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暗算
浅井长政告别初恋,选择向残酷的现实低头。
这时候,京都的斯波府邸,有人特意为明智光秀送来情报。
明智光秀望着伏地叩首的藤林杏,见她瑟瑟发抖,叹了口气。
“我有这么可怕吗?”
藤林杏身体一震,强迫自己克制住颤抖的冲动,谄媚道。
“大人威势日重,臣下这是敬畏,情不自禁。”
明智光秀笑骂道。
“人还是那么傻,嘴皮子倒是甜了不少。
可惜,我记得提醒过你,做事要注意分寸,你好像又给忘了?竟敢监控家中高阶武家,谁给你的胆子?
这可是柳生宗矩的职权,你不怕她一刀砍了你的脑袋吗?”
藤林杏脸色一白,咬牙道。
“大人教诲我铭记在心,我是关心大人的安危,并无挑拨离间的意思。”
明智光秀呵呵一笑。
“怎么?这么讨好我?是要夺了你妹妹的位子?想当藤林家督?”
藤林杏摇头道。
“藤林椋比我稳重,藤林家应该由她传承下去,我没有异议。
只是,我不服那百地三太夫,她杀我母亲,找人冒充顶替,此仇此恨我难以忘怀。
我愿为您做牛做马,只求有朝一日,您能帮我复仇,杀了她全家为我母亲报仇雪恨!”
藤林杏说到此处,已是声嘶力竭,泪流满面。
明智光秀冷冷看着她,忽而噗嗤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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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蠢的家伙,主君曾经答应过百地三太夫,只要她忠心奉公,以前的过错既往不咎。
你这是要我违背主君的命令?你还是那么蠢啊,藤林杏。”
藤林杏作土下座姿态,不再说话。明智光秀观她半晌,甩甩手。
“滚下去吧。”
藤林杏嗨了一声,退了出去。
两人没有任何言语上的承诺达成,但藤林杏认为,明智光秀答应了。
否则,以这位的脾性,自己再次孟浪,只怕又要脱层皮。
明智光秀看着她离开,冷冷一笑,这个白痴。
她当然不会给任何承诺,因为她只想利用藤林杏而已。
斯波义银离开近幾,把中同组留给了明智光秀,这是她在近幾耍弄手段的最好工具。
可是主事的藤林椋做事小心谨慎,有些事没办法让她去做,去背锅。
如今藤林杏自己要求跳坑找死,明智光秀当然乐意给她机会。
至于日后背信弃义?哼,我明智光秀注定是要下地狱的人,还在乎这个吗?
只要主君安好,一切黑暗中的勾当,就让我来承担吧。
明智光秀将眼光投向案牍上的情报,将它拿起来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慢慢化作灰烬。
前田利益到底是武将,做事太过直接粗暴,可惜了。可惜被尼子胜久,大谷吉继,藤堂虎高联手按住,消弭了此祸。
明智光秀在意前田利益窥视她的领地吗?当然不在乎。
她甚至有心割肉,让这位斯波总大将把斯波家的入赘内斗,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内斗好啊,这样明智光秀才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别人,让她们相信自己联合各方对将军下手的诚意。
三好家内乱,六角家也快内乱了,伊势家在将军逼迫下无力反抗。
这些得罪过足利义辉的罪臣,看着足利家渐渐恢复往日的威势,能不害怕吗?
明智光秀需要一个理由加入她们,斯波内斗垂涎主君,多好的借口啊,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前田利益把入赘之争当真,但明智光秀知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入赘的事,这是她一手策划迷惑内外的假象。
主君的心里只有鸠占鹊巢,开枝散叶,将斯波家复兴壮大,这才是明智光秀为他谋划的大计。
想到自己能再次被主君临幸,得到他的种子,生下他的孩子,明智光秀浑身发烫。
她媚眼如丝,忍不住将手指深入一汪春泉中搅拌。眼神迷离,脑海中尽是斯波义银的笑容。
愚蠢的足利义辉,愚蠢的前田利益。
主君,我到了。。。
———
近幾看似风波平息,却是暗中潮涌,敌我难分。
远在越后枥尾城,天守阁上义银等到了姗姗来迟的百地三太夫。
她伏地叩首,将这些天的经历一一向主君禀告。
“在接到殿下您的命令后,军同组便与中同组交接近幾事务。然后出近江国,沿东山道走美浓国,信浓国来到关东。
沿途朝骏河国今川家,甲斐国武田家,相模国北条家派出密探,以重金收买当地消息。
相信不久之后,各地情报会向越后国我部收拢,面呈殿下。”
义银点点头,军同组是百地三太夫麾下忍者众,她们自有渠道收买关东类似行当的情报。
这些忍者众被武家轻贱,生活困苦。只要给足了好处,用她们去打探情报,最是方便。
情报方面,百地三太夫是把好手,军同组与当地忍众合作结果如何,且看她的手段吧。
义银顺口问道。
“你路过美浓国时,有没有听到些尾张的消息。”
百地三太夫恭敬回答。
“确实有留意到一些,织田家正在准备攻略美浓,争夺木曾川北岸立足点,尾张斯波领也有参与。
听闻尾张斯波代官前田利家大人已经立下战功,受到织田信长殿下嘉奖。
另外,美浓貌似起了内乱,国主一色义龙正在与重臣安藤守就对峙,情况不明。
我急于赶路,并未深入探查,请殿下海涵。”
义银点点头,若有所思。
前田利家怎么回事?尾张斯波领在尾张南部山区,远离尾张美浓对峙的木曾川前线。
她怎么参与到了美浓攻略中,听起来还相当积极,这是要做什么?
义银倒不怀疑前田利家的忠诚,尾张斯波领本就是他意料外的所得。
那一万多石领地大多是前田利家打下来的,不管她怎么折腾,义银都不会有异议,反正影响不了斯波家的大局。
义银的斯波分家,根基在近幾,未来看关东。至于尾张的些许领地,他并未放在心上。
他对尾张之事,只是顺便问了句,也就不再深究。
义银看向百地三太夫,说道。
“你做得很好,之后军同组负责关东情报,重点放在今川,武田,北条三家。
特别是武田家与北条家的动向,我需要你的准确情报,不要让我失望。”
百地三太夫鞠躬道。
“请您放心,那些关东忍众骗不过我的眼睛。
我重金求取情报,她们如果不讲规矩蒙蔽我,我自当依行规追杀,谁都说不出错来。有过几次,这些人就会懂得轻重。
我会尽力在夏收后整理出合格的情报网,向您负责。”
义银满意得点点头。
百地三太夫见义银面色缓和,悄悄改换了一个姿势。看似普通的举手抬足间,忽然起了阵阵撩人的气质。
忍术中有媚术,不论男女都含手段。百地三太夫也不敢过分,她只想一点引发主君对自己的好感。
她当初与义银斗得厉害,如今主君的地位越来越高,她的心也是越来越虚,生怕哪天被算了老账。
义银愣了一愣,感觉眼前的御姐妖媚了许多。
她颧骨高,单眼皮,细长眼,长得异于常人,又有着特别的韵味。跪地抬头,自有一股妖姬似蛇的娇艳。
义银对她向来警惕,见她忽然抬头,用缺乏敬意的姿态对自己,顿时感觉不对。
虽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前世现代社会什么妖娆的姿势没解锁过?怎么会被封建时代的简单动作晃花了眼呢?
义银淡淡说道。
“你过来。”
百地三太夫心头一动,自己到底成功了没有?
她犹豫要不要靠近,虽然很想增加主君的好感,但她也不敢做得太过。
用媚术迷惑君上,一旦暴露,以后怕是要被武家们碎尸万段。
义银见她迟疑,心中更确定她在搞鬼,喝道。
“过来!”
百地三太夫吓了一跳,无奈跪行向前,凑到主君面前。
义银冷冷看她,一个重重的耳光狠狠打在她的脸上,把猝不及防的她打得侧摔出去。
第四百九十八章驰援
义银大声喊道。
“山中姬!”
拉门瞬间打开,室外山中幸盛冲了进来,鞠躬行礼。
义银指着百地三太夫,下令道。
“掌嘴!”
山中幸盛嗨了一声,把百地三太夫拉起来,左右开弓。一连串巴掌打了上去,打得她眼冒金星。
“好了,停手。”
就这一会儿功夫,百地三太夫清秀的脸庞被抽得红肿,嘴角渗出血丝。
义银用丝巾擦拭了一下刚才抽耳光的手掌,顺势把丝巾丢了出去,落在她面前。
“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做些有的没的。”
百地三太夫强忍着头昏脑胀的感觉,伏地叩首。
“臣下知罪,我并无亵渎主君的意思,只是害怕当初对您的轻慢,想表现得恭顺一些。”
她当然不敢说自己用媚术诱惑主君,只是没想到斯波义银的感觉如此敏锐,吃了一顿苦头。
无奈之余,只能先解释一番,偷换了概念,以免影响更大。
义银倒是没有怀疑其他,点点头,淡然道。
“滚下去。
我答应过你既往不咎,自然说到做到。这顿打,算你不信主君的教训。
以后好好做事,我不吝恩赏。”
百地三太夫嗨了一声,忍着疼痛叩首告退。虽然受了点皮肉苦,她心里反倒踏实不少。
待她走后,山中幸盛捡起主君的丝巾。不知该交给义银,还是丢弃,一时愣在那里。
义银暗自叹息,这孩子太单纯。那夜被义银调戏之后,又开始自觉保持距离。
除了公事公办,其他时候都在躲避他,让人浑身不舒服。
义银冷声道。
“山中姬,你给我过来。”
山中幸盛犹豫一下,还是乖乖走近过来。
义银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狠狠拉过来痛吻她的樱唇,甚至用舌头撬开贝齿深入进去。
山中幸盛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手上一松,丝巾又掉在了地上。
义银吻到快要窒息,这才把她松开,大口呼吸两下,狠狠对山中幸盛威胁道。
“山中幸盛,你给我听好了!我不允许你不理我,听到没有!”
山中幸盛呆呆看着义银,忽然嘴角上翘,眉眼弯弯,绽开一个动人的笑颜。
“嗨!”
———
正当斯波义银在枥尾城内,忙于安抚麾下重臣。
上杉辉虎的军势已经回转上越,在春日山城重新调整后勤路线,往信浓方向运动。
川中岛乃是犀川与千曲川交汇的冲积平原,北有善光寺,南至葛尾城。
村上义清丢了居城葛尾城,一路逃到善光寺。
善光寺距离春日山城一百四十里,上杉辉虎南下信浓,走户隐山通道。
在葛山城建立后勤基地后,然后继续进发,翻过大峰山向善光寺的村上义清靠拢。
此时的善光寺内,亦是愁云惨淡。
居馆内,村上家姬武士皆愁眉不展,村上义清之女,村上义利沉痛道。
“母亲,南面传来消息,盐田城沦陷,周遭一十六城人丁都被掳作奴隶,往甲斐国贩卖。”
村上义清痛苦得闭上了眼睛,她不敢想象那些落在武田家手中的亲族家臣们的凄惨下场。
村上家与武田家对抗多年,双方仇怨极深。武田晴信一朝突袭得手,绝不会留给她反扑的机会。
这一招釜底抽薪,是在断村上家的根基。
村上家在千曲川南部势力很大,葛尾城,盐田城,户石城互为掎角之势。
这一带是村上家的根据地,盘踞数百年,根基深厚,人心可用。
武田晴信害怕当地武家协助村上义清,发动一揆反抗武田家,干脆斩草除根。
虽然贬斥为奴残酷暴戾,惹人注目。但也一劳永逸,彻底解决了后患。
北信武家是信浓反抗武田家最激烈的信浓势力,武田晴信这是杀鸡儆猴,做给其他信浓势力看看,与武田家作对的下场如何。
村上义清深吸一口气,说道。
“还有什么坏消息,一并说了吧。”
村上义利犹豫一下,说道。
“高梨城沦陷,高梨家族灭。川中岛南部,出现武田家的先锋。”
村上义清瞳孔一缩。
高梨家盘踞在川中岛东北方向,与川中岛南部的村上家纠缠多年,没想到宿敌就这么没了,她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武田大军自南部开过来,这是要彻底剿灭村上义清这支最后的反抗势力,拿下北信全境。
自己是打还是降呢?
下首一人鞠躬说话,慷慨激昂道。
“武田晴信为人阴狠毒辣,村上殿下,你我皆是信浓名门,决不能向这甲斐田舍之徒低头。”
说话的是小笠原长时,小笠原家督,世袭信浓守护。
说来可笑,村上家被称为信浓总大将,与小笠原家争夺信浓国统治权百余年,最后两家却是被武田晴信赶到一处,抱团取暖。
村上义清听出小笠原长时的言外之意,不寒而栗。
武田晴信做事稳妥,其他人都可能活下来,会威胁到她统治信浓的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必死无疑。
村上义清咬牙点点头。
“小笠原殿下说得对,我们决不投降,必与她死磕到底!”
嘴里说得狠,但心中还是没有底。最后会不会臣服也说不准,总不能让村上家覆灭在自己手中吧?
村上义清问女儿。
“越后的援军还没到吗?”
村上义利刚想摇头,门外传来使番通报,上杉辉虎军势出现在山后。
村上义清以下皆是大喜过望,出去迎接。
善光寺是一处古寺院,并不适合大军固守,村上军在大峰山下善光寺旁驻扎,依着山势向南窥视川中岛冲积平原。
而大峰山后就是户隐山通道,葛山城作为关隘重城,卡住了通往上越方向的通道。
葛山城的葛山众已经向上杉辉虎臣服,上衫军势的后勤畅通,这才一鼓作气推进到善光寺。
两军合到一处,上衫军势安营扎寨。
村上家败落,村上义清只能低头做小,带一众武家来上杉辉虎本阵幕府参与军议。
村上义清放低姿态,上杉辉虎亦是亲切安抚,北信武家的投靠是上杉军切入信浓局势的重要抓手,不能寒了她们的心。
虽然上杉辉虎一肚子气,很是看不起这些因为内斗被武田晴信一锅烩的北信武家。
但面子上,要给足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礼遇,温和道。
“村上殿下,小笠原殿下,请放心,我必庇护北信武家安全,让武田晴信知难而退。”
村上义清听在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她不禁问道。
“上杉殿下无意杀出川中岛,光复北信?”
