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章一向宗内情
加贺的一向宗会闹出大小宗之争,也是因为成功建立地上佛国,这一国石高三十五万的利益太大。
钱帛动人心,利益蒙双眼,闹出任何事都不足为奇。
义银看了眼实悟。
越中一向宗势力不大,需要本山力量的扶持,相对听话。可听实悟的口气,这次出兵,胜兴寺怨气很重。
他问道。
“下间赖照勾结七里赖周,侵犯我的驻跸地。我会向石山本愿寺发出质询,让显如上人给我一个交代。”
义银这话不是托大,他是足利将军的未婚妻,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在近幾的地盘和影响力,都能辐射到石山本愿寺地界。
他不提新川郡毁寺的破事,把脏水泼给这两个本山派遣的坊官,显如上人不明真相,还真得头疼。
实悟有点幸灾乐祸,但马上法相庄重,叩首道。
“南无阿弥陀佛。”
义银说道。
“我今日去山田川南岸巡视,一向宗军势散乱不堪一击,亦是心中不解。
胜兴寺尼兵团不至于如此吧?实悟法师能否为我解惑。”
实悟面色通红,在坐的武家们好几个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有些恼怒道。
“还不是瑞泉寺的一揆众闹事,与我麾下尼兵团在河岸纠缠,结果搞成这样,丢尽了胜兴寺的脸。”
义银抓住重点,问道。
“瑞泉寺的一揆众?胜兴寺的尼兵团?”
实悟被义银一句句追问到墙角,越说越多,此时不说清楚也不行了。她叹了口气,说道。
“这次加贺来人,走的是南线砺波郡,渡过庄川攻击增山城,日宫城。
而瑞泉寺领的军势被下间赖照大人要求,北上来安养寺领汇合军力,一起过河拿下高冈城。
瑞泉寺领非常不满,尼兵团拖拖拉拉。一揆众已经到了下游,那边的尼兵团还在中上游磨蹭。
下间赖照大人便命令胜兴寺尼兵团过河,指挥瑞泉寺一揆众。
坊主不愿意和瑞泉寺交恶,嘱咐我不要出面,让底下未出家的尼兵首领去谈,结果两人纠缠不清。”
义银有些明白了,原来如此。
瑞泉寺是五代法主一系,下属的一揆众必然不愿意被胜兴寺的尼兵团指挥。双方正在吵呢,自己的骑军刚好到了岸边。
他不禁暗自庆幸,真是好运气。要不是越中一向宗内部出了问题,就算是三千头猪要赶下河,也没那么容易。
他问道。
“瑞泉寺因为什么事不满,出兵打仗的要紧关头,还在闹情绪。”
实悟叹道。
“这次加贺出兵大概三万人吧,大多是北加贺的军势。因为七里赖周不愿承担后勤军需,由瑞泉寺领负担其补给。
而安养寺领负责越中军势的后勤物资,远比瑞泉寺领轻松,所以引发了不满。”
义银追问道。
“越中一向宗出兵多少?”
实悟欲言又止,最后无奈说道。
“大概一万二千人左右。”
义银想了想,又问。
“北加贺来人,南加贺就不来了?北加贺军势来的又都是谁?”
实悟说的太多,已经破罐子破摔,干脆道。
“南北加贺众因为大小宗闹得本就不愉快,后来大圣寺川被占,更让南加贺众对七里赖周不理不睬。
这次出兵,北加贺据说是分兵而来。前头打过庄川的应该是杉浦玄任,她是北加贺一揆众首领。
七里赖周带着尼兵团随后出兵,我也不知道现在到哪里了。”
“你知道椎名康胤的去向吗?”
“据说随南线的加贺一揆众行动,也是想用她椎名家的名望,看能否劝服越中武家投效过来。”
义银点点头,他总算是弄明白了一向宗内部到底怎么回事,看向实悟的目光越发温和。
这位尼官说得太多,此刻有点萎靡不振。她被俘把一向宗的老底都透给了斯波义银,不论斯波义银放不放她回去,都不会有好下场。
义银说道。
“你说得很好,我非常满意。这次一向宗突袭神保旧领,也是一场悲剧。
我与石山本愿寺交好,本不愿与胜兴寺,瑞泉寺起纠纷。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下场,为显如上人教训一番手下。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动刀兵也是出于无奈。你且安心下去休息,等我送你回去胜兴寺,在实玄法师面前替我吐吐苦水。”
实悟死灰一般的目光又亮了起来,听斯波义银的意思,似乎自己还有用处。
现在这仗肯定是停不下来了,但如果一向宗战事不利,总需要有人为双方说和,从中传话。
即便下间赖照不愿意谈,胜兴寺也会暗中与斯波义银达成默契。到那时候,实悟未必没有一线生机,甚至借此上位也未可知。
她偷偷看了眼这位英俊不似凡人的御台所,知道自己能否翻身,全都着落在这位肩上。
于是,她合十行礼。
“贫尼听御台所吩咐便是。”
隐隐表了一下忠心,实悟被一名姬武士带了下去。
义银看了眼在场诸姬,说道。
“听完了,都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在场诸姬左盼右顾,皆在盘算自己的心事。
这里的人杂得很。
有神保家的小岛职镇,有能登三家派来参见御台所的继承人,还有畠山义纲这位能登守护和饭川光诚。
另外山本寺孝长,鯵坂长实,这两批跑来报信的上杉辉虎家臣,再加上蒲生氏乡,井伊直政这些义银的同心众,想法各异。
最先开口的是小岛职镇,她有些绝望道。
“御台所,加贺越中两地一向宗联手来攻,军势有四五万人。
臣下还是原来的建议,请御台所撤回富山城,与两家联军汇合,再图后续。”
一向宗人数众多,又策划突袭,拿下了日宫城。听实悟所言,没消息的增山城多半也已经沦陷。
小岛职镇守土有责,更是神保旧领领袖。她既不能逃,也不可降,只有守在高冈城等死。
但斯波义银不能出事,不然她就不是死一人,要连累全家。所以还是那句话,请斯波义银快点退回富山城。
有富山坚城,神通川阻拦,还有两家联军在,怎么都比呆在高冈城这座前沿孤城死扛要好。
第八百一十一章饭川有对策
小岛职镇的话,义银不爱听。
退回去简单,可出阵越中的战略布局就全部打乱了。这不是孤立的一件事,而是推倒多古诺骨牌的第一块。
这一退,上杉神保联军就要与北陆道一向宗在神通川一线纠缠许久,仗有的好打了。
那么,秋后肯定去不了关东平原,越后的关东攻略又要推迟。
越后内部的矛盾越积越厚。双头政治的问题,上杉家臣团的不满,没有了关东攻略这个对外泄洪的渠道,迟早要内爆。
另外,近幾那边怎么办?
今年如果不能展开关东攻略,拿到第一笔战争红利,斯波义银没法向不断对关东输送力量的近幾斯波领交代。
斯波家臣团还有办法安抚,而足利义辉的崛起又是压力。各个渠道都有消息传来,明智光秀几乎每次幕府评议,都在挨将军的骂。
足利义辉逐渐稳固幕府,慢慢抓紧了权力,京都御所通过各种方式在催促义银回返近幾。
一面骂着明智光秀,一面要求义银回去京都解释,足利义辉的耐心已经越来越差。
以义银如今的力量,再难以让大权在握的将军忌惮。这样灰溜溜回去,搞不好真要嫁入御所艾草,关东攻略也会束之高阁。
而系统任务要义银帮上杉辉虎,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
如果义银不得已回转近幾,上杉辉虎一人蛮干被咔嚓一刀弄死,怎么办?任务失败,义银瞬间变丑b!
他想着这一件件扑面而来,连锁反应导致的后续麻烦,顿时头皮发麻,怎么敢退呢?
义银必须压住妇负射手两郡的阵脚,死撑神保旧领不失。等上杉神保两家弄完新川郡的首尾,前来支援,再与一向宗决战。
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春夏间摆平越中能登的麻烦,不影响秋后的关东攻略。
他冷冷说道。
“我不退。
一向一揆肆虐北陆道,我本不想与石山本愿寺为难。只希望武领寺领两不相犯,相互体谅,给生民百姓一点喘息的生机。
可是,别人却不这么想。
我答应过畠山殿下,要帮她回去能登,还地方一个太平。
我答应过神保殿下,要助她稳固越中,让武家回归秩序。
下间赖照,七里赖周无视幕府威严,突袭神保旧领,意图攻击我的驻跸地,要以我的安危要挟上杉殿下。
狼子野心,令人发指!
无君无母之辈,肆意掀起战乱以致生灵涂炭。我岂能在这等人渣面前退让,令其气焰更加嚣张!”
好家伙。。
一群姬武士看着斯波义银慷慨陈词,哑口无言。
畠山义纲感动得泪流满面,暗骂自己怀揣小心思瞻前顾后,不为人女!御台人真特么的仗义啊!
小岛职镇也是伏地叩首,久久不起,心中激荡。
义银一段话,点了三位主君,畠山义纲,神保长职,上杉辉虎。他与她们结盟,就要对她们的利益负责到底。
斯波义银一口唾沫一个钉,一诺千金重视盟约的态度,真是武家少有的信义典范。
为了盟友的利益,守在第一线不肯退让。不管这事做得傻不傻b,在道义上是站得稳当,没话说。
三位主君代表的是三家利益,畠山义纲激动得流泪,小岛职镇代表神保旧领的武家们,也是感动。
山本寺孝长与鯵坂长实目光一触即离,两人心中都清楚,要打硬仗了。
斯波义银不肯退,上杉辉虎麾下的家臣们,哪个敢退?即便逃得过一向一揆的刀枪,回去也会被上杉辉虎宰了喂狗。
不说上杉辉虎爱慕斯波义银那个暗搓搓的丑闻,明面上御台所在前线,逃跑就是不忠幕府,人人得而诛之。
义银扫了眼当场,他一番慷慨昂的说辞,这三方是铁了心跟他出对战一向一揆。
但能登三家却没表态,即便是之前显得最憨憨,最直接的长连龙,也是闭口不言。
能登三家的犹豫是有道理的,她们是来参见御台所,随从不过数名姬武士。
对方不只是越中一向宗,还有加贺一向宗,总数四五万人。敌军众多,由不得她们信口开河。
己方人数稀少,又是各家继承人。真要投入血战,在一向一揆的人海中溅不起几个水花,不值得。
即便是最果断的长连龙,也是琢磨此战太危险,不好表态。
义银等了一会儿,不见她们说话,心中有些失望。
正在此时,饭川光诚出列鞠躬,说道。
“御台所,我有一策,可破南线的一向宗军势。”
义银愕然看她。
一向宗四五万人两路来袭,自己困坐孤城。南线加贺来了大概三万人,你说破就破了?
“还请饭川姬教我。”
饭川光诚直起背脊,说道。
“不敢,臣请与主君一起回返能登,为御台所而战。”
她的主君就是畠山义纲,见她如此说话,也是没反应过来,在旁边愣愣看她。
饭川光诚这是要跑路?
义银对饭川光诚感官不错,知道此人智谋不差。他仔细思索片刻,问道。
“饭川姬回去准备做什么?”
饭川光诚果断说道。
“我等回归七尾城,立即动员鹿岛郡武家军势。去信松波城,让北方军势南下助战,反攻羽咋郡。
北加贺大军正在越中,去年在能登国羽咋郡拿下的土地,必然守备空虚。
我愿领军出战,夺回羽咋郡,打穿北加贺,奔袭金泽平原的尾山御坊。”
她一边说,义银一边点头。饭川光诚不是要跑路,是围魏救赵。
加贺一揆众已经杀到吴羽丘陵一带,七里赖周带着加贺尼兵团还不知道在哪里,这南线人马就是三万。
如果能登武家反扑,杀入北加贺,威胁到尾山御坊。七里赖周必须退兵救援,她担不起尾山御坊被攻陷的政治后果。
饭川光诚说完,回头满怀深意看了眼畠山义纲,然后伏地叩首不起。
畠山义纲被她一眼看得起了鸡皮疙瘩,想起之前密谈的内容。饭川光诚说过要全心全意帮斯波义银打赢此战,赢回信任。
畠山义纲看向斯波义银,他正用询问的眼神望着自己。
想起饭川光诚的忠言直谏,斯波义银对盟友的不离不弃,这位能登畠山家督浑身颤抖起来。
她喘着粗气,双目泛红,对斯波义银深深鞠躬。
“御台所仁义,对我不离不弃。
今天下大乱,武家不知忠义,相互攻奸。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这才让一向一揆钻了空子,迷惑众生,祸乱天下!
