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不一样的日本战国TXT下载不一样的日本战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全文阅读

作者:五四四五五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txt下载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八十二章新政

    上杉辉虎把目光投向中条藤资,她微微摇头。

    本庄繁长不能明着杀她,她也不能出面作证,为叛乱定性。

    这是扬北众作为一个团体的内部默契,各找出路可以,但把自己人往死里逼,以后就没法做人了。

    上杉辉虎失望之余,也是有点佩服本庄繁长的狡诈,笑骂道。

    “你不是叛乱,那为何动员军势离开领地?你说请愿?什么愿景要这么多人一齐来求我?

    来,给我仔细说道清楚,让我看看你是怎么编的?”

    上杉辉虎言辞戏谑,本庄繁长反而松了一口气,至少说明这位殿下没起杀心,真是太好了。

    义银也饶有兴趣打量她。

    五官精致,身材玲珑,吐字清晰,头脑冷静,二十左右正值壮年,这本庄繁长很不错。

    被两位家督注视,说她不慌怎么可能,但本庄家在扬北众的地位不失,就看今天这波能不能熬过去,她只能坚持。

    本庄繁长伏地叩首道。

    “去年雪灾过大,粮食不够吃到夏收,我等前来中越,乃是乞求家督开恩,减免兵粮役。”

    上杉辉虎嘴角一僵,本庄繁长还真敢说。

    越后税负六公四民,唯有扬北众部分桀骜不驯者,三番四次作乱,被惩戒为七公三民的苛政。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惩戒可以,但真的把人给饿死了,到底说不过去。

    扬北众南下乞食,把话说得可怜至极,让上杉辉虎一时无言以对。

    自古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为了吃饭什么都可以做,都能被原谅。

    本庄繁长虽然带兵离境犯了忌讳,可如果是为了不饿死,也算情有可原。

    这理由,卧底的中条藤资都无法反驳。

    她自己仗着为上杉辉虎办事,不但兵粮役减免,还多得到了几个庄子的田地。

    本来扬北众就眼红得要命,假设此时开口否认,回去会被狂暴的扬北众撕成碎片。

    在场扬北众一齐伏地,议事厅中瞬间跪倒了小半块地界。

    对于在上位的两家督而言,这才是最大的威胁。

    越后精英大半在此,这一片跪拜,直面体会到了扬北众在越后武家中的所占比例。

    要继续关东攻略,就不能让扬北众寒心,要是越后三成军势不稳,光是看住她们就要另外再花费三四成军力。

    那么对外开拓只剩下三成战力可用,还开拓个p啊。

    本庄繁长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展露出的问题让上杉辉虎不禁沉默,更赞同义银的分利设想。

    她看了看义银,微微点头。义银笑笑,本庄繁长也保住了。

    为扬北众出头,这是维护越后三成姬武士的共同利益。狂傲如上杉辉虎也必须妥协,不然持续闹下去,日子没法过了。

    让义银出面,这是彻底下了决心,赞成他的分利改革。

    再次拿下一局的义银,看本庄繁长这美艳姬武士越发顺眼,真是会做人会做事,帮了大忙。

    那么,他也不吝恩赐,把这姬彻底拉拢过来,温和说道。

    “你等做事太过莽撞了,上杉殿下心系越后武家,岂会看着你们挨饿受冻。

    之前她还与我说起,有意降低兵粮役之事,直江景纲大人,是不是?”

    直江景纲鞠躬,回话道。

    “御台所说得对,殿下之前说起今年雪灾过大,要免除扬北众的惩戒。

    还说起六公四民太过苛刻,要将二公税负以水利,交通,农具等方式归还地方。”

    此言一出,不但本庄繁长欣喜,各家姬武士都屏息侧耳,等待下文。

    直江景纲继续说道。

    “各家二成的兵粮役,兵役粮食用于征召农兵开通沟渠,钻打水井,修缮道路,堤坝。

    上缴的铜钱购买农具,牲畜,分发各地,用于农耕。

    此事已经由殿下和御台所商议通过,很快就会实施。”

    义银抬了抬眉毛,直江景纲把这政绩按在上杉辉虎正常,还知道带上他这位御台所,的确会做人,好感顿生。

    新上衫家臣团几姬也剐了直江景纲一眼,你倒是会借机拍马屁。

    直江景纲脸色不改,她心里有分寸。

    新上杉家与斯波家携手共进,如果越后武家对斯波义银保持敌意,并没有什么好处,她所处的位子更加难做人。

    她必须起到减少摩擦,润滑双方的作用。干脆把御台所抬高让地方武家感恩,也为合作打下良好的基础。

    上杉辉虎亦是暗自点头,她这次没选错人,直江景纲做得很好。

    本庄繁长在下方对斯波义银心怀感激,这次她赚大发了。

    表面上看,是她强项直言,在上杉辉虎面前为扬北众争取利益。

    不管好处是不是她要来的,至少面子上少不了她这份真诚,扬北众内部也会感谢她的表态。

    而义银的恩赐还未结束,在直江景纲说完后,他继续砸下好处。

    “扬北众桀骜不驯,受些委屈也是自然。武家当奋勇奉公,才可得恩赏福泽后裔。

    你等受苦都是咎由自取,本庄繁长,你说对不对?”

    本庄繁长拿到了好处,当然要乖乖配合演戏,赶紧伏地叩首,泣不成声。

    “御台所所言极是,我等愚钝不识好歹,全赖上杉殿下宽厚,御台所仁慈。

    我自感五脏俱焚,惭愧到无地自容。日后必当用心奉公,回报两位殿下大恩大德。”

    上杉辉虎忍不住又想笑,今天的戏有点多,看得有趣。

    义银一个瞪眼把她的笑意打了回去,这会儿办正事呢。

    笑笑笑,笑个p。

    上杉辉虎痛苦得咽回去,用两声咳嗽掩饰一番,肃然道。

    “御台所建议我把青麻推广全越后种植,改善你等的生活。

    另外盐场的海盐,对国内各家配给基本所需,也算是我对你们的一点补偿,大家一齐过点好日子。”

    本庄繁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好处拿得有点多,心有点慌。

    义银不甘人后,说道。

    “我与上杉殿下商议,开通近幾到越后直江津的海路商道,以后的关西货售价至少降低三成。

    青麻上布也会由我的渠道收购,价格不会让你等吃亏,如若销往京都利润有多,另再分润返还。”

    两位带头大佬一阵猛砸好处,把当场的越后武家们都给砸晕了。

    不单单扬北众懵了,其他中越众也是你看我,我看你,仿佛在梦中。

    古代生产力低下,基层能维持生存不饿死,就算是在盛世了。

    要活下去,无非就是吃喝拉撒,最基本的生存物资乃是粮盐布铁。

    粮食不吃会死,没有盐吃也会死,布料御寒,铁制作铁锅农具,这些东西都是当权者把控的重点。

    自古盐铁官售,布可以当做货币使用,粮食更是要紧,因为这些皆是民生,失之动摇国本。

    越后靠海,晒盐所得也是巨利,上杉辉虎舍得不赚国内钱,那么只有外销,收入肯定受损。

    越后青麻织成的上布,基层武家消费不起,都是卖了赚取铜钱,自己买些粗麻裹体。

    盐布两方面让利,再加上兵粮役反馈地方,等同于减免税负。

    海路商道除了奢侈品,更多的是底层需要的铁和布,价格又会进一步打下来,收购青麻还在加价。

    这未来太过美好,一众姬武士简直不敢相信。

    武家大名都是横征暴敛的暴君,什么时候变成慈眉善目的仁君了?这画面不对劲啊?

    义银看了一眼场下,众姬私下交流,皆是不敢相信,暗自冷笑一声。

    这些武家自私自利惯了,好处当前都觉得烫手。

    外厉内荏,贪得无厌,又胆小如鼠,瞻前顾后,矛盾到引人发笑。

第四百八十三章许诺

    义银的心思很简单,尽力把事情做好。而一个人想要把事情做好,并不难。

    解决好自己的问题,帮助别人发展,并从中获利。

    道理简单,但人性复杂,几个人能坚持做到这三点?

    越后的问题不是上杉辉虎不够强大,而是她一家独大,吃得太饱。其他武家得不到好处,自然离心离德。

    上越再强,又能出多少军势?十万石?二十万石?

    越后四十万石,加上金银青麻海盐之利,至少可以动员出六十万石的军力。

    想要席卷关东,还这片土地一个清明世界,完成系统任务,就得有足够的人手镇压地方,建立有效统治。

    那么,作为上杉辉虎基本盘的越后武家,不但不能拖后腿,还得全心全意支持她对外扩张。

    今天的分利,就是为了明天更多的利益。

    在场武家疑惑主家的大方,本庄繁长是对答者,心里更加门清,世界上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任何利益都是需要交换得来的,主家给予这么多,要的肯定只多不少。

    她面容肃然,伏地叩首说道。

    “两位殿下仁慈,我扬北众感激不尽,自当赴汤蹈火,甘为鹰犬效死。”

    嘴里说得大义凛然,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如果主家开出的条件太过苛刻,回去就翻脸不认。

    大不了这些好处不要了,总不能因为贪心,把家业全部赔进去。

    上杉辉虎和斯波义银都是玩政治的老手,当然不会被她面上的慷慨激昂骗过去。

    武家们是怎么样的王八蛋,两人清清楚楚。

    他俩就是王八蛋中的王八蛋,高层斗起来,比下面这些姬武士心黑手辣得多。

    还是义银开口,终于图穷匕见,露出了戏肉。

    “伊势女冒领北条苗字,囚禁镰仓公方,覆灭两家上杉家,将军听闻后震怒。

    好在山内上杉家督逃出,托付家业于上杉辉虎殿下,继任关东管领,行拨乱反正之举。

    将军欣慰之余,命我前来关东,为上杉殿下宣旨站台,光复正义,还关东武家一个太平!”

    一众武家倒吸一口冷气,难怪上杉辉虎大撒好处,原来是要大家去关东平原拼命。

    本庄繁长眼珠子乱转,这好处特么的确烫手,扬北众要不要参与其中?

    翻越越后山脉与声势浩大的北条家对抗,这可不是国内玩闹般的叛乱。

    各国武家虽然同出御家人一脉,但几百年繁衍,关系早已淡薄,争权夺利血腥暴力。

    争夺关东平原,必然是尸山血海,不知道要死多少自家姬武士。

    义银见她不说话,知道她在犹豫,继续说道。

    “关东管领历来是在镰仓鹤冈八幡宫就任,待准备妥当,我当随上杉辉虎殿下前往那里宣读御旨。”

    足利义辉当然不可能这么要求宣读,这是义银私下篡改的意思。

    八幡宫是武家圣地,四座八幡宫中,武家最重视镰仓的鹤冈八幡宫,因为这里供奉着两面御白旗。

    当初河内源氏先祖源义家,在关东与土著毛人作战,前后十二年战争。

    其妹源义光,就是武田家先祖前来关东支援,在甲斐国山中碰上鬼打墙,转不出去。

    其后遇到不言不语的樵夫引路,一路出现白旗指引。

    走出山后,回头看见山头那引路的八面白旗,这才惊觉是八幡大神保佑。

    八幡大神指的是十五代天皇,为皇室神灵,而源氏是皇家血脉,八幡神也被看做源氏保护神。

    源义光出山后,将此事告知作战的源义家,源义家干脆竖起白旗为自己的标志,这就是第一面御白旗。

    十二年战争后,朝廷无视姬武士们的功勋,源义家自卖家业,给关东武家恩赏,得到她们世世代代忠于河内源氏嫡流的誓言。

    后来,镰仓幕府初代将军源赖朝关东起兵,竖起第二面御白旗,关东武家汇聚旗下。

    河内源氏以白旗为尊,与红旗为尊的伊势平氏作战,源平合战关东战胜关西,源氏成为武家栋梁。

    初代将军源赖朝,钦定白旗代表源氏,将两面御白旗供奉在鹤冈八幡宫,此神社成为武家圣地。

    即便足利义满屠灭朝廷,亡了神道教,也没有动镰仓的鹤冈八幡宫。

    直至今日,关东将军与关东管领的继承,依然要在宫内举办。

    镰仓在相模国,就是北条家居城小田原城所在国。要去镰仓,途经上野,武藏两国。

    上野国石高五十万石,武藏国石高六十七万石,乃是关东平原肥沃富庶之地。

    本庄繁长心想,御台所这话何意?不免心跳加速,难道。。

    果然,义银说道。

    “去往镰仓的鹤冈八幡宫艰辛万难,沿途叛逆数不胜数,还需忠勇武家协助。

    我以御剑向各家保证,忠于幕府,忠于关东管领,为打开镰仓道路奋勇向前的姬武士,恩赏必厚!

    沿途清除叛逆的领地,皆可安堵给忠贞之士,护持地方!”

    全场气氛顿时点燃,虽然都在低声交流,但汇聚而成的嗡嗡声几乎掀翻了屋顶。

    上野国?武藏国?那可是冬天没有暴雪的肥田!

    如果这保证是上杉辉虎说的,这些武家未必肯信。

    但御台所用御剑作保,还承诺跟随去鹤冈八幡宫,那么就是监督执行咯?

    有河内源氏嫡流作保,这事还真的值得拼一拼啊。

    本庄繁长有些犹豫,中条藤资一派还好说,他为首的部分扬北众为上杉辉虎不喜。

    出国作战,万一好处没拿到,反而当了炮灰,太不值得。

    战阵无情,要下黑手很简单的,谁作保都不能保证战阵上的安全。

    义银看了她一眼,再说。

    “我将以御剑敕令,重开关东侍所,管理御家人事务,保证各方得到公平的对待。”

    说完,他看向大熊朝秀。

    大熊朝秀身体一抖,马上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英武,我愿入侍所为您献犬马之劳。”

    本庄繁长心中一动,跟着伏地,说道。

    “御台所举措感天动地,本庄繁长粗鄙却不甘人后,愿入侍所做事,为您驱使。”

    义银满意得点点头。

    这两个人与新上杉家不对付,最怕收到不公待遇,义银把侍所一开,她们赶紧冲进来避难。

    为何人类喜欢拉帮结派,因为本性就是抱团取暖,帮亲不帮理。没人帮衬,迟早被坑死。

    不管侍所这个机构会不会冲撞了上杉辉虎的权利,她们两人必然选择跟进抱团。

    天塌下来自然有御台所去顶,自己算是找到个地方遮风挡雨。

    前面说的好处,新上衫家臣团都有分润,当然乖乖坐好分果果。

    可说完了经济分利,义银开始以侍所拉人,建立自己的权利中心,她们面色开始不自然。

    上杉辉虎竭力支持,造成越后出现两个权力中心,新上衫家臣团是不满的。

    一众姬武士暂时也没办法,只能心里憋着,日后再做计较。

    义银扫过上衫众,见她们冷笑不语,知道迟早要有碰撞,那么先给她们一个下马威。

    先办好分利,侍所两件事,让义银在越后武家中有了根底,不像之前无根浮萍一般,战战兢兢。

    把北条高广叛乱之事,留到最后再提,就是为了立威。

    北条高广是新上杉家谱代家臣,源自御家人名门的大江氏毛利家嫡流,正是杀鸡儆猴的好物件。

    义银面容冷峻,场面低声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姬武士们,慢慢注意到御台所的面色不善,声音渐渐低落。

    义银冷冷说道。

    “有功当赏,有过当罚。

    我差点忘了,这次叛乱的逆臣还未处置。”

    义银冷眼扫过北条高广,看得她头皮发麻,暗中唾骂。

    长尾政景闭门思过,大熊朝秀有功,本庄繁长无过。

    合着这场叛乱是我一个人掀起来的啊?这黑锅就准备扣在我一个脑门上了?

