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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四四五五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txt下载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二章乱战

    听得岳母犹豫,竹中重治冷笑一声,问道。

    “敢问母亲,国主征伐浅井家有成,我西美浓诸武家能得到几分利益?

    国主何曾把我等西美浓武家当成自家人,好处还不是东美浓那些家伙的。”

    安藤守就皱眉不语。

    一色义龙上位之后,以六位宿老合议的制度平衡各方势力,管理国政。

    西美浓三人众中,安藤守就与氏家卜全位列其中,而性格最固执的稻叶良通被排斥在外。

    西美浓只有二位在国政中有发言权,自然被东美浓压制,利益受损,说不出的窝火。

    安藤守就等老一辈西美浓武家虽然心中不满,但一色义龙武力强横,她们亦是无奈低头。

    可年轻一代的西美浓武家却是野心勃勃,不愿意继续侍奉一色义龙这个偏袒东美浓的美浓之主,其代表人物就是竹中重治。

    面对竹中重治的质问,安藤守就看着她不说话。

    这位媳妇虽然身体不算强健,清秀柔弱,但骨子里却是傲气逼人,多以智谋名扬西美浓。

    她的话不无道理。

    东西美浓不和,一色义龙的基本盘在东美浓。

    北近江如果得利,必然分润给东美浓武家,以增强实力更方便压制不听话的西美浓武家。

    可令人愤怒的是,北近江征伐的后勤压力都在与之临近的西美浓,特别是不破关所在的不破郡。

    换而言之,包括竹中重治在内的不破郡武家对北近江征伐付出最多,却又得不到好处,当然会心生怨念。

    她来劝说安藤守就,亦是代表不破郡武家的态度。一色义龙此人,她们是不愿意再侍奉了。

    其实,西美浓武家多是守护旧臣,和下克上篡位的斋藤道三就不是一路人,更看不上弑杀母亲斋藤道三上位的一色义龙。

    只是一腔热血改变不了实力对比,西美浓武家力弱,而一色义龙力强,随便造反可没有好下场。

    安藤守就看了眼义愤填膺的竹中重治,问道。

    “你想怎么做?”

    竹中重治听得心头振奋,知道这位岳母对一色义龙没什么忠心,只是顾忌家业,才不敢放手一搏。

    她说道。

    “一色义龙离国,稻叶山城必然空虚。

    只要拿下此城,再将一色义龙锁在国外,大事可成!”

    安藤守就皱眉道。

    “稻叶山城是家督居城,易守难攻。

    她离开时,命日根野弘就代理稻叶山城,严守城池,哪那么好夺过来。”

    安藤守就摇头。

    日根野弘就也是六宿老之一,深得一色义龙信任,此人军略不差,没那么好对付。

    竹中重治胸有成竹,说道。

    “我妹竹中重矩在稻叶山城为质女,我以她生病为名,前往探视。

    您率军势紧随其后,潜伏在城外。

    待我入城之时,以亲随突袭夺取城门,您随后大军开入,大喊日根野弘就造反,您受命夺回稻叶山城。

    城中守军必然惶恐,难辨真伪而无心阻挡,我们便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此城,占据美浓腹心要地。”

    安藤守就听她谋划得当,不免动心,但她还有疑虑,问道。

    “是否先与氏家卜全沟通一下,以免起了误会。”

    西美浓武家名义上为一体,但三人众还是各有心思,如果不先统一了内部意见,到时候怕有反复。

    ——————

    氏家卜全也是六宿老之一,如果她反感安藤守就诈城之举,反而支持一色义龙,可就功亏一篑了。

    竹中重治犹豫一下,摇头道。

    “诈城之策最要紧的是保密,稍有泄露就会功亏一篑。

    此时还不宜伸张,等事成之后再与西美浓各家商谈,断了一色义龙后路。”

    安藤守就觉得有理,便点头认同,但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如果氏家卜全等西美浓武家不认可此举,放一色义龙入境归来,她安藤守就岂不是枉作小人。

    但稻叶山城乃是美浓第一城,城下町富庶繁荣,诱惑太大,她还是忍不住诱惑决定赌一把。

    都是为了西美浓武家的利益,她们一定会支持的,吧?

    ———

    在美浓国内阴谋涌现,近江战事已然展开。

    浅井长政与一色义龙在美影寺川对峙的同时,六角义贤提兵北上,侵袭爱智郡。

    身后甲贺郡遭遇前田利益骚扰,她命令甲贺众就地抵抗,以山地丘陵为掩护,骚扰阻拦。

    各方出动,近江国瞬间打成一锅粥,一时半会儿看不出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

    沿近江北上,北陆道一线亦是战乱四起。

    越前朝仓家出兵加贺,打得一向宗叫苦不迭。

    越中神保长职出兵渡过白岩川,再次围困角川诸城,椎名康胤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义银与上杉辉虎借机突破椎名领地,二百余骑杀气腾腾过境,无人敢挡,顺利进入越后国。

    ———

    春日山城,直江景纲愁眉不展,情况比她想得还要糟糕。

    春耕已经结束了几天,本庄家为首的扬北众起兵,意图渡过阿贺野川向西推进,目标櫔尾城杀来。

    扬北众中亲近长尾家的中条藤资在群情激愤下,为自家存亡,不得已被裹挟出兵,府中长尾家在下越的统治瞬间瓦解。

    中越的上田长尾家督长尾政景,大熊朝秀为首的守护旧臣也纷纷响应。

    中越呈星火燎原之势,与扬北众夹击枥尾城这一上越门户,局势万分危急。

    而柿崎景家的大军,与宇佐美定满的琵琶岛众兵合一处,却遇到北条城闭门死守不出。

    这就尴尬了。

    如果无视北条城继续进军,就是把后勤线放给北条高广骚扰,大军有崩溃的危险。

    可要是在北条城下浪费太多时间,枥尾城的本庄实乃一定先撑不住。

    中越本就是守护旧臣的地盘,孤城被困,军心动摇。

    如果大熊朝秀策反城内,怕是本庄实乃熬不了几天,就会被协防的当地武家卖掉。

    直江景纲举棋不定,春日山城还有些动员后的军势,但她不敢动用,因为越中国方向,情况诡异。

    她派出信使,恳切与椎名康胤交易,愿以长尾家在越中的领地,交换她出兵支援,协助主君回返。

    可椎名家的反应相当奇怪,不但没有回信,而且关闭了边境。

    这让她心中起了不详的预感,手中军势不敢继续向东输送,警惕关注西方的椎名家。

    难道椎名康胤要反水?那主君岂不是更危险了?

    她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城下町传来消息,家督回来了。

    直江景纲大喜过望,出来迎接,正好遇上入城的上衫辉虎一行骑军。

    赶紧鞠躬行礼,问候道。

    “殿下,您总算是回来了,路上可还顺利?

    怎么不让人先行报信,我好出城接您。”

    上衫辉虎摆摆手,说道。

    “骑军急行,信使还没我们跑得快,就不弄这些虚礼了。”

    直江景纲点点头,急切想要通报国内乱局,上杉辉虎挡住了她的话头,先说道。

    “我给你引荐一位大人物,这次能回来,全靠他全力相助,不然我怕是要埋骨越中了。”

    上杉辉虎话中含恨,这次她可是栽了个大跟头,丢脸丢兵丢盟友,连心上人特么都丢了。

    直江景纲心中一紧,仔细打量队伍。

    家督出行带了三十骑,如今回来目测有二百骑,而且风尘仆仆,有些战斗的痕迹。

    其中悬挂长尾家小旗的姬武士不过七八,她顿时紧张起来,她入赘的媳妇直江兼续可是随主君一齐上洛的,是否有事?

    在队列中找到朝她微微示意的直江兼续,她才安下心来,听主君介绍京都来的要人。

    “这位是斯波家督义银殿下,幕府派来宣读御旨,承认我的关东管领役职。”

    上杉辉虎沉默了一下,咬着牙继续说道。

    “他携御剑来关东。”

    听得前面,直江景纲恭敬之余还在思索,斯波家督为何是个男人?幕府怎么派了个男人来关东?

    等上杉辉虎不情愿得说出御剑之事,她双目瞪圆,赶忙深深鞠躬行礼,脱口而出道。

    “御台所安好!”

第四百五十三章内乱

    直江景纲所有的疑惑,都被御剑扫得一干二净,异常振奋。

    幕府竟然派遣足利将军的丈夫,佩戴御剑来了越后,主君面子真大!

    兴奋之余,她完全没注意到上杉辉虎阴沉的面色,对斯波义银竭尽礼数,恭维不断。

    直江兼续在后面看到主君的面色越来越黑,忍不住上前,在上杉辉虎身后朝自家婆婆微微摇头。

    以免她平白坏了好感,还不知道为什么。

    直江景纲看到她的暗示,这才发现主君面色不善。

    她也不是傻子,知道其中定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无意中犯了主君忌讳。

    顿时面色一正,说道。

    “殿下,还请入天守阁议事,其余姬武士可先去修整。”

    上杉辉虎点点头,对义银持礼让先,两人前后走入天守阁。

    直江婆媳跟着进去,山中幸盛陪同护卫,岛胜猛带队去修整,上泉信纲明白事理,也随她去休息。

    义银在主位坐下,上杉辉虎等人分坐左右。

    直江景纲鞠躬行礼,发问。

    “殿下,路上是遇到了麻烦?”

    上杉辉虎点点头,先不说这个。

    “我上洛顺利,公方大人认我继承山内上杉家,并授予关东管领,赐名上杉辉虎。”

    直江景纲大喜,伏地叩首。

    “太好了,参见上衫殿下。”

    困扰府中长尾家两代的名分问题终于解决,府中长尾家,不对,此时应该称呼新上杉家,终于成为了名正言顺的越后之主。

    山内上杉家身负的可不只是越后守护,还有上野守护。甚至北条家起家的伊豆国守护,也是山内上杉家的。

    山内上杉家和扇谷上杉家并称两上杉家,稍微不要脸一点,扇谷上杉家的武藏相模两国守护,也能厚颜自称一下。

    反正扇谷上杉家已经被北条家灭了,近支继承没啥问题。

    其实最重要的身份,还是她家的关东管领,仅次于镰仓公方这位关东将军,是无可争议的关东二号人物。

    有了关东十国中五国守护的名分,和关东二号人物的号召力,上杉辉虎大有可为。

    特别是足利将军派遣御台所前来关东,以自身为上杉辉虎站台,谁敢质疑。

    唯一让直江景纲迷惑的是。

    足利将军怎么对主君这么好?主君面色为何这般难看?这是付出了多大代价完成的交易?

    上杉辉虎继续说道。

    “椎名康胤将我骗入松仓城,意图伏杀。好在有谦信公相助,这才得以脱身。

    随后谦信公作保,我与神保长职达成盟约,在她的协助下回返越后。”

    上杉辉虎看着义银,一口一个谦信公,把直江景纲说迷糊了。

    这位都拿出御剑来了,不是将军的御台所吗?为何称呼谦信公?

    越是迷茫,她越是感觉其中问题严重。偷偷看了眼媳妇,直江兼续低头装死。

    直江景纲心里恨恨,回去一定要抓着这小妮子问个明白,不然就不让她见丈夫船君。

    上杉辉虎几句话说清了大概,直江景纲叹了口气,伏地请罪。

    “我之前曾以书信请椎名康胤出兵接应主君,之后椎名家反应怪异,没想到真是背盟了。

    还请主君责罚。”

    上杉辉虎摇头道。

    “关你什么事,是我做事不妥当,没给她留有余地。

    这次与神保长职结盟,越中领地我们全部放弃,都给她。

    只要她能稳住越中,不让一向宗牵扯我的精力,越中之事我们不掺合了。”

    直江景纲一愣,旋而大喜。

    主君可算是开窍了,之前几次苦劝无果,不想这次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她由衷道。

    “殿下英明。”

    上杉辉虎笑得苦涩,老娘为了这点破事,心上人都没了,英明个p。

    要想和足利将军抢男人,必须多积攒点实力才行,专注攻略关东平原,越中方向先放一放吧。

    再跌倒一次,怕是真的要失去他了。

    她目光柔和看向主位上的斯波义银,引得直江景纲跟着看去。

    之前出于恭谨不敢仔细打量,如今义银入了室内,稍作整理装束,顿时让她有了惊艳之感。

    天下竟有如此帅气的少年!

    正颜,剑眉星目。皮肤,白皙剔透。气质,凛然圣洁。

    四肢修长有力,外形俊朗强健,将军真是好艳福。

    直江景纲看得有些发愣,上杉辉虎微微皱眉,问道。

    “你委托椎名康胤出兵支援我,却不让柿崎景家入越中,难道是国内有事?”

    直江景纲醒过神来,赶忙回答。

    “殿下说的不错,国内出了大事。”

    上衫辉虎无所谓道。

    “无非是扬北众起了反心,这群不安分的家伙,待我出兵打服了她们就好。”

    直江景纲苦笑摇头。

    “可不只是扬北众。”

    上杉辉虎一愣,问道。

    “还有谁?”

    直江景纲照实说道。

    “大熊朝秀为首的中越旧臣,长尾政景,还有北条高广。”

    她说一个名字,主君的面色就难看一分,等说到北条高广,上杉辉虎忍不住骂道。

    “北条高广?她也反了?王八蛋!我待她不薄!”

    上杉辉虎终于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整个越后除了上越,几乎全部乱了。

    如果她不能妥善处置好这次叛乱,只怕越后就要四分五裂。各家独立,各行其是。

    她眯着眼,咬牙说出一人。

    “武田晴信。”

    直江景纲听得主君话头,不禁低头思索,问道。

    “殿下说是武田家督?”

    上杉辉虎哼了一声,说道。

    “在越中时,神保长职提醒过我,武田晴信设计在归途杀我,越后国内难免也有动作。”

    直江景纲恍然道。

    “原来如此,越后诸武家虽然对主君不服,但怎么会一齐发动,原来身后有人帮她们串联。”

    上杉辉虎恨道。

    “其他人倒也罢了,北条高广竟然也举兵反我。

    我哪里对不住她了!恩将仇报!”

    直江景纲劝说着暴跳如雷的上杉辉虎,主位上的义银无奈叹气。

    越后乱了,比来时想象的局面还要糟糕。

    越后两平原,上越独占高田平原,中越下越分享越后平原。

    实力方面,上越占三成,中越下越占七成。

    越后现在是大半反了,如果不能及时镇压,让地方武家成功独立。上杉辉虎就慢慢平叛吧,还整个p的关东攻略。

    义银翻了个白眼。

    之前,上杉辉虎还信誓旦旦要与他共享越后,如今越后都要没了,真是个让人无语的家伙。

    对于越后事务,这一路上他也向上杉辉虎,直江兼续了解不少。

    在拿到御剑以后,义银的想法进一步清晰。

    他已经拥有了让关东武家信服的抵押物,那便是河内源氏嫡流数百年的威望。

    越后的问题,在于府中长尾家以下克上,两代人用暴力压制国内武家,引发强烈反弹。

    既然上杉辉虎有了山内上杉家的名分,那么就不需要用下克上武家的老办法去强行弹压,完全可以走回守护体系的老路。

    但多年对抗的结果,是上杉辉虎与国内反对派双方缺乏信任,无法沟通。

    他说道。

    “上杉姐姐,你在越中的话还作数吗?”

    正和直江景纲埋怨的上杉辉虎一愣,才反应过来义银指的是何事,肃然道。

    “我的命都是你给救的,你我共享越后自是应该的。”

    直江景纲目瞪口呆,上杉姐姐是什么情况?共享越后是什么意思?

