第八百二十五章被断的退路
下间赖廉见显如上人一脸释然,有些不忿。
“我宗如此退让,要是那位御台所弹压不住武家们的贪婪呢?”
显如上人法相庄严,悲天悯人道。
“金刚也有怒目之时,既然退让不得,那就不用再退了。
本愿寺上下当共赴法难,南无阿弥陀佛。”
一向宗,净土正宗是也,净土宗中的极端分支。自亲鸾圣人创立以来,近三百年,久经蹉跎磨砺。
光是本山,就搬迁过数次。大谷本愿寺,仁科本愿寺皆被敌对的宗派,武家焚毁。
钱财可以再积蓄,南蛮教就算拿到传教权也不是无敌的。宗派的底线和道统的尊严,不容亵渎。
斯波义银如果端不平北陆道这碗水,把显如上人给逼急了,大不了玉石俱焚。
———
近幾各方对北陆道的反应,决策,尚未传回越中国。
斯波义银的骑军已经在一向宗大军的逼迫下,南下飞驒高地,躲避围剿。
这十日里,斯波义银率领骑军烧杀劫掠寺院十余座,粮食军需能带走就带走,不能带走就地焚毁。
为了未来谈判考虑,义银毁粮不毁寺,尼姑被驱逐出寺,到周围村落暂避。也因为他做事不做绝,当地寺院的抵抗轻微了许多。
进入瑞泉寺领三天后,各方一向宗纷纷来援。
斯波义银以东南切入,向南,向西,向北走了一个圆弧,最后被北方回归的瑞泉寺领军势,东西来援的加贺军势夹击,向南逃窜。
放过了南面的瑞泉寺,义银向东进山,一边躲避敌军,一边寻找飞驒国江马辉盛的军势。
越中与飞驒两国之间,被飞驒山脉阻隔。从飞驒国到越中国,最佳通道就是沿着庄川与宫川这两条河流的谷岸北上。
砺波郡南部的飞驒高地,就是庄川上游。飞驒地区的白川乡与越中地区的五屹山,是两国分界。
庄川上游贯穿两国,由南至北沿河是荻町城,相仓城和菅沼城。
到了菅沼城一线,其实已经离山下平原的瑞泉寺不远。只是山势高耸,不便直下。
斯波义银后路被断,不得不沿着瑞泉寺东面的山势,走庄川入山,寻找江马辉盛支援。
他舔了舔嘴唇,走了半天,嗓子冒烟,嘴唇干涩。望前后队列,姬武士皆是神情萎靡。
“蒲生氏乡。”
“嗨!”
蒲生氏乡牵着马走到义银身边,恭敬问道。
“御台所,有何吩咐。”
“命令前面停止行进,原地休息。派物见番侦查附近,让河田长亲她们过来说话。”
“嗨!”
蒲生氏乡急匆匆去办事,义银身边的井伊直政已经取过他手中的缰绳,把马拉去一边。
山中不好奔驰,战马也累了许多天,战损倒毙不少。出发前一人两马,如今勉强是一人一马,还少几匹。
义银坐在一棵大树下,双手双腿止不住的颤抖,这十天可是把他累坏了。
井伊直政取来山间清泉,双手奉上。义银拿过来咕噜咕噜喝完,也不考虑煮熟再喝。
生火煮水无异于暴露自己的方位,不适合逃命。生水冷食虽然塞牙熬胃,但也是没办法。
井伊直政愣愣看着义银,他脸上一红,不好意思说道。
“渴得厉害,真是难看呀。”
井伊直政低头摇了摇。
“都是我等姬武士无能,连累御台所一起受罪。”
义银笑了笑,刚想安慰这小丫头几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与铠甲撞击声传来,义银抬头看去,远处走来几名姬武士。
一群姬武士走到跟前,一起鞠躬说道。
“御台所安好。”
“嗯,大家辛苦了,坐吧。”
几位姬武士连声不敢,在义银面前坐成半圈,再次鞠躬行礼。
义银点点头,说道。
“这里的山势我们不熟悉,不能再深入了,再深就怕迷路。
要么找到江马辉盛,要么找当地的猎户山民做向导,不然不可再前进了。”
“嗨!”
为首的河田长亲鞠躬答应,她抬头看向这位一脸尘土狼狈,神情疲惫的御台所,心中敬佩万分。
她刚要反攻日宫城,这位御台所已经带着骑军赶来助战。守城的一向宗没想到败兵会去而复返,被突袭打得一击而溃。
之后,斯波义银提出侵袭瑞泉寺领地的计划,河田长亲当然不敢让他独自冒险。要是御台所出事,日宫城这些姬武士谁都别想活了。
既然劝不动,那干脆陪义银走一遭。
山本寺定长防守失而复得的日宫城,河田长亲将自己的备队丢给了她,抽调几乎所有姬武士与战马陪斯波义银出战。
斯波义银要去以攻代守,山本寺定长也不敢再丢了城池,回头被上杉辉虎杀全家。
反正二女儿已经跑回去富山城报信,她也存了必死之心。自己死守日宫城,长女山本寺孝长带山本寺家的姬武士,随御台所出击。
于是,斯波义银带队跨过庄川,十日奔袭转战,七战七捷。
河田长亲所部,山本寺所部,连通斯波义银的同心众,共一百二十四骑,如今还剩下八十九骑。
义银扫视眼前几人,河田长亲,吉江资坚,鯵坂长实,山本寺孝长,微微欠身。
“连累你们,随我陷入死地。”
四人吓了一跳,赶紧避礼还礼,为首的河田长亲说道。
“御台所,何出此言?
我等有幸随您转战数百里,十日内攻无不克,七战七捷,这是身为姬武士的荣耀。
况且,此地绝非死地。
早在五福山,我便派人联络江马辉盛大人。日宫城时得到回报,她已经在荻町城一带,即刻沿河北上。
如今又过了十日,应该距离这里不远了。我思索,她的军势也该到了前面的菅沼城。”
河田长亲指着山势向前,山峰层层绕绕,看不清前路。
义银勉强笑着点头。
“希望如此。”
要不是迫不得已,他真不想进山躲避,找江马辉盛接应。
照着他原来的打算,骑军打砸抢烧几日,就该沿着庄川往回走,回高冈城或者日宫城。
可他算得精,别人也不傻。
东进的杉浦玄任带加贺一揆众迅速转向回头,挡住庄川退路。
七里赖周率领尼兵团已经过了俱利伽罗峠,进入越中砺波郡,堵住西面。
瑞泉寺领的军势由下间赖照指挥,堵住北面往高冈城的归路。
斯波义银没有办法,只能南下躲避大军清剿,寻找上杉辉虎邀请来,在飞驒边界策应的江马辉盛。
第八百二十六章南砺波变局
虽然被迫向南,但跟随的姬武士们却没什么异议,军心稳固。
一方面是义银太能打,众姬对未来还有信心。另一方面,武家尊卑深入人心,斯波义银以御台所之尊与大家同甘共苦,众姬感动。
河内源氏嫡流的男人都还在战斗,武家女人们有什么资格埋怨,姬武士也是有自尊心的。
这时,井伊直政走了过来,捧着在溪水中清洗过的棉布,双手递给义银。
义银取过擦了擦脸,丢还给她,问道。
“我们的粮食够吃几天?刀枪军械还有多少?”
河田长亲说道。
“刀枪弓矢足够鏖战两场,干粮够吃三顿,生米能煮两天。
实在不行,杀马取肉可以再支撑二天。”
义银点点头,盘算起来。
最迟二天,必须找出生路来。粮食不足一日,军心必然动荡,拖不得。
他说道。
“派物见番去菅沼城,看看那边是否被江马辉盛占据。
如果没有,我们立即回头,不能再深入山区了。”
“嗨!”
———
菅沼城,说是城池,其实只是一座破烂寨子。
在山中筑城困难,于是选了一处有水源的地方,挖壕沟打木桩,围起栅栏,勉强叫做城池。
这样的村寨,是由当地地侍领着山民讨生活过日子,其实算不得军队。
江马家的军势一到,村寨的地侍家便开门迎客,压根没想抵抗。
庄川上游的山里城池都与飞驒国那边关系紧密,很依赖往来行商,起不了反抗的心思。
江马辉盛到这里已经有一天半,没有再前进,是因为她不方便继续进军。
她的确是江马家督,也与上杉辉虎交好。这次出兵在飞驒越中两国边界策应,原本没想过界。
吓唬吓唬南砺波的瑞泉寺领也就算了,真的过界与一向宗开战,得不偿失。
江马家有自己的麻烦。
飞驒国石高三万出头,四面被高山包围,中间的飞驒高地山多树多,就是田地极少。
飞驒守护是幕府四职之一的京极家,京极家的被官三木家逐步蚕食了主家在飞驒的势力。
随后,形成了守护代三木家,国司姊小路家,国人江马家,三足鼎立的局面。
如今,姊小路家绝嗣,三木家继承姊小路家名,支配了飞驒中南部,与北飞驒的江马家对峙。
而江马家内部,亦是分为两派。江马辉盛属于亲近上杉家一派,另一派是她隐退的母亲为首,亲近武田家。
上杉家与武田家是信浓国南北两段的强大势力,信浓国紧贴飞驒国,争取这两家对江马家的支持,亦是为了对抗三木家。
江马家动员力数千石,在越中越后这些大势力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江马辉盛领点人马,在越中飞驒边界为上杉辉虎呼喊几声,家里当然没有意见。
但要是参与到上杉家与一向宗的争斗中去,那就不是江马辉盛一人可以说了算的。
能走到菅沼城,已经是江马辉盛可以抵达的极限。她必须等待后方的消息,得到家臣团的认可,才能踏进越中战事。
她在村中的破屋里想着心事,这屋子是当地的地侍家住所,虽然四面漏风,破旧不堪,但已是村寨中最好的房屋。
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名使番拉开门,鞠躬行礼后说道。
“大人,家里有消息,认可您继续前进的想法。”
江马辉盛意外得看着来人,对她招招手,示意靠近。
给身边侍奉的侧近姬武士一个眼色,那人拿起一碗水,递给气喘吁吁的使番。
“仔细说说,这次家里的决断怎么这么快?母亲没有阻拦吗?”
那使番正在喝水,听闻家督问话,赶紧放下碗,咽了口唾沫说道。
“这是隐退的先代与家臣团共同决议。听闻武田家派来说客,希望家中尽全力支持正在越中的御台所做事。”
江马辉盛眯着眼想了想,难以理解。
去年秋天,上杉辉虎与武田晴信在北信的川中岛平原打了一场恶战。消息传来,江马家内部还为了支持谁,发生过激烈讨论。
上杉家征伐越中国,以武田晴信的性格,不给上杉辉虎添堵就不错了。她竟然希望江马家全力支持上杉家做事,简直匪夷所思。
御台所。。使番两次提起这位将军的丈夫,不知道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自从越中的畠山家,飞驒的京极家,这两家势力回缩去了近幾,幕府对这一带的影响力早已衰退。
现在,三管领之一的斯波家伸手过来,幕府那边是不是对北陆又有了想法。
江马辉盛摇摇头,她的信息不足,难以判断局势变化,但至少明白一点。
她可以继续进军了。
———
南砺波,瑞泉寺。
瑞泉寺山门庄严肃穆,作为北陆最大的伽蓝,此处一庭一院皆赏心悦目。
自山门进入庭院,处处雕琢用心,连茶室也是别具一格。后殿的宝物殿,太子殿,更是用尽心血。
太子殿内,瑞泉寺主持妙意坐在蒲团上,垂首诵经。
并坐的另一边,正是越中总大将下间赖照,下首坐着各家来援的尼兵,一揆众,信众首领。
下间赖照正在质问一人。
“衫浦玄任,我问你,七里赖周大人为何还没到?”
