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围城母衣众
织田信长一愣,眯着眼看向丹羽长秀。
对于直臣团来说,前田利家是一个忌讳的存在。她自小跟随织田信长,是信长赖以起家的野孩子团成员。
在织田信长继位后担任母衣众笔头,又是亲信中的亲信,与直臣团各家关系都非常好。
也因此,她的出奔深深刺痛了织田信长,让直臣们不敢随便提及,引发主君对自己的怀疑。
但私底下,各家与她的关系都很好。这一点,织田信长知道,大家也清楚。
丹羽长秀面对主君质疑的目光,面容淡然,目光坚定。
织田信长吧啦了一下嘴巴,问道。
“米五娘,你要举荐她?”
丹羽长秀恭敬回话。
“是的,殿下。
前田利家大人在东美浓协助柴田胜家大人作战,不但运筹帷幄,亦是每战争先,众姬钦佩。”
织田信长面色不动,看不出她心思如何。
“既然她在东美浓做得不错,那你还想让她东奔西跑?”
丹羽长秀暗自叹息,就因为她做得太好,您这疑心病不是又犯了嘛?
丹羽长秀与前田利家关系真的很不错,都是野孩子团成员,感情深厚。
织田信长是给予了前田利家出战立功的机会,但她做得太好了,不能再好下去了。
织田信长想丢根骨头给前田利家啃,让她成为斯波家中的内应。
可前田利家做事尽善尽美,得到太多恩赏,就不符合织田信长的利益了。
织田家正在扩张期,织田信长绝不可能有功不赏,这会挫败织田家臣团的斗志。
所以,她一定会咬牙给予前田利家应有的恩赏,但之后,前田利家怕是要遭她嫉恨。
丹羽长秀不想两人起冲突,而眼前的三河一向一揆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把前田利家调离前线队列,亦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可织田信长对前田利家已经起了疑心,丹羽长秀为她考虑,必然让主君对她一并怀疑起来。
所以说伴君如伴虎,英明之主真难伺候。做得太烂不行,做得太好也不行,两难啊。
丹羽长秀肃然道。
“我举荐前田利家大人,道理有二。
一者,织田松平两家结盟,是她一力促成,与松平家关系很好。
织田家和松平家之前征战多年,织田军势进入三河国,当地武家的反应难以预料。
不如由她带军势以斯波家名义支援,不让一向宗有机会挑动三河武家的敌意。
二者,一向一揆战力不强,麻烦在于人心。合战难输,人心难得,这才是此次救援的难点。
前田利家大人足智多谋,绝非一般鲁莽武家可比,也能为松平殿下拾遗补缺,更好得抚平三河国内乱局。”
织田信长听完,不自觉点头。
丹羽长秀心里松了口气,其实还有第三,就是把前田利家调离前线,离开织田信长的视野范围。
要立功去三河也可以,别总是在主君眼皮底下晃悠,只要一心奉公,恩赏自会丰厚。
织田信长有万般缺点,但有一点是极好的,舍得恩赏。充满自信的她,一心对外扩张,对有功之臣绝不吝啬赏赐。
只要前田利家立下功勋,她捏着鼻子也就认了。这才是她性格乖戾,尾张武家们还拥护其的根本原因。
武家不在乎主君是个怎么样的王八蛋,恩赏的时候不要短斤缺两,就是好主君。
用武家的道德标准看衡量,织田信长的确是个极好的王八蛋。
丹羽长秀道理讲完,织田信长沉思半晌,点头道。
“米五娘说的有理,那就让前田利家去吧。
尾张斯波领不过一万多石,她的军势不多,从权六麾下织田军调拨一些军势给她。
恩,凑满三支备队吧。”
丹羽长秀哑然,看织田信长一脸自得,懒得再劝。
武家一万石可动员足轻二百,姬武士四五十。
一向宗更狠,女人就是兵,动员上千都行。
西三河石高大概在十五万石,一向一揆的规模有上万人,加上不经打的老弱农妇,能拉出几万人来。
前田利家带兵救援,三只备队的战兵也就七八百人,顶个p用。
人数少能打合战,分散镇压却是无兵可守,这点兵力协助松平元康守住冈崎城附近,都够呛。
织田信长摆明了不想给她立大功的机会,一心攻略美浓,只要松平元康守住冈崎城,在西三河的存在不崩溃就足够了。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既不让前田利家坐大,也不许松平元康腾出手来向东三河扩张。
丹羽长秀看透了织田信长的心思,但她没有再替前田利家说话。
如此安排刚刚好,顾全了朋友情谊,又让主君的利益不受损,她何必再多言找事呢。
织田信长放下心事,心情好了很多,笑道。
“安藤守就胆小如鼠,放弃了稻叶山城。一色义龙顺利回归,看实了美浓边界。
哼哼,算她好运。东西美浓的进展都被迫停滞下来,只能等秋收后再给她好看。”
织田家的小规模渗透用到了极致,木曾川两岸因为蜂须贺家低头,水运船舶都在织田信长控制之下。
西美浓墨俣城建立,东美浓拿下两座护城,织田家北伐的东西据点都站稳了脚跟。
现在的问题在于,织田家的行动已经刺激到一色义龙,让她感到疼了。
在她将朝着近江国的视线回转,紧盯尾张国的情况下,织田家的小动作已经占不到便宜。
织田信长唯有安心等待秋收后,军粮到位,再大规模动员军势,北上交锋。
此时,池田恒兴鞠躬行礼,说道。
“边界战事平息,倒是有一件事需要殿下拿主意。”
织田信长问道。
“什么事?”
“佐佐成政写信给我,说东美浓无战事,希望加入母衣众为主君奉公。”
织田信长一抬眉毛。
“她想进母衣众?”
织田信长继位之后危机四伏,为求自保,把五万直领搜刮到底朝天。
把管理内政的丹羽长秀逼到差点自尽,这才建立起了一支,远超她领地收入的精锐姬武士团。
她把这支人马编入自己的马迴旗本,称之为母衣众,笔头就是前田利家。
在稻生之战中,这支人马的确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不枉她大量的投入。
尝到了甜头之后,织田信长开始扩充母衣众。
彻底掌控了织田家,又北上吞下上尾张,她有了足够的财力维持这支精锐姬武士团。
如今的母衣众,分为赤母衣众与黑母衣众,彻底替代织田信长的马迴众成为她的旗本众,由池田恒兴统领,泷川一益辅佐。
对于佐佐成政希望进入母衣众,织田信长嘴角上翘,非常得意。
前田利家,你出走的母衣众,有的是人想进来!
第五百一十三章市君有佳缘
织田家的美浓攻略分为两块。
东尾张犬山城由家中首席猛将柴田胜家牵头,织田家臣团跟进,进攻东美浓。
而西尾张方面比较诡异,木下秀吉搏出位,一力顶撞柴田胜家,才有了西美浓攻略的雏形,分化拉拢西美浓武家这一策略。
柴田胜家当然不会认为,一个小小的奉公人敢于和她硬刚正面,让丹羽长秀这个织田信长的大管家背了黑锅。
丹羽长秀出于美浓攻略的后勤压力,硬是吞下了这个死耗子,在背后支持木下秀吉,这才有了西美浓攻略。
所以,织田信长带着自己的直臣团一直没有动,在小牧山城观望东西美浓的前期准备,思索攻略方向,结果两边都很争气。
前田利家为柴田胜家理顺了攻略要点,偷渡木曾川拿下边界支点两城,不断蚕食东美浓,成绩亮眼。
木下秀吉拼着不要命,给蜂须贺正胜灌了一肚子热鸡汤,打足鸡血,冒险在东美浓墨俣地区建城。
正巧遇到安藤守就作乱,西美浓武家的目光都聚焦稻叶山城。
在丹羽长秀的支持下,这城竟然在敌人鼻子底下,建成了!
墨俣地区位于西美浓东部,木曾川与领地内各支流的上源头,顺流可以突袭西美浓中南部平原。
这里是浓尾平原最西段的平原地带,西美浓主要的产粮区。
墨俣城就像一把利刃顶在西美浓武家们的腰眼上,令她们非常不安。
木下秀吉立了大功,但她那点半桶水的本事,也就是运气好才有了这个结果。
事后,织田信长把她打发回木下村,暗中推她入坑,挑战尾张武家的底线,改革军制。
西美浓前线由直属军势接手,也就是森可成与河尻秀隆接管。
她们两人都是美浓武家出身,熟悉地理和人事,织田家顶入西美浓的楔子交给她们,最为合适。
东西美浓进展都很顺利,导致织田信长自己也不知道该侧重哪边攻略了。
这时候,东美浓的佐佐成政开始积极向她靠拢,要求加入母衣众,令她非常愉快。
随着织田家扩张有成,织田家臣团对家督也越来越服气。池田恒兴拉来泷川一益,身后就是泷川家。
如今佐佐家也开始向主家靠拢,其他家臣必然对织田信长更加恭顺,这对她大刀阔斧的改革是有好处的。
织田信长说道。
“佐佐成政加入母衣众之事,我答应了。
但她不用来小牧山城奉公,继续在柴田胜家麾下做事,就当我派遣给权六的与力吧。”
池田恒兴鞠躬,嗨了一声。
她才不在乎佐佐成政这事成不成,以她和织田信长的奶姐妹关系,谁都撼动不了她的地位。
这只是一次公事公办而已,主君给予批复,那么转达给佐佐成政就是。
织田信长反而是更在乎佐佐成政表态的那个人,这关系到她改革遭受阻力的强弱与否。
不管是给予商家好处的乐市乐座,还是提高足轻地位的军职变动,都在撬动武家集团利益的墙角。
由不得她不谨慎,紧盯着家臣团的反应,分化瓦解麾下的不满情绪。
众姬继续议事,这时外间来了信使,一封浅井家的书信送到。
织田信长看完之后,喜上眉头。哈哈大笑还不过瘾,走下主座左右踱步,就差载歌载舞了。
“太好了!浅井长政来信,她愿意与我家市君结缘,达成两家的联盟!”
一众姬武士纷纷伏地恭贺。
织田家与浅井家的联盟,不但给了织田信长参与近幾纷争的理由,也让西美浓武家的压力更大。
织田信长在房间中来回走动,手舞足蹈,她边走边说道。
“派人,派人去西美浓借路,大张旗鼓得把市君嫁过去!我倒要看看,哪个敢站出来阻拦!”
织田家与浅井家联姻嫁男,送嫁必然走西美浓,经过美浓一色家地盘,这事情就玄妙了。
站在一色义龙的立场,她一定紧张,要求西美浓方面拒绝织田市君过境。
但是西美浓武家们真的敢阻拦吗?西美浓可是在织田家与浅井家的两面夹击下,战略压力极大。
一色义龙可以不在乎这点,但西美浓武家绝不肯给两家开战的借口,去为东美浓武家挡枪。
如果西美浓三人众对织田家的送亲队伍视而不见,那么因为安藤守就夺城加剧的东西美浓矛盾,就会进一步发酵。
已经出现裂痕的镜面,将再次被狠狠砸上一锤,双方想装作看不见,也不行了。
织田信长就是要利用这一点,把东西美浓武家竭力压下的内部矛盾,重新翻出来。
她心情非常不错,呼喊道。
“让市君过来见我!他可是我们织田家的大功臣,哈哈哈。”
不久,一少年来到议事厅。
只见他面若冠玉,步伐碎碎如翩翩飞舞,虽不如斯波义银英姿飒爽,却是此世界弱男子的姿态,引人垂怜。
“拜见姐姐大人。”
织田市君徐徐拜服,织田信长几步上前把他扶起。
“阿市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给你找了个好妻子。”
“哦,柴田胜家吗?”