北信军势大约能动员出十余支备队,这次被武田晴信突袭得手,在此地苟延残喘的军势不过千余,完全没有反扑的实力。
如果上杉辉虎没有进军的意思,仅仅靠她们自己是成不了事的。
村上义清心急火燎,一众北信姬武士也是惶惶不安。
上杉辉虎安抚道。
“我听闻村上殿下求援,立即带上越军势前来救助,越后国内尚未动员完成,军力不足。
我想待夏收之后,再集结军势与武田晴信计较。”
村上义清心里稍安,这理由还说得过去。
一旁小笠原长时突然说道。
“我听闻越后发生了叛乱,亦是武田家背后指使。
敢问上杉殿下,可有此事?”
上杉辉虎一愣,小笠原家在信浓根基深厚,即便败落至此,消息还是很灵通,不好忽悠。
她不得不开诚布公,诚恳道。
“不单单是越后叛乱,西上野也遭遇北条家压力。
武田晴信歹毒得很,在我上洛回国路上设计劫杀,乱我越后。
这等恶徒,我绝不与她善罢甘休!”
小笠原长时好奇道。
“上杉殿下上洛了?所为何事?”
上杉辉虎摆摆手,轻巧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上杉宪政大人收我做养女那事。
上洛请示公方大人,得到幕府恩准,允许我继承山内上杉家与关东管领。”
上杉辉虎故作姿态,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对视一眼,欣喜若狂。
第四百九十九章汇合
上杉辉虎之前被上杉宪政收为养女,村上义清等人亦是客气客气,才称呼上杉殿下。
谁知道,上杉辉虎在越后国内不稳的情况下,竟敢冒险上洛,府中长尾家真的变成了山内上杉家。
如果之前得知此事,她们还会心怀忌惮,害怕上杉辉虎借机打压盟友。
可如今,自己输掉了兜裆裤,只得期盼上杉辉虎帮助恢复领地,自然希望她越强越好。
村上义清沉思半晌,说道。
“既然上杉殿下已经得到幕府承认,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关东管领。
我愿与小笠原殿下一齐发起祝仪,喝令信浓各地武家进献太刀,以示恭顺。”
小笠原长时也点头称是,要借此给武田晴信一个下马威。
信浓国不在关东十国之中,不是关东管领管辖范围。
但信浓守护小笠原家与信浓总大将村上家一齐发动祝贺,各家必然跟进献上太刀,这是守护体系内的传统礼数。
照着武家规矩,太刀与骏马代表武力,献上太刀的意义是承认对方的支配者地位。
武田晴信虽然拿下了信浓国大部,但还在拉拢收编当地武家的阶段,远不如甲斐国内的战国大名体系稳固。
守护大名不如战国大名权力集中,但麾下武家的自主权比较大,活得更自在。
谁家愿意被主家集权重税,日日夜夜受到盘剥。战国大名麾下军功恩赏很多,但日子过得也苦。
战国大名的扩张有迫不得已的因素,必须追求更多利益,对内部被压迫武家恩赏安抚。
就像一个不断吹大的气球,要么泄气一蹶不振,要么有一天膨胀爆炸。看似风光,苦楚自知。
武田晴信还没对信浓国完成战国化转换,信浓守护和总大将的号召,亦是地方武家对武田家压迫的一种柔性抗议。
如果信浓各地武家一齐对上杉辉虎进献太刀表示恭顺,对武田家威望的打击就太大了。
武田晴信只是甲斐守护,她在守护体系内没有名分统治信浓国,这是她最大的软肋。
她只能软硬兼施逼迫信浓武家屈服,用利益收买,这是所有战国大名都头疼的问题。
上杉辉虎想了想,说。
“可行,那就劳烦两位殿下发出号令,让信浓武家选择吧!”
上杉辉虎不在乎信浓武家怎么选,她只是需要一个借口在政治上打压武田晴信。
关东十国指的是关东平原所属的关八州与伊豆,甲斐两国。上杉辉虎继承关东管领,理论上对武田晴信是有管辖权的。
祝仪之事如果受武田晴信阻挠,上杉辉虎会以关东管领身份下令申饬,进一步打压她的基本盘。
名分看似无足轻重,一旦有实力为后盾去使用,确实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快刀。
虽然甲斐国已经被武田晴信转化成战国大名体系,她的权力很大,但还有武家传统存在。
上杉辉虎要进一步破坏她的名分基础,否定武田家名正言顺的甲斐守护权利。
对于上杉辉虎来说,不用一兵一卒就能动摇武田晴信的基本盘,稳赚不亏。
说完政治上的攻势,上杉辉虎转向谈论军事。
“两位殿下放心,我这次出兵,在葛山城囤积物资补给,足够大军驻兵所用。
你们安心在善光寺一带坚持,到了夏收时节,武田大军必然回转。
等秋时农闲,我越后大军尽出,必与这厮一较高下。”
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听闻补给无忧,顿时放下心来。
她们突逢变故,大军败退至此,粮草军备丢失殆尽,这也是村上义清犹豫是否投降的原因。
没有军需,北信武家的坚持只是给了武田家屠戮的借口而已。
上杉辉虎肯为她们提供补给,就能暂时稳住军心,整军备战打回领地去。
此时的战国各方军势还是以半农半兵为主,脱产的常备军数量极少,只有织田信长默默琢磨着启用大规模足轻常备。
到了夏收时节,武田晴信必然要回军抢收粮食,否则军心不稳。
有了农忙这个喘息的机会,等到秋时再战,武田家未必能在北信讨得好处。
村上义清等人与武田晴信征战多年,玩脑子动手段比不过对方,但打仗是不怕的。
村上义清斩钉截铁道。
“上杉殿下放心,只要您能保证我等后勤,村上家愿为先锋,与武田晴信拼了!”
她身后小笠原长时等武家亦是众志成城,山呼敢战。
上杉辉虎点点头,她最怕北信武家被武田晴信打断了脊梁,畏惧避战。
如今看来,武田晴信谋略不差,可武力上却没有压倒性的魄力,信浓人心还没服气。
如此,事情就好办了。
上杉辉虎问道。
“现在的战局到底怎么样了?”
村上义清将军情一一叙述,听得上杉辉虎皱眉。
北信几乎全部丢了,连高梨城都被武田晴信打了下来,这下麻烦了。
川中岛由犀川与千曲川交汇的冲积平原组成,犀川东西,千曲川南北流向。
川中岛其实是北信中部,犀川与千曲川冲积平原组成的长野盆地核心农耕区。
武田晴信打下了南部村上家领地,又沿着千曲川东岸北上,拿下了东北部高梨城,对川中岛形成了东方南方夹击的态势。
善光寺身后西北是户隐山区,通往越后,对南部川中岛核心区窥视,武田晴信必要拔除这个隐患。
上杉辉虎说道。
“高梨城丢了,武田军可以继续北上,走饭山直插妙高高原,斩断越后通道,必须有据点护住我们的后勤线。”
小笠原长时毛遂自荐。
“我愿领兵前往饭山,建立据点看守后路。”
上杉辉虎认可她的自荐。
小笠原长时的家业在中信,被武田晴信掠夺。双方仇深似海,绝不会被寝反叛变。
她是信浓守护,在信浓威望很高。高梨家被灭,领地一带必然混乱,她去驻扎可以拉拢当地武家严防死堵。
“那就辛苦小笠原殿下了,我会从妙高高原直接调配物资去饭山,请你迅速建立据点防线。
武田晴信还不知道我来了,高梨城刚才沦陷,立足不稳,她不会让那部分军势冒险北进。
如果速度够快,武田家反应不及,越后通道才算稳妥。”
小笠原长时嗨了一声,也不耽搁,受命而去。
上杉辉虎又看向村上义清,问道。
“村上殿下,你熟悉这里地形,有什么可以教我?”
村上义清鞠躬行礼,然后说道。
“不敢当,北信浓地形复杂,我愿为上杉殿下拾遗补缺。
想要吓阻武田晴信不难,她要攻击我方,只有三条路可走。
要么走茶臼山,沿山势北上。”
上杉辉虎想了想,摇头。
“兵贵神速,她是突袭北信,后路不稳,没时间向西绕行茶臼山。”
村上义清点头。
“上杉殿下英明,这条路她不会走。
还有从我领地直接出发,向善光寺进军,这条路多半也不会走。”
上杉辉虎认可。
“连续渡过千曲川,犀川两条河流,军势疲惫,又遭遇敌军以逸待劳,的确不合适。”
村上义清目中精光一闪,说道。
“所以,她必走千曲川东岸北上,沿高梨城向上绕行我军身后,从东北渡河对我发起攻击。”
上杉辉虎眼中露出战意,嘴角带笑。
“此时中野高梨城的武田军不是她的本阵大军,无力打下小笠原长时看护的饭山据点。
她带兵北上,我也不允许她汇合军势继续攻击饭山。
我意已决!东渡千曲川,我在东岸的布施一带等她来一决雌雄!”
村上义清笑道。
“上杉殿下怕是要失望了。
武田晴信用兵谨慎,她没想到您来得这么快,突然看到上衫军势必然踌躇不前。”
上杉辉虎带着煞气,冷笑道。
“不敢打就不打了吗?我就是要给她点教训。”
村上义清犹豫道。
“殿下,你我军势不多。”
上杉辉虎笑道。
“她又不知道,等她搞清楚了,也该到夏收时候了。”
村上义清嫣然一笑。
“嗨!”
第五百章真田才出场
盐田城内,武田晴信大宴有功之臣。
“来来来,真田大人劳苦功高,还请再饮一杯。”
敬酒的是山本勘助,独眼跛脚,真田幸隆却不敢怠慢,鞠躬行礼饮酒。
她已是中年,带着女儿真田昌幸,孙女真田幸之参与宴会,是唯唯诺诺,不敢有失体统。
说来心酸,真田家出自海野家,反抗武田前家督信虎与村上义清的联手入侵时战败,逃往西上野。
这次能回归信浓,亦是武田晴信看重海野家在东信地区的名望。可惜海野家头铁不肯屈服,只得拉拢真田家这海野分支。
真田幸隆心怀故里,最终还是决定投入武田晴信麾下,重返东信。
而从中牵线搭桥的人,就是山本勘助这位武田晴信的亲信。
真田幸隆寝反了户石城重镇,为这次北信攻略立下汗马功劳。山本勘助当然高兴,之后论功行赏少不了她的一份。
真田幸隆回返东信,此时的身份还是信浓国人众,编入武田家先方众队列。
先方众是由武田家对外扩张,降伏的当地国人组成,也可以说是带路党,地位不高。
她不得不带着全家出席,以表示对新主君的顺从。此外,真田家中还有一幼女未元服,没资格带来。
全家整整齐齐听候主君调配,真是卑微到了极点。
武田晴信在上看得仔细,心中念头回转,笑道。
“真田姬,你这次立下大功,我将小县真田乡安堵给你,让你可以荣归故里。”
真田幸隆大喜,伏地叩首,声音哽咽道。
“谢主君,真田家感激涕零,唯有鞠躬尽瘁报答您的厚恩。”
真田家起于真田乡,也是苗字的出处。主君这手笔的确大方,收买人心正挠到对方痒处。
事情还没完,武田晴信继续说道。
“户石城是你夺下的,我就封给你看护,好好做事,真田家未来可期。”
此言一出,真田幸隆懵了。
另一边,饮宴的武田重臣马场信春一皱眉,就要起身说话,放在饭案上的手却被人给按住。
她一横眼,看见坐在隔壁的高坂昌信有说有笑,仿佛按住马场信春的手不是她的。
两人都出身武家名门,平日里在武田晴信麾下当旗本众首领,关系亲近。
马场信春耐住性子,低声询问。
“真田女初来乍到,主君给予过多恩赏,你为何不让我进言劝阻。”
高坂昌信回头看她,细语道。
“不给真田女好处,东信一带的滋野各家你去安抚?
东信向东防御西上野,向北连通北信越后。
越后与西上野会眼睁睁看着我武田家吞并信浓,威胁她们的后方?
殿下的好处是这么好拿的吗?真田女必须把滋野三族摆平了,给我们出力。”
马场信春恍然大悟,继续吃喝,不再与真田家的幸进之徒计较。
高坂昌信摇摇头,吐出口气。
随着武田家对信浓扩张有成,武田家臣为主的甲斐众越发看不起新降的信浓众,隐患初现。
不说东信北信的新领,就是降伏好些年的南信木曾家,中信诹访家这些势力,都被看做低人一等,这对家中稳定并没有好处。
家督英明,自然看得到其中问题,不断提高木曾家,诹访家,以及今天的真田家地位,拉拢信浓众人心依附。
真田家不大,但滋野三族很强。
武田晴信麾下东信武家不提,西上野长野业正麾下,北信村上义清麾下,有许多武家都来自滋野三族。
这次户石城的叛变给她们敲响了警钟,但总不能不用滋野族人,把人心推给武田家吧?
其中分寸难以把握,敌对势力有得头疼了。
武田晴信借机进一步抬高真田家地位,让她家帮助武田家收拢滋野三族人心,亦是应有之义。
真田家起源的真田乡位于群山之中,东信神川湍急南下,山中气候寒冷,不适合稻米耕种,却是上好的养马地。
真田家本就是养马出身,族人彪悍,性情坚毅,在滋野三族中很有号召力。
群山中孕育的山岳神灵信仰,又让滋野三族有着异于外人的精神共鸣,比起其他武家团结许多。
简单来说,这伙山民非常抱团,不想办法整平了能恶心死你。
武田晴信在户石城尝到了拉拢她们的甜头,决心抬举真田家,将滋野三族收为己用,的确是个好办法。
真田幸隆久经风霜,愣神之后马上想明白了武田晴信的用意。
她暗自叹息,开弓没有回头箭。
真田家已经离开了长野业正,户石城之事又彻底得罪了村上义清,只能紧跟武田家走下去。
她伏地叩首,说着不重样的感激之词,面上激动万分。
武田晴信矜持一笑,默默点头,看两人君臣相得,演技都不算差。
武田晴信笑呵呵,对一旁跟随军势北上的天海法师说道。
“法师,你观我武田军如何?”