    还讲不讲道理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杀伐

    义银根本就没准备讲道理,政治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说你对你就对,不对也对。说不对就不对,对也不对。

    要脸还玩什么政治?

    政治斗争的本质是妥协,是交易,是权衡利弊,是利益交换,唯一不讲的就是对错。

    有利用价值才值得交易,没有利用价值的下场就是斩尽杀绝,被踢出局。

    北条高广计算得极好,她出身高,又是上杉家谱代,即便造反也是点到为止,适时反水。

    这要是越后日常造反的节奏,她不但不会倒霉,说不定还会出于安抚,给予一些好处。

    可现在义银主持改革分利,要把越后武家统合,为关东攻略出力,她的行为就扎眼了。

    上杉辉虎对大熊朝秀,扬北众刻薄寡恩,造反情有可原,自然要团结过来,给予好处同心共力。

    长尾政景命好,事关长尾一门众,上杉辉虎捏着鼻子把她摘出来,这是没办法的事。

    而北条高广身为上杉家谱代,两代家督对她不薄,她还要投机搞事,这就很难过关了。

    特别是斯波义银与新上杉家臣团暗中较劲,越后出现两个权力中心发号施令,正是敏感到极点的关头。

    不是东方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义银不想占太多好处,那样会过分挤压上杉辉虎的权力。

    但大熊朝秀与本庄繁长的相关势力将是他在越后国的重要支撑,决不能在此妥协。

    他既要表明死保这份权力的态度,又要证明自己无心得寸进尺,尺度极难把握。

    新上衫家臣团因为上杉辉虎干预,明面上不敢反对,暗地里必然会想办法找茬。

    为了让她们别太过分,义银需要抢先震慑,给这些被利益冲昏头脑的姬武士当头一棒。

    乱来,是要死人的。

    义银看着惊恐委屈的北条高广,心里轻声一句,抱歉,借汝大好头颅一用。

    他开口道。

    “北条高广,你可知罪!”

    缓缓起身,手握刀柄慢慢拔出打刀。

    北条高广见他目露杀机,知道斯波义银是拿自己开刀立威,求饶无用,咬牙伏地叩首,用沉默维护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

    在她身后,女儿北条景广骇然,出列叩拜,说道。

    “御台所开恩,我母亲已经知罪,请您饶过她的性命。”

    北条高广做事多有罪孽,但对自己的女儿却是极好,母女情深。

    北条景广泣血叩首,额头很快磕出了血渍。

    义银不理她,只是持刀向前,缓步走来。

    沿途武家皆避让,不敢阻挡他的前路,瞬间空出一条大道直通跪拜的北条高广。

    北条景广大惊,跪步爬到义银身侧,她不敢挡在御台所面前,只能跟在身边骤步骤行磕头。

    “请御台所开恩!”

    见义银不理她,只是慢慢前进,北条景广绝望得向上衫众那边呐喊。

    “各位大人,请帮忙说句话!北条景广感激不尽,我北条家感激不尽!”

    一众新上衫家姬武士,皆挺身跪坐,不论直江景纲还是柿崎景家,此时都没有动作,甚至眼神直视,不敢往北条景广那边歪一歪。

    只因为上杉辉虎在上首看着她们,姿态半卧懒散,嘴角隐隐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眼神冰冷。

    北条景广对上衫众死了心,继续恳求义银。

    “御台所,御台所慈悲!我母亲真的知道错了,我让她隐退,把她流放,只要留下性命就好。”

    说着,她眼泪止不住流,一面磕头一面哭泣,惨状看得周遭姬武士胆寒不已。

    义银一步步,照着自己的节奏走到北条高广面前。

    见她伏地叩首不起,直接冲着脖子一刀两断,断口喷出血柱,溅得他一身白衣点点滴滴。

    一旁北条景广跪行而来,更是喷得一脸。愣了一下,抱着母亲残躯痛哭流涕。

    义银矮身在她旁边,用她的衣领擦拭刀身血渍,以防血液锈刀。

    一边擦着,一边柔声说道。

    “北条苗字不好,我不喜欢。

    越后马上就要讨伐伪北条叛逆,你这家名要改改。

    改回毛利苗字吧,毛利景广,恩,听起来不错。

    你觉得呢?”

    北条景广双目瞪着义银,牙根咬得滋滋作响。

    周遭武家看着她。

    大熊朝秀,本庄繁长,还有那些个想在御台所面前露脸讨好的姬武士们,都在看着北条景广。

    她只要敢稍有动作,就是众姬一齐动手斩杀,横尸惨死的下场。

    北条景广深深吸入一口气,以头抢地,力量之大,碰的一声在房间中回荡,听得周边人等牙酸,都替她疼痛。

    一撞的巨痛晕眩让北条景广彻底冷静下来。如果她反抗,越后大江氏毛利嫡流,就会断嗣在今日,全家老小一个别想活命。

    她咬牙挤出一句话来。

    “御台所说得对,我家改回苗字毛利,毛利景广敬上。”

    义银看着毛利景广伏地叩首的背脊,微微颤抖,仿佛用尽了全力压抑自己。

    他微微一笑,收刀入鞘。抬头扫视当场,武家们皆是惊惧之色。

    之前给了太多好处,必须血祭一人,让这些反复无常的姬武士头脑清醒一点,好自为之。

    他眼角扫了上衫众,她们面色铁青,但却无人敢动。

    义银感激得看向上杉辉虎,今日他能威势打压各方,全赖这位越后之主默默支持。

    没有她的压阵,事情绝不会如此顺利。

    上杉辉虎还给斯波义银一个微笑,心中一叹,今日可是看了一场好戏,对自己这位心上人的手段感触更深。

    如果义银是女儿身,上杉辉虎绝对会第一时间将他弄死。如此血统,武勇,智谋,手段,真是天下野望的大敌。

    偏偏他是男儿,就这么走进了自己的心,心甘情愿为他付出,共享权势而无怨无悔。

    真是前世欠你的呀,斯波义银。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四目触碰,相视一笑。

    大局已定,接下来就是照着商议好的改革整合,收拢越后人心,为出国作战做好准备。

    ———

    评议会散场。

    今日说的太多,各家都需要回去消化权衡,明日再议。

    特别是扬北众被责令军势回转,几位头领要回去转述新政,撤回各家人马。

    既然打不起来,又何必在城外空耗粮饷,只留少数代表参与即可。

    议事厅中的姬武士一一鞠躬离场,最后只剩下义银与上杉辉虎在上首左右分坐。

    义银今天强势出场,改革分利,开设侍所,持刀杀人,真是八面威风。

    可人走室空,只剩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忐忑。

    义银偷偷看向上杉辉虎,她心中真的没有芥蒂吗?自己等同于狐假虎威,在分权上占了大便宜。

    上杉辉虎见他频频偷看自己,不觉莞尔。

    “怎么了?刚才威风凛凛的谦信公,忽然一副小男人做派。”

    义银尴尬一笑,说道。

    “你不恼我专断独行吗?”

    上杉辉虎感叹道。

    “你刚才真美。”

    义银一愣,皱眉道。

    “我和你说正事呢!”

    上杉辉虎一脸认真,回答。

    “我爱你。”

    义银挪开目光,心里有点慌,上杉辉虎的坦诚让他更加惭愧。自私如他,可是一直在计算对方。

    “我不可能嫁给你的,不要再说这种话,我不想听。”

    上杉辉虎不在意得笑了笑,把目光从义银因为羞愧而红润的俊脸上移开,自我感觉良好。

    她盯着义银佩戴的御剑,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自言自语。

    “我知道的,时候未到。

    我不会输,我上杉辉虎这辈子就没输过,战场上不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一双杏目用力睁大,仿佛再给自己鼓劲。

    义银于心不忍,他从没想过会嫁给对方,上杉辉虎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所有的付出都不会得到回报。

    他有些气愤,气愤对方的痴心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让良心过不去,骂道。

    “放弃吧,不值得的!”

    上杉辉虎寂寥一笑,抿着嘴,红唇中吐出一句话来。

    “我若无缘与你结为连理,此生绝不再娶他人。

    当入道出家,青灯礼佛,了然一身。”

第四百八十五章情乱

    义银冷冷瞪着上杉辉虎,这人怎么就不听劝呢!

    他差点脱口而出,我的心中有一座后宫,你肯与别人分享我吗?

    强自忍住,没有说出口。

    不说这事在女尊世界惊世骇俗,不容于武家社会。就算真的成了,以上杉辉虎高傲的性子,她肯吗?

    现在她已经是四十万石武家大名,独霸一方。等关东攻略成功,家业必然膨胀到百万石,二百万石,数百万石。

    那时候的她,与自己这个不守夫道,糜烂y乱的男人纠缠,合适吗?

    为了不让未来的两人痛苦,义银只能用御台所的身份保持双方的距离,不让她心存幻想。

    “我已是御台所,你趁早死心吧。

    想入道出家,那就去呀!我的法名送你用,上杉辉虎入道谦信,哈哈,有趣。”

    上杉辉虎微微一笑,点头道。

    “如若你我无缘,我就是上杉谦信。”

    义银笑声一滞,戛然而止。这人死皮赖脸,怎么羞辱都没用,脸皮真厚。

    他干脆闭口不言,独自生着闷气。

    上杉辉虎表白至此,也知道不能再逼,不然两人的关系就真没了回旋余地。

    她施施然起身,对义银一个鞠躬。

    “谦信公,我先回去了。”

    枥尾城被上杉辉虎送给斯波义银当作御所行在,她要去城外驻军处休息。

    义银点点头,也不说话,看着她飒爽离去的英姿,默然无语。良久,叹息一声,也走出了议事厅。

    门外,岛胜猛侍立在旁,义银诧异道。

    “岛姬,你怎么在此?山中姬呢?”

    岛胜猛恭恭敬敬行礼,随后说道。

    “殿下,本庄实乃将上衫众军势撤出枥尾城,大熊朝秀毛遂自荐参与城防,我来向您请示。”

    岛胜猛没提山中幸盛,义银也没在意,点点头,朝自己居所走去,说道。

    “让她参与外围城防,你带斯波同心众看着点,本丸交给山中幸盛,让她带领本队内卫。”

    岛胜猛态度恭谨,心中却是一黯,终究还是比不上山中幸盛,一内一外就看出了亲疏。

    义银没往这方面想,只是下意识命令而已。

    随着他下令开设关东侍所,枥尾城成为了越后另一个权力中心,本庄实乃为首的中越上衫众已经不合适防卫这里,主动撤走。

    而义银手中只有一百九十余名斯波同心众,缺乏常规军势,大熊朝秀识趣献殷勤,也在情理之中。

    越后内乱收尾,各家都想着从新政中分利,无心闹事,枥尾城的安全暂时不是问题。

    大熊朝秀的动作只是表明紧跟御台所的态度,无关紧要,义银没有放在心上。

    他边走边想,还是头疼上杉辉虎刚才的孟浪之举,这位上杉家督性子高傲,专攻直球,令他措手不及。

    不知道怎么防御他的追求攻势,两家正在合作攻略关东,决不能因此坏了感情。

    这牛皮糖,打不得,骂不得,更丢不得,让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义银心中郁闷,问跟随的岛胜猛。

    “岛姬,我美吗?”

    岛胜猛一愣,看向一脸认真的义银。

    见他唇红齿白,幽怨愁眉的俊朗模样,面色刹那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问道。

    “殿下,您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

    义银盯着她看,把她看得眼神飘忽,心虚不已。叹了口气,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他不再为难自己的亲信大将,继续往前走,岛胜猛慌张跟上。

    等到了居所,义银拉门进去,回头和岛胜猛告别,就要关门。

    “殿下,请等一下。”

    义银停下看她,岛胜猛肃然说道。

    “在我心里,您是最美的!”

    说完,她深深鞠躬,转头就走。武艺高强如她,步伐竟有些踉跄,背影狼狈。

    义银关上门,发出不知第几次叹息,摸摸脸,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骂道。

    “让你长成这样,烦人。”

    ———

    岛胜猛走出一段,正巧遇上匆忙赶来的山中幸盛,停下脚步冷冷看她。

    山中幸盛一脸急切,问道。

    “岛姬,有没有看到主上?”

    岛胜猛冷笑道。

    “我刚送殿下回去休息,山中姬可是好悠闲。”

    山中幸盛刚放下心来,被她刺了一句,面色铁青。

    “我是因为。。”

    岛胜猛打断道。

    “我不想知道你的理由!这与我无关!

    我只知道,殿下深信你,把自己的安全托付给了你。而你呢?擅离职守!

    刚才殿下一人在议事厅,如果遇到行刺怎么办?给我一个理由?你离开得很对?

    你就不懂留下护卫吗!你的警惕心呢!你的责任感呢!”

    岛胜猛心里还泛着酸水,自问远胜稚嫩的山中幸盛,可是主君就是更信任她!

    山中幸盛被说得无言以对,她才十六岁,比岛胜猛小了四五岁,人生经历差得更远。

    对方句句在理,两人都是义理姬武士,说不出推卸责任的话来。

    山中幸盛低头鞠躬,说道。

    “非常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

    岛胜猛从她身边走过,并不接受她的道歉。

    “去向主君认错吧,你我职责各异,我受不起您的歉意,山中大人!”

    山中幸盛脸色通红,被羞辱得不轻。

    岛胜猛走出几步,回头说道。

    “我在居所外留了两名姬武士,你的部署到位后,让她们回营地。”

    说完,转头就走。

    她发现自己今天有些刻薄,一点不像平日里的自己,面上发烧。

    岛胜猛啊岛胜猛,你有什么资格生气?你算是殿下的什么人?凭什么发火?你不过是一介臣下!

    她心口隐隐作痛,眼神黯然,步伐匆匆离去。

    山中幸盛还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僵在当场。

    等她缓过神来,来到义银居所,把外间防卫布置好,这才叩门两声。

    房中没有反应,山中幸盛小心拉开门,只见义银趴在案牍上酣睡,面前堆满了关东侍所的相关细则。

    主君这是太累了。

    她轻轻走到义银身边,为主君盖上一件衣服。随后坐在一边,借着烛光愣愣看着他的容颜。

    烛火微颤,义银的侧脸若隐若现,依旧美得动人心魄。

    山中幸盛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比之主君恩赐的厚赏,的确是配不上。

    更不提自己那一次酒后失德,带给殿下的痛苦,简直禽兽不如。

    她面色变换,忽而倾慕,忽而自卑,一时痛心疾首,一时深情爱慕。

    义银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睁开眼看到坐在身边的山中幸盛,笑道。

    “山中姬,你来啦。”

    山中幸盛鞠躬致歉。

    “非常对不起,我刚才去安排本丸夜岗,离开了一阵,还没留下护卫值守。

    请主上责罚。”

    义银起身,摇摇头,感觉自己睡姿不正,肩颈有些发麻。

    “没事,你忙你的,我挺好。”

    山中幸盛红着眼,哽咽道。

    “主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明明什么事都做不好,甚至还干下那等卑劣恶事。”

    义银沉默了,他仔细观察山中幸盛。

    这位美少女姬武士五官精致,头小颈长,无死角的赏心悦目,妩媚动人乃是生平仅见。

    此时,她双目水汪汪看着义银,贝齿咬着下唇,像是等待审判的囚犯,慌张得关注着法官的判决。

    义银却是无话可说。

    难道告诉她,我是看你长得漂亮,见色起意?

    难道告诉她,那一夜行禽兽之举的人其实是我?