织田信长被她堵得一塞,汕汕看向左右,直臣团都视而不见,假装没看见。
她当初的确有意把织田市嫁给柴田胜家,用以拉拢这位家中猛将。
可时过境迁,有了更好的目标,当然就把柴田胜家抛之脑后。
谁知道织田市君一句毒舌令她难堪,隐隐指责她这当姐姐的,把弟弟当作工具。
织田信长自顾自哈哈一笑,算是强行过关,说道。
“不是和你说笑,你的妻子可是一位英杰,人称近江之鹰的浅井长政。
我为了给你找到这门好亲事,费了不少功夫,你就等着嫁过去享福吧。
如果那人待你不好,写信给我,姐姐为你做主,要她好看!”
织田信长越说越兴奋,织田市君反而面色冷淡,淡然一笑。
“就像是你待浓君哥哥的好?独守空房,倍受冷落。”
织田信长的笑声戛然而止,周遭直臣们头冒冷汗。
第五百一十四章信长似败犬
织田信长瞪了眼弟弟,骂道。
“你胡说什么!”
织田市君却不怕她。
他的性子像极了织田信长,姐弟俩打小关系就好。更不提如今,他即将远嫁,许多话说起来没了顾忌。
他不傻,姐姐的性子他很清楚。能这么高兴,肯定是把他卖了个好价钱。这是武家男子的命,他早就看开了。
织田信长坏就坏在乐得昏了头,让他来议事厅向直臣团炫耀,这是把他当物件显摆。
织田市君的脾气和织田信长类似,性子起了谁都拉不住,竟把织田信长的私密事一股脑捅了出来。
反正我就要远嫁,你还能怎么惩治我?我的好姐姐!
织田市君冷笑道。
“自从那斯波义银上洛京都,你就渐渐冷落了浓君哥哥,这一年多你与他有过几次夫妇之事?
女人,呵呵。”
织田信长脸色变幻莫测,狠狠扫了眼在坐的直臣们,她们都在低头装死,假装听不到。
她拉住织田市君的手腕就要往外走,织田市君大喊道。
“我不走!我就不走!我说错了什么吗?
你罔顾家族延续,一心迷恋外人。浓君哥哥独守空房,多少次默默垂泪给我看到。
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妻子?你给我找的妻子,也是这样的女人吗?”
织田信长回头一个耳光狠狠打在他的脸上,一掌把他打摔在地。
她上前捏起他的下巴,仔细看织田市君的脸蛋。只见他的脸颊迅速肿胀,好在没有破相,不影响嫁人。
织田信长冷冷下令。
“来人!带市君下去休息,他太累了,有些神志不清。”
织田市君可不是义银那种前世的男人思维,他只是这世界一个普通的男人。
打小接受相妻教女的教育,此时被从小宠爱他的姐姐狠狠扇了一嘴,顿时吓得懵了。
左右侍男赶紧把他扶起来,向外走去,这时候他才想起了哭泣。
抽泣间,心里恨恨想着。
都怪那个斯波义银!都是那个狐狸精作祟!
我只是为浓君哥哥说了几句公道话,姐姐竟然为了那个男人打我!
仇恨的种子深深埋在他的心里,或许有一天遇上一汪清泉,就会生根发芽。
织田信长深深吸了一口气,淡然道。
“该说的事也说完了,你们都回去做事吧。”
“嗨!”
一群直臣鞠躬行礼,鱼贯而出。特么的赶紧走,走慢了不知道会不会被泄愤。
丹羽长秀倒是有心留下劝主君几句,可她抬头看向织田信长,只见那一双杏目深不见底,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她知道主君对斯波义银上洛之事,一直很后悔。但她万万没想到,竟会影响织田家的传承大事。
可即便亲近如她,也不敢出言劝解,此时的织田信长就像是一只败犬,紧紧抿着唇守护自己残存的尊严。
谁敢上前,她就会咬死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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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心里最深的情绪被人挖出来点破,英武如织田信长也受不了这种刺激。
丹羽长秀犹豫了一下,跟着武家们仓皇逃出,把一方室内留给主君,让她自己慢慢舔舐伤口。
明面上谁都不敢说话,可水面之下暗潮汹涌。织田信长冷落丈夫,织田家后续继承的问题,迟早是要出事的。
直臣们对于织田信长与斯波义银之事的前因后果,最清楚不过。
当初织田信长无耻,两次以家业威胁,把斯波义银给糟蹋了。
武家败落,武家男沦为玩物,这种事大家都见多了,也就哈哈一笑没当回事。
可特么谁能想到斯波义银这少年,一年功夫在近幾混成那般模样,真是令女人汗颜的武家奇男子。
如今,直臣团谁都不敢再提以前那些事,恨不得忘得干干净净。
可大家都没想到,真正对斯波义银念念不忘的,竟然是她们这位看似毫不在乎的主君。
更麻烦的是,她们现在都知道了!知道的太多,特么要命啊!
———
尾张国小牧山城的织田信长恼羞成怒,三河国冈崎城的松平元康却是手脚冰凉,万念俱灰。
一向宗三河三寺,以本证寺为首。本证寺是本愿寺的小本寺,论地位,比本山只低一级。
其主持空誓法师,乃是一向宗八代法主之孙女。收到显如上人法旨后,便开始全力策划三河一向一揆。
她庇护犯法者,引诱当地武家领袖,西尾城主酒井正亲入寺抓人,破坏了一向宗与松平家约定的守护不入特权。
空誓法师以松平家欺辱一向宗为由,借机发动一向一揆。
松平家的武家大多是一向宗信徒,大量姬武士为了信仰抛弃主君,导致松平家大约一半家臣参与到一向一揆中。
冈崎城的松平元康听闻后,魂飞魄散。顾不得其他,将忠于她的军势向冈崎城聚拢,准备抵御一揆众的攻击。
西三河四郡全反了,孤立无援的她只能一面集结军力,一面向她的织田吉法师姐姐求援。
由不得她不紧张,此次一向一揆,本多家,酒井家,大久保家等三河老武家都有姬武士参与其中,牵连太广。
特别是大久保宗家起兵作乱,截断了矢作川上下的联系。
西三河的东北是三河高原,东南是丘陵山区。中西部矢作川流域冲积平原,河流直入三河湾。
矢作川所在的冈崎平原,是松平家的起家之本。上游冈崎城,下游西尾城,皆在东岸,南北镇守平原核心区。
冈崎城是松平元康居城,西尾城在松平亲族酒井家手中。
松平元康能被今川义元和织田信长先后看重,亦是因为西三河姬武士对松平家的忠诚。
而松平元康麾下的三河姬武士,就是来自本多家,酒井家,大久保家等谱代家臣。
如今一向一揆爆发,本多家与酒井家皆有重臣跟随一向宗,最麻烦的是大久保宗家反了。
大久保家是上和田的老武家,在当地势力极大。而上和田地区就在矢作川中游东岸,阻断了冈崎城与西尾城的联系。
南方一揆众围困西尾城,北方一揆众都在向冈崎城进军。松平元康一日三惊,惶惶不可终日。
第五百一十五章元康难为君
松平家的三河姬武士,这群顽固不化的武家在这次动乱中,被撕扯成两半。
她们中有人为了信仰与自己的主君拔刀相向,也有人为了主君,抛弃信仰,誓死不退。
正当松平元康愁眉不展的时候,选择继续忠于她的姬武士们开始行动起来。
望着连夜赶来的酒井忠次,松平元康泪流满面,将伏地叩首的她扶起。
“老师,您辛苦了。”
松平元康在今川家做质女长大,酒井忠次就是随她前往,不离不弃的谱代家臣,家老,也担负着教导她的责任。
早年间,酒井家与松平家联姻,两家成为亲族,酒井家延续出两支。
其一是酒井忠次的长女系,其二就是西尾城主酒井正亲的次女系,都是世代效忠。
如今酒井忠次前来相助,酒井正亲亦是在西尾城拼死抵抗。
只要这两家还在为松平家而战,其他酒井族人投奔一向宗的行为,就动摇不了松平家的根基。
酒井忠次宽慰主君几句,还未说到正题,外间又有了喧哗。
原来是上和田的大久保分家,大久保忠世,大久保忠佐姐妹前来效力。
松平元康握着两位姬武士的手,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大久保宗家虽然反了,但分家投向了主君,上和田就不算丢。松平元康还有机会拿回上和田,打通矢作川,支援西尾城。
几人尚未分坐,议事厅拉门再开,老臣本多重次大步走了进来。
松平元康激动道。
“本多大人!”
本多重次对着主君作土下座姿势,道歉说。
“非常对不起,我来迟了!”
松平元康摇摇头,感叹道。
“你肯来,我很高兴,本多一族可都是一向宗信徒。”
本多重次一脸不痛快,说道。
“武家奉公恩赏,当报效主君。孰轻孰重,每一个姬武士都应该清楚!
我已经改宗了,本多忠胜那个笨蛋我也拉着她一齐改了!
我们不再是一向宗门徒,我们是松平家的臣子!”
说完,她再次伏地叩首。松平元康拍着她的肩膀,长吁短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良久,她问道。
“那本多家还有人来吗?”
本多重次眼中闪过一丝厉光,恨恨道。
“本多正信去了本证寺。”
松平元康心中失望,她就是想知道本多正信的选择。
本多家也是三河大族,繁衍至今分家诸多。
虽然都姓本多,本多重次,本多忠胜,本多正信却来自不同的分支。
本多正信在三河以谋略闻名,是松平元康的臣下,也是朋友,对她了解很深。
松平元康听闻本多正信投向本证寺,心中又是忌惮,又是气愤。
好在本多重次与本多忠胜还是忠于她的,形势不算太坏。
她问道。
“忠胜姬人呢?”
本多重次回答。
“上野城的酒井军,妄图在岩津的矢作川北段渡河,本多忠胜带兵前去抵挡了。”
松平元康听得眉头一紧。
西三河全境爆发一向一揆,一揆众的目标很明确。除了南部的本证寺空誓围困西尾城,其余一揆众都在向冈崎城挺进。
东面是胜鬘寺的一揆众在迫近,中部上和田大久保宗家作乱。
如今,北部的上野城酒井军意图从岩津渡河,这是要三面合围,夹击冈崎城。
松平元康一时没了主意,问计酒井忠次。
“老师,您看?”
本多重次与大久保姐妹都是战将,而酒井忠次是谱代家臣之首,文武俱佳。
她果断说道。
“先打退胜鬘寺的尼兵,再以大久保姐妹为先锋,拿回上和田,逼迫大久保宗家降伏。”
松平元康犹豫道。
“那岩津的上野酒井军怎么办?”
酒井忠次冷酷道。
“让本多忠胜死守渡口,就算全员战死,也不得后退,为我们争取时间。”
松平元康很为难,看向本多重次。
这位老臣也是点头,鞠躬道。
“酒井大人说得不错,敌军三面逼近,这是要合围冈崎城。
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先击溃一两路,至于本多忠胜,就让她为主君尽忠吧!”
松平元康叹了口气,下令道。
“让忠胜姬守三天,我允许她撤退。
我带兵去小豆坂堵住胜鬘寺尼兵,还请本多大人与大久保姐妹一起去上和田,夺回此地。
拜托了!”