天海双手合十,诚恳道。
“袭如风,静如林,侵略如火,武田殿下深得孙子兵法奥妙。
贫尼虽见识浅薄,也是大大的开了眼界。”
武田晴信哈哈大笑,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强势攻入北信给天海观看,亦是有向天台宗展现肌肉的意思。
这尼姑竟然不接茬,反而拿她的偶像孙子说事,讲到了她的得意处。
这一击推手不但没有惹得武田晴信大怒,反而让她喜不胜喜,说不出恶言恶语。
尼姑滑头。
既然一时拿捏不住她,武田晴信也懒得和她废话,客气道。
“这几天还请法师在盐田城好好休息,我将带兵北上,无暇再招呼您了。”
天海吟了一声佛号,告退而去。平心而论,她是不愿在此地久待。
盐田城周遭被武田晴信下令贬斥为奴,诸城内外如人间地狱。
夫离女散,老弱夫孺被麻绳串着,如牲畜向南押解,沿途倒毙的反抗者不计其数。
征服者没有人性,被征服者只是财物没有尊严,在盐田城发生的一切,天海不忍直视。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不敢反抗武田晴信的命令,她装作欣然接受了停驻的要求。默默低头诵经礼佛,尽量不去看那些个人间丑态。
武田晴信看着天海离开的背影,眼神冰冷。
天台宗不识趣,天海尼姑自找苦吃。现在没空收拾她,先放在一边。
战事拖延不得,宴会狂欢之后,武田晴信召集高阶武家开始商议下一步的方略。
她说道。
“前方已经拿下高梨城,我将带兵北上,彻底剿灭村上义清这个麻烦。
山本勘助,你去海津城加固城池。马场信春,带兵进驻海津城。”
两人鞠躬受命。
川中岛东西流向的犀川,一头卡在茶臼山,一头汇入千曲川。
千曲川曲折,南面从妻女山绕出向北流淌,水流山势夹住一段东岸的北上通道,海津城就在此处。
环绕川中岛最重要的四个据点,分别是北方背靠山脉的善光寺,西面茶臼山,东面海津城,南面妻女山。
金角银边草肚皮,犀川与千曲川以及数条直流组成的川中岛冲积平原,虽然适合大规模合战。
但也容易被敌军包抄,必须守住身后突入平原的据点。
而这四处就是川中岛入局的重要支点,乃兵家必争之地。
春耕后的农闲时节已经过去大半,武田晴信时间不多。
她放弃了茶臼山方向,抓紧从妻女山以东沿河北上,就必须把握住海津城,这条身后的退路。
山本勘助善于筑城,被她命令去加固海津城,马场信春带旗本精锐驻扎,才能让她安心北上,前往中野的高梨家领地与先锋汇合。
武田晴信沉思半晌,自觉没有犯错,说道。
“各部耐心压制北信的新领,待我剿灭村上义清残军,我们再一齐庆贺武田家夺下整个信浓国!”
一众姬武士精神振奋,山呼万岁,甲斐武田家多年的野望马上就要实现了。
第五百零一章龙虎初相逢
武田信繁默默皱着眉头,没有参与到呼喊中去。
在姬武士们纷纷退场去做事后,才在私底下对武田晴信说道。
“姐姐,我军大部都在镇压北信各地,你只带本部人马北进,是否太草率了?”
武田晴信回答。
“村上义清突逢大变,手中有残兵却没有补给,不足为虑。
反倒是越后许久没有消息传来,我有些担心迟则有变。
我要轻兵突进拿下善光寺,剿灭了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两人,才能彻底安心。
信浓武家没有了带头人,才会安心臣服于我,不想着朝三暮四。”
武田信繁点点头,姐姐说的有理。
“姐姐心里有数我就安心了,您是武田家不可或缺的支柱,请一定要小心。”
武田晴信笑道。
“傻瓜,我能有什么事?
高梨家所在中野一带已经被先锋拿下,我去也不过是剿灭惶恐不安的村上残党。
说不准,人一到她就降伏了。你放心吧,我会注意安全。”
姐妹情深,又说了些话。
将后方交给武田信繁看顾,武田晴信提本部军势,沿千曲川东岸向北挺进。
———
清晨,朝阳初升。
上杉村上联军从善光寺向东进发,渡过千曲川,抵达东岸布施地区。
千曲川一路向北,经过越后山脉便是信浓川,与阿贺野川一起分割滋润关东平原,然后流入大海。
信浓这里的千曲川,在川中岛与犀川合流后,在川中岛到越后山脉一段,河川分东西两岸地区。
西岸沿途是川中岛冲积平原,东岸与高井郡山区夹着不多的平原,从海津城开始由南向北算起。
有须坂,布施,中野,饭山四个小平原地带,适合展开军势合战。
其中,须坂与中野平原较大。须坂有福岛城,中野有高梨城。
饭山在最北,背靠越后山脉,可通往越后的妙高高原。
而上杉村上联军选择的布施地区较窄,一边千曲川,一边是山田要害。
武田晴信大军急行不可能走高井郡山区,这里便是她通往中野高梨城的必经之路。
过河之后,村上义清询问道。
“上杉殿下,北方高梨城还不知道我们过河,是否实施突袭,先斩断身后敌军?”
上杉辉虎摇头道。
“先打高梨城,会引起武田晴信警觉,再生变故。一旦高梨城固守不落,我们就会被两面夹击。
还是上山埋伏,放过双方使番传讯,麻痹武田晴信北进军势。等她到了山下,再举旗发动攻击。
她还不知道我来了,猝不及防间才好给予迎头痛击。”
村上义清点头称是。
上杉辉虎来得急,越后军势只有四千军势,去除负责后勤锱重的一半农兵,这次带数日干粮过河的战兵只有二千。
村上义清手中还有千人军势,不过混杂不堪,战力参差不齐。
双方加起来不过三千人,武田军这次北侵,全力动员,备队不会少于三十支,加上农兵至少是一万三千以上的军势。
如果不能一战把武田晴信所部打懵,让她谨慎退却,战局走向未必有利于上杉辉虎一方。
村上义清认可后,联军便迅速上山埋伏。
———
此时,武田晴信率领军势自盐田城出发。
过上田,沿着千曲川东岸绕过妻女山,途径海津城,午时已经抵达须坂的福岛城。
她带的四千军势是由家臣组成的精锐旗本众,直属家督的常备军势,以及信浓归附武家组成的先方众。
福岛城小,容不下四千军势驻扎,修整片刻后,武田晴信便命令军势开拔。
与中野高梨城的武田军势已经联络上了,一切正常。再行军半天,通过布施地区到高梨城再做修整。
待明日渡河,就可攻击村上义清的善光寺残军。
想到此处,冷静如武田晴信也忍不住热血沸腾,武田家多年的野望终于要在自己手中实现。
当初驱逐残暴的母亲,接手看似雌壮,其实摇摇欲坠的武田家,她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我终于证明了自己是正确的,我比你更优秀,武田信虎,我的母亲。
看看吧,你用尽全力都没能拿下的信浓国,我已触手可及。
大军再度出发,武田晴信眺望河流山川,心头忽然起了不和谐的感觉。
她背后冒出一层鸡皮疙瘩,寒意自背脊窜上头颈,惊出一身冷汗。
不对劲,是哪里不对劲。
勒马挥手,身边旗本已经前后喝令止步,恭候家督军令。
大军前进呈长蛇阵,首尾不能顾及。近近远远的号令慢慢扩散出去,许久之后,队列才渐渐停了下来。
武田晴信没去管这些小事,只是仔细思索,到底忽略了什么?
多年战事养成的直觉,总会在她思维忽视的片段中,不自觉感知到不妥,潜意识发出警示。
武田晴信做事谋而后动,作战之时未算胜,先算败。
她仔细观察附近地形,春季万物复苏,山野生机勃勃,为何山中没有鸟鸣兽吼?
太安静了,有问题。
她猛地抬头看向山林,一片寂静中,隐隐暗藏杀机。
“命令,前军聚集列阵,各部姬武士向首领靠拢。
中军结阵,组成鹤翼阵!”
这时候决不能退,行军的长蛇阵细长,兵不知将,将不知兵。
一旦乱起来,遇到突袭便是一场大败,只能先把军势收拢,重新布阵。
———
山上,上杉辉虎一声可惜。
武田军势已经走进了埋伏圈,为了截断队列直袭本阵,是她命令军势不动。
结果,武田晴信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妥,前军回缩抱团,开始整理队形。
不能再等了,必须在对方列阵完成之前,展开攻击。
上杉辉虎下令道。
“命令,村上义清所部为先手,下山杀入敌阵,打乱对方布阵。
三刻后,听我法螺为号,向右翼有序退却。
命令,柿崎景家所部两刻后下山,为二手,自左翼切入,掩护村上义清所部撤退,继续混乱敌军势。
接敌三刻后,向右翼撤退。
命令,斋藤朝信所部。。”
上杉辉虎看着山下,嘴中命令不断发出,一个个使番低头鞠躬,朝各部所在地奔跑传令。
让村上义清打头阵,是借助她们的怨气杀开局面,不让武田晴信顺利结阵。
这群北信武家被武田晴信一连串手段打了个措手不及,莫名其妙丢了自家领地,憋着一肚子气。
而之后,便是上杉辉虎与武田晴信双方军势的第一次交锋。
武田晴信显然想布置鹤翼阵,上杉辉虎绝不会让她如意。
上越精锐乃是上杉辉虎的骨干军势,各部配合多年,默契非常。
待村上义清接敌三刻,打乱了敌阵就退场,让上衫众来会会武田众。
上杉辉虎一支支部众下山冲击武田军阵,三刻换人,保留力气。
而武田前阵立足未稳,被不断冲击消耗体力和士气,直到崩溃倒卷本阵。
这就是上杉辉虎的意图,以车悬之阵给武田晴信一个下马威。
———
武田晴信刚才下令结阵,山中便竖起无数旗帜,杀声冲天。
她仔细看去,除了村上义清麾下的北信武家,还有越后的旗帜,最亮眼的就是上杉家纹旗。
关东两上杉家已经被北条家干掉,现在还能持旗出兵的唯有越后府中长尾家的长尾景虎。
看来她已经上洛归来,拥有山内上杉家的名分,还平了越后内乱,真是厉害。
武田晴信叹息一声,布置诸多阻碍,结果还是没能阻止这位越后之主来援北信浓。
此刻不是感叹的时候,武田晴信对身边副将饭富虎昌说道。
“你带赤备上去督战,让各备队后退组阵。先方众顶在前面,督战队在后。
敢有退却者杀!”
“嗨!”
饭富虎昌杀气腾腾带着精锐上前,她所部战甲全部染红,号称赤备,乃是武田家第一精锐,百战百胜。
武田晴信的意图很明显,虽然平日里,她拉拢信浓先方众不惜余力。
但在关键时刻,还是能看出亲疏有别,把先方众当炮灰消耗敌军,给武田军时间喘息,布阵。
饭富虎昌不如家督想得那么多,她对信浓武家一向不屑。
越后武家和北信浓武家厮混了这么多年,战力又能强到哪里去?
越后武家悍勇冠绝关东?我呸,让我饭富虎昌来教教你们打仗吧!
———
另一边,柿崎景家接到上杉辉虎军令,撇撇嘴。
老娘出战,还得排在北信浓这些败将后面,殿下真不给我面子。
武田家算什么东西,和信浓武家纠缠了这么多年,战力能强到哪里去?
甲斐姬武士坚毅耐苦战?我呸,让你越后姐姐教教你们怎么打仗吧!
第五百零二章乱龙吓退敌
上杉武田两家姬武士都跃跃欲试,要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阵前交锋的却是信浓众。
武田一边的先方众都是降伏的国人众组成,阵型混乱中遇到村上义清的突袭,瞬间被打得哭爹喊娘。
“弓矢众!射!”
北信弓矢众抢先射击,她们站在山头向下抛射,让正在整军,站立密集的武田先方众倒下一片。
然后是成排的枪阵从山坡上借势下冲,都不用拨开敲击对方长枪,枪衾阵直接刺入先方众队列,杀得敌军大乱。
先方众想要后退,后方却被红色甲士占据,饭富虎昌喊道。
“家督有令!先方众原地接敌,敢有后退者,杀无赦!”
“杀!杀!杀!”
麾下赤备一齐应喝,把萌生退意的先方众给吓住了。她们不得不咬牙回头,面对村上义清的攻势继续坚持。
村上义清等人报仇心切,又因为只需作战三刻,完全不保留体力的突进敌阵,把先方众杀得节节败退。
随着后方饭富虎昌所部,无情得斩杀了数名后退的足轻,姬武士。先方众红着眼不肯再退,双方逐渐陷入僵局。
这时,柿崎景家带队从左翼杀入阵中,村上义清开始呼喊队列不再前进,慢慢退出战线。
可先方众一边的情况没有因为村上义清退走而好转,反走向崩溃边缘。
柿崎景家所部都是上越精锐,常备军势,所用长枪是精心打造的三间枪,兜胴也是主家补贴的具足,防护严密。
一间大约有1.8米,一般足轻使用二间半长枪,三间以上难以操控,多是用于反骑兵。
唯有精锐枪阵才会使用三间长枪,长半间距离,占据优势。
铠甲昂贵,关东武家所用兜胴大多是祖传,甚至有些年代久远,适用于骑射的大铠都还在用。
上越精锐除了武家配备的整套具足,足轻具足也防护住了大半身躯。
先方众这些带路党,都是自带干粮跟随作战,装备哪能和上越精锐相提并论。士气体力又处于下风,顿时一击而溃。
———
本阵武田晴信亦在仔细观察前方态势,发现上杉军势是以一波波冲击,不断打击先方众。
一旦先方众被击溃,必然回卷本阵,那就麻烦了。
她下令道。
“命令前方饭富虎昌稳住阵线,徐徐后退,允许先方众从阵型两边撤退。”
武田军势已经开始整军,逐步拉开左右备队的阵型,再以二手,三手前后排序,护住身后本阵。
旗本众在主君两翼护持,再远一点是游骑待命。本阵身后弓矢众也在整理战弓,箭囊,准备加入阵列作战。
在此的武田军都是直属家督的军势,旗本众更是武田晴信一手组建。其骨干是武田一门众,随她南征北战,忠心耿耿。
与上杉辉虎的上越众,长尾一门众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敢战死战之士。
结阵稍许成型,武田晴信放心许多,开始考虑先方众的情绪,允许她们从两边撤退。
毕竟是信浓降伏的国人众,如果死伤太重,暗生怨恨,对武田家统治信浓并没有好处。
随着武田晴信命令抵达,饭富虎昌开始带着赤备慢慢向后拉开空间。
即将崩溃的先方众发现可以慢慢向后,又听到赤备呼喊左右撤退,总算是找到了出路。
她们以各家国人众抱团的方式左右撤退,抱头鼠窜,可算是逃出生天。
随着村上义清所部与武田先方众先后退场,柿崎景家与饭富虎昌终于对上了。
柿崎景家见到武田家赤色铠甲的姬武士团,眼红耳赤,兴奋得带着自己的侧近旗本杀了上来。
疲惫的足轻枪阵跟不上她,上越姬武士团与武田赤备的队列狠狠撞在一起,双方战团的核心就是主将柿崎景家与饭富虎昌。
两员猛将亲自突前,以她们为中心,一众姬武士蜂拥而上,呼喊保护大将,肩并肩,脚碰脚的抵死作战。
只交战一刻,就各自躺下数十名姬武士,让柿崎景家与饭富虎昌心中同时大骂。
草泥爹的信浓众!