衫浦玄任鞠躬,歉意道。
“下间大人,七里大人已经率军通过俱利伽罗峠,返回加贺。
能登武家大军杀入北加贺的河北郡,尾山御坊一日三惊,七里大人不得不回去主持大局。”
下间赖照盯着她看,说道。
“这么急?急得没空与我一叙,便自顾自返军了?”
七里赖周太过分了!
下间赖照为了能让加贺大军来越中国,许下供给军需的承诺。为这事,瑞泉寺与胜兴寺差点翻脸,闹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七里赖周呢?
不声不响带兵回去,留下越中一个烂摊子给下间赖照。当初两人说好的联手对抗上杉神保联军之事,只字不提。
七里赖周不再见一面,直接就走。也是知道自己理亏,干脆不告而别。对她来说,尾山御坊不容有失,只能对不住下间赖照了。
衫浦玄任不顾下间赖照面色难看,继续说道。
“下间大人,明日,我也会带一揆众回返加贺,应对能登大军。”
“什么!”
下间赖照怒目圆睁,加贺这些人太混蛋了!
第八百二十七章各扫门前雪
下间赖照怒视衫浦玄任,这些加贺一向宗真是混账至极。
原本双方已经谈好了合作,相互协调。下间赖照顶着瑞泉寺与胜兴寺的不满,也坚持照商量好的方略来办。
可七里赖周先是不告而别,又命令已经渡过庄川的加贺一揆众回军去加贺,让越中一向宗怎么办?
越中一向宗不过十万余石动员力,没有了加贺的助力,下间赖照拿什么与上杉神保联军对抗?
一向宗已经先动了手,武家方面不会善罢甘休。特别是围剿御台所的骑军,更是犯忌讳的罪行。
下间赖照如输红了眼的赌徒,这时候就想着能抓住斯波义银,才有体面结束的可能。
可加贺方面的釜底抽薪,让她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是好。
衫浦玄任心中冷笑不已。
一揆众回军加贺,根本不是七里赖周的命令。但七里赖周也没说不准一揆众回军,这是衫浦玄任钻了一个空子。
北加贺一揆众根本就不想来越中国参战。利用能登内乱,北加贺特别是河北郡为首的地方一揆众,拿下了大片能登羽咋郡的土地。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一揆众摩拳擦掌,准备今年拿下七尾城,再过个肥年。
谁知道七里赖周与下间赖照两位总大将,竟然谈妥了出兵事宜。让北加贺一揆众来越中国,与上杉神保联军作战。
这也就罢了,竟然还要牵涉到攻击河内源氏嫡流的驻跸地。
一揆众虽然只是一些没有出头机会的地侍,野武士,但她们也知道攻击足利将军家是什么罪过。
北加贺一揆众在能登吃肉不好吗?跑来越中国啃硬骨头,搞不好还得背黑锅。
衫浦玄任根本就不想来,七里赖周心急火燎跑回尾山御坊救援,命令给得含糊不清。她干脆借机离开越中地界,返回北加贺。
下间赖照不知道她的小花样,以为这是七里赖周的命令,顿时火冒三丈,亦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斯波义银把瑞泉寺领搅得一团乱,而一向宗围困他的东西北三面大军,自己起了内讧。
加贺大军一走,东西两面就都有了空隙。万一让斯波义银发现端倪,肯定要跑。
下间赖照战略失败,已经无路可退,绝不能让斯波义银逃出自己的控制范围。
她斟酌言辞,说道。
“斯波义银肆虐瑞泉寺领,犯下滔天大罪。
加贺一揆众亦是我宗信众,见寺院被毁被焚,难道不愤怒吗?”
衫浦玄任挑了挑眉毛,看似恭敬,其实讽刺。
“您可不该直呼御台所其名,这位大人地位尊贵,即便是法主驾临,也要好言好语对待。
谦信公的名气大家都清楚,仁慈义理。这次突袭瑞泉寺领,他只是烧了粮食驱赶尼官,并未毁寺烧寺。
战事纷乱,他还能如此克制,已经是仁至义尽。我等只有佩服,并无愤怒。
况且他两次逼近瑞泉寺,都没有入寺侵犯,亦是很尊重妙意法师了。”
衫浦玄任嬉皮笑脸,说得下间赖照面色大变,周遭越中一向宗也是神色不善。
斯波义银手下留情,反而更加打脸。瑞泉寺向四方求援,狼狈不堪,更显得他闲庭信步,在瑞泉寺领内悠悠转了两圈。
瑞泉寺领不要面子吗!瑞泉寺主持妙意不要脸面吗!今天被加贺一方冷嘲热讽,越中一向宗上下更是被看成废物,气煞人也!
瑞泉寺妙意似在诵经,其实心中早已冷笑连连,瑞泉寺领这次真是做了冤大头。
用心给加贺大军供应粮草,没想到养了一群白眼狼,还嘴上不饶人。惹来斯波义银骑军报复,领内被糟蹋得一片狼藉。
对,他是没杀人毁寺,已经给足了面子。但瑞泉寺领多年积累的粮草财物,都在战乱中流散。
斯波义银的骑军不可能带走金银财物,这些东西是被随后赶回来的加贺一揆众抢走了。
麾下不少尼官已经来瑞泉寺哭诉,妙意心中的怒火不比下间赖照少。她冷冷扫了眼下间赖照,对这位越中总大将的评价更低。
妙意人过中年,多年的养尊处优,让她体态丰腴,面容慈悲,皮肤白皙。
瑞泉寺是五代法主道统,与一向宗现今的主流,八代建立的坊官体系并不亲近。
可这一次,安养寺领的胜兴寺实玄可是给她好好上了一课,什么叫做敷衍了事。
瑞泉寺领的军势傻兮兮真的北上,结果所属一揆众被斯波义银在山田川南岸杀得血流成河。
然后,斯波义银骑军南下,把瑞泉寺领闹得天翻地覆。
安养寺领呢?胜兴寺实玄呢?
这混蛋把军势收拢在山田川北岸,完全不顾下间赖照的命令。各种推搪就是不过河攻击高冈城,不肯为南线分担压力。
越中两寺领并立,瑞泉寺领这次是损失惨重,安养寺领几乎没什么损伤,区别在哪里?就看听不听本山派遣的这些坊官的蠢话!
妙意已经下定决心,这次驱逐了斯波义银,她也不会再和下间赖照多废话。
要打,总大将自己打去吧。瑞泉寺领是损失惨重,只好先顾自己了!
太子殿内一时僵持不下。
下间赖照见瑞泉寺妙意低头诵经,看似事不关己。衫浦玄任恭谨有加,却是面露讥笑,实则桀骜。
她心中一阵凄凉,知道自己一力坚持的越中加贺一向宗联合,已经分崩离析,没有挽回的余地。
一向宗的军势一贯是数量庞大,可越中不过十万石。安养寺领的胜兴寺实玄已经铁了心不参与南部战事,下间赖照手中军力不济。
衫浦玄任一走,她手里只有不足七千人马,而且大半是靠不住的瑞泉寺领人马。
瑞泉寺妙意不说话,看着她被衫浦玄任羞辱。越中一向宗内部也因为这次战事的关系,撕裂得极其厉害。
不得已,下间赖照把目光看向孤坐在后面,远离一向宗诸尼俗的椎名康胤。
椎名康胤神色麻木坐在那里,身旁跟着家臣,亦是一向宗信徒的小间常光。
椎名家贵为越中三守护代之一,世代把持新川郡。如今到她手中,却沦为与一向一揆为伍,遭武家唾弃。
第八百二十八章爆发的妙意
椎名康胤被小间常光迷惑,意图在松仓城内诱杀上杉辉虎。不但惹恼这个强势盟友,更得罪了同行的斯波义银。
由斯波义银牵头,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结盟。又用御剑敕令剥夺了椎名家的守护代役职,彻底将椎名康胤推入绝境。
被上杉神保两家东西围堵,又失去了政治上的名分,椎名家只能依靠一向宗的支持,苟延残喘。
为了寻求一丝生机,椎名康胤带着亲信逃来砺波郡,希望能借助一向宗的力量反扑,谁想到一向宗内部竟然如此自私自利。
椎名康胤听着堂上争执,心中越发冰冷绝望,直到下间赖照与她说话。
“椎名殿下,加贺一揆众回撤救援尾山御坊,您在庄川东岸的部众,能否协助我做事?拜托了!”
下间赖照非常客气,鞠躬请求。
椎名康胤木讷回礼,说道。
“下间大人客气,我还能有什么去处,尽管吩咐便是。”
她算是看透了。加贺一揆众再桀骜,下间赖照也拿她们没办法,还得客客气气把她们送走。
自己这寄人篱下之徒,说是殿下,其实是在下间赖照指挥下,继续当炮灰。
下间赖照看向椎名康胤,真诚道。
“椎名殿下,唯有请回御台所,到瑞泉寺一叙,你我才有出路。”
椎名康胤点点头,说道。
“下间大人,我会全力配合。”
下间赖照怕椎名康胤敷衍,不得不提醒她,两人都没有退路。
下间赖照是这次战事的主谋,椎名康胤是上杉神保两家杀之而后快的武家败类。
她们只有抓住了斯波义银,才有筹码和即将到来的上杉神保联军谈判。
斯波义银再厉害,骑军也奔波了十天。如今人困马乏被堵在山区里,正是抓他的最好时机。错过这个机会,两人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椎名康胤听懂了她的意思,既然已经错到这个地步,也只有硬着头皮干到底。
衫浦玄任在旁不闻不问,根本不在乎椎名康胤的去留。
下间赖照也不管她,说道。
“请椎名殿下率部守住东岸的三谷地区,我会率军到东野尻村策应,派遣一支人马前去相助。”
南砺波的地形,是被两边山地半包围的平原地带。
西面是加贺,越前两国一侧的两白山地,东面是飞驒高地向北延伸的山地。
庄川从山口往北流淌,上游贴着飞驒高地这边的山地,沿途东岸是三谷地区,再往北是增山城。
西岸这边是大片平原,向西向南扩展到两白山地,呈深U字型。
斯波义银的骑军人困马乏,他不可能在山林里呆太久。以骑军匮乏的补给,他很快就要出来补充给养。
只要堵住狭窄的东岸,不让他通过三谷地区那一小段,斯波义银就只能转头向西,往南砺波方向寻找补给。
椎名康胤接受了命令,一直低头诵经的瑞泉寺妙意却是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下间赖照。
“下间大人,您带军守在东野尻村,如果御台所的骑军没有向西,而是走西南呢?瑞泉寺的安危谁来负责?”
妙意本不想管闲事,瑞泉寺领现在有七千军势在,斯波义银那不足百人的骑军,已经威胁不到瑞泉寺。
但下间赖照这布置,却是堵住了斯波义银回家的路,逼着他往瑞泉寺走,算什么意思?
瑞泉寺在深U字地形的底部,如果斯波义银走不了东岸,西岸一边又有下间赖照的大军在,他只能往西南闯。
沿西南走,是井波,然后是井上,最后就到了瑞泉寺。
十天前,斯波义银骑军入侵,就是走这条路。当时,妙意吓得尿意都起来了,连夜四方求援。
这次,下间赖照把斯波义银逼到绝境。困兽犹斗之下,难保他还能保持克制,不对瑞泉寺下手。
要是山门因为下间赖照的布置被毁,瑞泉寺妙意找谁说理去?
瑞泉寺建寺一百五十年有余,不能毁在她的手里,她必须要问清楚。下间赖照这个越中总大将,到底要做什么!
下间赖照见瑞泉寺妙意终于坐不住了,亦是心中冷笑。
妙意看着她被衫浦玄任羞辱,看着她窘迫求生,硬是装作法相庄严,不管不顾。如今倒好,终于装不下去了?