御台所挺身而出,拨乱反正。能登畠山家愿为您牵马坠蹬,义不容辞!
我这就回去能登国,号召国内武家驱逐一向宗,反攻北加贺。
谁愿意来就来!没有人来,我一人一马也要杀入北加贺,为御台所分忧解难!”
第百八一十二章似众志成城
畠山义纲正气凛然,一番话说得饭川光诚对自己的主君另眼相看,太有水平了。
义银看着畠山义纲,也是佩服她这次反应好快,率先抢占了政治上的制高点。
饭川光诚的策略是可行的。
原本斯波义银一方不知道加贺一向宗来了,南线的主力是她们,只能被动防守神保旧领。
可明白了来人是谁,战场就不用仅限于越中一国。完全可以开辟新战场,让敌人头疼去。
上代法主证如上人,派遣七里赖周督造尾山御坊,是为了对付加贺一直不安分的小宗三寺势力。
如今小宗的根据地大圣寺川被越前朝仓大野众占据,元气大伤,已经无力对抗本山的大宗势力。
这件事虽然做得不厚道,但七里赖周算是为石山本愿寺立了一功。显如上人看她不顺眼,也容忍了她继续掌控加贺国。
可尾山御坊在大宗的地位,相当于小宗的大圣寺。如果尾山御坊被能登武家攻陷,七里赖周的麻烦就大了。
南加贺小宗三寺的反扑不说,光是北加贺大宗势力的质问,本山显如上人的愤怒,她就承担不起。
北加贺众本就不希望替越中一向宗征战,身边能登国的肥肉不香吗?
如果因为七里赖周的决策,导致北加贺两郡被战乱肆虐,伤及尾山御坊。她这加贺总大将的位子可算是做到了头,不死也要脱层皮。
在军事上,饭川光诚这招围魏救赵,正是打中了七里赖周的七寸死穴。让她不敢冒险,必须回军救援。
而畠山义纲反应更快,借助此事把能登三家包圆,彻底建立了政治上的优势,逼三家站队。
畠山义纲是能登畠山家督,能登守护,她代表能登武家反击入侵的加贺一向宗,本就是大义所在。
如今还要加上救援御台所,为幕府分忧,更是狠狠将了犹豫的能登三家一军。
能登如今最强的四方势力,饭川光诚为首的武家忠于能登义纲,另外还有轮岛的温井家,穴水的长家,占据七尾城的游佐家。
畠山义纲毅然回到能登国内,高举支援斯波义银,反攻一向宗的大旗,她们跟不跟?
能登当地武家现在最大的诉求就是两个,一个是驱逐一向宗继续过太平日子,一个是跟着斯波义银的北陆道商路吃肉。
畠山义纲果断把这两件事并成一件事,不但在义银面前加分,也是把其他三家逼到墙角。
长连龙摸摸脑袋,佩服得看了眼饭川光诚。这家伙一个对策破局,让畠山义纲占尽优势。
她暗自懊悔自己反应太慢,但已经晚了。这时候要做的,就是亡羊补牢,赶紧跟上。
长连龙出列鞠躬,一脸激愤。
“加贺一向宗不单单对能登下手,如今还打起御台所的主意。
是可忍,孰不可忍!
御台所,畠山殿下,我长家愿意出兵,为两位君上而战!”
游佐能光想了想,发现自己没得选。
只要畠山义纲拉起驱逐一向宗,帮助斯波义银这两面大旗。跟随游佐家,控制七尾城的那些墙头草,肯定会一股脑跑到对方麾下。
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干脆点配合。她咬牙出列,鞠躬说道。
“游佐家恭迎畠山殿下回归七尾城,我家愿意全力出兵,为大义而战!”
这两人都开了口,温井景隆顿时如坐针毡,全场就她没表态。
温井家本就有勾结加贺一向宗的前科,之前斯波义银没提,大家也装作不知道。
如果这时候她不识相,斯波义银把这事想起来,其他人会联合起来,先干死温井家这个武家败类。
想想家中已经开始的清洗,想想自己在这里退无可退,温井景隆不再犹豫,出列鞠躬道。
“温井家愿意出兵,为御台所,为畠山殿下抗击加贺一向宗贼尼!”
义银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虽然峰回路转,但他的能登战略竟然还是成功了,这世间的事可真是奇妙。
之前他绞尽脑汁,希望能登武家站在台前对刚加贺一向宗,自己隐身其后。
本以为越中一向宗突袭神保旧领,这番谋划注定付诸东流。谁知峰回路转,这事竟然又绕了回来,做成了!
义银看着出列的这些人。
情绪激昂的畠山义纲,沉稳的饭川光诚,以及她们身后心思各异的三家继承人。
这四方势力虽然在这里信誓旦旦,可真的回到能登国内,只怕又要各自藏着小心思,再起波澜。
义银决定为她们的联合,加上一块厚实的压舱石,稳住这个反加贺一向宗联盟。
义银击掌赞道。
“壮哉,能登武家众志成城,为幕府,为大义慷慨赴死,此情此景感天动地。
斯波义银在此,谢过诸位。”
说完,他深深鞠躬。出列的能登众姬不敢受礼,连声不敢,避让回礼。
义银抬头再说。
“乱世道路闭塞。为关东关西流通,我与北陆道各家去年开拓了海商路。
刚才开通,就走了堺港的三成货物。利润丰厚,各家也不算白忙一场。”
在场武家没想到义银话锋一转,说起了北陆道商路。特别是出列请战的能登武家相互观望,心底起了一丝期盼。
义银笑着说道。
“北九州的博多港,一年自外输入的商品有百万贯之巨。
有趣的是,经过濑户内海抵达堺港的部分货物,依然是价值百万贯。”
小岛职镇笑着捧哏。
“物以稀为贵,货物流通到远方而售价上涨,看起来的确有趣。”
义银笑了笑。
“去年走北陆道的三成堺港货,到了直江津上岸,三十万贯货物进入市场,也是翻倍的加价。
畠山殿下,七尾港下船的货物,想来价值不菲吧?”
畠山义纲笑着回答。
“不怕御台所笑话。
能登国石高不过二十一万。即便六公四民,土地里的田赋也不过十余万石,公价五六万贯钱而已。
七尾港去年入港的货物,加上神保殿下那份,大概占了总数的二十分之一。
各家收税转卖一波,赚了好几万贯钱,真是难得的肥年。”
义银抬头望着房梁,喃喃自语。
“忙活一年,也是辛苦钱。
去年冬天,我家在堺港的商奉行有信来说,今年北陆道估摸着能走七成货。
这边海运通畅,连带近幾其他地方的商家也动了心。不出所料的话,该有百万贯货物过来吧。”
义银自说自话,声音却是不轻。室内鸦雀无声,能登各家的人瞪大了眼睛,呼吸不自觉变粗。
北陆道商路,今年要走百万贯货物?去年的三倍多?
义银看似不在意,又是一句。
“二十分之一,总觉得去年七尾港下的货有些少了。
畠山殿下,你觉得呢?”
畠山义纲还没点头回话,身后的能登武家们眼珠子已经通红。
去特么的加贺一向宗,干死这帮孙子!赶紧开七尾港,赚大钱!
第八百一十三章真众志成城
畠山义纲都忘了说话,脑子里算数算得咋舌,被骇人的数字惊到。
北陆道商路今年要走百万贯货物?那么落地进入关东市场,至少是两百万到两百五十万的市场价。
即便七尾港像去年一样,只拿二十分之一,那也是十几万贯的货物,抵过能登国内两倍的田赋。
虽然货物不是粮食,不能当饭吃。但人活着也不是只为了吃饭,军需日用还是要用铜钱来买卖。
天下各地米价不一,但公价是二石兑换一贯,市场再上下浮动。
斯波义银这一手铜钱甩出来,砸得能登武家快丧失理智了。他说要多给七尾港份额,明显是回报能登武家积极出战的表态。
二百万贯以上的货物分配,多一分就是成百上千贯的好处。能登的穷b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钱,红眼珠子见不得黄澄澄的铜钱,要疯!
虽然这货物还要买,但参与其中的是武家不是商人。斯波家绝不会以市场价和大家交易,赚这点昧着良心的钱,坏了彼此的交情。
神保长职拿的货,就是堺港当地价再减三成,畠山义纲也不可能吃亏。大家自己人,都可以谈嘛。
最重要的是份额!份额怎么分,七尾港能拿多少。
斯波义银松了口,要给七尾港加份额,这就是恩赏。御台所做事公道,给的好处丰厚,足够能登武家全力出兵与加贺一向宗作战。
这时候的全力出兵,可不是嘴上喊几句的全力出兵,那是真的要和加贺一向宗去拼命。
不把这些混蛋打跑,不帮御台所解围。怎么开通七尾港,怎么加入北陆道商路?
没得说,干了!
畠山义纲面色凝重,伏地叩首。身后能登武家顺势伏下一地,真是被斯波义银的好处砸得五体投地,心服口服。
义银微微一笑。
有了十几万贯铜钱这个压舱石,一盘散沙的能登武家,才真正有意愿聚拢成一个拳头。
能登各家愿意听他支配,也是义银人设到位,重义重诺的缘故。
对畠山义纲不离不弃,上阵冲锋在第一线。能登各家虽然与斯波义银相处时间不长,却是服了这位御台所的人品。
所以,他说话才不会被当成放p,瞬间点燃了能登武家的战意。
被众姬仰慕的眼神看着,义银的心思却是歪到天边去,想着想着不禁苦笑。
做人最怕活成了唐僧,人人看你的肉流口水,还特么的要熬九九八十一难。熬完,也寿终正寝了。
他越走越高,已经回不了头。回头就是万丈深渊,唯有硬着头皮继续往上走。
南线的加贺一向宗有了对手,但时间赶得上吗?还有北线越中一向宗一万二千人又该如何对付呢?
义银叹了口气,头疼。
小岛职镇见能登武家眉开眼笑,出来泼冷水。她必须死守在高冈城,是在场最悲观的武家。
“御台所,即便能登武家回去动员,也需要七八天才能出兵。
等加贺国内反应过来,向越中的军势求援,最快也要十几天,我们这些天该怎么办?
北线的山田川南岸被您一番扫荡,能争取三五天。可南线已经突破了日宫城,只怕来不及了。”
义银摇摇头,说道。
“五福山的河田长亲拉着山本寺定长回转日宫城,杀了个回马枪。
不管她们能否夺回城池,至少会震慑阻碍南线的推进速度,应该可以争取几天时间。”
长连龙心中不甘畠山义纲出尽风头,眼珠子一转,说道。
“御台所,我有一策。”
义银看了她一眼,对这个老实模样的狡猾家伙说道。
“说来听听。”
长连龙笑道。
“我等能登武家连夜赶回去。
只要动作够快,五六天就能组织起第一波军势,攻击加贺一向宗,逼迫她们向越中求援。
御台所,您这边与其死守高冈城,不如南下与突袭日宫城的军势汇合,杀入砺波郡。”
她说完,在场武家纷纷陷入沉思。义银想了想,问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以攻代守?”