    主君!那位是御台所!你不会是给将军带了青草芳香的帽子吧!

    两人哪知道直江景纲心中龌蹉的念头,义银说道。

    “我不求其他,只想在越后有个落脚点。”

    上杉辉虎点头,爽快道。

    “你要哪里?”

    “枥尾城。”

    上杉辉虎与直江景纲皆是一愣,随后上杉辉虎皱眉问道。

    “你要驻防枥尾城?”

    直江景纲越来越糊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位御台所在她眼中越发神秘了。

    战争让男人走开,这位难道还要上阵不成?

    上杉辉虎看她迷茫,说道。

    “谦信公有万姬不当之勇,被誉为足利家军神,此来越中,亦有一骑当百的战绩。”

    直江景纲听得目瞪口呆,看着面前俊美少年,难以置信。

第四百五十四章来事

    待直江景纲回过神来,仔细思索斯波义银的提议,顿时觉得妙哉。

    枥尾城是通往上越门户,卡在中越腹心之地。

    北方的扬北众,山脉面的上田长尾家,海岸面的大熊朝秀所部,还有南面卡住上越援军的北条高广。

    她们要想联手,就必须拔掉枥尾城这颗钉子,不然就有被各个击破的危险。

    北条高广死守北条城,就是要卡死上越援军的后勤,逼迫上杉辉虎的军势先拿下北条城。

    而枥尾城内外都是中越武家,心思浮动,一定会先于北条城陷落。

    到那时候,上杉辉虎想再进军,就会遭到各方联手打击,区区上越之力,只有中越下越联合体不到一半的动员力,征伐不易。

    可如果斯波义银带骑军急行到枥尾城,让此城成为御台所在关东的御所行在,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河内源氏嫡流在越后的居城,谁敢打!不论是扬北众还是上衫旧臣,都得麻爪。

    这些家伙可以假装看不到上杉辉虎入继山内上杉家,但足利家的御旗,御剑她们敢不认吗?

    越后有名有望的武家,哪个不是御家人身份。

    数典忘祖的事偷偷摸摸干也就算了,当众对抗河内源氏嫡流?脑子坏了吧!

    不怕日后有人以此为借口,持强凌弱,夺取家业吗?

    直江景纲敬佩得看着斯波义银,这位少年有胆孤军进入枥尾城,确实厉害。

    上杉辉虎沉思半晌,说道。

    “可行。

    你带亲随骑马两三天就能抵达枥尾城,我这边汇合柿崎景家,宇佐美定满的军势。

    只要你能拖延扬北众,大熊朝秀,长尾政景七天,我就能打下北条城,前往增援枥尾城。”

    义银心中盘算,十天,值得一试。

    一旦枥尾城沦陷,越后叛乱将难以收拾。想要尽快整合越后,唯有他冒险东进,守住枥尾城。

    义银下了决心,说道。

    “你将枥尾城转易给我,并授我全权指挥中越上衫守军,我会稳住叛军等你到来。”

    上杉辉虎示意一旁的直江兼续去取笔墨纸砚,说道。

    “我给您手书一封,您带我画押去见本庄实乃。

    她是枥尾城主,我的死忠,必然会全力支持您。”

    义银点点头,站起身来。

    “事不宜迟,我马上出发。”

    上杉辉虎柔声道。

    “辛苦您了,我会尽快打破北条城,去枥尾城支援。”

    她转头喝道。

    “直江兼续,你之后随谦信公前往枥尾城,为其引路,不得有误!”

    直江兼续嗨了一声,已经取来纸笔,上杉辉虎手书一封,吹干叠好递给义银。

    两位主君雷厉风行,看得直江景纲眼花缭乱,心中疑问也越来越大。

    可直江兼续要被派去斯波军中,她找不到人解惑,心里憋得难受。

    —————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相视而笑,打仗都打出默契来了,水乳交融,感觉不错。

    两人向外走,义银笑道。

    “斯波姬武士团修整半天,即刻出发。”

    上杉辉虎柔声道。

    “谦信公珍重。”

    义银扫了她一眼,握了握拳。

    “放心,你也要多加小心。”

    来到骑军修整所在,义银将计划与岛胜猛说明,却遭到了她的反对。

    岛胜猛鞠躬请罪道。

    “殿下,我本不该多言,但同心众自京都出发就没有好好修整过。

    如若一鼓作气倒也罢了,稍息半天泄了一股冲劲,疲惫之下再难发力,反不利于作战。”

    义银一愣,看向身边上杉辉虎,见她也点头认可。

    两位主君站在战略大局确实希望尽快支援前方,但却忽略了姬武士与战马的体力衰退。

    义银由衷说道。

    “谢谢你了,岛姬,有你在真好呀。”

    岛胜猛心中一暖,低头回道。

    “主君谬赞,岛胜猛当不得。”

    出来混,最重要是找到契合自己脾性的主君,岛胜猛性子直,说话不懂委婉,在筒井家为此受罪不少。

    如今跟随斯波义银,言听计从,义理相合,做事真是舒坦。

    只可惜殿下已是将军的男人,爱慕之情怕要深藏心底,再无袒露一刻。

    岛胜猛心中波澜起伏,义银已经回头与上杉辉虎重新商议此事。

    “上杉姐姐,岛姬说的不错。

    如果强行进军,即便姬武士能承受,战马也到了极限,修整一夜,明天再出发可好?

    枥尾城距离这里多远?我军双马出兵,多久可以到?”

    上杉辉虎点头道。

    “这是我忽略了,没有考虑到姬武士的体力。

    双马出兵迅捷,两天足以赶到枥尾城。叛军应该在等扬北众抵达枥尾城,才会合围困城。

    扬北众人员复杂,进军不会太快,五天之内抵达不了枥尾城。

    骑军修整一夜应该不会有问题,要么明早出发?”

    上杉辉虎看了眼身后直江景纲,她赶紧回答。

    “我会准备好场所,让斯波家姬武士可以好好休息。

    军备粮草由仆役整理,军中只需稍做分配,符合个人习惯就好。”

    她也希望斯波骑军明天出发,她好有时间问问直江兼续,到底怎么回事?

    直江家是上杉家两代重臣,能长盛不衰,一方面依靠自己能力出众,另一方面也是善于体会上意,深得主君好感。

    可如今,御台所与自家主君的关系,看得她云里雾里,如果不弄明白这件事,怎么睡得着觉。

    直江景纲表态,两家督再无异议,事情就定下了。

    义银看到上泉信纲走来,歉意道。

    “上泉剑圣,这一路不太平,可是让你跟着一起遭罪了。

    如今抵达越后,之后有什么打算?”

    上泉信纲豪爽一笑,回答。

    “我刚才不巧听得几位大人商议,殿下可是要去枥尾城?不如我随您再走一程。

    中越战乱,去往上野的道路必然堵塞。我闲来无事,随殿下去枥尾城看看也好。”

    义银笑了。

    这老剑圣太会做人,活该新阴流飞旺腾达。

    越后国去往上野国,走得是中越,进入西上野。

    而越后看守上野方向的门户,坂户城,其城主长尾政景已经造反,这条道路定然断了。

    战乱一起,老剑圣为了安全,暂时也不会出发。既如此,不如随斯波义银去枥尾城,庇护他安全。

    上泉信纲少年上阵,后周游列国修习剑道,武艺高强。有她在旁,义银的安全多了一份保证。

    上杉辉虎在旁感激道。

    “剑圣辛苦,我向你保证,日后新阴流来越后拓展剑道,我必全力支持。”

    这一路北陆道之行,上泉信纲虽然折了三名得力弟子,却与斯波上衫两家督建立了战阵情义。

    事到如今,也不缺最后一哆嗦,干脆把事做得首尾体面,再扶一程。

    义银也笑着对她说。

    “我会写信回京都,向将军说明你的维护之意,斯波家领地也欢迎新阴流前往宣扬剑道。”

    上泉信纲大喜,死也值了。

    足利义辉对斯波义银的情意,这位老剑圣在京都就看得清清楚楚,有了他这份赞许,新阴流在将军心中好感更盛。

    更不提斯波家作为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出言维护新阴流,自会引得地方实力派各家,对新阴流剑客另眼相看。

    上泉信纲深深鞠躬,真心谢道。

    “谢过两位殿下抬举。”

    义银微笑摇头,表示小事。

    他对这位剑圣深感钦佩,难怪新阴流混得如鱼得水,得益于她会做人。

    足利义辉爱好剑道,前后立了三位剑术师范。

    其一,冢原卜传,其二上泉信纲,其三柳生宗严。

    冢原卜传出自神道流,自创新当流。上泉信纲修习阴流,自创新阴流。

    两人皆是剑道人杰,按理说,冢原卜传应该比上泉信纲名气更大。

    新当流讲究一击必杀,善用真刀,更受武家喜爱。

    而上泉信纲提倡竹剑,以不伤人而修习剑道闻名,并不讨喜。

    双方剑道消涨之别相反,就在于上泉信纲太会玩了。

    她明知柳生宗严是幕府大目付,却看中其剑术天分,倾囊相授,扶持为下一任剑术师范。

    足利义辉乐于让自家亲信上位,新阴流的影响力自然而然留在了御所之内。

    这次,她又竭力结交斯波上衫两家,用战阵换取两家好感,开拓了近幾,越后的新阴流影响力。

    比起她,冢原卜传却不会来事。

    虽然足利义辉,细川藤孝等高阶武家都与她有授业之缘,但义银从未听说细川藤孝对新当流有什么帮助。

    更不提将军日理万机,哪有空管剑道闲事。

    两位剑圣前后当过幕府剑术师范,可她们的传承发展却是天壤之别,让义银感叹。

    人,还是得会来事。

第四百五十五章磨蹭

    清晨,修整一天的斯波同心众精神抖擞,由直江兼续领路,朝越中的枥尾城急行军而去。

    随后,上杉辉虎率动员军势出发,她将翻越米山与柿崎景家的上越常备军势,宇佐美定满的琵琶岛众汇合,攻打北条城。

    直江景纲听了直江兼续所言的上洛诸事,只觉得情绪忽上忽下,扶额揉心。

    这上杉家的未来,要么上窥天下人的宝座,要么打入深渊不得超生。

    主君竟然看上了御台所,要与将军抢男人!家业完了!完了!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天,她还得顶着两个偌大的黑眼圈继续操持后勤补给,为大军开拔善后。

    借着筹措军需,暗地里把斯波义银看了个仔细。

    相貌俊美,唇红齿白,五官之间正气凛然,隐隐有圣洁不可侵犯之势,毫无淫邪魅众之意。

    皮肤白皙,双目大而无辜,媚态在骨不在皮相。

    简而言之,从上到下都是阳光正派,没有一丝男表气,只有一双眼眸欲望深邃,引人想入非非。

    就是这么个外纯内欲的绝世妖精,把足利将军,家督殿下给迷得七荤八素。

    直江景纲年近不惑,深看之下都自觉把持不住,叹息一声,造孽。

    走一步算一步吧,先过了内乱这关再说。

    直江景纲心怀郁闷,两位家督却是豪情万丈。

    不论上杉辉虎还是斯波义银都很清楚,今日叛乱虽有武田家煽动,确是迟早会发生的旧事重演。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下克上武家必死于下克上。

    上杉辉虎之母起兵作乱,以上越军势,对抗中越旧上衫守护与下越扬北众,也是这般场面。

    当初的府中长尾家督不但骁勇善战,手段更是高明。

    扬北众不是铁板一块,她利用其内部矛盾,拉拢一部分扬北众,混乱了其内部。

    然后以血缘关系为策略,一边与守护作战,一边打击拉拢中越两家长尾家。

    终于在两次斩杀旧上衫守护后,镇压整个越后,形成了现在的越后政治形态。

    以府中长尾家为中心,古志长尾家,上田长尾家为护翼,组成三长尾联盟,占据上越中越重地。

    收拢无奈低头的中越守护旧臣,用中条家等投靠的扬北众,以夷制夷,压制中下越。

    一连串高明的战争与政治手段后,才确立了府中长尾家对越后的统治权。

    只是缺乏名分的府中长尾家,对越后的把控始终不稳,压下的矛盾越积越厚。

    终于在武田家的教唆下,矛盾一齐爆发,才有了这次大乱。

    而上杉辉虎已经拿到关东管领名分,义银也有御台所身份傍身。

    这次两家联手,就是要彻底解决越后的政治隐患,整合内部,形成合力,才好对外扩张。

    所以有危有机,就看两人能不能化危险为机遇,让越后国势焕发新生。

    ———

    义银担心扬北众提兵西进,急行奔向枥尾城,其实扬北众大军还未渡过阿贺野川,就发生了争执。

    自认为总大将的本庄繁长坐在主位,面色不善。

    各家因为后勤粮草分配一事起了嫌隙,中条藤资与各家家督破口对骂。

    中条藤资自投靠府中长尾家后,得了不少新领,让一众被打压的扬北众眼红不已。

    如今被迫参与叛乱,各家都要求其分担大量军需后勤,有借题发挥,眼红报复的意思。

    中条藤资人老成精,哪有这么好对付,干脆将计就计,与一众人争吵,为上杉辉虎争取反应时间。

    本庄繁长虽然年少,却不是好糊弄的主,当然明白她的心思,但也没有办法。

    其实对于内部叛徒,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刀砍死了事,而她不能杀了中条藤资。

    扬北众起于镰仓幕府时期,是各地奉公有成,得到恩赏的四支御家人郎党前来开拓新领,担任地头。

    这四支郎党在阿贺野川以北开枝散叶,成就了现在的扬北众。

    虽然繁衍生息多年,但四党宗家还在,分别是本庄家,中条家,加地家,安田家。

    扬北众内各党血亲抱团,又以本庄家与中条家最为昌盛。

    同气连枝数百年,相互撕b,抢地盘,背后捅刀子的事多了,中条藤资投靠府中长尾家这事,真不算最出格的。

    如果本庄繁长以此为借口杀了中条藤资,扬北众内部就炸了。

    大家抱团取暖是为了活下去,没什么忠义好讲,有好出路,谁都愿意当狗。

    中条家只是选对了主子,算不得犯错,为什么要挨刀子?

    如果都以这种理由杀人,不如散伙算了,谁家没当过二五仔。

    中条家毕竟是一党宗家,血亲遍地,盘根错节。

    本庄家一刀下去,万一引来血亲复仇,两党宗家身后的亲族大打出手,日子就没法过了。

    村落宗族之间为了口水井都能打杀起来,一旦有了血亲复仇的借口,不用府中长尾家动手,扬北众自己就能杀个血流成河。

    没有合适的理由,本庄繁长根本不敢动中条藤资这只谨慎小心的老狐狸。

    扬北众对外是一体,其实内部相互争抢领地,人口,水源的腌臜事数不胜数。

    其他各家眼红中条家,要中条藤资出粮出钱,那么她干脆摊开扯皮,拖一天是一天,真是狡猾的老东西!

    本庄繁长砸了一下案牍,巨响将众人视线拉回来。

    “吵个p,再吵不用打了,大家回去等着长尾景虎(上杉辉虎)回来挨个收拾吧!

    照老规矩,出兵多的少出粮,出军需多的那家让她少死几个人!

    明天就过河,谁再耽搁就是故意让大家战败等死,自己切腹去!”

