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五章斡旋一场戏
义银这一笑,媚态万千,如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看得长连龙愣在当场,眼睛直勾勾不会动了。
身边侍奉的虎松见她两眼发光,喉间吞咽,顿时小脸一皱,奶声奶气斥道。
“大胆!”
长连龙被她呵斥惊醒,赶紧伏地叩首。
“臣下失仪!”
话是如此说,心肝儿却是碰碰跳得慌,天底下竟有如此美人,勾人心魂,一笑倾城也不过如此。
义银伸手制止还要申饬她的虎松,摇头道。
“没事,此人有点意思。”
义银也知道自己这毛病,怪不得长连龙。
魅力值十五,谁能挡得住?他笑起来,石女都要被炸通了谷道。河流穿峡谷,飞瀑挂洞前。
真要计较,义银以后只好不笑不走路。一笑一颦勾人魂,全是钓鱼执法,活得累不累嘛。无奈之下,只能允许别人失神,失礼。
义银笑道。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
说别人心思重,赶路急。你自己呢?风尘仆仆做给我看,就是真诚以待?”
长连龙呼吸几下,稳住心神,这才鞠躬回话。
“御台所明鉴,我长家一向安分守己。这次能登大乱,我家也是促手不及。有好日子过,谁愿意乱。
御台所出面为能登太平,我家当然真心支持。我来时母亲说了,我家以幕府唯命是从,以御台所马首是瞻。”
义银点点头,长家如此选择,并不令人意外。
长家占据的穴水城,在七尾湾北部。虽然位置不如七尾港好,但也承接一部分七尾港货物的分销。
去年北陆道商路大开,她家承接堺港货物,从穴水城上岸转销凤至郡,乃至整个能登北方。
比实力,长家不是温井家对手,在七人众合议中也是中规中矩。所以她家野心不大,就是安心赚钱坐大家业。
谁想到祸从天降,畠山义纲与温井总贞掀翻台面,能登畠山家这饭桌不给吃饭了。
加贺一向宗入侵,七尾城首当其冲,其次就是整个七尾湾沿海。
在长家看来,温井家脑子有病,勾连一向一揆闹得能登大乱。她家只好与游佐续光联手,对抗入侵的一向宗。
但加贺一向宗实力雄厚,长久来看,散成一地的能登武家无法形成合力,不会是其对手。长家也是心急火燎,要找出路。
斯波义银的插手,对她家而言是天降甘露。畠山义纲回归,长家支持。七尾港重开,北陆道商路继续,更是强烈支持。
她家是在北陆道商路中吃到肉的既得利益者,当然要站斯波义银这边。这一句马首是瞻,确实是长连龙的心里话。
义银笑了笑说道。
“长家有心了。”
能登各方太配合,义银反而用不上长家的殷勤。温井景隆和三宅长盛连老母都卖了,游佐续光实力不足,饭川光诚忠心可嘉。
各家都已经谈妥,长续连派女儿来向斯波义银表忠心,其实就是拼上能登政治拼图上的最后一块。
既然大家都闹累了,闹烦了,私下也全沟通好了,那明天就走一个过场。
义银发个话,大家鼓个掌,热热闹闹把畠山义纲迎回去,这事就算完了。哪还需要长家献什么殷勤?真用不上了。
至于加贺一向宗,一向一揆没有了内应,不可能是同仇敌忾的能登武家对手。
加贺国石高确实多出能登三分之一,但只要能登各家团结,尼兵一揆众,是打不过武家的。
义银对长连龙笑道。
“我有些乏了,明天评议时候再说吧。”
长连龙心中失望。
她来时,母亲曾说过,希望她与御台所搞好关系,穴水城日后也能通过七尾港多弄点货物。
但御台所显然用不上她,长家没什么利用价值,自然换不来好处。长连龙虽然不愿,但也知道事不可为,干脆伏地告退。
义银看着她离开,心情相当不错,能登之事成了!
他把身边虎松的小脑袋拉过来,开心得将她的头发搓乱。接着抱着她的小脸,在脸颊上狠狠亲了一下,哈哈大笑。
“大功告成!”
虎松挣扎开,逃到一边。狠搓自己被义银亲过的脸蛋,面上红得快滴出血来。双目中透出一阵委屈,可又似乎有些迷茫与依恋。
义银不好意思得摸摸头,他刚才太兴奋了,似乎得意忘形吓到了孩子。摆摆手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自顾自想事情,不去看虎松。
新川郡的椎名家被拔除,神保家可以专心抵御西面的越中一向宗。能登各家愿意迎回畠山义纲,七尾港再次开通只是时间问题。
越后大军这次出阵越中的战略目标,几乎全部完成。现在就等石山本愿寺对新川郡寺院被毁的反应,希望能达成合适的利益交换。
如果顺利,越后大军入夏就能抽身而去,转向关东平原的攻略事宜。
义银怎么能不兴奋呢?这次越中出阵真是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
翌日,斯波义银正式召开评议,为能登国守护畠山义纲被驱逐一事,仲裁是非。
与会的除了斯波义银,畠山义纲,还有受召前来的饭川光诚,温井景隆,游佐能光,长连龙。
会上,斯波义银代表幕府谴责温井家擅动刀兵,驱逐守护,导致国内不宁,一向一揆借机攻略能登的罪过。
他绝口不提温井家勾结一向宗的行为,其他人也似乎忘记了这件事。
畠山义纲出面求情,为诱杀温井总贞一事,罪己悔悟。温井景隆泪眼婆娑,君臣相对痛哭流涕,皆称有罪。
两人诚挚的君臣情谊,感动了在座的能登武家,也感动了斯波义银。
他叹了口气,说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若是能登畠山家内部不乱,何至于惹来加贺一向宗窥探。如今能登大乱,百姓惨遭兵灾,何其无辜。
此乃人祸也!”
畠山义纲抹着眼泪,哽咽道。
“千错万错,都是臣下的错。
我玷污祖辈荣光,辜负幕府重托,无颜再担这能登守护之职。”
温井景隆大惊失色,鞠躬道。
“不可!能登不可一日无殿下啊!
能登乱局,非殿下不可定太平。我等武家盼殿下如久旱求甘露,稚女望慈父。
殿下!能登缺不得您主持大局,您不能弃我等于不顾啊!”
说到此时,她不禁伏地痛哭。周遭几人,左右对了一眼,都跟着叩请畠山义纲回归能登。
第七百九十六章打乱的战略
义银在上首冷眼旁观,待看到长连龙跟着干嚎装哭,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长家的继承人的确有意思,讨人喜欢,看似憨憨又透出几分实诚人的狡诈。实在归实在,从来不吃亏。
就在义银忍笑的功夫,畠山义纲已经感动得牵起温井景隆的手,正式宣告她与温井家的和解。
见周遭几人蠢蠢欲动,义银不禁莞尔。接下来是她们表演的时候,等一个个表演完,能登畠山家的新政治格局也就组合完成。
四方势力同心协力,畠山义纲回归七尾城,重开七尾港,全力驱逐加贺一向宗之事,就走上正轨。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义银恼怒喊道。
“怎么回事!”
他为能登乱局斡旋,是最要紧不过的战略目标。早就知会过外面,若无要事,不准打扰。
这时候有人来搅局,他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一颗心吊起来,难免感到暴躁。
拉门左右分开,蒲生氏乡面色阴沉,身后是小岛职镇彷徨煞白的脸,还有一兜胴俱全的姬武士,狼狈跟在后面。
三人步入室内,对斯波义银伏地叩首。
蒲生氏乡沉声道。
“御台所,日宫城有事。”
义银瞳孔一缩。
“出了什么事?”
蒲生氏乡看向身后那面生的姬武士,那人鞠躬说道。
“御台所在上,上杉殿下命我母亲带兵进驻日宫城。可不到半日,换防还未站稳,便有大量一向宗军势突袭日宫城。
母亲拼死抵抗,却寡不敌众,不得已撤退以保全军力。”
义银盯着她,这姬武士看似眼熟,问道。
“你是山本寺家的那个。。”
义银在御馆评议时见过此人,但一时想不起名字来,那人伏地叩首。
“御台所英明,我正是山本寺孝长。”
义银疑惑大增。
“上杉殿下派你母亲驻防日宫城?山本寺定长?”
“嗨!”
义银品出一丝异样。
自己在高冈城斡旋,让上杉辉虎派兵护住侧翼。
以上杉辉虎对自己的看重,肯定要派嫡系精锐前来。怎么是山本寺定长?后方出了什么变故?
他暂时顾不得这个,看向小岛职镇。
“小岛大人,一向宗来袭,你没收到半点风声?”
小岛职镇面色苍白,嘴唇颤抖。
“御台所,请您快些退回富山城。
日宫城被突袭,前方的增山城完全没有消息传来。这次一向宗出兵的数量绝不会少,才能完全阻断后方联系。
庄川上游动手,山田川对岸的安养寺领绝不会毫无动作。我会在高冈城死守待援,为您争取时间。”
小岛职镇生于斯长于斯,对这一带的地形太熟悉了。
日宫城与高冈城是神保旧领的两个支点。
这次一向宗来袭凶猛,庄川上游监控前沿的增山城了无音信,日宫城不到一日就沦陷。一向宗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高冈城。
庄川以东都是平原,到神通川之前无险可守。她守土有责,是走不了了,多半要死在这里。
但御台所必须走,如果让斯波义银落入一向宗之手。神保长职与上杉辉虎,都饶不了她全家。
义银看小岛职镇的模样,心中对神保家的怀疑渐少。这次日宫城的沦陷,不像是神保家的苦肉计。戏演得太过,是没法收场的。
要是上杉辉虎没派兵,神保家演一出一向宗来袭,还好诱使斯波义银与越中一向宗起冲突。
如今上杉辉虎的军势与一向宗正面开战,双方动了刀枪,流了血。如果这是神保家的谋划,两家联盟瞬间就要崩碎,得不偿失。
义银心念一转,多半是一向宗真的杀过来了,顿时火冒三丈。
老子在这里千方百计避免与你等贼尼起冲突,还想着如何跟石山本愿寺保持和睦。你们倒好,特么的冲着我来!
从此刻起,他所有的谋划,布局,全部成了厕纸,擦p股都嫌硬!
身为幕府的代表,佩戴御剑的御台所,他的驻跸之所就是河内源氏嫡流的行在,是足利幕府的脸面。
一向宗不管以什么理由打过来,这次都不能善罢甘休。就算他想不要脸,武家们还要脸呢!
用了幕府的虎皮,摆开了大义的架子,他就已经被堵在了台上。谁拆台就打谁,不打趴下没得谈。
义银扫了眼周遭面色不定的能登武家,忍不住咬牙哼哼。
“特么的,给脸不要脸。。”
一向宗来袭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能登武家都在旁边看着呢,他可怎么下台啊混蛋!
为能登乱局斡旋,本身就是利用守护体系的大义与能登武家不愿继续内乱的巧力,四两拨千斤。
如果义银被一向宗攻击,仓惶逃回富山城保命,在场的能登武家会怎么看待他?
能登乱局要驱逐的就是加贺一向宗,畠山义纲回归能登的关键就是让地方重新太平。七尾港再开,大家一起安心赚北陆道商路的钱!
义银如果在越中被一向宗撵得抱头鼠窜,他还有什么脸代表幕府斡旋,督促能登武家赶走加贺一向宗,这场能登仲裁就成了闹剧。
最麻烦的是他的威望会因此严重受损,几年血战建立起来,战阵无双的金字招牌碎了一地。
义银心里气炸,他知道,自己不能退,也无路可退。草泥马的一向宗,真特么给脸不要脸。
他瞪了一眼颤抖的小岛职镇,骂道。
“怕什么!一向宗打没打来,来了多少人都还没有定数!
武家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几时害怕过尼姑带着的野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要看看,这些贼尼能有多大能耐!”