下间赖照轻松说道。
“大军在后,瑞泉寺有护寺尼兵,少许骑军掀不起浪来。”
瑞泉寺妙意心中冷笑。
斯波义银有多厉害,你紧张布置了这么多天都抓不到他。七战七捷,打得瑞泉寺领内各地烽火四起,无人敢挡。
现在有空装b了?装给谁看呢!
妙意知道,下间赖照是怕瑞泉寺领不用心,这是用瑞泉寺为人质,逼着领内军势拼命。
妙意冷声道。
“御台所的骑军,绝对不可以杀到井上。”
下间赖照敷衍道。
“相信众人同心协力,一定。。”
妙意很不礼貌得打断了她,强硬说道。
“我说了,绝对不可以到井上!若是让我的人在井上看到骑军一兵一卒,我便上书给本山。
我要写信去石山本愿寺问一问显如上人,瑞泉寺还是不是一向宗一系!当今的法主,还认不认五代法主的道统是同宗!
她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瑞泉寺可以改宗!”
妙意盯着下间赖照,语气森森说完,太子殿堂上顿时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下间赖照也是背后渗汗,头皮发麻,臂上鸡皮疙瘩都起了来。
瑞泉寺妙意真是疯了,她竟敢说出改宗两字。
下间赖照只是想逼一逼瑞泉寺领,别像北线的安养寺领一般,装傻充愣,出工不出力。
以斯波义银所部骑军现在的状态,他根本无力再突入瑞泉寺。不说姬武士疲惫,战马在敌后作战十天,估计也扛不住了。
可瑞泉寺妙意憋得一肚子火气,直接就爆发了出来,让下间赖照措手不及。
改宗可是宗教上不可容忍的大逆,本山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叛徒。瑞泉寺领又不像三河一向宗,是在松平元康的刀枪下被迫改宗。
只要瑞泉寺妙意真敢做,加贺越中的一向宗各部,就会把她撕成粉碎。当然,下间赖照也要一起完蛋。
即便她背景再深,出身下间家,属于本山扩张派。
可逼迫越中瑞泉寺,导致寺院改宗的过错,一样会要了她的命,谁都救不了她。
第八百二十九章上杉已来援
下间赖照被妙意的爆发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愣在当场。
已经决定抽身而去的衫浦玄任一抬眉毛,也是惊讶妙意的决然。五代道统都被抬出来说话,这是彻底撕破脸的威胁。
亲鸾圣人创立净土正宗,因为教义分歧,被近幾各宗派排斥,害得她被朝廷流放越后国。
她在越后国娶夫生女,坚持传播净土真宗,使得教义在北陆影响极大。
亲鸾圣人六十岁回归京都,驳斥各家佛教学说。而她的女儿善鸾继续在北陆道传教,为了广为传播甚至篡改母亲的教义。
亲鸾圣人怒而与善鸾断绝母女关系,此时已经是八十四岁高龄。
六年后,圣人过世。善鸾亦是本愿寺二代法主,其中到底发生了变数,后人忌讳便没有流传下来。
之后本愿寺本山屡次遭到破坏,多次搬迁。到了八代法主革新一向宗,建立坊官制度,再次回到加贺国建立大圣寺。
此时,五代法主的后裔早已在越中国传了七十年教义。五代八代谁的佛法精妙,道统高深,亦是一个不方便探讨的话题。
到了今天,五代的瑞泉寺立寺一百五十年,八代的大圣寺一系也传了八十年,证如显如两代上人又派坊官来北陆道,统御各部。
北陆道一向宗的内部,便更加复杂。
瑞泉寺的势力不强,但在宗教地位和道统渊源上,不是小角色。一旦爆发改宗之事,会让各地一向宗心有戚戚,对本山离心离德。
一向宗多年耕耘,早已发展成了庞然大物。近幾除了石山本愿寺的本山一系,还有近江一系。
东海道的三河,尾张,美浓,伊势四国。北陆道的加贺,越中两国。还有西国的安芸,播磨,备前,备中四国,都有一向宗身影。
这么多地方寺院,是以法主的血脉连接,以各代道统排序,维持着本山的权势与威严。
五代道统虽然疏远,不是八代以后的近支。但真闹出改宗丑闻,引来本山质询,北陆道方面谁都扛不起这个锅。
下间赖照沉默半晌,在妙意冷冰冰的视线下,说道。
“我会派兵驻防井波,不会让骑军突破进入井上,还请瑞泉寺放心。
我宗万众一心,共建地上佛国。不是为一寺一院的利益,也不会轻易抛弃一寺一院。”
下间赖照胸闷得想吐血,她今天真是颜面尽失。先是被衫浦玄任打脸,然后妙意又摆出同归于尽的架势,由不得她不妥协。
虽然最后几句隐隐指责瑞泉寺妙意不顾大局,但她还是选择了退让。
这不是因为她怕死,是为了石山本愿寺。她被下间赖廉看重,派来北陆道主持大局,不能辜负了本山的托付。
衫浦玄任面露讥笑,接着低下头遮掩表情,不想再刺激下间赖照的神经。
这位越中总大将真是当得憋屈,也是她不自量力。越中一向宗这摊烂账,自己收拾吧。
下间赖照面上发烧,颜面丧尽。但即便如此,还得吞下这口气,先把斯波义银抓住再说。
椎名康胤堵住了三谷,自己守在东野尻村,又被妙意逼着卡死了井波,斯波义银突围的选择已经不多了。
下间赖照心头一动。
东野尻村向南,有一段土丘下垂的坡道,是东野尻与井波之间的最大空隙。
她双眼一眯,精光流离。尻垂坡吗,越中一向宗将捕获斯波义银于此地。
———
庄川以西的增山城内,喊杀声渐渐低落,消亡。
居馆内,上杉辉虎面无表情得在啃食饭团,身边诸姬默默低头,吃着自己那份。
门外一名姬武士闯入,拉门瞬间,之前攻城时被重击的半面门板再也维护不住平衡,轰然倒地。
这名姬武士一脸烟熏火燎,不禁尴尬得看着室内正在吃饭的诸位上司,鞠躬认错。
上杉辉虎甩甩手,表示没事,问道。
“情况怎么样?”
“殿下,城内一向宗各部都已清剿,负隅顽抗者斩杀殆尽,其余人等放下武器投降。
物见番往上游探查,在三谷地区发现了椎名家的残军。”
上杉辉虎点点头,几口吃完手中的饭团,将面前茶碗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她抹抹嘴说道。
“一向宗胆大妄为,无视幕府威严,袭击御台所驻跸,天理难容。
此战不留俘虏。投降的尼兵,一揆众,信众,让她们自己去城外挖坑吧。挖完了,就地掩埋。”
“嗨!”
姬武士鞠躬告退,出门办事。在场武家纷纷加速吃完自己的饭团,恭谨等候主君训示。
上杉辉虎看似冷静,其实早就气极失去了理智。
增山城是一向宗过河后的第一个据点,城内留守军势信众不下千人,上杉辉虎眼都不眨一下,全部坑杀。
吓得在场武家们不敢懈怠,唯恐这位殿下把火气撒在自己身上,承受不起。
上杉辉虎目光扫了一圈,最后钉在山本寺定长脸上,问道。
“椎名家余党为何在三谷一带活动,山本寺大人可愿为我解惑?”
山本寺定长背后寒毛竖起,伏地连声不敢,心中叫苦不迭。
当初一向宗攻来,她没有严守,选择退兵,的确存了自己的小心思。但她并没有抛弃斯波义银,而是派长女前去通报。
谁知道斯波义银如此刚烈,竟然在前沿对一向宗发动了反扑。
一战清扫了山田川南岸,然后带着骑军夺回日宫城,越过庄川杀入瑞泉寺领腹地。
他的英勇无畏,反倒把山本寺定长映照成了无能苟且的小人。
虽然山本寺定长反应很快,马上随河田长亲回返,配合斯波义银夺回日宫城。
并派长女孝长带山本寺家的姬武士,加入斯波义银骑军,随他出战。
她自己也是带着自家和河田长亲留下的足轻,死守日宫城,不肯再退。
但山本寺定长一战退兵,陷斯波义银入险地的举动,还是被上杉辉虎记恨在心。
山本寺定长清楚,斯波义银脱险之前,自己千万要小心谨慎。不然,随时会被憋了一肚子气的上杉辉虎,找借口弄死。
第八百三十章愤怒与悔恨
山本寺定长思索一阵,小心说道。
“御台所出兵之前,先布局能登国。
指派畠山义纲大人统御能登各家,回国动员军势反扑加贺一向宗,以策应越中战局。
在御台所夺回日宫城,率骑兵突入瑞泉寺领之后,南线的一向宗军势就再没组织过大规模攻势,来夺取日宫城。
殿下,您带队来之前两日,庄川东岸的一向宗几乎全部撤走,只剩增山城还有人留守。
从一向宗的反应看来,御台所的战略已经成功。
能登武家回国已有十二天,御台所入瑞泉寺领也有十天,加贺一向宗应该在返回加贺国,救援自己的领地。
椎名康胤不可能随加贺一向宗去加贺国,她在三谷地区活动,必然是堵御台所的后路。
如此看来,御台所一定是被反应过来的一向宗各部,堵在了飞驒高地,庄川上游一带。
椎名家堵在庄川东岸,是一向宗在逼迫御台所的骑军向西突围,往南砺波一带运动。”
上杉辉虎闷哼一声。
山本寺定长说话谨慎,有理有据,让她找不到理由发飙,暂时先放过吧。
此时,上杉辉虎心中是愤怒与悔恨交织。是她轻视了一向宗,才让斯波义银陷入了险地。
她当然明白斯波义银的想法,为了完成两人的关东攻略,越中出阵不能拖延到夏天,影响秋后的关东攻略。
所以,斯波义银才冒险反击,一定要把一向宗军势拖在前沿,以免神保旧领糜烂,局面再难收拾。
上杉辉虎恨自己没有多派人马前来策应,才让斯波义银孤军奋战,不得不冒险杀入瑞泉寺领。
十几天前,上杉辉虎还在富山城训斥本部精锐,山本寺定长的次女胜长前来急报,差点把她吓死。
将消息通报给神保长职,留下直江景纲统御后续人马,上杉辉虎带精锐骑军,直接冲到了日宫城。
上杉神保两家的军势还在新川郡镇压地方,十二天不够她们整军抵达庄川一线。
上杉辉虎环视一周,看着麾下等候命令的武家们。时不我待,她决心不等后续军势,直接过河为斯波义银解围。
上杉辉虎冷着脸,指了指山本寺定长与身后的二女胜长,说道。
“山本寺定长,带着你家的人马去三谷,干掉椎名康胤。”
山本寺定长愣了愣。
她家的精锐姬武士跟着长女孝长,加入斯波义银的骑军作战,上杉辉虎是知道的。
椎名康胤虽然已是穷途末路,但要堵住斯波义银的归途,一向宗不会不舍得给人,自己残留的部众未必能拿下她呀。
见山本寺定长犹豫,上杉辉虎悠悠说道。
“拿下椎名康胤的脑袋回来见我,或者把自己的首级献给我。”
山本寺定长心中无奈,微微鞠躬,嗨了一声。
上杉辉虎又说。
“只要办好这件事,之前的旧账一笔勾销。”
山本寺定长抬头凝视主君,试探问道。
“殿下?”