    这话能说吗?说了她能信吗?

    沉默半晌,义银说道。

    “也许这就是前世的孽缘,是我欠你的。”

    山中幸盛眼圈更红,这含糊暧昧的言辞,让她心绪激荡,旋而眼神一黯。

    主君已经贵为御台所,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即便心怀真情,她又有什么资格说出来呢?

    山中幸盛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伏地叩首道。

    “主上,山中幸盛此生必忠于您,至死不渝。”

    义银见她一脸倔强认真,忽然起了调笑之意,用右手拇指与食指,托起她的下巴。

    “死了就完了?

    山中幸盛,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山中幸盛视线模糊,双目中泪水忍不住溢出。

    义银顿时手忙脚乱,她低头鞠躬,默默跑了出去。

第四百八十六章噩耗

    义银心念不好,跟着起身想出去解释,却拉不开门,门外传来山中幸盛的声音。

    “对不起主上,是我胡思乱想,让您费心安抚我。

    我知道,您只是为了安慰我,但我真的很高兴,真的真的很高兴。

    所以,请不要出来,不要告诉我,这只是个玩笑。

    我请求你,不要说出口,我明白的。”

    两人隔着纸门,义银手掌抚摸门板。

    门外,山中幸盛双手紧紧卡住拉门,背靠着低头,地上点点水滴,络络不绝。

    义银摇摇头,走回案牍坐下,开始办起正事。看了两眼,心浮气躁,把文书丢回案牍,低声骂道。

    “这个笨蛋。”

    山中幸盛抬起头,虽然流泪不止,却是一脸笑容灿烂。

    她,真的很开心。

    ———

    第二天,评议会继续举行。

    冷静了一夜的各家姬武士,对越后政治生态的变化皆有了自己的判断,逐渐接受了双头统治的出现。

    由守护制度赋予权力,继承山内上杉家越后守护,管辖越后国的上杉辉虎。

    持御剑敕令,重开关东侍所,以御家人制度号令越后御家人的斯波义银。

    双方小心分享着权力,如同两只刺猬慢慢靠近,想要尽可能靠近,又必须保持着不伤害对方的安全距离。

    直江景纲顶着两个黑眼圈,向主君呈上自己连夜写出的内政方略。

    上杉辉虎接过看了几眼,顺手递给斯波义银,她本就对这些锱铢必较的政务耐不住性子。

    义银仔细看了看,不禁点头。

    “直江大人辛苦,方略深得我心,可以此推广青麻种植,公税返还等施政。

    大熊朝秀。”

    “嗨!”

    大熊朝秀赶紧伏地叩首,义银说道。

    “你负责侍所内的政务相关,我会把近幾斯波家传来的商务事宜交给你,你与直江大人负责打理庶务。”

    “嗨!”

    大熊朝秀大喜,这可是肥差。

    义银回头对上杉辉虎说道。

    “上杉殿下,你看如何?”

    上杉辉虎凝视义银,昨天把他惹恼了,神色端庄冷淡,保持着距离。

    上杉辉虎笑笑,说道。

    “可以,直江景纲,就由你负责吧。”

    “嗨!”

    义银看着笑眯眯的上杉辉虎,心里对她怎么都恼不起来,她待自己是真的好,予求予取。

    越后国三分,上越是上杉家的自留地,义银不可能伸手过去找不痛快。

    而新上衫家臣团为了防止义银不知进退,连夜赶制方略上交,就是怕上杉辉虎这位主君色迷心窍,不知轻重,出卖上越武家利益。

    但这份方略义银也是认可的,自己提出的政治倡议都得到满足,等同于与上杉辉虎分享中越下越。

    如今,义银已经拥有了中越大熊朝秀,下越本庄繁长相关姬武士的管理权。

    虽然名义上是以御家人制度指使,但根子上却是上杉辉虎主动退让,把这些权力渡让给他。

    再加上枥尾城作为御所行在,斯波义银总算在越后站稳了脚跟。虽然控制力还很薄弱,也是拥有了十余万石领地的控制权。

    至于如何进一步调教大熊朝秀与本庄繁长两方势力,让她们为己所用,就看分利政策的执行与斯波义银的手段。

    他想了想说道。

    “直江景纲与大熊朝秀两位大人全面负责改革善政之事,终究有些忙碌,不如各自加一名副官辅佐,联络?”

    上杉辉虎点点头,说道。

    “的确忙不过来,这样吧,直江兼续,你负责协助直江景纲。”

    直江兼续伏地叩首接令。

    她是直江景纲的媳妇,两人关系亲密。又与斯波义银熟悉,斯波家那边的沟通也不容易出乱子。

    义银想了想,看向斯波众姬武士中的一人。

    “石田三成。”

    “嗨!”

    石田三成没想到主君会提及自己,慌张鞠躬伏地。

    义银看着她的背脊,默默想着藤堂虎高曾说过,这名姬武士善于内政与后勤。

    他初来越后,虽然不信大熊朝秀敢背着他搞事,但派个人盯着总没错。

    义银下关东,带的姬武士皆是能征善战之辈,但说起内政庶务可就糟糕了。

    石田三成跟着一路走来,也是经历连番恶战,这妮子运气不错,竟然活着趟过来了。

    有了战火之情,又思索她与关东武家毫无关联,正是担任监督者的好角色。

    义银说道。

    “你随大熊朝秀做事,担任她的副官。”

    “嗨!”

    石田三成欣喜若狂,天大的好事让她撞上了,不枉一路出生入死来到关东。

    她对内政很有心得,早就看出关东侍所前途无量,是斯波义银控制关东斯波一派姬武士的权力机构。

    她这拿着最低职禄的基层姬武士,能参与斯波上衫两家的高层交流,真是一步登天。

    石田三成朝大熊朝秀鞠躬致意,对方也不敢托大,鞠躬回礼,竟然是对等的礼节。

    武家重规矩,上下尊卑分明。

    大熊朝秀对斯波家一基层姬武士还礼,看似自贬,其实聪明得很。

    她到底是外人,御台所必然防着她暗中搞事,安插亲信这是应有之义。

    石田三成说是副官,其实也是监督者,对大熊朝秀的评价可以直达天听,她如何敢轻视。

    随着四名负责人的确定,斯波上衫两家的合作顺利展开,接下来都是整理内政的繁琐庶务,用不着两位主君操心。

    而参与评议的姬武士皆是心潮澎湃,因为权利机制的建立,意味着分利善政马上就要铺开。

    不管日后出国作战结果如何,至少暂时,各家能够先分到不小的好处。

    特别是本庄繁长为首的扬北众,洋洋得意看向中条藤资一边。

    她们不需要向欺压自己的上杉辉虎低头,就得到了足够的利益,真是再美妙不过的结果。

    中条藤资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一叹。

    这次没能把本庄繁长打压下去,扬北众的分裂更加明显,内部已经形成两派,上杉派与斯波派。

    两派首领对视一眼,都移开眼神。来日方长,以后再找机会吧。

    ———

    一场评议是主臣尽欢,越后内乱告一段落。

    等各家离开,义银刚想与自家姬武士商量后续事务,却传来急报,上杉辉虎请他速去城外驻地相见。

    义银心里咯噔一下,起了不祥的预感,他匆匆带人来到城外上杉辉虎本阵幕府。

    上杉辉虎面色不豫,她把手中军报递给义银,皱眉道。

    “北信丢了。”

    “什么!”

    义银大惊失色,接过军报一目十行,最终叹息一声。

    “真是些愚蠢的家伙。”

    上杉辉虎冷笑一声。

    “可不是嘛。”

    义银黯然,对信浓国的武家真是无话可说。

    信浓国分为南信,中信,东信,北信四方地域,山势林立,国内地域呈反Z字形分布。

    底部是南信。

    连通三河,远江,飞驒,美浓诸国,但穷乡僻壤,山道难行,唯有木曾谷一带才算成规模的势力。

    木曾家盘踞在此,已经被武田晴信打服,武田家也无意吞没南信,只要求木曾家降伏附属即可。

    随后是中信。

    信浓国最富庶的是北信长野盆地,中信诹访盆地两处,中信已经被武田家拿下。

    中信北信之间崇山峻岭,大军出动唯有从东信借道,由中信,东信,北信走一个反c字形。

    东信是有名的产马地,又东出西上野,连通关东平原,这个重要三岔口地区是兵家必争之地。

    武田家攻略此处,乃是征服了在当地繁衍数百年的滋野三族,海野家,祢津家,望月家。

    海野家早被打跑,其他两家降伏,武田晴信顺利拿下东信,窥视仅剩的北信。

    北信村上家号称信浓总大将,是信浓国内存续数百年的望族,与当地名门高梨家争斗多年。

    因为武田晴信觊觎北信,双方摒弃前嫌联手抗敌,又外盟越后上杉辉虎,西上野长野业正,本该是固若金汤。

    春耕结束才数十天,怎么就被武田晴信迅速拿下北信了呢?

第四百八十七章对策

    义银仔细再看军情,问道。

    “这真田幸隆是什么来历?她怎么能轻易寝反户石城数名守将,令其开城降伏的?”

    这次武田晴信北侵成功,最重要的就是东信侵入北信的门户,户石城不战而降。

    为武田家寝反城内守军的姬武士,就是真田幸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武田家占据东信后,北信的村上家与高梨家停止内斗,一致对外。

    村上家督义清加固了居城葛尾城的支城,户石城,让其成为一座坚固要塞,抵挡住来自东信的武田家兵锋。

    随后,武田晴信假意稳固内部,仿佛放下了征服北信的步伐。

    村上义清与高梨家因为外敌退却,又起了内争,再度交战。

    户石城被寝反时,村上义清正在攻打高梨家,遭到武田家突袭,猝不及防。

    两家再次联手已经来不及了,高梨家覆灭,村上义清逃往善光寺,北信几乎全境沦陷。

    短短数十天,局势崩坏至此。义银简直不敢相信,北信两家竟然如此愚蠢,外敌在侧,还敢挑起内斗。

    上杉辉虎心情极差,耐着性子和他解释。

    “真田家是海野家分支。

    海野家,祢津家,望月家并称滋野三族,血脉渊源数百年,在东信,西上野一带盘根错节,底蕴深厚。

    真田幸隆是这一代的真田家督,其人才智高绝,在三族内部名声不小。

    当初武田晴信之母,武田信虎与村上义清联手攻打东信,把海野家打败驱逐,真田家随她家去了西上野,投奔箕轮城主长野业正。

    武田晴信继任武田家督后,对滋野三族行怀柔之策,真田幸隆留恋故土,重回东信投奔到武田晴信麾下。

    即便她带族人出奔,长野业正也是礼送出境,滋野三族在西上野的势力可见一斑。”

    义银眯着眼仔细倾听,上杉辉虎叹了口气,说道。

    “户石城的数名守将都是滋野族人,不知如何被真田幸隆劝服,开城降了武田家。

    武田晴信顺势急攻,这才导致村上义清猝不及防,北信局势迅速崩盘。”

    义银皱眉道。

    “真田家在滋野三族中的威望这么高?”

    上杉辉虎也是疑惑。

    “不至于如此,我也想不明白她怎么做到的,但事情已经摆在面前,再提也是无用。”

    义银点点头,户石城丢了,北信也沦陷了,真田幸隆怎么操作的都无所谓了。

    他问道。

    “西上野呢?东信这么大的动作,长野业正竟然毫无反应?”

    上杉辉虎摇头道。

    “她自顾不暇。

    北条家忽然出兵西上野,箕轮城哪有闲心顾及东信方向,正手忙脚乱准备应敌。”

    义银感觉不对。

    “西上野多是山地,北条家没事进军西上野干嘛?啃石头吗?

    要打也是打关东平原肥沃之地,哪轮得到边缘的西上野?”

    上杉辉虎冷笑道。

    “定是武田晴信的计谋。

    此姬狡诈,断我归途,乱我国内,自然也有办法调动北条家牵制西上野的长野业正。

    她趁机一鼓作气拿下北信,算是彻底吞并了信浓国,真是厉害的手段。”

    义银点点头,这下麻烦了。

    北信长野盆地,以千曲川和犀川交汇平原,因地形被两川分割,如同川中之岛,遂得名川中岛。

    北信又称川中岛四郡,川中岛地区便是北信精华所在。

    如果武田家顺利控制住川中岛,便有足够的平原生产军需补给,以此为基地,翻越妙高高原攻击越后。

    而上杉辉虎的居城春日山城,距离川中岛只有百余里,大军开拔迅捷,两三日就可兵临城下。

    这是一把尖刀插向越后要害,上杉辉虎决不能容忍武田晴信得逞。

    义银还在思索,上杉辉虎已经断然道。

    “村上义清派人求援,我意出兵川中岛,助她夺回北信领地,驱逐武田家势力。”

    义银否决道。

    “不行。

    中越下越刚才安宁,相关施政还未福泽到地方,人心尚未归附。

    如果此时动员当地武家,她们会疑神疑鬼,以为我们食言反复。

    至少也要等到秋收后,青麻种植铺开,公税返还到了地方,第一批堺港货物抵达越后。

    武家们看到了好处,才会真心实意拥护我们,越后才能稳固,那时候才可以出国作战。”

    上杉辉虎拒绝道。

    “不可能,如果给武田晴信半年时间,她会迅速吞下川中岛四郡,我们再想攻打,难度就大了。

    而且村上义清还在川中岛边缘的善光寺等我消息,如果寒了她的心,干脆降伏了武田晴信怎么办?

    信浓国内复杂,没了村上家支持和带路,我们打进去也是举步维艰,必须笼络住村上义清。”

    义银默然。

    在战略上看,武田晴信步步紧逼,越后方面如果采取消极防御,局势只会越来越糟。

    上杉辉虎虽然失了先机,但她的嗅觉极其敏锐,绝不肯陷入被动,要出兵争取军事上的主动权。

    义银问道。

    “你想怎么做?”

    上杉辉虎说道。

    “我留直江景纲婆媳与你方大熊朝秀主持中下越政务,尽快理清分利之策,下发利益收买人心。

    你坐镇枥尾城,为我看守中越下越,以防反复。

    我带上越军势出阵川中岛,联合村上义清,会会武田晴信。”

    义银劝道。

    “你别冲动。

    甲斐国石高23万石,信浓国37万石,如今尽落在武田晴信手中。

    她甲斐国还有金矿加持,动员力加起来能达到七十万石,只多不少。

    你只带上越军势,如何能与她交锋?这是送死!我不准你去!”

    义银神情激动,上杉辉虎看得心中一暖,他还是关心我的。

    “放心,我有分寸。

    这次出兵,是为了把村上义清的败兵救回来,不能让她落在武田晴信手中。

    我强硬出战,武田晴信又不知道我有多少人马,虚张声势一番,吓阻她一些日子还是可以的。

    她不是崇拜孙子吗?知己知彼的道理总该知道吧?她一定会先探明我的底细,再做打算。

    春耕过去有些日子了,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就到了夏收时节。

    不论是她自己的领地,还是北信的夏粮,她收不收?

    武田晴信想抢收夏粮就会退兵,我只要守住边境,保住越后进入川中岛的通道即可。

    等秋收之后,越后国内稳固,再出兵与她一较高下!”

    义银一愣,上杉辉虎虽然缺点很多,但军略上的确有一手。

    保住了村上义清,保住了川中岛的边缘关口,就是为日后越后军势杀入北信,抢得了先手。

    他沉思半晌,不再反对,看着上杉辉虎认真说道。

    “你答应我,不要冲动。吓退武田晴信,保住边界关口即可。”

    上杉辉虎面带温柔,轻轻点头说道。

    “你放心,关东攻略关乎你我未来,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冲动,害人害己。”

    她的目光似水,看得义银面上发烧,这人怎么回事,每次见面都要撩一下,一语双关的想暗示什么!贱不贱!