    她边说,边杀气腾腾看向中条藤资。

    中条藤资暗叹一声,不再言语。她已经尽力了,对得起上杉辉虎给的几庄田地。

    别看本庄繁长一副清秀可人的俏模样,她可是扬北众小一辈中以武勇闻名的狠角色。

    越后平原看似富庶,其实是个苦寒之地。

    日本岛西侧的洋流寒冷,又被越后山脉阻在越后境内。

    一到冬天就大雪封路,苦不堪言,远比日本岛东侧的关东诸国难熬。

    特别是越后北方的扬北众,挨最毒的冷,受最苦的罪。

    越后武家本就在关东出名的凶狠,扬北众更是其中佼佼者。

    能在这群狠人中以武勇闻名,本庄繁长的能耐可见一斑。

    中条藤资不愿当面与她冲突,又不是全心全意支持上杉辉虎,只是吃人嘴软,有所表示而已。

    在扬北众内,她一直控制着尺度,好处要拿,家业也要保存,这样才好越做越大。

    扬北众领地与出羽,陆奥两国都有相通,自古就和阿贺野川南边的上越中越不太亲近,反而与奥羽武家打成一片。

    现如今也是这样,陆奥的芦名家,出羽的伊达家。

    这两家大势力都勾搭着几家扬北众,朝越后流口水,扬北众内部复杂到中条藤资自己都看不透。

    其他人不提,中条家和伊达家就有联姻。

    要不是扬北众大部反对,中条藤资敢拉伊达家的嫡女进越后,继承旧上衫守护家,率先起兵造反。

    由此可见,她对长尾景虎的忠诚有限。

    一群各怀鬼胎的扬北众勉强捏在一起,难怪占据越后三成军力,还会被府中长尾家死死压住。

    活该!

    ———

    中越,坂户城。

    长尾政景一直在等扬北众的消息,等得都快焦虑了。

    这群莽娘就是特么靠不住。

    造反这么大的事,当然要迅速起兵,摧城拔寨,才好做大势力。

    她们倒好,在阿贺野川那头磨磨蹭蹭,让中越造反的几家进退不得。

    如果再拖下去,不用上杉辉虎回转国内,柿崎景家手中的上越军势就能打下北条城,支援枥尾城。

    只要枥尾城不沦陷,中越下越的叛军就无法连成一片,迟早被各个击破。

    长尾政景对着北方恨恨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第四百五十六章无奈

    长尾政景的坂户城是越后通向西上野的门户,位置及其重要。

    能担任此地城主,说明上田长尾家的确受府中长尾家重用,但长尾政景并不甘心当一条看门狗。

    当初上杉辉虎之母为了控制越后国,与中越两家长尾家结盟。

    她娶了古志长尾家的公子,又将儿子嫁给了上田长尾家的长尾政景,以联姻达成三家盟约。

    随着先代过世,上杉辉虎亲近父家的古志长尾家,而疏远了哥哥嫁入的上田长尾家。

    其南征北战,稳固了自己的地位后,上田长尾家越来越边缘化,这让长尾政景产生了危机感。

    她会受教唆起兵作乱,也是心存侥幸。

    一旦上杉辉虎死在国外,作为她哥哥的妻子,长尾政景完全可以入继府中长尾家。

    别看她今天是叛逆,也许不久的将来,她就是上越,乃至越后之主。

    怀揣着这份不该有的贪心,长尾政景加入了造反的行列。

    但古志长尾家的长尾景信一直按兵不动,让她如鲠在喉。

    长尾政景尴尬的发现,如果没有扬北众大军压境,她根本不敢出兵围困枥尾城。

    谁知道会不会被枥尾城的本庄实乃,与古志长尾家的老狐狸两面夹击,先行击溃。

    无奈之下,她只好一面咒骂,一面乖乖等待扬北众渡河而来。

    ———

    东面的长尾政景骂骂咧咧,西面大熊朝秀却是满心无奈。

    她不想造反,是被逼得忍不可忍,没法再忍了。

    大熊家是旧守护上杉家的家臣,主要从事收税方面的内政事务。

    中越被上杉辉虎之母拿下以后,她带着守护麾下一众奉行人乖乖投诚。

    先代两度弑杀越后守护,打得山内上杉家丢了越后国,脖子硬不过刀子,大家只好低头做小。

    本来已经归顺的旧臣一派没想搞事,只希望在中越生存下去。可上杉辉虎上位之后,一切都变了。

    先代死后,上杉辉虎没有第一时间继位,而是前来中越寻求古志长尾家的支持。

    随后进入枥尾城担任城主,在稳固了这座上越门户之后,才继任越后之主。

    从这一系列操作看来,这位不是善茬,大熊朝秀是准备继续当孙子的。

    特别是上杉辉虎回转春日山城,由本庄实乃担任枥尾城主,让大熊朝秀与她两人评定中越内政诸事。

    一开始大熊朝秀很感激,但慢慢,她感觉情况不对。

    为了稳固中越的统治,上杉辉虎不断将自己的侧近与旗本分封到中越,这些人很自然就与本庄实乃串联一气。

    这本没有什么,武家抱团是常事。都是主君亲信,结成一党没什么错,可事情坏就坏在上杉辉虎身上。

    各家领地时常会出些争水,争田的纠纷,大家都要吃饭,我多一口,你少一口,撕扯一下很正常。

    从前就有,以后也少不了。一般这种事务都是和和稀泥,各打三十大板了事。

    但本庄实乃担任评判之后,所有的判决都偏向上越来的侧近与旗本!

    这特么就过分了,偶尔也就罢了,事事如此,别人怎么过日子?

    大熊朝秀作为中越守护旧臣的代表,必然要向上杉辉虎申诉。

    但上杉辉虎的脾气本就不耐烦这些庶务杂事,又是个护犊子的高傲性格。

    不单单当面袒护本庄实乃,还出言对大熊朝秀大加嘲讽,说她斤斤计较,埋怨如爷们。

    因为主君拉偏架,中越的侧近旗本们更加过分,守护旧臣难以忍受,大熊朝秀更是颜面扫地。

    既然主君不给活路,大家也不想过了!

    正巧遇到上杉辉虎离国,武田家派人串联各家,大熊朝秀干脆反她爹的!

    虽然起兵占着道理,但大熊朝秀还是满心凄凉,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武家社会可不讲道理,拳头大就是最大的道理。

    大熊朝秀自知不是对手,还是毅然举兵,实在是上杉辉虎欺人太甚,不得不反。

    她尝试联络关系不错的北条高广,对方得知各方一齐发难,顿时动了心,于是跟着起兵作乱。

    一时间,下越中越叛乱四起,处处烽火。

    ———

    枥尾城,天守阁。

    本庄实乃无奈捏了捏鼻子,议事厅中两派泾渭分明,坐于左右,让主位上的她心中凄凉。

    她是最早投入上杉辉虎麾下的侧近,甚至在其幼年时教授过军略兵法,亦师亦友亦臣,深受信任。

    随着主君上位,本庄实乃担负起了更重要的任务,稳固府中长尾家对中越地区的统治。

    上杉辉虎的上越只占越后国不到三成的土地人口,能控制住整个越后,全靠中越地方武家支持。

    可这种支持付出了大量的代价,不断让利给两家长尾家,武力胁迫守护旧臣。

    统治多年,对于中越地区是否忠诚,上杉辉虎心里还是没底。

    为了改善这一局面,她上位后,把本庄实乃这位亲信扶为枥尾城主,与大熊朝秀共同打理中越政务。

    说是两人并列,其实权利掌握在本庄实乃手中,大熊朝秀只是安抚守护旧臣的一个幌子。

    上杉辉虎的本意,是将可信的亲近姬武士分封到中越来。

    用掺沙子的办法慢慢改变中越地区的武家构成,让中越武家逐步转向亲近主家。

    可坏就坏在上杉辉虎不懂人心,高看了自己麾下姬武士的节操,又或者武家本身就没那东西。

    她分封的侧近,与低阶旗本来到中越,马上就开始抱团打压当地势力。

    拿下主君给予安堵的领地不算,还大量侵犯当地武家的利益,闹出了许多乱事。

    本庄实乃不是不想公正对待,只是没办法这么做。

    她本身就是上杉辉虎的侧近,这些抱团使坏的姬武士都是她的同僚,部下。

    武家可不讲道理,这些人都看着她呢!

    如果不帮自己人,威望必然受挫,以后还怎么带这些混蛋出去打仗?

    运气不好,哪个混蛋在战场上头脑一热,背后给她一刀,旁人都还会当做没看到!

    战阵无情,唯有背靠背才有一线生机,把战友和部下都得罪光了,还打个p仗。

    本庄实乃只能帮亲不帮理,背离自己所属的利益集团,代价太大,她真的无能为力。

    面对利益,武家不讲道理的!

    有了第一次偏袒,之后的事就由不得她不做了。

    这个同僚你帮了一把,那个部下你帮不帮?厚此薄彼还不如全部得罪呢!

    于是,一次两次无数次。

    这些混蛋有恃无恐越来越过分,直到大熊朝秀忍无可忍向主君申诉,反受到了上杉辉虎的鄙夷嘲笑。

    当时的情景,本庄实乃记得清清楚楚。

    大熊朝秀一个温和内敛的政务派姬武士,气得浑身颤抖,死咬着牙根站在场中被恶意包裹,让哄堂大笑抽肿了脸面。

    当时主臣都在开怀大笑,只有本庄实乃心中冰凉,完了,中越旧臣人心散尽。

    大熊朝秀没有选择切腹洗脱耻辱,本庄实乃就认定她必会造反!

    可知道又怎么样?这越后国想造反的特么还缺她一个吗!

    但她没想到,这一波造反的狂涛会如此猛烈,东南西北一齐发动,让她的枥尾城成了风暴中的孤岛,苦苦支撑。

    她冷冷看了眼左侧的姬武士,坐前头的斋藤朝信也是上杉辉虎侧近,身后跟着中越各地侧近与旗本出身的姬武士。

    这些人虽然面容肃然,却没有犹豫彷徨的气息。

    她们是上杉辉虎死忠,虽然在中越坏事的是她们,可这些王八蛋拥护主君也是真的不惜余力。

    右侧坐着的是没有参与造反的中越众,多是窃窃私语,眼神闪烁的家伙。

    这里面有多少是不敢反,多少是内应,多少是准备望风而降的,本庄实乃也不知道。

    大熊朝秀反了,真可笑。

    她是旧守护家奉行出身,麾下都是负责内政的奉公人,一帮收税的被逼反了!岂有此理!

    本庄实乃心中苦涩,她根本不敢相信前来协防的这些中越众,可不信又能怎么样?

    上杉辉虎的侧近旗本是忠心,但人数太少,要想守住枥尾城,她必要用到这些蛇鼠两端的中越众。

    本庄实乃看看左侧,王八蛋,都是你们搞乱了中越。

    看看右侧,王八蛋,这里肯定有内应和投降派。

    最后叹了口气,自己麾下都特么是王八蛋啊。

第四百五十七章抵达

    本庄实乃心急如焚。

    一旦扬北众渡过了阿贺野川,长尾政景与大熊朝秀两方也会从东西出兵,三面向枥尾城围上来。

    而北条城的北条高广堵在上越援军北进路上,让她完全收不到春日山城的消息。

    只能寄希望于主君回国,尽快主持大局,前来救援。

    议事厅中气氛沉寂,本庄实乃思绪飘远之时,外间来报,城下来了一支骑马队,人数近两百骑。

    本庄实乃眯了眯眼,问道。

    “打着哪家旗帜?”

    外间来人停滞一下,回答。

    “足利将军家。”

    议事厅众姬愕然喧哗,本庄实乃狠狠骂道。

    “吵什么!安静!”

    看着来人,目光似刀。

    “足利将军家?你可看清楚了?”

    那人急忙回答。

    “城下说带着殿下书信画押,我等不敢懈怠,赶紧来向您通传。”

    本庄实乃起身,向外走去。

    “不开城门,快找吊篮来,把使节书信吊上来。

    我去城上看看。”

    最后一句,她是对斋藤朝信说话,这位点点头,呼喝在场安静,等候本庄实乃回来。

    本庄实乃很放心交给斋藤朝信,她是上杉辉虎侧近中的佼佼者,世袭赤田城。

    此人智勇双全,能参与内政,也精于阵仗,是本庄实乃以下,中越上杉辉虎一派的二号人物。

    本庄实乃走得很急,不久便上了城池。

    朝外望去,军列中确实举着一面白色足利家纹旗,本庄实乃细看之下不禁乍舌,那面竟是御旗。

    此时一名姬武士已经被吊了上来,带着一封书信。

    本庄实乃一目十行看完,最后确认了上杉辉虎画押,这才吐出口气。

    主君没有细说,只是告诉她城下来人的身份是斯波家督,持御剑来了关东。

    虽然只字片语写得匆忙,但信中所言,将枥尾城给予御台所作为关东行在之举,让她拍案叫绝。

    这主意不知是谁给主君出的,真是高明。

    本庄实乃可不知道自己的主君是真心把城池送出手,更不知道这位御台所的能耐有多大。

    她以为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但也足够令叛军心思浮动,方便拖延时间。

    主君上洛被足利将军看重,派来了御台所宣旨站台,这关东管领的身份做得实打实,谁还敢质疑。

    想到深处,她面露微笑,对上来的斯波家姬武士问道。

    “这位怎么称呼?”

    稚嫩的姬武士不卑不亢,回道。

    “在下蒲生氏乡。”

    本庄实乃点点头,说道。

    “蒲生姬,你坐吊篮下去与御台所表达我的歉意,城内窄小,不宜大队人马进入。

    请骑军走西侧城墙去往外围驻军地,我会命人在那边准备,让诸位修整。”

    蒲生氏乡皱眉道。

    “不妥。”

    本庄实乃看着这半大的丫头,诧异道。

    “怎么不妥?”

    蒲生氏乡面色肃然,说道。

    “既然大人检查画押真实,就证明此城被上杉殿下转给了我家御台所,自然该由我军驻防。

    天下岂有驻军在外,客军在内的道理?”

    本庄实乃这才反应过来,面色难看。

    她发现上杉辉虎信中确实没写改易是虚名之举,难道真送了枥尾城给别人?这怎么行!

    枥尾城是中越最重要的城池,看护上越,怎么能送给别人,即便是足利将军的御台所也不行啊。

    她犹豫不决,蒲生氏乡已经手握刀柄,呵斥道。

    “为何还不开门迎接御台所,你等要违抗关东管领的命令吗?”

    蒲生氏乡很聪明,斯波义银已经决定此行对外称御台所,要将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头用足。

    狐假虎威之下,她当然得撑足了自家主君的面子。

    武家畏威不畏德,你软一分,别人就敢看不起你,怎么可以随意让步呢?

    本庄实乃瞅了一眼这稚气未脱的姬武士,自然明白她刻意作态的用意。

    要是别的时候,这种小丫头片子在她面前玩蛮耍横,早被她一巴掌拍倒在地。

    可此时她的话处处拿捏自己,让本庄实乃脾气发不出来。

    御台所,关东管领两座大山,一个代表足利家的威严,一个是自家主君的命令,她怎么反驳?

    咬牙下令道。

    “开城门,迎御台所入城!”

    义银在城下默默等待,虽时间漫长却不动声色。

    随着本庄实乃与蒲生氏乡开门相迎,他策马上前,下令道。

    “岛胜猛,沿途控制城门,要道,各丸留守驻防。

    山中幸盛,带人随我入天守阁。”

    两姬嗨了一声,各自做事。

    义银见本庄实乃面有愠色,说道。

    “上杉殿下信中没有告诉你吗?授予我全权,你也要听我号令。”

    本庄实乃一愣,信里的确有这么一句,但写得匆忙,她以为只是对御台所的敬语而已。

    义银见她迟疑,便知道她会错了意,缓和道。

    “上衫殿下对我说,你是她亲近之人,叫我要信你。

    我也希望你能信我,我与她利益一致,我此来是为了平定叛乱,并非争夺领地。”

    他外形俊朗不凡,柔声细语,听得本庄实乃顿生好感。

    此时她扫到队列中的直江兼续,愣了一下。

    见她微微点头,也就明白过来。既然主君都这般吩咐了,我听令便是,只是心底起了一丝忧虑。

    有直江兼续在,这位御台所并没选择让她吊上城头协调,而是令派她人强硬对自己下令,这是宣示自己独立性吗?

