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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四四五五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txt下载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七章无赖

    远处岛胜猛看到神保家大队人马离开,赶紧带队冲了过来。

    见义银浑身无力,靠着一匹死马休息,眼圈一红。

    骑马到近处,下马走前几步,向主君请罪。

    “殿下,我来迟了。”

    她伏地叩首,语气哽咽,义银勉强直起身子,对她安抚。

    “你来得够快啊,岛姬,真是帮了大忙。”

    岛胜猛再上前两步,看着因为战事停歇,开始为主君治疗伤口的山中幸盛,目光闪烁,恨不能替之。

    姬武士装备的箭矢比起弓足轻竹箭厉害许多,箭头被肌肉夹着,要切开肌肉才好取出。硬拔,倒刺会带出一大块血肉。

    山中幸盛以火石烧起明火,取下打刀刀鞘上挂着的小柄在火上灼烧,随后说道。

    “主上,忍一下。”

    义银点点头,为了分散注意力,与岛胜猛说起事来。

    “这一路顺利吗?”

    还未说完,他闷哼一声,鼻子一酸,眼泪都下来了。

    一股烧肉的味道,热刀切入肌肉,滋的一声听得头皮发麻。

    好在山中幸盛手法娴熟,一剐一拔取下箭头,准备好的伤药洒在切口,熟练得包扎起来。

    战阵上受伤是常事,缺胳膊短腿甚至少脑袋都见多了。

    可是看到义银两眼泪汪汪,不论是下手的山中幸盛,回话的岛胜猛,还是在旁看着的上杉辉虎,都是心里一疼。

    岛胜猛稳住心神。

    此时没到儿女情长的时候,局势晦暗不明,还需主君拿主意。

    她说道。

    “路上还算顺利,近幾有明智大人运筹,疏通各地武家,一路顺畅。

    北近江浅井大人放开关隘,给予补给。

    越前朝仓景纪大人领路穿越,我在靠近加贺边境见到了宗滴公,得其指点,受益不浅。

    宗滴公让我给您带句话,人情,她给足了。”

    义银擦了擦额头上疼出来的冷汗,问道。

    “她做了什么?”

    岛胜猛回话。

    “朝仓家正在清洗一向宗,福井平原的寺院,信徒,惨状不忍直视,宛如地狱。

    宗滴公要在春耕后进攻加贺,讨伐一向宗。”

    义银点点头。

    他听出岛胜猛心中不忿之意,此姬义理傍身,最看不得武家借机肆虐地方的丑事。

    可天下武家都是一丘之貉,为了一己私利,什么事做不出来。

    义银也只能眼不见为净,真要去管,怕是暗箭难防,死无葬身之地。

    唯有视而不见,才是存活之道。

    这种自私阴暗的心思,他不好明说,刻意忽略过去,仔细想着朝仓宗滴的举动。

    不得不承认,这份人情大了。

    若是以后还想支撑起义理的大旗,义银就必须对朝仓景纪另眼相看,加以照顾,不然自己仁义之君的招牌就毁了。

    朝仓宗滴真是够狠,为了养女的未来把整个朝仓家都动员起来了,她怎么就这么看好我呢?

    我这朝不保夕,哪还有余力照顾她的宝贝女儿。今日头脑一热,差点就挂在越中了。

    义银摇摇头,反正好处到手,也不再管朝仓宗滴是怎么想的。

    越前朝仓家乃北陆道一霸,朝仓义景继位后,其势力酣睡已久。

    如今这头睡虎真的站起来打个哈欠,看似牛b哄哄的加贺一向宗就得双股颤颤,小心应付。

    加贺一向宗乃至越中一向宗的注意力都会放在越前方向,越中这边的压力大减。

    朝仓宗滴确实老而弥坚。

    义银问岛胜猛。

    “你怎么突破北陆道一向宗地界的?她们可是正在封国。”

    岛胜猛回答。

    “明智大人令铃木重秀前去石山,说服本愿寺显如上人开放边境。遂一路平安,无人阻拦。”

    义银轻笑一声。

    明智光秀这个混蛋虽然整天给自己找麻烦,但关键时刻就是靠得住。

    不论河内遇伏,还是越中被困,她都是反应迅速,办法有效。

    不错,记在本上,等回去近幾定要好好犒劳她一番。

    义银心动之余,下身也起了反应,尴尬的是,山中幸盛正在给他的大腿包扎。

    强行压制心中臆想,以免露出丑态,一本正经问岛胜猛。

    “神保家这段路你怎么过来的?神保长职可没那么好说话。”

    岛胜猛冷笑一声。

    “此人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对付我。”

    她指看等在远处的小岛职镇一行,冷冷道。

    “我将本愿寺显如要在北陆道发动一向一揆的消息,告诉了神保家重臣小岛职镇。

    又说出将军赐予您御剑,予以护身。她吓得魂飞魄散,带着我一路狂奔,来找神保长职理论。

    神保家自己就乱了,哪还需要我再做什么。”

    义银本是点头听着,等她提及御剑,身体一震,失声道。

    “御剑?”

    岛胜猛心头一黯,不情愿得指着系在身上,丝绸包好的长条物件,点头道。

    “公方大人怕您有失,赐下御剑命我带来越中交给您。”

    义银总算是明白了,神保长职无奈收手的前因后果。

    难怪神保长职称呼我为御台所,足利义辉这家伙泡男人,还真是下血本啊。

    御剑和义银持有的御旗,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信物。

    御旗拥有替将军征讨不臣的权利,而御剑却是代表将军自身,御驾亲临。

    这东西不是能赐出去的宝物,而是河内源氏嫡流自用的物件。

    换而言之,御剑就是钉子,把纳彩之仪这棺材板给砸瓷实了。

    收下纳彩之仪,义银还可以装模作样,零模两可的不表态,模糊与将军的婚配关系。

    可收下御剑之后的义银,不是御台所,也是御台所,这地真没法洗了。

    不是嫁入御所,不是河内源氏嫡流,就没资格持有御剑,拿着也是废铁,没人会认账的。

    那么义银想不想要御剑呢?愿不愿意为了持有御剑而承认与足利义辉的定亲关系呢?

    那当然是愿意啊!

    御剑有两点用途,皆让义银垂涎欲滴。

    其一,持有御剑的唯有河内源氏嫡流,别无他号。

    这身份在关东就是保命符,除非意外死在战场,被抓被俘后就没人敢杀你。

    镰仓公方沦落成那样了,北条家都不能拿她怎么样。

    还得陪着笑脸嫁儿子,给御所,让她开开心心当傀儡。

    这还是足利分家,庶流,北条家都不敢冒险杀她,怕引发关东武家仇视暴乱。

    一旦拿起御剑,义银就是彻头彻尾的河内源氏嫡流,将军丈夫,御台所。

    广义上来说,天下御家人都是他的家臣。而关东,正是御家人的大本营。

    谁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他。

    难怪神保长职灰头土脸得跑路,杀御台所的心理压力太大了。

    暗杀倒也罢了,光天化日之下,那么多人看着,传出去还混不混了?怎么杀?麻爪啊。

    其二,义银经此一劫,算是亲眼见识了关东武家与关西武家的区别。

    如果是关西武家,之前他前往富山城为上杉辉虎说和,多半是成了。

    关西人脑子活络,能不打就不打,打仗要死人的,烧钱粮的,必须把账算清楚了再干。

    可神保长职是怎么想的?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我就算单挑一向宗,也要把你上杉辉虎这个隐患的脑袋先拧下来。

    这是什么思路?死脑筋没法谈判。

    为了给不确定的未来减少些麻烦,打仗死人的事眼都不眨,关东武家真够保守偏激的。

    这还是在越中,不算狭义上的关东苦寒之地。

    真不知道到了越后,传说中的耿直武家,悍勇之辈,都是些什么样的木鱼脑袋。

    到时候一言不合,莽撞起来用刀说话,怎么办?