    他没好气得点点头,此时,外间来人通传,上泉信纲求见。

    等待片刻,老剑圣笑眯眯走了进来,向两位家督行礼。

    义银笑道。

    “老剑圣有事?”

    上泉信纲说道。

    “越后叛乱平息,我也该回转西上野。

    刚才在城内没找到御台所,听闻在此,正好与两位殿下一齐告别。”

    她心情不错,虽然这次经历坎坷,折了三名上佳弟子,但却与斯波上衫两家督结下铁与血的情谊,收获极大。

    上杉辉虎笑着说。

    “上泉剑圣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铭记于心。新阴流之事可再派遣弟子来越后开馆授业,我必支持。

    此去西上野,送十枚小金判程仪,祝你一路平安,安享余年。”

    义银也跟着点头道。

    “剑圣忠肝义胆,我心存敬意,日后如若有事,一份书信传递于我,必全力相助。”

    老剑圣鞠躬致谢,双方再客气几句,依依惜别。

    望着上泉信纲潇洒离去,两人一时无语。

    这一路艰难险阻,总算是完美收官,只是双方情缘纠结远胜京都之时。

    上杉辉虎有爱有愧,斯波义银有愧有恼,并非没有真情实意。

    他扫了上杉辉虎一眼,瞅着她坚毅豪气的俏脸,心里一叹。

    如果她愿入我后宫该有多好,只可惜以她的脾气,两人注定有缘无分。

第四百八十八章离世

    北陆道自春耕后就打成一团,四面烽火。

    越后内乱平息,越中神保长职却在压着椎名康胤往死里打。

    一向宗面对越前朝仓家的攻势,越中一向宗转而支持加贺,无暇顾及椎名家。

    借此良机,神保长职围困松仓城一线,誓要拿下椎名康胤。自知没有退路的椎名家咬牙支撑,双方僵持不下。

    ———

    越前加贺边境,朝仓宗滴坐镇橘山,对一向宗的大圣寺防线发动攻势。

    身后朝仓诸分家竭力支持后勤,前方敦贺众与大野众士气高昂,连续突破支城,大圣寺城岌岌可危。

    尾山御坊新任坊主下间赖纯,率领七里赖周为首的北加贺一向宗来援,遭遇朝仓宗滴伏击。下间赖纯战死,七里赖周无奈后撤。

    朝仓宗滴将败军旗帜首级丢弃大圣寺城外,守军士气大沮,之后攻城或降或逃,大圣寺防线崩溃。

    朝仓宗滴顺利拿下大圣寺川流域平原,朝仓军士气大振,朝仓景纪崇拜得看着母亲。

    朝仓宗滴殚思竭虑数十天,此时心里一松,忽然面色发白,吐出一口鲜血。

    朝仓景纪扶住软倒的母亲,惊慌不已。

    “母上,你怎么了?”

    朝仓宗滴虚弱说道。

    “不要声张,留大野众驻扎大圣寺城,敦贺众回军。

    景纪,我们回家,回去吧。”

    她声音越来越低,朝仓景纪已经泪流满面。

    朝仓宗滴年事已高,此战太耗精力,把她熬得油尽灯枯,眼看就要不行了。

    她抖索着嘴唇,不断点头。

    “好的,母上,我们回去,我们马上回去了,您坚持住,我们回家去。”

    ———

    镐木赖信带着残兵败将,向北退却,与七里赖周兵合一处。

    谁知道刚进本阵幕府,就被七里赖周的旗本姬武士拿下,她骇然大喊道。

    “七里赖周,你要做什么!”

    七里赖周皮笑肉不笑道。

    “做什么?

    你擅自退兵,八代旧所大圣寺沦落朝仓家之手,你可知罪!”

    镐木赖信大骂道。

    “你血口喷人!

    我等军势死战数十天,要不是你带的援军被击溃,连累城内士气低落,何至于落城逃走!

    而且你也无权治我的罪,我要见坊主!控诉你公报私仇!”

    七里赖周冷冷一笑,拔刀上前。

    “好,我送你去见坊主,替我问个好。”

    说完,一刀砍下她的首级。

    七里赖周心情大好,这些天上被下间赖纯压制,下被镐木赖信顶撞,早就耐不住怒火。

    如今两人都死了,也是痛快一场。

    身边亲信担心道。

    “大人,镐木赖信在南加贺威望不小,就这样随便杀了,是不是有些欠妥?”

    七里赖周瞪了她一眼,问道。

    “她不死,新任坊主战死的黑锅谁来背?是你?还是我?

    这些小一揆众都不是好东西,从来听调不听宣,如今被朝仓宗滴干得元气大伤,未必是坏事。

    我们回军拿下这厮的松任城,重新构筑防线,另外向石山本愿寺去信。

    就说镐木赖信孤军冒进,连累下间赖纯坊主战死,已经被我军法处置。

    惶恐之余,恳请法主再派坊主前来主持加贺事务。”

    亲信迟疑道。

    “那镐木赖信带来的这些一揆众怎么处置?”

    七里赖周目露凶光,冷笑道。

    “缴械,劝降,不肯降伏者全部坑杀。回转松任城后,一样做法。”

    “嗨!”

    ———

    橘山,朝仓本阵幕府。

    朝仓宗滴悠悠转醒,在旁守候的朝仓景纪大喜。

    “母上,您醒了。”

    朝仓宗滴朝她微微一笑,竟然自己能坐起来,气色红润如常。

    “我睡了多久?”

    朝仓景纪按耐心中喜悦,回答。

    “整整两天。”

    “一向宗军势呢?”

    “畏惧母上威势,已经避战回转,大圣寺川一带为我朝仓家占据。”

    朝仓宗滴点点头,冷静得对女儿说道。

    “我死之后。。”

    “母上!请不要这么说!”

    朝仓宗滴笑笑,摸着女儿的头发,说道。

    “对不起,景纪,又忍不住摸你的头了。你已经是大人,以后都要坚强得活下去。

    我死之后,秘不发丧。你带敦贺众迅速回军敦贺郡,亲手主持郡务,特别是斯波家的商贸事。

    我死不久,积威尚存,敦贺众暂时不会反复。你要抓紧时间理顺郡务,用开港之利分润收买她们。

    切记,一乘谷城的命令一概不理,朝仓义景说破了天,也不要离开敦贺郡。

    除非,斯波家的商路通畅,敦贺众对你忠心耿耿,要不然,绝不能离郡去家督居城议事。

    切记!切记!”

    朝仓景纪有些明白过来,忍着泪不停点头,将自己的脑袋靠近一些,让母亲抚摸得更顺手。

    朝仓宗滴慈祥得笑着,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朝仓景纪的脸变得稚嫩,仿佛多年前第一次初遇。

    “景纪,你要度过这个乱世,好好活下去。”

    “是,母上。”

    “你要生好多好多孩子,开枝散叶。”

    “是,母上。”

    “做事多用用脑子,别太相信别人,和斯波谦信公搞好关系,危险时候记得找他相助。”

    “是,母上。”

    “如果家业艰难就舍弃吧,一定要活想办法下去,我的景纪。”

    “母上。。”

    “我好想看你生好多好多孩子,好想再多陪你些日子,对不起,景纪,我没法再陪你走下去了。”

    “母上!”

    朝仓景纪终于忍不住流泪,趴在朝仓宗滴怀中泣不成声。

    朝仓宗滴笑着抚摸她的头发,一下,两下,三下,直到某一下,顺势跌落下去。

    朝仓景纪感觉不到头上的动作,身体一震,颤抖着抬头。

    朝仓宗滴已经永远闭上了双目,嘴角还带着一丝溺爱的笑意。

    “母上!!!”

    ———

    北陆道乱成一团,西近幾却是一片安宁。三好家内部出现倾轧,西近幾迎来了难得的和平时光,刀兵不动。

    堺港,斯波新选组驻地。

    高田阳乃正在仔细核对物资清单,由比滨结衣,今井宗久陪坐在侧。

    良久,她放下文书,吐出一口气来。

    “总算是赶上了物资筹集,近江战事无碍矣。”

    今井宗久苦笑道。

    “这次筹集的物资足有五万贯,斯波家在堺港的资源除了渡来钱,几乎全部清空。”

    高田阳乃点点头,今井宗久用心了。

    其实斯波家在堺港所用,大多是今井屋多年积蓄与声望换取的物资,这位大商人也算豁得出去,真是倾家荡产支持主家。

    高田阳乃安抚道。

    “我会将你的功绩上报主君,你会得到相应的恩赏。

    至于花费的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花在该花的地方而已。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今井宗久默默点头。

    钱,她赚够了,再多也没什么用了。

    商家拥有太多的钱财,也不过是三岁小儿怀抱金砖过街,随时会被饿红了眼的武家打劫。

    用钱财换取武家身份,以奉公得恩赏,把家名家业传下去,这才是武家社会的光明正途。

    所以她舍得钱财,只因为机会千载难逢,不是哪家都如斯波殿下这般,肯给商家机会的。

    今井宗久看向高田阳乃,这位曾经面容稚嫩的姬武士,经过一年多的磨砺,已然成熟了许多。

    手握重权的她在堺港如鱼得水,不论三好家驻军还是堺港大商人,都对她表示了充分尊重。

    斯波家势力日大,高田阳乃的权利跟着水涨船高。气度越发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之间,慢慢有了上位者说一不二的气势。

    她继续说道。

    “这些天,第一批去往越后的物资就要出发。

    如今近江大战,先少量出货,摸清沿途状况。

    等夏收农忙时节到了,战事定会停息,那时候就可以大批量走货了。

    争取在今年秋天,堺港三成走关东的货物从我们渠道去北陆道。”

    今井宗久迟疑道。

    “大人,是不是有些急了?

    垄断三成入关东的堺港货,这可是一个极大的数目,万一惹得人红了眼,只怕有些波折。”

    高田阳乃皱眉,问道。

    “你是不是收到什么消息?”

第四百八十九章决然

    堺港是商贸物资进入近幾与关东的主要输入口岸。其中利益牵扯巨大,博多商人与堺港商人有着说不清的诸多联系。

    三好家对商务的兴趣只限于设卡收税,无意与商家多加纠缠。

    而斯波家进入堺港后,高田阳乃给予大商人今井宗久武家身份,不断深入商务贸易。

    利用斯波家的身份与权利,极大动摇了商家原有的潜规则,也容易引发敌意。

    高田阳乃担心,这些商家会为此破坏斯波家的北陆道商港战略。

    今井宗久不敢确定道。

    “是有些似是而非的消息。”

    高田阳乃眯了眯眼。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查,给我仔细查。”

    今井宗久为难得看了眼在旁的由比滨结衣,说道。

    “由比滨大人麾下姬武士,我们已经用到了极限。十人队人数实在太少,难以监控整个堺港。”

    高田阳乃看了眼由比滨结衣,她鞠躬说道。

    “大人,新选组现在除了睡觉就是办差,我担心这么用下去,姬武士们的身体会扛不住。”

    高田阳乃沉默半晌,问道。

    “你们有什么想法?”

    由比滨结衣说道。

    “能否从主家调一些姬武士过来?”

    “不行。”

    高田阳乃断然否决。

    新选组十人,这是三好家能容忍的极限,也是近幾之战谈判的成果。

    任何改变都可能引起三好家一方的猜忌,导致谈判成果崩坏,高田阳乃无力承受这一可怕的后果。

    在斯波义银远走关东的时间里,近幾斯波领的主要任务就是维稳,维护现状。

    高田阳乃说道。

    “斯波家进入堺港的军势只能是十人,决不能改,还有其他建议吗?”

    今井宗久犹豫了一下,说道。

    “商家出行,时不时会雇佣一些野武士维护路途安全,堺港周遭是有些野武士的聚集村落。”

    高田阳乃仔细思索,这倒是个办法。当初近幾之战虎头蛇尾,协议中留下了漏洞。

    斯波家军势只能是十人,那么雇佣无身份的打杂人员,应该算不上违规吧?

    她问道。

    “那些野武士靠得住吗?”

    今井宗久苦笑道。

    “近幾多年战乱,无数名门破落,底层姬武士更是无处可去。

    这些恶党野武士都是当地不安定的存在,如野狗一般遭到驱逐。

    她们敢在堺港附近逗留,也是商家畏惧武家的关系,即便知道她们没了跟脚,都不敢过分逼迫。

    至于能不能相信,当然是不敢相信。只是雇佣做些外围护卫的事,还时常听到一些反噬雇佣人的恶闻。

    毕竟,武家没把商家当人看,即便是失去一切的野武士也是如此,轻蔑之下难免做些过分的事。

    不过,敢这么干的野武士之后就没人再雇佣她们了,只有那些信誉良好的恶党村落,才能继续存活下去。”

    高田阳乃点点头,明白了其中关联。

    商家害怕野武士恶党,但乱世之中,出门在外缺不得护卫。

    野武士要吃饭,如果反水失去信用,就会挨饿受冻,不得不离开堺港觅食。

    双方这种默契不稳固,但至少维持了平衡,也算乱世一景。

    高田阳乃问道。

    “那么,你觉得我们雇佣哪个村落的野武士比较合适?”

    今井宗久说道。

    “高田大人可曾听说过冢原卜传大人?”

    高田阳乃点头道。

    “知道,上泉信纲大人之前的幕府剑术师范,两人皆称剑圣。”

    今井宗久说道。

    “冢原卜传大人当初在近幾传业授道,留下不少传承。

    一些野武士流浪到堺港,因为剑术都出自剑圣一脉,便结成一党抱团求生。”

    高田阳乃饶有兴趣道。

    “还有这种事?”

    今井宗久也笑道。

    “确实如此。

    这一支恶党做事地道,名声不差,就在不远的壬生村居住。

    她们自称壬生狼,举诚字旗,穿山形羽织,自己定下了一套局中法度。

    其首领三人,近藤勇,冲田总司,土方岁三,皆是冢原剑圣再传弟子。

    因为严守规矩,在商家中的信誉卓著,生活还算过得去。”

    高田阳乃笑了笑,说。

    “有点意思,自己立规矩反而饱食知廉耻,做事更有序。

    我很感兴趣,你有渠道联络上她们?”

    今井宗久点头道。

    “我与近藤勇有旧,曾经雇佣过她几次,说得上话。”

    高田阳乃问由比滨结衣。

    “你觉得怎么样?”

    “可行。只是这些野武士无拘无束惯了,如果不听号令怎么办?”

    高田阳乃冷笑道。

    “我会先见过三名头领,与她们说清楚道理。壬生狼入我新选组,只做浪人没有身份。

    由比滨姬,你麾下每次出一人,带她们出去做事。如有擅自行动者,回来后让她们自己处决吧。”

    她语气冰冷,今井宗久有些不自在。

    虽然做了武家,但她骨子里还是商人性格,犹豫道。

    “是不是太狠了?会不会引起反噬?”

    高田阳乃看了她一眼,说道。

    “恩威并施而已。

    这些野武士无依无靠,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只要她们好好做事,我许诺日后举荐她们进入斯波家,比当恶党强十倍,百倍。

    谈好了条件,立好了规矩,如果犯事就自己解决。等到我动手,事情就没这么好过关了。

    你不用担心反弹,她们与商人交易,都知道设立法度做事,头脑不差。

    我给了她们阳关大道,许了前程,为什么不奋勇奉公呢?