见义银死撑不肯退,小岛职镇脸色发苦。贼尼再不禁打,那也是人数众多。御台所如果在她这里出了事,小岛家全得殉葬。
她出言劝道。
“御台所,非我多嘴,夸大一向宗军力。
这些贼尼妖言惑众,每每出兵都是人山人海。高冈城只是一座两层梯郭平城。即便我军善战,被千人万人包围,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还请御台所快退,我在这里死守,为您争取时间。”
第七百九十七章不得不硬撑
小岛职镇大义凛然,已经有了死志,说话也是真诚直接。
但义银却被堵得心慌,他眼角扫过周遭人等,真想哭。要是能拍拍p股跑路,还跟你废什么话!
他心里赌气发狠。迟早有一天,要找人把这高冈城重修一番,修筑得城高墙厚,谁都打不下来!
义银不想再与小岛职镇置气,转头看向山本寺孝长。
“你母亲呢?她退兵去了哪里?”
山本寺孝长鞠躬回答。
“母亲撤向五福山,联络后方的河田长亲大人,她正驻扎在那里。”
义银一皱眉。
山本寺定长,河田长亲,怎么都是些上杉家臣团里的边缘武家,上杉辉虎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义银瞪了山本寺孝长一眼,骂道。
“混蛋!她退得可真快呀。”
山本寺定长刚才驻防,突遭袭击守不住城池,义银可以理解。
但这家伙既不北上与斯波义银汇合集中兵力,也不进入吴羽丘陵利用山势与一向宗周旋,而是迅速后撤跑回五福山,私心太重。
过了五福山就是神通川,再跑就跑到新川郡去了,把义银晾在前线,她想找死吗?
山本寺孝长伏地叩首,告罪道。
“御台所明鉴,我军深入妇负郡,地理不熟。
母亲也是担心大局,这次回返五福山,与河田长亲大人汇合,是为了接应御台所后撤的安全。”
义银扫了眼山本寺孝长,忽然起身,一脚把她踹翻。
“谁说我要退了!混蛋!”
这家伙与她母亲一样不长眼,义银一肚子火可算是找到了发泄的渠道。
山本寺孝长被踹得懵了,她虽然不知道御台所为何发怒,但还是小心爬回来跪好。
“嗨!请御台所责罚!”
义银懒得看她,对小岛职镇说道。
“小岛大人,替我传书去富山城。
一向宗来袭,人数不明,目的不明,我有意探查清楚敌情,再做打算。
请神保殿下与上杉殿下,迅速整理新川郡地方后,整军西进,准备应付一向宗侵袭。”
他转头再对蒲生氏乡说道。
“同心众整军出战,我要去山田川沿岸看看。”
所有人抬头看他,皆惊呼不可。
畠山义纲出列说道。
“御台所,您是万乘之尊,岂可轻易冒险。”
义银转头看她,说道。
“越中一向宗以山田川分南北,南线瑞泉寺领,北线安养寺领。如今南线一向宗突袭,我要去北线看看。
南方的消息应该还没传到北方,安养寺领如果也要行动,那她们一定在渡河,准备突袭高冈城。
我沿河侦查,遇到渡河的一向宗,便给她们迎头痛击,把她们赶对岸去,先争取几日时间。
若是能抓到活口,也算是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义银说得有理,诸姬沉默。
这次进入越中,越后一方来的是上杉辉虎的轩辕忍众。义银的军同组被派去关东平原,他一时成了聋子瞎子。
这情况很不好,他必须主动出击,查清敌情,才好再做打算。
山田川分割一向宗南北寺领,那是在砺波郡内的中上游。山田川下游出海口一段是在射水郡内,神保家旧领。
安养寺领占了下游北岸一段,如若要攻击高冈城,必然在过河。
一向一揆人数众多,但军势复杂,内部一揆众,尼兵,信众,参差不齐。
如果在过河时候被迎头一击,多半要乱,如果义银能顺利把她们赶下河,也给高冈城一方争取了时间。
最重要的是,义银要保持他的人设。无往不利的足利军神,不打一仗就灰溜溜跑路,以后怎么混!
能登几位武家见义银点兵整军,左右观望,眼神一触分开。
长连龙出列跪在义银面前,鞠躬请战。
“臣请随御台所出战!”
义银看着她的后脑勺,这位长家继承人好快的决断。
畠山义纲反应过来,马上跟着鞠躬。
“臣请随御台所出战!”
随后,饭川光诚,游佐能光,温井景隆一一伏地,请御台所恩准她们跟随出战。
不管这场能登斡旋是否将会虎头蛇尾,现在都不是背离的时候。
一向宗突然来袭,斯波义银猝不及防,能登各家当然心存疑虑。但他关键时刻硬刚上去的举动,又给了各家一点盼头。
不管怎么说,都应该随这位御台所去和一向宗照个面,也是全了君臣之义。
之后能登武家会怎么选择,就看斯波义银这位御台所的表现,值不值得大家跟随。
如果义银扛不住压力,无奈跑路,这场斡旋没谈成。各家也对得起幕府,给足了面子。
义银知道自己是骑虎难下,但他对长连龙第一个站出来,还是心存好感。
不管长家是不是有求于他,存有私心。只看长连龙比畠山义纲还果断的表现,以后就值得多给点好处。
狗骨头就那么多,当然是哪条狗尾巴摇得勤快,就多分几根。统治者没那么多好处给人,所以才要强调表率作用。
义银眼角扫了下畠山义纲,自己为这家伙花了多少心血。关键时刻她还心存顾虑,蛇鼠两端,不如一个长连龙果决。
白眼狼。。义银心中难免不舒服,但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
能登武家愿意跟随,但她们来参见,肯定带不了几个人,几家加起来大概只有二三十姬武士。
再加上同心众三十姬,小岛职镇召集城中精锐,应该能凑出百名姬武士,去山田川一游。
义银望望天,离午时还有点时间,对小岛职镇,说道。
“你召集城中精锐姬武士,凑些马匹。我的同心众,能登各家姬武士,每人配备双马。
全军在午时吃饭,午后三刻出发,换马疾行,全速往山田川去。”
“嗨!”
小岛职镇鞠躬告退,出去准备。义银笑着拍拍手,对能登武家说道。
“各位回去召集家臣吧,我们午时饭点再聚。”
“嗨!”
各人告退,山本寺孝长还跪拜在当场。
义银冷冷说道。
“你也先下去吃饭,随后跟我出战。”
“嗨!”
最后,只留下蒲生氏乡与虎松在侧。义银松懈下来,目光复杂看着蒲生氏乡。
同心众已经不是当年的同心众,百战老兵换成了一群半大丫头,都是蒲生氏乡的主意。
第七百九十八章虎松进忠言
义银叹了口气。
蒲生氏乡当时选择一群半大丫头提前元服,进入同心众,他并没有多想。
一来,蒲生氏乡年纪太小。
以为她担心压不住那些百战老兵,这才挑稚女充入同心众,以便驾驭。
二来,在关东的斯波势力来源复杂,选择各家少幼进入同心众侍奉主君,也是拉近双方的关系。
等这些姬武士年长之后,回归各地,能成为义银在地方各家的耳目爪牙。
如今,义银终于明白了她的第三个用意,是防着他上阵开无双!
斯波义银对于斯波家,如同擎天博云柱,架海紫金梁。复兴的斯波家唯有他一人怀有血统家格,没有他,就没有斯波家。
家臣们仰慕他的英武,又惧怕他出阵作战。战场上生死由天,一支游矢就能断送了整个家业,谁能不怕。
蒲生氏乡身为同心众笔头,斯波义银的近卫首领,她当然要想办法规避风险。
义银不自觉瞪了她一眼。这孩子哪里学来的心思,心眼是比马蜂窝还密,都计算到老子头上来了。
若是平日里,义银不上阵也就罢了。可今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击,领着一群孩子让她们去死。
他冷声道。
“蒲生氏乡!”
“嗨!”
“把所有的同心众叫进来!”
“嗨!”
蒲生氏乡鞠躬起身,出门召集姬武士去了。
她心中隐隐有些悔意,要是当初重组同心众时候,少点私心,保留部分老兵,如今主君上阵也多几分把握。
主君的冷漠,显然是看透她当初的布置,只怕已经失了信任,战后要靠边站。
她是义银小姓出身,受主君庇护躲开了六角家中倾轧。自从跟随义银,是日夜侍奉,忠心耿耿。
想到主君察觉自己私心作祟,又惶恐这次要误了主君大事,心如刀绞,一时有些失神。
不知不觉,两行泪痕已经划下。蒲生氏乡装作无事,低头顺势擦去。抽了一下鼻子,红着眼睛咬着牙,出去办事。
不一会儿,三十名同心众鱼贯而入,将义银座前塞得满满当当,皆听候主君训示。
义银指了指坐在最前面的蒲生氏乡,说道。
“你上来。”
“嗨!”
蒲生氏乡鞠躬后,上前跪候,义银一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清脆的一声在鸦雀无声的内室中,响彻房梁。
义银深深吸了口气,三十余姬挤在一屋,萦萦绕绕,满屋生香。
可他想起这些活生生的大萝莉,马上就要吃顿饱饭,陪他去拼命。谁知道那里有多少敌人,又有谁知道她们能活着回来几个。
他一时压不住火气,没有留力,一掌打得蒲生氏乡嘴角流血。片刻,半张脸已经肿了起来。
义银泄了一股子气,看到蒲生氏乡小小的俏脸上肿得吓人,心中也是有点后悔,这孩子还不到十四,自己是否太苛刻了。
但他硬着心肠冷着脸,说道。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蒲生氏乡伏地叩首,说道。
“臣下有罪,私心作祟。同心众年幼不堪,拖累主君上阵杀敌。”
“混蛋!我上阵杀敌,是你们能拖累的吗?我是让你看看她们,看看,她们才多大!
都是半大的孩子,被你拉来当牛做马,还要上阵死战,和那些成人厮杀。
你于心何忍!”
义银说得动情,眼中闪烁着不忍。蒲生氏乡一愣,眼眶泛红,欲言又止。
室内气氛压抑,义银还要说话,在他身侧的虎松却是一口童声清脆。
“御台所错了。”
义银眯了眯眼,扫向身侧的她。
“胆肥了你?这里在议公事,你一个小姓也敢开口胡说八道!”
义银严声厉色,把虎松吓得抖成一团。但她还是抬着头,倔强与义银对视,颤抖着说话。
“我不该插嘴,应当受主君责罚。但主君说得有错,身为臣子,就要谏言以正视听。”
“你个小姓,算什么臣子!”
“我是御台所救下的!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义银怒极反笑,指着虎松骂道。
“好好好,越来越不听话了。是我太宠你了,是吧?
说,有什么都说完,说完就给我滚!我没你这种小姓!”
虎松红着眼,诤言道。
“自古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姬武士元服出仕奉公恩赏,乃是武家正道!
蒲生大人选各家优秀稚女,她们欣然元服出仕,都为忠君奉公!
这些日子,同心众的大家在蒲生大人的调教下,事情越做越好,本事越来越大,我都看在眼里。
但是御台所呢?
您却是以年纪衡量她们的本事,看不到她们的努力,蒲生大人的良苦用心。
您这样是不对的!
自古二十岁举成人礼,武家十五岁默许元服。但这些岁数都不是定死的,没说稚女不可提前元服出仕,为君分忧。
同心众有效忠主君之心,懂得奉公恩赏的道理,您凭什么认为她们不如那些所谓的成年人!
那些一向一揆的贼尼痴长几岁,就一定打的过蒲生大人她们吗?
殿下,你的话说得不对,寒了忠臣义士之心!”
虎松伏地叩首,再起身看着义银,刚烈道。
“殿下不要我这个小姓,我也不愿意当这个小姓!
我愿元服,为殿下死战!”
义银的气焰在虎松的几句话中,慢慢被打落下来。他偷偷瞅了眼蒲生氏乡,见她低着头,泪珠子已经打湿了眼前的榻榻米。
义银心中苦笑。自己貌似又以前世的价值观在评判这时代的事情。结果被虎松驳得哑口无言,还莫名其妙打了蒲生氏乡一巴掌。
蒲生氏乡的逻辑是担心同心众年幼,不堪作战,辜负主君期望。
斯波义银却是指责她招来一群孩子,伤了死了怎么办?太没人性。他这套想法,放在这时代比圣母还圣母。
不但蒲生氏乡觉得屈辱,身后同心众个个低头不语,也是感到了极大羞辱。
义银苦涩着想。在她们眼里,虎松算不算是主持公道?自己算不算是昏君乱命?