长连龙说道。
“御台所英明。
一向宗这些贼尼的无耻,我最明白不过。看似慈悲为怀,其实自私自利。
自己内部也要分三六九等,讲究派别道统。最擅长关紧小门小户,不理她人死活。
瑞泉寺领的军势北上,在山田川下游与安养寺领的军势聚集,砺波郡南部的瑞泉寺领也就空虚了。
加贺一向宗路过的军势,只会讨要军需好处,绝不会为瑞泉寺领的死活上心。
御台所战阵无双,可以多带骑马姬武士,绕过加贺大军,奔袭瑞泉寺领。
加贺出兵三万人,军需数量极大。现在的瑞泉寺领内,必然是粮草军备堆积如山,多数是放在寺院,等待加贺大军路过索取。
御台所这一支骑军杀进去,以战养战,拿不完就一把火烧干净。
嘿嘿,看瑞泉寺如何是好。”
义银见长连龙谈笑风生,却是字字诛心。这家伙看似老实,计策可是狠毒至极。
加贺一向宗路过瑞泉寺领,让瑞泉寺方面准备三万人的军需。这事已经闹得越中一向宗内部不和,安养寺领都在想办法避嫌。
如果武家骑军攻入瑞泉寺领,烧杀抢掠,瑞泉寺方面会怎么办?指望加贺一向宗,瑞泉寺自己都不信。
只有召回自己的军势,保护自己的地盘才安心。干系自己安危,下间赖照这位越中总大将也阻止不了瑞泉寺军势回转。
如此,北线的越中一向宗要去掉近半军势,高冈城的防守压力就小了。
而加贺一向宗的军需都是由瑞泉寺领提供,她们不可能看着一支武家骑军肆虐后方,影响她们的补给,必然回头先稳固后勤线。
只要耽搁几天,加贺方面的消息传来,能登武家起兵攻击加贺一向宗,威胁金泽平原的尾山御坊。
加贺大军必然撤退,七里赖周承担不起这份风险。
如此,南线的威胁也就解除了。加贺大军要撤,瑞泉寺军势要保护自家地盘,哪里还有军势出击?
南北加贺一向宗的矛盾,加贺越中一向宗的矛盾,瑞泉寺与胜兴寺的矛盾,下间赖照与越中两寺领的矛盾。
四者纠结在一起,绑住了北陆道一向宗的手脚。
即便她们拥有四五十万石的实力,以一向一揆煽动信仰的动员力能拉出六七万人作战。但就是散成一地,形不成合力。
第八百一十四章未战先想和
长连龙的毒辣之处,就在利用一向宗自己的矛盾,达成了一石数鸟的目的。
义银暗叹一声,厉害。
小岛职镇目光闪亮起来,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活路。照长连龙这办法,高冈城只需要面对胜兴寺的几千军势,未必扛不住。
她眼巴巴看着斯波义银,等他决断。
义银刚要说话,蒲生氏乡又出列鞠躬,说道。
“御台所,我也有些想法。”
义银笑道。
“你说。”
“嗨!
御台所南下汇合河田长亲大人的军势,突袭瑞泉寺领。
但高冈城也不能不顾,不如将那位被俘的实悟法师放回胜兴寺。
告诉她,御台所将要带兵南下,向胆敢侵犯的瑞泉寺领报复。”
义银想了想,说了一声。
“好。
胜兴寺得到我南下攻击瑞泉寺领的消息,必须要通报给瑞泉寺领的尼兵团,不然以后没法做人。
这样,瑞泉寺领的尼兵团会回撤更快,对高冈城威胁更小。
而且,胜兴寺实玄想要再听下间赖照的命令,来攻击高冈城。也得要掂量掂量,是否能承受我的怒火。
瑞泉寺领被摧残得越惨,实玄越是不会跨过山田川。她不敢赌,我会不会回军一击,北上烧掠她的安养寺领。
只要一向宗各方再犹豫十几天,加贺一向宗回返尾山御坊救援,上杉神保两家联军也该到了。
拖到那时候,越中一向宗必败无疑。”
蒲生氏乡鞠躬道。
“英明不过御台所,这便是我的献策。
再告诉那个实悟,您会写信质询显如上人,攻击您驻跸地的行动,是否出自石山本愿寺的法旨。
这事是下间赖照与七里赖周私自谋划,还是她显如上人的意思?
安养寺领与瑞泉寺领经此一劫,应该已经顾不上新川郡一向宗寺院被毁的事。
她们自顾不暇,一定会把越中一向宗的一连串失利,推到下间赖照身上。
想要平息您的怒火,想要逃避显如上人的责罚,只有让下间赖照这位越中总大将背锅。”
义银大笑。
“好,蒲生姬,很好。”
义银欣喜的不只是蒲生氏乡为此战胜利的献策,更是她帮义银选了一条结束战事的好路。
打仗,是为了在最有利于自己的时间点结束战争,获取最大的利益。
北陆道的两国一向宗,虽然有四五十万石的动员力,但绝不是越后越中能登三国武家的对手。
可义银想要的是北陆道稳定,以便抽身去关东平原攻城掠地,而不是和这些宗教疯子在北陆道纠缠不清。
以一向宗的号召力,就算打爆了下间赖照与七里赖周。只要显如上人不服气,也会有一向一揆如燎原之火,反反复复。
蒲生氏乡出的主意,就是联合胜兴寺实玄一起坑下间赖照,逼显如上人低头。
胜兴寺实玄是八代法主的孙女,迁移土山御坊来到安养寺村。与瑞泉寺分庭而治,共同打理越中一向宗,绝不是简单人物。
一向一揆,斯波义银是扑不灭的。但胜兴寺实玄的安养寺领,义银的力量足够毁灭她十次。
信仰的精神力量很麻烦,但驾驭信仰的尼姑却有私心,可以谈,可以收买。
实玄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发展多年的地盘被下间赖照连累,导致寺院被毁,道统被灭。
下间赖照是这代法主显如派来的人,而安养寺领却是八代法主的道统,双方就不是在一个锅里搅马勺。
义银敢断言,实玄必然缩回寺领,保存实力。但为了事后不被追究,也会上书给显如上人,把脏水泼给下间赖照。
瑞泉寺领是五代法主后裔,说不准还会一起上书本山。如此,下间赖照的麻烦可就大了。
斯波义银占了道义质询石山本愿寺,实玄再内部搅一搅,近幾的明智光秀她们努力一把,显如上人未必愿意继续闹下去。
斯波义银在近幾的影响力,远比关东要大。自己是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又是将军的御台所,石山本愿寺就在他的影响力范围内。
义银还不知道,石山本愿寺已经入股了北陆道商路。若是知道了,一定给高田阳乃狠狠点赞。
真和斯波义银闹翻了脸,显如上人吃不消。把过错推给下间赖照,结束这场纷乱,未尝不可。
所以,与一向宗的苟合有戏。
义银抬头想了想,现在的问题在于打到什么程度。不能真把北陆道一向宗打残了,逼得显如上人无路可退,唯有闹大。
他摇摇头,为难。
鯵坂长实想了想,出列说道。
“御台所,我军前往日宫城,五福山之时。上杉殿下唯恐前方不宁,曾写信去飞驒国,请江马家督出兵越中国边界,呼应我军行动。”
义银点点头。
江马辉盛吗,上次经过越中,上杉辉虎就提起过此人,说是关系密切。这次杀入瑞泉寺领,可以尝试联系此人军势,助一臂之力。
评议谈得差不多,各人献策补足了方略,义银对能登诸姬说道。
“时不可待,劳烦诸位连夜返程,回归能登。”
畠山义纲为首的能登武家伏地叩首,说道。
“愿为御台所效力。”
说完,各家一起行礼告退,退出了议事厅。
义银对小岛职镇说道。
“小岛大人,晾那个实悟一夜,明天再带来见我。就照蒲生姬的意思办,吓唬吓唬放回去。”
“嗨!”
小岛职镇笑得合不拢嘴。
照制定的方略去做,高冈城的危局已解。南线加贺大军不会来,北线越中军势回缩,她的命也算是保住了。
义银看她模样,告诫道。
“小岛大人,战局瞬息万变,不可大意。
高冈城不容有失,我离开之后,你还需谨慎守城,保证我的后路安全。”
小岛职镇心中一凛,鞠躬称是。义银见她听了进去,满意点头。
高冈城丢不得,丢了这里,山田川与庄川中下游的土地就没有防御的支点,任由一向宗进退自如。
义银南下汇合突袭日宫城的河田长亲,不管拿不拿得下日宫城,都会弃城过河,杀入瑞泉寺领。
没有了南线防御的支点,北线的高冈城更加重要,是看护身后神保旧领的重要保证。
况且,如果义银出战不利,也需要后撤的通道。没有了日宫城,再丢了高冈城,他的身后就全部是敌境。
骑军深入敌境看似机动力强大,其实限制很多,非常危险。
马匹的耐力远不如人,长途奔袭需要大量的能量支撑,简单来说,就是粮食和水。
即便二三匹马换乘,也带不了多少粮食,更离不开水源。只要敌军搞清楚水源地,很容易抓住骑军的行动路线。
所以,骑军深入敌境搞大迂回,自古就是难题。
蒙古人能做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马匹上。蒙古马吃苦耐劳,而且多带母马,以马奶代替部分补给,这才有了长途奔袭的本钱。
第八百一十五章丹波叛乱起
义银敢出击,就是认准了瑞泉寺领为保证三万人的军需,寺院里堆满物资,骑军杀进去不怕找不到给养。
即便如此,他还是要保证高冈城平安,有一条退路。也不敢带太多人去,规模小才好腾挪迂回。
想了想,看窗外才发现几近午夜,惊觉军议谈了这么久。
义银起身说道。
“军议散了吧。大家作战辛苦,都回去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小岛职镇,山本寺孝长,鯵坂长实行礼要告退,却见义银在往外走。
小岛职镇一愣,问道。
“御台所还不安息,是要出去查看城防吗?”
义银摇摇头,边走边说道。
“去送送畠山殿下她们。夜黑风高,辛苦她们了,我心中不安。”
这时代营养不好,世人多有夜盲症。
虽然能登这次来的人大多是精锐姬武士,应该不至于有这毛病,但义银还是觉得自己该去送一送。
几人看着他往外走,蒲生氏乡急匆匆跟上,都有些愣神。
御台所做事的确有些丈夫之仁,显不出让人畏惧的狠厉。但这份人味,却是武家大名之中少有。
能在他麾下效力,也是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总是倾佩这样的为人处世。
———
北陆道越中国,战事如火如荼。近幾的山城国,恪守淀川进入京都盆地的淀城,本多正信脚步匆匆进入居馆。
居馆外的侍卫知道她是松永久秀面前的红人,纷纷鞠躬行礼。
在通报之后,得到许可的本多正信往里走,正巧遇上一人往外出来。
“高山大人。”
“本多大人。”
两人相互鞠躬行礼,出来的人年纪不大,眉眼清秀,正是松永久秀麾下的武家高山重友。
高山重友是南蛮教徒,与一向宗使节转仕松永家的本多正信保持着距离。态度谦和礼貌了几句,走了出去。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本多正信慢慢收起礼仪性的笑容。
松永久秀开始慢慢向三好家的新家督三好义继靠拢,松永久秀之女,松永久通又被三好义继召去当了侧近众,很受宠信。
松永久秀坐镇淀城,往来京都与幕府沟通,难以脱身。屡屡提出有益建言的本多正信,便成了她沟通四国三好本家的桥梁。
本多正信年纪不大,三好义继与松永久通也是年轻气盛。
她对幕府,对将军的一些看法与见解,很得松永久通共鸣,时常进言给三好义继。
因为她与松永久通交好,在三好义继那边算挂上了名,松永久秀这边也越来越看重她。
本多正信混得如鱼得水,心中却有自己的担忧。她不过是三河国来的浪人,哪知道近幾这么多内情,还能分析得有理有据。
谋略是需要信息支撑的,而她的信息来源,来自京都的明智光秀,那个永远笑脸相迎的优雅人。
本多正信不傻,反而聪明得很。她这些进言的背后是由明智光秀的信息支撑,继续依赖明智光秀,会不会被她带进沟?