上杉辉虎肃然道。
“不管是日宫城,还是以前的其他事,我都会忘了。”
山本寺定长浑身颤抖,山本寺家是旧守护家分支亲族,是带有原罪的。
就算山内上杉家的上杉宪政把家业给了上杉辉虎,府中长尾家已经转变为山内上杉家,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那就是上杉辉虎的母亲杀光了旧守护家上下,夺走了越后一国。有些事不是山本寺家要不要计较,而是上杉辉虎愿不愿意忘记。
随着上杉辉虎在越后的地位稳固,旧守护一系早就没了翻身的余地,旧朝余孽山本寺家更加尴尬。
她家愿意跪下当狗,也得上杉辉虎真心接受啊。看似重用的背后,只是为了安抚旧守护一系的武家们。
等到哪天旧守护一系烟消云散,上杉辉虎是不是该为家业考虑,斩绝这最后一丝余孽。
这个忧虑,一直深藏在山本寺定长心中,让她时刻小心翼翼。
如今,上杉辉虎正面回答了她的忧虑,在场武家众目睽睽在侧。以上杉辉虎的脾气,此言一出便绝无反悔。
山本寺定长喘了一口粗气,伏地叩首说道。
“殿下放心,要么椎名康胤去死,要么我山本寺定长去死,必不辱使命!”
上杉辉虎闭上眼,点点头。
她的实力不足,除了疾行带来的骑军,就只有河田长亲与山本寺家留在日宫城的残余军势可用。
她要过河去救斯波义银,就必须把东岸的敌军清理干净,将后撤的退路准备妥当。
附近的神保家势力已经被一向宗收拾掉了,只有山本寺定长这一支军势可用,亦是不得不用。
上杉辉虎说道。
“你干掉椎名康胤后,回返增山城,接应我军撤退。”
“嗨!”
上杉辉虎说完,看向柿崎景家与斋藤朝信。
两人见主君如此安排山本寺定长,也明白了她的心思,肯定是要过河去为斯波义银解围。
两人刚想表忠心,上杉辉虎却是先开了口。
“景家。”
“嗨!”
上杉辉虎认真看着柿崎景家,一字一顿说道。
“自我母亲过世,我在家中孤立无援。是你坚定站在我的身边,为我分忧,为我作战。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憎恨你。更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杀你。
我曾说过,越后七郡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你是我麾下第一大将,是我引以为傲的柿崎景家!”
“殿下!”
上杉辉虎说得动情,柿崎景家热泪盈眶,伏地叩首道。
“请您别再说了!
这次出阵越中是我利令智昏,不听号令,抢夺松仓金山,违背了您与神保家的协议。
要不是我的失智举动,您不会在富山城整军,御台所也不会被一向宗贼尼围困在砺波郡。
如若您要我死,我愿意切腹谢罪,以全殿下与我的君臣之义。”
上杉辉虎深邃望着柿崎景家,说道。
“是啊,你我君臣相得,我怎么忍心杀你呢。
但是!若是御台所不幸落入贼手,贼尼嚣张令幕府荣光蒙尘。
那你必须切腹,我将亲自为你介错送你上路,请千万不要怪我。”
说完,上杉辉虎深深鞠躬。柿崎景家这次却是坦然受之,回礼说道。
“殿下放心,我麾下先手组三百骑全在这里,定要救回御台所。
若是做不到,便让我死在战场上吧!”
第八百三十一章救援与突围
上杉辉虎点点头,对着一旁的斋藤朝信说道。
“斋藤姬,如果柿崎景家死在战场上,你便是直臣侧近之首。”
柿崎景家跟着向斋藤朝信鞠躬,说道。
“若是事有不逮,直臣侧近众就拜托斋藤姬了。”
斋藤朝信顿时毛骨悚然,我特么的招谁惹谁了!她算是看出来,殿下已经气疯了,要逼着柿崎景家与自己去拼命。
什么幕府的荣光,都是胡说八道,谁在乎那玩意儿?
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御台所!殿下的心上人被困,已经不准备讲道理了。
上杉辉虎的直臣亲信中,本庄实乃亦师亦友,地位最高。几乎每次上杉辉虎出阵,都派本庄实乃镇守春日山城,稳固后方。
其次,便是柿崎景家。她有勇有谋,忠心耿耿,乃是直属备队大将,军中第一人。
斋藤朝信地位不低,但也清楚自己的分量比不上这两人。柿崎景家要是因为松仓金山而死,自己接她的位子,就是坐上了火山口。
松仓金山的事,是柿崎景家自己起贪心吗?扯淡,那是给底下的姐妹们背黑锅!
她要是为此而死,斋藤朝信踩着她的尸体上位,直臣侧近旗本一系会怎么看她?
人生四大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
要是扛枪分赃的带头大姐死得不明不白,殿下把位子赏给另一个无功受禄的人,下面人会怎么想?斋藤朝信一头汗直接流下来了。
明知道这是自家殿下在坑人,但她还不得不钻。要么拼命把御台所抢回来,要么等柿崎景家死了,她去抗这个雷。
斋藤朝信深吸一口气,说道。
“殿下,柿崎姬,我带来的二百二十骑,都是本部精锐。此战有进无退,不抢回御台所,我也不要活了。
为了幕府的荣光!”
斋藤朝信主动跳下了坑,上杉辉虎满意点头。
此时,外面传来激烈的喧哗声,貌似对一向宗俘虏的屠戮已经开始。
上杉辉虎无喜无怒,淡淡看着窗外的远方,正是庄川上游方向。
义银君,请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来救你。
———
庄川上游,山外早已剑拔弩张。而斯波义银刚才汇合前来的江马辉盛,在利贺村修整。
就在斯波义银犹豫,是否还要带队进山躲避的时候,派出的物见番遇到了江马家的军势。
庄川入山一段,当地山民村落都是依靠飞驒国活着。
飞驒国虽然石高低微,但山林资源丰富,当地木工木匠众多。通过南北两端的河流向外输送成品,换取生活物资。
向南走飞驒川去往美浓,北段是庄川与宫川,分别通往越中的砺波郡与新川郡。
庄川上游,山中沿途的城池村落,只靠打猎种田养活不了自己。靠这条河流往来的飞驒物资,才能保障生活。
所以江马家的军势跨过边界,沿途城隘并不抵抗。砺波郡的寺领不如武领规矩森严,其实就算是武家,也管不住穷苦桀骜的山民。
斯波义银与江马辉盛汇合的利贺村,就是下山之前附近最大的村落,也是指望飞驒国这条线的物资过活。
斯波义银被安置在村中最好的屋子,虽然破旧,至少干净。
江马辉盛匆匆赶来觐见御台所,义银灰头土脸,但还是难掩佳人丽色。
房中间的灶火煮着一铁锅,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井伊直政小心盛出一碗,双手奉给斯波义银。
义银吹起一阵波澜,小心滋上一口。虽然稍稍有些烫嘴,但这么多天冷餐冷食,能喝口热水,他已经很满足了。
斯波义银笑着对江马辉盛说道。
“村人喝的茶梗也不知道是什么草茬,我看了眼实在不敢喝,还是煮开的白水喝得自在。”
江马辉盛笑着回答。
“御台所玉体金贵,山民贫贱,供奉匮乏,让您受委屈了。”
义银摇摇头,接过身边井伊直政递过来的热水棉布,狠狠在脸上搓了几下,然后丢给她,深深吐出口气。
面上灰尘擦去不少,露出他英俊的脸庞,白皙的皮肤,甚至反射出莫名的圣洁光华。
江马辉盛看得一愣,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小心低下头。
真是个妖精,京都的将军怎么受得了。她心里暗暗嘀咕,却没胆子再抬头看。
斯波谦信公威名远播,听说是天下第一美人,江马辉盛原本不以为然。
可这次来策应他的骑军,知道他带军冲杀十日,七战七捷。此时又见到真人真容,不禁倒吸凉气。
闻名不如见面,还真是个风华绝代的尤物。武能上阵,颜可止乏,足利将军好福气。
斯波义银不知道江马辉盛心猿意马,胡思乱想,还在琢磨战局之事。
半晌,他抬头说道。
“这次江马大人能过来,是你家对幕府,对我的忠诚。我很感动,会记在心上。”
江马家石高不足万石,算不得大名,只是地头身份,能称大人,而不是殿下。
斯波义银对一家几千石的地头家如此客气,江马辉盛受宠若惊,鞠躬谢道。
“御台所客气,这是我的本分。您所部骑军人困马乏,不如随我回飞驒国内修整。
之后,可走宫川回新川郡,也不怕再受一向宗的围堵。”
斯波义银折眉,他刚才犹豫的就是这件事。从道理上来说,他应该随江马辉盛撤走。
骑军作战十日,疲惫不堪,已经无力再战。江马家实力不足,来人不过数百,顶不上什么大用。不如借道回归新川郡,最为安全。
但他不能走,原因有二。
其一,他还未确定加贺一向宗是否撤走,越中一向宗是否还有余力侵犯神保旧领。
忙活了这么久,就是要在春夏定死一向宗,不影响秋天的关东攻略。运动了半天,就差最后一哆嗦,他怎么舍得走呢?
万一战局有变,他正在飞驒国借道,一时无法反应,岂不是要误大事。
第二,他带骑军深入瑞泉寺领,上杉辉虎会怎么做?
以斯波义银对她的了解,这个鲁莽的家伙肯定会一头冲进来救自己。不找到自己,不会罢休。
自己跑了,万一栽进去一个上杉辉虎,一样麻烦。从一向宗发动攻势至今,已经十几天了,上杉神保联军应该开始转向过来。
斯波义银只要再坚持几天,就能完成战略目标,他不愿意此时提心吊胆得离开。
第八百三十二章减员为突围
斯波义银和颜悦色问道。
“江马大人,战局瞬息万变,我不方便随你回去。
我有意回军出山,沿庄川北上突围,你能否为我补充军需?”
江马辉盛为难道。
“御台所,粮食可以凑一凑,但军械战马,我怕弄不齐。”
江马家才几千石的体量,义银的骑军一人双马,要补充一百匹战马,还有那么多刀枪弓矢,兜胴马具,江马辉盛怎么可能凑得出来。
扒干净了她带来的军势,也拿不出这些东西。家底薄,除了粮食勉强可以挤挤,其他真没办法。
江马家的军力不弱,山民彪悍,就算是足轻也比山外人敢打敢杀。真把江马家逼急了,凑二千人出来干仗也不是不行。
可这次,江马辉盛只是卖上杉辉虎一个面子,前来策应而已,并没有带多少军势。
越中一向宗比起上杉家是弱小,但和江马家比起来那是庞然大物,江马辉盛也不愿意得罪死。
带斯波义银去飞驒国内,借道转移是最好的办法,谁都不得罪。
可斯波义银硬要杀个回马枪,走庄川回去,江马辉盛真说不出誓死相随的场面话来。
斯波义银就是看透了江马家的立场,才提出补充物资,自己回身再战。
可就算这点要求,江马家弱小的家底,也支撑不起。
江马辉盛想了想,说道。
“御台所,利贺村向北,随庄川出山,东边是东山见村,西面是井波町。
您若是要回去妇负郡,我愿意出兵攻打井波町,为您吸引敌军。
您带骑军直接突破东山见村,向北沿着庄川东岸走,过了三谷就是增山城。”
江马辉盛说到这份上,已经非常有诚意。江马家其实不用搅和进来,但她还是愿意出阵与一向宗作战,吸引敌军注意。
江马辉盛身后就是大山,随时可以抽身而去,算是帮了斯波义银,又保全自己。
即便得罪一向宗,也可以偃旗息鼓,事后不承认是江马家的行为,装傻充愣。
斯波义银摇摇头,说道。
“增山城之前就被一向宗拿下,三谷地区多半也是严防死堵,不会给我逃脱的空间。
不如这样,你攻击东见山村,为我争取敌军注意。我走井波町,往外围突破。”
江马辉盛迟疑道。
“往西突破,岂不是越陷越深?