两人之前都以信浓武家的战力揣测对方武力,这一碰撞才发现失算,对方是硬茬子!
此时对冲的姬武士都是两家猛士,平日里以一当三,破阵夺旗无往不利。
这次针尖对上麦芒,死得一地,让双方主官心疼不已。
柿崎景家杀红了眼,定要夺下饭富虎昌人头,身后却传来换队的法螺声。
她不敢抗命,咬牙向右转移,斋藤朝信冲了上来,慢慢接替她的位置。
斋藤朝信所部的中越上杉众,是上杉辉虎分封出去的侧近旗本组成,亦是精锐。
饭富虎昌带的赤备被两股精锐连番冲击,虽然维持着阵列不溃,但伤亡开始变大。
身后武田军已经初步成型鹤翼阵,武田晴信果断下令。
“命令赤备后退,二手备队接阵!弓矢众上前,抛射!”
武田家二手枪阵开始上前,弓矢众从本阵身边向前跑,抵近前线二十步抛射。
弓矢越过自家阵线,远近覆盖五十步到七十步之间。刚才上前的斋藤朝信所部倒了大霉,阵型稀疏了一片。
好在备队兜胴俱全,弓矢众中的足轻弓威力不大,少数弓武士的威胁还崩溃不了军阵。
———
山上,上杉辉虎见武田晴信已经成功布阵,左右两翼展开,渐渐成夹击斋藤朝信的态势。
她冷笑一声,对左右呼喊。
“都上马,跟我去会一会这位武田晴信!”
“嗨!”
上杉辉虎本阵,以长尾一门众为首的姬武士团,随她冲阵踏旗早已习以为常。
一众姬武士纷纷上马,上杉辉虎对身边使番下令道。
“命令各部全线出击,粘住敌军。
武田晴信不是喜欢鹤翼阵包抄吗!老娘给你中心开花!
升我乱龙旗!诸姬!随我向前!杀!”
“嗨!”
百余姬武士潮涌奔腾,一鼓作气杀下山去,骑军中亮出一面军旗,如狂龙乱舞,翻云覆雨。
———
武田晴信见斋藤朝信所部被弓矢和枪阵两番冲击,竟是越战越勇,继续突进,心中震撼非常。
越后武家悍勇之名远播关东,可真的对上,才知道这群风雪锤炼的姬武士有多难缠。
比苦寒,奥羽风雪更大,可那边的武家穷啊!
越后武家是混杂着富庶与苦寒的怪物,装备精良又悍不畏死,看得人头皮发麻。
只听山上传来悠长的法螺声,群马奔驰踩踏。她抬眼看去,竟是上杉辉虎本阵马迴众出击,还竖起了乱龙旗。
武田晴信愣了一下,骂道。
“疯子!”
军旗一出就是有进无退,赤备才接敌数刻就死伤到让她心疼,武田晴信怎么肯继续纠缠。
上杉辉虎来得太快,让她疑神疑鬼。到底来了多少人?越后形势如何?高梨城为何没有预警?
一个个怀疑令武田晴信心生退意,又遇到上杉辉虎一往无前的冲势,更是手里捏了把汗。
上杉辉虎为何如此笃定,竟敢直接上本阵冲击我?她的胜算在哪里?有什么我不知道意外发生了?
武田晴信凝视远方乱龙旗片刻,下令道。
“全军后撤,二手三手备队依次脱离,向福岛城退兵!”
斋藤朝信的冲势已衰,武田军缓缓向后,慢慢拉开距离。弓矢众不惜余力射击,隔绝双方阵型。
见武田晴信知难而退,上杉辉虎下令各部谨慎,在山腰注视着武田军缓缓退却。
武田弓矢众射完三十箭,力竭空囊,双方已经拉开距离,武田军在上杉村上联军注视下向南退去。
———
村上义清兴奋得回到上杉辉虎身边,说道。
“上杉殿下,我们赢了!”
上杉辉虎报以笑容,说道。
“还不是松懈的时候,回军高梨城,乘敌不备拿下它!”
“嗨!”
傍晚,还在等待武田晴信大军到来的高梨城武田军,遭到上杉村上联军突袭,被攻入城池。
是夜,上杉辉虎不准军势停歇,一鼓作气拿下城池。城中武田军全部斩杀殆尽,不留活口。
第五百零三章钱帛动人心
武田晴信回到福岛城,开始打探越后方面的情报。
数日之后,高梨城沦陷的消息传来。一齐传来的,还有越后只有四千军势进入北信地区的情报。
武田晴信得到消息后,面色铁青。因为谨慎,她失去了高梨城,也失去了吞下整个北信的良机。
川中岛中的那些小城寨不难拿下,但问题是无险可守。
上杉辉虎在千曲川两岸布局,西面占据善光寺,东面拿下高梨城,身后分别有葛山城,饭山城保证后勤通畅,又方便退却固守。
武田晴信不论西走茶臼山,还是东走妻女山,哪路北上破坏一两个据点,都无法隔绝上杉辉虎对整个川中岛的威胁。
如果川中岛是一个棋盘,那么北部东西要点就是上杉辉虎突入川中岛的双飞燕。
干掉一个没有用,全部干掉没有时间,夏收时节越来越近了。
如果武田晴信不理会北部威胁,直接杀入川中岛,又怎么防御北方随时会南下侵袭的军势?
平原易攻难守,自己的军势占据城寨,散得星星点点。对方集中力量一个个拔除,这不是送菜吗?
武田晴信无奈叹了口气,如今之计只能用武力逼迫川中岛诸城武家降伏,献上兵粮役补充军需。
就在她着手威压当地武家之时,新的消息传来。
上杉辉虎继任关东管领,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以信浓武家领袖身份,号召信浓各地武家祝仪,为新任关东管领献上太刀。
信浓各地武家纷纷献刀,连武田家麾下的先方众也不例外。这让武田晴信恼怒之极,又说不出错来。
关东管领乃是关东十国第二号人物,信浓武家照传统表示敬意,怎么申饬?
从严来说,她武田晴信这甲斐国守护才是关东管领直辖下属,更应该献上太刀才对。
这就是,她一心要干掉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的原因所在。
她们两家是南北信浓领袖,经营信浓百余年,余威尚在,关键时刻就是能给人添乱加堵。
就这一下,打得武田晴信无招架之力。刚才被武田军逼迫,准备接受兵粮役的川中岛诸城武家,又出现了反复。
一时间,上杉辉虎与武田晴信在川中岛南北两端对峙,谁都奈何不了谁。
一时的平静却让当地武家胆战心惊,谁都清楚短暂安宁的背后,狂风暴雨迟早会来。
———
川中岛前线趋于稳定,越后国内,在枥尾城重开关东侍所的斯波义银,正召集武家议事。
他坐在主位,下首左侧是岛胜猛,山中幸盛,蒲生氏乡。
右侧是大熊朝秀,本庄繁长,石田三成与百地三太夫陪坐末席。
七人中,岛胜猛与山中幸盛是义银带来关东的亲信,大熊朝秀与本庄繁长投入关东侍所做事。
蒲生氏乡在这次下关东的沿途战事中,被评为大功。
不论山中幸盛还是岛胜猛,都向主君举荐她,让她一步登天成为同心众中仅次于两人的第三席,参与大事。
而石田三成虽然身份低微,却是义银指派给大熊朝秀的助手,有权参与评议。
百地三太夫默默坐在最后,忍者众在武家中算低贱。她虽然是有知行的高阶武家,但前几天才冒犯过主君,此刻当谨言慎行。
七人行礼分坐,义银首先开口问大熊朝秀。
“大熊大人,堺港第一批货物什么时候能到?”
不怪义银急切,他的所有谋划都是建立在收买之上,而利益从何而来?不就是北陆道海商路吗?
钱不到位,说什么都是白费。
大熊朝秀鞠躬道。
“堺港高田大人好本事。
这些天与各家商奉行谈妥了开港事宜,我加入时已经有了通关清单传来。
第一批货物不多,各家港口不论种类,皆是抽十五税一,给足了面子。
我接手之后,与直江景纲大人商议过,会派遣奉行前往上越直江津,监督通关。”
十五税一已经是低到极点的税率,而且还不分品种,和不要钱一样。
一方面是各方都想开通商港,做成此事,才乐于让步。
另一方面,通商各家都有入股分享商利,或拿货物,或得利润。
既然是自己的买卖,那么商税可以低一点,不缺那点好处,也免了杀鸡取卵之嫌。
义银点点头,问道。
“第一批货几时抵达?价值多少?”
“夏收时节,一万贯左右。”
“这么少?”
义银皱着眉头,这点货物够干啥?阳乃怎么回事?
大熊朝秀倒是体谅堺港方面,解释道。
“高田大人有讯说明,北近江大战影响了琵琶湖水路。
她也担心初次交易出现问题,派人先少量运货,打探熟悉沿途道路,势力,探查清楚后第二批货再增加数量。
争取到年底,能跟着洋流走三船次商路。堺港往关东的货物,其中三成从北陆道我们的渠道走。”
义银放下心来,阳乃还是靠谱的,他转而问起近江来。
“近江战事如何?”
百地三太夫鞠躬道。
“北近江浅井家大胜,我家前田利益大人斩获甚多,具体情报已经整理完毕,稍后为殿下呈上。”
义银点点头。
山中幸盛不自觉看向岛胜猛,只见她亦是回眸。两人目光一触就走,面色都不自然。
前田利益好本事。
既然近幾斯波家无事,义银也就放下心来,问起大熊朝秀。
“堺港三成货价值多少?”
大熊朝秀沉思半晌,先不提堺港货,缓缓说道。
“这些年,天朝,朝鲜,南蛮贸易与日俱增,据说博多港入关的关税每日剧增。
算上走私货,每年进入国内的货物,价值不会低于一百五十万贯。”
义银愣了一下。
“这么厉害?”
日本六十六国,人口一千万,石高二千万石。
关西税负基本四公六民,关东大多六公四民。武家能从土地里刨出的收益,约等于半数。
那就是一千万石,换算成铜钱大概是五百万贯。
如果每年进入国内的商货价值在一百五十万贯以上,那就是占据了武家收入的近三分之一。
要知道,武家除了土地收入,其他收入并不多。六十六国贫瘠,矿产,特产的收益并不高。
而货物的流通不一样,会拉起港口,物流,关税等收益。
不单单在物流中增值,也会带动民生,最后的价值绝对会远高于一百五十万贯。
义银充满期待问道。
“那堺港的三成货,该有多少价值?”
大熊朝秀想了想,说道。
“九州,四国,西国都消化不了多少货物,博多港入关的货物,至少八成货是要销往近幾与关东。
保守估计,堺港能收到百万贯货物,三成就是三十万贯。沿途各家商奉行经营之后,收益至少会翻几番。”
大熊朝秀不敢多说,其实光是高田阳乃就会加一倍以上的加价,才肯让客商走自己的渠道。
独门生意的吃香一向难看,不赚是傻子。
其他各家对国内和附近领国出手,不赚翻倍利润都不好和主家交代。
三十万贯在堺港就是翻倍起,出了近江国至少再涨一倍,价值难以估量。等进入越后再入关东,比打劫还挣钱。
义银不懂这些操作,他说道。
“至少六十万贯以上货物吗?
我要你与高田阳乃保证,敦贺朝仓家,能登畠山家至少有一成实货,或者等价的利润。
另外,我答应神保长职的一份,给足她。”
大熊朝秀鞠躬道。
“嗨!”
对于义银来说,他不在乎多分好处给别人,他要的是这条商路长期做下去。
而大熊朝秀也不觉得为难,一家一成货,这点收益还不如高田阳乃在堺港掰掰指头的操作,九牛一毛而已。
钱不过是数字,实物应对的数字是可以变化的,就看高田阳乃怎么玩这个数字游戏。
这些事大熊朝秀不会对主君说,各家商奉行与高田阳乃,与她,早就达成了默契。
为主家赚钱,为自己得利,谁都不是傻子。这条黄金铺成的路肯定要全力维持,好处谁都少不了。
义银满意得点点头,大熊朝秀和麾下一帮旧守护家奉行众的确好用。
“季风,船次,关税,分货,我都交给你了,你多带带石田三成,她年纪小,该向你学习本事。
做错什么你尽管责备,就当替我教训她。”
石田三成对主君鞠躬,再对大熊朝秀鞠躬。
大熊朝秀认真向地位远低于她的石田三成还礼,义银心里默默点头。
懂事。
第五百零四章关东御台人
义银说得煞有其事,本质上还是让石田三成参与大熊朝秀的事务,有监督的意思在。
不是他疑心重,分权是对下属的保护,新进臣子权利太大未必是好事,大熊朝秀本人也很识趣。
于是,主臣尽欢颜。
义银继续说道。
“不管我们收到多少货,我要你保证三件事。
第一,向越后武家售卖的货物价格,要比以前低三成。
第二,对越后武家收购的特产价格,要比以前高三成。
第三,保证关东侍所的支用所需不缺。”
第一点和第二点,是义银答应过越后武家的好处。
他自出道以来,以诚信结交外人,从未食言。这次千里迢迢来到越后,更要言而有信,收买人心。
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他可以不在乎钱,在越后把言而有信的形象,用钱砸瓷实就行。
关于第三点,是他要组建关东侍所的武装力量,需要很多钱。
武家武家,没有武力保证的所有承诺都是放p!