    御旗根本压不住这些御家人后裔,人家祖上b爆了,谁家没点牛b的来历?

    可御剑不同,持御剑发出敕令,等同于将军御令,一样是御旨。

    关东武家再横,只要自认御家人,就是河内源氏嫡流家臣,下臣在主人家面前牛一个给我看看?

    义银说服神保长职失败,是因为他不够份量,而御剑能给他压死人的名分,让他以后有底气与关东那些武家沟通。

    他怎么能拒绝呢?

    以上两点好处,足够让刚才从死亡边缘逃回来,心惊胆战的义银妥协。

    他肯定要收下御剑。

    至于足利义辉的小心思,义银呵呵一笑,表示无所谓。

    老子拿你的御剑在关东招摇是给你面子,谁说要嫁给你了!大家公认的也不行!

    老子不认又咋的?砍我啊?

    等关东事毕,吃完抹净,回了京御剑恭恭敬敬给你送回去,我就是耍无赖了,怎么着!

    你足利义辉还能咬我不成?

第四百三十八章爱恨

    只要斯波家势力不减,足利义辉敢翻脸掀桌吗?

    义银心里有数,现在将军手中最具威慑力的权利,就是把人踢出守护体系。

    老子是要建立大大后宫的真男人,岂会入你御所,任你一人享用?

    打几次友谊赛也就算了,一人独享,做梦吧你!

    子嗣后裔受影响又如何?

    大不了让她们随母亲的家名家格,一样是高阶武家!斯波家爱咋咋的,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岛胜猛说到御剑,犹豫一下,不甘心得咬牙解开身上系着的丝绸包裹,将这柄古朴式样的短剑双手奉于主君面前。

    义银喜上眉头,正要伸手去拿,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

    他愣了一下,愕然看去,上杉辉虎一脸凄苦,双目含情脉脉看他,悲愤之意溢于言表。

    “足利义辉,乘人之危!”

    她咬牙切齿,牙缝里挤出来八个字,让义银心中警铃大作。

    他左右看去,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两姬虽然与上杉辉虎立场不一,却是露出了一样的表情。

    义银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好险,要是开开心心把御剑拿过来,可就崩坏了自己的人设。

    为了实现鸠占鹊巢之策,他一直以为了斯波家牺牲一切的态度面对众姬,在京都与将军几番交手,抗拒嫁入御所。

    这一圣洁的义理形象,对岛胜猛与山中幸盛两位义理姬武士充满了吸引力。

    是她们爱慕义银,心存侥幸,求欢于主君座前的重要支撑。

    而上杉辉虎,因为义银意图篡夺两人之间的战略主导权,刻意拉近双方的关系,在战前就亲密了许多。

    这次作战又一波三折,险象生还,并肩作战的上杉辉虎对他的感情越发浓烈。

    就在刚才,义银脑袋一热,还为她独当百骑。

    虽然他自知外挂在身,苟得很,但在上杉辉虎眼中却不一样。

    红颜知己舍命救她,这会儿已是情根深种,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义银成为别人的男人。

    义银心知,麻烦了。

    岛胜猛与山中幸盛统领同心众,是随他下关东作战的心腹大将。

    她们必须忠心耿耿,心中不能出现任何瑕疵,这干系到义银手中唯一的一支武装力量,不容有失。

    上杉辉虎更是系统锁定的任务对象,自己千辛万苦走到这一步,怎么能在此时寒了她的心,坏了关东攻略。

    她的性子看似刚强,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不在乎本身就是保护自己情感的外壳。

    因为不在乎,所以不怕失去。

    如今对自己动了真情,御剑之事一旦处理不当,激起了她逆反骄傲的性子,是要坏大事的。

    电光火石间,义银头脑飞速运转,怎么办?

    事到如今只能演好这一出苦情戏,决不能凉了眼前三姬的心,还得把御剑名正言顺得拿过来。

    义银考虑清楚,飙起演技,面色淡然,扫了一眼上杉辉虎。

    “放手。”

    “我不放!”

    “我说!放手!”

    “我就不放!”

    上杉辉虎眼圈泛红,看着义银,深情款款道。

    “我爱你,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就算是将军也不行!你是我的!”

    义银看着她,俊朗的面容上,长眉紧锁,美人惆怅。

    剑眉星目中闪着对现实的屈服,唇红齿白间欲言又止,轻轻叹了口气。

    看得上杉辉虎心头一疼,恨不得替他受苦受难。

    义银柔声道。

    “上杉姐姐,请放开手,这是我的选择。”

    义银一脸淡漠,却难掩眼中的悲伤。上杉辉虎快要哭出来了,她说道。

    “你在京都咬紧牙关,死都不肯答应将军的求爱,为何今天轻易屈服?

    你说过,你不信任何人,要自己守护你所复兴的斯波家,为其奉献一生。你还记得吗?

    你为什么要接下御剑!

    你知道的,一旦你拿起它,就承认了御台所的身份,你努力坚持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斯波义银看着上杉辉虎,四目相交,一直看得她不自然得移开目光。

    这才用手抚上她光洁白皙的脸颊,目光似水,温柔地说。

    “当然是为了你,上杉姐姐。

    是我带你回头,来到神保家领地与神保长职谈判,结果陷入这进退两难的绝境。

    这是我的错误,我必须弥补它,我不要你死。

    不过是嫁人而已,也许这就是命吧,这代价我愿意付的。”

    上杉辉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一边说不,一边摇着头,泪珠如断线的珍珠,滴滴滚落。

    “傻瓜,不需要的,真的不需要为我做到这份上。”

    义银把抚摸她面颊的手,搭在她抓住自己手腕的手背上,坚毅道。

    “神保长职是退走了,但危险还未解除,没有和她达成协议前,你都算不上安全。

    我们现在虽然人数多了一些,但也与椎名家反目,人困马乏,被锁在神保家领地进退两难。

    望眼四周都没有补给的地方,必然会被活活困死在这越中之地。

    即便能打劫村落补充粮草,但也得不到武器装备的补充,反而引来更多的仇恨。

    为今之计,只有让我拿起御剑,以足利将军御台所的身份,为你和神保长职的联盟作保。

    请她提供军需补给,并助我们前往越后。”

    上杉辉虎心中悔恨,她不是蠢人,自然知道这是当前最好的对策。

    可代价却是看着心爱的人投向她人的怀抱,其中滋味令她几欲发狂。

    都怪自己年少轻狂,仗着天赋异禀,战阵之道无有败绩,肆意妄为,做事不顾后果,这才有此一劫。

    年少不知愁滋味,如今却要心上人代为受过,换取她的平安。

    她连连摇头,喃喃自语道。

    “会有办法的,肯定会有其他办法的。”

    义银看着她,面容柔情似水。

    “要不是我逼着你来神保家领地,也许你早已冲破椎名家的封锁,返回了越后国。

    这是我的过失,我有责任送你平安归国。

    我斯波义银自出道以来从未抛弃战友,我的责任我自己背。”

    他一副大义凛然,义薄云天的模样,将自己的义理形象牢牢站住。

    上杉辉虎苦笑道。

    “突破椎名家的封锁那是十死无生,我怎么会怪你呢。

    你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背,真是傻透了。”

    义银可不管她怎么说,反正责任是我的,我就是要拿起御剑,负起责任。

    谁不让我负责,我和谁急!

    上杉辉虎几番规劝,他就是不理。身边山中幸盛与岛胜猛想要说什么,却无法说出口。

    武家道义缺失,少有如主君这般仁义理信之主,作为姬武士,遇到明主应该深感荣耀。

    但作为一个女人,看心上人委曲求全,心中却是替他打抱不平,又为之奈何。

    御剑是将军赐物,选择是家督自己做的,她们有什么立场可以去反对?