    斯波家可不是闲杂武家,我给的机会很值钱。”

    高田阳乃一语双关,意味深长看向今井宗久。

    今井宗久伏地叩首,说道。

    “高田大人大恩大德,今井宗久感激涕零,必不会让您失望。”

    高田阳乃笑了笑,对一旁由比滨结衣问道。

    “你觉得怎么样?”

    由比滨结衣沉思一下,点头道。

    “我没有问题,这就回去和麾下诸姬说清楚,让她们盯着点就是。”

    高田阳乃点头道。

    “去做事吧。”

    由比滨结衣鞠躬告退,今井宗久迟疑一下,等待她离开。

    高田阳乃说道。

    “你还有事?”

    今井宗久咬牙伏地道。

    “不敢。

    只是第一批去往越后的货物中,有不少您为主君准备的礼物。”

    高田阳乃看着她,漠然道。

    “不错,有问题吗?”

    今井宗久惴惴不安,说道。

    “并非臣下僭越,只是这些男子用的衣服饰物太过丰富,有幸进邀宠之嫌,唯恐她人非议。”

    高田阳乃看着她不说话,直到今井宗久额头冒汗,这才淡淡说道。

    “你是怕我被那些个想入赘本家的姬武士嫉恨,对我下绊子?

    今井宗久,你胆子很大,管得很宽呀。”

    今井宗久大骇,伏地作土下座道歉。

    “大人息怒,我只是。。只是担心会被其他大人误会。

    毕竟我们这些商奉行历来不被正统姬武士看重,做事不慎只怕惹来杀身之祸。”

    高田阳乃咯咯娇笑了起来,脸色渐冷,横眉道。

    “你在害怕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算了,我替你说。

    我等商奉行卑贱,不可妄想入赘主家,与主君结良缘,成佳偶。

    我高田阳乃,不配!”

    说完,她啪得一掌砸在案牍之上,今井宗久低头不语,额头死死贴在榻榻米上。

    高田阳乃默默看她良久,收拢冷漠的笑颜,走到她面前,低头在她耳边说道。

    “今井宗久,我抬举你当武家,给你机会飞旺腾达。

    你是不是很担心,担心我误入歧途,连累你一起倒霉?

    放心,我能把你抬起来,哪天掉入地狱,也会拉着你一齐去死。”

    今井宗久浑身一抖,高田阳乃的面容扭曲狰狞,平静说道。

    “我每天都梦到主君,梦到他的笑,他的味道。就算只剩一线希望,我都要紧紧抓住。

    高田阳乃就算粉碎碎骨,挫骨扬灰,也绝不会放弃!”

    今井宗久低垂着头颅,绝望得闭上双眼,她没得选。

    这条路凶险万分,要么通天,要么陷地,她已经上了船,只能跟着走到底。

第四百九十章内乱

    高田阳乃心中有一股怨气,终于找到了喷发的渠道,在今井宗久面前毫不掩饰对主君的欲念和贪恋。

    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却清楚,假冒姬武士的她比起其他武家的体质,相差太远。

    她永远不可能在战阵上有所作为,只能在武家看不起的商奉行这等杂务中寻求突破。

    凭什么!凭什么那些莽妇可以建功立业,用铁与血向主君献媚。

    而我呢!我就必须在堺港与阿堵物做伴,与这些商人虚情假意。

    她一直压抑着的情绪被今井宗久点破,在这个自己一手抬举起来的商人面前,再不耐烦掩饰什么。

    第一次,第一次大声说了出来。我要主君,我要他!真是爽啊!

    今井宗久瑟瑟发抖,她在高田阳乃的注视下,无奈选择跟从。

    不然,她会死,全家死光光的那种死。

    是她自己挑起话题,挑明了这个无底坑,就必须跟着跳下去。

    ———

    北近江,美影寺川。

    浅井长政与一色义龙对峙数日,浅井军势主动出击,打得一色军势节节败退,勉强守住防线不失。

    近幾多年征战,在这里混饭吃的武家都是厮杀出来的精兵悍将。

    而东海道富庶,美浓尾张更是肥沃之地,武家战力不强。

    又因为一色义龙心存侥幸,不愿为六角家火中取栗,期待六角义贤那边先行突破,被浅井长政抓住机会穷追猛打。

    结果几番作战,一色军颓势明显。

    这一天,一色义龙依然选择消极避战,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忽然有美浓来的信使,急入中军。

    一色义龙正与诸武家商议明日战事,忽然听到外间喧哗,本就心中烦躁的她大骂道。

    “吵什么!”

    幕府外,几名姬武士架着一名脱力的使番疾步进入,使番有气无力说道。

    “稻叶山城紧急军情,城池被夺。”

    一色义龙面色铁青,冲到使番面前,拉住她的衣领,深深呼吸两下,稳住情绪问道。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一旁姬武士递上水,给使番灌入几口,她勉强咽下呛了几声,说道。

    “竹中重治借口探望妹妹,以十六名姬武士诈开城门,安藤守就二千军势埋伏在外,直接杀入。

    边杀边喊日根野弘就大人造反,她们是主君您派回去平叛的大军。

    守军不知所措,日根野弘就不得已带着您的家眷撤出稻叶山城,向东美浓撤退。

    大队人马在鹈饲,祐向两城一带修整,并派出使番六人来近江报信。

    我们一路上遭遇劫杀,只有我勉强脱出,来到这里。”

    听闻稻叶山城丢了,一众武家哗然,大骂不止。

    “早就知道西美浓三人众心有不臣,竟然乘着主君在外掀起叛乱,该杀!”

    “殿下!我们杀回去吧!干掉这三个混蛋!”

    一色义龙丢了居城心慌意乱,被她们吵得头疼欲裂,一声大喝道。

    “都给我闭嘴!”

    她沉下心思索片刻,又问使番。

    “日根野弘就还有什么话带给我?”

    使番已经快昏迷过去,打起精神勉强说道。

    “大人说,只有安藤守就。

    还有,尾张在墨俣一带建了城,东美浓丢了鹈沼城,猿喰城。”

    一众武家双目赤红,但一色义龙积威日久,不敢再大吵大闹惹得主君发飙。

    在这里的都是东美浓武家,自然知道鹈沼城,猿喰城是东美浓防御尾张的门户。

    丢失两城,东美浓已然在尾张兵锋之下。自家领地受到威胁,岂能不急。

    一色义龙仔细思索前后,知道近江之战是打不下去了。

    尾张织田信长的手段倒也罢了,她内部没有整合完毕,粮草军需不足,不可能现在就发动美浓攻略。

    在东西美浓建立立足点,虽然让人头疼,但一时伤不到一色义龙的根本。

    而稻叶山城的丢失,却是迫在眉睫要解决的大麻烦。

    她敏锐感觉到日根野弘就想要表达什么,西美浓三人众只有安藤守就叛乱,其他两人还未有动作。

    一色义龙必须赶在安藤守就说服其余两人举兵之前,把她们拉到自己一边。

    不然大军后路被堵,补给断绝,必死无疑。

    一色义龙从不破关进入北近江,身后就是西美浓。

    西美浓三人众从北到南,分别是北方城主安藤守就,曾根城主稻叶良通,大垣城城主氏家直元。

    三城皆是关隘要地,而令一色义龙庆幸的是,她要走回头路,只看南方两人会不会出举兵阻拦。

    安藤守就发动二千军势夺取稻叶山城,已经达到了她的极限,农兵足轻都给算进去了才够人数。

    她必然无力再拦截一色义龙回军,一定会争取另两人支持。

    一色义龙想清楚前因后果,询问麾下。

    “军中粮草还剩多少?”

    “足够十日之用。”

    “好!待我写文书两封。

    派出使番联系氏家直元,替我问她,我一色义龙有没有对不起她?

    她身为执政六老之一,对安藤守就起兵作乱如何看?准备怎么做?

    再派人去往曾根城找稻叶良通,告诉她。

    安藤守就作乱,我将剥夺安藤守就的执政家老身份给她,问她要不要?

    我率西美浓二十余支备队回转稻叶山城平乱,问她拦不拦?”

    一色义龙枭雌本色,一句句话说得有序不乱,一众武家的心思也跟着平静下来。

    将是兵之胆,只要带头人不乱,军中的东美浓众不惧怕西美浓众搞事,甚至心怀恨意。

    一色义龙冷眼观察麾下姬武士的情绪变化,欣慰之余,喝令道。

    “连夜撤军,营地多留旗帜迷惑对岸浅井军势,我们回家!”

    众姬士气顿时高涨起来,跟着喊道。

    “我们回家!”

    东西美浓武家本就嫌隙很深,如今西美浓众趁着她们出国作战,在身后搞事。

    急着要回家的东美浓众,不但没有像竹中重治想象的那般士气沮丧,甚至同仇敌忾,战意更盛。

    谁无法阻拦她们回家,谁就去死!

    ———

    美浓国,大垣城天守阁,氏家直元看着眼前两封文书。

    一封来自稻叶山城,安藤守就得意洋洋炫耀自己拿下了城池,请她出兵相助。

    只要阻拦一色义龙的后路数日,等她粮草耗尽,全军崩散,两人共享美浓国。

    另一封,来自前线的一色义龙,责问她身为执政家老,对叛逆安藤守就如何看待。

    氏家直元冷笑一声,如何看待?当然是傻b一个!

    这个妇人做事不牢靠啊,前方的一色义龙已经收到消息,前后文书一齐到来,她能怎么选?

    前线至少还有七八日军粮,她如果敢阻拦这些老巢被夺,几近发狂的东美浓众,肯定被撕个粉碎。

    况且,氏家直元冷冷看着安藤守就的文书,这厮发动突袭竟然不知会自己一声,明摆着心有防范。

    就算一色义龙兵败身死,安藤守就也绝不会与自己分享权力,那还叛乱什么?

    氏家直元已经是一色义龙的执政六老之一,安藤守就还能分出更多的权力给她吗?

    既然得不到好处,她为什么要支持安藤守就叛乱,还得堵着发狂的东美浓众,消耗自己的实力?

    她又不傻。

    氏家直元沉思半晌,对麾下姬武士命令道。

    “给主君回信,我将全力应付墨俣地区的尾张织田家势力,替她看守门户。

    另外,申饬稻叶山城的安藤守就,指责她为何在织田家进攻西美浓的关口,置西美浓众的利益不顾,举兵叛乱。”

    氏家直元冷漠看着两封文书。

    我谁都不帮,你们去狗咬狗吧,我为美浓武家看守门户,抵御织田家侵袭,总不会有错吧?

    她当然知道墨俣地区暂时出不了事,只是织田家向西美浓建立的一个立足点而已。

    但这并不妨碍她夸大其词,把自己有担当的形象立起来,争取美浓各方好感。

    ———

    比起氏家直元的操作,曾根城主稻叶良通对于双方的来信,就是嗤之以鼻,懒得理会。

    在西美浓三人众中,她的实力最强,军略也最高,美浓国内称之为战必胜。

    就因为她够强,态度倨傲不掩饰,被一色义龙忌惮排斥在执政高层外。

    但这并不妨碍稻叶良通盘踞美浓西部,相关势力听调不听宣。

    安藤守就有小心思,不顾西美浓三人众的默契,巧夺稻叶山城。

    那位为她出谋划策的媳妇竹中重治,倒是让稻叶良通高看一眼。

    但也就是一眼而已,不管是一色义龙还是安藤守就,你们闹去吧,反正谁上位都得拉拢我。

    稻叶良通在曾根城冷冷看着国内闹腾,并不准备参与其中。

第四百九十一章火坑

    一色义龙焦头烂额,不得不放弃近江之战,转身回国收拾乱局。

    同时,尾张的织田信长已经将居城迁移到小牧山城,挑眼北望稻叶山城,两城相隔只有区区四十里。

    听闻安藤守就跳反,智取稻叶山城,织田信长在天守阁坐不住了,几乎就要带兵出战,顺势拿下美浓。

    结果,引来丹羽长秀泣血跪求,如若主君要出兵,先让她切腹自尽,以全君臣之义。

    看丹羽长秀披着外衣,裹着胸布,露出漂亮的小肚脐,拿着怀剑比划,还请织田信长为其介错。

    这位嚣张跋扈的织田家督终于还是软了下来,摸摸鼻子对自己的米五娘说道。

    “你也太死心眼了,我就是有个想法而已,不去就不去吧。”

    她风轻云淡,但丹羽长秀却不敢大意,追问求得确定。

    “殿下,并非我想忤逆您。

    只是尾张全境去年才平定,夏收秋收未到时候,没有新粮入库,哪有军需给大军调拨。

    与其看着您在前方作战,我无力支撑后勤为您供应,不如就让我死在您的面前吧。”

    织田信长一窒,彻底掐灭了自己最后一点臆想。

    丹羽长秀对她忠心耿耿,掌管内政庶务从未出错,为了自己一时兴起把她活活逼死,织田信长再狂妄也做不出来。

    她撇撇嘴,踢了一脚案牍,无奈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出兵的,你放心好了!

    真是的,竟然教我做事,米五娘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丹羽长秀肃然道。

    “忠君之事,是臣的本分。”

    织田信长翻了翻白眼,实在是丢了面子又找不回来,干脆把眼神漂到一边,看向跪坐那里不敢动弹的两姬。

    “木下秀吉,还有,嗯,那个叫啥?”

    “小人蜂须贺正胜。”

    蜂须贺小六没了在木下秀吉面前的嚣张,笑得很是卑微,伏地叩首。

    织田信长歪着头瞅她,直看得她背脊僵直,头上冒汗。

    “你蜂须贺家很厉害嘛,木曾川船舶往来,皆要向你家交钱。”

    蜂须贺正胜惶恐道。

    “不敢,我。。”

    织田信长一摆手,粗暴打断了她的话头。

    “我没兴趣听你的解释,回去蜂须贺乡,让你愚蠢的老母亲滚下台,你做家督。

    以后尾张美浓两国一段的木曾川两岸船支,都要听我号令。

    蜂须贺家如果有异议,就去美浓一色义龙那边讨生活吧。”

    “嗨!”

    蜂须贺正胜心中狂喜,蜂须贺乡位于尾张国海东郡,国主织田信长发话,她这家督之位板上钉钉。

    就算家中有异议,大不了就是杀嘛,武家上位不就是用铁和血震慑内外的?

    织田信长早就眼馋蜂须贺家控制的木曾川水运,这是过河攻击美浓国的重要资源,如今有了抓手,自然要顺势而为。

    蜂须贺家督如果脑子不清醒,不肯隐退,那就用不着留脑袋吃饭了。家里人也可以死一些,节约粮食。

    她看向恭敬鞠躬的木下秀吉,笑道。

    “猴子,你做的不错。

    一周就建好了墨俣城,西美浓武家都没反应过来,的确有一手。

    你想要什么赏赐?”

    木下秀吉伏地叩首,说道。

    “殿下待我恩重如山,我木下秀吉感激涕零,不敢多想其他,只愿为主君效死。”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对丹羽长秀说道。

    “这猴子真会说话,你该好好学学。”

    丹羽长秀摇头苦笑。

    “木下秀吉也是姬武士身份,殿下一口一个猴子,太过羞辱臣下。”

    她有心托木下秀吉一把,此人聪慧坚韧,日后必成大器,不如施以援手,以图后利。

    织田信长无所谓说道。

    “你就是太正经了,秀吉也没说什么。”

    虽然嘴上不买账,但织田信长言词还是起了变化,引得木下秀吉对丹羽长秀投去一眼感激。

    织田信长想了想,说道。

    “你这次干得不错,按理说,我该把墨俣城封给你。

    但你军略底子太糟,我怕你丢了城池,回头不得不拿下你的脑袋抵罪,死得太冤枉。

    这样吧,我把你丈夫家的木下村封给你,也算出头,免得你再做难堪的上门媳妇。

    另外许你足轻头军职,允你招募人手,充实兵役账。

    秀吉,你可得好好干啊,回去找人补补军略兵法,以后敢让我失望,呵呵,自己找个地方去死吧。”

    木下秀吉大喜,伏地谢恩。

    “殿下放心,我必悬梁刺股,苦学上进,不让您失望!”