虎松嚷嚷着要元服,义银尴尬得看着她,有点心虚。
“你还不到十岁。。”
虎松抬头,双目如炬。
“御台所,开春了。
我已经十岁了!您答应过我的,以后不论去哪里,都带着我!”
说完,她伏地再叩首,碰的一声砸在榻榻米上,吓了义银一跳。
第七百九十九章井伊家直政
义银心脏一跳,赶紧要拉起她来,看有没有撞伤,却是怎么都拉不动。
他求助得看向蒲生氏乡,讪讪道。
“蒲生姬,刚才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蒲生氏乡赶紧伏地。
“臣下不敢!”
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你知道我这性子,外面人都说丈夫之仁嘛,你们这些家臣多担待,我也不是不听劝。”
他说着,蒲生氏乡眼眶更红。
想到自己深受义银关爱庇护,这点委屈主君还要自责,更加无地自容。
“御台所,请您别说了。”
义银点点头,笑道。
“不说了,事情过去了。反正你没错,是我不好。
来帮我劝劝虎松,时间不多了。我们马上还要吃饭出发,没空和这执拗的孩子闹腾。”
蒲生氏乡回头看了眼麾下诸姬,开口说道。
“御台所,非我不愿,只是我觉得虎松这孩子说的有理。
她的武艺不差,又有忠君之心,早点元服也能为御台所早点效力,同心众欢迎她的加入。”
义银一愣,发现三十名同心众都在看着自己,无奈摇头。
特么的,伤到这些姬武士的自尊心了。她们这是知恩图报,老子搭台唱错了戏,虎松这下赚大了。
还没元服,同心众已经欢迎她加入了。老子还没说让他元服呢,更没说让他加入同心众啊!
义银叹了口气。
“好吧。虎松,起来,我答应你了。”
虎松还不动,义银骂道。
“怎么?不信我就算了!”
忽的一声,她整个人冲了起来,差点把正在拉她的义银掀翻。
义银恨恨打了她一下脑袋,对蒲生氏乡说道。
“取我刀来。”
“嗨!”
蒲生氏乡自屋边刀架上,取下义银的打刀,双手奉到主君面前。
义银拔出刀鞘上的小柄,宠溺摸摸虎松的头发,看到她撞红得额头直皱眉。
左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稚嫩的小脸。右手小柄两边各一刮,削去两鬓绒毛。
然后,他用刀割开自己下摆,扯出一条布料,将虎松的头发扎起。
将小柄插回刀鞘,义银笑道。
“等下就要出阵,没空帮你带乌帽子,具体仪式等战后给你补上。
井伊直虎走之前,有帮你想好元服名吗?”
虎松终于元服,还是由自己敬爱的主君主持,已经激动得无以复加。
身边蒲生氏乡看她的眼神更加友善,不单单因为她这次秉公直言,也源于两人都是义银给主持的元服礼,关系更近了一次。
主持元服的长辈给元服的姬武士带上乌帽子,称为乌帽子亲。
乌帽子亲的关系很近,当初六角定赖与足利义辉就是乌帽子亲,两人的关系促成了足利幕府与六角家的蜜月期。
蒲生氏乡与虎松是义银的小姓出身,又都是他给带的乌帽子,关系当然亲昵。
虎松神色一黯,说道。
“父亲曾说过,若是有一天,我在御台所麾下元服出仕,松下还是井伊,让我自己选择。”
义银点点头,知道这是井伊直虎对孩子的一份情谊。虎松之母死后,她生父曾经带他改嫁,有松下虎松的名字。
如果虎松选择松下,就不用承担井伊家这份家名的重任。井伊直虎身为养父,的确怜爱这孩子。
他问道。
“那么你的选择呢?”
虎松目光坚毅,看向斯波义银。
“我选井伊。”
义银叹道。
“出自藤原北家,远江名门六百年,井伊家败落至此,你还想要复兴家业?”
虎松鞠躬道。
“我想试一试,学一学您。”
义银诧异看向虎松,孩子的眼中充满了对他的仰慕和依赖,心头一动。他哑然失笑,这孩子真把自己当成偶像了。
义银心中暗暗决定。你有心,那么我当然会帮你。谁让你这倔强孩子,这么讨人喜欢呢。
义银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说道。
“井伊家通字是直,既然你有一份重整家业的心,那我为你加一个政字。从今日起,你就是井伊直政。”
虎松伏地叩首,说道。
“井伊直政,谢御台所。”
义银抬头,看了眼座下麻麻黑的人头,一群大萝莉也在看他。
一眼眼看过去,各家挑选,蒲生氏乡再挑剔,能留下的皆是文武兼备,相貌出众的十二三岁少女。
义银心中不忍,硬着头皮说道。
“吃食应该准备好了,都下去饱餐一顿吧。
诸姬,武运昌隆。”
“嗨!御台所武运昌隆!”
一群姬武士起身出去,义银喊住蒲生氏乡,让井伊直政取药箱。
他亲手为蒲生氏乡敷药,见自己打得红肿,也恼刚才出手太重。
“疼吗?”
蒲生氏乡摇摇头,被义银叫住。
“别动。”
她望着主君为自己轻手轻脚敷药,晶莹的双眼不禁失神。
义银扫了她一眼,柔声道。
“想什么呢?”
蒲生氏乡展颜一笑。
“想着为您战死,也无怨无悔。”
义银翻了个白眼,说道。
“我可不想你死,你们都要活着,好好活下去。”
室内三人一时无语,只有义银轻轻地上药。
———
义银这边君臣相得,相互扶持。而另一边,旁人正在对他硬刚一向宗的做法,计算得失。
畠山义纲住处,几名姬武士集合在一起,讨论这次的出击。
畠山义纲叹气道。
“功亏一篑,没想到越中一向宗如此大胆,竟敢骚扰御台所驻跸。
饭川姬,你说我们的出击,能不能击退一向宗骚扰,继续完成这次幕府仲裁。”
饭川光诚皱眉道。
“殿下,御台所这次出击把握很大,如果一向宗真在渡河,这些乌合之众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但麻烦才刚刚开始。
高冈城在山田川与庄川之间,山田川东西流向,分南北岸。安养寺领的一向宗军势渡河南下,是要围攻高冈城。
可您想一想,为何南线先行发动,不北上配合,反而渡河去了庄川的东岸?”
畠山义纲看着面前的越中地图,猜不透。
“高冈城在庄川以西,瑞泉寺领的南线一向宗军势渡河之举,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饭川光诚指着地图说道。
“如果南线的一向宗军势北上,配合北线的一向宗军势南下,双方集聚高冈城,御台所即便不想退,也不得不退。
一向一揆人数众多,高冈城这点人,死守也守不住。
可南线的一向宗军势却是选择渡过庄川,拿下增山城,日宫城。占据庄川东岸的吴羽丘陵之后,再北上。”
第八百章义纲的领悟
畠山义纲一拍手,说道。
“她们要拿下整个神保旧领。”
饭川光诚点头道。
“不错。
如果南线一向宗直接从庄川西岸北上,袭击高冈城。对岸的神保上杉军势肯定会渡河攻击瑞泉寺领,行围魏救赵之策。
但如果南线一向宗渡河,拿下增山城和日宫城,就占据了飞驒高地,吴羽丘陵的地利。
再从吴羽丘陵迂回,席卷整个中部,也断了高冈城后路。越中国中部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上,怎么阻挡人数众多的一向一揆?”
畠山义纲叹了一声,的确如此。
越中国中部,最大的河流就是庄川与神通川。两者之间的小河流,根本不可能阻挡一向一揆的人海战术。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借助南部高地丘陵与山间湍急的河流上游,据险守之。这样才能让一向宗军势顾忌侧翼威胁,放慢脚步。
所以,南线一向宗选择先攻陷南方依托山势的城池。这样一来,神保旧领便无险可守。
等拿下吴羽丘陵,军势迂回完成,向北运动。庄川西岸高冈城的御台所就是瓮中之鳖,跑不了了。
高冈城与日宫城,作为射手妇负两郡的重镇。这两城失守,越中一向宗便可以推进到神通川,与富山城的神保长职对峙。
而御台所落入一向宗之手,上杉神保两家必定投鼠忌器。上杉辉虎绝不会允许神保长职妄动,害了斯波义银的性命。
越中一向宗真是好计算!
畠山义纲一拍大腿,说道。
“那我们还出击什么,赶紧劝御台所退吧。趁着一向宗还没来得及断掉后路,退到富山城就安全了。”
饭川光诚面色肃然。
“这一退,御台所是安全了。但您回返能登国的希望,也就被掐灭了。
我都能看出来的事,御台所必然也清楚。他不肯退,这是不愿放弃为您斡旋,重返能登的机会。”
畠山义纲一愣,叹道。
“这次不行,再等时机便是。”
饭川光诚认真看着主君,伏地鞠躬。
“我有一言进谏,请主君恕我冒犯之罪。”
畠山义纲看着她,真诚道。
“我被逐出能登国,如今无权无势。你对我不离不弃,我岂会因为几句直言就怪罪忠臣。
我没那么昏庸,你有话尽管直说。”
饭川光诚起身说道。
“殿下以诚待我,为何不能用在御台所身上?
今日御台所下令出击,您怎么可以迟疑,让长连龙抢了头彩。
为了您重返能登,御台所可是耗费许多力气。知恩图报才是您该有的表态,不能在此时犹豫啊!主君!
如若御台所因此心怀芥蒂,能登畠山家将再无出头之日。”
畠山义纲头上冷汗淋漓,勉强一笑。
“不至于吧?这次三方来人,愿意继续维持七人众合议,能登畠山家历经多年的政治格局还在。”
饭川光诚叹道。
“殿下,能登畠山家的祖宗荣光是表象,各家求的其实是七尾港的北陆道商利!
她们愿意请您回去,是因为御台所只认您一人。只有您坐镇七尾城,七尾港重开才能连上北陆道商路。
不然,即便她们重开了七尾港,只要御台所不肯点头,七尾港还是挤不进北陆道商路里去。
敦贺港到直江津,不是不能直行。即便商船靠岸七尾港,也可以只当修缮补给之地,货物不下船。
北陆道商路的分利协议,是您与御台所定下的。给予越中神保家的底价货,也是您来分配。
能登各家是没办法越过您做事,这才不得不妥协。”
饭川光诚一番直言,让畠山义纲猛地惊醒。
什么能登畠山家统治能登国多年,祖辈的余泽,政治的稳定,都是假的。唯有七尾港卸下的北陆道商路货物,才是各家低头的真相。
去年北陆道商路打开,七尾港的好处源源不绝涌入能登各家,算是过了一个肥年。
可随着畠山义纲杀了温井总贞,温井家应激反应,驱逐畠山义纲,勾结加贺一向宗入侵。
这导致七尾港封港,开春的北陆道商路,能登武家没吃上半口!
金子银子流水一般在家门口淌过,一伸手就能抓到几把。能登武家却是作茧自缚,手都伸不出去。
馋得快哭了!
这时候想到能登畠山家坐镇多年的恩泽了?这时候想起尊重主君了?这时候要请畠山义纲回去了?
早干嘛去了!
温井家,长家,游佐家只是武家集团的代表,她们坐在火山口上,底下是对现状极其不满的能登武家。
是这三家求着畠山义纲回去坐镇七尾城吗?不是。
是能登武家们逼着这三家,求御台所把七尾港重新连入北陆道商路,大家才好继续吃肉!
名分是假的,各家求稳也是假的。武家在意名分吗?武家在意稳定吗?哪年没有下克上!哪年不打仗啊!