骑军疲惫,战马不足。若是陷在砺波郡深处,只怕再难出来。”
义银笑了笑,说道。
“我只为逃脱,又不是找一向宗拼命,用不了带八九十人回去,有二,三十骑足够了。
集中马匹,一人三骑。就算战马疲惫,轮流乘骑也足够我迂回。走到远处再绕路,无非是带着一向宗兜圈子,没什么危险。”
江马辉盛想了想,点点头。
“御台所英明。”
在旁边的井伊直政却是心头一紧,看向斯波义银。
果然,义银柔声说道。
“直政,你就不要去了,和留下的姬武士们一起,沿着庄川去飞驒国,借道回新川郡吧。”
在义银柔和的目光下,井伊直政眼圈一红,她强忍着不在外人面前流泪,但也不言不语。
江马辉盛知道自己在场不太合适,对斯波义银鞠躬告退,先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斯波家的姬武士,除了井伊直政,还有蒲生氏乡与同心众几人。
河田长亲等人在隔壁休息,在场的都是义银自己麾下,他说话也就赤裸了一点。
“我准备带二十人出山,其他人随江马家撤退,走飞驒国回归新川郡。
你们不要与我争辩,我累得很,没力气废话,好好听着就是。
蒲生氏乡,你是走不了了。挑选精干同心众五人,随我出战。”
蒲生氏乡鞠躬领命。
这几天,同心众已经损失了七名姬武士。这些人都是她精挑细选过的,说不心疼是假话。
斯波义银想要为同心众保存元气,只带她和五人同行,蒲生氏乡没有异议。
反正她与主君是生死与共,义银要是战死,蒲生氏乡也不想活了。只要带上自己,其他人去不去都无所谓。
正如斯波义银所言,山外的一向宗军势成千上万。骑军只为逃命,又不是打仗,人多了也没用。
井伊直政梗着脖子不说话,义银无奈看她,右手已经摸上她的小脑袋。
“自从当了我的小姓,整日里擅作主张。如今已经元服,是姬武士了,就不能听听主君的话吗?”
井伊直政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昂着头,看向高出她许多的斯波义银,哽咽道。
“我知道,我很弱小,还是个累赘。主君不带我去,是对的。
虽然跟随您不足半年,但这半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您的心思缜密,智勇皆天下无双,只是心怀仁义,总是吃亏。
御台所,当世乃是乱世,天下无仁义之战。请您多想想自己,少为别人担忧。
要是您的心肠能狠厉些,我就算现在死去,也安心了。”
被一个半大的孩子指责软弱,义银又好气又好笑,只是看她带着孩童的纯粹眼神,难以反驳。
义银拿起碗,喝了一口水,润润喉咙。刚才还烫嘴的开水,现在温度刚刚好。
“直政啊,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武家渴望家业昌盛,商家想要赚取更多钱财。即便是乡野村妇也指望地里多出粮食,上面少收点田赋。
那么我呢?有点矫情,也就是你们背后嘀咕的丈夫之仁。
我希望我的眼光所视之处,没有丑恶。我希望我在乎的人都可以好好活着,不会死于非命。
复兴斯波家,只是我自私得想要活下去。但现在我有了你,还有大家,那么多人为了我的斯波家抛头颅洒热血,战死沙场而不悔。
你说,我能不仁吗?
人命不是草芥,我也不是铁石心肠,我见不得你们受苦,我希望你们都可以幸福。”
斯波义银说着说着,已然动情。他来到这个世界,随波逐流只是为了保命。武家社会是吃人的,没有人性。
要么成为一个标准的武家,要么被当成异类剔除。他想活,不想死,所以他要成为一个武家。
但前世的道德观始终折磨着他,他只能以游戏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才不至于被道德的责问崩溃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可是,他不是机器人,他有心,他有感情。部众忠心耿耿追随她,好些混蛋暗搓搓想上他。
他真的能一点都不在乎她们吗?只是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游戏吗?
两年征战,见惯了生死相随。就算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也得被捂热了。何况他是一个人,一个有人性的现代人。
他想活着,但他有了更多的牵挂和羁绊,所以他愿意为了她们去拼去争。
只因为,他不愿意辜负了这份来之不易的情义。
第八百三十三章分兵走两路
井伊直政愣愣看着斯波义银,摇摇头。
“御台所,我不明白。”
义银笑容苦涩,说道。
“你不懂,蒲生氏乡也不会懂。
你们不明白什么叫做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什么叫做人生观,道德观,价值观。
你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家名至上,家业最重。”
义银看了眼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她们努力在理解主君的意思,眼中却是一片庞然,苦笑一声。
在这个世界,义银所坚持的一切,始终是抛给瞎子看的媚眼。
没人能真正理解他,正如五百年前的历史文章,现代人也难以理解古代人的坚持。
他叹道。
“你们不用懂,也许这就是我的义理吧。”
听到义理两字,在场的姬武士们才默默点头,至少这个词她们能理解。
虽然她们的义理与义银所谓的义理根本就不是一码事,但至少有了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义银将温水一饮而尽,把碗递给井伊直政,柔声道。
“再给我一碗。”
“嗨!”
在井伊直政小心盛水的时候,义银对身边蒲生氏乡说道。
“蒲生姬,去把河田长亲大人她们叫来,我有事要说。”
“嗨!”
蒲生氏乡起身往外走,忽然停滞了一下身形,回头对义银一个鞠躬。
“御台所,虽然不明白您的义理是什么。
但我会永远站在您的身边,与您一起维护您的义理,至死不渝。”
说完,她快步往外走。
义银愣了一愣,又笑了起来。这孩子,也是个痴人。
等蒲生氏乡带人回来,面前的斯波义银已经变回了威风凛凛的御台所,斯波谦信公。
一群姬武士恭谨行礼之后,义银示意她们盘坐在地,然后说道。
“我意已决,选各部姬武士留下二十人,一人三马,集中所有军需补给,随我出山突围。
其余人等,跟着江马辉盛大人,去飞驒国借道回归新川郡。”
河田长亲为首的姬武士们都是一愣,然后沉默不语,琢磨斯波义银的意思。
斯波义银解释道。
“越中出阵到了关键时刻,一向宗的攻势已颓,只等上杉神保联军到来,即可压服一向宗乱行。
我不能在此时离开,必须回去神保旧领。与上杉殿下,神保殿下配合善后,以防节外生枝。
但战马军需不足,突围回归也用不上这么多人,干脆分兵回去。”
河田长亲鞠躬问道。
“御台所,请问具体人员该如何分配?”
“蒲生氏乡带五名同心众与我同行,其余人员由你们自荐吧。”
河田长亲回头看了一眼,斩钉截铁道。
“我与吉江资坚,鯵坂长实带精锐部众,随御台所行动。”
山本寺孝长亦是鞠躬道。
“我带家中精锐,跟御台所一起行动。”
上杉辉虎马上就要到了,近江派与山本寺家谁都不可能这时候退出,让这些天的辛苦做了白用功。
行百里者半九十,转战十日血战连番都坚持下来了,最后时候跑路岂不是功亏一篑。
姬武士以刀枪奉公,但也要学会在主君面前露脸。功高莫过于救主,她们救的是主君的心上人,想来不比救主差吧?
此时正是露脸的好时候,战后恩赏丰厚与否,就看最后一搏。
斯波义银扫了眼诸姬,见士气高涨,军心可用,说道。
“各部整军,集中战马军需。好好休息一夜,明早随我出阵。”
“嗨!御台所武运昌隆!”
“诸姬,武运昌隆。”
义银有点累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休息。江马辉盛那边还需要协调,把借道回去的姬武士安排好。
他扫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井伊直政,特别是这孩子,要安排好。
———
翌日,利贺村外。
斯波义银眺望沿河北上的江马家军势,以及跟随而去的井伊直政等人,愣愣发呆。
江马辉盛带着军势中先行出发,跟随而去的还有骑军淘汰下来的六十余人,以及少许战马。
她们会先出山,攻击东山见村的当地一向宗,以吸引敌军注意。然后沿庄川南下,回归飞驒国。
而斯波义银将带着留下的二十名姬武士,一人三马向西突围,绕行回归神保旧领。
直到军势在视线中消失,义银才回头与诸姬说道。
“我们也出发吧。”
“嗨!”
———
东野尻村。
下间赖照住在村旁的寺院中,耐心等待猎物上钩。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斯波义银会沿着庄川南下,去往飞驒国。
飞驒国还是由武家控制,当地武家虽然早已不受幕府制约,但对河内源氏嫡流会给予尊重。
斯波义银要是去了那里,下间赖照这边的布置就全部白费了。一向宗各方已经不买她的帐,无法再组织起新的攻势杀入神保旧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上杉神保联军回过神来,即将对越中一向宗展开报复而无计可施。
为此,她只能赌上一把。
赌斯波义银不会深入群山,走他不熟悉的道路去飞驒国。山路险峻,没有当地人带路,九死一生。
———
下间赖照并不知道江马辉盛前来策应之事,更不知道上杉辉虎轻骑突进,已经到了增山城。
增山城的守军,是加贺一向宗撤退留下的尾巴。
不论越中一向宗还,还是三谷地区的椎名军势,都与她们关系疏远。不知道她们已经被屠灭,城池已然易手。
当然,斯波义银也不知道。所以,他选择了绕路。
从砺波郡上空看去。
庄川上游的入山口,两支人马发兵出谷。一支喊打喊杀向北,去往东山见村。一支偃旗息鼓悄然向东,往井波町方向潜行。
东山见村渡过庄川的三谷地区,椎名军势正遭遇北方来人的突袭。山本寺定长铁了心要用椎名康胤的人头,去换取自家的未来。
再往北,庄川东岸的增山城外,一支近六百人的骑军已经渡河,往砺波郡内挺进。
庄川以西,西南部的井波町,一向宗军势严阵以待,以拒马栅栏,阻挡斯波义银往西南的道路。
而西北的东野尻村,下间赖照聚集自己可以聚拢的最大兵力,足足四千人在尻垂坂布置了口袋,赌斯波义银会来钻。
苍天若是有眼,鸟瞰大地。能见各方军势越来越近,有些已经碰撞在一起,而有些即将擦出火花。
第八百三十四章尻垂坂遇伏
在井波町遭遇一向宗的严阵以待,拒马阻碍,斯波义银并不奇怪。
再往南就是瑞泉寺,他两次逼近那里,声东击西脱出包围圈。一向宗就算再傻,也该知道防着他来第三次。
于是,他从西南转向西北,意图穿过福野,直抵小矢部川。这条路他上次绕圈走过,熟门熟路。
在东野尻村南部,有一段凸起的土坡,迅速穿插过去就是福野。
待义银骑军登上土坡,坡下已是旌旗飘扬,佛家***与上书南无阿弥陀佛的布幡无数。
义银愣在当场,坡下响起连绵不绝的法螺声,一支支法螺被吹起,飘向远方。
他回身望去,来路沙尘飞滚,人声沸腾,远远已经堵住了后方。
西北两面的大军冷冷等待着他,身后是堵塞的来路。唯有西南一侧军势稀薄。
义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围三阙一。
身后河田长亲上前,提醒道。
“御台所,西南不能走。
敌军稀疏,站得却是很有章法,空处必有陷马坑。”
义银点点头。
他眺眼远望,前方高悬如连串灯笼的马印,应该是下间赖照的本阵。这混蛋真是够狠的,把大军放在这里,赌义银必走这条路。
义银恨恨想到,还真让她赌中了。他果断道。
“换马,全力向后突围,我们回去。”
一群人迅速改换战马,不再节约马力,向后奔驰。意图在来路被彻底堵死之前,脱出包围圈。
身后的一向宗军势一阵骚动,几座移动拒马被抬到阵前。弓矢众抛射箭支,毫不吝啬,在射程外就形成箭雨。
蒲生氏乡在义银身侧喊道。
“御台所!不行啊!她们集中太多的弓矢众,我们冲不过去!”