    武家社会等级分明,臣下的身份不允许她们出言不逊,唯有忍耐,唯有疼惜。

    即便是上杉辉虎,此时的言辞也是僭越,斯波家督与足利将军联姻,这是幕府最高层的事。

    她的身份不过是关东管领,越后守护,本就没资格否决。

    斯波义银的妥协,乃是为了救她性命,出言阻挠更是不知好歹。

    斯波义银要走,即便没有岛胜猛前来支援的一百七十骑,神保长职也会礼送出境。

    从头到尾,都是她上杉辉虎连累了斯波义银!

    不论椎名康胤的反水,还是神保长职的杀意,针对的都是她。

    而最后为了救她,她爱慕的斯波义银不得不拿起御剑,承认与将军的婚配之事。

    唯有如此,神保长职才能安心与她联盟,送她回去越后,而不担心她翻脸无情,秋后算账。

    是她做事太过放纵,才惹得盟友背叛,敌人不信任。

    可是,可是斯波义银是无辜的,他完全可以走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我这样的人,牺牲自己呢?

    上杉辉虎看着义银柔和的目光,感受他手中的温度,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她的眼中饱含泪水,对自己的悔恨有多深,对义银的愧疚与爱慕就有多深。

    义银一边演着重情重义的义理之主,一边观察三姬的表情。

    岛胜猛和山中幸盛比较好忽悠,毕竟是自己的臣下,道理讲到位,她们还能怎么样?

    又不是我的错,这是世界的错。

    麻烦的是上杉辉虎,义银有点头皮发麻,总觉得这小一号的御姐算是彻底沦陷在我得石榴裤下了。

    就算今天过了关,日后感情上的纠纷也少不了,真是好麻烦呀。

    义银无奈摇摇头,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四百三十九章拉拢

    义银演得声情并茂。

    上杉辉虎流泪满面,肝肠寸断。岛胜猛与山中幸盛听得心有戚戚,目带怜惜。

    他只觉得被抓住的手腕稍许松开,便挣脱上杉辉虎的虎口去拿取御剑。

    面上哀兮兮,心中美滋滋。

    男人都恨绿茶刁,但如果给他们机会扮演绿茶刁,无不趋之若鹜,乐在其中。

    嘿,男人。

    义银将御剑小心系在左侧肋下,见三姬都已平静接受了这个现实,不禁感叹。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出来混可以丢脸,但绝对不能丢了演技。前者关系面子,后者却是要命。

    抚摸肋上的御剑,义银安心了许多,有了它,总算是够份量让关东武家侧目,指天发誓也有人会信了。

    关东土鳖脑筋死板,说服起来很麻烦,还是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头好用,能吓唬住人。

    等山中幸盛把义银的腿伤包扎好,他对岛胜猛说道。

    “将小岛职镇请过来,客气一点。”

    岛胜猛嗨了一声,回身招呼其过来面见主君。

    趁此间隙,义银对上杉辉虎劝诫道。

    “上杉姐姐,与神保家的交涉事关你的生命安全,和你能否能迅速回返越后。

    即便心中不满,你也要忍耐,千万不可坏了大局,让我的努力白费。”

    政治需要审时度势,忍耐与妥协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上杉辉虎的军略确实厉害,一路上几次战术作战,战机把握都算游刃有余。

    可她的性子太过骄傲,不把这匹胭脂马的缰绳勒紧了,义银真担心她会坏了大事。

    上杉辉虎心有不甘,但义银为她牺牲良多,她又不是傻子,岂能不识好歹。

    可点头归点头,嘴里还是不饶人。

    “我知道轻重,但神保长职此人不简单,她未必是真心与我联盟。

    椎名康胤之事在前,她对我的观感不会好,两家联合怕是难以长久。”

    义银摇头,不同意她的看法,说道。

    “她对你感官不好,这并不影响她与我们合作。

    我们要做的是给她足够的好处,让她守住越中,保护越后的西面平安,使我们不需要浪费心力在这里。

    信浓方向,武田家侵略如火。关东平原,北条家正在全力消化战果。

    越后国内也要整合,我们没有精力再在越中纠缠。

    椎名康胤既然靠不住了,那就把神保长职拉过来用。

    你说得对,此人不简单,算得是个人物,那也就更值得我们拉拢。

    她要越中,就给她越中!

    只要她能稳住越中国,不让我们西面遭到一向宗的侵扰,分散了越后的力量与精力,就值了。”

    义银要说服上杉辉虎摆脱越中这个泥潭,在她还未彻底陷进去之前。

    自古宗教暴乱,是最麻烦的一揆。

    统治者要消灭信仰,就必须消灭承载信仰的肉体,而这意味着损耗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消灭领内大量的人力物力。

    胜了,一地狼藉。败了,一无所有。性价比太低。

    上杉辉虎军事天赋卓越,才华横溢,但对政治却没有耐心去琢磨。

    政治要分主要矛盾,次要矛盾,要拉拢朋友,减少敌人,需要大量的心力去耐心权衡。

    而她,多半会选择莽过去。

    义银既然随她来到关东,就不允许她靡费粮饷瞎折腾。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打仗之前必须分出主次矛盾,该打压打压,该拉拢拉拢。

    关东之事,首要是整合越后国内武家,形成有共同利益的武家集团,扎实根基。

    然后是剔除信浓对越后腹心的威胁,稳固根据地的安全。

    最后才是出兵关东平原,争夺关东大地的主导权。

    而越中攻略,这是次次次要的事。

    反正一时半会儿又不准备举兵上洛,这么急着打通北陆道一线干嘛?

    以利诱之,结交沿途武家才是上策,义银心中已有了相关战略的雏形。

    而眼前,最重要的是拉住神保长职,将越中这个烂摊子丢给她。

    神保家几代人的野望就是支配越中,明知一向宗麻烦,这地盘她也是乐意接下来的。

    上杉辉虎甩盘,神保长职接盘,两人背靠背,一个专心关东攻略,一个抵御加贺一向宗侵袭。

    利益相合,完美!

    之前神保长职不肯握住义银递出的友谊小手,那是担心上杉辉虎过河拆桥,选了最稳妥的路走。

    此时却不同,义银手持御剑,以大御台所身份为两人作保,神保长职必然心动。

    这就是御剑带给义银的信誉加成,河内源氏嫡流的面子够大。

    上杉辉虎虽然性子执拗,对此事心里膈应恶心,但她才智不差,自然明白义银的战略意图是最佳方案。

    他为了自己连终身幸福都牺牲了,上杉辉虎怎么忍心忤逆他的想法,自然点头认可。

    小岛职镇随岛胜猛过来,不敢托大,对着刚才站起来拍拍身上尘土的义银,直接跪地叩首,神色恭敬。

    “小岛职镇见过御台所,您安好。”

    义银笑呵呵走到她面前,大腿有伤,走路还有些拐。

    “小岛大人请起。”

    义银弯腰虚扶一下,他有伤,小岛职镇不敢让他用力,自己赶忙爬起来,低头哈腰。

    “御台所旅途劳顿,是否前往富山城暂歇,神保家愿尽地主之谊。”

    她心里紧张,神保家的骑马队刚才差点射死这位御台所,谁知道他记不记仇?