    此时不便细想,她只是嗨了一声,在前领路。

    义银下马把缰绳递给山中幸盛,与本庄实乃并肩,说道。

    “此去天守阁慢慢走,给我说说中越的情况。

    我要知道里面的姬武士,谁是我们的人,谁可以拉拢,谁需要打压,谁必须杀掉。”

    还是那淡淡的语气,却让本庄实乃一股凉气自心底透出来,面上恭敬的表情真实了许多。

    她低头侧颜,向这位谜一般的俊美御台所,讲解中越诸事与天守阁内各武家的虚实。

    一路走得极慢,可终究有个尽头。山中幸盛拉开议事厅的拉门,侧避鞠躬。

    义银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挺胸抬头朝主位走去。

    本庄实乃在后趋步紧随,待他入座后,才坐在左侧斋藤朝信身边,顺势把手中书信递给她。

    直江兼续进入室内,朝义银鞠躬后,自觉坐到左侧上衫众中。

    山中幸盛手一挥,身后走进两名姬武士,左右关上拉门,门外一阵疾步声,兵器铠甲晃动的敲击声,随后了然无声。

    山中幸盛低头趋步走到义银身侧,鞠躬坐下,展白旗侍奉在旁。

    整个过程中,议事厅武家皆不言不语,看看门口的两名姬武士,再看看主座上的御旗。

    只有斋藤朝信低着头,看着信,片刻看完,双手递前。

    山中幸盛双手接过,半转低身献与主君面前。

    义银慢悠悠接过书信,放在案牍之上,眼睛向下看去,说道。

    “我乃斯波家督义银,奉将军之命,持御剑,下关东,为上杉殿下继任关东管领宣读御旨。

    上杉殿下将这枥尾城献出,为御所行在,我心甚慰。

    不知诸多武家集结在此,所为何事?”

    说着,他看向本庄实乃。

    本庄实乃心领神会,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在上,越后叛逆不服王化,现起兵作乱,正欲攻打枥尾城,乱我越后。”

    义银作震惊状,怒道。

    “竟有此事!

    这枥尾城乃是我河内源氏嫡流临时行在,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围我武家栋梁居所,此乃大逆!”

    两人一唱一和,看得右侧几名武家眼角抽抽。

    这特么和想的不一样啊!

    府中长尾家不是下克上武家吗?长尾景虎去哪里了?上杉殿下是谁?我们的大事还要不要继续?造反内应这事还做吗?

    几人惶恐不安,相互用眼神交流。其首脑人物知道不好,伏地叩首问道。

    “敢问御台所,上杉殿下是哪位?”

    义银横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长尾景虎上洛京都,得将军恩准继承山内上杉家,继任关东管领,赐予通字,改名上杉辉虎。”

    那人被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家名役职震得一窒,还想开口,义银反问道。

    “你又是谁?”

    她鞠躬回答。

    “在下黑泷城主黑田秀忠。”

第四百五十八章族诛

    义银看着支支吾吾的黑田秀忠,冷冷说道。

    “你什么身份,我说话也敢打断,轮得到你来质问?你配吗?”

    黑田秀忠被他骂的无言以对,只能狡辩道。

    “御台所地位尊贵,可军政大事自有武家女子承担,您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黑田秀忠慌乱之下,只得以男子身为由,排斥义银对此次战事的干预,却不小心遗漏御剑的存在。

    义银冷笑一声,说道。

    “黑田大人这是高看我,把我比做日野富君了。”

    日野富君是八代将军的御台所,号称天下恶夫,几度乱政,为武家唾弃。

    可她持御剑下敕令之时,也是叱咤风云,无人敢挡。

    只是最后暴亡,给人留下一丝臆想,恶事做尽遭人毒手了?

    义银持御剑而来,黑田秀忠却抓着他男儿身这点说事,简直找死。

    黑田秀忠伏地请罪,说道。

    “御台所息怒,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枥尾城战乱将至,您身份高贵,不可立于危墙之下。”

    义银笑了笑,手握御剑,说道。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山中幸盛,拿下她!”

    山中幸盛嗨了一声,上前抓人。

    黑田秀忠想起身反抗,被早已蓄势待发的山中幸盛一拳打在腹部,口吐酸水,蜷成了虾米。

    将她双手反剪身后,按在榻榻米上。

    黑田秀忠还在高呼。

    “这是乱命!”

    她左右寻找自己的党羽,盟友,几人还在犹豫。

    此时,义银大喝一声。

    “来人!”

    门边两名斯波姬武士打开拉门,二十余名同心众鱼贯而入,兜胴俱全。

    将在场武家团团围住,手握刀柄,撕拉一声,皆拔出一半。

    各武家不敢乱动,以免引起误会,只有黑田秀忠的头被抵在地上,不住叫喊。

    “本庄大人!这是何意!我等忠臣前来枥尾城听命,为何要受这般侮辱!”

    本庄实乃默默看了她一眼,朝义银鞠躬道。

    “谨听御台所训令。”

    这黑田秀忠本就是本庄实乃怀疑的几个对象之一,如今御台所稍做试探,她就忍不住跳了出来。

    要说她没问题,本庄实乃第一个不信,看着乐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插手。

    义银盯着右侧中越众,语气冰冷道。

    “你等也想学她?对我不敬?”

    诸姬伏地叩首,连声不敢。

    在关东,有御剑在手,名分上义银不害怕任何人,动嘴不动手,怎么都不输。

    唯一可以给他造成点麻烦的,只有控制着镰仓公方的北条家。

    对峙的时候大吼一声,关西人欺负关东人,支持关东将军!

    义银就没辙了。

    关东关西的地域之争,自古以来就没断过。

    关东武家真要装作看不见,硬是把足利分家的庶流当嫡流架起来与足利将军争雌,义银也没办法。

    一笔写不出两个足利,武家们又不是不认河内源氏嫡流,只不过是家中争嫡而已,有借口狡辩。

    也怪关东将军无能,被北条家拿捏在手中,才留下这麻烦的破绽。

    不过,义银还未进入关东十国地域,在越后作威作福是无人敢于和他嘴炮的。

    黑田秀忠心中不服,但右侧的中越众无人出面为她辩解,看似是义银一手遮天,以御台所身份持御剑压制诸姬。

    可事实并非如此。

    正如天下恶夫日野富君干涉幕政,身后是依靠全盛时期细川宗家的半将军撑腰,予以支持。

    义银能以刀剑胁迫这些桀骜的越后武家低头,不是他这外来户的御台所牛b,是因为左侧上杉辉虎麾下的上衫众不动声色。

    这些中越众作为客军,军势皆在外侧驻地,而城内守军则是本庄实乃为首的上衫众。此时反抗,岂不是授人以柄,任人宰割。

    义银拿身份压人,看似威风凛凛,本庄实乃在其身后默然不语,更让人琢磨不透深浅。

    两人配合无间,让黑田秀忠跌了个大跟头,旁人看不清形势,想帮扶一把也会犹豫。

    所谓枪杆子里出政权,说到底,威望的身后要有武力支撑。

    借着中越众不敢妄动的间隙,义银冷眼看着黑田秀忠,说道。

    “你不服?”

    黑田秀忠也是豁出去了,大喊道。

    “我不服!”

    义银说道。

    “蒲生氏乡,为我研墨。”

    “嗨!”

    随同心众作威吓状的蒲生氏乡收刀,走到义银的案牍前,为主君准备纸墨。

    随后,义银边写边说。

    “敕令,剥夺黑泷城黑田家御家人身份,命其家中直系元服姬武士切腹自害,夫幼由各夫家领回。”

    黑田秀忠听得肝胆俱裂,浑身颤抖,骂道。

    “乱命!乱命!”

    义银摇摇头,边说边写已经是他给的最后一次机会,这家伙脑子死板,还不求饶,活该害死全家。

    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改弦易辙,他狠心以御剑柄端沾墨压纸,完成了敕令。

    剑柄古朴独特的御纹,就是敕令的画押,这是义银得到御剑后发出的第二张敕令。

    第一张给了神保长职,是剥夺椎名家越中守护代的役职。

    用蒲生氏乡递上的丝巾将御剑擦拭干净,义银站了起来,走到嚎叫不止的黑田秀忠面前,一刀砍下了她的首级。

    “聒噪。”

    义银振刀弹掉血滴,将敕令交给双手以待的山中幸盛,说道。

    “交给岛姬,带兵去驻军地监督黑田家的人切腹。

    如果她们选择不体面,就帮她们体面。”

    嗨了一声,山中幸盛转身出去做事。

    中越众皆面露惶惶,看看御台所,又看看本庄实乃,这群本性凶狠的武家因为无人挑头,惊慌无助犹如稚鹿。

    本庄实乃与义银不经意对上一眼,她低头鞠躬,表示了服从。

    面对摸不清忠奸的中越众,最好的办法还是杀鸡儆猴。

    既然黑田秀忠跳出来挡刀,还这么头铁,正好送她上路。

    她的身份也合适。

    地位太低如地头,震慑不住中越众。地位太高如上田长尾家督那般,一刀下去中越更乱。

    一城之主刚刚好,让这群中越众中的内应,想临阵倒戈的投降派不敢动作,以御台所的威势,暂时稳住她们。

    指望中越众为上杉辉虎尽忠职守是不可能的,只要她们不敢轻易投敌,就算稳住了枥尾城的阵脚。

    至于黑田家的人,在这里的算她们倒霉,至于黑泷城那边,看此战结果吧。

    如果上杉辉虎平叛成功,自然有无数武家会用她家余孽的人头来邀功请赏。

    如果平叛失败,大局崩坏,那也无所谓这等小事了。

    总而言之,能震慑住中越众,这事就完了,不值得义银再费神去想后续。

    他用铁与血证明了自己不单单有御剑,还有剥夺身份和杀人的勇气,那就没问题了。

    前世有云,三权分立,是指执政中的立法权,行政权,司法权。

    其实对统治者来说,最重要三权,乃是军权,财权,人事权,其中人事权是根本。

    统治的基础是人,对人事任免的权利,是政治上最基本也是最核心的权利。

    要想形成一套低成本的统治体系,就必须抓住人事任免的控制权。

    不然,统治会变得无效率,难以长期维持传承下去。

    镰仓幕府的御家人制度,抓住了军权,财权,人事权,最后因为财政崩溃,军权反噬而终结。

    足利家的室町幕府不如镰仓幕府强势,主动放弃了财权与军权,换取高阶武家对将军的支持。

    再抓住守护体系中的人事任免权,影响武家统治地方的法理依据,这才是足利将军手中最具威慑力的权力。

    义银手持御剑,要钱没钱,要军队就不足二百姬武士。

    他能在越后做大的唯一倚仗,就是敕令赋予他,等同于足利将军的人事任免权。

    这才是他权利的基础,也是黑田秀忠这个蠢货没想清楚,导致族诛的原因。

    即便上杉辉虎对义银情根深种,但上杉家的家臣团为什么要分他好处,买他的帐?

    做人,还是要靠自己。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得到想得到的东西。

    靠女人?

    呵呵。

第四百五十九章合作

    本庄实乃默默观察这位御台所的表演,心中已然充满敬畏。

    比起自己骄傲的主君,这位御台所更像个成熟的统治者。

    统治的基础是暴力,而暴力并不需要滥用。

    有没有能力搞死别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所有人都觉得你能搞死她,并为之畏惧就足够了。

    这位御台所深得其中三昧,一番手段让中越众暂时按下心思,不敢轻易倒戈,真是厉害。

    要知道,他是外来者。

    借本庄实乃的上衫众吓唬中越众,又用中越众的退缩向本庄实乃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稳固决策的主导权。

    真是个厉害的少年。

    本庄实乃默默想着,不敢再以对待一般男人的眼光看这位,态度越发恭敬。

    义银哪有本庄实乃想得那么厉害,他只是在京都的大染缸里扑腾一年,本能得知道该怎么玩了。

    枥尾城是他在关东的第一个落脚点,不管上杉辉虎的赠予是否能在战后得到上衫家臣团的认可,他都必须努力打好根基。

    越后三分,上越是上杉辉虎的自留地,下越是桀骜不驯的扬北众地盘,唯有中越,能玩出点花活。

    上杉辉虎的上衫众,旧守护留下的降臣,再加上上田与古志长尾两家,都够开一桌麻将了。

    更何况各方势力内部也是诸多杂音,从这次战事就可以看出来。

    一个字,乱。

    对于初来乍到,手中只有不足两百姬武士镇场的义银来说,乱好啊,他就怕万众一心。

    关东武家比起关西,穷困的生活让她们更暴戾更极端,极爱抱团,排斥外来人。

    越后武家又是关东出名的苦寒磋磨,悍不畏死,更难以收其心。

    能有中越乱局让他分化当地武家,打压拉拢两不耽误,真是再好不过的起点。

    他必须依靠御剑,尽快压实自己的威信与基本盘。越后烽烟四起,汇集中越,正是混水摸鱼的好机会。

    至于上杉辉虎说的共享越后,和同榻共眠是一个道理。

    话怎么说就是床怎么睡,上杉家臣不认可,就是同床异梦。

    就算认了,谁在上谁在下?谁的被子多裹点,谁半身在外受凉?

    到最后,都得靠自己的实力去争。

    没有实力,话说得再好听都没用,政治博弈看手段更看实力。

    义银的举措必然有损上杉家的利益,损其利己,上杉家的姬武士团怎么会高兴呢。

    对于本庄实乃,这位上杉辉虎放在中越的心腹,义银既要团结她,也要防着她。

    在关键时刻,将更多好处扒拉到自己碗里,让斯波家最大限度获取中越利益,早些站稳脚跟。

    所以,他始终没有让直江兼续出面协调双方,而是强硬得让本庄实乃交出中越领导权。

    直江兼续这丫头也不简单,估计是想明白了他的意思,入城之后只看不说,安静到现在。

    斯波义银与本庄实乃双目交汇,皆矜持一笑。

    随着黑田秀忠人头落地,中越众的态度也明朗了,暂时观望,不会轻举妄动。

    随后拖走死尸,清理场地,本庄实乃为斯波义银一一介绍在场的武家。

    众姬见礼寒暄,仿佛地上未干的血渍不存在一样。

    等见上一轮,姬武士们各怀心事告退离去,只留下义银,山中幸盛,本庄实乃,斋藤朝信,直江兼续五人。

    义银问本庄实乃。

    “会不会有反复?”

    本庄实乃摇头道。

    “心思浮动不可避免,但缺了带头人,一时谁也不敢动手,应该能稳住几天。”

    义银点点头,说道。

    “我与上杉殿下定下十日之期,她必打通北条城前来支援。

    我路上用了两天,如今还有八天。她们既然认了枥尾城是我的御所行在,之后顾忌会更多。

    即便叛军抵达,围困城池,也不至于马上动摇心思,开门献城。”

    枥尾城不小,上衫众军势还是太少,必然会用上中越众协助防守,最怕居心叵测之徒里应外合。

    经过黑田秀忠一事,这个隐患虽然没有去除,但已经能多拖延一阵,亦是不错的结果。

    本庄实乃点点头,说道。

    “扬北众刚才渡过阿贺野川,一切顺利也要三天才能抵达枥尾城。

    在她们到来之前,长尾政景与大熊朝秀兵力不足,不敢提前到来完成合围。

    殿下那边不出状况的话,我们只需要守五天就好。”

    义银疑惑道。

    “春耕过去有些日子了,扬北众动作为何如此迟缓?”