她向在坐几位重臣一一鞠躬,各人躲闪不及,皆被主君的仁慈感动。
松平元康给予本多忠胜一条生路,就是减少了自己回旋的余地与时间。
她选择分兵,两面出击,这是加大自身危险的冒险举动。
作为一名主君,肯为麾下做到这份上,亦是令人感动。
松平元康也很无奈。
她自小被织田今川两家争夺,大半岁月是在当质女中度过的,对于西三河姬武士来说,她也算是外人。
虽然她们承认松平家为主家,并愿意尽忠。但松平元康缺乏直臣团,松平家的家臣团势力太强。
本多家,酒井家,大久保家这些谱代家臣,松平元康没有底气对抗她们,只能拉拢安抚。
想要利用她们开疆拓土,逐步培养自己的力量,稳固松平家的地位。
所以,一向一揆爆发,带跑了半数家臣团,把松平元康吓得够呛。
也因此,她不能听酒井忠次的建言,坐视本多忠胜去死,这会影响谱代家臣们对她的感官。
这次参与一揆的西三河众,主要是由三部分人组成。
其一,是一向宗的三河三寺,以及她们掌控的尼兵,信徒。
其二,是残存在西三河的今川旧臣,这些人在其中推波助澜,居心叵测。
其三,就是松平家的半数家臣团,跟随一向一揆起事。
松平元康自身的实力太弱,她想要得到松平家臣团的好感,就必须区别对待一揆众。
打击一向宗尼兵,剿灭今川旧臣,拉拢降伏造反的松平家臣。
松平元康叹了口气,母亲软弱无能,留下一个烂摊子给她。
她只能咬牙忍耐,把手中的烂牌一张张好好打出去,让松平家可以在这个乱世里生存下去。
方略确定后便不再犹豫,她领兵出城,带着酒井忠次向小豆坂进军。
另一路,本多重次率领大久保姐妹,朝着上和田杀去。
第五百一十六章柴田助利家
尾张国,犬山城。
前田利家正参与柴田胜家主持的军议,此时小牧山城有信送到,传达了两个意思。
一者,令前田利家带兵前往西三河,支援被一向一揆围困在冈崎城的松平元康,镇压一揆众。
二者,允许佐佐成政加入母衣众,以与力身份继续在柴田胜家麾下效力。
待两人接下了织田信长的命令,周遭气氛随之微妙起来。
前田利家不动声色,佐佐成政城府不浅,只是脸色稍稍难看。
柴田胜家看了两人一眼,心中隐隐浮现一丝怒意。
织田家臣团对于攻略东美浓的心态不一,其中林秀贞与佐久间信盛的态度最为懈怠。
林秀贞作为首席家老,在织田家内战中站错了队,为织田信长不喜。
她又没有柴田胜家的军才和军方的地位,当然被现实的织田信长丢在一边。
眼看着林家就要衰败,更不愿消耗家中力量,太过卖命。
佐久间信盛则是立功受赏,起了小富则安的心思,只想在尾张好好过日子,不愿意再折腾。
而在蚕食东美浓作战中最积极的,是前田利家与佐佐成政。
前田利家有心立功,换取恩赏以提高自己在斯波家的地位,也希望借此和尾张武家保持良好的私人关系。
她本就才智高绝,又温润如玉,与各家友善。这次带兵前来,和柴田胜家配合无间,更是深得她的好感。
而佐佐成政一心想做出一番事业来,自持文武双全,野心勃勃要出人头地。
她机智百出,作战勇猛,亦是柴田胜家麾下一名有力的战将。
柴田胜家倚重这两人,但暗中却是更看重佐佐成政,因为前田利家不是自己人。
就算前田利家与她们这些织田家臣关系再好,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她是斯波家臣,代表的是斯波家的利益,获取的恩赏不属于织田家,而是带回斯波领。
不管前田利家在美浓攻略中,为柴田胜家打下多少功勋,最后都是肥水落得外人田。
所以,柴田胜家默默给予佐佐成政更多机会,导致她的战功不小,竟起了向主君献媚的心思。
柴田胜家当然会感到愤怒。
老娘给你机会立功,是指望你成为我的助力,谁知道这白眼狼冲着家督摇尾巴去了。
不论古今,越过上司与更上层勾连都是大忌。
隐含的意思,就是你准备与我平起平坐?还是要爬到我头上去拉s撒n?
佐佐成政一心挤进母衣众,要做织田信长的直臣,亲信。
结果织田信长给了她身份,却还是把她当作外派的与力,继续在柴田胜家麾下效力。
这就让佐佐成政感到失望和尴尬,也让柴田胜家对她感官转向恶劣,却又不能述之于口。
两相比较,柴田胜家对前田利家的好感更浓了,心思开始对她倾斜。
她关心道。
“利家姬,殿下让你带兵去三河助战,你可有把握?”
前田利家淡然道。
“殿下有令,自当竭力奉公。”
对于织田信长会阻挠她立功,前田利家早有心理准备。
她虽然用斯波足轻法度当敲门砖,假装投向了织田信长,但这位英主并不是好糊弄的人。
信长是一位极度现实的利己主义者,她看到前田利家的实力暴涨,自然会出手压制,不让她脱离掌控。
前田利家跟了她这么多年,对这位可是了解得很。只是没想到,她会把自己派去三河。
三河一向一揆,的确麻烦。
但前田利家先前在尾张南部山区,防御松平家攻击,对西三河四郡仔细研究过。
看似严重的全境一揆,其实是有办法迅速解决的,这就要看松平元康是否有智慧,有手段去处理。
以前田利家对松平元康的了解,这位看似唯唯诺诺,却是一位忍耐力极强的枭雌。
她有信心协助松平家迅速平定一向一揆,如此反而能赚取更多功勋,织田信长只会更加后悔。
不知道是谁给信长出的主意,让前田利家有了在织田家内部坐大的机会。
前田利家在思索其中关键,柴田胜家见她不语,以为她担心兵力不足,主动说道。
“利家姬,如今东美浓边境恢复了平静,暂时不需要太多军势驻扎。
既然主君有令,在我直属备队中你带三支去三河,协助做事。”
前田利家诧异看着她。
织田信长的命令,是让她凑满三支备队前往三河。
尾张斯波领有一万三千石动员力,勉强算一支半备队,柴田胜家其实只要给一支半就可以了。
而且她给予前田利家的是自己的直属精锐,而不是其他家臣的军势,甚至国人众的乌合之众。
这可是妥妥的装傻,误解主君的意思,硬要给前田利家塞人。
一旁佐佐成政忍不住说道。
“柴田大人,军势是否给的太多了?主君只让带三支。。”
柴田胜家转头瞪了她一眼,未等她说完,就骂道。
“你懂打仗还是我懂打仗!
三河一向一揆,一揆众人数不会少,主君怎么可能只让带三支备队?
必然是利家姬带斯波军势出战,织田家出三支备队协助。”
柴田胜家一顿骂把佐佐成政说懵了,她左右看向议事厅内武家。
大家都表示柴田胜家大人理解能力很强,主君肯定是这个意思。
佐佐成政面色涨得通红,不声不响低下了头。
前田利家做人上道,在坐的织田家臣和她关系都不错。柴田胜家有心帮她,其他人没道理当坏人阻拦这事。
只有佐佐成政作为织田信长派遣的与力,必须出来说一嘴。可她也清楚,自己有些被孤立了。
织田信长正在尾张国内改革,有风声要动商利和军制。
商利倒也罢了,主君要吃独食,大家少赚点就是。
跟着织田信长对外扩张,多打下点领地,对于热爱土地的武家来说,不算吃亏。
可军制,却是武家的命根子。武家武家,就是以武力起家的世袭贵族。
织田信长要抬举那些贱民出身的足轻,让姬武士与平民在军职上平等,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第五百一十七章添香只为君
尾张武家们很纠结。
一方面,她们跟随织田信长扩张,吃得盆满钵满。
另一方面,这位主君却在大张旗鼓,要断了武家特权的根本。
她们矛盾的心境,禁不起任何挑动。
而佐佐成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主动向织田信长靠拢跪舔,织田家臣们怎么可能看她顺眼。
佐佐成政如坐针毡,前田利家冷眼旁观。
她与织田信长都在足轻改革。
这次东美浓蚕食,前田利家能立功显眼,亦是斯波足轻勇猛的缘故,但她没有织田信长那么过分。
斯波家的足轻法度偏向照顾夫孺,抚恤未亡人,免除足轻的后顾之忧。
上升通道亦有,给予勇猛者入赘的机会,继承武家家名,成为姬武士。
这种方式相对温和,也只有足轻中少数佼佼者,才有机会跨过两个阶级的阻隔,武家们能容忍。
毕竟是乱世,拳头硬才是真理,为了活下去,少许变通是可以理解的。
但织田信长却不愿意如此。
她对于足轻的家眷与后事没兴趣,死人没有价值,不值得浪费资源。
她要在有生之年完成天下人的野望,就必须采取更激进,见效更快的军制。
她把重点放在了阶级跨越。
姬武士出仕,奉公主君,求取恩赏,这是属于武家的特权。
一边,织田信长建立足轻头,足轻大将两阶军职,让姬武士出任。
另一边,允许足轻以战功担任足轻头军职。要知道,足轻头是有职禄的,就是姬武士出仕的职禄。
如果足轻与姬武士担任一样的军职,有着相同的职禄,那么两者还有什么区别!
今天是足轻头,明天就是足轻大将,最后是不是可以加入直臣团,家臣团,成为谱代家臣?
这不就是武家的礼崩乐坏吗!
前田利家冷冷看着织田家内部的混乱,却不看好织田家臣们的无能狂怒。
他断定,织田信长必定成功。
足轻将彻底脱离农兵的范畴,农兵分离后,成为织田家对外征战的最重要助力。
织田家臣们比起织田信长差得太远,那位看似离经叛道,但每一步都是在贪婪得增加自己的实力。
不论是攻略美浓获取整个浓尾平原,乐市乐座积攒财力,皈依日莲宗获取工匠商町,还是现在的农兵分离。
她的目标都很明确,要粮,要钱,要器,要兵。
她的实力只会越来越强,抱残守缺的织田家臣怎么和她斗?武家行事,说到底还是用实力说话。
你说传统,我拳头硬。你要闹事,还是我拳头硬。
随着双方实力的逐渐拉开,织田家臣们一定会屈服。因为你不服气,可以去死啊!
对此,前田利家感觉到深深的兴奋。
织田信长越来越强大,她迟早会上洛,会威胁到近幾斯波领。
我前田利家也会跟随她越来越强大,成为斯波家必须重视的力量。
义银君,你一定会需要我,拉拢我。到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想要的,唯有你。
———
得到柴田胜家全力支持,前田利家迅速组织军势,向三河行军。
尾张南部山区本就是尾张斯波领地界,就近组织军需补给,进军速度极快。
进入西三河后,沿途忠于松平家的武家纷纷予以协助。
各地一揆众都向冈崎西尾两城靠拢,前田利家并未受到阻击。
等她到来矢作川中段,与冈崎城方面联系上的时候,松平元康一方也是喜事连连。
松平元康在小豆坂,成功伏击打退了胜鬘寺尼兵。
有大久保分家相助,本多重次集中兵力在上和田与大久保宗家合战,击溃之。
随后,北方也传来好消息。
本多忠胜埋伏在河边,对渡河的上野酒井军半渡而击,竟然一战打退了岩津方向的一揆众。
松平家几支军势刚才在冈崎城重聚,前田利家的援军就到了。
松平元康没想到援军来的这么快,大喜过望,亲自出城迎接。
冈崎城外,松平元康向前田利家连连表达了感激,带她回到天守阁议事。
等两方姬武士坐下,松平元康急问道。
“利家姬,你这次带了多少人马来?”
前田利家鞠躬回答。
“斯波军连同织田军共四支半备队,一千一百人。”
松平元康握了握拳头。
“太好了!非常感谢你,利家姬,你来的可真快呀。”
前田利家谦虚道。
“是织田殿下下令,我只是依照她的命令做事。
斯波领紧贴三河国,补给线不长,自然来得快,算不得什么本事。”
松平元康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些疑惑。
前田利家可是斯波家的臣子,开口闭口听命于织田信长,这说法有些刺耳。
此姬才智高绝,不似粗莽说错话的那些武妇,其中可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由?