能登畠山家的招牌,只是能登各家迎主君回去的遮羞布。她们真正要的是好处,是斯波义银手中北陆道商路的货物。
只有北陆道商路重开,她们才能稳住底下的武家们。而迎回畠山义纲,重组七人众合议,是她们维护权势的政治架构,亦是私心。
畠山义纲脑海中千回万转,终于感到后怕。长连龙这混蛋看似憨厚,其实最精,她抢先了!
畠山义纲看着饭川光诚,已经两眼泪汪汪。
“我现在该怎么办?”
饭川光诚目光坚毅,看向主君,说道。
“您要回去,能登畠山家要复兴,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全力协助御台所打退一向宗。
御台所即便面上不说,心中对您也一定有了看法。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唯有替君分忧,才能解开御台所心中的芥蒂。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全心全意为御台所作战。不论是这里,还是能登。什么事对御台所有利,什么事让御台所开怀,我们就做什么。
您要回到七尾城,辖制北陆道商路连通的七尾港。唯有这样,才能使能登各家再次臣服于能登畠山家,恢复七人众合议。”
畠山义纲轻轻点头,懊悔不已。
是她太看重能登畠山家对能登武家的号召力,太看轻北陆道商路对能登武家的诱惑力,才会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好在饭川光诚反应够快,又忠诚敢言,把她从悬崖边上拉回来。
畠山义纲拍拍饭川光诚的肩膀,诚挚道。
“饭川姬,以后也请多多关照。”
饭川光诚连声不敢。
“殿下纳谏如流,能登畠山家复兴有望。”
畠山义纲笑了笑,说道。
“午时已到,吃食应该准备好了。我们吃饱喝足,去为御台所作战吧。”
“嗨!”
几人走出房间,只见城中炊烟袅袅,各处人喧马嘶,亦是战意浓浓。
第八百零一章纠结的局面
午时,刚出锅的热饭一碗碗端上手,姬武士们盘坐在地,埋头吃饭。
身边放着茶碗,时不时有人将茶水倒入难得一见的白米饭,加点盐拌着吃。
身边的杂役正在拌凉熟米,加点盐塞个酸梅制成饭团。要准备两顿的量,以备路上食用。
马匹在外面的马厩低头吃着豆料,身上被梳刷干净,套上马具与行囊。
温井景隆吃了几口,却是食难下咽。早知道会出这种事,她就不该这么快派人回去发动清洗。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时候妹妹应该已经配合家臣团,将母亲一系的近臣拿下。
可这头出了变故,不知道斯波义银主持的这场能登斡旋,会是个什么结果。
要是上杉神保联军不敌一向宗军势的突袭,被拿下射手妇负两郡大部,甚至打到神通川去。
斯波义银还有什么实力,有什么底气对能登诸事指手画脚。温井家已经开始的清洗,顿时显得尴尬起来。
温井景隆要怎么面对加贺一向宗的质问?她把事做得太绝,完全没有了回旋余地。
不远处的长连龙吃得很香,划拉划拉的声音,引得温井景隆心中毛燥,不免瞪了她一眼。
长连龙抹抹嘴,回了一眼。
“温井家的大人,几口就吃不下了?少想点心事,把仗打好比什么都强。”
温井景隆勉强笑了笑,讽刺道。
“是呀,真羡慕你没有心事,无灾无难知足常乐。”
长连龙打了个饱嗝,拔出打刀上的笄,盘着腿一边剔牙一边说。
“我又不做亏心事,忠君奉公,有什么好多虑的。
人呀,要懂得感恩。”
温井景隆懒得和这浑人计较,撇开视线当做没听到。
温井家和长家能一样吗?长连龙果决的背后,是长家没有政治负资产,干就完事了。
温井景隆暗自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只有跟随斯波义银出阵之后,想办法脱身回去,再做计较。
长连龙一边剔牙,一边看着愁眉不展的温井景隆,心中鄙夷。瞻前顾后的家伙,温井总贞之后,温井家真是没人才了。
斯波义银再如何窘迫,还有北陆道商路的大笔利益在手。只有能登武家求他的份,哪有他来照顾能登武家脸面的道理。
去年的货物赚了多少钱?温井家心里没点数吗?一向宗再厉害,这群乌合之众还能闹到海上去?
只要越前的敦贺港,越后的直江津不受一向宗威胁,北陆道商路的根基就不会被破坏。
能登武家要想赚钱,还得求着斯波义银带大家玩。一向宗能带大家发财吗?想要好处,还不是要哄着这位御台所开心!
温井景隆就是不开窍。
争权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利益!跟紧斯波义银有肉吃,跟着一向宗瞎闹腾有什么好处?
能登半岛北方都是丘陵,当地武家桀骜不驯,能登畠山家支配当地多年,都没什么好办法。
加贺一向宗打进来也容易,只需要旷日持久的对耗,一个个山城占过去。可花了这么大本钱,就为了丘陵那点贫瘠的耕地?
谁都不傻。
最坏的局面,无非是双方达成妥协,加贺一向宗明面上支配能登国。地方武家的日子本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另外,就算七里赖周拿下七尾城,得到了七尾港,她会不会和斯波义银谈重开北陆道商路?
看海上船来船往,七尾港就赚一点补给修缮的小钱?真当加贺一向宗傻啊!寺院放贷放了几百上千年,遇到钱的事,可精着呢。
据长连龙所知,石山本愿寺与斯波义银关系不差。当初斯波义银从北陆道下关东,加贺越中的一向宗是得到法旨,给予通行方便的。
如今的局面是,不管谁占了七尾港,要想吃一口北陆道商路的好处,都绕不开斯波义银。
长连龙当然要下狠力气,讨好这位御台所。只要北陆道商路再开,她就能觍着脸找御台所多要点好处。
长家对御台所可是恭谨有加,用心侍奉,御台所总不会寒了忠臣的心吧?
长连龙呵呵一笑,又打了个饱嗝。
温井景隆与长连龙各怀鬼胎,相互挖苦。游佐能光默默吃着自己的饭,心思百转。
游佐续光派女儿过来,早已说清道明了能登游佐家的困境。
败家容易再起难,游佐家这次剑走偏锋,表面上拿住七尾城,又有了一点和各方讨价还价的筹码。
但武家立足,凭的是实力。游佐家依靠鹿岛郡武家对一向宗的恐惧,暂时稳住了七尾城,可她家真没实力与加贺一向宗对抗。
畠山义纲与游佐能光一谈,游佐能光就代表游佐家献了忠心,很痛快得支持主君回归能登,重新支配七尾城。
不是游佐家舍得吐出这块肥肉,而是她家从来就没得到过这块肥肉。
有了斯波义银支持,畠山义纲重新回归,能登畠山家七人众合议的评议施政恢复。
游佐家用一个控制不住的七尾城,换来了七人众之一的重臣地位,真是一场好买卖。
畠山义纲杀了温井总贞,与温井家即便面上和睦,骨子里也是破镜难圆,相互提防。
游佐续光完全可以借助畠山义纲的忌惮,压制温井家,成为家中第一重臣,复兴畠山游佐家业。
可一场好盘算,被一向宗来袭闹得悬在半空,不上不下。游佐能光看似沉稳,其实各家代表中最急的就是她。
别人多少有实力,有筹码,那就有选择的余地。畠山游佐家实力最差,又陷入七尾城这一必争死地,进退不得。
如今之计,她只能寄希望于斯波义银。如果他能干翻来袭的一向宗,将斡旋继续,一切都好说。
要不然,游佐能光真不知道回去如何跟母亲交代。难道,要与加贺一向宗苟合?
此时,斯波义银已经在室内用完午膳。
同样的白米饭配茶汤,清淡无味只为饱腹。但此世,却是庶民穷极一生都吃不上一顿的美味佳肴。
战事当前,生死由命。越是这种时候,义银越是怀念前世看似碌碌无为的太平日子。
盛世人,乱世犬。
前世讨厌的上司,挑剔的妻子,叛逆的孩子,以及每一天都一成不变的生活,就像是氧气一样。
自由呼吸的时候,无知无觉。真的失去了,才感到窒息。
他望着正替他穿戴阵羽织的井伊直政,检查刀剑的蒲生氏乡,洒脱一笑。
上辈子的亲朋好友,希望你们好好活着。这辈子的身边人,我会努力维护你们。
不再是尾张时候的异世眼光,义银看向周围人的眼神越来越有温度,不再将她们视为npc。
他的心无法再超脱于外,他与她们有深深的羁绊。仰慕他,想上他,还是依赖他的姬武士们,义银想让她们好好活着。
他是斯波宗家嫡子,复兴家业的战国奇男子,将军的未婚夫,玉藻前降世,世人眼中天下无双,忠义礼信的斯波义银入道谦信。
他,不想输。
第八百零二章出兵也不易
义银拍拍身上的白色阵羽织,站了起来。
“午时三刻快到了,走吧。”
“嗨!”
蒲生氏乡为义银献上刀剑,义银将打刀肋差一一插好。
随后,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拉开门,春风阳光打在走出来的义银身上。
白色的狩衣挂上阵羽织,春日下的他,像是画中走出来的神仙人物。
门廊外的同心众们,一起深深鞠躬,喊道。
“御台所武运昌隆!”
义银看也不看,转身沿门廊往外走。蒲生氏乡在左,井伊直政在右,紧随其后,同心众跟上。
一行人默默前行,唯有脚步声啪啪作响。一路上,守门占廊的同心众们,一一鞠躬致敬,等义银通过后,追随在队列最后。
走到外庭,已是喧嚣杂乱,人喊马嘶。在义银出现的一瞬间,人声戛然而止,只剩下马匹止不住的鼻响。
所有人冲着义银鞠躬道。
“御台所武运昌隆!”
义银望了眼天空,正好午时三刻。小岛职镇亲自牵出他的战马,送到御前。
“御台所,听闻您要去山田川,城内姬武士皆踊跃追随。
我留下守城的少许武家,其余姬武士都抽调入队,随您出阵。”
畠山义纲抢先出列,与饭川光诚等七名姬武士一同鞠躬道。
“愿为御台所而战!死不旋踵!”
长连龙带着一同来的长家五名姬武士,出列鞠躬道。
“愿为御台所死战!”
游佐能光眼中锋芒一闪,带着家中四名姬武士出列。
“能追随御台所,死而无憾!”
温井景隆知道此时容不得其他心思,出列已是激动万分。
“一向宗侵扰御台所驻跸,罪无可恕!愿为御台所杀贼!”
山本寺孝长见这形势,赶紧出列参与表演,大呼。
“杀贼!护主!”
义银扫了一圈群情激愤的姬武士们,问小岛职镇。
“一共多少人?”
“回御台所。
算上各家来使,姬武士一百零三名,战马二百二十匹。”
“好。”
义银看向小岛职镇,她可是下了棺材本。高冈城在短短几刻时间,饭餐给足,马匹姬武士凑出这么多,确实是竭尽全力。
他说道。
“你的忠心,我看到了。”
义银抬头对在场姬武士喊道。
“你们的忠诚,我都看到了!”
他接过小岛职镇手中的缰绳,上马一手操纵马匹打旋,马头朝外。一手摸到马鞍侧面的长枪粮袋,满意得点点头。
“我常说,姬不负我,我不负姬。今日你们的奉公,来日定会得到丰厚的恩赏,这是我斯波义银对你们的承诺。
走吧,让我们去教教那些个贼尼,仗该怎么打。
出发!”
义银一马当先,身后姬武士纷纷上马追随。
一路城门,拒马都已经拉开。骑军畅通无阻冲出城去,奔向山田川下游南岸。
———
山田川是自西向东流入富士湾,河口位于射水郡西部。高冈城向北是山田川下游,再向北就是二上丘陵,再向北是冰见地区。
冰见地区是位于上庄川河口一带的冲积平原。南方二上丘陵,西方宝达丘陵,此地是能登半岛连接越中国的根部。
谁控制了山田川下游出海口一带,向北可以压制冰见地区,向东可以抵达庄川出海口,侵蚀射水郡中部。
自土山御坊迁移到安养寺村,设立安养寺御坊,以胜兴寺为根基打造出安养寺领,神保旧领两郡的射水郡就开始不稳。
下间赖照在胜兴寺主持大局,越中一向宗的军力几乎都被调来安养寺领,负责射水郡方向的攻略。
以胜兴寺为后盾,渡过山田川在伏木的渡口。沿海走,不远处就是庄川的出海口。
这两条河川的出海口如此之近,只要占据了这里,一则可以从平原向南攻击高冈城。
再则沿庄川往上游,与南线占据吴羽丘陵的加贺一向宗北上主力汇合,断绝高冈城后路。
下间赖照问左右。
“现在过河的军势有多少人?”