明知那人笑里藏刀,但本多正信却是泥足深陷。她需要表现出足智多谋,才能让松永久秀母女对她另眼相看,委以重任。
如果对松永久秀坦言说出明智光秀,不单单要丢了前途,很可能性命都保不住。
好在她已经在松永家站稳了脚跟,只希望自己小心一点,慢慢与明智光秀拉开距离,渐渐脱离与此人的关系。
收回望向高山重友的目光,本多正信叹了口气,继续往里走。
高山重友的事,她隐约听说了。这位武家笃信南蛮教,似乎正在为南蛮教司铎上洛京都而活动。
作为一向宗教徒的本多正信对此事难有好感,但也不会刻意去阻拦。她自己的麻烦已经不小,也不愿意为信仰而四处树敌。
本多正信走到拉门外,深深吸了口气,冲着门边的旗本微笑点头。旗本鞠躬之后,将门拉开。
她轻声碎步走进室内,对坐在主位上的松永久秀鞠躬行礼。
“主上安好。”
松永久秀似乎在想心思,半晌才回过神来,点点头。
“本多姬回来了。这次去四国,路上还顺利吗?”
“非常顺利,谢主上关怀。”
两人寒暄几句,松永久秀转入了正题。
“家督那边怎么说?”
“家督对丹波国的反叛行动非常愤怒,表示波多野家的背叛不可原谅。”
“对于将军承认波多野秀治的丹波守护役职呢?家督有说什么?”
松永久秀凝视本多正信,眉头紧皱。
前年,三好家侵入近幾。上代家督三好长庆妄图上洛成就管领代,架空将军,统御幕府。
结果被斯波义银全力阻击,不得已与幕府议和,退兵了事。这场战事断送了三好家上洛成为天下人的美梦,唯一的收获就是丹波国。
三好义贤巧计抓住了上代波多野家督晴通,逼迫丹波武家臣服,让三好家不至于空手而回。
因为三好长庆上洛失败,大批三好武家的恩赏无处着落。她只能侵犯丹波武家的土地,安堵给三好武家,以平息三好家内部的矛盾。
丹波之乱局,也由此而生。
丹波武家没有打输,她们只是丢了首领,不得已臣服。可三好家对待她们的态度,予取予夺如同战败者。
波多野晴通死了,不管是真的病死,还是被丹波武家逼死,都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女儿波多野秀治与丹波有力武家赤井家联手造反,并得到了幕府名分上的认可。
丹波高地易守难攻,当地武家熟悉地形,叛乱一起就很难迅速平息。
况且,波多野家已经传了三代丹波守护。将军承认了波多野秀治的名分,让三好家的平叛举动变得名不正言不顺,非常尴尬。
更麻烦的是,三好三人众把持摄津,丹波两国,与四国的三好义继对峙。如今她们后院着火,处境变得恶劣起来。
站在松永久秀的立场,虽然她在向三好义继这位新家督靠拢,但她并不愿意三好三人众一蹶不振,更不希望三好家出现内乱火并。
左右逢源才是松永家势力迅速壮大的原因,三好义继一家独大,未必是好事。
而三好义继趁三好三人众虚弱,出兵引发内战,更是下下策。
足利将军就在京都看着呢。
三好家内部如果打起来,这头猛虎就会看着双方打得精疲力竭,再冲过来咬死三好家。
松永久秀派本多正信去四国,就是希望三好义继保持冷静,千万不要冲动。
年轻人都想乾刚独断,言出法随。可三好家已经不是三好四姐妹时代的强盛局面,内战一起,怕是家业就要败落。
第八百一十六章越陷亦越深
本多正信叹了口气,说道。
“家督对将军的行为非常愤怒,表示要向幕府提出质询。”
松永久秀暗自摇头,三好义继到底是年轻人,好大的火气。质询幕府,这说得是什么话嘛。
武家天下,足利家是天下之主,以幕府统御天下武家。即便现在名不副实,但面子上,各国武家还是要恭顺幕府。
三好长庆一代雌主,妄图上洛统御幕府。
嚣张如她,也是利用三好家作为细川宗家家宰的家格身份。以细川宗家是管领,三好家愿为管领代官管理幕府的名分,上洛京都。
要知道,细川宗家早被三好长庆屠灭,这话已经是不要脸了。
可规矩就是规矩,除非有人胆敢撕了幕府这层皮。不然,所有武家还得在守护体系的规矩里玩,做事要讲究一点体面。
三好义继愤怒将军?质询幕府?年轻人就是不会说话。要用请示,申诉,这才合乎规矩。
松永久秀叹了口气,总觉得三好家领头人的思维正往危险的方向偏移,她说道。
“你没有将我的话带给家督吗?请她稍安勿躁,缓缓图之。”
本多正信回答。
“有。
我以您的意思劝说家督冷静,尽力协助三好三人众平叛。对于京都方面,想办法稳住将军别插手,拖到丹波乱平。
家督同意暂时放弃对幕府的敌对态度,准备派人去摄津,支援三好三人众作战。”
松永久秀吐出一口气,说道。
“很好,你做得很好。”
本多正信伏地叩首,连声不敢。她心中很忐忑,这次能说服三好义继,其实是明智光秀的情报支持。
京都方面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三好义继要对三好三人众下手,又或者是挑衅幕府,将军就会展开行动。
前年,三好家与幕府达成的协议,是建立在双方势均力敌的基础上,无奈妥协。
那时候的主动权在三好家手中,因为她家实力更强,但现在的形势又不同。
把持摄津,丹波两国的三好三人众与四国本家闹矛盾,东四国的土佐,伊予两国武家渐渐有了独立的苗头,三好家的实力在缩水。
而京都方面,足利义辉在斯波家支持下,大刀阔斧整治幕臣,已经支配了大半幕臣领地。
她拿捏住京都商利,又有地方实力派的配合,势力今非昔比。
本多正信用这些血淋淋的现实,说服蠢蠢欲动的三好义继,但也埋下了深深的仇恨。
足利义辉鼓动丹波叛乱,挑起三好家内乱的举动。都被明智光秀通过本多正信,松永久通这条线,传递给了三好义继。
这位年轻气盛的三好家督,连同松永久通这个不甘寂寞的年轻人,已经恨上了足利将军。
比起老人们的稳重,年轻人更有冲劲,也更加不顾后果,天晓得会闹出什么事来。
本多正信总觉得不妥当,但她又不能和松永久秀提起。
自己说服三好义继的缘由,不是松永久秀面子大。而是明智光秀把足利义辉的老底透露给了她,这才让三好义继知难而退。
感觉到自己被利用的本多正信心思纷乱,松永久秀却不知道,自顾自说道。
“家督还是英明的。
只要能稳住幕府不要来捣乱,丹波国武家实力不足,终究不是我三好家的对手,迟早是要臣服的。”
本多正信想着心事,嗯嗯作答看似敷衍,松永久秀问道。
“想什么呢?你刚才过来,遇到了高山重友?”
本多正信抬头看向松永久秀,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心事。干脆顺水推舟,说道。
“是,在门廊外遇上了。”
松永久秀皱着眉头,决定劝自己这得力手下几句。
“我知道你是一向宗信徒,看到南蛮教司铎上洛,不会舒服。
但高山重友我还有用,你不要与她为难。”
本多正信鞠躬正色道。
“本多正信出仕松永家,自当为主君考虑,不会因私废公,坏了您的大计。”
她本来就不想得罪人,这时候唱唱高调也能得到松永久秀好感。
果然,松永久秀点点头,欣慰道。
“本多姬识得大体。”
高山重友不是大名,但却是松永久秀必须拉拢的地方武家。
淀城在摄津,山城两国边界,是当初三好家与幕府议和,得来的前沿孤城,在山城国一边。
为了保证松永久秀的淀城能够坚守,不会孤立无援被一击即溃。三好长庆把摄津边界这边的一些武家划到了她麾下,协助她做事。
摄津国去往山城国的边界地带,古称三岛郡,后分为岛上岛下两郡,是进入京都盆地的要道。
而高山家起家的高山庄,就在岛上郡内,在当地很有名望,是松永久秀支撑淀城的后背。
这次她来求松永久秀,为南蛮教司铎入京,找些幕府的献金渠道,松永久秀不好拒绝。
松永久秀需要高山重友这些岛上郡武家,但当地武家并没什么事要求助松永家。
如今三好义继与三好三人众不和,松永久秀也是拼命在抓筹码,保全自己。
高山重友来求,她还是愿意帮一帮的。无非是找明智光秀说句话,那狐狸在京都人面广,露一点给南蛮教就行。
反正也不指望办成事,只是借此收拢一点人心,得到高山家的感激。
松永久秀的做法,本多正信当然理解。她不是石山本愿寺的那些狂信徒,有自己的脑子,会思考。
南蛮教上洛京都,多半是无功而返,她阻不阻拦都一样。
一向宗虽然不受京都的足利将军待见,可是天台宗与真言宗在京都是有很大影响力的。
南蛮教想要传教权,先得过了这两家大宗派的阻击。天台宗与大御台所交好,真言宗攀上了斯波义银,哪个都不好对付。
其他事,宗派都能忍一忍,让一让。但信仰之事,绝对会死硬到底,绝不妥协。
南蛮教别说想搭上将军这条线,估计幕府的门都没机会摸不着。献金,是谁都可以献的吗?
反正,本多正信是不看好这次南蛮教的入京之事。想来松永久秀也是这么考虑,所以才做了个顺水人情给高山重友。
第八百一十七章明智要护法
主臣两人满怀心事,一时无语。
三好内乱,丹波叛乱,如今又有南蛮教司铎上洛,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松永久秀暗中搭了一把手,却不敢明目张胆宣扬,站到石山本愿寺的对立面。
一向宗与南蛮教在摄津国的信仰之争,异常激烈。石山的显如上人得知南蛮教司铎到了京都,还不知道会愤怒成什么样呢。
三好三人众还能强硬多久?三好义继少女得志会做出什么事来?松永久秀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
她忽然感到疲惫,三好家风起云涌这些年,是否到了风流云散的时候。而自己,也该为松永家的未来,多想一想。
———
京都,斯波府邸。
斯波义银不在近幾一年多,这座足利将军赏赐的府邸,成了明智光秀盘踞在京都的根据地。
虽然时常在府中宴请招待,但她从不敢在正厅见人,内室安睡。只是借用茶室偏厅,往来迎送。
旁人赞她懂得尊卑,敬上如人在。可明智光秀却是清楚,自己怕是走不进正厅,入不了内室。
去了那儿,忍不住就会想起那人。人不在,但他的容貌,他的气味,他的姿态,历历在目。
甚至他与她在床上点点滴滴的转辗反侧,呻吟颤抖,都牢牢钉在明智光秀脑海中,想忘都忘不了。
她,又怎么敢去呢?
从前总以为触景生情都是忽悠人的话,只有自己体会了,才知道情到深处,何处不留痕的道理。
想得狠了,夜半月下,躲在被铺里喊着名字,自我安慰一番,都不敢对着他的内室方向,就是怕停不下来。
明智光秀时常问自己,我是怎么了?
对他,是君臣遇合,侍奉明主的喜悦多。还是有女怀春,一心花痴的迷恋多。
可不论是对主君,还是对爱人,她都谈不上忠诚。只是自以为是的,做着自认为该做的肮脏事。
此时,她刚从御所回来,笑盈盈与斋藤利三在自己的客房会面。下首,跪坐着中同组的藤林姐妹。
借着烛光,明智光秀看着藤林姐妹带回的军情通报,一边看一边念道。
“夜半,骑军渡过庄川南下,奇袭日宫城,斩杀数十,夺回城池。
翌日,汇合五福山军势,转战增山城,尼兵出阵。歼敌百余,敌军死守城池不敢再出。
三日,再过庄川入砺波郡,向南拿下井上城,逼近瑞泉寺不足三十里,瑞泉寺连夜四方求援。
五日,西进福光城,伏击援军,再斩三十。北上善法寺,破门杀尼。
六日,沿小矢部川向北奔袭,半渡而击。敌军溃败,踩踏淹死数百,尸体堵塞一时断流。
沿途破寺就粮,势不可挡。”
明智光秀放下军情文书,不禁叹道。
“壮哉,我主真天下奇男子。
主君骁勇善战,冠绝天下。区区一向宗也敢去撩拨虎须,这下可是知道厉害了?”