    丹羽长秀在旁横了一眼,心思触动。

    最近织田信长在改军制,打开足轻上升通道,允许足轻以功劳升格为足轻头。并让基层姬武士担任足轻大将,足轻头两阶军职。

    因为姬武士与足轻军职界限的模糊,引发了武家们的大量质疑,这是挑战传统武家特权的大忌。

    织田信长笑眯眯给予木下秀吉大量好处的背后,却是利用她以平民入赘基层武家,拥有双重特质的身份来试探尾张武家的底线。

    这是把木下秀吉往火坑里推,让她当靶子吸引仇恨,但其中也有极大的机遇。

    丹羽长秀看着木下秀吉,下定决心在身后帮她一把。

    为公,这是忠于织田信长,不想让她改革失败,影响威望。

    为私,织田信长以木下秀吉为棋子突破尾张武家底线,必然给予大量关注和资源浇灌这颗幼苗。

    一旦木下秀吉成功突围,前途无量。丹羽家这是提前下注,与未来的织田家重臣交好。

    木下秀吉并不知道,在织田信长笑颜的背后,自己将面对整个尾张国武家的极大敌意。

    但即便知道了,她也只会更加欣喜。这位外貌清秀,身材娇小的姬武士,心中藏着巨大的渴望。

    她要上进,她想要更多。

    织田信长看了眼木下秀吉身边的蜂须贺正胜,说道。

    “蜂须贺正胜,你去给木下秀吉当与力。”

    蜂须贺正胜一愣,蜂须贺家的势力不小,自己身为家督,织田殿下为何把自己派去协助木下秀吉?

    这不符合武家社会尊卑有序的规矩,有违传统。

    织田信长冷冷看她,问道。

    “有问题吗?”

    蜂须贺正胜浑身一颤,低头鞠躬。

    “嗨!”

    然后,转身对木下秀吉行礼。

    “请木下大人多多指教。”

    她被织田信长派给木下秀吉当与力,就是主家派给家臣的助手,就要听命对方,身份低了一等。

    木下秀吉不敢托大,鞠躬回礼道。

    “蜂须贺大人客气了,以后请多多帮助我。”

    她天资聪颖,这时候已经感觉不对劲。

    织田信长做事一贯功利,有功赏赐,有过惩罚。

    她这次立功不小,但主君给得太多了,远远超过她的功劳,这不是好事。

    木下秀吉偷偷看向丹羽长秀,见她微笑点头,心里确定要与丹羽大人多亲近。

    她虽然有了独立军职,但的确是从丹羽长秀麾下分出的奉公人,双方也算有香火之情,一定要维护好关系。

    看着笑眯眯的织田信长,不甘心低头的蜂须贺正胜,木下秀吉的喜悦褪色,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木下村已经被织田信长安堵给她当知行,成为她的封地。

    岳母对她的制约几近消散,上门媳妇的卑微身份,在主君分封的土地面前一文不值。

    甚至岳母也是她领地中的基层姬武士,生死由她定夺。

    封地石高是数百还是上千,得等主君的安堵状才能知道,但肯定足够她招募姬武士,养几个人了。

    她出身平民,在武家中人脉很窄,也没资格让那些高傲的姬武士大人低头臣服,只能先找自己人顶上。

    妹妹小一娘算一个。

    亲戚中,虎之助自幼力大勇敢,可以拉过来帮忙。

    阿姨家的女孩也可以用用,自家人值得信任。

    丈夫宁君的义妹长吉也不错。

    木下秀吉脑子里转过三四个人选,皆是自己亲戚,可以给她们身份成为姬武士,奉公恩赏。

    不经意间,木下秀吉的思维走上了织田信长希望她走的道路。

    武家社会,姬武士与平民不可动摇的分界线,从此刻起模糊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退兵

    看着木下秀吉喜气洋洋,织田信长懒得管她,反正日后有的是苦头给她吃,今天先让她高兴高兴。

    回头看着丹羽长秀,织田信长吐槽道。

    “美浓内乱,正是天赐良机,我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

    西美浓墨俣有城,东美浓也被权六打下了两城落脚点,太可惜了。”

    丹羽长秀不为所动,进言道。

    “美浓国内虽乱,但并未大打出手,战力尚在。

    如果我家此时出兵,她们一定会放下成见,一致对外。

    不如静观其变,等事态严重引发大乱,消耗了美浓武家实力,人心离散,才好下手。”

    木下秀吉在西美浓立功,东美浓柴田胜家借助前田利家建议,连拔两城,形势的确不错。

    但美浓内部还没有出现不可调和的剧烈冲突,一色义龙还压得住阵脚。

    如果织田家出兵侵境,反而容易让美浓国内团结起来,先对抗外敌。

    只有等美浓内部出现巨大问题,东西美浓武家的矛盾尖锐到无法妥协,才是织田家入场的时候。

    暂时,还真得坐在一旁看着,顶多鼓鼓掌。

    织田信长心里认同丹羽长秀的看法,但是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她实在是不甘心,说道。

    “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

    我发一份文书给安藤守就,许她美浓半国,联手对付一色义龙。”

    丹羽长秀心里一叹,到底拦不住殿下,这样做反而会让一色义龙与安藤守就警觉尾张方向。

    说不准,美浓内乱将虎头蛇尾,走向妥协了结。

    但她已经无法劝服心中痒痒的织田信长,只好看着主君决断。

    织田信长嘿嘿一笑,说道。

    “派使番通知浅井长政,说我出兵美浓,又引发其国内乱,美浓对北近江的威胁已经解除。

    问问她,我家织田市君的联姻之事,到底如何看待?”

    丹羽长秀无语,自己的主君真是厚脸皮,很自然把一切结果都说成自己功绩,用以通报浅井家。

    浅井家对于织田信长太重要了,那是不破关突入近幾的切入口,必须死死抓住。

    织田家与浅井家的关系,是心怀天下大志的织田信长,通往天下人的起步台阶。

    她怎么死皮赖脸都得让浅井长政低头,给自己当弟媳,联姻结盟。

    借助双方消息不通的捷径,夸大自己的贡献,让两面受敌的浅井家看重织田家的价值,同意联手。

    这对织田家非常有利,即便丹羽长秀不齿,也不会说出来,亦是认可主君的做法。

    两件事敲定,织田信长心情大好,看着一旁默默等候的木下秀吉和蜂须贺正胜,甩甩手。

    “还杵在这里干嘛,滚回去做事!”

    “嗨!”

    两人如蒙大赦,行礼后退下。

    织田信长眯着眼,看着木下秀吉娇小的背影,轻声对丹羽长秀说道。

    “米五娘,猴子有事,你能帮就帮一把。”

    “嗨!”

    丹羽长秀本就有交好木下秀吉的意思,如今主君出于改制考虑,下令协助,她自然痛快答应。

    织田信长让丹羽长秀也回去,随后半卧在主位上,冷冷一笑。

    木下秀吉,你可别被尾张武家们弄死了,只要你坚持下去,好好做事,我许你富贵荣华。

    木下秀吉带着蜂须贺正胜,在外面恭恭敬敬等候丹羽长秀出来,随后鞠躬道。

    “丹羽前辈,今日是我得赏的好日子,想请您一起喝杯酒。”

    丹羽长秀笑道。

    “当然可以,你也算我麾下出去的英杰,以后要好好做事,为主君分忧。

    有事来找我,我会尽力帮你。”

    木下秀吉大喜,鞠躬致谢。

    丹羽长秀是织田信长的大管家,手中资源无数,更是深受信赖。

    有她的善意在,木下秀吉心神大定。

    ———

    佐和山城外,六角本阵幕府。

    六角义贤与女儿六角义治分坐,面前案牍上放着来自南方的求援信。

    六角义治看她面色难看,轻声劝道。

    “母亲,不如退兵吧?”

    “不行!”

    六角义贤声音尖锐刺耳,气急败坏得把求援信扫到地上,骂道。

    “甲贺众,哼,平日里对主家爱理不理,五十三家好大的威风!

    可这些不中用的东西,竟然连夏收都坚持不到,这才几天功夫,就已经向我求援,简直丢人现眼!”

    六角义贤不得不急眼,她的战略是北进南守。

    六角军势北伐与一色义龙夹击浅井家,南方甲贺众利用甲贺郡山势阻挡斯波家的骚扰支援。

    等六角家拿下爱智犬上两郡,便不会再继续推进,转而固守消化领地。

    至于一色义龙那边,六角义贤有的是办法推脱责任。

    这些域外武家也是愚蠢,六角家视近江国为禁脔,六角义贤怎么舍得引狼入室。

    她只想吞下一两郡领地安抚家臣团,收拢人心,重整六角家对家臣团的控制力。

    一色义龙不过是被她利用,牵制浅井长政军势的棋子。但此时,她的计划遭受到严重挫折。

    矶野员昌严守佐和山城,爱智犬上两郡武家在藤堂虎高的号召下,极力支持浅井家,让她北伐受阻,进退两难。

    身后,在隶属六角领地的甲贺郡,前田利益带领伊贺军势把甲贺众打得节节败退。

    她亲率五名朱枪众,两名随从,八人夜袭甲贺营地,引发炸营踩踏。

    甲贺众惊恐之下,连夜退兵十余里,将郡内最重要的关隘铃鹿峠,拱手相让。

    前田利益再接再厉持续进攻,甲贺众一日三惊,不断向六角义贤传讯求援。

    六角义贤恨得牙痒痒,甲贺众一贯对主家听调不听宣,是六角家中的半独立势力。

    她们善于山野作战,甲贺郡又多是山地丘陵,六角家无奈默认了她们的郡内自治。

    可是没想到前田利益如此厉害,一战就从甲贺众手中夺下了铃鹿峠。

    铃鹿峠是甲贺郡通往伊贺国的关卡,伊贺盆地四面围山,对外四个关口中,铃鹿峠控制了最适合物资运输的甲贺口。

    斯波义银控制伊贺国之前,甲贺众时常用铃鹿峠为难伊贺众,自然把关隘建设得相当坚固。

    这处近幾的重要据点被前田利益夺走,近江国与伊贺国的攻守之势逆转,以后就该轮到六角家头疼了。

    局面很糟糕,但六角义贤不敢撤退。

    这次出兵,是她顶着重臣后藤贤丰反对的巨大压力,勉强做出的决断。

    她已经隐退,六角义治才是六角家督。

    如果战事不顺,六角义贤替家督行使权力强行出兵,却没弄到好处,更是被家臣团厌恶。

    以后只怕再无机会染指权力,唯有青灯礼佛,黯然度过余生,她怎么肯轻易罢手!

    六角义治见母亲气急败坏,却是波澜不惊。

    她这六角家督当得窝囊,上有母亲越俎代庖,下有后藤贤丰专横跋扈。

    她默默忍耐,暗中布置,就是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六角家督的权利。

    如今母亲战略受挫,威望跌落,她倒是有了机会把她一脚踢开。

    只是,这次北伐如果太过灰头土脸,对主家声望的打击太大,后藤贤丰就没法压制了,有家业倾覆的危险。

    六角义治也是左右为难。

    天平两端,一方是六角义贤,一方是后藤贤丰。不论这一战是胜是负,总有一人失利一人得利。

    那她该怎么选,才能维护自己的利益呢?

    两人心思各异,沉默不语。

    这时,外间有姬武士急报而来,伏地叩首。

    “殿下,佐和山城外出现浅井长政旗帜,浅井家的援军到了。”

    “什么!”

    六角母女两人一齐站起,六角义贤面如土灰。

    一色义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拦住浅井长政!

    她也不想想自己居心叵测,对一色义龙同样不怀好意。只是惊怒浅井家援军的到来,让她的战略谋划付诸东流。

    六角义治反而放下了心中矛盾,做出了选择,她平静说道。

    “母亲,退兵吧。”

    六角义贤暴怒道。

    “不行!我不允许!”

    六角义治看着她,淡淡说道。

    “母亲,你要明白,我才是六角家督。

    我说,退兵。”

    六角义贤看着忽然强硬起来的女儿,似一桶冰水自头顶倒下,浑身颤抖,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第四百九十三章查寻

    六角家退兵,大军回转观音寺城,北近江危局解除。

    得到六角回军的消息,前田利益第一时间带军势回防铃鹿峠。

    浅井长政领兵进入佐和山城,与前田利益南北呼应。

    六角家失了先机,亦是死了再战之心,六角义治派人前往京都寻求足利义辉出面,为停战斡旋。

    观音寺城内暗潮汹涌,后藤贤丰借此良机,逼迫六角义贤让步,不再参与六角家事,一时间气焰嚣张。

    六角家督义治也压不住她,主臣之间的龃龉加剧,家中不宁。

    ———

    京都御所,剑室内,足利义辉与高田雪乃一齐挥剑。

    这几天,将军心情大好。

    看作心腹大患的三好长庆缠绵病榻,三好少主义继与三好三人众矛盾重重,内乱的苗头越发明显。

    南近江六角家北伐失败,谱代后藤家对主家的威胁越来越大。六角义治不得不寻求将军出面,与斯波家,浅井家达成和睦。

    近幾东西两面的宿敌都在走向衰败,足利义辉当然神清气爽。

    幕府内部,她借着二条城的建设,开始收拢领地与兵粮役。

    又把琵琶湖与濑田川河口的坂本城,收为足利家直辖,卡住了东近幾与京都最重要的商业水路。

    再加上足利马迴众驻扎的伏见鸟羽控制着京都南面的淀川水道,这一西近幾堺港进入京都的水道。

    进入京都的两条主要商路被足利家控制,等同于控制了京都商务,幕臣想要从中获利,就必须尊重将军。

    足利义辉的权力正在逐步扩大,渐渐把持住了幕府大权。

    借着伊势贞教在近幾之战的错误,打压伊势家,利用蜷川家侵蚀政所权利,进一步坐大。

    足利义辉信心满满,只要给她两年时间,足利家定能重整幕府,再次崛起。

    她挥汗如雨,连斩百刀,然后收刀归鞘,对高田雪乃笑道。

    “果然还是挥刀爽快。”

    高田雪乃默默收刀,冷冷清清在旁边站着,也不接她的话头,把尊贵的公方大人晾在当场。

    好在足利义辉早就习惯她的冷淡,时间长了反觉得挺好。比起那些嘈杂的阿谀奉承,安静的雪乃不失是一个懂事的陪练。

    她看着雪乃,忽然问起。

    “不知道谦信公抵达越后了吗?

    前几日倒是有越中传讯,他拿着御剑把椎名家的越中守护代除名了。

    还是那么胆大妄为,真是个恶劣的男人。”

    嘴里说着贬低的话,足利义辉的嘴角却是忍不住翘起。他终究是收下了御剑,与我有了夫妻之名。

    哼哼,看他这次还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等回了京都,可得好好臊臊他,嘲弄一番。

    高田雪乃看了眼得意的将军,默默低头,用左手握住右手,生怕自己下意识一刀砍了这位尊贵的公方大人。

    主上说过,让雪乃保护她的,雪乃不能失信于主上。

    足利义辉无处炫耀,早就把沉默的雪乃当成倾诉对象,之前很是仔细说明了义银收下御剑的含义。

    雪乃冷漠的表情下,内心却不是那么平静。

    主上,你还好吗?御剑的话,可不可以丢掉?