“回总大将,大约三四千人。”
下间赖照皱眉道。
“太慢了。
今天至少得过去七千人,安营扎寨。准备明日后续人马渡河修整,前军先包围了高冈城。”
南线的加贺一向宗应该已经发动了,但瑞泉寺领的军势对于离开自己地盘绕路北上偷袭,存在不满情绪,行动缓慢。
更麻烦的是,瑞泉寺领负责加贺一向宗人马的后勤补给,预计要支出三万人的军需。
安养寺领只需要负担越中一向宗自己的军势补给,大概一万二千人的数量。
瑞泉寺是五代法主的道统,安养寺领是八代法主的道统,双方虽然联合治理越中一向宗,但诉求却不相同。
安养寺领选择搬迁御坊来山田川下游,就是铁了心要吞下射水郡这块肥肉。
而瑞泉寺一系立寺更早,足足有一百五十年,与当地武家已经形成了默契,对外扩张的欲望并不强烈。
如今瑞泉寺被下间赖照压着提供军需,参与出战。付出的钱粮军械是安养寺领的两倍还多,这就造成了瑞泉寺领的不满。
下间赖照一边要弥合瑞泉寺与胜兴寺的分歧,一边还要加紧出兵,配合南线的加贺一向宗完成战略目标。
内部矛盾导致她的速度已经慢了南线至少三天,由不得她不急。一旦南线突破的消息传到高冈城,北线攻势的突然性就没有了。
一向宗军势再强,那也是尼姑武家的水平,比起专注于作战的武家大名,差得不是一点两点。
真让上杉神保联军回过神来,这场仗可就难打了。而高冈城的斯波义银如果得到消息后撤,下间赖照又少了一个极好的谈判筹码。
所以,出兵的速度必须加快!
下间赖照说道。
“命令前面的军势回避,让胜兴寺的尼兵团先过去。”
听令的下属一愣,问道。
“大人,现在对岸的是瑞泉寺一揆众。如果派胜兴寺的尼兵团过去,会不会有问题?”
下间赖照瞪了她一眼,说道。
“瑞泉寺的尼兵团现在还在路上,我都不确定她们是否过了砺波郡与射水郡的边界。
这些一揆众磨磨蹭蹭,真任凭她们折腾,三天都过不去河。
干脆让胜兴寺的尼兵团过去,明日组织军势把高冈城先围了,别误了大事。”
那下属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话。她担心的事,下间赖照当然也清楚。
瑞泉寺与胜兴寺是两个系统,两个系统之下又分一揆众与尼兵团,再加上自愿为佛祖而战的信众,那就是六个不同组织的人马。
让胜兴寺的尼兵团带瑞泉寺的一揆众出战,这是越过瑞泉寺的指挥,等同于夺权,日后有的好扯皮了。
因为南北两线的后勤物资分配不公,瑞泉寺一系已经有了异议,路上磨蹭也是为了讨价还价。
下间赖照知道缘由,可她等不起啊!她必须马上包围高冈城,不能跑了斯波义银这条大鱼。
她能怎么办呢?凉拌!
先派人过河组织起军力,其他扯皮的事,等战后再说。
第八百零三章值得追随吗
义银一手捏缰,在马上抬头挺胸扫视河岸。身后百骑屏息以待,等候御台所的命令。
物见番骑马从下游回返,跑到御前。
“报!下游出海口发现大股军势,伏木渡口人山人海,正在涉渡过河。”
小岛职镇鞠躬道。
“御台所,您看?”
义银问物见番。
“现在已经过河的人有多少?立下营寨没有?”
“目测不下三千人,还在打桩立营。”
义银顿感意外。
一日前,南线的增山城了无音讯,日宫城被夺。北线却还在磨蹭,过河只几千人。胜兴寺那边,以为打仗是郊游吗?
他眯着眼思索,小岛职镇不敢随便说话,一时无语。
身后的畠山义纲上前,说道。
“御台所,一向宗出兵迟缓,防御不力,此乃天赐良机。
我愿为先锋,突她一阵,试试将这些贼尼赶下河去。”
义银看了眼畠山义纲,今天的她好主动。不论出兵之前,还是现在,一直在表忠心。
身后长连龙也不甘示弱,喊道。
“御台所,畠山殿下身份尊贵。这先锋,还是让我来当吧!”
畠山义纲回头怒视。
老娘抢先锋,又不是准备站第一排,无非是讨好御台所。你这憨货每每与我争宠,想哄抬忠价吗?
长连龙并不怕她。畠山义纲就算回去当家做主,也是名义上的能登之主,管不了长家的穴水城。
义银懒得理会她们之间的龃龉,无非是为了讨好处。他是在琢磨,南北两线的一向宗军势协调得这么差,背后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次越中一向宗的举动诡异,单凭越中十万石高,挑衅上杉神保联军,敢情是找死吗?
就算为了新川郡一向宗寺院被毁,也不会失智到以卵击石吧?又或者,她们另有倚仗?
义银摇摇头,不去想了。有空胡思乱想,不如抓几个人回来问问,才好判断猜测。
他说道。
“换马备战。”
畠山义纲与长连龙对视一眼,心中凛然。
这位御台所真如传说中一般,喜好上阵冲杀于前?他不穿兜胴,单衣挂羽织,要是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畠山义纲出面,诚恳道。
“御台所尊贵,不如由我等为前驱,为您驱赶这些贼尼。”
义银扫了她一眼,说道。
“我自出道以来,从未在阵前裹足不前。更没有躲在人后,发号施令的习惯。
你等忠君奉公,我也要让你们看清楚。自己奉公的对象,值不值得你们追随。”
说完,义银跳下马,开始检查军械。
身后诸姬沉默半晌,心中皆有些莫名的情绪。随后大家一起下马,一边换乘,一边整理刀枪。
义银不管身后那些目光,自顾自做好出阵准备。只要开着杀戮模式,他就不会受致命伤。穿着兜胴太重,反倒消耗他的体力。
这世界的姬武士,身体素质极佳。他常年锻炼,都练出六块腹肌了,也比不上这些女人的体能,少点负重反而更好。
况且他这种英武的姿态,又可以增加自军的士气,何乐而不为。
半刻钟后,义银换上体力充沛的另一匹马,对左右说道。
“出发!”
说完,他一马当先,沿着河岸而下。身后蒲生氏乡,井伊直政等同心众紧紧跟随。
山本寺孝长与小岛职镇知道这位的厉害,跟着向前奔驰,能登诸姬却是面面相觑。
跟着冲?万一这位御台所瞎冲被围,大家岂不是跟着一起玩完?可就算觉得不妥,也没时间多想,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前面的义银稍稍放慢马速,与身后的井伊直政并肩,低声说道。
“你好好跟着我,千万要跟紧了!”
井伊直政的稚脸绷紧,一片严肃。一套临时找的兜胴因为不合身,只好在身上绑紧勉强用着。
她点点头,说道。
“我一定会保护好御台所!”
义银瞄了她一眼,懒得说她。
老子天下无敌还需要你保护?让你靠近点,是怕你个倔丫头死在战场上,关键时刻好护着你。
———
山田川下游,太阳向西过半,正是午后最困乏的时候。
伏木渡口离胜兴寺不过十几里地,上游一点的地方,是山田川东来的小拐处。
这段川流宽阔平缓,现在又不是汛期,水深刚才过膝。不论是搭桥铺板,还是直接泅渡,都简单。
义银沿着南岸,从上游而来。
远远看见沿岸立起的木桩,寨子连栅栏都没拉出几块。河边似乎还在吵闹,人头涌涌。
外围没有岗哨,一群人挤在河边不知道在干嘛,把身后彻底露在义银面前。
好机会!
即便如此,义银也不敢轻敌。就是三千头猪都不好对付,何况是手持兵器的一向一揆。
自己只有一百骑姬武士,从高冈城奔袭而来,体力马力都不可持久,必须一击溃之。
他打开洞察模式,小心观察,一看之下反而更懵。一水的体力不支,一水的斗志涣散。
貌似。。比猪还好赶?这是过河来给自己送菜的?
义银扫了一眼身后那些迟疑的能登武家,顿时雄心万丈。老子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一骑当千!
他喊道。
“蒲生氏乡!亮足利白旗,竖起毘字旗!
诸姬,随我冲锋!”
军旗一出,有进无退。义银随后拔出长枪,夹紧马腹,冲在队列最前。
蒲生氏乡早已准备好旗帜,拉出两旗插在马背两侧。她身后一名姬武士拿起胸前挂着的法螺,呜呜呜吹起来。
———
河边,石冈真义挖着耳朵,撇开头,假装没听到。
刚才过河的小野美母挥洒布衣上的水珠,咬牙切齿道。
“我再问一次,你听不听我调遣?”
石冈真义呵呵一笑。
“小野姬,你不过是个在家修行的,连尼官都算不上。
胜兴寺的坊主,主持,尼官想要我等听命,下令就是。派你来可不合规矩,我们怎么听令?”
小野美母瞅了她一眼,自知理亏。
下间赖照命令胜兴寺尼兵团渡河,本就是要压瑞泉寺所部的一揆众听命,迅速下寨准备明日战事。
总大将的意思,是她个人为了战局的考量决策。可胜兴寺也不是木雕的,有自己的想法。
第八百零四章骑军袭河岸
胜兴寺与瑞泉寺并立多年,相互私下没少挖坑埋人,但明面上还是相互尊重。越过对方的尼官,直接调动对方的一揆众,太过界了。
万一引起误会,让对方以为安养寺御坊终于要摆出架子,对瑞泉寺领下手,可怎么办?
八代法主改革之后,建立了坊官制度,将自己的后裔拔高,占据各寺主持,坊主之位。而五代法主建立的瑞泉寺,可不是走这规矩。
八代的孙女把土山御坊从越中一段的两白山地,搬迁到山田川下游的射水郡一段,改称安养寺御坊,本身就是不甘寂寞的举动。
胜兴寺与瑞泉寺是平级,但安养寺领与瑞泉寺领却不是一级。安养寺领是安养寺御坊的寺领,坊主和主持能是一阶吗?
所以,瑞泉寺一系是瑞泉寺领,胜兴寺一系却是安养寺领。这份忌讳平日里不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
可八代法主玩得花样,五代一系不认又如何?老娘在越中耕耘一百五十年,你说你坊主高过我主持,我就低头认栽?白日做梦!
下间赖照当然清楚,越中一向宗这锅粥,早特么熬糊了。她根本不敢往底下搅拌,把焦糊味给露出来。
但这次瑞泉寺领一边出大笔钱粮养着加贺过境的军势,一边还要军势北上安养寺领,情绪很重。
战局瞬息万变,下间赖照也是没办法。先压住瑞泉寺领的一揆众,让她们听话做事。其他麻烦,以后再说。
她想的是战事,可安养寺领却不想与瑞泉寺领撕破脸啊!
安养寺领的尼官干脆躲在后面,让带发修行的小野美母代表胜兴寺尼兵团,与已经过河的瑞泉寺一揆众首领石冈真义交涉。
这就又搞出了新问题。
地方一揆众认尼官,即便换成安养寺领的尼姑,她们大概率也会乖乖听话,大不了日后让双方寺领的尼姑大佬去吵呗。
可安养寺领的尼官投机取巧,让一个不是尼姑的修行者来发号施令,这事以后怎么算?
事后,安养寺领往外一推。说我没下令,我与瑞泉寺领还是好朋友,石冈真义这个一揆众首领岂不是要倒霉?