义银咬牙挥手示意,骑军在箭矢的有效杀伤范围外,转身回头。即便如此,抛射的流矢还是刺中了几匹战马,随后哀鸣倒地。
一向宗集中大量弓矢众,不惜代价远程吓阻,就是要把骑军逼回去。义银不得不带着骑军回到坡上,面对一向宗的军阵。
斯波义银指着西南陷阱与西北军阵之间的缝隙,喊道。
“我们冲过去!”
———
远处,一向宗本阵幕府。下间赖照看着山坡上的黑点,嘴角扯出笑意。
“命令下去,不准放箭。用枪阵围捕,我要抓活的!”
从斯波义银回头的这一刻起,下间赖照已然清楚。
斯波义银,即便你天下无双,这次也要入我彀中。
———
时间回到斯波义银被围之前,东山见村。
江马辉盛摇摇头,无言以对。她只是想吓唬一下当地一向宗,引来附近军势,为斯波义银突围分散目光。
没想到此地竟然如此空虚,几近无兵把守。一向宗军势都哪里去了?难道在北方的三谷?
江马辉盛有些犹豫,不知道是该返回飞驒国,还是继续北上三谷,吸引敌军目光。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井伊直政拖着一个尼姑来到她面前。矮小的稚女拉扯一个体态丰满的白胖尼姑,看起来有些可笑。
尼姑吓得抖索成一团,几乎是滚着过来。身边费力推拉的井伊直政,气喘吁吁。
江马辉盛想笑,但还是强忍着问道。
“井伊姬,怎么回事?”
井伊直政是斯波义银离开前特别托付的人,江马辉盛不得不重视她。
小女孩擦擦额角的汗渍,肃然道。
“江马大人,这是派驻村落的尼官,请您听听她的口供。
贼尼!把你刚才说的话,再对这位大人说一遍!快点!”
那尼姑双手合十,不住作揖。
“大人,我只是一个小尼姑,和武家大人打仗的事,真不是我能决定的。
您就放过我吧!村里我的佛堂还有一点小判金和永乐通宝,就当是小尼孝敬各位姬武士大人的。”
井伊直政怒视骂道。
“谁让你说这个!”
她将打刀拔出半截,吓得尼姑直接磕头连连。
“附近的兵力都被抽去了东野尻,说是围捕贵人。
三谷有椎名家守着,井波那边是瑞泉寺的尼兵,其他各村的人手都去了东野尻,附近村落被抽空!
大人饶命,我都说了啊!”
江马辉盛瞳孔一缩,脑海中思索着附近的地形,大叫道。
“不好!”
下间赖照没想到她江马家会来人,以为斯波义银麾下不足百人。所以,附近村落没安排多少军势,只以椎名家的武家叛逆防御三谷。
江马辉盛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自己就该与斯波义银一起向北走。冲破东山见,三谷一线的阻拦,直接回去妇负郡。
斯波义银和自己都误判了,下间赖照也误判了。双方猜来猜去,还是让下间赖照得了逞,斯波义银多半要撞上东野尻的伏兵。
井伊直政急道。
“江马大人,我们要马上通知御台所,不能让她冲进陷阱。”
江马辉盛苦笑摇头。
“御台所那边是一人三马,我们哪里赶得上他。就算赶上,也已经进了埋伏圈。”
她转头问那尼姑。
“下间赖照在哪里布置伏兵?”
“东野尻南部的尻垂坂。”
江马辉盛眉头紧皱,知道斯波义银多半逃脱不了这劫。
斯波义银的骑军向西南在井波遇到阻碍,已经暴露了行踪。他不可能再回庄川上游,反复浪费时间。顺势往西北冲,是最上策。
而这上策,却是被下间赖照赌中了。两军对阵博弈,赌输的就要认,就要付出代价。
江马辉盛还在想着心事,井伊直政已经心急如焚,喊道。
“江马大人,我们要立刻去尻垂坂,把御台所救出来!”
江马辉盛低头想事,没有理会她。在她眼中,井伊直政不过是个孩子,看在斯波义银面子上,平日里多点照顾而已。
如今的局面,江马辉盛的确不想卷进去,更不会听从一个孩子咋呼使唤。
东山见村离山口不远,她随时可以撤入山区。江马家军势皆是山民出身,行山路如履平地,一向宗拿不住她。
可要是去了东野尻,远离山区数十里。一群人紧赶死赶跑到那里,已经累得半死。
就算汇合斯波义银,也落入了包围圈中。这不是救援,这就是送菜。
第八百三十五章柳暗花明时
井伊直政见江马辉盛低头不语,马上明白了她的想法,露齿冷笑。
她回头对在场的同心众喊道。
“江马家不去,我们去!”
她不是斯波义银指派的负责人,同心众们皆一愣。为首的姬武士看看她,又看看江马辉盛。
斯波义银走之前,让留下的姬武士们听江马辉盛安排回返,为首的同心众这才下意识看她。
而井伊直政看她反应,刹那怒火滔天,说道。
“好,好,我便是一个人也要去!”
为首的同心众赶紧拦住她,说道。
“井伊姬。。”
她还未说完,井伊直政已经打开她的手臂阻拦,说道。
“我井伊直政受御台所大恩,了然一身无可偿还,唯有以死相报!
御台所大仁大义,乃是世间绝无仅有,我绝不能容忍主君被一向宗俘获羞辱!除非,她们踏着我的尸首过去!
忠君报恩就在此时!唯死而已!”
她说完,大踏步往村外走。
在她身后,同心众们看着为首那人。井伊直政在斯波义银面前秉公直言,为同心众争回颜面,在团体中好感很重。
为首那人一咬牙,说道。
“我们跟上!”
同心众一走,河田长亲与山本寺家的部众姬武士也不再犹豫,跟着走出去。
江马辉盛面色不定。
她知道,如果任凭井伊直政走出村子,自己也不反应,以后就没脸再与上杉辉虎攀交情了。
江马家数千石的体量,在越后上杉家,关东管领面前,就是个p。她与上杉辉虎交好,已经是高攀。
斯波义银又是幕府御台所,如若他被俘受辱,自己冷眼旁观,还有什么脸与上杉辉虎交往。
江马辉盛想起家中决议是武田家派人来说服,提及的也是御台所,而不是上杉辉虎。
这说明在武田晴信眼中,也是认同看重斯波义银本人。
江马辉盛脑中念头千回百转,井伊直政已经走到村口。她知道不能再犹豫,这一把赌了!
“井伊姬!等我!”
她快步追上井伊直政,说道。
“所有人跑步前进,将马匹轮流乘骑,保持体力。
通知御台所肯定来不及了,我们在包围圈后面打穿一个空隙,接御台所出来!”
井伊直政激动得看着她,连连点头。
“好!”
军势稍稍整顿,便匆匆离开。只留下东山见村的尼官愣在当地,不知道敌军是来干什么的。
一不抢钱粮,二不烧房子,她们要去钻包围圈?
她跳起来,冲着村子里喊。
“都出来!贼寇跑了!
去看看我的佛堂,刚才烛台翻了,别烧坏我的佛堂!你们这些懒蠢的东西,赶紧去看看!
还有!派个跑得快的去东野尻村,就说我这里驱逐了一支敌军,让她们防备点!别忘了报上我的军功!”
———
东野尻村北,上杉辉虎默默藏着背山一边,凸起的土丘掩藏了数百骑的身影。
一骑从远处奔来,下马伏地行礼,说道。
“殿下,村中防备空虚,南方尘烟滚滚,杀声震天。”
上杉辉虎眼睛一眯,对身后下马休息的姬武士们看了一眼,淡然道。
“出发。”
命令迅速被传播下去,数百名姬武士先后站起,整理刀枪兜胴,套马备战。
半晌,上杉辉虎一马当先,冲向东野尻村。村外岗哨吓得刚要预警,却见大队骑军向西绕过村子,往南奔驰。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眼神惊恐,赶紧吹响法螺。从她这里起始,一路法螺声伴随着马蹄阵阵,向南而去。
马上,上杉辉虎示意左右靠近,柿崎景家与斋藤朝信两骑贴了上来。
上杉辉虎指着前方,喊道。
“柿崎景家,你带人从背后冲,把军阵冲乱!”
“嗨!”
“斋藤朝信,你的人往西迂回,从侧面插进去,把人往东赶!”
“嗨!”
最后,她看着远处高耸的马印,对身后喊道。
“竖我乱龙旗,长尾众跟我来!目标,一向宗本阵!”
“嗨!”
军旗一出,有进无退。
上杉辉虎这次带来的都是精锐。柿崎景家麾下三百先手组,斋藤朝信麾下二百二十侧近旗本,还有他本阵的五十名长尾一门众。
武家万石一备队,常规战兵二百五十人左右,其中姬武士四五十人。
上杉辉虎这次来,几乎抽调了上中越直属十五万石的精锐姬武士。直江景纲那里的备队,只留下勉强控制军势的姬武士数量。
下间赖照手中不过四千军势,还是一向宗各地参差不齐的杂兵。
十万石越中一向宗,可以动员出一万二千人,远高于武家的动员力。胜兴寺实玄装傻充愣,安养寺领按兵不动。
下间赖照手中只有瑞泉寺领不到七千人,还得顾忌各边围堵。抽调四千人来围捕斯波义银,已经是竭尽全力。
而上杉辉虎率近六百名精锐姬武士,迅速扑来,是准备硬刚加贺越中动员的四五万军势。
但那四五万军势,已经被斯波义银用各种策略分化瓦解。唯一能聚拢成拳头的,只剩下尻垂坂这四千人。
孙子有云,多算胜,少算不胜,确实是至理名言。
———
斯波义银再次回到坡上,环视左右,二十骑只剩下十一。
蒲生氏乡对着山下,骂道。
“卑鄙!”
下间赖照在这里布置得很用心,以拒马,陷马坑人为制造障碍,阻挡战马冲势。又用超长枪组成枪阵,驱赶骑军。
她们也不紧逼,就是消耗义银的骑军体力。几名姬武士心急,反倒被扫下马去。
义银摇摇头,说道。
“她们始终没有放箭,这是要活捉我。”
他看了眼身边,战马损失近半,姬武士神情疲惫。
蒲生氏乡,河田长亲,吉江资坚,鯵坂长实,山本寺孝长等主要将领还在。可要是再冲一次,怕要折损进去几个。
斯波义银无奈一笑,说道。
“下间赖照要抓的是我,蒲生姬,你去喊话。
让她们解开包围圈,把你们放走,我会留下。”
蒲生氏乡失声喊道。
“御台所!不可以!”