松平元康当初与织田信长联盟,虽然是迫于今川家的内乱,不得不另选她家,寻求支持。
但让她下决心与织田信长背靠背的很大原因,就是斯波义银在近幾的强势崛起。
前田利家作为斯波家在尾张的代官,出面协调织田松平两家的盟约,她才敢走出这一步。
如今前田利家态度怪异,怎能不让她心存疑虑,便试探道。
“吉法师姐姐待我的好,我自然记在心中。利家姬你迅速来援,我也是放在心上。
真是岁月如梭,转眼大家都长大了。当初吉法师姐姐还带我,去过斯波守护府玩耍。
谁想到那位俊朗的小哥哥,竟成了天下闻名的谦信公。如今回想起来,亦是不甚唏嘘。”
前田利家忍不住想笑,松平家都快被一向一揆掀翻了,松平元康还有闲情逸致与自己墨迹。
这人太过谨慎,真是长寿命。
她知道,如果不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位松平家督放心不下。
前田利家肃然道。
“往事如烟,乱世之中谁又说得清未来如何,还是要时时反省。
谦信公在近幾留下基业,又去了关东做事。真乃武家奇男子,我不及也。”
松平元康惊讶看了她一眼,原来你不甘心在尾张坐冷板凳,又投向了织田信长,难怪听她号令行事。
乱世之中,不甘寂寞的姬武士多了,也不多前田利家一个。
搞清楚了尾张斯波领与织田家的最新情况,松平元康也不再多打听,只关注于自己的麻烦。
第五百一十八章巧计定三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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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平元康询问酒井忠次。
“老师,围攻冈崎城的一揆众被打退,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酒井忠次早已准备了腹案,此时主君问起,胸有成竹道。
“殿下,我们当救援西尾城。”
松平元康点头。
上和田地区重新归于松平家,沿着矢作川支援西尾城,正好打通上下游,连成一片。
西三河精华之地尽在于此,稳住这里,松平家的根基就不会动摇。
“那我们即可出兵。”
“等一下。”
松平元康看向前田利家。
“利家姬,你有建言与我?”
前田利家鞠躬道。
“外臣有些不成熟的想法。”
“请说。”
“敢问松平殿下,西三河各地一揆四起,一一剿灭旷日持久,是否愿意行险一博。”
松平元康眉头一紧。
她当然想早点扑灭一向一揆,这次出事已经浪费了春耕后的农闲时节,让她的东三河战略不得不推迟到秋收后。
如果剿灭不利,再浪费大量的时间与资源镇压国内,日后会更加被动。
谁知道今川家几时能腾出手来,狠狠收拾自己,必须尽快拿下东三河,拓展缓冲地。
但西三河全境都在一向一揆,只怕没这么容易过关。
她朝前田利家深深鞠躬道。
“还请利家姬教我,拜托了!”
前田利家避让开,还了一礼,说道。
“不敢当,只是一些想法,供松平殿下参考。
之前听闻您的战报,冈崎城周遭的一揆众已经击退,一时无力再次发动攻击。
一揆众四散各处,通讯混乱,南方很难清楚知道北方的战况。
此次一揆的带头人,本证寺空誓法师,正带兵围困西尾城。
我们大张旗鼓南下,她如果选择后撤,重新组织各地反扑,西三河糜烂的局面会更加严重,难以收拾。
不如大部人马偃旗息鼓,抛出少许辎重为诱饵,装作向西尾城运粮补给,引诱空誓军势前来夺粮。
南方一揆众还不知道我这支援军已到,必然没有提防。可选一处绝地围困空誓,逼迫她投降。
本证寺是西三河一向宗之首,空誓又是八代法主血脉,威望甚高。
只要迫降了她,逼其发声劝服各地一揆,这次危机便可以迅速消解,少许不服者也掀不起大浪。”
前田利家的这个计划,有个极大的问题,那就是空誓手中兵力不少,要围困住她必然抽空冈崎城的军势。
如果北方一揆众注意到冈崎城军力空虚,会不会乘机夺下松平家的居城,此举有些冒险。
但松平元康听后却是大喜,忍不住站起来,笑道。
“利家姬此计可行!”
松平家要面对今川家迟早会来的反扑,能早点平定西三河,拿下东三河才有活路。
有办法冒险总比慢慢煎熬等死强,关键时刻,松平元康还是豁得出去的英杰人物。
前田利家补充道。
“如果顺利,扑灭这次一揆就容易了。只是一向宗不会死心,迟早会卷土重来。”
松平元康冷冷一笑。
“利家姬的意思我明白,松平家臣肯迷途知返者,我皆既往不咎。”
她心里打定决心,对于参与一揆的三股势力,先按住再分化。
对松平家臣团只能谅解,没法强硬,但家臣们必须改宗,不肯改宗的就流放出国。
一向宗三寺的势力,可以借着这次机会惩戒,限制她们传教,再徐徐下手。
至于那些个搞事的今川旧臣,让她们去死吧。
有了迅速扑灭一揆的办法,松平元康精神一震,仔细与众姬商议起来。
之后,大军行动起来,趁着北方暂时安宁,汇合两家的二千战兵,全力南下,伏击空誓。
———
西尾城外,一向一揆众是意气风发。
西三河遍地一揆,一向宗多年积攒的底蕴一朝爆发,顿时星火燎原,局势眼看如加贺佛国一般。
作为发动者的空誓法师,更是得意。自诩为三河佛国之主,手持铁棒坐在主位,作金刚怒目之状。
“诸位,西尾城内缺粮,不日就会开城投降。
有一支松平锱重队借对岸空隙,想偷偷向西尾城运粮,被探子发现。
我将带本证寺尼兵前去截取粮草,其余信众继续围困西尾城,等我回来。”
一众人等皆伏地受命,唯有一人面色难看,出言提醒。
“主持,敢问运粮队从哪里来?”
“当然是沿着矢作川。”
“可我听闻上和田大久保家已经起兵,河道中断,她们是怎么过来的?其中怕是有诈。”
空誓不满得看着她,这姬武士瞧着娇柔,低头作沉思状,气质清雅,正是本多家的信徒本多正信。
“就你话多!听命便是!”
这些天来一言九鼎的空誓,最烦有人忤逆于她,很干脆骂了一句,便不再理会,自顾自出兵而去。
不久,空誓在安政一带遭遇伏击,三面被围战败受困,无奈降伏。
随后,松平元康胁迫空誓劝降,声称参与一向一揆的所有人皆既往不咎,要求各地一揆众解散。
有空誓在手,西三河一向一揆被她迅速平定。松平元康暂时忍耐,准备过了风头再收拾人。
此时她只要求松平家臣团必须改宗,不愿弃信者流放出三河国。
本多正信成为其中一人,往近幾放逐而去。
———
小牧山城的织田信长收到军报,前田利家协助松平元康迅速平定了西三河。
她很是发了一阵脾气,忍不住给丹羽长秀找了好几次茬。
丹羽长秀亦是无可奈何,她能怎么办,忍吧。
就在织田信长郁闷的当口,一名浪人求见于她。此人便是在美浓,因巧夺稻叶山城而名声鹊起的竹中重治。
当她来到座前时,织田信长正在找各种理由给丹羽长秀添堵,看着这名亲信无奈解释着一件件找茬的琐事。
竹中重治伏地叩首,织田信长饶有兴趣,绕着她看了三圈,然后便恢复常态,继续给丹羽长秀找事。
竹中重治体质不太好,忍耐了许久,直跪拜到身体僵硬,终于忍不住说道。
“织田殿下太过羞辱于我!在下告辞!”
织田信长横了她一眼,说道。
“谁准你走的?”
竹中重治愣了一愣。
“您既然不愿用我,那我自然要离开。”
织田信长恶劣得咧嘴一笑。
“我不想用你,但也怕别人用你给我添麻烦。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去死,要么给我麾下的足轻头当老师,教点学问。”
竹中重治脸色涨红,说道。
“在下愿意切腹!还请织田殿下为我择一人介错。”
织田信长哦了一声,转身对丹羽长秀说道。
“安排人带她去木下村,给那丫头上上课,没点修养军略,怕是活不了多久,就当作与力吧。”
丹羽长秀苦笑点头,竹中重治一脸懵b。
喂,我是选死啊!
第五百一十九章小荷露尖尖
竹中重治从未遇到过这种事,织田信长性情乖戾,行为放肆。
她本想以死洗刷羞辱,可听得织田信长言辞中,隐含着什么深意,这才咬牙跟随小姓先下去了。
等她走后,丹羽长秀叹了口气,说道。
“殿下,竹中重治在西美浓有些地位,您不该戏耍她,寒了美浓武家投效之心。”
织田信长扯扯嘴角,无所谓道。
“不过是丧家之犬,没什么好在意的。此人小聪明不少,正好丢给木下秀吉当个帮手。”
看丹羽长秀还要再劝,织田信长不耐烦说道。
“我知道了!拉拢她给美浓武家看嘛,我懂!
给她个身份奉公就是,当作与力派给木下秀吉总可以了吧!
米五娘你现在越来越大胆,前田利家那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丹羽长秀的笑容越发苦涩,她也是好心帮一把老友,谁想到前田利家那么能干,反连累自己吃挂落,挨主君白眼。
织田信长发泄一番,这事算过去了。她仔细思索,说道。
“米五娘,西美浓方向的渗透不能放下。不要吝啬钱粮,尽力收买西美浓武家向我投诚,特别是安藤守就。
市君马上就要出发去北近江,西美浓那些家伙色厉内荏,嘴上说着不要,边界却开了口子。
等他安全过境后,马上让探子在美浓把这件事宣扬开。
我倒是要看看,一色义龙还忍得住,能装作看不到吗?西美浓三人众她还敢不敢用?
特别是已经叛过一次的安藤守就,应该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丹羽长秀伏地叩首,随后告退,与竹中重治交流去了。
织田信长眯着眼思考,她有心装傻,无视前田利家的三河军功,但权衡利弊下,还是咬着牙认了。
算这家伙好命。
———
尾张国爱知郡,木下村。
村里几人围成一团,一名少女手持削成木棍的树枝,喝一声上前,劈向对峙的姬武士。
那姬武士斥道。
“太慢了!”
随后侧身躲过,脚尖点了一下少女的小腿,把她绊倒。
这姬武士正是蜂须贺正胜,蜂须贺家的新家督。
她摇摇头,无话可说。
以她的身份竟然当起陪练,真是憋屈到了极点。
蜂须贺家是尾张的老武家,这些天尾张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
织田信长一步步抬举木下秀吉,把她立为足轻头,当做平民立功成为姬武士的典型宣传。
木下秀吉也就成为尾张武家发泄情绪的目标,蜂须贺正胜心里惊恐,却是没有办法。
织田信长摆明了把她捆绑在木下秀吉身上,让她担任与力,协助木下秀吉做事。
她不得不帮着训练这些木下家的亲属,因为尾张的姬武士没有人愿意出仕木下家。除了亲眷,木下秀吉捞不着任何人。
与她对抗的少女叫做加藤正清,就是木下秀吉找来的亲戚孩子。
周遭观看的人除了秀吉,还有她妹妹木下秀长,同为亲眷的福岛正则,浅野长政。
这四人是木下秀吉自找的帮手,蜂须贺正胜都没在尾张武家圈中听闻过。
从加藤正清这少女的情况看来,不是正统姬武士出身。
她叹了口气,对木下秀吉说道。
“木下大人,这几位的身手我都试过了,根基浅薄,还需要勤学苦练才行。”
她说得含蓄,木下秀吉却是脸上微红。
她听出了蜂须贺正胜的言下之意,但她没有办法。
织田信长这次出手很大方,安堵木下村一千石,知行上可是一步登天,足够她招揽几名勇猛的姬武士出仕。
但是她招不到啊,整个尾张武家的圈子都在排斥她。
天地良心,她是入赘木下家获取的姬武士身份,已经不算是平民了!