他千辛万苦,冒着被新上杉家臣团怼死的危险,也要重开关东侍所,为了什么?
是权力,尤其是军权!
侍所是御家人的管理机构,镰仓幕府时期的军方最高机构。
虽然在足利幕府的守护体系下,御家人制度早已废弃,但上杉辉虎自愿分权,义银成功在越后打开了一个口子。
有了关东侍所这块招牌,他准备重建御家人武装,增强自己在关东的军事力量。
任何权力的行使都需要人来支撑,他想捏牢上杉辉虎渡让给他的权力,就必须在关东建立属于自己的武家利益集团。
大熊朝秀对第一点并不在意,进入关东的堺港货,在越后分销的不多,不会影响太多利润,大部分货物会继续售往关东各国。
第二点更加无所谓,越后特产在京都是畅销货。如今斯波家有了独收独销的权利,赚得只会更多。
义银在这点上刻意提醒,只能说明他和普通武家一样,对商业赚钱的规则,并不通晓。
大熊朝秀无意点破此事,让主君颜面无光。她更关注第三点的特殊性,谨慎问道。
“御台所说的关东侍所支用,大概需要多少?”
义银笑吟吟看向本庄繁长。
“这就要看本庄大人了。”
本庄繁长鞠躬行礼,诚恳道。
“还请御台所明示。”
义银肃然道。
“以你的影响力,能让扬北众几家站在关东侍所这边,为我所用。”
现在投入关东侍所的两方势力,大熊朝秀一派负责内政商业,军事方面就要仰仗本庄繁长一派的扬北众。
听得斯波义银询问,本庄繁长一愣,苦笑摇头说道。
“御台所大概误会了。
扬北众同气连枝数百年,四党宗家分家虽然已经分成十四家,但并无敌我之分,并不存在绝对意义上的对立,站队。”
义银疑惑道。
“怎么讲?”
本庄繁长解释道。
“扬北众中,年长者经历过府中长尾家下克上的两战,在上代弑杀两位守护的战争中损失惨重。
所以,她们不愿节外生枝,再与实力雄厚的上杉殿下起冲突。
但是,年轻气盛的青壮姬武士很不服气。”
义银若有所思,听她徐徐道来。
“例如色部家,家督色部胜长早在先代时就臣服出仕府中长尾家。
如今也是上杉殿下的家臣,算是两代老臣,资历不下直江景纲大人。”
义银抬眉道。
“所以,这次色部家没来?”
本庄繁长摇头道。
“不,来了。带军势来的是她嫡女色部长实,与我关系亲近。”
义银忍不住翘起嘴角,有点意思。
本庄繁长继续说道。
“又如新发田家,家督新发田长敦对上杉殿下恭谨有加。
但她妹妹新发田重家认为上杉殿下对扬北众不公,使得扬北众在越后国内无足轻重。
这次,她也带兵随我前来。”
本庄繁长举了两个例子,斯波义银明白了其中奥妙。
难怪本庄繁长被人称为扬北众的少壮派领袖,对待上杉辉虎的态度一直很强硬,原来是她的人设需要。
扬北众四党关系紧密,不能以一家一业去区分她们的倾向。
长者与青壮的想法各有不同,也许一家之中的两代人就是站在对立的立场。
年长稳重的心思类似中条藤资,或投靠,或中立,屈服于上杉辉虎武力,不闹事还能讨点好处。
而少壮派认为扬北众武勇冠绝越后,凭什么低人一等。不但兵粮役比其他人重,政治地位也被边缘化。
本庄繁长聪明得把握住了这些少壮派的想法,成为了她们的代言人,才有了声势与中条藤资分庭抗衡,也让各家老人感到扎手。
都是自家子侄辈,更有些是少主继承人,干系家业未来。
压制也不合适,不压制也不合适。纠结之间,才有了这次声势浩大的扬北众南下。
义银沉思。
他要拉拢本庄繁长为首的这部分扬北众为他效力,建立自己在关东的武家利益集团,那就必须满足这些少壮派的意愿。
她们要什么?无非是名与利。
她们不像年长者,凡事求稳。她们有激情有斗志有理想,利用好了就是一把尖刀。
义银不禁微笑,忽悠嘛,我拿手。
他对本庄繁长说道。
“我有意招募关东御家人,入关东侍所施展武勇。
扬北众皆是善战的姬武士,一身本事当纵横天下,奉公恩赏搏万世之名。
你可愿替我招募勇士,再建御家人的辉煌?”
他一席话说得本庄繁长热血沸腾,伏地叩首道。
“愿为御台所效死。”
义银转头对大熊朝秀说道。
“我有意组建姬武士团,人数暂定一百五十人。
你觉得北陆道商路中,我的收益足够支撑关东侍所的支用吗?”
大熊朝秀愣了下,鞠躬道。
“必然足够,臣下当全力以赴,为御台所分忧。”
北陆道商路收益巨大,养一百五十名姬武士绰绰有余。
这点事都办不好,御台所还养着她大熊朝秀干嘛?做人就得有价值被上位者利用,不然留你何用。
义银又对本庄繁长说道。
“我需要一百五十名扬北众姬武士。
你替我把关,我只要精锐。入我关东御所,就叫御台人吧。”
本庄繁长听得一愣,伏地受令。
初代将军源赖朝设立御家人,本意是源氏自家人。
她的血脉两代灭族,前北条家取而代之,执政幕府。为了稳固统治,以北条家臣把持幕政,称为御内人。
如今镰仓幕府早已消散在历史之中,而斯波义银这位御台所来到关东,重建关东侍所。
他掷地有声的御台人,让本庄繁长心头悸动,仿佛自己身处在新的历史之中,血脉偾张。
身边大熊朝秀也是踌躇满志,大熊众皆是奉行出身,手握堺港货这一巨大资源,对御内人的组建充满信心。
随后,义银又说。
“我自关西带来一百九十名姬武士的军需补给,也托付给大熊大人了。
你可不能厚此薄彼,让姬武士们寒心。”
大熊朝秀脸色一白,回答。
“臣下不敢。”
一下子多了近两百姬武士,这消耗可就大了,但她不敢拒绝,只能答应。
义银满意点头。
他虽然有心组建御内人这一姬武士团,但暂时还不敢太过信任越后武家。
所以,御内人的数量不能超过斯波家的同心众。
至少要维持在一比一的平衡内,才好控制御内人这支新生的武装力量。
义银继续对大熊朝秀说道。
“关东侍所中,同心众与御内人的补给,我要你做到三点。
姬武士必须有白米饭吃,腌萝卜尽力满足,咸鱼想办法保证。”
此言一出,大熊朝秀面色越发难看,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御台所,臣下做不到啊!
第五百零五章米饭萝卜鱼
义银看着大熊朝秀脸色变幻,最后还是不敢回绝自己,暗自感到好笑。
他的确不明白商务之中的猫腻,但他很清楚,大熊朝秀一派得到了很大利益,足够替斯波家卖命当狗。
义银现在的局面,与当初在近幾的情况一样。
不论是对外,对抗关东十国的武家。还是对内,防范新上杉家武家使绊子。
他都必须打造自己的基本盘,建立自己的武家利益集团。
好在比起当初进入近幾,如今的他有了来自近幾斯波家的支援。
光是北陆道商路本身,就是一项巨大的好处可用来收买人心。
问题在于,怎么收买?
关东侍所初创,大熊朝秀与本庄繁长投向他。与其说是臣服于他,不如说是害怕上杉殿下秋后算账。
义银需要收买她们,与她们同心共利,压实自己的基本盘,把她们的势力整合进自己的武家利益集团。
但是,升米恩斗米仇,给好处也要讲究技巧。
大熊朝秀一派善于内政,义银就大手放权,让她总理商路利益,给足了好处。
他不怕大熊朝秀动歪脑筋,因为堺港货的来源在高田阳乃手中,义银随时可以把大熊朝秀踢出去。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大熊朝秀很聪明,当然懂得轻重。
她麾下的奉行众出自旧守护家,在新上杉家中得不到信任。
唯有斯波义银才能给她们机会,发挥内政商务特长,获取足够的利益,这根大粗腿她们肯定会死死抱住。
所以,义银舍得放权给大熊朝秀,让她沦陷在商利中,心甘情愿加入义银的利益集团。
另外,他也要把大熊众的特长用足了,让她们负担起维护关东侍所财政的责任。
赚取足够的利润供应关东侍所的军事支用,收买本庄繁长为首的扬北众少壮派,让她们对义银心悦诚服。
对于武家来说,什么样的主君是最好的主君?
简单来说,每顿饭都有白米饭吃,就是遇到了最好的主君。
不要以为每顿有白米饭是很简单的事,这时代的苦,义银自己是受够了。
农妇每日耕种不休,但一辈子都吃不上自己种的稻米,那是上缴给武家的。
平日里有粗麦加野菜就不错了,可能一年吃不上几顿干饭,都是用面糊糊维持着生命。
普通武家在日常生活中也是半干半稀,只有打仗才有米饭吃。
而且大多是糙米杂谷,给一个酸梅子或者一片腌萝卜下饭,就是美食佳肴。
白米饭,那可是脱壳的精米煮饭,干饭!不是稀的!
大熊朝秀心里算了算,一名姬武士一年口粮大概要二石,这二石是糙米,野菜,杂谷。
如果是精米,就要用石碾脱壳。古代脱壳工具粗糙,三石也难出一石精米,碎米不少。
简单算起来,一百五十名御台人,近两百名同心众,就是三百五十名姬武士。
一年需要七百石精米,实际损耗的稻米高达二千五百石。这三百多姬武士光是吃白米饭,就能吃光一家万石大名的年收入。
只是如此大熊朝秀还能维持,但斯波义银还要求保证萝卜与咸鱼。
古代没有化肥,全靠农家肥。日本土地贫瘠,又因为佛教信仰传入,少食用肉食,是不养猪的。
没了造肥能力强大的家猪,哪来那么多农家肥种地,收成很低。作为主粮的稻米都吃不上,更没多少人会去种萝卜这种辅食。
而萝卜因为营养丰富,是被武家当作人参的替代物食用,价格不低。
大熊朝秀要保证腌萝卜的供应,只能收购各家少量种植,当做宝贝的萝卜,又是一大笔开支。
更麻烦的是咸鱼,那东西有钱也买不到。
日本虽然是岛国,但航海业并不发达,而且因为渔网制作困难,没法捕捞海鱼。
海鱼比河鱼大,河里用的渔网在海里被海鱼一个挣扎就会破洞,根本没法用。
捕捞海鱼的渔网都是特制的,属于古代的高科技,价格很贵,不是随便能弄到的物资。
盐是战略物资,腌鱼需要大量的盐,没有盐就没有咸鱼,鲜鱼放着很快就会腐败发臭。
日本的咸鱼大多是河里的小鱼制作,数量极少,贵如大名也不是每顿饭都能吃上小鱼干的。
大熊朝秀为难道。
“白米饭与腌萝卜我愿意尽力供给,但咸鱼之事非我不愿,实在难以保证。
只怕把越后全国的咸鱼买尽,也不够三百多姬武士日常食用,还请御台所明鉴。”
义银点点头。
大熊朝秀的确用心了,但他必须保证扬北众吃到咸鱼。因为咸鱼不只是咸鱼,更是地位的象征。
日本因为佛教传入的关系,几乎不吃肉,少有饲养肉畜,蛋白质的来源几乎只有鱼和贝,这两样食物是高阶武家专享的特权。
扬北众的少壮派为什么不服上杉辉虎,反复闹事?是因为她们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作为越后最能打的武家集团,扬北众在政治上的地位是被府中长尾家提防,打压,边缘化的。
扬北众中,年长者的做法是低头服输,逐步融入上杉辉虎的统治集团,这条路没有错。
但年轻人很难理解这种做法,我能打,为什么要听那些不如我的家伙,让她们骑在我的头上作威作福。
因为不服,所以闹事。
义银想要拉拢扬北众少壮派为己所用,首先要让她们的自尊心得到满足。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恩赏。武家奉公就是为了得到恩赏,恩赏丰厚就是足够的尊重。
当初在近幾,义银用知行恩赏同心众。用大量的安堵状把同心众砸到服气,砸到归心,砸到她们心甘情愿跪下当狗。
可现在,义银初来越后国,手上没有土地,不能分封知行,安堵领地。光靠职禄的丰厚,很难迅速收服扬北众的人心。
武家痴迷土地,比起安堵状,职禄的吸引力差了许多。
所以,义银选择了另一条路。我让你们吃最好的,满足你们的自尊心,感不感动?
在这个武家都是半饥半饱的乱世,给饭吃的就是主君。给白米饭吃呢?每餐再加个腌萝卜呢?
再给你加条一指长的咸鱼,就问你是不是感激涕零!要不要为了吃我这条咸鱼卖命,死不旋踵!
在现代社会看似可笑的白米饭加腌萝卜加咸鱼,在这贫瘠的武家社会,足以收买姬武士们的性命,让她们誓死效忠。
义银必须做到这点,这是收服扬北众少壮派的第一步。
他对大熊朝秀说道。
“咸鱼之事你先想办法买一些,保证每月有几次加餐。
我会传令高田阳乃从堺港弄些渔网过来,到时候你组织渔民近海捕鱼。
至于制作咸鱼的盐,我会出面与上杉殿下协调,从盐场购买。”
如今的义银已经不是当初的可怜虫,他拥有的资源很丰富。
渔网与盐对他来说并不难弄到,日本渔船虽然不能远航,但近海补些小鱼还是可行的。
大熊朝秀默默鞠躬,计算了这些行为的成本,暗自垂泪。
关东侍所这些姬武士真是好命,光是吃饭一年支出就不会低于三千贯,而且还是有钱都买不到的贵族伙食。
她心中隐隐有些恐惧。
光是吃喝就要折腾掉这么多钱,之后出战的武器,铠甲,军需补给要多少物资去填?