    雪乃讨厌御剑,最讨厌了。

    ———

    斯波府邸,茶室内。

    明智光秀欣赏着筒井顺庆展露茶艺,轻轻鼓掌,一脸羡慕。

    “筒井殿下多才多艺,这般技艺真让我望尘莫及。

    我也是花了心思苦练过,可就是没能如您这般游刃有余,姿态优雅。那做出的味道,不谈也罢。”

    筒井顺庆笑得有些谄媚,说道。

    “明智大人说笑了。

    您可是京都有名的智者,执掌斯波家对外事务,哪有精力花在这些小技上。

    也就是我这方外之人,闲暇之余沉迷其中。如若大人喜欢,我以后再为您效劳便是。”

    今日是明智光秀邀请筒井顺庆前来斯波府邸,虽然不知这位大人想谈什么,但并不妨碍筒井顺庆小心伺候。

    没错,就是伺候。

    随着近江之战接近尾声,前田利益的强势证明,即便斯波义银不在近幾,斯波家依然是幕府地方实力派的领袖,拳头最硬。

    作为与斯波家分享大和国,曾经有过不愉快的筒井家督。筒井顺庆虽是一方大名,也要低头做小。

    她对明智光秀的卑微态度,是表明对斯波家的充分尊重,无意冒犯。

    明智光秀并没有在京都另寻府邸,而是借住在斯波府邸的客间,以斯波义银的代言人身份,行使主君赋予她的权利。

    对于筒井顺庆的小心翼翼,明智光秀温和一笑,说道。

    “哪敢烦劳殿下。

    茶艺之道与我,如牛饮水,这是糟蹋了殿下的技艺。

    不过,倒是有一事想要麻烦殿下。”

    筒井顺庆鞠躬道。

    “大人请讲。”

    明智光秀轻声道。

    “我想查一人,在兴福寺。”

    筒井顺庆一愣,为难道。

    “大人,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这事有些僭越,筒井家乃是兴福寺门下。。”

    她话还未说完。

    “啪!”

    明智光秀一个耳光打在筒井顺庆脸上,把她给打懵了。这一下不轻,左脸颊火辣辣的疼痛。

    比起肉体上的少许痛苦,筒井顺庆的尊严受到更大羞辱,让她脸色涨红,蹭一下站了起来。

    “明智光秀!你不要太过分!”

    她是筒井家督,坐镇南大和。虽然是不经打的尼姑武家,但也是手握二十余万石的一方大名。

    对明智光秀阿谀奉承,那是畏惧斯波家的势力,害怕斯波义银的刚烈。

    明智光秀本人不过是一介臣下,如果不是斯波家对外的负责人,哪会被她放在眼中。

    可就是这厮,竟敢打她耳光!刻意卑下换来了更大的侮辱,怎么能让她不感到愤怒。

    明智光秀冷冷看了她一眼,起身上前,笑着抚摸她的左脸颊,温柔问道。

    “疼吗?”

    看她心疼的模样,仿佛这一巴掌不是她打的。

    这奇怪的氛围让筒井顺庆愣在当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发火。

    明智光秀握着她的手,将她缓缓带着坐下,嘴中的言辞对她是关怀备至。

    “听闻这些日子,兴福寺内不太平。

    长觉座主安抚各家尼姑武家,有意恢复当初,四家尼姑武家分领大和国的旧事。

    各家听说都有些心动,特别是越智家,对长觉法师信誓旦旦,愿意为天台宗管理好大和佛国。”

    筒井顺庆眯着眼思索,这些事她当然知道。

    随着盟友斯波家的稳固,兴福寺法主长觉,开始着手解除筒井家一家独大的威胁。

    这也是筒井顺庆对斯波家低声下气的原因,尼姑武家打不过武家,她更打不过斯波义银。

    想要应付长觉法师对尼姑武家集团的分化,筒井顺庆必须保证斯波家不会介入其中。

    一旦这幕府地方实力派大佬入局,筒井家唯有投降认输,随便长觉法师摆布。

    好在斯波义银不在近幾,长觉法师与明智光秀不熟,暂时没有向斯波家伸手求援。

    可即便如此,筒井顺庆也不敢大意,家业沉浮,不可不小心谨慎。

    她在京都期间,刻意与明智光秀结交,还把一向宗消息透露给她,向斯波家卖好。

    可明智光秀这一巴掌把她给打傻了,这厮到底是什么意思?

    筒井顺庆沉思半晌,缓缓回答。

    “长觉法师身为兴福寺法主,对大和佛国的管理,自然有权干预。

    只是法主忙于礼佛,对俗务知之甚少,许多事其实并不好办。

    我筒井家为兴福寺打理大和百余年,改弦易辙怕是不妥当。”

    明智光秀优雅一笑,缓缓吐出几个字。

    “那你特么还和我装什么。”

    筒井顺庆一愣,她万万没想到,这做派雅致的姬武士会说出这等粗鄙之语。

    明智光秀冷笑着,继续说。

    “六角家内乱冒头,近江外患已去。

    北大和在我斯波家手中,我可以协助长觉法师,完成对佛国管理的重置。”

    明智光秀再次摸了摸筒井顺庆被打的脸颊,心疼道。

    “疼吗?懂吗?”

    筒井顺庆心似跌入冰窟,寒意刺骨,咽了口唾沫说道。

    “我为您做过事,通报过一向宗的消息,帮过谦信公。”

    她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死命挥舞给明智光秀看。

    明智光秀点点头,顺势拍了拍她的脸颊,笑道。

    “所以我才给你个机会,但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她忽然变脸,按着筒井顺庆额头向后推了一把,一脸厌恶。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筒井顺庆已经被她翻来覆去的做派弄昏了头,叹了口气,汕汕道。

    “明智大人,你别再作弄我了。”

    明智光秀冷眼看她,缓缓说道。

    “替我查,兴福寺一个叫觉庆的尼姑,我要知道她和足利家是什么关系。”

第四百九十四章伺机

    明智光秀早就好奇,这个觉庆到底是谁?

    那天斯波义银从御所回来的欲言又止,她一直放在心上。

    听名字就是个尼姑,又是兴福寺的,铁定错不了。

    她有一种预感,这人很重要。

    可明智光秀与兴福寺不熟,一直缺少手段去查,终于在结交筒井顺庆后,有些点办法。

    斯波家的势力在上升,筒井顺庆却在兴福寺长觉座主地位稳固后,受到越来越大的压力。

    这是一个机会。

    明智光秀软硬兼施,筒井顺庆又在上次大和之战中,被斯波义银的悍勇吓破了胆子。

    这才让尼姑武家中的杰出人物,筒井顺庆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

    筒井顺庆听闻此事与足利家有关,头痛欲裂。但她看见明智光秀一脸肃然,没有拒绝的勇气。

    “明智大人,我会去查,但不保证能查出什么结果。”

    “必须有结果。”

    明智光秀恢复了优雅的坐姿,捂嘴浅笑道。

    “筒井殿下,你我相交也有些日子,关系匪浅,我很希望与你保持友谊。

    斯波家的未来在京都,在武家中,对大和佛国并没有兴趣,这也是我会去努力的方向。

    可你也知道,我家主君义理傍身,对盟友一贯不离不弃。

    如果兴福寺长觉座主向他求助,我想他一定不会拒绝,毕竟当初长觉法师对他帮助不小。

    主君这人,念旧。”

    明智光秀循循善诱,看似为筒井顺庆前途考虑,长吁短叹。

    筒井顺庆看着她,心里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承认明智光秀说的有理。

    她与明智光秀结交,不就是为了防止事态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嘛。

    她不怕长觉法师,那个念经念傻的尼姑不难对付,麻烦的是与她结盟的斯波义银。

    筒井顺庆问道。

    “如果我替您查清了觉庆呢?”

    明智光秀矜持一笑。

    “我们是朋友,我明智光秀从不让朋友吃亏。

    主君远在关东,些许小事不需要去劳烦殿下,我们自己解决嘛。

    受君之禄,为君分忧,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筒井殿下。”

    筒井顺庆鞠躬致谢道。

    “听明智大人一席话茅塞顿开,您放心,这个觉庆我必查得清清楚楚。”

    两人又惺惺作态一番,筒井顺庆才离去。刚走出茶室,她的面色铁青,心中恨意深藏。

    明智光秀,我们来日方长,终有一日,你会为今天付出代价。

    明智光秀望着筒井顺庆背影,拿起茶杯遮掩嘴角的冷意。

    尼姑武家不足为虑,她才不担心筒井顺庆能翻起什么浪来。

    这尼姑聪明,但是胆小如鼠,做事蛇鼠两端,终究干不成大事。不过,用来打探兴福寺的消息却是正好。

    筒井家盘踞大和百余年,兴福寺早被她家渗透成了筛子,查一个尼姑能有多难。

    只要能压着她认真做这件事,那必然会有所收获。

    明智光秀一直在冷眼旁观足利义辉的作为。

    这位将军性子太直太傲,急于收权却不懂收买人心,早已惹得幕臣惶惶不安。

    伊势家被打击得太惨,协助将军做事的蜷川家也起了兔死狐悲之心,机会正在成熟。

    明智光秀默默等待着,她有感觉,足利义辉再这般做下去,死期就该近了。

    明智光秀躲在暗处织网布局,只待那最佳的时机出现,完成自己的心愿。

    让这个利用无耻手段,与斯波义银定亲的足利义辉,去死吧!

    ———

    石山本愿寺,法主禅室,本愿寺显如面色铁青,下首处坐着下间赖廉。

    多年礼佛的内敛城府,也抵不住加贺大败的消息,显如上人骂道。

    “下间赖纯无能!七里赖周无耻!”

    多年沉浸政治博弈,本愿寺显如一眼就看透了加贺发来的军报内情。

    下间赖纯这个白痴被小一揆众当枪使了,谁知道朝仓宗滴这么厉害,直接送她去见了佛祖。

    七里赖周更是狠辣,对镐木赖信先斩后奏,把这替罪羊用的恰到好处,让显如上人无法指责。

    加贺自八代法主传法立寺后,三大寺把持当地教务,早有心脱离本愿寺本山独走单干。

    到了显如上人之母,十代法主证如上人时代,八代法主血脉为首的三大寺组成小一揆,排斥从本山派遣来的大一揆,离心力更强。

    这才有了证如上人派遣七里赖周前往加贺,明里建造尾山御坊,暗中打压三大寺小一揆的动作。

    下间赖廉不禁摇摇头,对法主说道。

    “不管怎么说,七里赖周的做法还是保证了本山的利益,我们只能嘉奖,不能惩戒。

    决不能给小一揆众错误的暗示,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显如上人点点头,心里憋屈。

    下间赖纯这个笨蛋,因为显如讨厌七里赖周,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竟然排斥七里赖周,维护起小一揆的镐木赖信。

    为了支援小一揆的大圣寺,把自己的性命都给丢在了南加贺,这结果让显如上人目瞪口呆。

    她无奈说道。

    “七里赖周做得不错,小一揆众死干净才好。

    加贺民众信仰坚定,人心在我,朝仓家占不到便宜。小一揆与本山争夺信仰,才是心腹大患。

    这次小一揆损失很大,七里赖周能借机杀掉镐木赖信,拿下松任城,的确是大功一件。”

    三大寺势力的小一揆主要在南加贺,本愿寺本山的大一揆主要在北加贺。

    松任城是南加贺重镇,镐木赖信又是小一揆众的领袖人物。

    这一次朝仓家入侵,小一揆损失惨重,大一揆借机渗入南加贺,七里赖周有功无过。

    显如上人再讨厌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镐木赖信临阵脱逃害死下间赖纯的说法。

    可是这股子恶心劲真是腻味得紧,让她多年养气功夫一朝破灭,大骂下间赖纯蠢货一个。

    下间赖廉倒是冷静许多,她问道。

    “如今小一揆被镇压,下间赖纯又死在战场上,加贺国内被七里赖周一手把控。

    法主,还是应该早下决断,以免引起误会”

    显如上人哼了一声。

    “七里赖周还敢造反不成?

    她出身低微,能有今天全是我母亲一手提拔,根基浅薄。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会写信安抚她。令她总理加贺一向宗,让她安心做事,不要乱想。”

    下间赖廉松了口气,她就是害怕显如上人以个人喜恶再次对加贺指手画脚,反而惹得加贺更乱。

    这次下间赖纯之事,就是显如想要架空七里赖周的结果,也间接证明加贺国内形势复杂,一时少不了七里赖周。

    显如上人也明白这道理,她愤愤道。

    “虽说暂时动不了七里赖周,但北陆道全凭她一人做主,只怕日后尾大不掉,还需早做布置。”

    下间赖廉想了想,说道。

    “不如从越中着手?”

    显如上人一愣,仔细一想确实有道理。

    “越中一向宗对本山一直很恭顺,可以派人去接管教务,主持大局,也好牵制七里赖周大权独握。

    你有人选吗?”

    下间赖廉点点头,说道。

    “确实有个合适的人,下间赖照您觉得如何?”

    下间家是从初代法主就依附一向宗的武家,下间赖照乃是家中杰出的旁系姬武士。

    显如上人想了想,同意了。

    “也好,就让她去越中主持大局。

    朝仓家现在有什么反应?会不会继续发动攻势?”

    显如虽然不担心加贺民心,但武家一贯蛮横,如果起了贪心继续侵袭,只怕杀人夺地会让加贺一向宗元气大伤。

    小一揆被打残了,再继续北上可就是大一揆要倒霉,她岂能不担心。

    下间赖廉笑着说。

    “法主放心,朝仓家已经退兵。据说是朝仓宗滴操劳过度,死在了军中。

    她的养女朝仓景纪带着敦贺众连夜撤回敦贺郡,只留朝仓景镜的大野众在大圣寺川一带。”

    显如上人大喜。

    “这是佛祖降罪,谁让她与我佛为敌。想来,朝仓家要乱了?”