明智光秀拍案叫绝,斋藤利三却是皱着眉头说道。
“前有越后大军在新川郡毁寺杀尼,现在御台所又与加贺越中一向宗大打出手。
石山本愿寺不知会如何反应,显如上人会不会震怒,以法旨在北陆道发动新的一向一揆。”
明智光秀望着这个美浓老家投靠来的新家臣,见她忧心忡忡,噗嗤一笑。
“瞎说什么呢。
明明是越中加贺一向宗偷袭高冈城,惊扰御台所驻跸,新川郡一向宗起兵策应。
御台所被迫反击,越后大军不得已清剿新川郡,以安后路。”
斋藤利三心想,这些天情报陆续传来,明智光秀这话与事实不符啊?
但她抬头望去,明智光秀也在笑盈盈看她,猛地醒悟过来。
北陆道一向宗给脸不要脸,那么明智光秀也不吝啬,污水全给她们泼上去。
事实是什么?能吃吗?
斯波义银一直不想与一向宗正面冲突,对新川郡之事亦是想办法遮掩。
甚至事情还没发生,就已经暗示近幾的明智光秀与高田阳乃想办法,安抚显如上人。
北陆道一向宗不知道义银的心思,她们惧怕上杉神保联军来势汹汹,竟然选择先下手为强。
军事上打了斯波义银一个措手不及,但也把政治上的主动权让给了斯波家。
现在已经不是明智光秀想办法向石山本愿寺证明,斯波家并不是故意在新川郡毁寺杀尼。
而是显如上人要向斯波家证明,自己没有下法旨命令北陆道一向宗攻击斯波家督,御台所,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
原本显如上人还可以选择暴力破局。斯波义银在越中大打出手,反击之下给一向宗造成了巨大伤亡,一向宗干脆翻脸就是。
可是现在,显如上人未必敢翻脸。
因为斯波义银要求明智光秀与高田阳乃想办法,她们还真玩出了一点花样,拿到一个极大的筹码。
斋藤利三看向智珠在握的明智光秀,问道。
“主上,您今天去御所,可是有所收获?”
明智光秀笑盈盈回答。
“我在将军面前硬气了一回,代表斯波家表明态度,我家绝不能接受幕府承认南蛮教,授予传教权。
你是没看到,天台宗与真言宗来人感动成什么样子了,真言宗的法师拼命夸我虔诚呢。”
斋藤利三哑然。
弗洛伊斯入京,是由高田阳乃暗中安排,明智光秀找人牵线,走的是政所代官蜷川家一系的门路。
明智光秀把人弄来京都,自己却演成了佛教护法,在幕府内部拼命阻止南蛮教获取传教权。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明智光秀看她面色不自然,心中好笑。斋藤利三带着斋藤龙兴来投靠明智光秀,明智光秀对这个美浓来的老家人印象很好。
明智家与斋藤家本身就有联姻,说起来两人还算是远亲。
再加上走投无路的斋藤龙兴这层关系,明智光秀对她用起来也算放心,许多事慢慢透露给她知道。
但今天这事似乎有些震撼,把人给吓到了,明智光秀笑着解释。
“即便我不出面,南蛮教也拿不到传教权。
天台宗已经求到了大御台所那边,足利将军都要给几分面子。何况南蛮教也拿不出什么东西,让将军动心。
京都是近幾乃至天下的中心,商务繁茂非常,南蛮人最擅长商业让利的些许好处,动摇不了将军的意志。
而南蛮的铁炮早就被堺港商人连同纪伊国人仿制,除非她们肯向幕府献上更好的工艺,不然没用。
只送出几支成品没有效果,将军的眼皮子没那么浅。”
斋藤利三点头认同。
幕府有京都城下町这个聚宝盆在,对南蛮贸易的好处不算上心。即便南蛮教的传教权谈不拢,商业贸易该有的还是会有。
但如果足利将军给南蛮教开了口子,反而难以向京都的佛教势力交代。
这些宗派与幕府纠缠了两百年,关系盘根错节。真把宗派们惹毛了,并不利于幕府统治。
第八百一十八章连锁的反应
斋藤利三问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无法用南蛮教的传教权去威胁石山本愿寺,逼迫她们让步。
引南蛮教入京一事,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明智光秀笑道。
“怎么可能是白用功。
我马上会修书一封,送去石山本愿寺,向显如上人表明我坚决反对南蛮教的态度。
告诉她,幕府有我在,有斯波家在,南蛮人就别想拿到传教权。
虽然一向宗真言宗在教义上有分歧,但大家都是佛教一派。
我主斯波义银入道真言宗,我随主君也入了真言一派,心怀虔诚,为佛护法!
斯波家在幕府一日,南蛮人的痴心妄想,就永远别想实现!”
斋藤利三看明智光秀慷慨激昂的表演,如狂信徒义愤填膺,誓死护法,一时目瞪口呆。
藤林姐妹跪坐下首,不声不响,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听到。
斋藤利三想了想,问道。
“如果显如上人一意孤行,还要与斯波家为难?您就会改换立场,帮南蛮教获取传教权?”
明智光秀神情慢慢恢复平静优雅,说道。
“怎么可能?
斯波家不是小门小户那些东吹西倒的杂草,我们是苍天大树要站稳立场。说过不帮南蛮教,就不会帮南蛮教。
石山本愿寺要与斯波家为难,我最多就是心灰意冷,不再掺合。
但是,蜷川家身为政所代官,替将军做了不少事,把伊势家一派幕臣压得死死的,很受将军看重。
蜷川家要是全力发动,将军也要给几分面子。
天下有六十六国,拿不到完整的传教权,看蜷川家的面子,一国两国的传教权还是可以商量的嘛。
例如,摄津国?”
明智光秀笑得灿烂,斋藤利三倒吸一口冷气,好狠毒。
摄津国是南蛮教与一向宗对抗的前沿。南蛮教有了幕府的传教权,从地下转为官方,当地偏向佛教的武家就难以再限制她们活动。
斋藤利三问道。
“天台宗与真言宗来找您呢?您不管不顾,她们也放不过您吧?”
“让她们去石山,问问显如上人,我该不该管这些闲事。”
“蜷川家愿意代替您,为南蛮教出头,得罪京都佛教?”
“不得罪也不行啊,丹波国又打起来了。
前年三好家与幕府谈判,斯波家辛辛苦苦为蜷川家保住的领地,可都在丹波国船井郡。
跟随蜷川家的那些幕臣,有不少领地在丹波,山城两国边界,都是些被殃及池鱼的可怜人。
我最近正通过松永久秀,与三好家商讨,让她们控制一下平叛力度,平叛之事别殃及幕臣领地。”
“三好家能听您的话?”
“三好家不愿意,那就一拍两散。反正将军早就蠢蠢欲动,要借丹波国武家之手,削弱三好家。
三好家不愿意太平,将军更不愿意。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谁想稳住谁。
既然不肯听我的,那我什么也不用管,不用劝,少了许多烦恼。”
斋藤利三问来问去,都被明智光秀笑着反驳回来。
她隐隐有种感觉,近幾各家头疼的问题,与眼前这个优雅从容的姬武士都脱不了干系。
是她帮各家捆上了手脚,然后一边帮忙解套,一边给人套上新绳索。直到有人会忍不住爆发,起来乱刀砍掉手脚上的束缚。
斋藤利三忍不住一个哆嗦,看向明智光秀的面容,又多了几分敬畏。
这位新主上好重的心思,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玩火者必自焚,她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斋藤利三心思纷乱,无心再问。
明智光秀也无意继续回答。她只是在雕琢这个可用的新家臣,让她明白事理,能领悟多少,还得看她自己。
随着越中国开打,加贺,能登两国迟早也要动手。主君一心想要避战,可真打起来,就得狠狠打出二三年的太平,才不亏。
加贺的七里赖周是上代法主亲信,在显如上人继位后,地位早已动摇。
加贺国内暗潮汹涌,她选择攻略能登,对外输出矛盾,是要拿能登的土地来安抚内部。
越中的下间赖照被显如上人派去北陆道,也许有监督七里赖周的意思。长远看来,是为取而代之。
可越中的椎名家被灭,上杉神保联军来势汹汹。加贺一向宗侵犯能登武家的事,已经威胁到了北陆道商路。
越中一向宗势力最弱,下间赖照反而成了最害怕的那个人。万一武家方面搂草打兔子,把越中一向宗一并办了,可如何是好?
越中的武领寺领纠纷严重,神保长职早就想对越中一向宗下手,只是新川郡的椎名家不灭,她腾不出手。
这次越后大军出阵越中,越中,能登两国的武家总算是找到了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北陆道一向宗一定会倒霉。
不管斯波义银愿不愿意,当地武家都会借着虎皮动手,例如新川郡的一向宗寺院。
义银明知会这样,也无法阻止,只能未雨绸缪让明智光秀与高田阳乃安抚石山本愿寺,还能怎么办呢?
下间赖照害怕越中一向宗被干掉,七里赖周害怕能登武家反扑。两人一拍即合,干脆先下手为强。
趁上杉神保联军还在新川郡分地盘,先打下神保旧领,拿下斯波义银。
能登武家还是一团散沙,越中神保旧领被突袭打烂,如果再抓住斯波义银,上杉辉虎就是三头六臂,最后也不得不妥协。
可千算万算,她们没算到斯波义银这么厉害。
南北加贺的大小宗之争,越中一向宗的两寺并立,本山派遣的总大将与地方寺院尼官的利益分歧。
斯波义银一手指使能登武家反攻加贺,一手骑军突袭瑞泉寺领。将北陆道一向宗的内部矛盾,全部掀了出来。
更麻烦的是,斯波义银是幕府方面的最高层。
地方一向宗与地方武家打生打死,只是北陆道的问题。但幕府高层与石山本愿寺被卷入这场战事,却添加了新变数。
斯波义银根本不用理会七里赖周与下间赖照这些人,因为地位不对等。他可以直接质询显如上人,从最高层解决地方上的问题。
第八百一十九章伊势谈将军
高田阳乃设套,利用土仓管事的贪婪,把一向宗的钱入股北陆道商路,成为斯波家商业上的伙伴。
明智光秀在幕府内部,为一向宗阻拦南蛮教获取传教权,进一步加深了双方的合作。
不管显如上人愿不愿意承认,斯波家已经是她友善的小伙伴了。
北陆道一向宗突袭高冈城,意图对斯波义银下手,这事到底怎么算,皮球被踢到了显如上人脚下。
追根溯源没有意义,事实真相也没人在意。问题是,显如上人愿不愿意承受经济和政治上的巨大损失,与斯波家决裂。
如果不想失去斯波家这个朋友,显如上人可选择的余地,也就不多了。
明智光秀很满意现在的局面。
只要斯波义银在北陆道保持军事上的强势,战无不胜,显如上人肯定不愿意继续闹下去。
南蛮教近在咫尺,北陆道商路也有石山本愿寺的一份股。这还打什么打?亲者痛仇者快,何况还打不过。
心知自己完成了主君的嘱托,明智光秀心情大好。将目光投向跪候的两名中同组首领,她说道。
“听闻,伊势贞教邀请蜷川亲世过府一叙。
藤林杏,你去替我盯着点。最近京都多事,你要上上心。”
“嗨!”