    本庄实乃笑道。

    “御台所不知,扬北众这些年几度造反,被主家防得严实。

    除了中条藤资等少数投效武家外,其他各家都被课以重税,家中余粮不多。

    她们要出兵,就得逼着几家偏向殿下的扬北众出钱出粮,扯皮起来不就慢了。

    这会儿过河,我还觉得早了。”

    义银摇摇苦笑,什么乱七八糟的扬北众。

    “她们没杀了亲近上杉殿下的武家吗?还有这等奇事?”

    本庄实乃回答。

    “扬北众同气连枝数百年,各家打断骨头连着筋,关系复杂。

    哪家都有背着大家伙搞点小动作的情况,谁家身上干净?

    真要杀起人来,也轮不到中条藤资先垫刀头。”

    她见义银诧异,便将扬北众四支郎党的来历简单说了一下。

    义银听完笑了笑,说。

    “你的苗字也是本庄,与扬北众中北庄家有旧?”

    本庄实乃摇头否认。

    “算不上。

    御台所切勿因为扬北众内部不和,就小看了这群莽妇。

    要不是这些人桀骜不驯,找不出压得住她们的领头人,越后谁也打不过她们。

    她们是真能打呀。”

    本庄实乃感叹一声。

    她是害怕御台所因为扬北众内部混乱,起了轻敌之心,决策失误,这才出言提醒。

    其实义银最擅长怂,小心谨慎的怂,高傲自大是上杉辉虎那富二代的做派,他可不会。

    义银继续问道。

    “再给我说说大熊朝秀与长尾政景,她们为什么造反,手中实力如何?

    古志长尾家有什么反应?她家会不会乘机作乱?”

    本庄实乃一一作答,她对大熊朝秀造反一事,心中亦是有愧疚。

    不是对大熊朝秀,而是主君上杉辉虎。

    就是因为她没有管好上杉辉虎派来的侧近旗本众,才导致大熊朝秀一系守护旧臣造反。

    至于长尾政景,那是典型的武家野心膨胀,与北条高广的造反差不多。贪婪呗,没啥可说的。

    至于古志长尾家,她说道。

    “长尾景信大人派使番与我传讯,她按兵不动是为了威慑长尾政景,令她迟疑,并无袖手旁观的意思。

    古志长尾家乃是殿下的父家,一门众多在殿下麾下效力,值得信赖。

    只是古志长尾家的实力不如上田长尾家,所以不能轻动。”

    义银点点头,本庄实乃叙述后,他算明白了。

    上杉辉虎在中越的基本盘,内部是本庄实乃一系中越上衫众,外部是父家的古志长尾家,这两方是支撑她控制中越的中坚力量。

    那么,义银想要在中越站稳脚跟,可以选择的帮手就不多了。

    上田长尾家首先被排除掉,长尾政景娶了上杉辉虎的哥哥,拥有了窥视府中长尾家的继承权。

    这也是她反感上杉辉虎,化府中长尾家为山内上杉家的根本原因,她为此失去了登上越后之主位置的可能性。

    这种贪恋权力的武家,以义银现在的实力是控制不住的。

    大熊朝秀一派的守护旧臣倒是可以考虑,她们的要求并不高,只希望自己的利益不要被侵犯。

    义银不禁翻了个白眼。

    上杉辉虎这家伙,乖乖投降的老实武家都给逼得造反,统治手法太粗暴了,傻x。

    不过,倒给了他一个机会。只是不知道大熊朝秀的成色如何,值不值得花力气拉她一把。

    中越的守护旧臣也分许多派系,例如柏崎平原一带的宇佐美定满就投靠了上杉辉虎,混得不错。

    大熊朝秀混得这么差,是不是本身也存在问题呢?

    看看再说。

第四百六十章出击

    义银将拉拢大熊朝秀的念头先放在一边,问本庄实乃。

    “大军压境,我们至少要守五天。

    如果早早被围困在城里,中越众那边的风险难以预料,你有什么想法?”

    本庄实乃回答。

    “大熊朝秀造反是一时激愤,我想派人去安抚她,不求成功,只要她犹豫几天就好。

    而长尾政景大人毕竟是殿下的亲眷,可以由古志长尾家出面协调,让她按兵观望。

    她造反,不论成败,殿下都不会惩戒太深。能先看看风色再选择,应该不会拒绝。”

    义银看了眼这外貌正直的姬武士,没想到她心这么黑。

    大熊朝秀被害惨了还想着骗她,稳住她,等秋后算账。之前两人共事,肯定没少挨这位的黑砖。

    至于上田长尾家的事,她确实说的不错。

    长尾政景是几个造反势力中最洒脱的,就算失败也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

    府中长尾家能统治越后,就是三长尾家联合的政治架构,是上杉辉虎统治的根基所在。

    虽然长尾政景犯浑,但三家的一门众早就被府中长尾家捏在一起,成了越后最大的利益集团。

    长尾一门众是上杉辉虎最忠诚的追随者,军势的骨干。

    如果她严厉制裁上田长尾家的家督长尾政景,那么长尾一门众会怎么想?古志长尾家又会怎么想?

    武家汇聚在一个家名下,求得是利益,所谓血脉相连都是放p,血亲相残的事还少吗?

    上杉辉虎要化府中长尾家为山内上杉家,只能安抚长尾一门众不安的情绪,决不能刺激她们,导致基本盘崩溃。

    长尾政景的行为,可以看作长尾一门众对她改变家名最激烈的一种反应。

    上杉辉虎要稳住基本盘,只能轻拿轻放,不可能一刀砍了长尾政景,伤了长尾一门众的人心。

    义银摇摇头,坚定了走自己路,增强实力的决心。

    上杉辉虎的爱慕是真靠不住,这家伙的麻烦忒多,顾好自己就不错了。指望她?算了吧。

    义银继续问本庄实乃。

    “那扬北众呢?”

    “坚守城池,以中条藤资等亲近殿下的扬北众为内应,混乱她们内部的评议。

    攻城死伤远胜野战,扬北众各家谁肯火中取栗,皆是保存自家实力的人精。

    乱上几天,等她们内部意见统一,殿下的援军也该到了。

    御台所,您觉得如何?”

    义银看了眼本庄实乃,她的建议归根结底,就是避战。

    他摇摇头,坚定的说。

    “不好。

    守城最重要的是把握主动权,哪有将希望全寄托在叛军身上的道理?

    我的意思是,趁着她们尚未合围,主动出击,打!”

    本庄实乃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她的方法很保守。

    既然主君已经归国,几日功夫便能带援军杀到,那么就以言语迷惑叛军军势,达到拖延的目的。

    做法切实可行,可惜义银不能同意。于公于私,在上杉辉虎到来之前,他都必须打一场。

    于公,本庄实乃对上杉辉虎的军略有信心,主君说十日会到就想办法拖十日。

    可战阵上的事哪有绝对?

    自古守城,最忌讳消极死守,坐困孤城。万一事有不逮,失去主动权的守军只能被动挨打。

    这很伤士气,而枥尾城内又有一群墙头草在,更增加了危险性。

    本庄实乃的做法是示弱,虽然拖延了时间,也暴露了枥尾城的心虚,会抬高叛军的嚣张气焰,军心士气。

    此消彼长,对之后的作战没有好处,义银不能认同。

    于私,义银初来贵境,关西那些个战绩声望,顽固的关东武家是不认的。

    她们只会嘲笑关西武家懦弱,连个男人都打不过。

    武家的威望,要靠铁与血的战绩来浇灌。

    义银要在关东,在越后站稳脚跟,除了御剑加持的河内源氏嫡流身份,还需要证明自己很能打。

    一个男人要在这女尊的武家社会出头,唯一的办法就是比这些姬武士更坚毅,更能打,更善于杀人。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所以,义银必须主动出击,借助此次叛乱建立自己在越后武家中的威望。

    义银对本庄实乃说道。

    “你的计策确实能让叛军迟疑,但也显得我方怯懦。

    叛军士气如虹,我军据城死守,上杉殿下带领援军到来,也要付出更多的力气降伏这些叛逆。

    因此,我们不能被动死守,必须主动出击,打压叛逆的声势。

    待上杉殿下到来,就可以更迅速击溃她们,早些结束这场乱事。”

    本庄实乃沉思半晌,不禁点头。

    “御台所说得是,确实不该给殿下增加对阵的风险,是我考虑不周。

    那您的意思,该如何应对?”

    义银说道。

    “扬北众还有三天才到,大熊朝秀与长尾政景的军势已经向枥尾城靠近,意图合围。

    给我一些军势,我率斯波家的精锐为中坚,主动向西攻击大熊朝秀。

    上衫众也分出一支军势向东,派使番联合古志长尾家,夹击长尾政景。

    两面出击,以三日为限。能击溃叛军最好,一战不下即刻回城。

    叛军绝想不到我们敢出兵野战,必然猝不及防。最差也是给她们一个下马威,打击其士气。

    你坐守城内,赶制足利家旗帜,多插白旗于城头,将此城为我御所行在一事,广而告之,等待扬北众叛军到来。”

    义银在其中埋了个小心思,让所有人都知道上杉辉虎已将枥尾城送给自己,好断了上杉家战后讨还的念想。

    本庄实乃没想到他的私心,只是仔细思索主动出击的利弊。

    稍后,她点点头,说道。

    “御台所英明,我会将几家亲近主家的中越众划给您,带去与大熊朝秀一战。

    协调军势,领路带队,还是由直江兼续大人负责。”

    直江兼续嗨了一声,鞠躬受命。

    本庄实乃又对斋藤朝信说道。

    “斋藤大人,你带半数侧近旗本及其军势前去阻击长尾政景,我会派使番联系长尾景信大人,让她出兵协助你作战。

    一击不成,就与长尾景信大人合兵来枥尾城,请以大局为重,不要恋战。”

    “嗨!”

    本庄实乃看向义银,鞠躬道。

    “祝您武运昌隆。

    我会严守城池,准备旗帜,等待两军归来。”

    本庄实乃不担心斋藤朝信,此人久经阵仗,作战勇猛。她担心的是,斯波义银这个御台所到底行不行?

    但如果留斯波义银守城,她自己去,更怕城池丢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还是选择自己守着更重要的枥尾城。

    义银点点头,心里明白她的担忧。得露一手给这些家伙长长眼,免得以后再被人看轻。

    此时多说无益,义银点头道。

    “修整一夜,还请本庄实乃协调后勤,连夜制作口粮,足够大军三日之用。

    明晨埋锅造饭,饱食后即刻出兵。”

    一众姬武士皆无异议,嗨了一声,鞠躬受令。

    ———

    在义银震慑中越武家,并想办法从本庄实乃手中,巧夺军事主导权的同时。

    上杉辉虎也率领军势翻过米山,与驻扎北条城外的柿崎景家,宇佐美定满汇合。

    越后两大平原,西部是上越的高田平原,东部是越后平原,以阿贺野川分割中越下越的边界。

    在两个平原之间,乃是越后山脉向西北方向衍生出的一片山地。

    此处,西部被称为米山,东部叫做石地,是一片乱石荒地的丘陵地区。

    在两者之间,夹着一小片平原,依山靠海,便是柏崎平原。

    作为连通越后两平原的要道,这里混杂分封着上越中越的各方武家,情况相当复杂。

    而北条城正卡在通往中越的石地入口附近,是为后勤安稳,必须把握的城池。

    北条高广从上杉辉虎母亲时候起,就投效府中长尾家。

    谁都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响应叛乱,瞬间断绝了上越中越两边忠于上杉辉虎武家的联系。

    这让上衫众面对叛乱四起的局面相当被动,好在主君回国,执掌军势平叛,一众姬武士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第四百六十一章决断

    北条城外,上杉辉虎本阵幕府。

    上杉辉虎低头看着左手,拇指食指揉搓,听柿崎景家与宇佐美定满陈述军情。

    等她们说完,抬头看向两人,骂道。

    “因为北条高广闭门不出,所以你们就乖乖等在这里了?

    柿崎景家!中越危急,你还在浪费时间,脑子被狗吃了吗!”

    柿崎景家年少气盛,被主君怒骂而恼羞,俏脸涨得通红。一旁的宇佐美定满,心中更加不安。

    柿崎景家是上杉辉虎心腹大将,手握上越常备军势。

    亲信挨骂,那是一种特权。主君心中有怒气,骂出来就没事了,影响不了前途。

    而同样犯错的宇佐美定满被置之不理,这才是危险的信号。

    她主动上前,深深鞠躬向主君请罪。

    “殿下,是我让柿崎大人给我几天时间,出面劝说城内武家迷途知返。

    北条城不是小寨,强攻之下难以迅速落城,反损了兵力士气。

    即便北条高广头脑发热,麾下武家未必和她一条心。

    如果劝说有效,之后攻城能少点阻力,多些内应,有益无害。”

    上杉辉虎看了她一眼,说道。

    “算了,你们反应及时,春耕后迅速出兵,有功无过,是我要求得太严苛。”

    见上杉辉虎不再追究,宇佐美定满心中松了口气。

    她小心翼翼问道。

    “殿下,那我还要继续劝降城内武家吗?”

    上杉辉虎冷冷一笑,说道。

    “劝,为什么不劝,你管你去做。”

    宇佐美定满楞在当场,只觉得主君语气中杀气腾腾,捉摸不透这话是出自真心,还是调侃,一时拿不定主意。

    上杉辉虎不再理她,回头对柿崎景家说道。

    “我带了掘金众来,给我围了北条城,断水源,挖地道,叠土垒。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五天攻下城池,做不到就滚回家去奶孩子吧!”

    柿崎景家嘴角一抽,狠狠说道。

    “殿下放心,三天之内攻不下来,我在您面前切腹赎罪。”

    越后金银矿多,上杉辉虎手中矿山的掘金众不少,这次带了一些来,都是挖洞填山的好手。

    北条城虽说不是小寨,但也谈不上坚城,真的不惜代价进攻,拿得下来。

    宇佐美定满心头一寒,越发看不懂了,她谨慎问道。

    “殿下,您要攻城,那劝降一事。。”

    上杉辉虎冷冷回答。

    “你管你去劝降,攻城又不碍着你做事。

    用你的门路告诉北条高广和她手下那些王八蛋,要投降趁早。

    等我打下本丸就晚了,这一次,我一个都不原谅!一个都不放过!

    我答应过他,我会十天赶到枥尾城下,现在还有八天时间。

    如果北条高广她们想找死,就去死吧。我会诛灭她们的家族,让她们死得干净利落。”

    上杉辉虎看着远方,目光深邃,杀气侧漏。

    柿崎景家与宇佐美定满两人对视一眼,皆是迷惑。

    是什么人让主君如此牵肠挂肚?难道是直江兼续带队路过的那支骑军?