    小岛职镇头铁,以神保家旧领派首脑的身份,把神保长职顶在杠头下不来台,让她不得不收手。

    神保长职面上不说,心中定会以此次交涉结果来衡量她的价值。

    如果神保家无法与这位御台所达成妥协,她这个吃里扒外的家臣,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斯波义银笑呵呵点头,说道。

    “神保家忠于幕府,我自然要去富山城与神保家督一会。

    说来惭愧,椎名家犯上作乱,伏击幕府使团,你看看我,狼狈成这样。

    好在还有神保家这种忠心将军的武家在,越中逆贼才没有机会翻天。

    我刚才还与上杉殿下说,神保家这样的忠勇武家应当多加亲近,一起维护天下的安宁。”

    小岛职镇心中大喜,这位御台所真是太上道了。

    他只字不提神保家的冒犯,光是针对椎名家说事,偏袒之意溢于言表。

    又劝说上杉辉虎与神保家联合,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对于小岛职镇为首的妇负郡武家来说,她们并不排斥神保长职在新川郡开疆拓土,为家中争取利益。

    她们只是更担心西面的一向宗威胁,怕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自家根基。

    上衫神保两家联盟有御台所出面作保,椎名康胤又作死,袭击河内源氏嫡流之罪,必然要被剥夺越中守护代役职。

    椎名家勾结一向宗,攻击御台所,椎名家臣必然人心惶惶。

    如果上杉辉虎能坚定站在神保长职一边,神保家就没了后顾之忧,拿下椎名家易如反掌。

    而拥有了越后这一强势盟友在身后,神保家就可以一心一意应对来自越中一向宗的侵袭。

    对于小岛职镇来说,这是最好的局面。

    她越发坚定了对御台所的敬重,从此以后,谁质疑上衫神保联盟,谁就是她的敌人,就去死!

    她深深鞠躬,说道。

    “恳请御台所移驾,我护送您与上杉殿下前往富山城。”

    义银点点头,示意带路。

    他抬眼看去,岛胜猛与蒲生氏乡正在交头接耳,笑道。

    “蒲生氏乡,你回来了?”

    岛胜猛出面,为她邀功道。

    “蒲生姬忠肝义胆,三日便从越中返回京都。

    之前神保长职麾下争执时,也是她果断斩杀不忠的寺岛职定,真乃智勇双全的姬武士。”

    义银笑着点头,他也不知道谁是寺岛职定,反正人也死了。

    无所谓。

第四百四十章心思

    义银柔声对蒲生氏乡说道。

    “归队吧,随山中姬行动。你的忠义我记在心里,军功恩赏等到了越后再算。”

    蒲生氏乡听到主君的话,跪地叩首道。

    “殿下对我有再造之恩,蒲生氏乡不求恩赏,只求在主君身边效力。

    沐浴您的忠义礼信,才能做一个忠于义理的好姬武士。”

    义银听得哈哈大笑,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这小丫头真会说话,这清新脱俗的马屁听起来舒坦,如果有儿子就要嫁给这种人。

    懂事,贴心,顺眼。

    义银笑道。

    “武家奉公恩赏,天经地义。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少废话,归队吧。”

    他转身对岛胜猛下令。

    “岛姬,你继续统帅援军,护我前后。”

    又对山中幸盛说道。

    “山中姬,你所属同心众为侧近旗本,随我行动。”

    两姬皆嗨了一声,回去整顿队列。

    义银此举亦是有意为之。

    如今山中幸盛手中尚有同心众二十余人,岛胜猛麾下一百七十骑。

    这一百九十余姬武士,将是他驰骋关东大地的基本盘,最可靠的军事力量。

    但即便如此,在他心中依然内外有别。

    山中幸盛的二十余人随他征战多时,值得信赖。

    而岛胜猛的一百七十骑初来乍到,人心隔肚皮,相对而言关系疏远。

    求稳妥,自然是以山中幸盛所部为内军,保护自己。而岛胜猛统领姬武士团,参与战事。

    义银的头脑始终很清醒,自己这一年多能顺利活下来,几次死里逃生。

    一方面是系统给力,另一方面因为他谨慎,兼又运气不错。

    乱世为人,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虽然他偶尔头脑发热会冲动,但大多数时候还是能苟住不浪。

    系统给予好感度max的三姬,上杉辉虎,山中幸盛,岛胜猛,他最信任的是山中幸盛。

    原因很简单,睡了,安心。

    系统就是个蔫坏的王八蛋,它给的初遇好感度max是个深坑。

    初遇好感度max,又不是好感度锁定最高不变。人心难测,会变化,会沉浮起落。

    初遇好感度max顶多算一见钟情,有什么用?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不能长久。

    要想好感不跌,必须持续投入,维持住人设才行。

    义银演技好,义理形象深入人心,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的好感度一直处于高位。

    而上杉辉虎,经过这次北陆道之行,好感度应该是爆炸了。

    可即便如此,义银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专注表演不敢懈怠。

    三姬中,山中幸盛最得信任,因为两人发生过肉体关系,感觉不放心了,可以再睡一次嘛。

    简单有效。

    ———

    京都,斯波府邸。

    明智光秀在茶室练习茶艺,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

    岛胜猛离开已经六天,不知道主上在越中情况如何,援军能不能赶上。

    她叹息一声,正巧门外侍男前来通传,说是细川藤孝来了。

    她点头,让其为她引路,自己在茶室门口等候,礼节不可失。

    细川藤孝已经是和泉细川家的主事者,三渊家在北河内的领地其实也是她做主。

    她身具三渊晴员血脉,是北河内守护代三渊藤英的妹妹。

    三渊家实力不强,在北河内的领地大多是借用和泉细川家的家臣维持,两家几乎就是一家。

    细川藤孝手握和泉,北河内二十万石,是斯波家最重要的盟友。

    明智光秀虽然几次挑衅细川藤孝,但并不是胡闹。

    她要用细川藤孝对主君的爱慕之情,心存侥幸之意,套住她,为斯波家牟利。

    如今看来,效果相当好。

    远远看得细川藤孝怒气冲冲走来,明智光秀鞠躬行礼问好,请入茶室。

    细川藤孝对她态度恶劣,也笑眯眯不反驳。

    两人斥退左右,分坐茶室中,明智光秀为她献上一茶。

    “藤孝姬来的正是时候,尝尝我的手艺。”

    细川藤孝接过茶杯,直接放在桌上,冷眼看她。

    明智光秀表面温柔依旧,心中却已不耐烦了。

    她这几日因为主君遇险之事,心情低落,本就不乐意与细川藤孝惺惺作态。

    勉强应付之,谁知还热脸贴上了冷屁股,这是要逼她毒舌咯?正好一肚子火没地方撒气。

    细川藤孝不知道她掩藏在笑容背后的阴冷心思,说道。

    “听说你替谦信公收下了将军的御剑,送去越中。

    你怎么能越俎代庖做下这等事!御剑是可以随便接受的东西吗?”

    明智光秀冷冷一笑。

    “藤孝姬不在和泉盯着春耕要事,跑回京都就是为了质问我这件事?

    主上越中遇险,有什么可以用的,我自然都要用上,这时候哪有心思在意其他。”

    细川藤孝瞅了她一眼,说道。

    “越中越后的事让她们自己狗咬狗去,难道神保椎名两家还敢对幕府使臣下手不成?

    只要放弃上杉辉虎,回转近幾,当地武家自会恭送谦信公离境。”

    她心里不忿。

    对于斯波义银一心要去关东,细川藤孝的态度是反对。

    她更希望他留在近幾,与她联手经营地方实力派,日久生情未必不能喜结连理。

    所以,越中受阻,在她看来是好事。

    而明智光秀收下将军的御剑送去越中,变相承认了斯波义银与足利家定亲,这打破了她的美梦。

    她想要阻止此事,希望义银回心转意,重回近幾。

    既然关东难去,不如在近幾耕耘,何苦远走千里,还不一定落得好下场。

    对于细川藤孝的心思,明智光秀洞若观火,不免冷笑。

    “藤孝姬一手好计算,什么时候都学会替我家主上拿主意了,真是不见外呀。”

    细川藤孝被她暗讽带刺,恼羞成怒。

    “明智光秀,注意你的身份。

    我是细川三渊两家的掌权者,与斯波家联合一体共同进退,怎么不能建议一二了?

    你不过是一介幸进的小人,家督之事岂是你随便可以拿主意的!”

    明智光秀面对她的侮辱打压,缓缓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

    “明明是为一己之私,竟还扯上了两家利益,藤孝姬,你的脸皮比年前厚实了。”

    细川藤孝怒而站起,指着明智光秀骂道。

    “小人!再敢胡言乱语,我要你好看!”