可在织田信长的刻意歪曲下,她成了平民努力的代表,是足轻阶层的骄傲和向往的目标。
听起来很励志的故事,却让木下秀吉心寒不已,暗自叫苦。
她不傻,她终于明白织田信长为什么给她这么多恩赏,原来是买命钱。
有了明确的目标发泄情绪,尾张武家的怒火都朝着木下秀吉而来。
立好了靶子供人泄愤,织田信长反而可以冷眼旁观,默默推进自己的改革。
木下秀吉找不到武家协助,只能更看重自家亲戚,麾下这些个家里人出身不高,她无奈之下真就成了平民代表。
两人心思各异,皆是对现状不满。但织田信长这座大山压着她们,即便想散伙都不成,只能咬牙坚持。
这里正愁眉苦脸,村口有农妇报信,说来了几个姬武士大人。
木下秀吉诧异,这年头还有武家肯来找她?
一群人来到村口,看到丹羽长秀带着几名姬武士。木下秀吉大喜过望,上前鞠躬行礼。
“丹羽大人,没想到是您来了。早些派人传个消息,该是我去聆听您的教诲才对。”
丹羽长秀微微一笑。
“你这嘴真是抹了蜜糖,懒得与你废话。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这位是竹中重治大人,殿下新派遣给你的与力。”
木下秀吉看向丹羽长秀身边一名姬武士,气度不凡。只是看上去,莫名得有些阴沉低落。
但她还是非常高兴,织田信长坑了她,但至少不是往死里坑,还是给了机会与人手。前有蜂须贺正胜,后又来了此人。
她客气鞠躬道。
“初次见面,以后还请竹中大人多多指教。”
竹中重治默默看着她鞠躬,又扫了一眼在旁微笑的丹羽长秀。
木下秀吉只是高兴有姬武士来帮忙,身边的蜂须贺正胜却是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
“您是竹中家督,安堵菩提山城三万石,以智谋闻名美浓的竹中重治大人?”
木下秀吉听得懵了,忍不住多看一眼,眼前这个秀气又有些娇弱的女子。
此人来头这么大?那怎么会成了我的与力?
她见竹中重治臭着脸不说话,只得求助般看向丹羽长秀。
丹羽长秀与竹中重治来之前就谈过一些,透露出织田信长的改革之意,与木下秀吉的作用。
竹中重治知道此事重要,织田信长如此安排也算看得起她。
她离开美浓无处可去,又不愿沉沦于世,这才下意识来尾张国,见一见雌图大略的织田信长。
不管怎么说,织田信长给了她一个选择。在丹羽长秀的劝说下,她还是勉强跟来了。
丹羽长秀耐心劝道。
“竹中大人,如果你真的没有兴趣,那么就离开尾张吧。
殿下那边我会替你分说,她的戏言请不要放在心上,只是玩笑。”
竹中重治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丹羽长秀鞠躬,说道。
“丹羽大人客气,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后悔。”
她又朝木下秀吉一个深鞠躬,说道。
“在下竹中重治,以后还请木下大人多多关照。”
第五百二十章木下改羽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竹中重治选择面对现实,她肯来尾张尝试,就是不甘心自己在西美浓的失败。
丹羽长秀勉励木下秀吉几句,便带着侧近旗本离开。
木下秀吉看着略带矜持疏远的竹中重治,热情得招呼其进村。
秀吉虽然出身低,但为人热诚,聪慧过人,脸皮够厚。
被她一番礼遇,竹中重治也不好太过冷漠,跟着进了村屋。
木下家不过是村中地侍,生活并不富裕。虽然木下秀吉已经拿到一千石知行,但短时间改变不了什么。
破屋简陋,中间坑灶煮着一锅沸水。
木下秀吉殷勤得替竹中重治满上一杯茶水,身边蜂须贺正胜陪坐,家里几个丫头好奇得远远看着。
竹中重治望着茶杯的缺口,水面漂浮着几根茶梗,愣愣出神。
她亦是高阶武家出身,继承竹中家的菩提山城,安堵三万石领地,娶安藤守就的公子为夫,年少轻狂。
如今沦落至此,心气难以平复,智高如她亦是黯然神伤。
木下秀吉见她望着茶梗不语,低头鞠躬,汕汕道。
“还请竹中大人见谅,村里就是这样粗陋不堪,让您见笑了。”
竹中重治被她一言惊醒,看了她一眼,自嘲道。
“我是织田殿下派遣给你的与力,是你的麾下武家,木下大人不必多礼。”
蜂须贺正胜在旁,见她这般傲气,很不顺眼,阴阳怪气开口道。
“竹中大人和我们这些底层人还是不一样的,不要妄自菲薄。”
竹中重治抬眼看她,问道。
“这位是?”
“我乃蜂须贺家督正胜,请多多指教。”
竹中重治点点头。
“原来是纵横木曾川的蜂须贺小六,如今川流之上皆归于织田殿下,蜂须贺家确实跌入谷底。”
她言辞平淡,却是深深刺痛了蜂须贺正胜的心,惹得她怒目相视。
蜂须贺家是被她继承了,母亲也隐退了,但木曾川上的好处让织田信长拿走大半,蜂须贺正胜这家督做得窝囊。
如今痛处被人点穿,岂能不恼怒,她冷冷说道。
“是啊,家业转手送人,和您倒是有些相似了。”
竹中重治冷冷一笑,这点刺激对她算不得什么,反问道。
“我是一无所有,自然也不怕再失去什么。
可怜蜂须贺家还在,你却被绑在此地。只怕要连累家族,最后一齐没得好下场。”
蜂须贺正胜脸色一垮,顿时没了计较的心思。
竹中重治看向木下秀吉,肃然道。
“木下大人,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想法?”
木下秀吉一愣,脱口而出。
“我想出人头地。”
竹中重治微笑道。
“木下大人现在已经安堵一千石,以你的出身而言,算不算出人头地?”
木下秀吉被她说得一懵,道理的确不错。但她脑海中闪过一张俊脸,心底一股野火怎么都无法熄灭。
她知道,不可能的。
那位是名门贵胄斯波家的嫡子,天下闻名的奇男子,将军都深爱的御台所。
她木下秀吉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去想,去争。
于是,黯然道。
“也对,我该好好奉公,守住这片家业。”
竹中重治见她嘴里貌似妥协,眼中欲火却是不减丝毫,顿时对她高看一眼。
寻常武家都是小富则安,这位平民出身,倒是有志之士。
她和丹羽长秀想法一致。
织田信长够狠毒,把木下秀吉推到前台让尾张武家泄愤,但她并不是没机会翻身。
织田信长的改革力度太大,需要有人转移目光和吸引仇恨。而木下秀吉如果被人一干就死,那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为了让这个靶子好好树立着,激励足轻平民,抵御传统武家。
织田信长必然会给予一些资源倾斜,这就是木下秀吉的机会。
丹羽长秀想结个善缘,而竹中重治却是有意东山再起。
她不甘平庸。
安藤守就胆小怕事,对她弃而不顾。织田信长肆意羞辱,拿她不当回事。
竹中重治想重头再来,此刻,她发现木下秀吉居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女儿志在四方,木下秀吉,你告诉我,你真就甘心到此为止?”
蜂须贺正胜在旁眼珠子乱转,但刚才被竹中重治挫败,这时候不敢再出言找骂。
木下秀吉心灵剔透,只感觉竹中重治希望她有所抱负,不然她没必要与自己废话,当个沉默的与力即可。
当机立断之下,她伏地叩首,果决道。
“木下秀吉有心上进,还请竹中大人指点!”
竹中重治点点头,说道。
“织田殿下给予你的恩赏,远超你应得的。这是危险,也是机遇。
女儿行,当奋力拼搏争得上游,逆水行舟方是女儿本色。
你若有心上进,我有三点建言,请你接纳。”
木下秀吉一个鞠躬,说道。
“洗耳恭听。”
竹中重治伸出一个手指。
“第一,潜心修学。
古语云,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你骤得厚禄,却没有匹配的才能,这是大祸之兆。
我将教你兵法,军略,外交,内政之学,不单单是你,你麾下这些人都要学。
你不得武家人心,唯有培养自己的人脉,日后才有可用之人。”
竹中重治指指点点,连同蜂须贺正胜在内,在场大小人等都在其中。
蜂须贺正胜有些不服气,可想想对方乃是高阶武家出身,胜过自己太多,肯教授所学,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木下秀吉更是欣喜。
这年头,知识只在少数人手中,兵法军略更是武家禁脔,不肯对外人袒露。竹中重治肯教,当然要好好学习。
她真心实意说道。
“竹中大人,我等愿勤学致用,不负您的教诲。”
竹中重治点点头,又说。
“你的处境艰难,织田殿下是把你架在火上烤,你没法子下来,但火势的大小却可以想想办法改善。
木下是你夫族的苗字,如今你奉公有成,恩赏知行一千石,可愿意自立门户,改换苗字?”
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木下秀吉早已叫苦不迭,只是苦于没有办法解脱。
如今竹中重治说有办法,她当然点头不已。竹中重治见她同意,便提议道。
“织田家臣团因为主君革新政治迁怒于你,你没资格恨,更没办法反抗,唯有低头表示无奈,才好换取一丝体谅。
织田殿下的直臣团以丹羽长秀大人为首,家臣团以柴田胜家大人为首。
你可各取其一苗字,组成自己的苗字,感恩两位大人对你的栽培,表达你无意侵犯她们利益的态度。
织田家臣皆以她们为首,你对她们表示了感激,其他人看在眼中,总要给几分面子与她们。”
木下秀吉沉思点头。
“示好吗?有道理。
各取一字,丹羽,柴田,那我以后就叫羽柴秀吉吧!”
第五百二十一章将军盼君归
木下秀吉当机立断,改苗字羽柴,成了羽柴秀吉。
竹中重治嘴角带笑,孺子可教,她继续说道。
“羽柴大人,第三点便是你要放弃西美浓攻略。”
羽柴秀吉一听,大惊失色。
“什么?放弃?
竹中大人,非我不愿,只是这西美浓攻略是我立身之本,如果放弃,我怎么对织田殿下交代?”
竹中重治摇摇头,说道。
“西美浓攻略不会被抛弃,我要的是你放弃参与。
你已经从西美浓攻略中,得到了一千石知行的恩赏。这是织田家臣团可以容忍的极限。
织田殿下将你立为平民代表,你再如何辩解,家臣们也会把你排斥在尾张武家之外。
而对你本人,她们可以忍耐的只有这一千石,不能再多了。
所以,你不能再立功,前进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死路一条。”
羽柴秀吉仔细听着,默默点头。
竹中重治拿起茶杯,吹走水面上的茶梗,喝了一口,皱上眉头。
好难喝。
她收拢心思,继续说道。
“西美浓攻略已经展开,尝到了甜头的织田殿下不会放弃,她定会继续推进分化,分裂美浓武家。
我断言,内部分裂的美浓一色家撑不了多久,就会被织田殿下拿下。
唯有等织田殿下得到美浓国,实力彻底压服织田家臣团,才是你继续壮大的时候。
而现在,请忍耐吧,羽柴大人。抓紧时间跟我学习,尽快成为一名合格的姬武士。”
羽柴秀吉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竹中重治所言,句句在理。
她苦笑道。
“我明白,只是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次奋发向上。”
竹中重治肃然道。
“机会肯定会有,而且就在不远。织田殿下的改革惊世骇俗,她需要有人分散武家们的注意力。
既然她选了你,投入了资源,以她的性格,就不会让你轻易过关享福,很快就会启用你。
织田殿下雌才大略,绝不会止步于尾张美浓两国,唯有近幾,才是她的目标。
近江国是浓尾平原进入近幾的要道,也是天下腹心,富庶之地。
日后你若想一鸣惊人,多半就着落在这近江之地。”
羽柴秀吉鞠躬行礼,说道。
“听姬一席话,我总算是心里有底,以后还请继续提点我。”
竹中重治鞠躬还礼,鼓励道。
“羽柴大人不必心急,乱世之中万事可为,你会有机会展露自己的才华,获取自己的未来。
试想,北近江之主浅井长政,马上就要迎娶织田家公子。
总有一日,你以自己的努力,未必不能成为一国之主,得恩赏收美人,福泽后人。”
羽柴秀吉愣了一愣。
“是市君公子吗?”