    越后叛乱频繁,上杉辉虎虽然打仗凶狠,但对战败降伏的武家却相当宽容,不会斩尽杀绝,尽可能留有余地。

    她统治下的越后武家太复杂。

    最核心的团体是她的直臣,侧近,旗本,如入赘直江家的直江兼续,柿崎景家,本庄实乃,斋藤朝信。

    然后是母亲留给她的家臣团,如直江景纲,北条高广。

    再外层是投降的守护旧臣,如宇佐美定满,大熊朝秀。

    然后联姻的盟友,上田长尾家与古志长尾家。

    最后有不服气,被武力压下的扬北众。

    与其说上杉辉虎是越后之主,不如说是越后武家联合体的盟主。

    越后各地的独立性很强,她做事不能太绝。不小心引发兔死狐悲,同仇敌忾的氛围,反倒是更麻烦。

    一直以来,镇压叛乱都是明刀明枪干上一场,打服就算了,少有株连灭族的惩戒。

    宇佐美定满也是按着平时的做法,才想先劝降一番。

    柏崎平原这地方连通上越中越,这次被北条高广裹挟造反的武家,有守护旧臣,也有上杉家臣。

    大家暗地里通通气,开点条件,见好就收。

    就算是北条高广自己,也是借机折腾一番,能成事最好,事有不逮就降伏。

    照着老规矩,罚酒三杯,下不为例,上杉辉虎也不会把她们怎么样。

    可不曾想到,上杉辉虎这次竟然翻脸了,不讲规矩了。

    即便拿到了关东管领役职,成为了山内上杉家督,上杉辉虎还是需要团结越后武家的。

    宇佐美定满万万没想到,上杉辉虎会选择如此激烈的做法。

    一边全力攻城,一边威胁族诛,这不符合常理。

    柿崎景家也是诧异,但她是上杉辉虎心腹,没必要想那么多,主君让砍人,那么就砍吧!

    两人神情被上杉辉虎看了个仔细,心里叹了一声。

    即便名分已经到手,但要控制住越后这些心思各异的武家,还是太难。

    只靠强压,怕是难以为继,她决定给两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前几日,直江兼续可曾为一支骑军引路,通过这里?”

    宇佐美定满点头道。

    “确有此事,但直江大人只是证实了友军身份就匆匆路过,并未多言。”

    上杉辉虎点头,说道。

    “那是斯波家的姬武士团,急行前往枥尾城。”

    柿崎景家好奇道。

    “斯波宗家?不是早就没落了吗?她们来越后做什么?”

    上杉辉虎心里变扭,却不得不强忍郁闷说下去。

    “是斯波宗家嫡子。

    这次随我来的幕府使臣,是斯波义银殿下,谦信公。

    将军赐他御剑前来关东,为我站台,做实我的名分。

    我已把枥尾城赠与他,作为在关东的临时行在。”

    两人听后倒吸一口凉气,嫡子,御剑,行在,原来是御台所。

    宇佐美定满思索片刻,叹道。

    “殿下英明,枥尾城成了河内源氏嫡流的御所,哪家叛军还敢随便攻打,这可是大逆之罪。”

    上杉辉虎不情愿道。

    “这是谦信公自己的意思,未必有用。扬北众粗鄙惯了,我还是担心她们会冲撞行在。

    我与谦信公定下十日之约,必须及时救援枥尾城,如果北条高广不识相,那就怪不得我了。”

    ——————

    宇佐美定满听下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主君似乎并不想承认御台所的身份,言词有些异样。

    她摇摇头不去多想,只是感叹北条高广倒霉。

    这人挑错了造反的时机,将军的男人在枥尾城当人肉盾牌阻敌,主君急火攻心,哪还顾得上其他。

    这北条城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再难也要啃下来。难怪她一反常态,态度强硬至极。

    宇佐美定满下了决心,要向城内武家晓以利害。再耍小聪明谈条件,真的会死全家!

    以为自己摸清了主君的想法,宇佐美定满心里有了底,知道该如何做事了。

    她说道。

    “我会尽力向城中传播信息,以减弱她们的抵抗意志。

    殿下既然有御台所倾力相助,名分俱全。为何不请上杉宪政大人出面,或许会有奇效。”

    上杉辉虎眯着眼观察宇佐美定满,她神情诚恳,看似一心为公。

    “不必劳烦她老人家,我自会收拾那些叛逆,让她们知道厉害。”

    宇佐美定满心中叹息一声,面上不露声色,鞠躬受令。

    北条家攻伐关东平原,屠灭了山内上杉家与扇谷上杉家,唯有山内上杉家的家督上杉宪政逃脱。

    她跑到越后府中长尾家,愿以家名役职寻求复仇的机会,这才有了上杉辉虎的上洛之举。

    只是两人虽然名分上是养母女,心里却知道这只是一场交易。

    越后本是山内上杉家的地盘,向上杉辉虎臣服的守护旧臣很多,如宇佐美定满,如大熊朝秀。

    她们都希望前任上衫家督能发挥余热,出来理事,以她的名义团结守护旧臣,不至于被府中长尾一系家臣欺辱。

    可上杉辉虎怎么可能让她出面,来分润自己的权力和威望,自然以养母退位,颐养天年婉拒。

    这次大熊朝秀受辱造反,宇佐美定满借机重提此事,依然被上杉辉虎拒绝。

    她心中黯然,守护旧臣不受上杉辉虎信任,又找不到可信的大人物撑腰,以后的日子只怕更难过。

    大熊朝秀的今天,未必不是她宇佐美定满的明天。

第四百六十二章对阵

    当上杉辉虎准备软硬兼施,强攻北条城,斯波义银这边也在翌日早膳之后,踏上了征途。

    枥尾城为中间线的中越地区,西北部是海岸线,偏南山地是柏崎地区的延伸段,有信浓川向海岸流去。

    信浓川流域,斋藤朝信的赤田城卡在柏崎地区边缘,而北面是三条城,府中长尾家的发家地。

    府中长尾家之前称为三条长尾家,起家就是三条城一带。

    赤田城与三条城中间的地区,就是此次大熊朝秀与麾下守护旧臣造反的区域。

    而之前被义银砍了脑袋的黑田秀忠,她的黑泷城也在这一带,想来是准备做大熊一党的内应,谁知道先丢了自己的性命。

    大熊家世袭的职务主管税收,大熊朝秀一党的守护旧臣,也多是奉行出身,精于内政事务。

    这群人战力不强,本庄实乃就没给义银多少军势,只有相对可靠的三支国人众备队而已。

    这些国人倒是想与御台所多亲近,但义银此时的身份已经不需要应付她们,宽慰几句就丢给了岛胜猛。

    武家号称都能拔刀作战,但精力放在征缴兵粮役,打理后勤线的姬武士,肯定打不过冲锋陷阵,常年征战的姬武士。

    要一些杂兵只是为了抗住阵线,让手中有近两百精锐骑马姬武士的义银,找到机会冲阵。

    义银军势沿着信浓川东岸,北上行军一天。

    在信浓川大河津,分水去三条城方向的三岔水道,撞上了大熊朝秀前来合围枥尾城的军势。

    天色不早,双方谨慎拉开距离,各自安营扎寨。

    义银的本阵幕府。

    他位于主座,下首左侧是山中幸盛,岛胜猛,上泉信纲,右侧是直江兼续与三支国人众的首领。

    义银说道。

    “明日用过早饭,就出兵与叛军合战。

    直江兼续,你协调备队缠住敌军

    岛胜猛在阵后待命,伺机率骑军突袭,争取一战击溃叛军。”

    直江兼续与岛胜猛伏地叩首,嗨了一声。

    义银又说。

    “我们只打半天,如果没有成功,午后收兵回营,回转枥尾城。”

    义银准备接战一场,如果不顺就直接转进。他手中多是精锐骑马队,并不怕尾随追杀。

    叛军的足轻农兵走散了阵型,说不准被他一个回马枪就给打崩。

    义银胸有成竹,对面却是忧心忡忡。

    在大熊朝秀本阵中,她面对一众老部下的忐忑不安,也只能尽力安抚。

    没想到会撞上枥尾城派来平叛的军势,说好的本庄实乃困守孤城,无力回天呢?

    扬北众傻b!长尾政景混蛋!

    大熊朝秀知道北条高广挡住了上越的援军,可其他两路武家太不上道。

    特别是扬北众磨磨蹭蹭,导致自己遇上枥尾守军的主动出击。

    大熊朝秀知道己方战力孱弱,枥尾城是准备来捏软柿子,抢先击溃一路。

    一姬武士忧虑道。

    “对面的阵中怎么有御旗制样,是哪位大人得到幕府青睐?”

    大熊朝秀也是纳闷。

    关东这些年,没听说哪家得了足利将军的足利白旗,更何况还是下克上的府中长尾家。

    双方都后退扎营,并未接触,确实不知道来历。

    她只得说道。

    “长尾景虎(上杉辉虎)一贯目中无人,麾下也多是孟浪之辈,或许是哪家冒领僭越。”

    这话说得大熊朝秀自己也不信,谁没事拿足利家的御旗乱来,找死吗?实在说不过去。

    可她不得不出言安慰,不然仗还没打,人心就散了。

    这次大熊朝秀下决心参与叛乱,也是看各方人多势众,想随一波大流,讨些好处。

    如果越后各家成功独立,她能借机割据一方,再好不过。

    要是叛乱被上杉辉虎镇压下去,大不了再降伏。已经被欺负成这样,下场还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越后武家一向以武勇论英雌,大熊一系主理内政,总被那些粗鄙武妇看低一眼。

    她造反,是要让春日山城的那位殿下知道,自己一派被打压得太狠,也会破罐子破摔!别太过分!

    见众姬沮丧,她说道。

    “事已至此,唯有一战。

    我们这几年受了多少委屈,挨了多少白眼,想必大家心里清楚。

    不能忍了,再忍就完了。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我都要打上一场。

    不证明自己的武勇,即便降伏,日后也过不安宁。惟有万众一心,杀出我们的气魄,方有出路!”

    她语气悲凄,引得一众姬武士共鸣,慌乱的情绪渐渐消散,目光纷纷坚定起来。

    所谓哀兵必胜,大熊朝秀欣慰之余,对明天出战有了一丝信心。

    旭日东升,双方都在埋锅造饭,默默准备吃饱厮杀。

    两军在信浓川分流去三条城方向的大河津相遇,是在南岸碰上,此地是平原,东西两军摆开阵势。

    斯波义银在西,大熊朝秀在东,双方饱食之后列出军阵对峙。

    人数都不多,组不出二手三手的阵列,军势渐进,最后停在百步开外。

    铁炮昂贵,还未在相对穷苦的关东流传开。此战有点像义银在尾张的初阵,传统打法。

    双方躲在弓矢众的射程外,布置足轻为主的枪衾阵,准备厮杀。

    跟大熊朝秀一起造反的武家大概有五万石上下的动员力,拉出五支备队,姬武士三百,足轻上千。

    因为是春耕后的农闲时节,还配备了大量农兵运输锱重,充实阵线边缘,此时看起来有数千之众,气势不弱。

    义银远远看向敌阵,心里却是丝毫不乱,不过是些乌合之众。

    不论大熊朝秀一侧,还是临时加入义银麾下的国人众,都是传统的农兵足轻备队,配备少量姬武士指挥。

    这种备队只要黏住,由藏在阵后的斯波同心众侧翼出击,冲击一波,直接就溃散了,毫无威胁。

    ————

    义银在阵前观察,身边山中幸盛持御旗侍奉,上泉信纲紧随保护。

    另有蒲生氏乡多次立功,被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看重,给予机会在主君眼皮底下待命。

    义银对她们的小心思并不反对,蒲生氏乡是他小姓出身,算亲信,可以优先提拔。

    身后还跟着直江兼续与几名使番,负责接受义银命令,协调几家国人众。

    同心众皆在岛胜猛的率领下掩在阵后,伺机而动。

    她们才是今天一战尽全功的主力,眼前三支备队不过是消耗敌军力气士气的诱饵。

    对面大熊朝秀麾下姬武士,见斯波义银这边只有三支备队列阵,心头振奋。

    虽然那面御旗有点吓人,但大熊军势在人数上占了近一倍的优势,也让她们安心不少。

    一姬武士笑道。

    “大熊大人,对面各备队的旗帜我认得,都是中越的国人众而已,战力稀疏。”

    一众武家心情更好,只有大熊朝秀面色凝重。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她也认得那几家,不过是国人村落联合组成的备队,确实没什么战力。

    但那面御旗太扎眼了,而且对方人数这么少,这些国人众竟然不慌,不合常理。

    国人众都是观风色的老手,情况不对就保存实力,赶快跑路,哪有敌强我弱还能保持情绪稳定的。

    大熊朝秀呵斥道。

    “都乐什么!我们这是在造反,输了阵仗都别想好过!

    给我打起精神小心点!也好意思说她们战力稀疏!自己什么德性不知道吗!”

    义银见对方蠢蠢欲动,心中得意。

    这些内政众缺少实战经验,一个示敌以弱都能挑动她们的情绪,难怪被注重武勇的越后武家轻视。

    想着进一步混乱对方的军心,义银打马上前,意图喊话。

    同心众人数太少,伤亡多了会心疼死,他满脑子都是借喊话动摇叛军,降低嫡系损失,对自己暴露在阵前的危险反而不在乎。

    外挂牛b,系统爱我,怕什么。

    身后山中幸盛却是大急,持御旗紧随其后,心里不免埋怨。

    主君不爱穿兜胴具足,总喜欢布衣外套件阵羽织就在战场上乱跑。

    流矢无眼,若有个万一,她也不想活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单挑

    义银看不到身后山中幸盛幽怨的眼神,他打马冲到四五十步,高声呼喊。

    “我乃斯波家督义银,奉幕府之命前来越后,为长尾殿下入继山内上杉家,继任关东管领宣旨。

    长尾殿下改苗字,足利将军赐名,称上杉辉虎。

    你等叛上作乱,罪无可恕,还不速速降伏,不怕祸及夫女吗!”

    大熊朝秀阵中一片哗然,虽然知道上杉辉虎离国,但只有少数高层才了解她是上洛京都。

    这种影响军心的消息当然不会随便披露,为上杉辉虎增长威势。

    只是未曾想到幕府使臣前来,持御旗在阵前发声,顿时乱了军心阵脚。

    一姬武士向大熊朝秀问道。

    “大熊大人,他说的可真?”

    另一姬武士驳斥。

    “当然是假话!府中长尾家乃是下克上武家,岂能得到足利将军青睐!”

    “御旗就在阵前!怎么能假!”

    “长尾家一贯放浪,说不准就是假御旗!”

    “谁敢冒领僭越!不要命啦!”

    “府中长尾家两度弑杀守护,像是要命的武家吗!”

    一众麾下争执不下,听得大熊朝秀头疼欲裂。她倒不怀疑对方的话,反而更生警觉。

    今天的阵仗太奇怪,对方军势薄弱,反在阵前挑衅,引得我军军心大乱。

    真不怕自己大军压上,把他这幕府使节给弄死,一了百了。

    她瞳孔忽而一缩,如果这是故意引我进攻呢?

    大熊朝秀目光远眺,总觉得对方阵后藏着什么撒手锏。

    此时,麾下姬武士已经争得白热化,纷纷向她建言。

    “大熊大人,我等还未与其交战,现在投诚应该不会受到太多惩罚,不如。。”

    “放p!本庄实乃那些人本就轻视我们,如果半途退缩,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无论如何也要拼上一阵,让她们日后做事有些顾忌!”

    麾下七嘴八舌,大熊朝秀却是心头渐冷。

    姬武士们看似想法不一,其实只是在投降和打完再投降之间徘徊,到底是士气已沮。

    这些人只是想让上杉辉虎知道,过分压榨她们的后果难料,以后下手轻点。

    真的撕破脸,干到底的勇气是不存在的。

    大熊朝秀苦笑,那她算什么呢?一时头脑发热扛旗起兵,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作为造反的带头人,降伏之后肯定要被拉出来敲打一番,杀鸡儆猴,再无现在的地位。

    心中有怨气,可她也不敢与敌军交兵接阵。

    随着思虑深入,她越发确定,这位自称斯波家督的少年留有后手,真打起来会吃打大亏。

    不打,等死。打了,马上死。怎么办?