御台所是在组建姬武士团?根本就是在烧钱烧粮烧物资嘛!有钱也不是这样用的,太浪费了。
她暗自摇头,难以理解。
义银不需要她的理解,他只需要服从。
站在上位者的视角,用钱粮就能把扬北众的少壮派拉拢过来,对他感恩戴德,简直太划算了。
信浓方向,武田家已经迫近。关东平原上,北条家每天都在吞噬消化领地。
他必须尽快协助上杉辉虎完成对越后的统合,并建立自己的武家利益集团,成为关东战局的一名棋手。
如果花钱能解决问题,那么就把钱都砸下去,砸出一支忠于自己,敢打敢拼的御台人来。
有钱不用,要钱何用!
第五百零六章同心难同德
大熊朝秀不理解斯波义银的做法,这些物资怎么砸都足够拉起一支巨大的军势,这位御台所为何执着于精锐的姬武士团。
姬武士团的确战力强横,但人数太少,经不起伤亡。不适合攻城掠地,占据武家最在意的土地。
本庄繁长倒是有些明白义银的想法,比起土地,这位御台所更看重人心向背。
义银很难和她们解释,什么叫做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有人就有一切,没人就什么都没有了。这种来自前世的智慧,让他始终坚持一个原则,拉拢武家。
在物资贫乏,封建分权的武家社会,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极力拉拢武家阶层。
社会进步和生产力发展是相辅相成的,武家社会的存在,是这个穷困岛国在农业时代,自己选择最优解。
他没有改革的冲动,突破时代限制做惊世骇俗之举。那么融入统治阶级,与她们同流合污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武家是统治阶级,拉拢部分武家为羽翼,建立属于自己的利益集团,才是最好的道路。
一个好汉三个帮,分给投奔自己的武家们足够好处,让她们自发维护斯波义银这个男人。
在女尊的武家社会,他不想当女人的玩物,生死操于她人之手。
那只有成为利益集团的牌坊,剥离自己的性别属性,成为整个集团的利益代表。
斯波义银一直很清醒,爱慕不能长久,舔狗未必肯舔他一辈子。
年老色驰之后,唯有利益才不会变质,保护他一生平安。
这样做的弊端是分掉了太多好处,留给后代的太少,继承人会压不住场子。
可义银在乎吗?他只想好好活着。至于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待大熊朝秀与本庄繁长告退,各自回去办事,室内只剩下斯波家姬武士。
义银对石田三成说道。
“看住大熊朝秀,好好学着怎么做事,我会给你机会出头。”
石田三成伏地叩首,斩钉截铁道。
“殿下放心,石田三成不会让您失望的。”
义银警告道。
“安心做事,不要妄图把大熊朝秀掀翻,她对我有大用。
在公事上尽力配合,你的才能不会委屈在越后一角。
之后如果有事,与岛姬联络,让她支持你。”
石田三成还是个小角色,不值得义银亲自看护,丢给岛胜猛就可以了。
岛胜猛现在是枥尾城城代,可以替义银摆平中越地区的杂务。
他最担心的就是石田三成忽然提拔到高位,会昏头起了野心,这才恩威并施,给她画下红线。
义银对岛胜猛说道。
“岛姬,你费点心,帮她一把。”
岛胜猛鞠躬嗨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石田三成很顺眼,不介意搭把手。
石田三成对岛胜猛鞠躬表示感激,就自觉告退了。
她还是个小人物,暂时没资格旁听斯波家内评议。做人要清楚自己的地位,该留留,该走走。
义银对她的识趣很满意,待她走后,蒲生氏乡也有意告退,被义银留住。
“蒲生姬你等一下,我正要说同心众事务,你一起听一听。”
蒲生氏乡虽然年幼,但这次北陆道之行,表现却是非常亮眼。
不论山中幸盛,还是岛胜猛对她都赞不绝口,有心抬举她。而义银,也有意把她培养成同心众首领位置的接班人。
岛胜猛是领军大将,山中幸盛迟早也要外放做事,义银需要忠诚的近臣接手同心众,保护自己的安全。
蒲生氏乡是他小姓出身,在武家关系中属于最亲近的一类臣子。她既然有能力,当然要好好栽培,以为后用。
蒲生氏乡听义银挽留,鞠躬行礼,坐回了原位。
义银对岛胜猛说道。
“你已经是枥尾城城代,我将把中越事务分离出来交给你,你替我坐镇此地。”
岛胜猛嗨了一声,鞠躬问道。
“主君这是要离开枥尾城?”
义银点点头,说道。
“我会带山中幸盛所部,去上越春日山城附近开设关东侍所驻地。”
义银要离开中越去上越常驻,主要是两方面考虑。
其一,上杉辉虎分权给他,使越后变成两个权力中心,新上杉家臣团必然不满。
在关东侍所的实力成型前,他必须保持与上杉辉虎的亲密接触,换而言之,出卖色相。
他势力未成,不能离开上杉辉虎太远,容易给新上杉家臣团操作的空间,挑拨离间。
那么只能在上杉辉虎身边晃悠,多见面,多亲近,拉住她的心思,直到关东侍所的势力真正成了气候。
其二,关东侍所没有多少土地,枥尾城一地的税负不足以支撑财政。
没有财力就没有军力,义银的关东侍所,财政收入将主要来自上越直江津的北陆道商路收益。
虽然关东侍所的内政商务权力被他放手给了大熊朝秀,但他还是要在上越盯着直江津方面,至少初期要亲自看着。
两方面的需要,让他必须去上越驻扎,把中越枥尾城丢给岛胜猛,作为同心众大部的驻地。
既然如此,同心众的姬武士就需要进行分割。
义银给岛胜猛一份名单,说道。
“我去上越,山中幸盛所部人手太少,要向你调些人过去。”
岛胜猛低头鞠躬,双手接过。待她看完,不自觉扫了山中幸盛一眼。
名单中的姬武士不多,二十几人,都是旧时的伊贺众姬武士。
同心众一开始,就是义银从伊贺众中抽调青壮姬武士组成,几番大战后,只剩下山中幸盛手中二十多人。
岛胜猛在近幾扩张同心众,招募的大多数是旧时的北大和众。
武家抱团成性,即便她义理傍身,但实际行动中,少数伊贺众难免受到大和众排挤。
岛胜猛心里确信,这份名单是山中幸盛提供给主君的,主君不可能写出一份全部是伊贺众的名单,暗自恼怒。
山中幸盛也不怕她知道,岛胜猛麾下的伊贺众来找她哭诉,受到不公。
年轻气盛的山中幸盛一贯看重义理,对这种欺凌行为很是厌恶。麾下伊贺众又帮忙说话,这才向主君提起调用姬武士。
斯波义银不知道自己两位义理大将起了龃龉,他是真以为缺了人,才大大咧咧给了岛胜猛,山中幸盛提供的名单。
岛胜猛被捅了一刀,心中愤怒。她不愿让主君难做,很干脆点头同意了。但这笔账,肯定是算在山中幸盛身上。
山中幸盛经历太少,做事单纯被手下伊贺众当了枪使,还不自知,以为做了一件替天行道的好事。
其实不论是伊贺众还是北大和众,都是旧时的称呼。她们未来的荣华富贵都在同心众,必须争个高下。
伊贺国与北大和领地已经被领国化,成了斯波家领地。
近幾的明智光秀与尼子胜久也有矛盾,但在稀释当地武家旧势力方面,态度是一致的。
大批外来武家的侵入,让伊贺众与北大和众必须寻找出路。
她们在斯波家的地位,类似当初镰仓幕府麾下的坂东八平氏。
的确是有功之臣,但不允许太过强大,威胁到主君的统治。
经过这次分兵。
岛胜猛麾下的北大和众,成为了斯波家关东姬武士团,驻扎枥尾城,人数一百五十左右。
山中幸盛带着伊贺众,护卫斯波义银前往上越,人数四十余。
双方泾渭分明,自成势力。
义银之前把本庄繁长的御台人定为一百五十人,也是考虑岛胜猛麾下同心众的人数。
让双方人数保持近乎一比一,才有足够的军力警惕新生的御台人,可能出现的反复。
斯波义银还没注意到同心众内部的分裂,但他有一个问题要解决,那就是蒲生氏乡跟哪边驻防?
蒲生氏乡不是一般同心众姬武士,是他确定要培养的下一代同心众领袖,当然要有些自主权。
他温和问道。
“蒲生姬,这次同心众分开驻扎,你想在哪边做事?”
主君话音未落,蒲生氏乡感觉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两人的目光同时盯住了她,背后瞬间渗出冷汗。
第五百零七章人心隔肚皮
蒲生氏乡暗自叫苦。
主君不清楚同心众内部的龌蹉,她天天在其中厮混,怎么能不知道呢?
她是斯波义银小姓出身,与伊贺众,北大和众都没关系,背景又够硬,平日里姬武士们对她态度不错。
山中幸盛和岛胜猛看重她,皆向主君举荐,一时风头无二。
可事情坏就坏在两人同时举荐,那么她到底该感谁的恩,承谁的情呢?
之前可以嘻嘻哈哈混过去,这时候主君发问,两位大佬等她的答案,顿时头疼欲裂。
她谁都不想得罪,也得罪不起。你们这些大佬干仗,为什么是我挨刀子!
她急中生智,作娇憨状说道。
“母亲大人将我托付给殿下,一切自然都听家督吩咐。”
蒲生氏乡年数十二三,稚气未脱,此时刻意作孩童姿态,把一个听话的幼女模样演得活灵活现。
义银看她天真灿漫,说笑道。
“胡说八道,那时蒲生贤秀是把你送来给我当小姓,当然凡事由我做主。
如今你已经元服成年,是堂堂姬武士大人,怎么还要赖在我身上,难不成要回来给我当小姓吗?”
蒲生氏乡故作惊喜,说道。
“殿下,真的可以吗?”
她一副不懂事的幼稚模样,惹得义银哈哈大笑,无奈摇头,对身边山中幸盛,岛胜猛说道。
“这妮子还真是没长大,看这话说的,胡闹嘛!”
山中幸盛笑道。
“童言童语才是真情流露,这是主君仁慈,让人期盼常在身边侍奉。”
岛胜猛也说道。
“确实如此,谁又不想在主君身边长留呢?”
山中幸盛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道流光,当作没听到。
岛胜猛心中冷笑,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德行真是够了。
斯波义银哪知道她们关系越发恶劣,只是摇头苦笑,说道。
“算了,你就跟去上越吧,随我身边做事。
同心众分处两地,也需要有人从中联系,你就在我身边随侍,当个兼职使番吧。”
此言一出,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皆心中感叹,这蒲生氏乡真好命,家督对她的确另眼相看。
蒲生氏乡自己也是大喜过望,伏地叩首道。
“谢过殿下,我必不让您失望。”
她身后内衣湿透贴在背脊上,黏黏糊糊着实难受,心中却松了口气,总算是躲过一劫。
义银对三人说道。
“你们都下去准备吧。尽快把分兵之事理清楚。
我已经去信上杉殿下,让她为我在春日山城一带准备住处,这几日就会出发。”
三人伏地叩首,告退而去,只留下百地三太夫在场。
义银对她笑道。
“蒲生氏乡这小丫头,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百地三太夫捧哏道。
“天真灿漫,惹人怜爱,难怪主君看重她。”
她嘴里说着恭维话,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百地三太夫是上忍,情报头子,心思阴暗细腻远超常人。
同心众之间的异常,她亦是有些观察到,但她不敢说啊。
上面大佬们与主君眉来眼去,打情骂俏那是神仙打架,她不敢掺合。
之前一连串巴掌的后遗症还在,脸上隐隐作痛,哪肯再找不痛快。
蒲生氏乡小滑头知道惜命,她百地三太夫吃过亏也会装傻,让大佬们自己玩去吧。
义银不知道她们一个个的心思,如今室内只有他和百地三太夫,问道。
“情报汇总给我看看。”
百地三太夫将近幾最近的要事呈到主君面前,让义银阅览。义银一目十行,大体看了一遍。
其实,近幾斯波家各方都有文书送来,向主君进言。他再看一遍百地三太夫的情报,也是兼听则明的意思。
近幾的情况不错。
高田阳乃很替他长脸,一边筹备北陆道商路,一边全力支持近江作战物资,尼子胜久等各方都赞许有加,肯定了她的成绩。
这让义银心思愉悦,当初他一力支持高田阳乃,还给了今井宗久武家身份。
家臣团不敢当面说事,可背后风言风语不曾少过。如今高田阳乃争气,他面上也有光。
高田姐妹是他最初的家臣,他确实希望她们这两个假武家能成为斯波家重臣,让君臣共富贵。
前田利益也是好样的,把近江战事打得干净利落,狠狠震慑了近幾一干武家。
把斯波义银离开后,斯波家内外蠢蠢欲动的局面,重新稳定了下来。
只是有些奇怪,一战打完,各家竟然都在向外推脱恩赏,不求好处。
这简直不像是一群武家的做派,倒像是一群**,让义银有点看不懂。
不过一切还在掌握之中,明智光秀与尼子胜久的能力很强,把近幾斯波家内外打理有序,又有前田利益战功压阵。
三人同心协力,近幾斯波领的近况非常不错,义银深感欣慰。
前田利家那边也有文书递来解释,协助织田家攻略美浓,只因为推脱不掉。
想想织田信长那个乖戾的性子,义银摇头苦笑,前田利家也不容易。
既然大家都很努力做事,他便一一回信安抚,表示自己的感激。
义银满意得笑起来,岁月静好,一切都棒棒的。
———
山中幸盛走出议事厅,来到天守阁外客室,一众姬武士坐在室内。
见她进来,为首一人期盼道。
“山中大人,事情顺利吗?”