瑞泉寺领追责下来,安养寺领没下过令,你石冈真义特么的敢接乱命,是不是不想混了?
安养寺领蒙混过关,小野美母罚酒三杯下不为例,石冈真义背黑锅掉脑袋,还有天理吗!
石冈真义铁了心不接令,除非安养寺领派尼官来传令,不然她就是不听!
只要她稳住立场,瑞泉寺的尼兵团赶来,自然有人去下间赖照座前扯皮。她石冈真义一点问题没有,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小野美母当然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但她也是被逼而来,无意与石冈真义斗个你死我活。
先上岸干好自己的事,以后下间赖照责问起来,都是对方的错,自己没问题就行。
她说道。
“我不管,反正我的人要上岸,安营立寨。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三千多人在岸边瞎晃悠,外围都没有个站岗放哨的人,敌军来袭可如何是好!”
石冈真义无赖道。
“我不过是大家喊一声的首领,哪真能管束住各村的一揆众。尼官大人们不来,我有什么办法?
再说了,我们昨天才渡河,射水郡东面的武家都还不知道呢,哪来的敌军突袭?
指指指,你指什么呢?嘿,装得还挺像,这手指头颤得有点功夫,真以为老娘会上当?
想上岸就上岸,装个p!”
小野美母已经没空管这家伙说什么胡话,她尖叫道。
“敌袭!”
石冈真义猛地回头,只见不远处马队纵横,带起无数尘埃,为首一人白衣似雪。再望,其后两面旗帜,迎风飘扬。
天地间响起一阵悠长的法螺声,由远至近,在河岸上空徘徊不去。马蹄声渐进,骑军直直冲着自己而来。
石冈真义浑身发抖,喊道。
“敌袭!布阵!”
———
策马奔腾,风急涩目,义银眯着眼望向远方。河岸一段有尼姑与野武士聚集,双方对峙在说话。
他敏锐察觉到对方内部出了问题,正在协调,干脆冲向她们。
一路上被战马惊吓的一揆众四散逃逸,义银举手示意,身后蒲生氏乡叫道。
“倒卷珠帘!把她们驱赶到河边去!”
“嗨!”
身后骑军的锥形阵向两边扩散,如大鹏展翅。
溃逃的一揆众很难从两边避让,只能拔腿向后跑,而她们身后,就是河岸。
———
小野美母急得头上冒汗,她大声喝道。
“市川政美,羽咲直晴,带大薙刀尼兵上前!”
““南无阿弥陀佛!”
刚才上岸的尼兵团穿着湿重的裹头尼衣,大步向前。
薙刀短于长枪,单独对抗骑兵并不占优。普通长枪大约有两间到两间半,而最长的大薙刀也就一间半长度。
可这时候,小野美母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她站在队列后面,大喊大叫。
“佛祖会保佑我们的!对准了,砍马腿!”
石冈真义反身看向麾下,发现来河岸边对峙的一揆众,没几个带着长枪,大多数带刀。
她忍不住用脚踢了几人,大骂道。
“长枪手站前面,其他人准备接敌,都拔刀!”
几个长枪手只是来凑热闹的足轻,手中是自削的两间长枪,根本扛不住战马冲锋。她们抖抖索索站在前面,有几个已经哭出声来。
后面是目光凶狠的野武士大人,有人已经吓得漏尿,站在前面喊爸爸。
石冈真义眼中闪过厉光,拔刀砍在一名哭泣的足轻背上。砍翻在地还不算完,几刀活活把她砍死。
一抹脸上溅到的血线,她厉声道。
“都站稳了,不准退!谁敢退就砍死谁!”
足轻们站成一线,身后一揆众们拔刀威胁,让她们不敢回头,更不敢躲避。石冈真义此时偷偷向后挪步,缩到后排已经抽身要走。
只这会儿功夫,大批逃跑的一揆众冲到眼前,把刚才组建起来的简易阵型冲得四散。
石冈真义刚刚威逼的足轻们,顺势丢了长枪跟着一揆众一起跑,把身后拔刀的野武士们冲得站都站不稳,干脆也向后跑。
另一边的小野美母还要负隅顽抗,大骂。
“砍死她们!不准她们冲散了阵型!”
“南无阿弥陀佛!”
市川政美,羽咲直晴带着大薙刀尼兵挥舞兵器,顿时一阵腥风血雨,鬼哭狼嚎。
第八百零五章铁炮狙主将
石冈真义望见自己麾下被屠杀,边逃边骂道。
“小野美母,我草拟老父!等回去对岸,再和你算账!”
胜兴寺尼兵大开杀戒,反而激起了瑞泉寺一揆众的凶性,有人大喊。
“胜兴寺尼兵杀人啦!反正是死,拉她们垫背!”
几名野武士拔刀矮身躲过大薙刀,冲入尼兵中一阵乱砍。
小野美母又惊又怒,骂道。
“你们要造反啊!”
就在此时,马蹄声渐进,如雷霆崩裂。斯波义银左枪右刀,冲了过来。
市川政美,羽咲直晴带着几名狂信的尼兵,高呼南无阿弥陀佛,双目赤红迎了上来。
蒲生氏乡一咬牙,策马越过斯波义银,率先撞翻一人。斯波义银随后赶到,枪身扫过数人,触发特效,倒毙两人。
小野美母见自己麾下两员悍将,一个照面就倒毙当场,吓得魂飞魄散,转身要跑。
义银的战马已经冲过她身边,打刀架在马边,掠过她的身侧。借助冲势,利刃削过颈部,头颅飞起,血柱冲天。
打散了尚有战意的尼兵们,过河的一向宗军势彻底失去斗志,四散逃逸。
义银对身后喊道。
“别停下!跑起来!跑!沿着河岸狠狠地跑!”
从南岸上空看去,战马如丝如线如网反复筛过,将一向宗军势赶得四处乱窜。最后,不得已埋头往河床冲。
河水不深,只过膝盖而已。但人头涌涌,畏惧身后如芒在背的骑军,只想跑得比别人更快。
倒地者溺毙,有人拔刀砍向前面挡路的人,然后在跨越时,被不甘心的倒地者用手狠狠拽住,掀翻在地。
一人拔刀,人人拔刀。整段河川彻底沦为地狱,横尸遍地,血流染红水面。
石冈真义在逃跑中被身后挤压推倒在河中,她高喊道。
“我是石冈真义,不要推我!我是你们的首领!”
一双双脚踏过她的背脊,她一边喊一边吐着血沫,竟被活活踩死在滩上。死时双目圆睁,还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死,哪里来的骑军。
义银切换洞察模式,一眼扫过去,入目之处皆是酸软无力,军心瓦解,阵型溃散。
他笑着换回杀戮模式,冲着身后喊道。
“我们再冲一阵!”
“御台所威武!”
此时的能登武家,已经心服口服。胜利,唯有胜利才能征服这些武家的心。
一场淋漓尽致的骑军突袭,永远站在最前面的御台所,他与他身后的御旗战旗,已经深深刻在这些武家的心中。
她们用敬畏的目光望着他的背影,再无一丝一毫违背的念头。
如此风华绝代,天下无双的奇男子,脑子坏了才会想站在他对面的敌阵中,与他交战。
斯波谦信公,不可为敌。
———
斯波义银带着马队来回奔驰,一向宗军势哭爹喊娘跑河里去死。可有人不甘寂寞,逆行上岸想做些事。
下间赖照来到越中,总要带几个亲信。这次渡河,也有三人跟着来监督。可她们上岸之时,已经为时太晚,全线溃败是没法救的。
她们咬牙逆行,因为身边带着三支铁炮,想殊死一博。铁炮这玩意儿还未扩散到关东,义银来了一年多,尚未在交战中遇到过。
可下间赖照从石山本愿寺而来,纪伊国杂贺众又是一向宗信徒,最善于玩铁炮。她也要了几支过来,给亲信使用。
如今三人逆行上岸,把油布包好的铁炮火药拿出来检查。确认没有受潮,这才装入火药弹丸,准备狙击。
斯波义银正带着骑军沿岸奔驰,已经距离她们不远。三挺铁炮对着他,等他进入二十步内。
———
义银有点累了,身下战马汗出如浆,体力也到了极点。
想着差不多该撤退了,远处还有换下的战马在等候她们回归,然后回转高冈城。
这次出击,顺利得让他不敢相信。他越发确定,一向宗内部出了问题。一向一揆再弱,也不至于像今天这么好欺负。
刚想命令抓几个活口回去问话,忽然紧跟着他的井伊直政骑马冲了上来,挡住他的侧翼。
“御台所小心!”
义银这才看到不远处那三支黑漆漆的长管,顿时一惊。
他下意识把挡在他身前的井伊直政抱离马鞍,紧在怀里,用背挡住枪管。心中默念,杀戮模式牛b!系统大大爱我!
三声响起。
井伊直政刚才乘骑的战马长嘶倒地,义银只觉得背后被狠狠撞了一下,火辣辣得疼。
他闷哼一声,冷汗渗出,眼泪鼻涕往下淌。疼死老子了!
井伊直政被他拉入怀中是一瞬间的事,听到铁炮声响起,看到义银面色刹那煞白,吓得大喊。
“御台所!”
身后的蒲生氏乡吓得魂飞魄散,看向那三名铁炮众。
一人炸膛黑了半只手,把铁炮丢在地上,其余两人还想装填。原来一枪打中了井伊直政的战马,还有一枪正正打中了斯波义银的背!
蒲生氏乡呀啊啊啊叫起来,带着几骑同心众冲向那三人。对方来不及拔刀,就被愤怒的同心众冲到身前乱枪捅死。
这时义银已经坐不稳当,将手中缰绳交给井伊直政。
“撤退!撤退!”
他眼前发黑,抱住马头强迫自己别掉下去,身后井伊直政大喊。
“御台所有令,撤退!”
然后调转马头,两人一马向南奔驰。身后诸姬紧紧跟随,一行人迅速脱离了战场。
———
战场外,一群战马正在自顾自吃草。
远处一行骑军冲了回来,为首的井伊直政率先下马,扶住摇摇欲坠的斯波义银。
紧随其后的蒲生氏乡,跟着下马冲了过来,帮忙一起扶斯波义银下来躺倒。
斯波义银已经从眼前发黑的状态缓了过来。他也奇怪,自己挨了一下这么狠的铁炮,怎么还不死?
杀戮模式现在这么吊?连物理规律都不顾了?之前,多少是用小概率事件遮掩一下。
井伊直政已经哭得一塌糊涂。
“御台所,御台所,呜呜呜。”
义银勉强咧嘴笑笑,说道。
“我是疼得眼泪鼻涕往下淌,帅不了了。
你跟着哭什么?姬武士流血不流泪,擦干净,看着烦。”
井伊直政狠狠抹去眼泪,点点头。
第八百零六章棉甲挡铁炮
义银喘了几下,说道。
“替我看看怎么样了,感觉好像没那么严重。”
蒲生氏乡低声道。
“失礼了。”
她与井伊直政将义银翻过来,远处姬武士们已经下马,但没人敢接近。斯波义银玉体横陈,她们不方便过来。
只有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两人,是斯波义银小姓出身,才敢动手动脚。
蒲生氏乡将义银的阵羽织脱下,愣愣看着他的背上。
“白色狩衣都没破,弹丸只是砸在了阵羽织上,怎么回事?”
义银也觉得意外,看向井伊直政。
她低下头,不好意思说道。
“御台所每次都只穿阵羽织出战,我有些担心。
所以让人重新做一套阵羽织,夹层用的是浸湿砸薄的棉布,还让杂役缝了几个铁片在中间,护住要害。”
义银倒吸一口冷气,你倒也不怕棉布发霉啊?
“难怪这次出战,总觉得阵羽织比以前重了许多,你这倔丫头又擅作主张!”
蒲生氏乡笑着说道。
“做得好!做得好呀!”