    明智光秀也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两人对视,近在咫尺。

    “细川藤孝,你就是垂涎主上,就是想得到她,何必找那么多借口,我都替你恶心。”

    细川藤孝不甘示弱,说道。

    “你不也一样吗?奉公恩赏,求得是一夜之欢。

    恶心!卑劣!令人作呕!”

    明智光秀伸手抓住她的衣领,目光似灼烧,紧盯着她。

    “我和你不一样。

    你是不甘心,是求而不得,一心一意想要得到主上,满足你自己的私欲。

    而我,我的一切都已奉献给主君。我的肉体,我的思想,我的感情,我的灵魂,都属于他。

    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做!都愿意做!你凭什么与我相提并论!

    他在越中受苦,我心急如焚,你却对御剑之事喋喋不休!

    你扪心自问,在你心中,到底把他当成了什么!”

    发泄完,明智光秀松开手,退后一步,深深鞠躬道歉。

    “我失礼了。”

    细川藤孝冷冷盯着她,嘴角一歪,说道。

    “别摆出一副刚才失去理智,很抱歉的模样,让人看着反胃,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细川藤孝指了指明智光秀的心窝,说道。

    “你这里藏着一个恶魔,堆满了愤世嫉俗的怨恨,你恨这个不公的世界,恨不得把它烧成一片白地,才好重新作画。

    我求求你,不要再利用斯波义银。他是个可怜的少年,受尽磨难,承受着男人难以承受的痛苦。

    他需要的是一个爱他的女人,一个宁静的归宿,不要为了你自己的野心,再去折腾他了。

    算我求你,光秀姬。”

    明智光秀摇摇头。

    “你不懂他。

    藤孝姬,你才智过人,但你的心胸只能容下一个小小的和泉国,你根本配不上他。

    这是乱世!哪有世外桃源可以栖身!

    他的牺牲,他的忍耐,他的高洁,他的志向,你不会懂的。”

    细川藤孝面带讥讽,说道。

    “我不懂他,但我懂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得小心思。

    你怎么肯让你心爱的主上嫁入御所?既然敢收下御剑,必然留有后手。

    我警告你,做事不要太绝,会给他惹来大麻烦!

    明智光秀,我会死死盯着你,不会让你害了他!”

    说完,细川藤孝转身离开茶室,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之间已经无话可说。

    明智光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沉默不语。

    细川藤孝很聪明,可惜还是个循规蹈矩的传统武家。

    她旋而哑然失笑,也对,谁又敢去想。

    弑杀将军的可能。

第四百四十一章赚钱

    明智光秀坐回茶桌,直背正坐,神情淡漠。

    她缓缓举起眼前的茶杯,茶水面上涟漪圈圈。随着举起的动作,剧烈颤抖,等放近唇边,已经洒出大半。

    她默默仰头,一口吞下不多的茶水,仔细品味。

    “切,真难喝呀,我果然没有这方面的天分。”

    她默默看向远方,目光莫名的温柔。

    “我果然只擅长那些个龌蹉的阴暗伎俩。”

    ———

    堺港,新选组驻地。

    高田阳乃把玩着手中的金判,问坐在下首的今井宗久。

    “津田宗及怎么说?”

    “她说愿意与您分享北陆道商路,且献上黄金五百枚,只求我家不要将她仓库中的商品低价变卖。”

    高田阳乃冷冷看着今井宗久,让她额头冒汗。

    津田宗及是真的急了,她做得也是独家生意,利润几倍的买卖,被新选组拿走三成货物其实并不会伤筋动骨。

    大不了加价嘛!商务总有风险,转嫁给下家便是。

    这里损失三成,转手加价五成,又多一笔利润,还是斯波家背锅挨骂,坏了名声。

    这种商家的套路,在堺港磨练日久的高田阳乃已经了然于胸。

    可她在堺港半价出售商品,换取物资支援斯波近幾领,真就要了津田宗及的老命。

    三成货物半价脱手,相当于砸盘。之后别说加价,她津田宗及能维持住原价,都是好本事。

    为此,她不得不借着今井宗久这条路,向高田阳乃献金乞求,高抬贵手。

    高田阳乃盯得今井宗久冷汗淋漓,才缓缓说道。

    “金判五百枚,还是一两左右的小判,黄金一两等于一千五百文,不过七百五十贯。

    我的怜悯可真够廉价的,要是大判倒也罢了,不会做人呐。”

    今井宗久面上阿谀谄媚,心中却在吐槽,大判一枚十两,那就是七千五百贯。

    底层姬武士出仕,年入不过十五贯左右,这要是做完了您希望的人,巨大的损失还不如让斯波家直接变卖库存算了。

    您可真够贪婪的。

    高田阳乃才懒得理会她如何看待自己,满脑子都是钱,要足够的钱买物资,向斯波领地输送。

    打仗可是最烧钱的买卖,多少物资都不够填这个无底洞。

    她说道。

    “你不要因为收了她的好处,便替她遮掩。”

    今井宗久吓得魂飞魄散,伏地叩首道。

    “属下岂敢收受贿赂,坏了主家大事!”

    今井宗久冤枉,她身价丰厚,求得是武家路上的仕途顺利,怎么会为了一点财物,因小失大。

    津田宗及的确有意给,但她真的没有收!

    高田阳乃摆摆手,不以为然。

    “收也没事,只要忠心为主君做事,武家规矩没那么严苛。”

    今井宗久欲哭无泪,高田阳乃这是把黑锅给她死死扣在身上,她作为下属还能说什么?

    责怪上司有眼无珠?只得默默流泪,背下这锅。

    原本还想替津田宗及说几句好话,此时却是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高田阳乃扫了她一眼,心里满意。

    今井宗久是堺港大商人,大茶人,如今又有了武家身份,声望日高。

    必须时时敲打,免得她得意忘形,忘了尊卑,脱离自己的掌控。

    高田阳乃将手中金判一抛,砸在桌上的五百枚小判中,伸了个懒腰。

    “津田宗及醒悟得晚了,告诉她,我不要她的北陆道商点,仓库库存交出五成,这是对斯波家不敬的赔礼。

    你半价折给堺港诸商,换取军需物资,继续输送回斯波领地。”

    今井宗久好奇道。

    “高田大人一心谋取北陆道商点,怎么忽然就放弃了?这不是家中要事吗?”

    高田阳乃微微一笑,目光远投带着温柔。

    “当然是主君英明,为我省了不少心力。

    越前敦贺朝仓家,能登畠山家的商奉行与我联络,原来主上在北陆道已经有了布局,谈好了通港事宜。

    越前敦贺港,能登七尾港,越后直江津,当地大名都会全力支持我家通港运货。

    有了三家武家的家商加盟,我们的堺港货出了近幾就可以在北陆道以海港连接,畅行无阻。”

    今井宗久一脸震惊,这是她从未想到过的玩法。

    她的思路还是传统商家,联络各家商人,入股参与商点,共分利益。

    而斯波义银给高田阳乃准备好的,却是通天大路,以政治联合带动商业发展。

    北陆道诸港,走的是外海洋流,与支撑堺港贸易的濑户内海不是一条线。

    对马群岛是天朝东北与朝鲜半岛通往日本的海商枢纽之一,另一条路是琉球,通商东南亚和南蛮。

    每年,都有无数商船走对马洋流来到北九州博多港。堺港拿的,就是博多港走濑户内海的分销货。

    而对马洋流是一个圈,除了繁荣的北九州博多港,北陆道的敦贺港自古也走少许外东北的特产。

    对于商人来说,这条商路是成熟可行的。

    走敦贺港,过能登半岛的七尾港中转,海路可以一直通到越后国,佐渡国,乃至出羽国。

    只因为北陆道封闭混乱,少有商家有胆子大批量走货。

    大多数商人走的,是相对安全稳定的东海道,今川家这条路线。

    可去年今川义元战死尾张,今川家开始内乱,东海道一线的商道已经受到波及。

    如果此时,北陆道出现一条由当地武家维稳,海路商道直通关东,乃至奥羽之地的路线。

    这是多大的利益啊!