    回想这些年受到的委屈,本庄实乃的偏袒,上杉辉虎的嘲笑,大熊朝秀心中泛起酸苦。

    老娘好好做人,好好做事,就是不给我一条活路,忍辱负重反受到更大的羞辱。

    大熊家也是老武家了,要脸的!

    大熊朝秀胸中一股抑郁之气无从发泄,她目光泛红,不再听周遭武家聒噪,单枪匹马冲出阵列。

    “我乃大熊朝秀,谁敢与我一战!”

    她选择了一骑讨。

    见敌军中奔出一骑,上泉信纲也打马向前,奔护义银身边。

    听闻对方提出一骑讨,义银愕然,这大熊朝秀有意思啊。

    义银之前从直江兼续嘴中听过,大熊家两代担任守护上杉家段钱方之职,是彻头彻尾的收税官。

    世袭这种职务的武家能有几分武勇?这是要以死明志吗?

    上泉信纲在义银身侧,低声说道。

    “御台所,让我去吧?”

    她真怕这位少年自己冲上去,阵前单挑的事他可没少干。

    虽说斯波义银战阵无双,从没在一骑讨中失过手。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个万一,谁敢担责任?

    自拿起御剑起,这位的身份就不同了,是名正言顺的御台所。

    让将军的丈夫出去和人单挑,麾下这些姬武士还要不要脸皮子?活活臊死算了!

    义银没多想,他只是看了眼兜胴俱全,持枪佩刀的上泉信纲,点点头。

    “上泉剑圣小心。”

    上泉信纲倒是自信,问道。

    “您要死的还是活的?”

    她年轻时也是上野国有名的战将,后来周游列国研习剑术,力量,速度,反应,体力都不是寻常姬武士可以比拟。

    虽然年纪大了,遇上战场结阵还不敢太嚣张。可阵前单挑,真是没怕过谁。

    义银看了眼自信的剑圣,哑然失笑,说道。

    “刀枪无眼,您不必留手,死了算她命不好。”

    义银确实想过拉拢大熊朝秀一系姬武士,但内政众在越后地位太低,其实也没太在意。

    大熊朝秀竟然会选择一骑讨,一名政务官如此失智,他拉拢的心思又单薄了许多。

    死就死了,不可惜。

    上泉信纲点点头,明白了斯波义银的心思。她轻笑一声,提枪打马冲了上去。

    “我上泉信纲来做你的对手!”

    大熊朝秀见对面杀出一将,也没仔细听她说话,大喊一声来得好!全神贯注策马冲杀过去。

    两马奔驰交错,杀成一团。

    骑兵捉对厮杀,与冲击步兵阵线的撞击践踏不同。

    骑兵冲步兵,将刀枪夹持静止,光是加速度就足够捅穿或者切开人体。马速降低后,刺枪前挑或侧身向两侧后方刺击。

    宋代以后,纯粹的重装冲击骑兵因为用途单一,几乎在东方战场消失。

    能射,能冲,能近战,能长途奔袭的轻中甲骑兵才是主流。

    而骑兵对战不可能像对付步兵那样,光是战马对撞的冲击力,能让双方非死即残。

    大家都是别开马头,侧身攻击对手,主要的兵器是朵骨,钢鞭,斧锤的破甲武器。

    兵器长度一臂左右,不会太重,方便轮圆捶丫的。

    日本贫瘠,少有骑兵,更缺乏重甲,双方交战多以骑射或刀枪。日本刀虽然对重甲无能为力,但攻击无甲轻甲却是利器。

    上泉信纲自信满满,双方骑马交错就想用超人的速度和反应将对方刺下马去。

    谁想到大熊朝秀竟然应对及时,将她的骑枪挑翻一边。

    两人骑枪都是一间半长,不适合骑兵战,但皆是自信没有拔刀,交错贴在一起,各施手段。

    上泉信纲扭腰甩臂,只见被挑远的枪身如鞭子般抽了回来。

    谁想到大熊朝秀早有准备,沉腰用左臂护具架住这一击。

    随后,把失去劲道的枪身顺势夹在肋下,右手枪头如白蛇吐信刺向上泉信纲。

    剑圣反应超人,侧头躲过枪尖,一把抓住枪身,俩人一齐用力,相持不下。

    大熊朝秀忽然向外倒,双枪带着两名姬武士从马上掀翻下来,滚成一团。

    上泉信纲没想到她会如此作为,跌下马后慢了半拍,让大熊朝秀抢先拔出打刀,正面一刀砍了过来。

    死生之间,上泉剑圣大喝一声,身体冲入大熊朝秀怀中,卡住她的手腕,意图夺刀。

    两姬面红耳赤,发力抢夺打刀的控制权。

    义银在后方看得心惊胆战,他万万没想到,大熊朝秀如此悍勇,能与上泉信纲打得难分上下。

    说好的收税官呢!说好的软柿子呢!看到此时,他不禁起了爱才之心。

    义银要在越后立足,需要物色可靠的当地势力为他摇旗呐喊,监控地方。

    封建时代不比他前世所在的现代国家,是没有现代公民意识的。

    现代国家的公民教育,把国家与个人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国家领导人对国力的组织动员远超封建统治者。

    其他不说,家臣的家臣,不是我的家臣,这一封建统治典型的政治意识,就足以让统治者掌握不了基层。

    集权如天朝古代,也是皇权不下乡,维持在县一级水准。

    不是统治者不想深入下去,而是在公民意识未觉醒的古代,根本没有低成本的办法控制基层。

    有法不依,亲亲相护,才是基层的主流意识,统治者只能妥协,与地方豪强达成默契。

    在日本也是一样。

    义银虽然身份高贵,但是要变现成权力,也需要得到当地武家的配合,完成主臣名分这层契约。

    被大熊朝秀的一骑讨惊艳,义银改变了之前可有可无的心态,认真考虑拉拢这支势力,为己所用。

    —————

第四百六十四章拉拢

    义银对身旁山中幸盛说道。

    “把御旗给我。”

    山中幸盛嗨了一声,拔下身后御旗双手奉上。

    义银持御旗,打马慢步进入场中,高声呼喊。

    “中止!中止!”

    场中两人还在角力,听到呼声皆愣了一下。

    带有古典军事浪漫主义色彩的一骑讨,在决出胜负之前是拒绝第三人介入的。

    可足利白旗的意义不同,作为将军赐予征讨不臣的信物,御旗本身就含有审判的喻意。

    代表武家栋梁的旗帜,出言中断一骑讨说不上羞辱,只是很少见的场面。

    上泉信纲愤愤不平,泄力后撤,她不能不听斯波义银的吩咐。

    对面的大熊朝秀还楞着,下意识持刀保持警惕。

    剑圣有些恼怒,这老妪轻敌了,大意之下差点翻船。

    她对义银恭敬道。

    “御台所,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拿下这狂徒的首级献上。”

    她是起了杀心。

    让斯波义银看到自己的窘态事小,看轻了自派剑术事大。

    好不容易与上衫斯波两家扯上关系,正是自家剑道大兴的关键时刻,定要借大熊朝秀的人头一用,洗刷污点。

    义银摇摇头,说道。

    “上泉剑圣请退下,我想与这位姬武士聊聊。”

    上泉信纲虽然不愿,但她不会忤逆御台所的意思,鞠躬之后捡回自己的骑枪,牵着战马后退少许。

    大熊朝秀还楞在当场,眼睛看向斯波义银左肋处系着的御剑,细想刚才上泉信纲的称呼,不敢相信。

    上泉剑圣?幕府剑术师范上泉信纲?御台所?这是御剑?

    义银见她懵了,忍不住笑起来,春光明媚,阳光照耀下的少年越发俊美。

    人近中年的大熊朝秀看得失神,被义银一言喊醒。

    “御旗面前,你还敢刀剑相向?”

    大熊朝秀一个激灵,脑子活了过来,丢掉打刀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哭诉道。

    “御台所明鉴,府中长尾家逼人太甚,我是被逼无奈,这才起兵讨个公道,并无对抗幕府之心。”

    她心中狂喜。

    不管如何,这少年御台所肯站出来和她说话,一定是用得上她。

    人不怕被利用,就怕没有利用价值,成了废物才会被随意丢弃。

    如果来人只是幕府使节,持有御旗,她会犹豫。

    可这位是佩戴御剑来关东的御台所,身份地位顶尖的贵人,这时候不跪是傻b!

    原本激愤之下的造反,以为是死路一条,如今发现一丝转机,还不赶紧抓住!

    义银也没想到这家伙脑子转得这么快,真是跪得毫不迟疑,跪得态度端正,让他的劝解之词都用不上了。

    苦笑摇头,不愧是收税出身,脑子好使。这种人都让上杉辉虎给逼反了,真是令人无语。

    义银骂道。

    “什么府中长尾家!

    将军御旨,已经认可上杉辉虎继承山内上杉家,关东管领役职,要叫上杉殿下!”

    大熊朝秀低头做小,乖乖回答。

    “御台所骂的对,是我愚钝,该称呼上杉殿下。”

    她一副躺平艾草的模样,让义银偷偷翻了个白眼,跪舔到位,无话可说。

    “还造反吗?”

    大熊朝秀坚决摇头。

    “御台所亲临,河内源氏天威至此,岂敢造次。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愿受御台所判决,死而无憾。”

    义银叹了口气,不用谈了,跪得这么彻底还谈个p,真是个讨厌的聪明人。

    知道自己走了条死路,如今看到一线生机,立马摇尾乞怜,一点自尊都不要,是条好狗啊。

    虽说如此,义银还是选择恩威并施。

    武家狡诈,好处要给,刀子也要够利,不然压不住脑子犯浑的蠢货。

    别看这些管理庶务的姬武士,被越后暴徒们欺负得凄凄惨惨。

    回到村里乡间,强征兵粮役的凶狠也不容多让,杀人放火抢劫都做不好,当什么征税官嘛!

    义银冲身后山中幸盛打了个手势,她快马回到阵内。

    不久,法螺声悠悠响起,一支近两百姬的精锐骑马队从义银阵后缓缓绕行而出,在备队旁边列阵。

    大熊朝秀身后军阵一片慌乱声,她也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义银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畏惧。

    这位御台所狠啊,要是在两军交战之时杀出这支骑军,光想想就不寒而栗。

    明明占尽优势,还要示敌以弱,玩这种阴招,手段狠辣。

    要不是自己跪得快,跪得让他满意,今日之事难以善了。

    义银很满意她的敬畏,淡淡说道。

    “知道我为什么出面喝止了一骑讨?”

    大熊朝秀坚定不移道。

    “御台所仁慈。”

    义银无奈摇头,这厮太会说话了,于是劈头骂道。

    “你等叛上作乱,罪无可恕!

    念在你有悔过之心,与上泉剑圣对峙不落下风,我破例给你一个机会。”

    大熊朝秀恍然大悟。

    原来是自己刚才对阵上泉信纲没被一刀砍死,这位殿下动了爱才之心。

    她虽然世袭了母亲的段钱方之职,但自幼爱武,从未落下战阵修行,这次竟是靠着一身高强武艺活了下来。

    果然,武家还是要武德充沛,才能入贵人眼睑。

    她伏地叩首,感激道。

    “谢御台所怜悯。”

    义银看着她身后阵中,问道。

    “你现在悔过反正,能说服麾下姬武士吗?这些人靠不靠得住?”

    大熊朝秀迟疑片刻,咬牙回答。

    “我尽力。”

    跟她起兵的这些人胆子不大,但是想法多。都是管理庶务的姬武士,心思比较活,难说会不会犯浑,耍起小聪明。

    义银皱眉道。

    “我给你一夜时间,把她们收拾妥当,明天随我回枥尾城,率军平叛。”

    大熊朝秀有种荒谬的感觉,自己这叛逆,一转身参与平叛了?

    心里明白,义银这是帮她。

    大熊朝秀参与叛乱一事洗不脱干系,唯有拨乱反正立了功,才好为她开脱。

    虽说官字两张口,从来不讲道理。但该走的程序还得走,规矩就是规矩。

    义银把御旗递向马下的大熊朝秀,说道。

    “拿着我的御旗回去,尽快安抚住麾下心思。只要她们肯真心悔改,我不吝爱护。”

    有了御剑的斯波义银,对于御旗已经无所谓。

    他又不是这世界的土著,对这些虚无缥缈的荣誉没什么归属感。

    但他这个举动却大大震撼了大熊朝秀,让她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被人坑惯了,哪有主君待她这般推心置腹。

    说实话,刚才还有反复的心机,想着去枥尾城先看看风色,如果情况不对,站在扬北众一边也无不可。

    —————

    可现在,大熊朝秀心思坚定站在这位御台所一边。

    此少年气度恢宏,令人折服。大熊朝秀愿意赌上一把,跟着这位寻条出路。

    她双手恭敬接过御旗,对义银信誓旦旦道。

    “御台所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义银点点头,转身打马回阵。

    对他而言,就算大熊朝秀反悔,不过是丢了御旗,老子还有御剑嘛,多大事。

    就算受了欺骗,平叛失败,明天灰溜溜回去枥尾城,也动摇不了大局,就是颜面有些难看。

    可如果大熊朝秀被他此举感动,用心做事。

    那么,大熊叛军的反正会在战局上引发震动,迅速抬高他在越后的威望。

    还能得到中越一部分势力真心投效,对日后在中越地区立足极为有利。

    左右不过失去一面御旗,死物而已,义银愿意赌。

    大熊朝秀见他洒脱而去,一点也不留念其手中的御旗。

    仔细看着这面白旗,上有足利家纹,象征着将军的威严。

    自古持御旗者,征讨不臣,降伏不从,开疆拓土,皆是武家英雌豪杰。

    大熊朝秀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此等主君如若错过了,怕是要悔恨终身。

    她回首看向自家阵营,诸姬武士彷徨,正需要她带头引导。

    祸福相依,富贵看天,人一生中能有几次机遇,遇上了就得好好把握,先纳下投名状。

    回去整顿军势,蛇鼠两端者,杀无赦!

第四百六十五章隐秘

    两军各自收兵,交战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义银准备在此地休整一天,给大熊朝秀整顿内部的时间,明天返回枥尾城,迎战扬北众。

    天色未暗,大熊朝秀带着几名旗本前来问安,义银召她入本阵幕府。

    她将旗本留在外面,自己恭恭敬敬步入幕府,向义银行礼,并奉上御旗。

    义银将御旗交给山中幸盛保管,随口问道。

    “事情都办好了?”

    大熊朝秀点头嗨了一声,回答。

    “有冥顽不灵者十三,皆斩首示众,首级悬于营前,尸体丢弃荒野喂狗。

    这等不知好歹的东西,不配得到您的庇护。其余人等俯首听命,愿为御台所效犬马之劳。”

    大熊朝秀说得杀气腾腾,面上却是谄媚的神色,亦算一项技艺。

    义银点点头。

    “这次随我去枥尾城立功,以抵消作乱的罪孽。

    上杉殿下已是山内上杉家家督,关东管领,名正言顺的越后守护,以后做事不可再如此孟浪。”

    大熊朝秀有话想说,似如鲠在喉,望左右而言止。

    义银皱眉道。

    “有话就说,这里都是我可信的亲近。”

    大熊朝秀吱吱唔唔,还是不敢说出口。

    “御台所,这。。干系将军,干系关东将军。。”

    义银愕然,大熊朝秀不过是个地方税官,什么事能牵连到足利家的两位公方大人?