藤林杏鞠躬告退,离开了房间。藤林椋偷瞄了一眼离开的姐姐,心中不安。
这一年,明智光秀有事,多安排藤林杏去做。将藤林椋这个中同组头目,藤林家督放在一边。
藤林椋不是害怕姐姐夺走自己的位置,两人是双生女,自幼同甘共苦,感情深厚。
母亲被百地三太夫害死,伊贺国被斯波义银守护。她战战兢兢维持这份家业,不敢稍有懈怠。
如果藤林杏有能力,她愿意让出中同组首领与家督的位置,让姐姐来做。
藤林椋害怕的,是藤林杏被人坑害。她发现明智光秀派遣藤林杏秘密效力,但姐姐却没有通报给自己,也没有留下存档。
明智光秀这位上官,让人琢磨不透。藤林家是斯波义银的狗,只是暂借给明智光秀在用。
如果未来发生什么错漏,无凭无据能证明藤林杏是为明智光秀做事,那黑锅就要藤林杏自己来背。
藤林椋几次询问,警告过姐姐,皆被她无视。
现在中同组在京都诸事,明智光秀都委派给藤林杏去做,而藤林椋只能在北伊贺做些无关紧要的杂务,这情况很不对劲。
藤林椋还在想着心事,明智光秀却在气定神闲的磨墨写信,是写给石山本愿寺显如上人的信。
她扫了眼忐忑的藤林椋,深思的斋藤利三,忍不住在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
伊势府邸茶室内,茶人奉上茶汤,请两位武家大佬品鉴。
伊势贞教拍拍手,侍从便带着茶人一起鞠躬告退,将茶室留给了主人与来做客的蜷川亲世。
等人都走了,伊势贞教冲着蜷川亲世微微鞠躬。
“亲世,没想到你真的肯来。”
蜷川亲世鞠躬还礼,心情复杂道。
“大人,您终究是政所执事,我的上官。”
“是啊,你有心了。”
伊势贞教捧着茶汤,愣愣发呆,忽然说道。
“想当初,这府邸也是门庭若市。而今,只有你敢上门了。”
蜷川亲世见她两鬓斑白,这才一年功夫,却似老了十岁,心中不忍。
伊势贞教终究是幕臣中的首席,曾经大权在握。如今被足利义辉打压得如此凄凉,蜷川亲世也是心有戚戚,兔死狐悲。
将军性情刚烈,急功近利,对属下的态度,越发是顺昌逆亡。
蜷川亲世这政所代官做得并不舒服,远不如当初伊势贞教当权,幕臣铁板一块的时候踏实。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室町幕府以足利将军为尊,管领执政,在京都的幕府中央主要分四块。侍所,政所,问注所,以及评定众。
镰仓幕府时代,侍所权利极大,管理御家人,为天下兵马总署。足利家开幕之后,侍所由四家轮流执政,称为四职。
之后,御家人制度渐渐被守护体系替代,侍所也慢慢沦为维护京都治安,权利大为缩水。
问注所管理文书,评定众参与幕府评议决策,在幕府衰败后,也渐渐失去了实权。
唯有政所,管理幕臣领地,掌控京都庞大的商税,以及各地对幕府的献金,依然握有很大权利。
正因为掌握财政,政所执事才能代表幕臣,制约将军的军事行动,伊势家由此做大。
足利义辉依靠地方实力派支持,以幕臣在对抗三好家的战事中骑墙不忠为由,扶持蜷川家,打击伊势家。
幕臣领地被夺,蜷川亲世唯唯诺诺,不敢忤逆将军。伊势贞教的势力在这一年中,渐渐土崩瓦解。
这次伊势贞教请蜷川亲世过府一叙,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蜷川亲世本不想来,但有人要她来,她只能硬着头皮过来听听。
只坐了一会儿,蜷川亲世已是如坐针毡,勉强笑道。
“大人这次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伊势贞教抿了一口茶,说道。
“京中传闻,将军是双生女之事,亲世有听过吗?”
蜷川亲世笑着回答。
“这个谣言呀,确实听小辈们说过。”
伊势贞教看了她一眼,继续喝茶。
“这事是真的。”
蜷川亲世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发笑。等明白了她的意思,笑容瞬间凝滞。
“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伊势贞教缓缓说道。
“当年,先代将军产下双生女。一女留在御所,一女由当今的大御台所送出京都,天收天养。
大御台所去了奈良盆地,将孩子丢在兴福寺一乘院外,被主持觉誉法师捡了回去。”
蜷川亲世宁可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眼角时不时向外瞄去,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大人,慎言。您现在可不好乱说话,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伊势贞教放下茶汤,对蜷川亲世说道。
“亲世,你是个明白人,我也说几句明白话。
将军薄情寡义,绝非明君。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第八百二十章最后的决心
蜷川亲世沉默不语,伊势贞教自顾自说着。
“政所管理幕府财政,幕臣领地提供粮草农兵。足利马回众要出兵,离不开后勤补给。
将军号称强情公方,却是心胸狭窄,急于求成的人。她要掌控全局,容不得别人拿住她的软处,掣肘她的行动。
不管是我,还是你,她都放心不下。”
蜷川亲世喝了一口茶,只觉得分外苦涩,愁眉苦脸不说话。
伊势贞教笑了笑,大逆不道的话讲开了,不在乎再多说一点。
“初代足利将军尊氏在京都室町开幕,动荡到三代足利将军义满,才算稳固了室町幕府。
足利义满屠戮天皇公卿,成就武家天下,却改变不了幕府先天不足的窘迫。
足利家不是用实力折服天下,而是依靠武家之间的矛盾,施展平衡手,压制能威胁到自己的武家。
三代足利义满玩得好,天下便是足利将军的天下。六代足利义教玩得不好,被赤松满祐大逆弑君。”
蜷川亲世抬头看了伊势贞教一眼,说道。
“大人想学赤松满祐?”
伊势贞教无奈笑笑。
“蜷川家是幕府老臣,幕府旧事你也都知道。
我和你说这些,只想提醒你。足利家打一派拉一派的手段,已经用了两百年。
将军饶不了我,也放不过你,伊势家的今天就是你蜷川家的明天。足利义辉需要幕臣的土地,她不会放过我们的。
三代足利义满时候,天下六十六国有足利御料所二百余处,如今是一处都没有了。
足利义满依靠足利御料所,堪合贸易,养了三千足利马回众,压制天下。
足利义辉想效仿先人,她养了五百足利马回众。虽然比不上当初义满将军的姬武士精锐,但还是养不起啊。
既没有一处足利御料所,堪合贸易也早已烟消云散,她从哪里弄钱弄粮,来养活这些姬武士。
这些年,我勉强支撑幕府的花销,将军何尝体谅过我的难处?”
伊势贞教悲哀得望向蜷川亲世,两人对视,一时间苍凉。
蜷川亲世说。
“将军不会弄垮幕臣,没有了幕臣,谁来帮她打理幕政。”
伊势贞教嗤之以鼻。
“哪还有什么幕政?出了京都,足利将军的御旨还有谁会当真?
对自己有利的就认,对自己不利的就不认,这就是当今的足利天下。”
蜷川亲世摇摇头。
伊势贞教的说法太偏激了,幕府的实力缩水,但名分还在,不至于如此凄凉。
但伊势贞教有一点说得对,足利义辉需要土地,人口,钱粮来养活她的军队,完善她的后勤补给。
当初幕臣能限制将军,是因为掌握了幕府财政,军需给养,也就拥有否决将军行动的能力。
权力的游戏,最重要的不是你能办成事。而是没你同意,就办不成事。
这就是否决权的威力。
之前的幕府运作中,没有政所为首的幕臣们同意。足利将军即便拥有足利马回众的指挥权,她也没法把军队拉出去打仗。
因为后勤在幕臣手中,她们拥有了否决权。
野良田合战之前,六角家意图暗杀斯波义银,推到浅井家身上,然后吞并整个近江国。
这一谋害幕府使节的行为,让足利义辉极其愤怒,要出兵讨伐六角家。
可这事被幕臣们硬生生拦了下来,就因为后勤补给在她们手中,足利马回众甚至走不出京都范围。
这件事,深深刺痛了足利义辉高傲的心。
三好上洛失败后,借助斯波家为首的地方实力派协助。足利义辉以伊势贞教一派的幕臣,在战事中骑墙不忠为由,发动清洗。
她不单单是要打压伊势家的权势,更是要夺取政所的财政大权,幕臣的土地人口。
蜷川亲世只是将军放在台前的一枚棋子,一个工具人。足利义辉不可能让她成为下一个伊势贞教,对她有诸多限制。
但真要说,足利义辉会把幕臣赶尽杀绝,蜷川亲世也是不信。没有了幕臣,谁来支撑幕府运转。
她说道。
“大人今天喊我过来,就是要与我说这些?”
“将军这些天,似乎因为双生女传闻,对和泉细川家有了不满。
我请你来,只是希望你站在幕臣之首的位置,为幕臣们的利益多考虑考虑。”
蜷川亲世似乎来了精神,问道。
“大人有什么想法?”
伊势贞教看着她,似笑非笑。
“双生女不祥,这些年幕府日益艰难,未必不是上天的惩罚。”
蜷川亲世低声道。
“您想废黜将军?幕臣们还有这实力吗?即便废黜了将军,又该由谁来继位呢?”
伊势贞教眼中带着不明的情绪,说道。
“当初天皇朝廷曾有男天皇,武家幕府也可以出一个男将军,不是吗?”
蜷川亲世骇然,轻轻问道。
“足利辉君殿下?”
伊势贞教闭上眼,说道。
“我累了,你也回去想一想吧。
你是幕臣之首,要代表我们幕臣的利益,大家才会支持你。”
蜷川亲世眼珠一转,伏地叩首道。
“既然大人累了,那我就先告辞了,您好好休息。”
伊势贞教没有再睁眼,她缓缓点头,然后听到拉门声,脚步匆匆远去的声音。
她忽然笑了,笑得有些悲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又传来敲击声,她睁眼说道。
“进来吧。”
拉门进来的,竟然是藤林杏。
伊势贞教问道。
“怎么样?”
“蜷川大人离开这里,回自己府邸待了一柱香时间,然后便装从后门出去,疾行进了御所。”
伊势贞教叹了口气,这才对蜷川亲世彻底绝望。
她说道。
“你回去告诉明智大人,这赌局她赢了,我心服口服。”
“嗨!”
待藤林杏离开,一脸疲惫的伊势贞教渐渐卸下悲哀的表情,面无表情,目光深邃,最后化为冷冷一笑。
蜷川亲世这政所掌权人,幕臣领袖当得太窝囊。伊势贞教也没想到,她会彻底沦为足利义辉的应声桶,一条狗!
但凡蜷川亲世能有一点自己的想法,伊势贞教都不会死了心,与明智光秀这条危险的毒蛇合作。
第八百二十一章雪乃论剑道
不过也好,有蜷川亲世的告密,多疑的足利义辉会对细川藤孝,对幕臣们更加不信任。
伊势贞教恨恨想到,幕臣们见风使舵,早已没把她放在眼中。
足利义辉以为她这破船还有三分钉,让蜷川亲世来探她的底细,其实她早就被抛弃了。
即便是关东的北条家,也渐渐疏远了与伊势家的关系。
当年下关东的伊势女,她的后裔在关东经营了三代,与京都伊势家的感情早已单薄。
如今伊势家被将军厌恶,北条家的行为并不令人意外,伊势贞教已是势单力孤。
现在倒好,足利义辉误判伊势贞教还有支持者,会继续打压投效的幕臣,反而把她们逼回伊势贞教这边来。
伊势贞教露出怨毒的表情。
足利义辉不傻,她迟早会发现不对劲。等她看清伊势贞教外强中干的本质,就会弄死这个过气的幕臣前首领。
这次在蜷川亲世面前的表演,被泄露给了足利义辉。毁谤历代将军,意图废黜主君,她哪还有什么退路。
蜷川亲世带回去的信息,会让足利义辉怀疑幕臣们的心思,怀疑细川藤孝的忠诚。
而真正想要对足利义辉下手的人,却仍然躲在暗处,蓄力拉弦,准备释放致命的冷箭。
明智光秀,这个伊势贞教看不透的年轻人,可是藏得好深。
足利义辉做梦都想不到,这个在她面前任打任骂,始终支持她的斯波外交役,有多想让她下台。
斯波重臣不结缘。有意思,这些无君无母的逆臣,为了男人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想起斯波义银,伊势贞教的脸色又黑了三分。
要不是他,幕臣一派何至于此,伊势家又何至于此!这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希望他就死在关东吧。
伊势贞教眯着眼,恶毒得笑了笑。
留给伊势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蜷川亲世带去的消息,也只能让足利义辉再顾忌一段日子。
最迟今年秋冬,必须废黜了足利义辉,谁上位都好。
不然,伊势家就真的完了。
———
京都御所,剑室内。
今天的足利义辉貌似火气很大,难得她举起柳生宗严为新阴流准备的竹剑,与一名剑客比试。
剑豪将军自幼练剑,却不熟悉竹剑的用法。新阴流的竹剑名为袋竹刀,手感重量和真刀木刀完全不同。
因此,足利义辉在比试中被对方压制。虽然对方敬畏将军的身份,举止谨慎,但还是让她憋在心中的抑郁之气更加炽热。
最后,她将竹剑远远一抛,砸在剑室的墙上。反弹滚落的竹剑,徐徐翻转到柳生宗严脚下,不动。
“什么竹剑比试,不伤人身肉体,胡说八道!