    海路可是比陆路耗时更短,关卡更少,收益也会更多。

    一旦斯波家能够主持这条商路,成为堺港方面的出货方,高田阳乃便是堺港商人们的财神娘。

    有了这个光明的前景,津田宗及的北陆道商点算个p,当然是一脚踢开她,自己坐庄玩大的。

    今井宗久心底佩服,还是武家会玩呀。

    这要是成了事,斯波家在堺港的份量便能与三好家并驾齐驱。

    三好家拿着刀子,大家不得不屈服掏钱。

    斯波家拿着钱袋子,当商人的谁不想赚钱,可不是争相跪舔嘛。

    今井宗久欣喜,高田阳乃却在考虑春耕后的近江战事。

    即便她已经在全力输送物资,一时还是难以满足伊贺军势的需要,时间太紧了。

    但她必须把这件事办好了,这可是扩大家中话语权的绝佳机会,决不容错过。

    她问道。

    “我们的资金还有多少?”

    今井宗久面色一苦,勉强回答。

    “除了必要的周转金,已经全部收买了军需物资。

    这些天,堺港的武备涨了三成,粮食涨了五成。

    不能再买了,高田大人,那些个奸商都在涨价,等着我出手呢。”

    高田阳乃默然,今井宗久说的不错,无奸不商。

    知道斯波家大肆收购物资,各家都在捂盘涨价,谁不想多吸几口血。

    而周转的储备金不能再动了,不然会伤了根本。

    高田阳乃以白糖脱色法入股今井屋,两人其实谁都没当真。

    真正让今井宗久卖命的,是斯波义银给的武家身份。

    而脱色法被高田阳乃用于与各方交易,入股各家军备生意,配方早已泛滥,不值钱了。

    当初在尾张,一斤粗糖成本三百文,经过脱色法后得到的白糖,一斤六百文。

    而堺港是外来货的批发地,外来蔗糖的价格本就在低位,经过脱色法后,成本也不过一百文。

    脱色法简单,传播开了以后,价格血崩。

    如今堺港的白糖价不过一百三十文,彻底沦为了普通商品,再没有刚出现时的奢侈品b格。

    现在高田阳乃手中,真正赚钱的买卖是今井宗久经营的金融和军备。

    本来她只做铁炮生意,在高田阳乃的要求下,以白糖脱色法开路,不断投钱入股各类武器装备买卖。

    虽然看似生意做大了,但利益交换后,铁炮这一暴利买卖得占股反而下降,利润远不如以前。

    现在还在赚钱的,是金融。

第四百四十二章诚意

    这时候的金融还很粗陋,主要就是铸币与高利贷。

    今井宗久不碰高利贷,她专做渡来钱。

    运金银去天朝,换取天朝的永乐钱回来,其中的利益巨大。

    日本被称为金银岛,金银矿产资源丰富,所以金银价比起天朝,近乎腰斩。

    日本商人运金银去天朝换成铜钱,一个来回利润翻倍。

    日本产铜,铸币却不行。古代铸币是高科技行业,添加什么金属,加多少,都有讲究。

    太软了,易磨损,太硬了,易脆碎。

    最简单的铸币办法就是运回永乐钱,重新融化,一枚永乐钱可以制成日本当地的精钱四枚。

    日本铜钱市场,永乐钱一,精钱二,重铸铜钱又翻了一倍利润。

    所以,渡来钱是暴利。

    而做这买卖,需要大量的现金周转,走私金银铜钱需要打通大量关节,不是普通人可以做的买卖。

    高田阳乃也不愿意再动今井宗久的准备金,坏了这个日进斗金的聚宝盆。

    她想了想,说道。

    “放出消息,将我家与北陆道武家联合开港的事泄露出去。”

    “高田大人这是要用北陆道商路诱惑堺港商家,让她们投钱入股?”

    高田大人冷笑。

    “斯波家的便宜哪这么好赚,我是要她们把涨价吸血的钱给我吐出来,不,折成物资给我。

    不然,就别想让她的货走我的商道。”

    今井宗久点点头,明白了。

    商家也不是一条心,反而相互之间吃相难看,下手更黑。

    出门行商,往往几个点的利润就能坑死一家资金链断裂的大商人,普通商家更是战战兢兢。

    高田阳乃的威胁会有效的。

    又不是所有商人都卖给了斯波家高价货,只是一部分商家倒霉而已,其他人看笑话还来不及呢。

    如果遇到脑子不开窍的,光是大家借机挤兑她的商业份额,就够她喝一壶了。

    毕竟北陆道海路由来已久,只要当地武家政治上联合稳定,这条商路马上就能运转起来赚钱。

    一旦港贸开通,唯利是图的商人们就会蜂拥投向北陆道。

    这些被斯波家排斥在外的商家怎么办?硬顶吗?

    商战残酷不下武家争斗,怕是支撑不了多久就得倒闭。

    自古商家不与武家斗狠,那是金钱真的不如刀子硬,大多数商人肯定会知道怎么选。

    如此,高田阳乃就能多收至少三成货。

    而北陆道的消息传出,必然又有一批投机者前来投钱入股,赌斯波家做成此事。

    高风险高收益,这笔钱又将被换成大笔物资输送斯波领地。

    仔细算算,前后加起来,物资的数量惊人,应该足够伊贺方面打上一仗了。

    高田阳乃心中不免得意,从此时起,在斯波家中,高田家总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

    越中。

    义银随小岛职镇再次前往富山城,满脑子都想着如何说服神保长职。

    富山城下,遇到前来通报的使番。听完她的话,小岛职镇笑容满面,恭敬说道。

    “御台所,上杉殿下,家督在城下町为两家的姬武士准备好了修整的地方。

    还请所部人马,随这使番前往补充军需,好好休息。”

    义银默默点头。

    神保长职拿得起放得下,得知他愿意来富山城,马上就变脸准备一行人最需要的后勤补给,展现了自己的诚意。

    义银对上杉辉虎说道。

    “我去城内天守阁与神保长职一叙,上杉姐姐,你先带骑军去修整。”

    上杉辉虎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点头答应。

    两人不可能都去天守阁,此时敌我不明,还未达成协议。

    如果一齐去,万一神保长职心存歹念,可是一锅烩的下场。

    持有御剑的斯波义银是去谈判的最好人选,上杉辉虎在外策应,这样安排很妥当。

    身后山中幸盛欲言又止,义银对她点头。

    “你随我一起去。”

    山中幸盛面露欣喜,嗨了一声。

    经过椎名康胤伏击一事,义银也不敢太大意。自己腿还伤着,真的遇上麻烦跑都跑不掉。

    带着山中幸盛,如果事有不逮,以她的武勇,足够冲杀出城,让上杉辉虎知道事变。

    上衫辉虎说道。

    “我会盯着城门,如果有变,立即攻城救你。”

    一旁小岛职镇听得尴尬,但也不好插嘴。

    不久前还在厮杀的双方能坐下来谈判就不错了,还能指望对方不留个心眼吗?