义银撇了她一眼,一时不知道该哭该笑。她们其实都不希望自己上阵,倒是挺有共同语言。
有湿棉铁片双重保护,这时代的铁炮弹丸很难穿透阵羽织。不过火药武器的冲击力太强,被砸得背过气,就是另一码事。
义银也是哭笑不得,看这个罪魁祸首还挺骄傲,他是气不打一处来。在井伊直政和蒲生氏乡眼中,是棉甲救了斯波义银一命。
只有义银自己心里清楚,如果没有井伊直政偷偷制作的这件棉甲,估计系统也不会让自己挨枪子,疼到岔气。
义银暗骂小妮子多管闲事,却是哼哼不能说出口。井伊直政以为他是疼,又开始眼泪汪汪。
义银知道自己没受重伤,心情平复许多,缓了几口气,在两姬掺扶下站起来。
阵羽织是没法穿了,一枪轰在背上,黑糊糊一片。义银狩衣迎风,招呼远处的姬武士们过来。
畠山义纲最先冲过来,关切道。
“御台所伤在哪里?”
义银笑道。
“没事,弹丸没有穿透,只是被轰得岔气了。”
小岛职镇上前鞠躬道。
“御台所万福金安。不过,铁炮震荡是否伤及内腑,还得回城召医师来看看。”
畠山义纲点头哈腰。
“是啊,是啊。
早就听闻九州近幾有南蛮武器名为铁炮,发射时声如雷霆,裂甲碎石,端是厉害。
御台所身份尊贵,即便没有外伤也要好好检查,不可留下隐患。”
身边井伊直政啪的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
“御台所千金之躯,竟为我这低贱之人阻挡铁炮。己身残躯不如您的御体万一,本就该为您阻挡弓矢弹丸。
我宁可切腹自害,也不愿您挡在我身前。还望御台所体恤大家,切勿再做这种危险举动。”
义银动动腰肢,感觉背上一抽,咧嘴抽气。
“怎么?又犯崛了?用切腹吓唬我是不是?
你们随我上阵,便是战友。相互遮挡庇护,不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吗?
刀枪弓矢可不分尊卑贵贱!只有同袍同义,上下一心才能获取胜利!
我上阵自有斯波家列祖保佑,轮不到你井伊直政来操心,更用不着你来教我怎么做事!”
义银摆足义理武家的姿态装b,也不怕人设崩塌。上战场他真是冲在最前面,退在最后面,不论敌我都要竖大拇指赞一声天下无双。
他用得着井伊直政挡枪?扯淡!有杀戮模式在,他爱怎么装b就怎么装b。只要别落单被抓,杀戮值撑不住清零,随便浪。
所以,斯波义银一番大义凌然的言论,瞬间获取了在场所有武家的崇拜目光。
不管认不认同他的义理,至少跟这位御台所打仗是真安心。人品好,当盟友当臣下都不怕被卖。
打仗站最前面,喊姐妹们跟我冲的老大。总比躲在后面喊,姐妹们给我冲的奸人,更受人爱戴。
恩赏公平,信义重诺。御台所除了是个男人,长了个吉尔,简直就是武家心中完美的主君典范!
井伊直政被说得哑口无言,蒲生氏乡把她拉起来,拍拍肩膀鼓励道。
“井伊姬忠君直言,快人快语,确实不错。
但御台所的义理之言,更是武家至理,让臣下钦佩不已。”
蒲生氏乡说完,一群姬武士赶紧围过来拍马屁。
义银瞪了她一眼,蒲生氏乡这丫头是真喜欢井伊直政,声东击西为她解围。
义银不是要和井伊直政计较,这倔丫头他也挺喜欢。只是有时候管得真太宽了,做人做事不讲究。
武家又不是天朝,没有设立秉公直言的谏官。刚十岁的小妮子整天绷着脸,忠心耿耿的谏言,谁特么受得了。你以为你是魏征吗?
义银本想借机敲打一下,被蒲生氏乡给打断,他无奈转移话题。
“这次出击,一向宗损失不小,敌军重整需要时间,我们应该是争取到了三五天。
只可惜突遇铁炮袭击,没来得及抓几个活口回来,不知道一向宗内部到底是什么情况。
小岛大人,你能否弄到对岸的情报?”
义银只能求助于小岛职镇。
这里是神保旧领,他需要神保家的情报做事。这种信息缺失的感觉,在决策的时候真是太难受了。
百地三太夫的军同组远在关东平原,上杉辉虎麾下的轩辕忍众也不对他负责。
如今遇到事情,义银只能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碰,太危险了。
小岛职镇还未开口,身后有人哈哈大笑,将一人抛在义银面前。
“御台所放心,我后撤时带了一活口回来。”
义银抬头一看,只见长连龙笑得灿烂,那一嘴白牙甚是耀眼,让人出戏。
“做得好!”
这长家的继承人看似憨实,其实很会做事,义银对她感官不错。
畠山义纲见长连龙又来抢眼,眉头一皱。身后饭川光诚暗自叹气,主君还是太急了。
也怪不得畠山义纲着急,被饭川光诚点醒,她才明白过来。能登畠山家能否复兴,多半要着落在斯波义银这位御台所身上。
所图甚大,就难免患得患失,举止之间有些太刻意了。
别说斯波义银被恭维得难受,饭川光诚在旁也看得尴尬。
第八百零七章五福山来人
饭川光诚忠于畠山义纲,总不能见主君再三露丑,干脆出列说道。
“御台所,天色不早。
骑军悍战许久,体力马力都损耗不小。不如早些返转高冈城,回去再审问这活口。”
蒲生氏乡也跟着点头,说道。
“御台所,饭川大人说得对。您身体受创,也该早些回去找医师看看。”
义银看了眼地上闭气昏迷的活口。是个尼姑,她身上裹头尼衣在溃败时被撕扯得狼狈,但从衣着打扮能看出有些身份。
长连龙这人脑子活,眼睛尖,抓的活口不错。
但饭川光诚说得也没错。天色不早,敌军情报不明,骑军不合适在外过夜,早点回城更安全。
“回城吧,一切等回去再说。”
“嗨!”
———
夕阳落下前,骑军回到了高冈城,一群姬武士回去梳洗干净,再来参见御台所。
义银在居馆等候医师,外间来报,五福山有人前来,请求觐见御台所。
他一抬眉,说道。
“把人带过来。”
越中国中部以南,以飞驒高地,吴羽丘陵的山势为屏障,而五福山就在吴羽丘陵之后。
庄川东岸依山的增山城没有讯息,沿着山势向东北延续的日宫城丢了,五福山已经是中部最后的依托。
如果五福山再出事,整个南方山势就全部丢尽了。
南线的一向宗军势迂回成功,可以从南向北席卷整个中部地区,而义银也成了前沿的瓮中之鳖。
义银只希望来人不是过来通知自己,五福山也丢了。如果是那样,自己唯有撤退,再作打算。
片刻,一名姬武士随着蒲生氏乡过来,伏地叩首。
“鯵坂长实见过御台所。”
义银点点头,半靠在枕上。骑马作战又挨了一枪,他真有些累了。勉强打起精神,问道。
“你从五福山来?”
鯵坂长实鞠躬道。
“是,御台所。
前些日子,上杉殿下命令山本寺定长大人进驻日宫城,河田长亲大人进驻五福山,我在河田长亲殿下效力。”
“听你口音,不是关东人?”
“嗨!我是上杉殿下上洛时候,路过近江收下的家臣。”
义银看着她,笑了笑。
上杉辉虎这富二代,钱粮土地是不缺的,就是缺少可靠的家臣部众。除了长尾一门众与侧近旗本众,越后武家的德行真是没话说。
可就算相对忠心的长尾与旗本也是一言难尽,上杉辉虎一直在想办法补充新鲜血液充实部众。
在上洛时候收的几个近江武家与越后武家没什么联系,在侧近旗本众历练了一年,现今打发出来做事可以理解。
但把人派来保护斯波义银,就有点微妙了。这些人到底不是嫡系精锐,用起来不如老底子放心。
难道义银已经不是她的小甜甜,心头肉了?义银表示,这不可能,一定有别的缘故。
他问道。
“上杉殿下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麻烦?”
鯵坂长实愣了一下,她知道松仓金山之事,但这事还真不方便说。她是近江系的外臣,这些事要避讳,只能隐晦说道。
“上杉殿下愿意给我等机会,为御台所效力,我等感激涕零。”
义银听懂了,特么的真有事。
早在山本寺孝长来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对劲。看来是真的有事发生,多半是为了新川郡。
新川郡的地盘分配,是斯波义银做保,上杉神保两家自己商议。如果有人捞过界,不但上杉神保两家会尴尬,义银这个保人也丢脸。
可道理是道理,上杉辉虎麾下那些王八蛋胆子有多大,他在越后一年多,也算长见识。
上杉辉虎会派遣山本寺定长,河田长亲这些外围武家来保护自己,她此时多半是在后方擦p股。
她应该也没想到,一向宗会如此丧心病狂,先下手为强。
义银让她派兵是防着神保长职借机挑衅越中一向宗,把越后大军拖入泥潭。
可谁能想到,斯波义银投鼠忌器,越中一向宗却是生熟不忌,铤而走险玩了把大的。
如今不用再担心会不会起纠纷了,义银不把越中一向宗打骨折,这事没完!
神保长职不知道作何感想?神保旧领如果全部丢了,她应该想哭吧?这事也是超乎她的想象,已经关乎神保家存亡。
义银叹了口气,问道。
“五福山出了什么事,要你来通报。
山本寺定长已经丢了日宫城,你别告诉我五福山也丢了,一向宗打到了神通川岸边。”
鯵坂长实摇摇头,坚定道。
“河田长亲大人派我前来,是向御台所说明,她已经出兵突袭日宫城。”
“哦?”
义银精神一振,看向鯵坂长实,说道。
“她的军势足够反击吗?”
“河田长亲大人说服山本寺定长大人兵合一处,回军再战。
山本寺定长大人也派了次女胜长,去往富山城向上杉殿下通报军情。”
义银哼了一声,河田长亲这是存心打小报告,但打得好啊!
山本寺定长这混蛋真是又当又立。一边跑得飞快,一边派长女次女分别通知义银和上杉辉虎。
她本就是孤军深入,突遭变故后撤观望,也是稳妥的策略。又派了长女次女去两位主君身边,继承人不在军中承担风险。
这些所作所为虽然让人不满意,但真要说有罪,也很难界定。
难怪越后的旧守护家都死绝了,山本寺家还能活蹦乱跳,狡兔三窟的把戏玩得炉火纯青啊!
义银冷笑一声。
“不说她,你说说河田长亲准备怎么做?派你来高冈城又是为何?”
鯵坂长实肃然道。
“河田长亲大人说,一向宗突袭得手拿下了日宫城,绝不会想到我军去而复返。此时出兵打一个回马枪,正好令其措手不及。
不求拿下日宫城,但要震慑住一向宗的贼尼,让她们一时不敢妄动,给御台所这边争取时间。”
义银拍案道。
“说得好!”
鯵坂长实再说。
“河田长亲大人派我来通报我军动向,还有军中十名精锐姬武士同行。她命我等随御台所行动,誓死保护御台所安全。
还说,这次突袭要抓几个活口,搞清楚一向宗到底是什么目的,来了多少军势。”
第八百零八章战后再军议
义银感叹这个河田长亲厉害,做事有条理,脑子也清楚。
上杉辉虎总算是派了个靠谱的人过来,要是都像山本寺定长那样只求自保,事情就难办了。
他说道。
“很好,河田长亲有心了。
我不瞒你,早上山本寺孝长前来通报,下午我就带骑兵去山田川南岸,肃清了过河的一向宗军势。”
鯵坂长实抬头看了眼斯波义银,见他疲惫靠着侧枕,心中倾佩。
这位御台所不愧是战阵无双的英武人物,鯵坂长实日夜兼程赶来,只比山本寺孝长晚了半天。
就这半天,斯波义银已经果断北上,用骑军扫了北线一向宗的先军,挫败敌之锋芒。
鯵坂长实伏地叩首。
“御台所威武!”