河田长亲等人也是面面相觑。
她们虽然不想死,但如果御台所被俘虏,她们回去也是颜面无光,背负洗不清的污点。
真要是为此被打压一辈子,不如现在就死掉算了。
第八百三十六章尻垂坂之战
斯波义银看着她们,温和说道。
“你们尽心尽力,随我转战十余日,有功无过。
下间赖照抓我,无非是要拿筹码与上杉神保两位殿下谈判,不会危害我的性命。
你们安心回去,向上杉殿下说明这是我的意思。都是智勇双全的好武家,死在这里可惜了。
等我回去,就为你等请功受赏。你们要尽可能留下有用之身,以后再为我,为上杉殿下效力。”
蒲生氏乡热泪盈眶,身后诸姬也是感动。
斯波义银这是一力为她们抗下骂名,毫不顾及自己的清誉。一向一揆大逆不道,斯波义银被俘受辱,她们是万死难辞其咎。
义银倒是无所谓,他知道下间赖照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石山本愿寺除非不想在近幾混了,不然对他这位幕府地方实力派大佬,将军的丈夫,就得客气点。
最差不过是在越中谈判中吃点亏,但加贺大军回归,越中一向宗独力难支,下间赖照也没什么资格与上杉辉虎讨价还价。
拿住义银,无非是给自己壮胆,求个太平。武田晴信那种羞辱行为,下间赖照是不敢做的,那是真在找死。
投降,伤的只是斯波义银百战百胜的威名,颜面上难看一点。
这世界的武家大名,为了自己的名誉和面子,是舍得让姬武士去死的。
所以斯波义银的行为,才显得如此扎眼,令蒲生氏乡流泪,让河田长亲等人诧异。
义理之主,仁慈之君果然名不虚传。虽然缺了点杀伐决断的霸气,但在他麾下效力,的确让人安心。
河田长亲等人不好开口,蒲生氏乡已经一抹眼泪,说道。
“御台所不要再说了,我就算死,也不会让您受此屈辱。
要想在战场上抓住您,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再说!”
“大胆!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臣下惭愧!还请御台所收回成命,再冲一次,我蒲生氏乡愿为先锋!”
斯波义银见蒲生氏乡双目泛起死志,指着她的手指颤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顽固的家伙真是让自己为难,怎么就不明白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道理!
两人还在争执,身边诸姬沉默不语。正在此时,身后来路传来一阵喧哗。
蒲生氏乡望向身后,惊喜道。
“御台所,后面的阵脚起乱,是不是江马大人杀来了?”
义银扫了一眼,疑惑道。
“江马辉盛?”
他不指望江马家会为自己的安危来冒险找死,可忽然想起江马阵中的井伊直政,顿时面色发苦。
特么的,就没有一个听话的!
此时已经容不得他再多考虑,时间就是生命,义银高喊一声。
“回军!回往走!随江马家的援军杀出去!”
这里距离飞驒高地的山区,有数十里远。这一阵冲杀,军势必然力竭,只怕跑不到山区就得被包围剿灭。
但江马军已经来了,义银也没有其他选择,先联合起来冲出去再说吧。
骑军掉头往东,向来路冲去。
———
下间赖照在本阵,一直看着坡上的黑点,见斯波义银的骑军下坡往来路回去,也是诧异。
之前体力充沛都不敢硬冲回去,如今人困马乏,反而去找死?
她还真担心那边会放箭乱射,万一射死斯波义银,麻烦就大了。
下间赖照刚要下令,派人去通知那边不准放箭。只见有使番快马冲来,通报军情。
“总大将!东边阻击军势,遭到身后突袭,包围圈出现空隙。”
“什么!”
下间赖照下意识站起来,向前几步。难怪斯波义银返身往回走,那边是哪里来的援军?
回想斯波义银的骑军一人三马,只有二十余人,下间赖照反应过来。
“是留下的人!她们集中马匹给御台所突围,有人留在了后面!
全军出击!迅速支援东边,必须把斯波义银留下!”
下间赖照的命令下得很快,但其实并不着急。斯波义银的骑军疲乏,一向宗军势只要尾随追击,一定能死死咬住他,把他抓回来。
她最后不忘说一句。
“命令各部不准放箭,必须活捉御台所!记得,抓到人要以礼相待,速速通报我前去!”
一向宗大军整齐的枪阵开始松动,由北由西,向东面土坡上行。
下间赖照心中兴奋,在踏上尻垂坂的那一刻,她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拿住斯波义银,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无奈退兵的未来。
正在此时,满坡乱跑,追击斯波义银骑军的一向宗军势身后,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法螺声。
下间赖照猛地回头,法螺声是从北面传来,从东野尻村传来,带着强烈的告诫之意。
“不好!”
她刚要下令整军返身,从北面,从西面,又传来不一样的法螺声,悠远声中隐隐带着马蹄急促。
下间赖照看了眼漫山遍野跑散的一向宗军势,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大队骑马姬武士,面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
东面的一向宗军势,小心阻挡着斯波义银的归途,以拒马弓矢为主。可她们万万没想到,身后竟然会杀出一支军势。
以同心众,上杉众等六十余姬武士为前锋,江马辉盛麾下姬武士指挥二百余足轻农兵结成枪阵,跟上掩杀。
当一向宗军势发现身后的来人,已经晚了。两军碰在一起,弓矢众不好射击,以免误伤自己人。
井伊直政一人一马冲在前面,仅余的几匹战马紧跟着向前奔驰,深入一向宗军势,把阵型搅得稀烂。
江马军跟着杀入,以完整的阵列攻击阵脚大乱的一向宗,一时占了上风。
一向宗军势在渡过初期的混乱后,尼兵狂信徒纷纷主动上前,围攻楔入阵型的少数敌军。
武家军势不过两三百人,一向宗上千人回过神来,由狂信徒在前,开始反攻。
几柄大薙刀砍向速度慢下来的马腿,战马失蹄把姬武士一个个翻下来。她们结成小阵背靠背继续坚持,身后的江马军却是冲不过来。
一向宗借助人数优势,慢慢把江马军势撕成小块,眼看就要争得上风。
第八百三十七章一向宗求和
江马辉盛苦笑摇头,自己这把要赌输了。
一向宗虽然军备低劣,人员素质参差不齐,但狂信徒不怕死啊。面贴面打起人海战术来淹人,真是麻烦。
陷得更深的姬武士们,在面对四面八方的围攻。同心众几人把井伊直政护在身后,不断有人被长枪薙刀砍翻。
正在此时,围攻的一向宗后方传来的呼喊声。远处十几骑迅速杀了过来,有一向宗首领高呼。
“弓矢众!弓矢众呢!放箭!放箭啊!”
“不能放箭!总大将有令!不准放箭!”
混乱的命令被不断重复,弓矢众不知所措。就这会儿功夫,斯波义银已经带人杀到一向宗阵中,势不可挡。
长枪横扫总有一二人毙命,战马冲势不断,把挡在前面的尼兵撞翻,踩死。
可这次,他再也脱不了身。
骑兵作战,最忌讳就是减速陷入敌阵。要么从边缘反复削皮,要么是吃准敌士气低迷,一击而溃。
一向宗军势虽然混乱,但却是乱而不散,十几人的骑军冲进来,犹如几块石头撞入水面。
除了溅起圈圈涟漪,瞬间就被无数的水滴包裹,淹没。
等战马冲势缓慢下来,战马上醒目的人体,立即会迎来四方的无数攻击。一向宗乱兵用刀枪挥砍刺击,把战马砍翻,把骑兵拉下马。
义银一行冲到井伊直政身边,已经沦为步兵,他高喊道。
“蒲生氏乡!河田长亲!你们殿后,我来开路,所有人跟着我向外冲!”
斯波义银一手举枪,一手提刀,向着江马军阵方向杀去。身后两名姬武士,紧紧贴在他的左右,保护他的背后。
一向宗从四面杀来,如潮水般撞向斯波义银这一小小的军阵。
只片刻功夫,身侧两面的姬武士已经被人潮捅翻倒下。身后立即又补上两人,死死护住义银左右。
斯波义银心中冰凉,知道今日之战,怕是真要输了,他回头看了眼被护在阵中的井伊直政。
百战百胜的威名受损倒也罢了,一向宗已经杀红眼,除了自己,这里的武家一个都别想活。
斯波义银咬牙切齿,不肯认输。
他的身后,是他的忠心部属,是蒲生氏乡,是井伊直政,是同心众的半大丫头们。她们仰慕他,追随他,却被他带入绝境。
义银不甘心!他一定要护着她们冲出去!
就在双方军阵撕扯,血肉横飞的当下,远方忽然传来长短不一的法螺声。
义银发现一向宗的阵脚松动了,怎么回事?随着压力骤减,义银停下脚步,望向远方。
无数的一向宗士卒在逃跑。尼兵在跑,一揆众在跑,信众在跑,漫山遍野的人都在往东跑。
尻垂坂上,一面军旗从坡后升起,上书是一个狂乱的龙字。然后无数骑马姬武士出现,铁蹄踏来。
不下五百骑兵在平原上奔驰,似千军万马来相见。一向宗众人抱头鼠窜,一人惊慌,人人惊慌。
她们带动义银身边的一向宗军阵骚动,一齐掉头逃跑。再没有攻击斯波义银与江马辉盛的士气,她们的脑海中都只有一个念头。
跑!
义银愣愣看着坡上朝自己冲来的乱龙旗,看旗下那人一马当先,越跑越近,脸庞也是越来越清晰,心中浮起一句话来。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她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
随后,他暗自呸呸两声,太娘了。
———
上杉辉虎远远看见义银灰头土脸,手持刀枪,木然站在当场。战马早已倒毙,外形狼狈不堪。
她心中一疼,双目中的杀意更盛,大喊道。
“继续驱赶!把她们全部驱赶到庄川去,赶下河!
今天我一个俘虏都不要!一个不留!”
“嗨!”
命令被一层层传达下去,近六百骑摆开阵势倒卷珠帘,控制速度驱赶着一向宗军势向前,再向前。
无数骑兵从斯波义银等人身边经过,继续前进。已经跑不动的,落在最后的一向宗兵卒被一一斩杀,踏死。
上杉辉虎脱出阵型,朝斯波义银冲了过来。
义银迎上来,刚想与她见礼。却见她马速不减,略过自己身侧,一把将自己抱上了马。
上杉辉虎紧紧抱着他,策马奔腾。斯波义银又惊又怒,喊道。
“放我下来!”
“我不放!”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放开我!”
“我就是不放!”
义银还要骂她,脸上却忽然感受到点点水滴,不禁一愣。抬头看她,上杉辉虎脸上流泪满面,一滴滴往身下的他脸上砸。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义银的怒容僵住了,慢慢柔和下来。他伸手为上杉辉虎抹着脸颊,缓缓擦去泪痕,柔声道。
“傻瓜,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吗?别哭了。”
上杉辉虎紧了紧手臂,义银被勒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只见她泪中带笑,说道。
“你没事,我高兴。”
义银无奈一笑,嗔道。
“傻瓜。”
———
尻垂坂一战,一向宗军势用心围捕斯波义银,却被上杉辉虎的骑军突袭得手,全线崩溃。
上杉辉虎率领骑军驱赶数十里,将一向宗溃兵赶入庄川。沿途斩杀踩踏无数,剩余人等被迫跳入庄川求生。
奔跑数十里,人的体力早已耗尽,能游过河逃脱的仅仅数十。尸体阻断川流,血水沿河而下,连绵百里。
下间赖照发现骑军后迅速骑马逃跑,侥幸逃脱,麾下四千军势却几乎全部折损在这里。
瑞泉寺领损失惨重,妙意法师听闻伤亡后,一时昏厥。瑞泉寺一百五十年来积攒的元气,在此战中几乎被打光。
上杉辉虎救回斯波义银,并邀请江马辉盛同行,返回增山城。
此时,山本寺定长已经攻灭三谷的椎名家残部,在增山城等候主君,奉上椎名康胤的人头。
一时间,越中形势大好。
斯波义银殚精竭虑的拖延战术,终于挫败了一向宗的方略。将越中战事的主动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在此同时,显如上人要求与斯波义银和睦的法旨,也到了越中一向宗手中。
这些被斯波义银打怕了的一向宗尼官如获至宝,向增山城的斯波义银,发出了议和的请求。
第八百三十八章恩赏与抚恤
斯波义银眺望窗外,春意浓烈已近初夏。
此时,距离尻垂坂之战已经过去了五天,他也随上杉辉虎回到日宫城的居馆内。
那一日,上杉辉虎因为看到义银的惨状,杀心炽热,驱赶杀戮整整三千多名一向宗士卒,一时间瑞泉寺领哀鸿遍野。
义银叹了口气,当时他放下了心事,竟然在上杉辉虎怀里沉沉睡去,没有能够阻止此事。
这是足足三千多女丁,瑞泉寺领可说是家家死人,有些人家已是死光了女人。
门外轻轻的敲击声,拉回了斯波义银的思绪,他问道。
“什么事?”