山中幸盛扫了在场姬武士们一眼,把她们看得低头,哼了一声。
“主君出面协调,岛胜猛大人当然是同意了。”
“太好了!”
那姬武士还想恭维几句,被山中幸盛一眼瞪了回去。
“好什么!你们无视上官,越级向我诉苦,还有理了!
事情还没办妥,一干人等就在这里守候,完全不把岛胜猛大人放在眼里,都是些目无尊上的混蛋!”
山中幸盛办好了事情,但也慢慢品出味道,她被人当枪使了。
虽然心里恼火,可还是不忍心惩戒这些混蛋。
她当初以义银的护旗官加入队列,与同心众并肩苦战多场,百余姬武士到现在只剩下二十几人。
大家在一起出生入死,亦有战友之情,这些人对她也是服从。
山中幸盛重感情,但她很反感被利用,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给她们点教训。
麾下姬武士看出她的心态,说道。
“山中大人,我们可没有越级。
您是主君亲自认命的同心众笔头,我等都是同心众,皆是您麾下姬武士。
遇到不公,自然向你申诉,并没有违规。”
山中幸盛一愣,倒是没想到这点。
她是义银亲自任命的同心众笔头,而岛胜猛不过是近幾方面知道主君遇险后,派出援军的主将。
随着两支人马汇合,主君脱险,岛胜猛的职责自然而然已经卸下,同心众理应全部由她统领。
虽然主君暂时没有动岛胜猛麾下姬武士的意思,但这些伊贺众出身的同心众做法并不算错。
她们在同心众中受到了不公待遇,向主官申诉,很合理嘛。
如此想来,山中幸盛的心情好了许多,看这些人也顺眼不少。
她肃然道。
“不管怎么说,你们现在还是岛胜猛大人麾下,我未与她正式交接,你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都回去等待命令,等我交接完再过来,听到没有!”
“嗨!”
姬武士们鞠躬行礼,暂时还属于岛胜猛麾下的姬武士,马上告退离开。
山中幸盛想再训斥几句,可心中浮起岛胜猛那难堪的脸色,隐隐有了一丝快意,责备的话便说不出来。
哼,我才是同心众笔头,你不过是我下属而已。几次羞辱于我,真是不知尊卑,活该。
———
花开两支,另一边岛胜猛回到驻地,询问左右姬武士。
“伊贺众出身的那些姬武士,人呢?”
“早些时候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您找她们有事?”
岛胜猛冷笑一声。
“没事,我怎么敢劳烦她们。”
她口气不对,麾下姬武士想了想,说道。
“若是她们惹您生气,属下自当教训一番,让她们知道厉害。”
岛胜猛瞥了她一眼,骂道。
“她们没有,是你们这些混蛋惹着我了!
我早说过,大家都是主君麾下同心众,要同心同德为主君奉公。
可你们呢!”
岛胜猛想骂,却又不知道该骂些什么,顿感无力。
同心众这次分兵,看似是军事上的需要,但本质是伊贺众与北大和众相互敌视,选择分道扬镳。
她虽然愤怒山中幸盛的行为,也懊悔自己没有管好属下。
她是北大和领袖出身,麾下北大和武家自然会选择向她靠拢,抱团排挤伊贺众出身的姬武士。
是她自己没管好,给了别人借题发挥的余地。
第五百零八章武田不太平
岛胜猛对山中幸盛不满,不是因为伊贺众出身的同心众要去投奔山中幸盛,她是不满山中幸盛的做法幼稚。
同心众的内部分裂绝不是主君希望看到的,而山中幸盛被伊贺众教唆,把相互敌视的同心众分开驻扎,更增加了隔阂。
自此以后,同心众的分裂会越来越明显,主君迟早会发现。
要知道,义银对同心众这个姬武士团体投入了大量心血,岛胜猛不希望看到他失望难受。
山中幸盛的做法不是弥合矛盾,而是纵容分裂,这才是岛胜猛愤怒的缘由。
这个稚嫩的姬武士被主君提拔太快,头脑手段根本配不上同心众笔头这个职务。
这才使得同心众两派各走一边,没了挽回的余地。
经过此事,岛胜猛对山中幸盛恶感大增,再难与她和平相处。
她恨恨想到,既然你选择分裂,那么以后就各自顾好自己吧!
好自为之!
———
关东侍所初开,斯波义银摩拳擦掌要有一番作为。
而意气风发想一举拿下北信的武田晴信,却如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上杉辉虎用拼命的架势,一战将她吓退,然后马不停蹄拿下高梨城。
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联名发起祝仪,信浓武家一齐向上杉辉虎献上太刀。
一武一文两招组合拳打上来,把她的北信攻略砸得粉碎。煮熟的鸭子还没飞走,但也是半生不熟,难以下咽。
面对川中岛北部虎视眈眈的上杉村上联军,一贯谨慎的武田晴信选择隐忍,暂时按住了拿下川中岛的想法。
没有了川中岛,武田家已经占据的北信南部领地,便成了鸡肋。
信浓两大产粮区,其一是中信的诹访盆地,其二是北信的长野盆地。
长野盆地的精华在川中岛,得不到川中岛冲积平原,武田军势就得不到军需补充,驻防北信的后勤压力很大。
回到盐田城的武田晴信,与受她委托,正在镇压新征服领地的武田信繁,在天守阁见面。
武田晴信说道。
“信繁,大军长期在外,补给压力太大。
我将带大部分军势回转本领,你统领村上旧领的留守军势,替我看护北信领地。”
武田信繁鞠躬道。
“姐姐放心回军,北信有我在,万无一失。”
武田晴信看着她,问道。
“你准备怎么做?”
武田信繁回答。
“对内,继续维持村上旧领的军事强势,逼迫各家国人众献上效忠书。
对外,我想驻军茶臼山,妻女山,继续加固海津城,加强对川中岛一带的压迫力。
只要把持住川中岛西南东三处要点,下次作战就能够掌握战事的主动权。”
武田晴信点点头,对妹妹的战略表示赞同,她说道。
“你还可以尝试向中野高梨家旧领渗透,收买当地武家。高梨家与村上家争斗多年,当地武家对村上义清反感不小。
如今上杉村上联军占据了高梨城,当地武家未必肯买账。你可以尝试接触,说不准会有惊喜。”
武田信繁点头道。
“姐姐英明,我会试试。”
武田晴信苦笑道。
“英明什么嘛,这次可是栽了大跟头。
之前北进时,还对你说了大话。如今灰头土脸回来,真是没脸见人。”
武田信繁遮嘴娇笑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姐姐何必介怀。能顺利拿下村上家的领地,北信门户已经对我们打开。
现在的挫折只是因为农忙时节要到了,家中需要顾及夏收而已。
等夏秋收获,新粮入库,再北上与上杉辉虎算账便是。”
武田晴信笑着点点头,感叹道。
“信繁,有你在真好。
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如何脱手北信乱局,回去收拾那些个麻烦的家伙。”
武田信繁皱眉道。
“姐姐,家里又闹事了?”
武田晴信叹了口气。
“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一齐发动祝仪,信浓各家对上杉辉虎献上太刀。
甲斐那边给我写信表示了愤慨,要求惩戒不忠的信浓武家。”
武田信繁沉默,不知道怎么安慰姐姐。
武田家吞下大半个信浓,看似家业蒸蒸日上,其实内部问题不少。最严重的问题,就在甲斐众与信浓众的对立。
甲斐国国力不比信浓国强大,武田晴信能征服信浓的南信,中信,东信三部分,并非依靠纯粹的武力,而是软硬兼施,分化瓦解。
一方面用武力打击强硬的反抗者,如小笠原家,海野家。
另一方面拉拢被武田家击败,愿意降伏的当地武家,如木曾家,诹访家,和滋野三族中除去海野家的另外两家。
但安抚的代价,就是照顾了这些当地武家的利益。这引起武田家的基本盘,甲斐武家的不满。
甲斐武家辛辛苦苦跟随主家打仗,结果仗打赢了,反而不能吃掉失败者的利益。
不能把她们的土地,人口,据为己有,那打仗到底为了什么?没好处的事谁肯做?
虽然武田晴信手段高明,还是从信浓国分出了不少田地给甲斐众,尽力维持双方的平衡,但信浓众和甲斐众的关系却日益恶劣。
信浓众憎恨甲斐众侵犯自己的利益,甲斐众认为征服者应该得到更多。
这矛盾近乎无解,只是武田晴信的存在,才维持住了均势。
可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的祝仪,让武田晴信勉强维护的平衡,出现了失衡的危险。
信浓众认为自己献上太刀给上杉辉虎,是武家传统。而甲斐众认为信浓众向敌军总大将献礼,是背叛行为。
双方看似在争论对武田家忠诚与否的问题,其实就是要打压对方,是纯粹的利益之争。
信浓众不知道这行为不妥当吗?当然知道,她们就是故意的!
随着武田晴信征服北信,整个信浓国眼看就要被她完全拿下,那么之后,她还会继续拉拢信浓众吗?
还是会过河拆桥,改弦易辙,把信浓众的利益吞掉,重新整合信浓国呢?
借着上杉辉虎这一外患,信浓众的献刀之举,亦是一种养寇自重的威胁,向武田晴信彰显信浓武家的独立性。
而甲斐众也看清了这点,村上义清的领地被拿下,北信门户打开,武田家占据整个信浓国几乎是板上钉钉。
她们已经不需要顾及信浓众的想法,这群靠不住的墙头草,就该踩在脚下老实当狗。
武田晴信要回领地,就是去救火。不把双方的内斗摆平,武田家迟早要被她们撕碎搞垮。
第五百零九章信浓无战事
说实话,武田晴信也恼火信浓众的小动作。
但她不能让甲斐众过分欺压信浓众,这会毁了她收拢信浓人心的谋划。
南信的木曾家,中信的诹访家,东信的滋野三族中除了海野家的两家,这些地方势力在武田晴信的安抚下,不断向武田家靠拢。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们会渐渐融入武田晴信为首的利益集团。
武田晴信这次抬举真田家,就是要让她家替代死不回头的海野家,安抚东信海野家势力,进一步稳固武田家在东信的统治。
所以,她必须回去。
一面质问信浓众是否忠心事主,一面警告甲斐众别借机闹事。
叹了口气,她再次重复。
“好在有你在,信繁,这武田家才不至于被她们翻了天。”
武田信繁矜持一笑。
“姐姐谬赞,我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
武田晴信冷笑一声。
“这世道,又有几个人愿意做好本分的,都是些贪婪的混蛋。”
武田晴信是真的庆幸,自己能有这么个相濡以沫的好妹妹。
当初母亲武田信虎因为家臣团向少主武田晴信靠拢,有心扶持武田信繁取而代之。
是武田信繁坚决站在姐姐一边,与拥有家臣团支持的武田晴信一齐发力,驱逐了武田信虎。
又是武田信繁代表一门众支持武田晴信做事,才让甲斐各方安心跟着武田晴信混饭吃,保证了国内局势的稳定。
如今甲斐众与信浓众搞事,还是武田信繁在北信镇守前线,让武田晴信可以安心回领收拾乱局。
没有武田信繁的存在,武田家绝不会这么太平,武田晴信的权力会受到更多掣肘。
她又与妹妹说了些事,两人拾遗补缺,武田信繁犹豫一下,说道。
“姐姐,这次出兵,穴山家与小山田家到最后还是没有出兵出力,您应当申饬。”
武田家出兵前,因为这两家的敷衍态度,武田信繁已经向武田晴信告过状,最后被和了稀泥。
如今再次提起,也是让姐姐警惕甲斐众内部的情绪变化。
武田家中两众,信浓众是由南信,中信,东信三地武家组成。
而武田家的基本盘,甲斐众虽然战力强横,但内部也很复杂。
甲斐众主要分为四支势力。
其一是武田信繁为首的一门众,是家中基石,军中骨干。
其二是武田晴信组建的旗本众,以高坂昌信,马场信春等直臣为核心,都是家督一手提拔的心腹。
这两方势力对武田晴信忠心耿耿,是她行使权力的依仗。
其三是武田谱代众,如甘利虎泰,板垣信方等武家,是武田信虎时代就出仕的有力家臣。
武田晴信格外看中,打理内政后勤的山县昌景与统领武田赤备的饭富虎昌,也属于谱代众。
她们是武田家臣团的主体,当初驱逐武田信虎有她们,支持武田晴信上位也有她们。
武田晴信对她们既用也防,唯恐步上母亲的后尘,被谱代众架空驱逐。
其四,便是穴山家与小山田家这些半独立势力。
穴山家与武田家有血缘关系,小山田家是国人众出身,皆是国中盘踞一方的老武家。
武田信虎时代,她们降伏武田家,但还保持着相当强的独立性,令人忌惮。
武田家姬武士团素质很高,但内部矛盾也不少,类似越后的上中下三越之争。
武田晴信能压住场子,动员甲斐国力北上征伐信浓国,是她的政治手段比上杉辉虎强太多。
武田信繁两次提醒她,注意穴山家与小山田家的敷衍,但武田晴信不愿意多事,决意容忍她们。
“我心里有数,信繁你坐镇北信,无需多虑,我回去自有安排。”
武田信繁暗自摇头,姐姐还是不在意,她也没有办法。只好安心受命,看守北信门户,为下次川中岛之战做好准备。
翌日,武田晴信带着军势回转南下,北信战事稍息。
———
武田晴信大军回转,在善光寺密切关注川中岛以南变化的上杉村上联军,顿时松了口气。
联军虽然小胜一场,但军势不过五千人,比武田军势少了一大半,素质也参差不齐。
如果武田晴信一意北上,要在川中岛再打一场,上杉辉虎未必能讨得好处。
好在这位武田家督做事谋而后动,不愿打无把握之仗,这才给了村上义清喘息的机会。
武家征战,一般选在春秋农闲时节,前者不耽误春耕,后者不影响秋收。
当初三好家少有的选择夏收后出战,也是储备了几年物资,三好长庆妄图用充足的后勤拖垮幕府联军,差一点就成功了。
要不是斯波义银异军突起,在北大和打开局面。急着回家秋收的幕臣们,多半就把足利义辉这位公方大人给卖了。
足利将军再尊贵,也比不上家中待收的稻米重要。
所以,一般武家征战,都会选择春耕播种和秋粮入库之后,再安安心心出门砍人。
武田家攻略信浓多年,收获大,付出也大,家中军备存粮必然紧张。
如今北信攻略半途而废,下次再来,定是等到秋收后新粮就位,再做动员。
如此,村上义清这支残军算是保住了,上杉辉虎也有了时间,与斯波义银一齐整合越后武家。
等到秋收之后,再与武田家在川中岛,分个高下。
善光寺,上杉辉虎本阵幕府。
上杉辉虎对恭谨的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宽慰道。
“村上殿下,小笠原殿下,武田晴信已经退兵,北信战事暂时平息。
你们稍安勿躁,在此整军备武,把守住要害通道。
等秋收之后,我越后大军便会南下,为两位向武田晴信讨个公道。惩戒这擅自开战,侵吞她人领地的恶徒。
在秋收之前,还是劳烦两位尽心维持局面,警惕南边的武田驻军。”
两人鞠躬受命,并表示感激涕零。
她们也没办法,没有了地盘,军需后勤全靠上杉辉虎来供给。
此时的村上家,已经沦为越后的带路党,只能寄希望于上杉辉虎,为她们恢复故领。
上杉辉虎却很满意,她紧急出兵,能达成现在的战略均势,已是做到了最好。
待两人鞠躬告退,上杉辉虎拿起案牍上的信函,微笑不语。
这是来自斯波义银的传讯,希望她在上越调拨一处居所,供他居住。
斯波义银此举是希望两人朝夕相处?果真是郎有情,妾有意?