“正是,据说送嫁队马上就要出发了。”
羽柴秀吉是织田信长仆役出身,自然认识织田市君这位深得主君宠爱的公子,只是没想到,他要嫁去北近江。
当初,羽柴秀吉对织田市君也曾有过憧憬,只是遇到那个少年,渐渐覆盖替代了市君的身影。
她沉默不语,细细品味竹中重治的激励。谁都不知道,她心中深藏的那丝绮想。
成为一国之主,能得到自己钟爱的美人吗?不可能,依然配不上那位谦信公。
要想站在他的身旁,要想把他压在身下,亲吻疼爱,辗转缠绵。
唯有成为。。天下人。。
羽柴秀吉心底冒起一丝僭越的狂想,此时此刻,她忘记了对织田信长的畏惧,忘记了自己尴尬的处境。
她只有一个近乎疯狂,不可能实现的执念。
不疯魔,不成活。
竹中重治看着面色逐渐凝重的羽柴秀吉,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见她雌心壮志被自己成功激起,欣慰点头。
这是她竹中重治的新起点,羽柴秀吉,不要让我失望。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失败。
———
春耕之后的战火一一平息,农闲时节的短暂杀戮掩不住吃饭的欲望。
夏收麦,秋收稻,各家都在默默积累,为新的征途储备力量。
京都,御所茶室。
足利义辉召唤明智光秀前来,狠狠训斥了一番。
“义银君到底想在关东做些什么!竟然重开关东侍所,把京都的幕府当成什么了!”
足利义辉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杯中的茶水四溅,撒了一桌。
一旁的高田雪乃默默无语,面前的明智光秀露出惊恐万分的样子,伏地请罪。
“公方大人息怒,关东事乱,我等不知道详情,家督或许有自己的苦衷。”
她面上惊慌,心中却是嗤之以鼻,你足利义辉会不知道我家殿下要干嘛?
你拿御剑诱惑他,引诱他捏着鼻子接下剑来,不就是认准了他要在关东开疆拓土吗?
如今谦信公也不叫了,一口一个义银君,都以妻子的身份开始惺惺作态,真够恶心人的。
足利义辉不知道明智光秀心中所想,最近强压幕臣低头,终于有了些将军的威风,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哪在乎别人怎么想。
她冷哼一声,说道。
“他一路辛苦去越后是不容易,所以他要剥夺椎名家的越中守护代役职,我允许了。
他又剥夺了越后黑田家御家人身份,诛灭一族,我也从了。
可他到底还要我容忍到什么份上,才算到头!
出使越后为上杉辉虎站台宣旨,该说的都说清楚,早些回京就是,还在那里搞什么侍所!”
骂了一阵,足利义辉终究还是露出了戏肉,她就是希望斯波义银回来。
明智光秀心中冷笑,不就是想着主君的身子吗?。
御剑有敕令之权,斯波义银在关东行使权力,只需要事后补个文书送到京都即可。
随着他在关东铺开做事,足利义辉越发着急。这一件件事看起来就没有回京都的打算。
自己这把御剑等于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了啊!
特别是最近的两件事,其一是重开关东侍所,其二是鹤冈八幡宫宣旨。
一传回京都御所,瞬间把将军刺激到跳脚,直接传旨明智光秀觐见,一番痛斥就是说给斯波义银听的。
明智光秀看似唯唯诺诺,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这位将军色厉内荏,如果真的发狠,就该直接宣旨去关东,训斥斯波义银这位主君。
如今把明智光秀这个京都代理人拉出来骂一顿,算什么事?说到底,还是怕斯波义银生气啊!
你这个没用的将军,有本事你直接骂正主去啊,朝底下人发泄,转达你的意思,算什么本事!
明智光秀心中鄙夷,面上却是诚惶诚恐,一副吓坏了的样子,恭恭敬敬受着将军的唾骂。
骂了一阵,足利义辉感觉无趣,挥挥手让她离开。
明智光秀看似如蒙大赦,抱头鼠窜,走出茶室,低头间嘴角一翘。
“将军,呵呵。”
茶室内,足利义辉看向身边的高田阳乃。只见她默默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品茗。
虽然还是日常的冷漠,但隐隐竟让将军感受到一丝丝她很愉悦的错觉。
第五百二十二章傲娇与腹黑
足利义辉看看跪坐喝茶的高田雪乃,又看看自己怒砸茶桌撒翻的水杯,阴阴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找义银君强硬?是不是觉得我窝囊?”
高田雪乃在她炯炯有神的注视下,萌哒哒举起茶杯。
“喝茶,不错的茶。”
足利义辉顿时泄了气,低头叹息。
“我和你说这些干嘛,真是的。。”
她默默给自己满上一杯,细细品味。的确不错,今天的茶人当赏。
高田雪乃心中美滋滋,她哪懂茶艺,就是单纯觉得愉快。
虽然暂时看不到主上很难过,但是雪乃会忍耐的。
———
明智光秀匆匆回到斯波府邸,她今天还有客人。来到茶室,松永久秀已经等候多时。
她鞠躬致歉道。
“真是对不起,刚才公方大人召见,让你久等了。”
松永久秀摇摇头,回答。
“将军召见,谁敢怠慢。
明智姬你忙你的,我在此修习茶道亦是自得其乐。”
松永久秀与筒井顺庆都是真心喜欢茶道,反倒是明智光秀对此没什么兴趣。
三人为友,时常在京都的斯波府邸茶室内,见面饮茶,谈天说地。真想不到这三人的身份各异,竟会成为朋友。
明智光秀笑笑坐下。
“既然你不介意,那我就放心了。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饮茶,最近不是说很忙吗?”
松永久秀苦笑一声,说道。
“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自本愿寺显如上人上位后,便在北陆道,东海道发动多年未用的一向一揆。
虽然这位法主没有选择在近幾动作,但石山信众还是自发骚动起来,造成了许多麻烦。
我想请你出面,协调细川藤孝大人,三渊晴员大人,一齐向石山本愿寺施压。”
明智光秀凝神问道。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三好长庆殿下的意思?”
松永久秀无奈摇头。
“三好长庆殿下的身体,自近幾之战后越来越差,无暇顾及这些小事,这次交涉是三好长逸大人的意思。”
明智光秀若有所悟,点点头。
石山本愿寺处于摄津,和泉,河内三国的交界处,是西近幾中心地带,战略位置很重要。
之前十代法主本愿寺证如一心雌伏,消除多年一向一揆的负面影响,消化战果,石山本愿寺显得很安分。
而强大又拥有大批基层信众的一向宗,也是近幾各方武家不愿意去招惹的存在,双方勉强维持着互不侵犯的默契。
但本愿寺显如上位后,一向宗少壮派得势,开始蠢蠢欲动。
三好家自近幾之战失去了抢占京都,摄政幕府的机会,内部出现巨大矛盾。
三好长庆以下克上,干掉了细川宗家,占据四国,淡路国,摄津国,看似权势滔天,其实隐患重重。
作为三好家根基的三好四姐妹,三好义贤病故,十河一存战死。
留下身体日渐衰弱的三好长庆,与唯一支撑着大局的安宅冬康,也慢慢出现了隔阂。
松永久秀为了一己之私,出谋献策帮助三好三人众陷害安宅冬康,引发两姐妹的矛盾。
而十河一存的嫡女,被三好长庆引入本家,立为少主的三好义继,本就与三人有嫌隙。
她的支持者安宅冬康被污蔑后,对三好三人众更加仇视,双方近乎水火不容。
三好三人众无法得到三好本家的支持,三人众之首的三好长逸掌控的摄津国,无力独自对抗石山本愿寺的侵蚀蚕食。
无奈之下,只能向幕府地方实力派请求联手,用武家联合的办法抑制宗教势力的膨胀。
毕竟,这是武家们的共同利益,就算三好家与幕府关系恶劣,也不影响大家一起压制一向宗。
这其中的关联,明智光秀沉浸近幾外交,自然一点就透。
和泉细川家与北河内的三渊家亲密无间,细川藤孝能够为两家的行动做主。
松永久秀只是三好家派遣到山城国前线的淀城城主,没资格和细川藤孝对话,只能求助于负责斯波家外交事务的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看了眼松永久秀,说道。
“我会尝试把你引荐给细川藤孝大人,此事关系西近幾所有武家的利益,武家领地不容一向宗随意放肆。”
松永久秀大喜,伏地叩首道。
“明智姬肯施以援手,我真是感激不尽。”
明智光秀笑了笑。
“一向宗的问题还不算麻烦,可你自己的问题就麻烦了。”
松永久秀心中一凛,面上却是装作不知,豁然笑道。
“你真会说笑,我能有什么麻烦。”
明智光秀淡淡说道。
“三好义继大人,安宅冬康大人与三好三人众的对立越发尖锐,你还能逍遥到几时?
毕竟你是三好长庆殿下的直臣,对三好三人众的价值就在于指证安宅冬康有反心。
三好三人众越来越无法抵御三好本家了,她们很快就会逼你出面了吧?”
松永久秀大惊失色。
“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她当初让三好三人众出面污蔑安宅冬康,搅乱局势,是为了自保。
如今,此事被明智光秀一言点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让三好长庆知道是她在背后搞风搞雨,令三好家分裂成两派内斗,绝对会杀了她全家泄愤。
明智光秀笑笑,中同组的伊贺忍者的确厉害,竟然挖出了这个内幕,她知道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
看不出这位看似本分的松永久秀大人,手段如此恶劣,做人很有问题。
她不慌不忙得喝了一口水,润润喉,这才慢条斯理说道。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做过的事迟早会被人知晓。
我若是你,不妨参与其中,把事情做实了。毕竟被动让人推出来,不如主动下手。
三好三人众才会更认你这份人情,把你当成自己人看待。”
松永久秀叹了口气,说道。
“不管明智姬你信不信,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求自保。
就算协助三好三人众做实了安宅冬康的罪状又如何?
三好长庆殿下会杀死自己的妹妹吗?就算杀了她,事后琢磨清楚了前因后果,我也是没有活路。
只要我跳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就必死无疑。”
明智光秀摇摇头。
“你想得太悲观了。
三好长庆殿下身体越来越差,她最怕死后家业被安宅冬康篡夺。
这时候,再亲的姐妹也必须除掉,为了家业有什么不可以牺牲的。
至于你担心的秋后算账。
如果她反应过来,自己冤杀了相濡以沫多年的亲姐妹,以她糟糕的身体哪里还坚持得住呢。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松永久秀看着笑眯眯的明智光秀,心底里的凉气不住往上窜。
这家伙的想法,倒是与自己不谋而合,只是她能明言,自己却必须装糊涂。
第五百二十三章利益动人心
明智光秀作为斯波家的臣子,当然希望三好家越乱越好。
幕府在东西近幾的两个对手,六角家与三好家都吃过斯波义银的亏,与斯波家并不和睦,明智光秀一直关注这两家的动向。
松永久秀参与污蔑安宅冬康的情报到了她手中,就开始思考怎么让松永久秀无法回头,让三好家不再成为斯波家的威胁。
而松永久秀也是真的无法回头,她要活下去,只能一步错,步步错,硬着头皮走下去。
安宅冬康要死,三好长庆也要死。只有她们姐妹都死了,三好家新的家督三好义继控制不住局面,才是松永久秀的生路。
身为三好长庆的直臣,她在直臣团拥有相当大的话语权。
又因为淀城位于摄津国东面的山城国内,对三好义继来说,她是卡在三好三人众势力后方的楔子。
不论是家中变局,还是战略需要,新任家督都必须拉拢松永久秀,她的日子会比现在好过许多。
一样的道理,为三好三人众除掉安宅冬康后,她们对松永久秀会更信任,更用心拉拢她,给了她两头通吃的机会。
明智光秀适时抛出了这个提议,撺掇她化被动为主动,去做下这件惊世骇俗的害主之事。
松永久秀虽然心中早有谋划,却也是忐忑不安,毕竟这可是弑主丑闻。
她犹豫问道。
“这么做,合适吗?”