    上泉信纲最有眼色,主动告辞,随后斯波家姬武士们与直江兼续纷纷告退,只留下山中幸盛犹豫不决。

    义银笑了笑,说道。

    “山中姬不必担心,有事我自会呼喊,你在外候着吧。”

    山中幸盛点点头,也出去了。

    她是担心大熊朝秀找借口支开众姬,暴起伤害义银。主君知道防备,她才安心出去守候。

    等诸姬都走了,大熊朝秀低声对义银说道。

    “敢问御台所此次来越后,是否会多住些日子?”

    义银坦然道。

    “上杉殿下已经将枥尾城献给我为临时行在,暂时不会回转关西。”

    大熊朝秀暗道果然。

    御台所配御剑下关东,这事越琢磨越古怪,如今看来图谋甚大。

    义银见她沉默不语,眼珠子乱转,不满道。

    “你让我喝退左右,就是为了问这点小事?”

    大熊朝秀赶忙摇头道。

    “在下不敢,只是斗胆问一句,公方大人果真授予上杉殿下关东管领役职?”

    义银奇怪道。

    “山内上杉家被北条家攻灭,几尽绝嗣,上杉宪政大人收上杉辉虎殿下为养女,继承家业名正言顺。

    怎么,这关东管领役职就不能给吗?”

    大熊朝秀见义银确实一无所知的模样,心中拿捏不定,不知该不该说。

    “御台所,公方大人就没告诉您点别的什么?”

    对于她的暗示,义银已经不耐烦了,横眉道。

    “有话直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大熊朝秀,我能给你机会立功赎罪,就能夺回恩典把你们一众叛逆剿灭在此地!

    再说得云里雾里,就给我滚!”

    大熊朝秀跪在地上,以土下座姿态请罪道。

    “御台所息怒,并非我找茬闹事,只是其中缘由我以为您知道,谁知您竟然不知道。”

    义银糊涂了,问道。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给我把话说明白。”

    大熊朝秀朝外看了一眼,确定无人,神情忐忑不安,说道。

    “关东管领役职,从来就不存在。”

    义银双目圆睁,拔地而起。

    “不可能!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亲自陪同上杉辉虎在御所觐见将军得到承诺,在大评议中授予役职!怎么可能不存在!

    休得胡言!”

    大熊朝秀苦笑道。

    “御台所息怒,正是因为您说得认真,我才不敢直言相告,怕耽误了幕府大事。”

    义银眯了眯眼。

    她是把我当做知情参与者,怕坏了我的谋划才不敢坦白?

    义银缓缓坐下,沉声道。

    “你仔细说,把你知道的都给我说清楚了。

    我要知道,为什么关东管领役职是不存在的。”

    大熊朝秀见他安静下来,气势反而更加咄咄逼人,咽了口唾沫,说道。

    “大熊家世代侍奉山内上杉家,虽说不上位高权重,可多年跟随,也知道些秘事隐情。

    初代将军分封女儿为关东将军,镰仓公方,镇守关东十国之地。

    怕女儿一人力薄,派夫家的上衫家跟随来到关东,自此开枝散叶。

    当时初代将军并没有设立关东管领役职,上杉家是以关东将军的家宰身份前来关东,主持家中事务。

    之后几代,山内上杉家世袭家宰,成为了关东将军以下,关东武家的二号人物。

    关东武家以幕府将军与管领之间关系类比关东,称呼山内上杉家为关东管领。”

    义银听到此处,心跳已经加速。

    如果关东管领是役职,那么就是守护体系中的一员,受将军辖制。

    如果关东管领只是一种荣誉尊称,那山内上杉家就是关东将军的家宰,也就是家臣身份。

    以封建社会的规则,家臣的家臣,不是我的家臣,将军与关东管领就没有了从属关系。

    义银从中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继续听大熊朝秀说。

    “后来,关东将军以关东十国之力掀起叛乱,对抗幕府,但是被足利将军强力镇压下来。

    随后,来自幕府的文书开始出现关东管领的称谓,与关东武家的尊称遥相呼应。

    山内上杉家为了抬高自身家格,也没有否认此事。几代以后,后世武家皆以为关东管领是役职。

    我能知晓此事,是因为大熊家世袭越后守护上杉家内政庶务,有家传文书提及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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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尽于此,大熊朝秀闭口不言,伏地叩首不起。

    义银听得意犹未尽,脑瓜子飞速转动起来。

    之后的话,大熊朝秀是不敢说了,只能靠他自己去推测。

    如果关东管领不是役职,其他人不知道也就罢了,足利将军家,关东将军家,山内上杉家三方必然是知道的。

    足利将军家当初以文书抬高山内上杉家的地位,想是要挑动她家的野心,给关东埋下隐患。

    近幾的将军与管领为了幕府大权斗了那么多年,内乱无数。

    如果关东出了关东管领,自然也会与关东将军争夺权柄。

    那么就可以祸水东引,让关东内部关起门来狗咬狗,免得她们再来近幾闹事。

    足利将军有意引导,关东十国本就私下流传这种称呼,关东将军家想否认,也没道理严厉制裁。

    这种夸赞的尊称怎么辟谣?越是禁止传得越快。

    关东将军家没法子,干脆不管,山内上杉家得了好处,闷头偷笑,不会澄清。

    几代之后,关东管领的尊称也就慢慢模糊,大家都以为这是役职。

    义银心里冰冷。

    到了这一代,关东将军被北条家豢养,山内上杉家灭族,只跑了上杉宪政。

    随后她来到越后找上杉辉虎,以山内上杉家的家名诱惑她,让她与北条家去拼命。

    怕上杉辉虎嫌弃份量不够,干脆添上了不存在的关东管领役职。

    北条家肯定也不知道关东管领役职是假的,不然一定会出面澄清,不会让政敌占据政治上的制高点。

    那么关东将军呢?她没告诉北条家此事?

    吃着北条家的供奉,睡着北条家的公子,暗自冷笑看着北条家与上杉辉虎的新上杉家准备拼命。

    两家都以为关东管领的役职是真的,新上杉家拥有对关东平原的管理权,自然要厮杀出一个结果。

    知情者躲在后面看笑话,说不准借着此事,上杉宪政日后还能把新上杉家玩出个内乱来。

    那么足利义辉呢,她又为什么授予上杉辉虎关东管领役职?她也应该知道这役职不存在的!

    刚才拿了她的御剑,对她起了几分暖意的斯波义银,心渐渐冷了下去。

    将军家,关东将军家,山内上杉家都落魄了,但这些家督就没简单的,一个比一个黑。

    如果上杉辉虎与北条家斗个两败俱伤,是最好不过。

    假设上杉辉虎势弱失败,北条家也要警惕越后山脉另一边的大敌,无力拓展家业。

    万一上杉辉虎坐大,只需要翻阅卷宗,忽然发现关东管领的役职不存在,顺势剥离,她就失去了占据关东平原的法理依据。

    不管结果如何,只要关东平原稳不住,对足利义辉就是最好的结果。

    义银心沉似水。

    原来我还没出京都,关东攻略就已经被足利义辉留了后手制约。

    她不知道我有要帮上杉辉虎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这个任务,必须重整这里的秩序。

    她只是站在足利将军的立场,希望关东永远混乱下去,不要被任何人整合成功。

第四百六十六章冲突

    义银沉思不语,大熊朝秀也不敢起身。

    她赌了一把大的,用自己的猜测与一些陈年旧事联系起来,当投名状递给了这位少年御台所。

    她敏锐的感觉到,御台所来到关东,却不知道关东管领役职的真相,一定是哪里不对劲。

    是足利将军与御台所之间有嫌隙?还是上杉辉虎与他有所勾结?又或者他自己野心更大呢?

    不论如何,揭露此事的大熊朝秀是彻底倒向了这位御台所,表明了自己的忠诚和立场。

    她伏地叩首,双目炯炯有神,闪烁着异样的光。

    御台所,说出此事我就没了退路,只能站你这边。我是您的人啦!求收留!

    半晌,她听到义银悠悠的声音。

    “起来吧。”

    “嗨!”

    她直起身子,因为长时间以头点地,面色充血泛红。

    义银朝她点点头,说道。

    “你很好,非常好。随我做事吧,我不会让你后悔今天的选择。”

    大熊朝秀喜出望外,恭敬行礼谢恩。

    义银叹了口气,他还是太天真了。以为自己混了一年京都,总算是看清了一些事情。

    谁知道脑子还是不够用,竟比不上足利义辉那个铁憨憨,气人。

    好在这事是坑上杉辉虎,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得摔下去。

    义银本想成为幕府和越后的桥梁,为上杉辉虎遮风挡雨,制造有利的政治环境。

    如今看来还是太天真,只要关东攻略顺利,足利义辉那边绝对会给上杉辉虎找事添堵,不留情面。

    义银为了系统任务,必须将关东的秩序理顺,这就和足利义辉的策略产生了不可妥协的严重矛盾。

    义银叹了口气。

    本来借用御剑还有点愧疚,回了京都悔婚,是自己吃完抹净不认账,理亏。

    如今看来,玩政治就得心黑皮厚!

    足利将军,关东将军,上杉宪政都没通过气,三方默契一起坑上杉辉虎,玩得贼溜。

    他有了心理准备,以后自然不会遇事误判幕府反应,算是心里有了底,也就安心了许多。

    果然谁都靠不住,这世道,还真得靠自己,都特么是王八蛋!

    义银平复心绪,对大熊朝秀宽慰几句,让她回去大熊军势准备,明日随自己回转枥尾城。

    大熊朝秀的心思,他当然是一清二楚,这姬武士看来对上杉辉虎极度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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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义银一时不会离开,这就坚决靠拢过来,投名状交得够狠。

    区区地方豪族,竟敢对两足利家的内幕指指点点,妄加揣测,这是拿命赌。

    人才,可用。

    将她哄走,义银闭目养神,用右手食指拇指捏着鼻根两侧的穴位,缓解心事。

    此时,幕府外传来声音。

    “臣岛胜猛,求见殿下。”

    “进来吧。”

    义银看着身材高挑,步伐稳健,自带韵律的岛胜猛走进来,眼中闪过欣赏之色。

    岛胜猛比一般姬武士高挑,但肩膀不宽,身材玲珑,走路似雌豹觅食,看似平静,气魄却是吸睛夺目。

    这位姬武士是一把出鞘利剑,藏不住自身的锋芒。

    义银柔声道。

    “岛姬,有事?”

    岛胜猛见义银疲态毕露坐在主位上,有些心疼。

    她的本意是来劝诫主君,切勿总在阵前逞强。战阵上阴损事多,万一对方起了恶意,冷箭难防。

    之前众姬皆在,她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私下来见。

    可如今见义银的模样,心底起了怜爱之意,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却是说不出来。

    义银见她如此,忍不住一笑。

    “怎么了我的忠直大将,什么时候变成了思前想后不敢明言的审时度势之辈?”

    岛胜猛面上一红,主君误会了,但她总不好说自己是怜悯殿下,这意思更加僭越。

    “当不得主君赞誉。

    只是殿下每战必先,战场上刀剑无眼,铁炮箭矢难以预防。

    贵人不立危墙之下,请您谨慎。”

    义银明白她的意思。

    其实他一贯苟得很,敢在两军阵前装b,实在是因为外挂太好用了。

    反正没有性命危险,这种主帅在阵前喊话,带头冲锋的事,又拉风又抬高士气,让人欲罢不能。

    但他不好明说,看着岛胜猛思索怎么应答。

    岛胜猛见义银不语,心中忐忑,以为伤了主君自尊,走近座前。

    她单膝跪地在义银面前抬头,诚恳道。

    “是我言辞激烈,还请殿下责罚。”

    义银只是在找借口敷衍她,谁知她想得这么多。

    如今看这超模身材,面容秀美的姬武士半跪在自己身前,心中难免一荡。

    嘴中咽下一口唾沫,裤裆有些紧。

    仔细想来,关东之行借助岛胜猛的地方很多,自己却时常忽略了她,把她丢去带兵,少有爱抚。

    不该啊!

    领兵大将干系重大,自己这般掉以轻心,不是合格的主君。

    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什么时候把她睡了吧?这样用起来才放心。

    义银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面上却是演出自己的人设,以增强岛胜猛的好感。

    他露出落寞的笑容,看得岛胜猛心里一疼,责怪自己太过刚直,伤了主君之心。

    义银的右手抚上她的脸颊,细语道。

    “谢谢你,岛姬,但是我做不到啊。

    你说我是贵人,可一年多之前,我斯波宗家却被人给灭了门。

    乱世已至,唯有奋力求存,哪有贵贱之别?反倒是贵人会遭受更多屈辱才对。”

    义银语气放缓,仿佛在回忆某些不堪回首的事,听得岛胜猛彷徨不安。

    她将义银的右手用双手合拢,放在自己胸前。

    “殿下,是我失言!您莫要放在心上,我愿为你鹰犬,供您驱使。

    为斯波家复兴,死而无憾。”

    义银摇摇头,说道。

    “好好活着。

    我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斯波家,为了你们这些跟随我的忠臣能活下去。

    我会一如既往奋战不止,让我们一齐扛过这个乱世,让我们的子嗣能更好生活在这个残酷的世上。”

    岛胜猛听得心砰砰直跳。

    她知道主君说的不是她想得那个歧义,可听到那句我们的子嗣,依然让她心驰神往,产生了不该有的幻想。

    她心中唾弃自己。

    殿下高洁,总想着庇护你,你却歪解他的心思,平白污了主君清白。

    岛胜猛!你耻于为人!

    可越是如此咒骂自我,却越是止不住心思澎湃。

    孽债,孽债。

    之后头脑混沌,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是誓死效忠之类的空话,最后懵懵从幕府出来。

    刚要回营,却听到身旁一声冷哼,抬眼看去,山中幸盛一脸鄙夷正看着她。

    “小人。”

    岛胜猛皱眉道。

    “你说什么?”

    山中幸盛骂道。

    “我说你是小人!

    趁主君心情低落,拉着玉手不肯放,在那里句句不离忠心,真是令人作呕。

    哈,义理姬武士。”

    岛胜猛脸蛋猛地涨红。

    “你竟然偷窥主君!

    有事不入幕府通报,暗自窥视。你也好意思称义理?”

    山中幸盛一时语塞,她当然想进去,把岛胜猛的脏手从主君身边打开!

    可她这般莽撞,主君的颜面怎么办?这才忍气吞声,等岛胜猛出来才出言讥讽。

    山中幸盛失语,岛胜猛倒是一股火气比她还大。

    “主君为我等奋战,每每作战一马当先,你这护卫之首怎么当的!

    保护不了主君,反被护在身后,恬不知耻!”

    山中幸盛气极,怒目瞪她。

    岛胜猛身高大概170厘米,她只有160厘米出头。山中幸盛抬头看去,心里不免嫉妒她飒爽不凡,心底泛酸。

    难怪主君喜欢她,长得高大英武就是占便宜。

    岛胜猛见她抬头,一双杏目又大又水,脸蛋精雕细琢,长得可人。想着自己高大粗壮不比这等精致美人,不免羡慕。

    难怪主君喜欢让她护持中军,庇护左右,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

    两人相看两厌,皆觉得比不上对方,更不顺眼。

    此时,幕府内传来义银的声音。

    “外面在吵什么?”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对视一眼,一齐回答。

    “无事,请殿下放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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