    义银点头,对岛胜猛说道。

    “你率同心众随上杉殿下行动,听她吩咐行事。”

    义银当然希望谈判顺利,但上杉辉虎的做法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

    只是真打起来,自己的老本可就砸在这里了。

    上杉辉虎麾下姬武士在椎名家的松仓城损失惨重,如今骑军主力是斯波同心众的一百九十余骑。

    如果打起来,不论胜负,义银都得哭死。

    为今之计,最好还是与神保长职达成盟约。

    再不济,也要让她心存顾忌,不敢对骑军下手,放任义银一行离开。

    上杉辉虎随使番前往城下町修整地,义银由小岛职镇带路继续往城中走。

    天守阁外,神保长职默默看着腿伤包扎,一拐一拐向前走的斯波义银。

    见他面色如常,笑颜如花,心里顿时一凛,深深鞠躬。

    不得不说,走拐步还能走得这么帅气,斯波家少年的确风华绝代。

    最可怕的是,刚才差点被射杀,转眼就能笑脸相迎,这份城府,让她心存敬佩。

    “神保长职见过御台所,御台所安好。”

    义银笑道。

    “受命幕府出使越后,此次过境越中,给神保殿下添麻烦了。”

    “不敢,这是我的本分,您请。”

    两人一路寒暄,进入议事厅后,小岛职镇与山中幸盛皆立于门外,不再跟进。

    斯波义银身份高,神保长职让出主位与他,自己坐在下首。

    分坐之后,神保长职伏地叩首请罪。

    义银摆摆手。

    “神保殿下无罪有功。

    我过境越中,不想椎名康胤狼子野心,伏击幕府使团。

    要不是神保殿下忠心幕府,接应补给,使团一行人真不知该何去何从。”

    神保长职一愣,旋而大喜,这少年真特么上道。

    她本来还想了一肚子说词。

    准备不要脸得把这次阻击使团,跟踪御台所,放箭射伤他的事,推到已死的寺岛职定身上,把事情圆过去。

    谁知道义银更不要脸,直接当这些事没发生过,扫清了双方谈判的心理障碍。

    看他腿伤还在一抽一抽,面上却是真诚的感激,神保长职亦是佩服万分。

    既然御台所给脸,神保长职当然是顺着梯子下来。

    她一脸义愤填膺,说道。

    “椎名康胤恣意妄为,加害幕府使臣,必不得好死!”

    义银呵呵一笑不接嘴。

    把神保长职从袭击使团的事里摘出来,这是为了谈判顺利。

    可如果和她一起唱双簧演戏就太恶心了,真以为我腿不疼啊!

    神保长职见义银不接口,讪讪一笑,直接切入正题。

    外面还有近两百骑精锐姬武士虎视眈眈,多耽搁一刻,对双方都是增加不安。

    她说道。

    “御台所,之前您说要剥夺椎名康胤役职,促成我与上杉殿下的联盟,可还作数?”

    义银斩钉截铁道。

    “当然作数。”

    神保长职又问。

    “那我能得到什么?”

    什么剥夺,什么联盟,都是虚的,说到底就是要神保长职出兵,帮助使团去越后。

    椎名康胤勾结一向宗,暗杀盟友,名声已经丑了。

    上杉辉虎要做的不过是撤兵回越后,不管椎名家的破事而已。

    义银动动嘴,上杉辉虎甚至拍拍屁股跑路就行,一点付出都没有,神保长职觉得自己太亏。

    斯波义银亦是认可她的想法,想要联盟稳固长久,必须有利可图。

    越中椎名家与上杉辉虎的盟约撕毁,原本的战略构想受挫。

    他是真心想要拉拢神保长职,稳住越中方向,不让越后四面受敌。

    所以,画饼要够大,管饱,让神保长职心甘情愿赞同结盟才行。

第四百四十三章达成

    义银沉思半晌,整理思路,随后诚恳说道。

    “神保殿下深明大义,当为越中武家表率。

    越中三守护代制度实行多年,不想竟然出了椎名康胤这等武家败类,亦是难以为续。

    我将以御剑敕令剥夺她的守护代役职,从此越中就拜托殿下了。”

    义银微微叩首,神保长职赶忙深鞠躬回礼。

    虽然这是两人早已说好的,但之前没有御剑,义银要促成此事必须上报幕府。

    越中国与京都相隔千里,如果幕府那边扯皮,这事耽搁半年甚至数年都是寻常。

    几年时间足够武家沉浮于世,沧海桑田变了天,所以,神保长职没当回事。

    如今义银御剑在手,敕令等同于将军御令,直接就把事给办了,派人前往京都通报一声即可。

    虽然有没有守护代役职,神保长职都能压制椎名康胤。

    但是越中三守护代争斗多年,神保家终于胜出,独领越中,还是让神保长职感觉精神一振。

    义银继续诚恳道。

    “此次下关东,我与越前敦贺郡司,朝仓宗滴公有约,亦通报了能登畠山家督义纲,有意重组北陆道商道。”

    神保长职想了想,说道。

    “御台所可是欲走海路?”

    北陆道因为一向一揆坐大,地方不稳,商家只敢小批走货,给当地武家的好处是杯水车薪。

    想要大量出货,唯有绕过一向宗控制的地盘,而海路,便是唯一有效的办法。

    义银点头。

    义银无法让上杉辉虎出兵越中,帮助神保长职作战,那么联盟的建立就需要度让其他利益,来换取她的谅解。

    他按下上杉辉虎之事不提,先谈北陆道商路,果然引起了神保长职的兴趣。

    武家的根本是土地,因为土地承载着人口和粮食,武力的基础。但想要长治久安,只有土地是不够的。

    土地是有限的,产出有限,安堵状更少。要安抚麾下武家,还是得靠其他好处,例如以商利增加的职禄。

    神保长职如果能喂饱了当地武家,就能坐稳越中,与深得基层民心的一向宗对抗。

    义银也需要神保长职依赖北陆道商路利益,深度捆绑双方的关系,以防她势大之后被人说服,背刺越后。

    上杉辉虎的居城,春日山城就靠近越中边境,越中这边不太平,上杉辉虎就别想安稳。

    义银继续说道。

    “只要宗滴公,畠山义纲殿下,上杉辉虎殿下联合一致。

    越前敦贺湾,能登半岛七尾湾,越后直江津将形成一条稳固的海港路。

    这条路自古就有,非常成熟,利润变现很快。

    斯波家在堺港拥有驻军,商奉行,堺港货将沿着淀川过京都,走濑田川入琵琶湖在北近江上岸。

    随后进入越前敦贺郡,直接上船出港,商通关东。

    摄津的三好家势力已经无心以幕府为敌,北近江浅井家与我交好,如果一切顺利,今年夏天就能开始运作。”

    神保长职听得心惊,这位御台所布局好大。

    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只要上杉辉虎回到越后,商路就会启动。

    她问道。

    “我神保家能从中得到什么?”

    义银回答。

    “七尾湾与富山湾相邻,越中虽然没有如七尾港那般条件好的远航深港,但沿海的小港商町却是不少。

    能登畠山家是畠山分家,与越中神保家关系不浅,你可与畠山义纲大人联络,分销七尾港的货物。

    堺港货我能做主,给你的商品价格低三成。”

    神保长职怦然心动。

    能登畠山家与畠山宗家关系密切,长期为越中三守护代的纷争仲裁,与神保家关系不错。

    能登畠山家臣团坐大,家督被边缘化,畠山义纲无奈枯坐七尾城,苦苦支撑。

    如果走通了北陆道海商路,她必然缓过气来,重新振作。

    而自己主动与她联络,也会被引为外援,制衡能登的家臣团,肯定不会拒绝分销合作之事。

    越中富山湾海岸绵长,多有小港,其他不提,依水筑造的富山城,其城下町也算是一个港町。

    海路成本低,拿货远比陆路便宜,又是降价三成的堺港货,其中利益足够神保长职喂饱亲近的越中武家,稳固基本盘。

    之前北陆道海商,大多走外东北的特产,量少利薄。

    如今有了便宜的堺港货,想不发财都难,斯波义银的诚意很足。

    神保长职鞠躬道。

    “谢过御台所。”

    义银笑着摆手,不以为然。

    堺港走货,没有几倍利润根本不可能出关东,高田阳乃那个吝啬鬼不榨干了油水才不舍得放货呢。

    别说让利三成,让利五成斯波家也赚得钵满盆满,这就是垄断的威力。

    能搞定沿途这么多家武家的,就只有斯波义银这位御台所,其他人有心,也做不了这买卖。

    但随着义银的言语说开,神保长职已经感觉到不对劲。

    如果这位御台所真的只是出使越后,何必拉拢北陆道各地武家,搞出如此大规模的物流商路出来?