明智光秀优雅朝她举杯致意,笑道。
“你如果做好了这件事,会得到斯波家,乃至整个幕府的好感。
公方大人都会领你的情,对你另眼相看。”
她倒没有诓骗松永久秀,三好家如果陷入内乱,走向衰败,对幕府各派都是好事。
足利义辉绝对会非常高兴,记住这个导致三好家内乱的始作俑者,甚至给点甜头。
千金买马骨嘛,幕府需要这样的人,最好六角家也来这么一波。
松永久秀面色阴阳不定,她内心的天平,不断朝背离三好长庆的方向倾斜。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明智光秀淡笑着看她,丝毫不急。时间还很充裕,斯波义银暂时不会回归近幾。
她有足够的时间挑动各方,完成布局。最后剑指御所,干死那个敢对我所爱之人下手的混账将军。
———
信浓国南部。
武田晴信回师中信地区,解散各家备队回领参与农忙。
她自己的本队并没有继续往甲斐国行军,而是向西移动,往武田家在信浓的大本营深志城行动。
深志城位于中信要地,信浓南部的产粮区,诹访,松本,伊那三地皆在深志城的辐射范围内。
武田晴信驻扎在深志城,召集麾下信浓各家,前来见礼。
在武田晴信直属军势的兵锋胁迫下,信浓众纷纷前来赔罪,暂时稳住了武田家在信浓的阵脚。
另外,她也向甲斐国内发出命令,令穴山家与小山田家两家家督前来会面。
武田晴信在茶室内招待赶来的穴山信君与小山田信茂,笑盈盈说着体己话,观看茶人演绎茶道。
穴山家乃武田家亲族,小山田家是甲斐国内最强的地方势力,武田家几代人都在拉拢她家,早已结为姻亲。
说起来三人都是亲戚,武田晴信在茶室内与家人联络感情,气氛更加亲近。
等茶人做完事,鞠躬离场,武田晴信笑呵呵对两人说道。
“如何?这可是我从京都高价请来的宗师。”
穴山信君微微一笑,鞠躬道谢。
“殿下有心,我才能一睹京都茶道手段。”
心中却是呵呵。
穴山家与甲斐国南方的骏河国今川家隔着富士川,领地辽阔肥沃,还有金矿开采。
今川家出了名的风雅,骏府城是东海道乃至关东的文化中心。身边的穴山家也深受熏陶,穴山信君算是个文化人。
武田晴信随便找个茶人来应付事,别的武家分辨不出,但糊弄不了穴山信君。只是她心中琢磨不定,不敢出言忤逆。
武田晴信多谋善断,手段厉害,这一出说不准就是给她的警告。
穴山信君低头称是,身边的小山田信茂更是赞不绝口,把表面文章做得漂漂亮亮。
小山田家的动员力在甲斐国内武家中排第一,被武田家两代家督看重,地位很高。
领地又贴近北条家,是武田家与北条家的缓冲,两家的交涉大多由小山田家负责。
随着北条家势力增长,小山田家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越发受到武田家重视。
武田晴信笑眯眯听着两位家中重臣恭维,看似喜悦,心中却是冷冰冰的计算。
穴山家的河内领贴着今川家,小山田家的郡内领挨着北条家,随着局势变化,两家慢慢与武田晴信不是一条心了。
武田晴信一心拿下信浓国拓展家业,但这两家与信浓并不接壤,对信浓攻略并不上心。
武田,今川,北条三家联盟,随着今川义元的战死,北条家干掉关东两上杉家,渐渐变了味道。
穴山信君面对混乱的今川家,垂涎富饶的骏河国,希望武田家的目标改变,跨过富士川占据今川家的领地。
而北条家的强势与拉拢,让小山田信茂起了挟北条自重的想法,妄图增强自己的独立性,左右逢源获取更多利益。
不论两家出于什么心态,对武田晴信的信浓攻略,都不约而同采取了敷衍的策略。
这件事引起了武田信繁的警觉,对姐姐提出自己的担忧,也是武田晴信把她们请来的缘由。
武田晴信轻咳一声,两人闭嘴等候家督训示。
“北信一战拿下村上领地,门户已经打开。
我的意思是在秋收后再次出战,拿下川中岛,完成信浓攻略。
穴山与小山田两家都是武田家亲眷,武田家得了信浓也该与姐妹们分享,不如两家一齐参议信浓诸事。”
武田晴信还是没有像武田信繁希望的那样,挟平定信浓的威势压服两家。
而是选择将两家拉进来参与信浓评议,用分润信浓利益的办法进行拉拢。
她不希望甲斐众出现分裂的苗头,想尽力扯回这两家的心思,统一思想继续北上扩张。
第五百二十四章亵渎非我愿
穴山信君与小山田信茂对视一言,皆低头沉思。
随后,穴山信君说道。
“今川家内乱不止,连骏河国都快控制不住。三河,远江两国武家皆躁动不安。
武家骤起骤落乃是常态,如果今川衰败,别家崛起。我家倾力向北攻略,甲斐的后方谁来看顾?”
小山田信茂又说。
“北条家有讯息传来,伊势家在京都被将军所恶,上杉辉虎得到幕府看重,授予关东管领役职重回越后。
这次回国还有现任将军的订亲者,斯波谦信公持御剑相随。
这位足利军神的名号在近幾极其响亮,有他为上杉辉虎站台,越后叛乱才迅速被扑灭。
殿下您想要继续北进川中岛,就必然与上杉辉虎激烈冲突,越后武家悍勇,我家这么做是否值得?”
两家各自提出一个疑问。
一个说今川虚弱,正是天赐良机。天与不取,必受天谴。
等其他武家吞下了今川家的地盘,武田家身后又会出现一个强敌,追悔莫及。
另一个则说,越后强势,幕府支持,与其激进对抗,不如转头捏些软柿子。
武田晴信心中失望,她们还是不肯全力支持主家北上征伐,一心望着今川家的富庶之地流口水,说到底还是自己的筹码没有说服力。
穴山家是武田亲族,小山田家是姻亲,两家都是一门众。
只是武田姐妹把持一门众,虽然给予两家颜面上的礼遇,实际的权利却是排斥在外。
武田晴信看似真诚的拉拢,没有吐出多少实利。她不是不能给,而是不敢给。
这两家在甲斐南部各成一体,武田家这么多年都吃不下来,怎么敢让她们继续增长势力,养虎为患呢。
武田晴信沉思半晌,说道。
“你们同为武田一门众,有权参与信浓评议,我希望你们支持我秋收后的川中岛作战。
上杉辉虎到底有多厉害,不打一场谁也不知道,不如就用事实来说话吧。”
武田晴信没有强迫她们低头,退而选择用参与信浓的利益,换取她们支持下一次川中岛作战,做一下尝试。
穴山信君与小山田信茂琢磨片刻,皆伏地叩首。
“嗨!”
武家做事没有不战而退的道理,肉就在眼前挂着,不试着咬一口,谁都不甘心。
她们还是选择接受了武田晴信的条件,支持她秋收后与上杉辉虎在川中岛打上一场。
万一上杉辉虎是个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软脚虾呢?
那两家也可以搭上武田家的顺风车,吃上一口信浓乃至越后,上野的好处。
武田晴信欣慰得点点头,她当然不会说自己已经与上杉辉虎刚了一场,双方一触即离,很不服气。
暂时压住了信浓众,说服了两家一门众,武田晴信终于可以回归甲斐的居城,踯躅崎馆。
在再次动员出战之前,她还需要敲打甲斐众一番,为川中岛作战做足准备。
送走穴山信君与小山田信茂,她召来军中随侍的天海,劈头问道。
“天海法师,你可认得斯波谦信公?”
天海本以为武田晴信是像往日一般,找她谈论佛法,谁知道竟然说出那个要命的名字。
她用多年礼佛的定力勉强维持住面上不变,心中却是突突打鼓,试探道。
“见过一面,有些印象,您怎么忽然提及此人?”
武田晴信倒是没看出她的彷徨,毕竟一个是武家大名,一个是佛教高尼,分别太大,不熟识才是常理。
她不在意的回答。
“这位武家奇男子,据说在近幾很有手段,威名连我都有所耳闻。
如今他来了关东,正在越后为上杉辉虎殿下造势,我想起你刚从近幾而来,就随口问问。”
天海自然而然的点头,看似风轻云淡,心中却是哀嚎一声。
斯波义银怎么来了关东!难道是找我算账?
两人初次见面,自己就在佛前把他玷污,必然对自己恨之入骨。
天海背后冷汗淋漓,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敷衍武田晴信,然后软着腿脚装作无事在她面前走出来的。
回想当初在近幾的那一次,她的佛心松动,悸动莫名。
真是个绝代佳人,虽然自己被人下药与他结下孽缘,但还真没感觉吃亏,甚至死而无憾。
忽然,她猛地惊醒过来,嘴中连连念着佛号,心中煎熬。
自己怎么变成这样了?多年苦修毁于一旦呀!
一面是斯波义银曼妙的身子,一面是佛法无边回头是岸。
每每想到深处,两者交织浮现出的竟然是佛前的那一幕,更是自感罪孽深重,无地自容。
天海狼狈逃出武田晴信居所,回到自己住处的佛像前,低头诵经,不敢再想其他。
罪过,罪过。
———
天海在武田家领地瑟瑟发抖,相邻的越后国内,义银却不知道。
自己曾经一时兴起,在佛前用于发泄的那名足利私生女为了躲他,逃来了关东甲斐国。
即便知道他也不在乎,反正有系统给予的生涯不犯特效保底。所谓强上强干,就是被上被干。
那叫挫折,叫亵渎,是圣男的伤痕,引人怜爱又不伤名誉。
即便流传出去,也会变成类似织田信长羞辱遗孤的悲壮故事,为斯波义银的传奇人生,再添加几分桃色的点缀。
舒爽是自己的,麻烦是别人的。又当又立,令人鄙夷。
义银从枥尾城出发,蒲生氏乡随侍,山中幸盛率同心众内卫保护。
岛胜猛硬是要送一程,以战乱刚才平息,唯恐歹人心存侥幸为由,率五十骑北大和同心众跟随。
义银想想也有道理,他宰了北条高广,强迫北条景广改苗字毛利。
而越后北条家是大江氏毛利家嫡流,在柏崎平原一带势力不小。
万一哪家姬武士头脑发热,闹出伏击来,正处于微妙对立中的斯波义银与新上杉家臣团,关系会更加恶化。
于是,他认可岛胜猛随行,留大熊朝秀在枥尾城,石田三成为副官,暂时看顾城池。
等到了上越,情况比他想得更恶劣。近百骑出行当然不会遇到伏击,可他被上越武家给无视了。
一路行进抵达直江津,本庄实乃派遣的使番引领一行人来到御馆,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上越武家从春日山城城代本庄实乃,到地方各家都没有前来觐见的意思。
如此怠慢的态度,直接点燃了岛胜猛的怒火。
第五百二十五章义理的碰撞
岛胜猛的愤怒是有道理的。
公事上,斯波义银是幕府使节,地方武家理应给予尊重。
身份上,他又持有御剑,等同于河内源氏嫡流出行,关东御家人皆是臣下。
上越武家如此怠慢,岛胜猛的愤怒正是君辱臣死的义理表现。
一行人还未在御馆安定下来,岛胜猛已经鞠躬行礼,向义银建言道。
“殿下,上越武家无礼!