    下间赖廉确认道。

    “的确,朝仓义景从一乘谷城连发了数道命令,让朝仓景纪带遗体去居城,要为朝仓军神主持葬礼。

    谁知朝仓景纪以宗滴遗命为由,拒绝了家督召唤,在敦贺郡埋头清理政务,死死抓住兵权不放。”

    显如上人一眼看穿了其中奥妙,笑道。

    “朝仓景纪不敢去一乘谷城,朝仓义景只怕更加恼怒。朝仓家要出乱子,加贺安矣。”

    下间赖廉鞠躬道。

    “法主英明。”

    两人再商议了前后,谨防遗漏,然后发出教令。

    令七里赖周以加贺总大将身份主持加贺事,令下间赖照前往越中,掌管越中一向宗。

第四百九十五章犯傻

    近江之战,六角家输得窝囊。

    她家会落得虎头蛇尾的下场,亦是因为前田利益以少量伊贺军势侵袭甲贺郡,严重威胁到南近江六角腹地。

    自此战起,前田利益一跃登上近幾舞台,成为各方势力瞩目的斯波家总大将。

    郡山城天守阁内,尼子胜久持着前田利益的来信,沉思不语。下首处,柳生宗矩恭恭敬敬守候着。

    半晌,尼子胜久回过神来,说道。

    “你做得很好,家中形势趋于稳定,你奉公有成,我会向主君去信,为你请功恩赏。”

    柳生宗矩鞠躬行礼。

    “这都是各位大人主持大局的功劳,我只是做了些许小事。”

    尼子胜久笑了笑,客气话听听就行,该给的恩赏当然不能少,柳生家也不是善茬。

    柳生宗矩在斯波家当目付,其母柳生宗严在幕府当大目付,最近都在大开杀戒。

    斯波家自义银下关东后,近幾斯波领出现了一些不稳。能稳住局面,全靠尼子胜久坐镇家中,而柳生宗矩便是她手中的一把快刀。

    而足利义辉在京都排挤幕臣势力,抢田抢人抢商路,逼得幕臣没活路,更是把柳生宗严这白手套给用足了。

    柳生母女两人,现在可是京都一带炙手可热的人物,官卑权重,引得众人侧目心惊。

    尼子胜久安抚道。

    “奉公恩赏乃是武家至理,主君公正严明,当然不会让柳生家白白做事,你且安心吧。

    说起来,还是你做事牢靠,那位目付之首在京都一直不回来,也不知道忙什么。”

    柳生宗矩心中一颤,低头说道。

    “必是主君有意让高田雪乃大人坐镇京都,我不敢揣测主君心思,只愿做好自己的本分。”

    尼子胜久看她吓成这样,急着撇清干系,只得讪讪一笑。

    她倒是没别的意思,但柳生宗矩却是谨慎得很。

    斯波义银离开近幾时,把柳生组留了尼子胜久,把中同组留给了明智光秀,两人一内一外主持近幾事务。

    随着前田利益在近江之战表现耀眼,斯波义银又在关东站稳脚跟,近幾斯波领内部的稍许动荡渐渐消散。

    尼子胜久用柳生宗矩用得顺手,有意为她争取目付首领之职。如今来看,自己是多管闲事了。

    柳生宗矩不敢接受主官的好意,母亲在京都做事,暗中早有关照。

    旁人不知道京都御所剑术大比发生了什么,这两母女可是清清楚楚。

    高田雪乃因为剑客羞辱斯波义银,在足利义辉面前连斩十名剑术好手,这是何等狠厉的反应。

    柳生宗矩暗自揣摩,如果那位对自己起了杀心,能扛住几刀?越是想,越是心寒。

    当世剑术最强,属两位剑圣。可比起杀人,也许就高田雪乃这位侩子手拔刀斋敢称最强。

    这位在京都安安静静待着多好,自己去抢她的位子,可不是找死吗?柳生宗矩没胆子去争。

    尼子胜久也就是一说,被拒绝也就不提了,她更头疼的是手中来自前田利益的书信。

    战事刚才谢幕,这位就急着为别人请功,藤堂高虎,大谷吉继,还有麾下一干姬武士,这算什么意思?

    尼子胜久有些恼怒。

    斯波家各方势力,最强的当属前田利益为首的斯波三侧近。她们三人都是义银侧近姬武士出身,战功赫赫。

    这次近江战事,前田利益拔得头筹,为斯波家稳定立下汗马功劳。可她明目张胆得为自己人请功,太过嚣张跋扈。

    主君离开近幾的布局是什么?是求稳定!

    前田利益与大谷吉继两家已经把持了伊贺三地之中的余野,南伊贺,这次又想用恩赏侵蚀明智光秀的北伊贺。

    因为义银分封领地,把大批直领以斯波料所形式分给了各家势力。

    所以,将斯波料所安堵给有功之臣作为恩赏,也说得过去。

    可前田利益的私心太重,她点名要明智光秀名下斯波料所,是在为入赘之事卡位,要把其他竞争对手打压下去。

    尼子胜久最害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随着六角家势力衰弱,走向内乱。斯波家中各方势力也消除了外部威胁,没有了同仇敌忾的目标,失去了同心协力的意愿。

    前田利益这是要掀起入赘之争,借着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不在近幾,先把明智光秀这个对手的势力削弱。

    尼子胜久掰手指数着。

    关东的山中幸盛,岛胜猛。

    尾张的前田利家。

    京都的明智光秀。

    堺港的高田阳乃。

    只要前田利益开始动手,这些姬武士没一个会放弃,为了主君她们肯定要争到底,谁肯退让。

    尼子胜久顿时头疼欲裂,前田利益这个白痴,她是要把斯波家拆了吗!

    尼子胜久还在头疼,门外传来使番报信,又有两封信件送到,来自北近江藤堂家与南伊贺大谷家。

    她愣了愣,一目十行看完,终于还是吐出一口气,放心下来。

    好在不是我一个人担惊受怕,斯波家暂时还不会被这些王八蛋给拆了。

    ———

    伊贺近江两国边境,前田利益驻军点。

    本阵幕府内,前田利益一脸恼怒,在大谷吉继面前左右踱步,气愤道。

    “吉继姬,你这算什么意思!

    你此战出力不小,我为你求请恩赏,你反而去信推脱,都不和我商量,是准备与我分道扬镳不成?”

    大谷吉继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面对前田利益的指责,轻轻摇头道。

    “无功不受禄,我只是稳住了后方,并未立下什么功劳。

    主君待我恩重如山,这点小功就急于求取恩赏,我无颜做出这等丑事。”

    前田利益脸面涨得通红,愤怒吼道。

    “你是说我厚脸皮!”

    大谷吉继冷静看着暴怒的前田利益,说道。

    “利益姬,你不该如此的。主君待你如何,你心里有数。

    不过是牵制之功,你身为近幾斯波领的总大将,这是分内事。

    可你却急着去求恩赏,甚至借机打压明智光秀,难道你认为自己做的对吗!”

    前田利益一窒,无言以对。

    她的确有私心,近幾除了那个把持商务贱业,妄想高攀的高田阳乃,对她入赘有威胁的山中幸盛与岛胜猛都去了关东。

    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但武家更看重实力。要想入赘,自家势力强大最要紧。

    她前田利益也算良将,自然知道机不可失的道理。

    借此良机,可以把明智光秀打压下去,扩大在伊贺国的势力,彻底坐稳斯波家臣中第一人的位子。

    可大谷吉继的话却是在她发热的头上,浇下一盆冷水。

    她在斯波家中坐大,缺不得大谷吉继与藤堂高虎的协助,特别是南伊贺大谷吉继,更是她把控伊贺国不可或缺的助力。

    如今大谷吉继反对她的做法,难道是自己真的太心急了?

    前田利益按耐住性子,与她说道。

    “那你也可以私下和我说,何必直接去信尼子胜久,给我难堪。”

    大谷吉继怒视她,说道。

    “那你请功之事,为何先做了,再与我说?

    我是与你交好,但主君待我恩重如山,我岂能为了私谊破坏他的大事!”

    前田利益摇头道。

    “我怎么会害主君?”

    大谷吉继不等她说完,打断道。

    “你这就是损害主君之举!

    主君离开近幾之时,为何定下尼子胜久,明智光秀和你,分领内政,外交,军事?你可曾想过?

    你以为斯波家高枕无忧,对明智光秀下手,让尼子胜久难做,这是什么心思!

    斯波家在近幾只有区区二十万石!主君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花了多少心思,做了多少努力!

    如果让外人看到斯波家内斗,她们会怎么想?幕府地方实力派还会与我们亲密无间?

    京都的将军怎么想?她对主君是什么心思,你真不知道?

    三好家,六角家只是内乱,她们都是百万石,六十万石的动员力,你怎么保证斯波家领地的安全!

    前田利益!你可以无视这些任性妄为,但我不行!主君待我恩同再造,我唯有以死相报!

    我给尼子胜久大人去信。

    一是告诉她,我没有内斗之心。二是告诉你,前田利益快快醒悟!”

第四百九十六章缘尽

    前田利益被大谷吉继一番怒骂,惊得汗流浃背,因为大胜而发热的脑袋,终于冷静下来。

    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做下了什么错事,所作所为怎么对得起主君真诚的信赖与托付。

    悔恨之余,很干脆得对大谷吉继行了一个土下座的姿势。

    “对不起,我错了!”

    大谷吉继呼出一口气,她真怕前田利益执迷不悟。

    她的势力远不如前田利益,如果这家伙脑子发热不肯回头,近幾斯波领的麻烦就大了。

    大谷吉继也是对着前田利益一个土下座,说道。

    “对不起,我说得太过分了。”

    前田利益说道。

    “吉继姬,还请你继续支持我,帮助我。”

    大谷吉继点头道。

    “这是自然,你放心,我必站在你这边。

    只是时候未到,你不要心急,来日方长。”

    “我明白。”

    两人相视一笑,心事尽去。

    ———

    佐和山城,浅井大军进驻此地,六角家无奈退兵,浅井长政再一次带领北近江武家战胜了外敌,声威更盛。

    而军中听命的藤堂家母女,在自家营地也有一番争论。

    藤堂高虎很不理解母亲的操作,问道。

    “母亲,您既不肯接受浅井长政的恩赏,也不愿意听从前田利益的好意。

    自顾自写信给尼子胜久,阐明了自己拒绝恩赏的态度,这不是让前田利益难堪吗?

    您这样做,对我藤堂家有什么好处?我们在近江一番辛苦,结果没有得到任何收益,做得全是无用功。”

    藤堂虎高看着女儿,缓缓道。

    “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

    收下浅井家的恩赏,那我们还算是斯波的臣子吗?

    还是跟着前田利益瞎胡闹,把斯波家内部不合的底子掀起来,给其他武家大名看笑话?”

    藤堂高虎无法反驳,可她就是不服气。

    “藤堂领夹在南北近江拉锯中间,浅井家,六角家对我家都不放心。这样下去,家业难保。

    要么与浅井家搞好关系,要么跳出近江,在北伊贺经营一些领地,总要想想出路吧?”

    藤堂虎高听着女儿埋怨,冷笑道。

    “你要搞清楚,我们是斯波家的臣子,决不能收受浅井家的恩赏。你这样是示好了浅井长政,却将主家陷于何地?

    糊涂!

    北伊贺的领地,更不是我家能觊觎的,那是明智光秀的地盘。

    她和前田利益两人的纠纷,是干系到主君婚配的大麻烦,我们怎么能沾染?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更何况这次作战,我家的军备都是通过京都转运琵琶湖而来。

    明智光秀在京都出力不小,战事刚打完,我家就翻脸不认人。抢她的领地,打她的脸,明智光秀是这么好欺负的?

    你的贪心把眼珠子都给戳瞎了吗?竟然看不出其中祸端?”

    藤堂高虎知道母亲说的有理,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嘟囔道。

    “道理我都明白,可这一场白忙活了,真是。。”

    藤堂虎高叹息一声,劝女儿道。

    “高虎,你年少得志,不知道世道艰难。

    我蹉跎半生不得志,才知道今日之藤堂家的地位来得多不容易。

    我知道你心里不服,你的运气好,功名家业轻易到手,不懂得珍惜。

    但你记住,我们藤堂家本是近江一条野狗,被谦信公收留才有了今日。

    我们是谦信公的狗,他让我们咬谁就咬谁,不要去抢功,不要去争利。

    我们的主君是一个公正的人,他会公平的给予我们恩赏,你知道遇上这样的主君是多可贵,多幸运的事吗?

    母亲不会害你,不会害藤堂家,你要信我。”

    藤堂高虎见母亲说得诚恳,亦是无言以对,只能点头称是,心中对母亲的忧虑却是不以为然。

    与前田利益,大谷吉继结为一党的她,当然应该站在前田利益一边争取更多好处。

    浅井长政要给恩赏,藤堂家又为什么往外推?这是自家拼命挣来的,主君也不会说什么。

    在她看来,母亲就是胆小,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好日子,把当年纵横驰骋的豪气都丢干了,唯唯诺诺令人失望。

    总有一天,待她执掌藤堂家,必当左右逢源,让家业更加兴盛。

    藤堂高虎心中并不服气,主君毕竟是男人,这世道还是女人做主的,总该找条出路继续向上才好。

    ———

    藤堂虎高专断独行,硬是压住了女儿不满,将藤堂家在这次近江战事的大功推得不剩一点。

    而不远处,佐和山城的天守阁内,浅井长政却没了连战连捷的威风,彷徨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室内只有她与赤尾清纲。

    浅井赤尾两家是亲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身为赤尾家督,清纲在浅井家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两人面前是来自尾张的书信,这次倒没走斯波家通道,而是直接由织田信长发来的信函。

    浅井长政将书信丢在案牍上,吐出一口气,说道。

    “这位织田殿下心思太急,只怕以后不好沟通。两家联盟之事,是由斯波家牵线搭桥。

    如今她自持对浅井家有恩,竟然越过斯波家直接向我发难,太过嚣张。”

    赤尾清纲见浅井长政顾左右而言他,知道她心中排斥,暗自叹息,这坏人还是得我来做呀。

    赤尾清纲肃然道。

    “不管怎么说,这次美浓一色家不战而退,确实是尾张织田家出了大力。

    这位织田殿下心急火燎想与我家联姻,对我家来说也是好事。

    北近江乃是天下腹心之地,被各家大名窥视。没有稳固的盟友相助,浅井家的实力太单薄了。”

    赤尾清纲话语间,隐隐透着赞同联姻的意思,让浅井长政苦笑无语,还是逃不脱这个结果吗?

    她挣扎道。

    “赤尾大人是认可织田殿下的意思?觉得我应该娶织田市君为夫?

    可她越过斯波家直接与我联系,会不会影响我家与斯波家的关系。”

    赤尾清纲见浅井长政还在逃避,叹气道。

    “殿下,我的殿下。

    美浓一色家是退了,六角家是退了,但我家依然势单力薄,我们需要盟友!

    这次新三郡协助我家抵挡了外敌,也让我们失去了强行整合她们的名义。

    浅井家的局面很危险。

    我知道您心中放不下那个人,但他已经是御台所了!你们不可能的!您为何还不醒悟!”

    浅井长政面色惨白,她的小心思被赤尾清纲说穿了。

    她对那个少年念念不忘,这份藏在心底的情意,乃是镜花水月,总要面对现实。

    现实是什么?是浅井家危机四伏,是浅井家需要织田家这个强大的盟友。

    六角家在野良田合战中丢了北近江三郡,可浅井家也没占到便宜。

    三郡武家名为臣服,但兵粮役一概不理,浅井家的实力其实并没有得到增强。

    而这次,藤堂虎高联系犬山,爱智两郡武家支持浅井家作战,浅井长政更失去了强行整合她们的道义基础。

    总不能刚才用了这些武家,回头就把她们的地盘吞了,逼她们缴纳兵粮役吧?

    浅井家不是强势大名,这么做会让北近江武家们不安,反而动摇自己的统治基础。

    不能迅速吞下新三郡,六角家与美浓一色家的实力还是远远强过浅井家。

    如果她们再次联手夹攻,下次战局还会像这次这么顺利吗?

    美浓一色家的身后,强大的尾张织田家向浅井家伸出了手,浅井长政有资格拒绝吗?

    浅井长政低头看着织田信长的书信,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仿佛看到了那位少年越行越远的背影。

    不可能了,最后的侥幸被打破,浅井长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已然湿润。

    我在哭吗?

    她的面前,赤尾清纲不禁摇头,唏嘘不已。

    斯波义银风华绝代,当初对情窦初开的浅井长政施以援手,导致家督芳心暗许也是合情合理。

    可武家乱世不好混,感情终究抵不过家业的重要。

    浅井长政这时候已经平静下来,缓缓擦干泪痕,冷静说道。

    “我意已决,与织田家联姻,迎娶织田市君为我夫婿。”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098/ 第一时间欣赏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作者:五四四五五所写的《不一样的日本战国》为转载作品,不一样的日本战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不一样的日本战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不一样的日本战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不一样的日本战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介绍:
蓝颜祸水穿越日本战国,带着一群舔狗家臣,在真女尊世界复兴家业的硬核争霸文
书群:464978742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一样的日本战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