上杉辉虎不禁傻笑起来,让在坐侍奉的侧近旗本浑身不自在,又不敢出言无状,只能视而不见。
盏茶功夫后,上杉辉虎下令。
“命令春日山城城代,本庄实乃,将城下上杉馆重新打扫布置,恭迎斯波谦信公入住。
另外,武田家撤军,我会带兵回转,让她安排后勤接应。”
第五百一十章美浓内乱平
本庄实乃接到上杉辉虎的命令,亦是愣了一愣。
春日山城依山而建,西面山势,东面辐射高田平原,下山就是直江津的港口。
上杉馆在直江津以西,距离春日山城不足十里地,这里本住着被上杉辉虎收留,逃亡来越后的上杉宪政。
双方养母女关系确立后,上杉宪政对于上杉辉虎在政治上的用处耗尽,反而因为她残存的影响力,威胁到上杉辉虎对越后的统治。
为了双方的和睦,为了上杉辉虎能信守承诺为她的家人报仇,上杉宪政自觉隐居,退出了上杉馆。
自此,上杉馆成为上杉辉虎的政厅,越后政令的发出地,亦是上杉辉虎的一个住所。
本庄实乃摇头苦笑,主君把自己的住所送给御台所居住,实在是不成体统,让外人怎么看待呢?
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对将军的丈夫有所企图?京都御所上空,也许是绿油油的一片云在飘。
她知道影响不好,但这件事又不得不办。
上杉辉虎可不是好脾气的主君,本庄实乃刚才回到上越政治中心,不想为此事恶了主君,被踢走靠边站。
她沉思一下,下令道。
“御台所进驻上越,主君有令,予以最高礼遇。
重新清扫上杉馆,改名御馆,以为御台所下榻之用。”
她的办法就是掩耳盗铃,换个名字装傻。
上杉馆是上杉辉虎的居所,谁都知道。御所是斯波义银的驻地,也可广而告之。
名字一变就是两个地方,外人哪分得清。明白这是一个地方的人,又有哪个敢于祸从口出,给上杉辉虎找不痛快呢。
本庄实乃心中得意,老娘可算是把自己从中摘了出来。以后如果有人找茬闹事,自有主君收拾,管我p事。
如此,上杉馆摇身一变成了御馆,成为斯波义银的上越居所。
上越的新上杉家臣团冷眼旁观,眼看着本庄实乃把主君的政厅,居所变成他人住处。
发号施令的政厅都可共享,其中隐含的言外之意,再次让她们感到了威胁,难免暗潮汹涌。
———
随着北信战事平息,上杉武田两家默默积蓄力量。准备在下一次强有力的碰撞中,一举压倒对方,占据川中岛这一战略要地。
而在此同时,美浓国的内乱也到了关键时刻。
稻叶山城天守阁内,竹中重治闯入议事厅,安藤守就扫了她一眼,继续看着情报文书。
竹中重治强忍愤怒,鞠躬行礼,随后说道。
“安藤大人,外间传闻您要出让稻叶山城,向一色义龙低头请降。
这谣传必是一色义龙诡计,意图乱我军心,还请您出面驳斥此言论,并严厉惩处传播者,以儆效尤。”
安藤守就心中烦躁,看着竹中重治说道。
“你不必试探我,坦白告诉你,我的确与一色义龙在谈判。也确实有意让出稻叶山城,与她重新达成和睦。”
竹中重治大惊失色,急道。
“安藤大人!我们占据稻叶山城,一色义龙后路断绝,坚持不了多久。
只要她的存粮耗尽,军势必然大乱,美浓国将由您来做主。
行百里者半九十,这时候应当咬牙坚持,千万不可放弃!”
安藤守就脸上一抽,恨恨道。
“我就是被你蛊惑,这才陷入绝地,进退两难。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诓我!
你说拿下稻叶山城,西美浓武家一定会支持我,以我马首是瞻,可现在呢?
氏家直元写信申饬我,以下克上,导致美浓内乱。
她倒好,坚守边境为西美浓武家抵挡尾张织田家侵袭,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呸,真是不要脸!
稻叶良通对我的拉拢毫无反应,就站在一旁看戏,等我出糗。
西美浓武家都在观望,她们两个人不动,其他人更不会动。
你让我坚持?
你告诉我,我怎么独自抵挡东美浓武家的攻势,又如何阻止一色义龙大军回归稻叶山城?”
竹中重治哑然,是她教唆安藤守就夺取稻叶山城。
一色义龙能会放过安藤守就,因为她是西美浓三人众之一,影响力太大。
可竹中重治自己,却是过不了关的!
一旦双方恢复和睦,安藤守就服软撤出稻叶山城。作为夺城的始作俑者,一色义龙必然要拿她竹中重治杀鸡儆猴。
就算安藤守就保她,也就是留下性命。竹中家的家业肯定保不住,菩提山城的知行,一定会被一色义龙剥夺。
竹中重治目中含泪,哽咽道。
“安藤大人,一色义龙与您谈判,那是她坚持不住了,这才选择暂时让步。
一旦她重回稻叶山城站稳脚跟,必然会秋后算账。
这次夺城不能成事,西美浓武家会被加倍打压,提防,再无翻身的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请您三思啊!”
说完,她伏地叩首不起。
安藤守就叹了口气,放下手中文书,上前把竹中重治扶起,说道。
“重治,你的顾虑我都明白,可是我没有办法。
织田信长写信给我,要与我联手拿下美浓。这个混蛋!这时候来信搅局,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一旦消息泄露,西美浓武家肯定以为我和织田信长早有默契,更不会支持我的作为。
而一色义龙也有了借口对我强攻,日根野弘就在东面一直没有退却,筹措物资,随时准备接应一色义龙。
我不趁早与一色义龙达成妥协,只怕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竹中重治如落冰窟,浑身颤抖不止。
织田信长这个混蛋到底有没有脑子!她是美浓最大的外部威胁,任何举动都会引起美浓武家警惕。
她写信支持安藤守就,就是把安藤守就架在火上烤。美浓武家面对外部窥视,必然选择尽快结束内乱,一致对外。
安藤守就的夺城,也就彻底失去了被西美浓武家支持的可能性。
安藤守就的做法没有错,至于一色义龙站稳之后的报复,也只有先过了这关再说。
竹中重治面色铁青,她不甘心,费尽心力才拿下稻叶山城,结果落得如此下场。
但形势比人强,她不得不面对现实,朝安藤守就鞠躬道。
“既然您已经下定决心,那么我也不再劝说。
我将隐退出奔,竹中家由我妹妹继位家督,还请您多多关照!”
安藤守就黯然,默默点头。
一色义龙不会放过竹中重治,她选择离开,对竹中家,对她自己都是好事。
第五百一十一章三河风波起
不久,安藤守就退出稻叶山城,一色义龙重新回归居城,并未追究她的内乱之罪。
在织田家这一外部威胁的窥视下,双方默契的忘记了夺城之事,如同此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安藤守就智取稻叶山城的谋士,竹中重治将竹中家托付给妹妹,自己隐退出奔,不知所踪。
———
美浓内乱虎头蛇尾的结束了,消息传到尾张,织田信长捶胸顿足,气恼不已。
是她自己沉不住气,写信给安藤守就,这才让美浓武家迅速团结,把内乱压了下去。
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怪自己多事,无奈看着一色义龙调整战略。放弃近江扩张,开始抗击尾张方向的侵袭。
在她的反击下,织田家对东西美浓的进展都停滞下来,一时间两家的边境陷入僵持。
正在此时,织田信长收到了三河松平元康的求援信,三河一向一揆闹大了。
松平元康与织田信长达成盟约后,整军备武,想要乘着今川家内乱的时机,拿下东三河。
松平家的基本盘是西三河,只要拿下东三河,那就有了足够的战略缓冲,对抗今川家。
即便今川氏真想吞下西三河,用松平家的地盘收买今川家臣团。
松平元康也有了足够的时间与空间阻挡今川家,向织田家求援。
自古以来,东西三河就是各自为政。
西三河以矢作川灌溉冈崎平原,松平家就是以平原核心的冈崎城起家,对抗东面的今川家与西面的织田家。
而东三河的丰桥平原是丰川流域的冲积平原起家,与冈崎平原各有起源,以山丘隔绝东西。
三河国农业发达,面向大海的三河湾渔业兴盛,北部广阔的三河高原又拥有三河马这一良种。
虽然石高只有二十九万石,却是个富裕地方。强壮的三河马与彪悍的三河姬武士,亦是天下闻名。
有了织田家依靠,松平元康摩拳擦掌,誓要统一三河,做出一番事业。
就在她准备妥当,即将动手的关口,一向一揆爆发了。
西三河的宗教信仰,原本是天台宗的地盘,而一向宗后来居上。
在松平元康母亲,松平广忠时期,一向宗已经建立了三河三寺体系,以本证寺,上宫寺,胜鬘寺为骨干,聚拢了大批信众。
最麻烦的是,大批三河姬武士转而信仰一向宗,动摇了松平家的根基。
松平广忠不得不授予三河三寺,守护不入特权,放弃了三寺名下田地税负,寺内执法权。
自此,一向宗三寺成了三河国的国中之国,再无人能治。
到了松平元康主政,她虽然心中恼火,但很清楚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对抗三寺,勉强忍下了一向宗。
谁知道,她不想闹事,一向宗却先动了手。
在本愿寺显如的法旨命令下,一向一揆瞬间席卷西三河,让松平元康大惊失色,妄图全力镇压。
可是松平家臣团的姬武士,有大批人信仰一向宗,她们在痛苦中挣扎。
一些投向一揆众,一些坚持与松平家站在一起,连跟随松平家几代的谱代家臣都免不了家内分裂,西三河顿时乱成一团。
松平元康自己也分不出敌友,不得已坚守冈崎城,眼睁睁看着西三河遍地烽火,无奈向织田信长求援。
收到松平元康求援信的织田信长,本应该感到高兴。
早就接到日莲宗通知的她,对三河的一向一揆清清楚楚,就等着这群尼姑给松平元康添乱,免得她实力迅速增长。
可真把一向一揆等来了,看着三河国内遍地的乱象,她亦是心惊胆战。
一向一揆的破坏力完全超出了织田信长的预估,让她对一向宗充满了警惕。
她转而真心想帮松平元康一把,以免局势失控,连累到自己。
织田信长不希望松平元康太强大,但更不能接受她被一向一揆掀翻,让三河国重新成为尾张身后的威胁。
现在的问题是,派谁去呢?
美浓攻略正在紧要关头,织田家的全部资源都在向美浓边境靠拢,囤积,无力顾及三河国方向。
织田信长既要救援松平元康,又不想耽误了美浓攻略,顿时陷入两难之境。
她召集直属的武家前来,在新的居城,小牧山城天守阁议事。
此时的美浓攻略,已经有了明确的分工。
柴田胜家带着大批织田家臣,在犬山城蚕食东美浓。
织田信长在小牧山城带领直臣团,直面稻叶山城。借助木下秀吉在西美浓筑造的墨俣城,刺入一个楔子。
赶来参会的直臣团,主要分为三方势力。
其一,是负责织田信长内政庶务的丹羽长秀一派。
其二,是织田信长直属马迴,池田恒兴与泷川一益为首的母衣众。
其三,是统帅织田信长直属军势的大将,森可成与河尻秀隆。
这些人都是织田信长的亲信,是她统御织田家,掌控尾张国的基本盘。
待她说明三河一向一揆乱局,诸姬也是皱眉。
三河国的一向宗不难对付,麻烦的是那些参加一向一揆的三河姬武士。
三河姬武士说是以悍勇闻名,其实更有名的是死脑筋,这些家伙冥顽不灵!
当初今川义元在东海道实力雄厚,叱咤风云。
但她对待西三河松平家亦是用怀柔手段,立松平广忠为傀儡,手握松平元康当质女。
为什么要绕这么麻烦的圈子?就因为三河姬武士顽固不化!她们只认松平家,今川义元也没办法。
要么杀光这些憨货,要么徐徐图之,等待时机一举拿下西三河。
桶狭间遇袭前的今川义元,几乎就要成功吞并西三河。结果性命丢在一场奇袭中,今川家随后内乱,多年运筹毁于一旦。
织田信长想让人去三河帮松平元康镇压一向一揆,她麾下武家岂能不犯怵。
三河那些被信仰加持的木鱼脑袋,可不是好对付的姬武士。
一众武家低头不语,织田信长心里烦躁就要发怒,丹羽长秀鞠躬说道。
“殿下,不如让前田利家大人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