您身份尊贵,她们竟敢把您晾在此地不予理会,其心当诛!
请您考虑重回枥尾城居住,并下令申饬上越各家!”
义银还未说话,一旁的山中幸盛已经开口阻拦。
“殿下不可!
上杉辉虎殿下为上杉斯波两家同治越后,已经让步很多。上越武家皆是上杉家臣,当然会排斥我们。
如今上杉殿下在信浓作战,上越各家首领,军势,大多抽调去了前线。
剩下的留守武家不懂规矩,我们也不好太过苛责,影响了两家合作的大局。”
义银听了两姬的说法,沉思半晌。
他在越后根基浅薄,所以分外注重威严,严惩冒犯者。
岛胜猛的说法不错,但他还是倾向于山中幸盛的看法,不想把事情闹大。
毕竟上杉辉虎给的太多,新上杉家臣团有情绪也是很正常的。
如果他反应太过激烈,反而会伤害两家本就脆弱的信任关系,对合作不利。
义银说道。
“还是暂住在这里吧,派人传令给本庄实乃,让她给我一个解释。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些累了。
岛姬,明天就带人回去枥尾城,我们初来乍到,还是你看着那边我比较安心。”
义银说让本庄实乃解释,这是给了一个台阶,让双方可以下台。
本庄实乃不是傻子,自然会明白他的意思,摆出姿态照顾大家的颜面。
岛胜猛心有不甘,但主君已经下了决断,她也不好多说,只得鞠躬告退。
枥尾城是斯波家在越后的第一个据点,她的职责重大,的确是要快点回去。
蒲生氏乡在义银身边随侍,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一齐出去。
山中幸盛看岛胜猛一脸不爽,开口提醒道。
“岛大人,主君授你枥尾城城代之职,这是对你的看重与信任。
你就别有其他心思,快点回去为主君看守后院吧。”
岛胜猛侧脸看了她一眼,说道。
“你什么意思?是说我的建言有私心?”
山中幸盛呵呵一笑。
“不敢,只是主君离开枥尾城,岛大人怕是有些不舍得。”
岛胜猛停下脚步,对她怒目而视。山中幸盛也不怕她,停下对视。
岛胜猛忽然右手抓住山中幸盛衣领,把她推到走廊旁的墙上。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做不舍得!”
山中幸盛双目微眯,一手卡在自己的衣领上,把岛胜猛的右手背下压,双方僵持不下。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殿下一心维持斯波家在越后的影响力,这才选择委曲求全,前来上越,方便与上杉殿下沟通。
可你呢?为在主君面前邀宠,竟然提议回返中越枥尾城。
岛胜猛!你告诉我!你有没有近水楼台的私心!”
岛胜猛双目赤红,牙齿咬得锃锃作响。
“山中幸盛!
我入仕斯波家以来,对主君尽忠职守,从不敢有半点懈怠。
你竟敢怀疑我对主君的忠贞!
你年少无知,多次陷主君于危地。还自以为是,导致同心众分裂,离心离德。
你才是德不配位!你才是斯波家的蠹虫!”
山中幸盛被她骂得面色铁青,用力挣脱她的手,与她面贴着面对峙,呼吸相互打在对方脸上。
“岛胜猛,你还有脸提及同心众之事!
你借助自己在北大和的身份地位,在同心众中拉拢北大和众,排斥伊贺众出身的姬武士,这件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我才是同心众笔头!你有什么资格训斥我!你才是导致同心众不合的罪魁祸首!”
岛胜猛怒极反笑,随后狠狠吞下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我是罪魁祸首?
好好好,你牙尖嘴利我不与你废话。你自己想想,你何德何能占据同心众笔头的高位。
武家间的恶意,是你这乳臭未干的丫头,想都不敢想的丑陋。你抿心自问,有没有把握照顾好殿下。
我很快要回去枥尾城,你身为殿下侧近第一人,要懂得保护他!
我今天不想再与你计较,不是因为你有理。而是因为殿下信任你,看重你,留你在他身边。
你想想殿下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不要让他再受磋磨蹂躏。
我很羡慕你,羡慕你能站在他的身边。若是我能有机会站在他的身边,我一定会做得比你好!我愿意为他去死!
所以我请求你,不要再天真了,用你的智慧去抵御外间的恶意,守护好我们的殿下。
拜托了!山中姬!”
说完,她已是热泪盈眶,退后一步,朝山中幸盛深深鞠躬。
岛胜猛坦率的姿态震撼了山中幸盛,这位高挑的姬武士竟然主动向她低头,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臆断了。
两人的不合,最终受害的是斯波家,是斯波义银。
岛胜猛肯忍耐低头,是她对主君无尽的忠诚与深深的爱慕,愿意委屈自己,顾全大局。
山中幸盛亦是义理的姬武士,与岛胜猛是一类人,她们本可以成为好友,却因为对主君的贪恋而相争,无法和平共处。
但是此刻,成熟的岛胜猛为稚嫩的山中幸盛上了一课,诱发她反省自己的作为,是否恰当。
山中幸盛迟疑了一下,鞠躬还礼,算是接下了岛胜猛的托付。之后撇开头,嘴硬道。
“我会尽心尽力照顾好殿下,我也愿意为殿下去死。不用你说,我自当会全力以赴!”
岛胜猛飒爽一笑。
“我明白,你我都是为了殿下。即便现在是你领先,我也是绝不会认输的!”
说完,她转身离开,去整顿人马,准备回返枥尾城。
山中幸盛看着她洒脱离去,心中不是滋味。
她也清楚自己见识太少,做事幼稚。但其他的事可以服软谦让,唯有主君不可以!决不能让给你!
山中幸盛下意识走回斯波义银所在的室外,隐隐还能听见里面,主君吩咐蒲生氏乡做事的声音。
第五百二十六章真爱的代价
山中幸盛的目光柔和,嘴角勾起一丝甜蜜。自己是何等的幸运,能在一生中刚绽开的花季遇上他。
总在不经意间,山中幸盛会忘了自己配不上他。不求结果,不求同行,甚至不求拥有他,不求他爱我。
只求在最美的年华里,守护他,为他战死。如果能倒在他的怀抱中,得到一滴真挚的眼泪,便是此生死而无憾。
里间的义银感觉到外面有人,问道。
“谁在外面?”
山中幸盛一愣,无言以对。
“。。。是我。”
“山中姬?什么事?”
山中幸盛轻轻拉开门,鞠躬问道。
“殿下晚上想吃什么?”
义银想了想说道。
“方便的话加一条咸鱼吧,鱼汤也可以。”
山中幸盛展颜甜甜一笑,嗨了一声,鞠躬告退,在一旁的蒲生氏乡疑惑不解。
随便找个仆役来问,不就好了吗?同心众笔头还管这点琐事?
她猛地想起,刚才岛胜猛与山中幸盛是一齐离开的,心中顿时鼓声大作,低头装作若无其事。
得,请大佬们自己慢慢玩,我啥也不敢想,我啥也不知道。
———
一天后,义银依然没有见到本庄实乃,只收到一条她传来的好消息,北信稳住了。
上杉辉虎在北信连威带吓,用决战的狠劲把武田晴信镇住,两家在川中岛南北对峙,越后暂时抵御住了来自武田家的威胁。
义银在欣慰之余,对本庄实乃的行为疑惑不解。
两人在中越平乱中合作过,此姬是个聪明人,知道轻重。自己释放的善意,她为什么不肯接呢?
义银不知道,此时的本庄实乃已经是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哪敢再去御馆点火。
上杉辉虎在中越大笔一挥,将大熊朝秀和本庄繁长的罪过免除,让她们依附在斯波义银麾下,这一行为严重侵犯了上越武家的利益。
府中长尾家在越后的统治,是建立在上越武家为核心,中越两家长尾家辅佐的基础上。
降伏的守护旧臣与下越扬北众,除了宇佐美定满与中条藤资等被拉拢的助力,其余都是被压制剥削的地方势力。
大熊朝秀为首的守护旧臣奉行一派,本庄繁长为首的扬北众少壮派,被上杉辉虎大方得让给了斯波义银庇护。
这等同于把中越下越很大一部分势力,从府中长尾家的统治中剥离,送给了斯波家。
而上杉辉虎刚才获取关东管领役职,山内上杉家家名,正式化府中长尾家为山内上杉家,又引发了内外家臣盟友的疑虑。
上杉辉虎还能不能代表,府中长尾家与其他两家长尾家所属武家们的利益?
虽说,斯波义银用北海道商路向新上杉家臣团示好,上杉辉虎也用征伐关东的前景诱惑她们。
但这一近一远两个利好都还没兑现,武家大多是目光短浅,好处没到手就是不存在。
堺港第一批货物抵达越后直江津之前,上越武家不会相信斯波家的诚意。
在武田家与北条家对信浓和上野分别进军的局面下,她们也难以相信上杉辉虎的关东攻略能成功。
今川,北条,武田三家联盟势力蒸蒸日上,上杉辉虎的盟友村上义清被打得抱头鼠窜,长野业正那边一日三惊。
这种形势下,她们怎么可能有信心呢?
上杉辉虎本人带着上越精锐在信浓打仗,家中由本庄实乃看护。
上越武家们本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事,可这事却是上杉辉虎自找的。
她把自己发号施令的政厅,上杉馆,给了斯波义银居住。
这一信号被上越武家过分解读,本庄实乃瞬间被各方压力,压扁在地,动弹不得。
殿下是不是被男色迷惑,昏了头了!
那斯波义银是烽火中的褒姒,还是鹿台上的妲己?国政大事都准备送给斯波家的男人玩耍了?
祸国殃民!
换了个御馆的名字,我们就不认得这地方了?本庄实乃你的狗胆真大,这种乱命你也敢接?
不想混了吧!
斯波义银不知道御馆是上杉辉虎的政厅改造,一头雾水在那里等着上越武家前来参见。
本庄实乃又不敢告诉他真相,怕他一走了之,自己还得面对主君的怒火。
更不敢前去觐见,怕愤怒的上越武家干脆清君侧,提刀上春日山城砍死她。
大不了几个带头的姬武士,切腹向主君谢罪便是,武家争权夺利,什么时候害怕过死人!
本庄实乃这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本以为能拍拍屁股跑路,把收尾的麻烦丢给上杉辉虎本人收拾。
可她现在才发现,自己未必能熬到上杉辉虎归来,就得先死在春日山城,死不瞑目的那种。
这时候只能当缩头乌龟,熬一天是一天。
斯波义银给她传话,当没听见。上越武家的愤怒呼喊,也当做没听到。
又聋又瞎的本庄实乃,天天在春日山城期盼,主君能早日回返,这日子太难熬了。
———
上杉辉虎收到本庄实乃的急报,详细说明了上越不稳的情况。
她一目十行略过,面上笑意渐渐浓郁。
上杉辉虎又不是傻子,她不知道斯波义银居住御馆会造成什么影响吗?她当然知道,这就是她需要的结果。
足利幕府虽然是弱势主君,武家联盟的共主而已。
但在尊卑严厉的武家社会,足利将军百余年来的积威,还是深深渗透进各地姬武士的心中。
男人对于姬武士们来说,就是玩物,联姻的工具,繁衍下一代的物件。
谁会愿意为了一个男人和足利将军过不去?谁会愿意因为抢夺足利将军的御台所,被足利家指为武家之敌?
我愿意!
上杉辉虎无数次在心中怒吼,恨不得全天下武家都知道,老娘就是要和足利将军抢男人!
虽然她心智坚毅,但这种事对武家来说,是亏本到极点的傻事,她没法让自己的家臣团陪着犯傻。
武家汇聚在一个家名之下,求的是利益。家业是大家一起混饭吃的本钱,不是让你家督拿去泡男人的钱包。
这种违反武家原则的行为,本来不可能实现。但上杉辉虎的运气不错,她想抢的男人太有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