用惯了竹剑的剑客,还用得了真刀吗!还算是剑客吗!”
足利义辉坐回主位,气势汹汹朝柳生宗严埋怨。
柳生宗严看透了将军心情恶劣,怎么回答都不会好,干脆伏地请罪,不言不语。
足利义辉一肚子气撒不出来,扫视剑室。剑客们皆伏地叩首不起,唯有高田雪乃木木愣愣坐在那里,好似这事与她没有关系。
确实,这事与她没有关系。但足利义辉心情不好,就是看她事不关己的模样,浑身难受。
“高田雪乃,你来说说看,这竹剑有没有用?
用你的飞天御剑流,为我品鉴一下,新阴流崇尚的活人之剑到底怎么样。”
足利义辉调侃了一句。
高田雪乃出剑速度极快,又没有家门流派,于是旁人称呼她的剑术为飞天御剑流。
将军此言一出,所有剑客都看向一脸冷漠的高田阳乃。特别是柳生宗严,非常紧张。
柳生宗严是幕府的大目付,她知道将军为什么心情极差,蜷川亲世带来的消息,她已经知晓。
一面咋舌伊势贞教可是真敢说,一面也悲哀,当初铁板一块的幕臣一派,如今亦是分崩离析。
将军砸了几个茶杯不爽,来剑室也是为了发泄情绪。蜷川亲世提起的和泉细川家与不满的幕臣,将军知道,是真的有。
但足利义辉不可能把所有人都给杀了,她杀不了,也不敢杀。
她只想弄清楚,伊势贞教葫芦里到底埋着什么药。她敢联络蜷川亲世谈废黜将军,必然有所倚仗。
蜷川亲世这条狗胆子小,把事情都吐了出来,但足利义辉还是不知道。都有谁!参与其中!
她下令给大目付柳生宗严,却无法得到满意的答案。柳生宗严暗自苦笑,她怎么敢乱说话。
整个幕府中,有多少人对将军的霸道不满?那可太多了!但说谁真的会造反?这话能乱说吗!
其他人不谈,单单是和泉细川家,没有确凿证据,她敢点出一人一名来?
和泉细川家,三渊家,斯波家,这些地方实力派盘根错节,莫须有的罪名能动她们?
将军都未必敢承受这个后果,她这幕府的大目付更是个p。
将军不爽,来剑室练剑,借机发泄情绪。
把新阴流贬低得一无是处,将竹剑这一工具与活人剑这一理念混淆,是给柳生宗严一点颜色看看。
柳生宗严除了是幕府大目付,这辈子最大的指望,就是光大新阴流一派剑术,干系身前身后名。
而将军是天下之主,她的喜好对武家们影响极大。新阴流在上泉信纲,柳生宗严两代担任幕府剑术师范,带动了整个流派的发展。
但剑术终究是小技,剑客也只是武家豢养的走狗。将军真要翻脸胡乱解释活人剑,柳生宗严也拿这位天下至尊没有办法。
她紧张看着高田阳乃,就是怕她乱说话。在场的剑客可不止新阴流一家,其他流派对新阴流的兴旺早有不甘。
若是今天这场论战说得不好,有人添油加醋传出去,有损新阴流的名誉。
高田雪乃愣愣看着将军,随后歪了歪脑袋,莫名道。
“我不会用竹剑,也不知道飞天御剑流。”
足利义辉死死盯着她,却见她气定神闲,心中无愧,一时还真拿这个纯粹的剑术少女无可奈何。
足利义辉恨恨说道。
“不会用,就是因为竹剑没用咯?”
高田阳乃摇摇头。
“挺好的,我一拔刀就怕不小心杀死人。”
第八百二十二章显如的愤怒
足利义辉看了高田雪乃许久,确定这人不是在炫耀,说道。
“剑术不能杀人,还要学剑术干嘛?”
“我爱练剑,不在乎能不能杀人。”
这回答带着一丝禅理,配合高田雪乃纯洁无邪的双目。让足利义辉心中一颤,火气竟然渐渐下降。
而一旁的柳生宗严也是诧异,看着这位剑术高超,却天天沉迷拔刀收刀的病弱少女。
高田雪乃的身体一直不好,特别是在剑室斩杀十名剑客后,更是气虚体弱。可没人敢小看她,因为,她很会杀人。
这么一个很会杀人的剑客,却说自己不在乎剑术能不能杀人。这反差感,让将军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里最会用剑杀人的就是你,不在乎?对,你的确不在乎,已经够用了。
所以,对你来说这活人的竹剑挺好,反正你也用不上了。”
高田雪乃认真看着将军,说道。
“杀人刀,活人剑,这是理念,不是兵器。刀是凶器,剑是礼器。
一把打刀,杀人的时候是凶器,修行的时候就是礼器,换作竹剑也是一样的道理。”
柳生宗严瞪大了双眼,看着侃侃而谈的高田雪乃。一贯呆头呆脑的她,只是默默在剑室一角练剑。
谁想到这一年下来,在旁观看听讲,竟然有了如此觉悟,比起柳生宗严那些弟子,更加透彻。
日本刀剑由天朝传入,而天朝在秦汉之后,刀剑便渐渐分了家。大刀用于战阵杀伐,配剑慢慢成为了礼仪。
日本在古代引入刀剑的时候,刀与剑也是分开的,但之后渐渐发展成了日本刀。
刀剑在杀人时候,便是刀。练剑修行之时,便是剑。高田雪乃这话,说透了新阴流以竹剑代替真刀的内涵。
真刀比试往往收不住手,伤残是常有的事。光大剑道并不是要取人性命,而是要拉更多的人进来修行,这才有了新阴流推崇的竹剑。
足利义辉被高田雪乃说得哑口无言,她本身就是在找茬,要给柳生宗严上眼药,让她做事多用心。
足利义辉半生练剑,自问修行有成。如今被一个呆呆傻傻的小笨蛋,给教育得无言以对。一贯看重颜面的她,瞬间就挂不住脸了。
可面对高田雪乃,这深受斯波义银宠爱的谱代家臣。收拾她,足利义辉怕斯波义银会翻脸。
况且此人天真灿漫,专心剑道,确实是个不错的陪练,足利义辉还挺喜欢她。
冷冷看了她半天,已经习惯说一不二的将军,发现自己真拿她没办法。只能转移话题,掩饰尴尬。
“一向宗与谦信公最近在北陆道闹得有些厉害,南蛮教这时候上洛京都,可是真巧啊。
斯波家,呵,别把我当成了傻子。”
足利义辉说得威严,高田雪乃却是呆呆看她,完全不明白。将军顿时泄气,自己在这里装什么b嘛。
这些斯波家的家臣,都是什么奇葩玩意儿。
不是明智光秀那种精到骨子里,唾面自干的笑面虎。就是高田雪乃这种除了主君和剑,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滚刀肉。
足利义辉也是服了。
一向宗与南蛮教的矛盾,佛教诸派利用一向宗阻挡南蛮教的对策,足利义辉当然清楚。
但明智光秀胆子太大,竟敢利用蜷川家设计南蛮教,为斯波家拿到筹码威胁石山本愿寺。
蜷川亲世太怂,宗教纠纷这么大的干系,怎么敢瞒着将军。可足利义辉却是欣慰,到底是抓住了明智光秀的把柄。
看来这人也不似很聪明,竟然敢作这种火中取栗的勾当。不过,看在她是为斯波义银减轻压力,足利义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足利义辉亦是心中矛盾。
一方面,她希望斯波义银在关东不顺,早点回来京都成婚。另一方面,她不希望自己的未婚夫被一向宗那些贼尼,在北陆道欺负了。
渐渐握紧了幕政,权势稳固的足利义辉,有时候也只是烦恼小夫君不肯回家的普通妻子。
她叹了口气,找柳生宗严麻烦的想法渐渐淡了,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柳生宗严见将军离开剑室,暗自松了口气,神情复杂看了眼高田雪乃,鞠躬致谢。之后紧随将军脚步,走了出去。
出了剑室之门,将军身形稍稍停滞了一下。
“柳生宗严。”
“嗨!”
“帮我传个话去石山本愿寺,问问显如上人到底要做什么。足利家的御台所,她也想动一动?”
“嗨!”
足利义辉对着太阳望去,春日耀眼,让人忍不住眯眼。
斯波义银,回来我身边有什么不好?在外面受人欺负也不说,是上瘾了不成?
哼,麻烦的男人。
———
石山本愿寺,简朴的大门通往砾石广场,广场左侧深处是阿弥陀堂,供奉着阿弥陀佛。
一向宗传世至今,以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便可成佛,无需出家,在家修行,吸引信众无数。
这座阿弥陀堂,便是法主日常礼佛之处。
在堂后偏室内,现任法主本愿寺显如,正在对自己的亲信下间赖廉,大发雷霆。
此时的法主顾不得法相庄重的仪态,将一叠书信摔在刚才回到石山的下间赖廉面前。
“你看看!你举荐的人到底做了什么!
你当初推荐下间赖照,我是让她去北陆道监督七里赖周!
七里赖周表里比兴,这狡诈小人我一时不方便动她,那就得看牢了她。免得她占据加贺佛国,生出不敬本山的心思。
现在倒好,我派去监督她的人,与她沆瀣一气,联手对付斯波义银!
下间赖照真是会做事!你真是会选人啊!”
下间赖廉一目十行,一份份书信看过来。有北陆道军情通报,有当地坊主,主持的申诉。
她刚才看完,显如上人又丢了三封信件给她。
其一,是北陆道斯波义银送来的质询,其二是明智光秀全力阻止南蛮教司铎获取传教权的告知。
最后一封,是将军通过私人渠道,对石山本愿寺的质问。
下间赖廉叹了一声,说道。
“下间赖照也给我写了信,说明了她在北陆道之不易。
越中神保家联合越后上杉家拿下新川郡,屠戮我一向宗的尼姑,烧毁我一向宗的寺院。
越中一向宗实力不足以对抗上杉神保联军,她不得不向加贺的七里赖周求援,也是出于公心。”
显如上人冷笑道。
“公心?七里赖周在加贺控制不住局面,为了收买当地信众,趁着能登内乱,打入能登,掠夺土地。
她可是一声都没有问过本山,我难道还得谢谢她?
下间赖照明知道此人私心杂念甚重,还要与她联手对付斯波义银,她有没有脑子?”