义银闭上眼,抬起头往后靠。
“不说这些没用的话,你抓紧时间休息。
这次抓了一个活口,等下一起过来参议军事,看看一向宗到底要干什么。
知道了敌军的目的,我也好与河田长亲配合,维持住前沿。等上杉神保两位殿下率军过来,早点把这些贼尼打回去。”
义银闭目不想再说,鯵坂长实鞠躬告退,随蒲生氏乡往外走。正巧井伊直政带着医师匆匆步入室内,为义银诊治。
鯵坂长实担忧得看了眼,低声问蒲生氏乡。
“蒲生大人,御台所受伤了?”
蒲生氏乡摇摇头。
“应该没有。只是被铁炮震岔了气,召医师看看安心。”
鯵坂长实松了口气,跟着下去梳洗休息。
井伊直政带来的医师战战兢兢向义银叩首,然后请君搭脉。
此世界的医师主修天朝的中医学,分为猛烈的刘张医学与温补的李朱医学,还有主治外伤与使用土方的金疮医。
井伊直政带来的这人,乃是李朱一派,讲究温和滋补。她搭脉凝神半晌,后退鞠躬道。
“御台所背部遭重击,五脏六腑稍有震荡。好在您身体强健,危害不大,只需吃些药静养即可。”
义银点点头,温和道。
“劳烦了。井伊姬,带她下去开方吧,赐一枚小判金。”
“嗨!”
两人离开,义银并没有在意身体的一点小问题,看医师只是安抚底下人的心。
魅力值十五以后,他得到容颜不老的特效,外貌体魄会保持在十六岁。血气方刚,养养就好。
比起身体,他更在意抓来的那个活口,能不能套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蒲生氏乡送了医师,回到他身边,义银问道。
“抓到的那个活口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一直在低头念经,问什么都不理人。
御台所,要不要吩咐下去,让人刑讯问供?”
义银摇摇头。
一向宗内部,尼兵信众狂热,一揆众野武士蛮横,但坊官尼官却是很会享受。
当初他随上杉辉虎回归越后,一路上加贺越中的尼姑没少收钱,还住过越中一向宗麾下的寺院。
说这些贪婪的尼姑不怕死,义银是不信的。贪图钱财嘛,最怕就是人死了,钱没花完。
但义银时间有限,需要尽快搞到准确的情报,那就得防着这尼姑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严刑逼供是不错,但如果扭曲了事实,得到不实的口供,反而容易造成误判。既然如此,不如给点体面。
义银说道。
“你去办一下。让她沐浴更衣,吃顿饱饭,之后在评议时带来参见我。
记得,态度温和点,吃喝不要吝啬。”
蒲生氏乡诧异看向义银,见他疲惫得闭着眼,不忍再问。
“嗨!”
“你先下去吧,我稍微休息一下,两刻之后叫我用晚膳,再晚一刻请各家来评议。”
“嗨!”
———
等义银再在居馆召开军议,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各家早就梳洗干净,用完晚饭,等候御台所召唤。一得到通知,便匆匆赶来,鱼贯而来。
虽然天色暗了,但各人心中却是火热。这仗打得太顺,让她们对之后的战事也乐观起来。
越中一向宗不过十几万石,这次突袭虽然打得神保旧领措手不及,但被斯波义银出兵反击,还是显出了一向宗的虚弱本质。
人多势众又有什么用,打不赢就是垃圾。有了这一场大胜,看到斯波义银的英武,能登各家又有了信心。
等姬武士们来到居馆议事厅,却是一愣。只见之前抓来的活口,已经洗得干净,穿着一件崭新尼衣,与斯波义银谈笑风生。
各家纷纷入座,都闭上嘴不说话。只有长连龙进来的时候噫了一声,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分外唐突。
那尼姑尴尬不敢看她,义银又瞪了她一眼。长连龙这才笑嘻嘻走到自己位置,乖乖坐下。
义银见人都到了,笑着说道。
“实悟法师,这次的事让您受惊了。”
这尼姑名叫实悟,被俘之后惊恐畏惧。此时受到义银礼遇,心中少许安心。
她一声佛号,双手合十说道。
“御台所万福,小尼惭愧。战阵无情,能受御台所以礼相待,已是感激不尽。”
义银摆摆手,说道。
“我与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神交已久,上次过境北陆道,还是她下法旨为我开路。
我心中有一疑问,还请法师为我解惑。这次越中一向宗为何要出兵,与我斯波义银为敌?
我自认与一向宗无怨无恨,实在是想不明白。”
义银的话,让实悟顿时张不开口。
越中一向宗抢先偷袭,虽然在战场上带给了义银极大被动。可在道义上,却是为他解了套。
他原本还在烦恼,新川郡那边的一向宗寺院被毁,要如何向石山本愿寺交代,维护和睦。
现在倒好,该轮到石山本愿寺头疼,如何给义银,给幕府一个交代。
石山的本愿寺本山对北陆道一向宗,一直是缺乏约束力。
加贺的大小宗闹了多年不说,越中一向宗也是看似服从,对地方的利益看得很紧。
御台所持御剑在高冈城,为能登国内驱逐守护斡旋。越中一向宗此时突袭神保旧领,算什么意思?
加贺一向宗侵入能登国,是不好说出口的恶事。上杉神保两家在新川郡灭寺屠尼,也是令人发指。
本来双方藏在私下,义银还想着如何把加贺一向宗驱逐出去,再与石山的显如上人达成妥协。
现在不用费脑子了。
第八百零九章被迫露底细
从此时起,对新川郡一向宗寺院的清洗,可以算作越中一向宗突袭神保旧领,武家方面不得不消除隐患的反击之举。
高冈城明明还没被打,新川郡一向宗明明已经被剿灭,时间也对不上。但这不重要,战后再扯皮。
义银不想与北陆道一向宗纠缠,这是旷日持久的泥潭,他不愿意陷进去。
义银的战略目标始终是关东平原,虽然现在迫不得已开打,但他已经开始思考怎么结束这场战事。
所以,道义上的制高点一定要站稳,必须是越中一向宗先动的手!这关系他与显如上人的交涉能否达成,结束这被迫参与的战事。
义银可不会小看了一向宗,他没有底下这些武家那么乐观。一向一揆闹了这么多年,各国武家吃的亏还少吗?
这次出兵太过顺利,洞察模式之下,一向宗军心如此涣散,令人难以置信。不把事情搞清楚了,义银心中不安。
探明一向宗内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才能权衡对石山,加贺,越中三方面的态度,达到最佳效果。
被俘虏的实悟,对义银的质问无话可说。因为越中一向宗真是冲着神保旧领,冲着斯波义银而来。
已经两手黑炭了,再解释也是越抹越黑。何况她身为俘虏,虽然受到优待,但有些话要小心说。
真把斯波义银惹恼了,现在是座上宾,转头就能拉出去砍头,她还不想死啊!
为了保命,她说道。
“御台所威名远播,胜兴寺无心与您为敌。说来您可能不信,胜兴寺这几年对外开拓的心思早淡了。”
义银笑笑。
“实玄法师迁移土山御坊,到山田川下游的安养寺村。建胜兴寺,成就安养寺领,也是厉害人物。”
实悟摇摇头,说道。
“御台所,那是以前。这些年坊主年纪渐长,心思都放在胜兴寺的传承延续上。
射水郡是神保旧领,地方武家严防死堵。安养寺领能占据山田川下游,但距离仅仅十几里的庄川下游,却是寸尺难得。
对峙这么多年,坊主也累了,将精力大多放在对内治理,已经没有早年的进取之心。”
义银点点头,可以理解。
砺波郡的瑞泉寺也是这样,早年间扩张迅速,但之后慢慢与地方武家达成平衡,就安静了许多。安养寺领如此变化,义银并不意外。
他问道。
“你这么说,我越发糊涂了。
胜兴寺无心冒犯我,那这次越中一向宗越境突袭,到底是谁在谋划?”
实悟愣了一下,她倒是知道内情,但现在说出来,岂不是露出一向宗的底牌给武家看。
斯波义银对她礼遇有加,等得就是此刻。与其严刑逼供,不如循循善诱。以他御台所的身份,已经给足了面子。
现在就看这实悟如何回话,识相呢,还是给脸不要脸。实悟也察觉到了义银的目的,如鲠在喉憋得脸色发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坐武家齐刷刷看着她,长连龙指着她骂道。
“贼尼连御台所的话都不回,太过猖狂了!
老娘把你抓回来,不是让你来藐视御台所的!气煞我也!
御台所,让我宰了这厮吧!”
说着,她已经起身拔刀,面目刻意凶狠,吓得实悟抖索成一团。
实悟冲着义银连连合十作揖,说道。
“贫尼无心冒犯御台所,只是此事复杂。刚才是在想怎么回话,能说清楚。”
长连龙拔刀上前,刀子已经冲着实玄脖子比划,嚷嚷道。
“御台所别听这贼尼扯谎,我看她眼珠子乱转的样子,就是要忽悠您呢。
还是让我一刀两段,砍了这头颅太平。免得她胡言乱语,乱了御台所的心绪。”
实玄已经声带哭腔,对着义银说道。
“御台所,我可不敢欺瞒您!”
义银满意得看了眼长连龙。
这一脸正气的家伙,怎么就这么奸诈呢。看起来老老实实,可白脸配合义银的红脸,演的真不错。
义银皱起眉头,假意训斥道。
“长连龙!你给我退下!实悟法师是得道高尼,岂容你放肆轻辱!”
长连龙一听,嘀嘀咕咕放下刀,转身坐回自己的位子。
义银又骂道。
“坐正了!向实悟法师道歉!”
长连龙看看义银一脸委屈,见御台所横眉冷目,只好低头对实悟鞠躬道。
“非常对不起,我失礼了。”
但她起身却是一个凶狠的眼神,瞪得实悟打了个激灵。
实悟不是不懂恩威并施这套,但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斯波义银和颜悦色陪她演了半天,到了这份上再不开口,可就真是不给面子,活该挨刀。
她叹息一声,说道。
“御台所在上,这次攻入神保旧领的不只是我越中一向宗,还有加贺一向宗。”
“什么!”
义银瞳孔一缩,面色肃然。
“我与北陆道一向宗井水不犯河水,两国一向宗联手来犯,匪夷所思啊。”
实悟看看在坐的能登诸姬,对斯波义银也是无语。
加贺一向宗正在攻略能登国,您这里坐满了能登各家的首领与继承人,还好意思说匪夷所思?您就是没什么坏心思的小白兔咯?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奉承道。
“加贺那些尼官信众狂热无礼,胜兴寺也不愿意与她们多来往。
这次联合出兵,是新来的总大将下间赖照牵头,开春去了金泽的尾山御坊,与加贺总大将七里赖周谈妥此事。
我等地方尼官只有听令的份,也是没有办法。”
义银点点头,眯着眼睛想心事。
说越中这些地方尼官纯善无辜,义银是不信的,越中一向一揆从来不是善茬。
但实悟有一句话应该是真心的。两国总大将的决断,这些地方尼官不一定乐意服从。
本愿寺八代法主莲如上人革新教务,随后数代法主完善了坊官制度。一向宗的组织力比起一般宗派厉害许多,但也留下了不少隐患。
石山本愿寺与地方寺院一直有矛盾存在。坊官制度是由石山派遣坊官去地方,对各地一向一揆拥有指挥权。
但一向宗基层的组织,讲,却是控制在地方寺院手中。一寺至少一讲,大寺有四五讲,这些讲在寺院中集会,由主持与坊主掌控。
一向宗底层的三股势力,其一尼兵团,其二一揆众,其三信众。
尼兵团是寺院养着看家护院的武装力量,一揆众是地侍,野武士等武家投效过来,多半心有所图。
虔诚信众是由讲组织起来的村落愚民,她们战力低微,但村落却是一向宗的经济基础,非常重要。
本山的法主通过派遣坊官,制约地方上的坊主尼官,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体系。
但本山与地方的利益,有时候未必一致,这就导致了许多矛盾。
利益越大,矛盾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