拉门打开,蒲生氏乡鞠躬行礼,说道。
“御台所,神保殿下已经到了,上杉殿下请您过去主持军议。”
义银吧啦一下嘴巴,接过身边侍奉的井伊直政递过的阵羽织,下意识颠了颠。
不重,没加料。
井伊直政笑眯眯看着他,表情有些讨打的味道。
义银懒得和她计较,喜欢自作主张是吧,总有一天打发去岛胜猛麾下做事。
岛胜猛可是严厉得很,眼中容不得沙子。私下乱来,p股都给你打烂了。
义银紧了紧身上新的阵羽织,拿起案牍上的两封信,往外走。
蒲生氏乡伏地叩首,等他走过,才站起来与井伊直政一起跟随护卫。
门廊外层层叠叠站着警卫的同心众,在义银通过的时候,鞠躬行礼。
义银叹口气,不禁摇了摇头。
这次同心众损失很大,前后战死十四人。加上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仅仅留下十八人,伤亡近半。
义银回头对蒲生氏乡说道。
“这次战事,同心众的恩赏,战死者的抚恤,你有章程了吗?”
新同心众是蒲生氏乡上位后,重新组建的新军。之前只有选拔机制,战时的军功恩赏还是空缺。
山中幸盛当初带领的旧同心众,是以安堵土地为恩赏标准,待遇极厚。
义银有此一问,便是心软这些大萝莉打得惨烈,给蒲生氏乡提出优厚条件的机会。
蒲生氏乡上前,只比义银落后一个肩膀,回答道。
“御台所,新的同心众都是各家推荐来的精英子嗣,年纪不大,尚未婚配。
战死者的抚恤是给家中的,而有战功者,她们要在您身边奉公,恩赏是由家中代持。
出阵之前,我与岛大人,大熊大人,以及下越各家谈过恩赏的问题。她们都表示很难界定,这恩赏下去,多半会成为各家公产。
所以,我认为还是不要恩赏土地安堵状,给予钱粮比较实在。”
义银骤然停下脚步,让跟随的蒲生氏乡猝不及防。她差点撞在义银肩膀上,猛地定住,又向后退了半步。
义银回头看了她一眼,面带怒色。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给土地,她们的家族就敢擅自吞掉?”
蒲生氏乡解释道。
“不是吞掉,御台所,是归公。因为她们都是强行元服的半大丫头,没有丈夫和子嗣。
即便有恩赏,也没有人帮她们管理这些私产,按规矩是要由家中分配管理。特别是阵亡者,她们没有后裔,抚恤只能交给家中。
刚才元服的姬武士大多都是这样,就如同您给真田姬的松代一千石,现在也是真田家派人在管理。”
义银沉默了。
农业社会就是这样,天朝是宗族抱团,日本也讲究家业公产。所以,多子多孙才是福,光棍一人就是被人欺负,死了还要被吃绝户。
这不能算错。
农业时代的生产力匮乏,往往一次灾荒就能饿死大半族人,要想活下去,唯有紧紧抱团才行。
但义银的心里就是难受。
战死的这些丫头,她们的抚恤不会被用在她们在乎的人身上。而是被认为是公产,由家督家老那些个家中有权力的人分配掉。
蒲生氏乡不是不想给自己麾下同心众争取土地恩赏,武家最在乎的就是土地。
她为什么不给?
就是担心引发某些人的贪婪,把这些小光棍们拼死拼活拿回来的恩赏,全部吞光。
所以,蒲生氏乡才要求恩赏用钱粮发放,至少这些钱会留在同心众手中,她们可以自由支配。
斯波义银知道她的考虑不错,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同心众爱戴他,为他而战,他就不能让她们吃这种哑巴亏。
义银看了眼走在后面的井伊直政,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井伊姬,我有一件事,希望你帮我做好。”
井伊直政上前,鞠躬行礼。
“御台所请吩咐。”
义银看着她严肃的小脸蛋,嘴角不禁上扬。这个直言敢谏的小丫头,最合适做这种事了。
他说道。
“从今日起,你来当蒲生氏乡的副官,帮她监督好两件事。
其一,同心众所有人进入团体后,都要先写一张代持书,上面写好她们的恩赏与抚恤的土地由谁代持。
代持书允许更改,爱写谁就写谁。同心众恩赏的土地属于私产,不算在各家公产之内。代持书由你统一归档,管理。
其二,保证同心众恩赏与抚恤的土地,能落实到代持人的手中。如若地方上出现巧取豪夺的情况,同心众可以申诉,由你去管。
答应我,不要让并肩作战的同袍们,流血又流泪。”
井伊直政听得热血沸腾,小丫头深深鞠躬道。
“请御台所放心,要是做不好,我切腹自害,以洗刷辜负您期望的耻辱。”
斯波义银这么做最重要的目的,是保证跟着自己的同心众们的利益。
丫头们都会长大,她们现在被恩赏的土地安堵状,就是以后成家立业的家底,谁都别想抢走!
欺负斯波义银的麾下,他当然要护犊子。不然,白瞎了他仁慈义理之主的名头。
另外,义银也是给井伊直政加一层保护伞。这孩子太不省心了,年仅十岁,见谁怼谁,打仗不要命得冲在前面。
这次,义银把她托付给江马辉盛,她就敢硬怼江马家督,冲到尻垂坂,杀向第一线。
要不是江马辉盛给斯波义银面子,要不是同心众们看在战前她秉公直言,拼命护着她,这孩子早死透了。
第八百三十九章日宫城军议
同心众再怎么小,也有十三岁左右的年纪。井伊直政这十岁的小孩子这么拽,迟早得罪人被坑死。
但她成为了蒲生氏乡的副官,监督同心众恩赏与抚恤土地的落实之事,那就没有问题了。
同心众们会死死护着她,不管是日常怼人,还是战场杀伐,都会全心全意保护这位副官。
打仗有没有恩赏抚恤是一码事,恩赏抚恤有没有贯彻执行是另一码事。
谁都希望自己用命拼回来的土地,能得到保护。而井伊直政这个愣头青,就是斯波义银挑出来的保护人。
平日里看她无礼,多少有点不顺眼。但想起这么个较真的人在保护自己的恩赏,谁都会感觉安心。
斯波义银回头看向蒲生氏乡,说道。
“现在没问题了,新同心众的恩赏按照原同心众标准,知行土地,赐予安堵状。
越中战后,在关东斯波领,关东侍所下属各家中再次选拔同心众,扩充到五十人吧。”
蒲生氏乡看了眼跃跃欲试的井伊直政,点头道。
“御台所英明。
今天我就让同心众们留下代持书,交给井伊姬。
但是那战死的十四名同僚,只能请井伊姬多费心,探查清楚,把恩赏交到她们最在乎的人手中。
拜托了。”
蒲生氏乡代表同心众们,对井伊直政鞠躬行礼。井伊直政没有避开,面色肃然受了这一礼。
然后,她鞠躬回礼道。
“请蒲生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义银等她们礼毕,才满意得继续向前走,来到日宫城的议事厅,与上杉辉虎,神保长职会面。
———
议事厅内,上杉神保两家的姬武士已经坐满一地。上首,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分坐左右侧,主位空出。
姬武士们低声说着话,上首两位殿下各自闭目养神,姿态威严。忽然,外间门廊传来脚步声,随后拉门左右打开。
房间内瞬间鸦雀无声,两侧的姬武士转身,对着中间的走道鞠躬行礼。
“御台所安好,您武运昌隆!”
上首两位殿下也微微鞠躬,等候义银入座。
义银抬头挺胸走上主位,跟随而来的同心众坐上前排留出的几个空位。
义银将手中的两封信放在案牍上,紧了紧身上因为走路松散开的阵羽织,缓缓说道。
“诸姬安好,请起吧。”
“嗨!”
所有人一齐起身,端坐不敢失礼。特别是小岛职镇,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她原以为自己这次要死在高冈城。
神保旧领被一向宗侵袭,她这个当地武家领袖坐镇高冈城,连跑路理由都找不到,唯有死战阵亡。
谁知道峰回路转,一向宗四五万军势被斯波义银一番谋划,两度反击,杀得溃不成军。
上杉辉虎入砺波郡接应,一举剿灭三千余人,彻底打断了越中一向宗的脊梁。
小岛职镇做梦都不敢想,事态竟然会发展到如此局面。困扰神保旧领多年的越中一向宗,这次真要完蛋了!
她乐得找不到北,只希望斯波义银一鼓作气干掉这些贼尼,从此越中就是神保家的天下。可惜,想得太美,现实始终没梦里好。
斯波义银对上杉神保两位殿下微微欠身,说道。
“两位殿下星月驰援,我非常感动。如今一向宗对射水,妇负两郡的威胁已去,联军接下来如何行动,大家一起来议一议。”
神保长职听斯波义银的话里,带着别样的意味,不禁警觉起来。
照着她的意思,肯定是穷追猛打,彻底剿灭越中一向宗,占据整个越中国。
越中国石高三十八万,土地肥沃不下越后国。富山湾鱼盐资源丰富,南部飞驒山脉一侧矿产不少。
只要剿灭了越中一向宗,神保家将一跃成为北陆道的大势力,实力翻倍都不止。
北陆道一向宗这次作死,攻击御台所驻跸地,给足了武家反扑的理由,真是天赐良机啊!
神保长职小心看着斯波义银,揣测他话中的意思。另一边的上杉辉虎冷眼观察她的表情,暗中耻笑。
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之前的关系并不怎么样,双方联合是被斯波义银强行撮合的结果。
这次越中出阵,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商议过,只是帮神保长职干掉椎名家,拿下新川郡。
以神保旧领加上新川郡,大概有二十五万石的土地。去除给予上杉家的黑部川以东土地,还剩下大概二十万石。
这是上杉辉虎可以容忍的极限。
她不能允许自己的基本盘,上越高田平原的西面,出现一个石高三十八万,资源丰富,动员力不下四五十万石的大大名。
所以,她一开始就笃定斯波义银不会帮神保长职拿下越中一向宗,只是不知道斯波义银会找什么借口拒绝。
这几天神保家的骚动,上杉辉虎都看在眼中。小岛职镇上蹿下跳的背后,一定有神保长职的授意。
神保长职利益熏心,被眼前的大好形势蒙蔽双眼,露出了极其难看的吃相。
武家贪婪,今天神保家能拿下整个越中国,明天神保长职就会把目光投向国外。
不论她选择越后国,能登国,还是加贺国作为下一个目标,都会给越后的关东攻略惹来新麻烦。
上杉辉虎不会为了神保家的崛起,与越中一向宗再作战,在自己领地的西面造出一个强大的对手。
神保长职现在满脑子就是乘胜追击,拿下越中一向宗的寺领。
因为猜不透斯波义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悄悄向下首的小岛职镇使了个眼色。
小岛职镇心领神会,出列鞠躬说道。
“御台所,一向宗心无敬畏,竟敢冲撞您的驻跸地,这等贼尼不容姑息,必须严惩不贷!
我愿为先锋杀入砺波郡,剿灭下间赖照等人。为幕府,为御台所出了这口恶气!”
小岛职镇为首的神保旧领武家,这些年饱受越中一向宗骚扰蚕食,苦不堪言。
如今对手被打得奄奄一息,当然要上去彻底掐断了气,免得死灰复燃,以后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