第八百二十三章扩张与保守
下间赖廉一时无语。
下间家是从初代法主就跟随净土真宗的武家信徒,深受重用。
自八代法主以后,下间家更是坊官制度的最大受益者,掌握本派的财务与俗务,世袭法眼,法桥。
显如上人对下间赖廉引为亲信,对她言听计从。可自己推荐的人在北陆道搞出大祸,实在是说不过去。
但下间赖廉也无法说下间赖照有错,因为这牵涉到石山本愿寺内部的路线问题。
她说道。
“法主,下间赖照的确是出于公心,迫不得已。
七里赖周再狠毒,也只是小打小闹,加贺大小宗没人会真心跟随她作乱。
她要是敢忤逆本山的意志,起了自立的念头,加贺当地尼官一揆众就能要她的命。
下间赖照找她帮忙,是为了保住越中一向宗的寺领不失,亦是为您分忧。
自北陆道与三河的一向一揆失利,本山内部已经出现了质疑的声音。
如果越中新川郡寺院被毁的事传回本山,下间赖照作为越中总大将却无所作为,您会很被动。”
显如上人暴躁的情绪被下间赖廉慢慢抚平,闭目诵经一时不语。
她相信下间赖廉的判断。
下间赖照不会主动去撩拨越中武家,因为越中一向宗的实力不足,只占越中国三分之一的地盘。
这些年,越中一向宗借助武家内斗的顺风,低调发展寺院。新川郡一向宗诸寺的崛起,就是一例。
下间赖照没道理去招惹斯波义银,除非她明确感觉到了威胁。新川郡一向宗寺院被毁,就是明证。
虽然斯波义银一方坚持说,武家是在受到一向宗突袭后,才清理新川郡的一向宗寺院,稳固后方。
但显如上人是一个字都不信。
下间赖照没那么傻,越中一向宗也没实力与上杉神保联军对抗。不是遇到了切身威胁,怎么可能狗急跳墙,突袭斯波义银驻跸地。
斯波义银在信中信誓旦旦,但幕府对地方武家的控制力有多少,显如上人心知肚明。
大姐不笑二姐,地方寺院对显如上人也是能敷衍就敷衍,这种无力感,她感同身受。
下间赖照的做法没错。
她身为越中总大将,显如上人派遣的自己人,必须坚决维护寺领,因为她属于石山本愿寺的扩张派。
本愿寺自八代法主革新,建立坊官制度,加强了组织力,便开始以一向一揆扩张。
经过八代九代两轮扩张,到了十代证如上人时期,已经是武家口中的贼尼,眼中钉,目中刺。
教义简单,组织力爆表的一向一揆在底层迅速扩张,以寺领替代武领,甚至建立了加贺的地上佛国,深受武家忌惮。
十代法主证如上人上台,开始低调内敛。梳理内部,加强本山的支配权。
七里赖周就是这时候,被证如上人派去了加贺国,对付离心力日益增长的小宗三寺。
证如上人的做法,的确是消解了前两代法主扩张的隐患。
一方面,收敛一向一揆,降低了武家的警惕。一方面,整顿内部,真正统治了扩张的寺领。
但随着时间流逝,本愿寺内部对外扩张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
作为证如上人继承人的显如,站在了扩张派一边。有扩张派的支持,她一上台就能抓稳权力。
她借助扩张派上台,行使权利,当然要考虑她们的诉求。上台后直接发动了北陆道与三河两地的一向一揆进行试探,结果很糟糕。
越前朝仓宗滴公,死前打下加贺的大圣寺川一带,击溃三寺小宗势力,几乎打垮了半个加贺。
三河一向一揆被迅速扑灭,当地寺院被迫改宗,信众遭受迫害。
松平元康看似懦弱,其实坚毅,不肯改宗的家臣都被驱逐出三河。一时间,三河一向宗被清理干净。
显如上人高调上台,结果左右两个耳光重重砸下来,把她激进的一向一揆扩张战略,打懵了回来。
一向一揆受挫,本愿寺内部的保守派已经有所埋怨,扩张派也不可能轻易低头认栽。
下间赖廉与下间赖照,都是扩张派一边的人物。
如果下间赖照在越中无所作为,将一向宗寺院被毁当做没看到,这件事一定会被保守派拿来大做文章。
扩张派的人自己当缩头乌龟,显如上人还有什么脸面,号称发动一向一揆来建立更多的地上佛国。
这事关系到显如上人行使法主权利的基石,下间赖照必须有所行动,反扑武家的恶行。
而越中一向宗的实力远不如上杉神保联军,她只能去找加贺的七里赖周帮忙。
显如上人睁开眼,已经是心平气和,她无奈叹道。
“下间赖照的确算不上做错,但是斯波义银太厉害了。
越中的瑞泉寺领,安养寺领,都发来书信,申诉下间赖照肆意妄为,攻击御台所驻跸地。
如今御台所率军报复,下间赖照却是手足无措,挡不住他的攻势,害得越中寺领遍地烽火,一片狼藉。
能登七尾城,畠山义纲为御台所护驾,誓师出阵,能登国内武家踊跃参与。
大军已经打穿了能登羽咋郡,攻入加贺河北郡。这会儿,估计都打到了金泽平原。
尾山御坊危急,加贺国内却是空虚,军势都被抽调去越中作战。
当地尼官一面加急求援,要求七里赖周回军保护尾山御坊,一面写信来告状,把七里赖周与下间赖照骂成了无事生非的祸害。
斯波义银是看透了北陆道我宗的内部不和,刀刀致命。而武家们又被他整合在一起,同心协力与我宗作战。
下间赖照拿什么和人家斗?就这点能耐,硬要去招惹这位足利军神。被人打成这样,如何收场?
这是为我分忧吗?这是把我推进火坑,还要踩上几脚才舒坦。”
下间赖廉无言以对,道理说了一千一万,仗打不赢都是废话。
下间赖照就算有自己的苦衷,把缘由说破了天,但她就是打不过斯波义银啊!那还说个p!
如今,越中加贺两边的一向宗势力都在骂她,一个劲把黑锅污水往她身上丢,身上泼。
本山与地方的关系本来就很微妙,下间赖照自己不争气,落人口实,活该背锅!
第八百二十四章一向宗妥协
显如上人苦笑摇头,说道。
“斯波义银不好对付,他手下这些家臣也是厉害。
堺港的高田阳乃借着土仓管事的贪心,把寺里大半铜钱都投入了北陆道商路。
北陆道的七里赖周,下间赖照打仗堵塞商路,斯波义银反倒在为我打通商路赚钱,你让我怎么说?
另外,南蛮教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竟然闯进京都,入了幕府眼帘。
明智光秀来信,说要为我佛看护好幕府大门,不让南蛮教阴谋得逞,拿到传教之权,正义凛然说得我哑口无言。
我这边,下间赖照还在攻伐她主君的驻跸地,围剿她主君的骑军,你让我怎么回信?
你这几天下去地方也看到了,南蛮教猖狂成什么样,你最清楚。
这还是地下传教!她们要是拿到传教权,指不定能闹出多大事!”
下间赖廉叹了口气,说道。
“有马郡的小野,中野,高平三个村子信众,与三田町的南蛮教传教士起了冲突。南蛮教徒前来支援,双方都死了不少人。
三好家的三好长逸大人派人来知会我。丹波国正在闹事,三好家忙于平叛,无暇分清谁是谁非。
我们与南蛮教的事她不管,但三田町是淀川的沿途中转地,这里的后勤兵站不能被牵连。
要是乱了后勤,影响三好家前线军势的补给,三好家不会容忍。”
显如上人哼了一声,说道。
“武家,呵,武家。”
石山本愿寺在摄津,和泉,河内三国交界处,势力极大,并不害怕三好家。三好家也不愿意沾染宗教上的事,惹来一身腥。
但这个前提是双方相安无事。
真耽搁了三好家的军事运转,武家杀红了眼,也是不管不顾的。
一向宗不怕三好家,不代表要平白招惹三好家,给自己惹麻烦。
显如上人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然后说道。
“京都的足利将军,以私人渠道询问我,北陆道一向宗为何要突袭她丈夫的驻跸地。”
下间赖廉想了想,说道。
“私下询问,足利家应该不想与我宗起冲突。”
显如上人扫了她一眼,不满道。
“足利义辉现在是不想,但我如果没个交代,她就会想了!
真闹到幕府正式的申饬过来,我与她都不好下台。这次私下沟通,也是给彼此留一个余地。”
显如上人的话说到这份上,下间赖廉已经清楚,显如上人想要妥协。
下间赖廉也很为难,显如上人找她来说这些事,是给扩张派一个面子。
下间赖照的事不算做错,但结果太糟糕了。北陆道的地方寺院埋怨得厉害,石山这边的压力也大。
扩张派这次吃了个大亏,本愿寺内部的保守派必然会发出更多质疑,让一向一揆的扩张更难发动。
下间赖廉说道。
“斯波义银对我宗还是很友善的,下间赖照做得的确有问题。
但看在她忠心耿耿为本山考虑的份上,能否再给她一次机会。
七里赖周虽然不讨喜,但此人有开拓之心,以能登土地换取加贺内部的和睦,也算做的不错。
这次两人失败,是选错了对手。斯波义银乃武家奇男子,战无不胜,非两人之罪过。”
显如上人缓缓点头。
下间赖廉支持她的妥协想法,扩张派那边也就不会再横生枝节。
扩张派这次吃了大亏,北陆道一向宗在能登越中方面的利益,肯定是要受损的。
下间赖廉死命要保下间赖照与七里赖周,主要是两方面的考虑。
一方面,扩张派利用一向一揆对外拓展的战略还是没变。如果她们连自己的人都保不住,等于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的扩张战略有错。
另一方面,七里赖周与下间赖照是一向宗内部有能力有欲望对外开拓的大将,不管喜不喜欢她们,扩张派都不能寒了人才之心。
所以,下间赖廉可以配合显如上人平息这次北陆道战事,一向宗可以认怂。但是,这两个人不能动,这是她的条件。
显如上人说道。
“七里赖周此人虽然令人厌恶,如今的加贺大局还真离不开她,就让她继续做加贺总大将吧。
但是要警告她,能登方面还是放手吧。让她多费点心思在大圣寺川一带,把小宗三寺的地盘拿回来。
不要害怕拿回了大圣寺,小宗会复起。地盘是谁拿回来的,当地的一揆众就服谁。
让她做人做事,大气一点。
至于下间赖照,越中两寺领的埋怨我可以当做听不到。我信你,也信她。让她安分一点,早些与斯波义银议和吧。
我会写信给斯波义银,说明我无意在北陆道与他起冲突。北陆道商路有我宗一份,能登越中太平,我宗也是受益者。
有我的书信在前,下间赖照再去负荆请罪。以斯波义银的睿智,必然懂得克制收手。”
下间赖廉鞠躬,谢过法主仁慈。
扩张派的条件被显如上人全盘接受,七里赖周与下间赖照她不动,议和之事也就提上了日程。
北陆道那边,不管是地方一向宗还是斯波义银,应该都还不知道,一向宗已经入股北陆道商路。
显如上人把这个消息传过去,是递给双方一个下台的梯子。
能登国不能再打了,七尾港是北陆道商路重要的一环。
七里赖周要稳固内部,其实不一定要从能登国拿土地。打回大圣寺川,用越前朝仓家这个仇敌来凝聚人心也可以。
北伊贺大宗势力慢慢打,慢慢吞下小宗的地盘,这就是显如上人对七里赖周的要求。
而下间赖照要弥合越中两寺领的分歧,这仗是打不下去了。
显如上人示意她去找斯波义银,是因为只有斯波义银才真心愿意与一向宗和睦。
越中当地的武家觊觎越中一向宗的土地,如今占尽上风,肯定是要狠狠撕下一块血肉,甚至生吞活剥全吃干净。
但斯波义银不一样。
斯波家与一向宗的关系,不只是在北陆道的军事冲突,双方上层在政治,经济上都有合作。
地方上的摩擦,并不是高层愿意看到的。显如上人不愿意和斯波家翻脸,她相信斯波义银也不愿意和一向宗彻底闹翻。
既然如此,就看看这位御台所如何合纵连横,调和一向宗与当地武家的矛盾。
显如上人对这位少年的才智,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