    她试探着问道。

    “御台所此去越后,所为何事?”

    义银心里一笑,戏肉来了。

    想要神保长职真心维持联盟,不单单要用商路的好处喂饱她,还得拉起一面政治上的大旗才行。

    武家重利,换而言之,只要好处足够,说翻脸就翻脸了!

    他斯波义银肯出血收买神保长职,保不定别人开价比他高呢?不得不防。

    所以必须拉一张足够份量的虎皮,让神保长职不敢随便跳反,真心实意与上杉辉虎联盟。

    要份量够重,这面大旗也就只有幕府了。

    义银故作神秘道。

    “年前,北条家覆灭山内上杉家,关东管领上杉宪政只身逃亡越后,得上衫辉虎殿下收留。”

    神保长职一皱眉,耐心听着。

    “随后,她收上杉辉虎为养女,才有了上洛之事。”

    神保长职头上有些冒汗。

    “将军承认上杉辉虎关东管领役职,命我随她前往越后,为整合越后武家站台。

    如此,才好出兵关东平原,拨乱反正。”

    神保长职倒吸一口凉气,自己把自己吓到了。

    还好,还好没杀了上杉辉虎。

    原来如此,难怪是御台所亲往越后,难怪将军会千里送来御剑,自己竟然差点坏了幕府大事。

    神保长职越想越怕,再无反水的心思。

    关东关西之争,自古就有。不提远的,足利家自己的分家,镰仓公方就举旗对抗过幕府。

    为了根除这个隐患,幕府派遣伊势家的人去伊豆国作乱,真就掀翻了镰仓公方,这位关东将军。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坐大的伊势分家竟敢冒领北条家苗字,开始攻略关东平原,还干掉了关东名门,两家上衫家。

    眼看北条家坐大,又将是一个关东将军。幕府再次行动,扶持越后上杉辉虎,出兵关东平原与北条家针锋。

    想清楚前因后果,神保长职吓得魂飞魄散,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啊。

    广义上,北陆道属于关东,但真正与幕府对抗的关东,指的是狭义上的关东将军辖制关东十国。

    她神保长职一心攻略新川郡,求的是神保家一统越中的野望,谁想竟然牵扯出关西关东之争的天下大事。

    这里面水太深,不是神保家区区十余万石实力,可以去趟得浑水,一不小心就被碾成粉末。

    听完义银的话,神保长职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伏地叩首,向义银肃然保证。

    “神保长职向神保家历代先祖起誓,必忠于幕府,忠于将军。

    御台所明鉴,我与上杉辉虎联盟真心实意,绝无敷衍之心。”

    义银满意得点头。

    联盟能多长久只看双方利益相合,指天发誓都是放p,听过就完事了。

    但神保长职的态度是真诚的,在她没有打垮越中一向宗,滋生出更大野心前,双方的盟约可以维持,可以信任。

    道义上,义银剥夺了椎名康胤的守护代,给予她名分上的支持。

    交易中,义银用北陆道商路的利益捆绑她,让她好处拿到手软。

    最后,用幕府战略这个不存在的幌子忽悠她,吓得她不敢造次,增强她维护盟约的政治定力。

    三管齐下,终于让这位扎手的神保家督低头,完成了自己在越中方向的战略意图。

    义银呼出口气,精神随着神保长职的表态放松下来,太阳穴有些发胀。

    真不容易。

第四百四十四章心累

    两人达成默契,神保长职亲随义银出城,来到城下町与上杉辉虎会面。

    神保家提供的地点内,姬武士们正忙着整理行囊,一副随时准备出动的模样。

    直江兼续低声向上杉辉虎禀告,神保家给的军需仅满足一日之用,而且只有粮草。

    待义银与神保长职到来,上杉辉虎起身相迎。

    神保长职主动上前,对她深深鞠躬,说道。

    “神保长职见过上杉殿下。”

    上杉辉虎已是关东管领身份,神保长职率先低头不算自贬,反而彰显了诚意。

    上杉辉虎眼睛微眯,嘴角略翘,讽刺之言就要脱口而出。

    可她看向斯波义银,见他目光中皆是恳求之意,顿时心头一软。

    这一路行来,两人相知相惜,共渡难关,上杉辉虎已然情根深种。

    可为了她的安危,心上人接下了御剑,自此两人之间出现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隔阂,离得再近,也远若天涯海角。

    他,是将军的男人。

    他本不愿意成为将军的男人,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咎由自取。

    上杉辉虎望着他,哑然一笑,心中悔恨如万蚁噬心,疼到麻木。

    不能辜负了他的情谊,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上杉辉虎暗下决心,今天失去的,总有一天我要拿回来。将军又如何!待我拿下关东平原。。

    上杉辉虎朝义银温柔一笑,对面前神保长职打了个哈哈,亦是鞠躬回礼。

    “神保殿下太客气了,还请你多多关照。”

    两人在义银作保之下,握手言和,结成盟约。

    ———

    北大和,郡山城天守阁。

    自主君离开近幾以后,尼子胜久终于搬进了天守阁。

    郡山城是义银在斯波近幾领的临时居城,虽然此城剥离斯波领地,恩赏给了尼子胜久复兴尼子家。

    但出于对主君的感恩之意,她始终没有入住天守阁。

    随着主君远赴关东,多闻山也开始筑造主君居城,尼子胜久才住了进来,开始自己复兴尼子家的努力。

    可世道艰难,人心浮动,这才主理家中庶务几个月,尼子胜久已经感觉疲惫不堪。

    把手中书信拍回案牍,尼子胜久叹了口气。

    这斯波家从主君到家臣就没一个省油的灯,个个心比天高。

    家督有多折腾按下不提,为尊者讳,不方便骂人,各地家臣也都是翻江倒海的人物。

    高田阳乃厉害呀,才几天功夫,堺港的军需物资就运输了过来,数量不少,更可怕的是源源不断。

    可这书信中洋洋得意,貌似恭敬,实则逼宫的言辞是怎么回事?

    别人家的商奉行都是矮上一等,低头顺耳,知道玩钱的比不上玩刀的,自甘下贱。

    咱家这位,仗着斯波家仅存谱代的身份,邀功自得,已经以一方重臣自居。

    什么为主君开拓北陆道商路,需要家中各位全力协助。

    什么全力支持家用军需,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特么什么身份?你就是个小小的商奉行!

    在武家中行商的就是下三滥!商奉行就是下三滥!下三滥懂不懂!

    斯波家五大势力。

    山中尼子一党两人,一是主君近卫首领,一是总理家中庶务。

    前田利益被主君任命为总大将,总领近幾战阵诸事。

    明智光秀长袖善舞,在京都协调将军与各家大名,有开战之权。

    岛胜猛统帅斯波家精锐姬武士团,驰援越中。

    四方皆是重臣,缺一不可。

    前田利家看守尾张斯波领,只手遮天,做大家业,大家捏着鼻子认了她的地位平等。

    可这高田阳乃在书信上是什么态度,也自认与各方平等吗?

    武家重尊卑,严规矩,信件中的抬头言辞收尾都有讲究,以敬语区分上下等级。

    反正,尼子胜久从这封信中没看出来自己是上司,她叹了口气,还是摁灭了申饬的念头。

    一来,她缺钱,人穷志短。

    斯波家被关东战略掏空了家底,还要参与近江战事,这两方面都是无底洞,她已经无力支撑,确实需要堺港方面的支持。

    二来,北陆道商路干系关东关西的连通,是战略大事,她必须无条件给予支持。

    高田阳乃借机抬高自己,无可厚非,武家都是贪婪的,不顺着杆子往上爬,莫不是傻子?

    三来,随着大批青壮姬武士抽掉去了关东,家中武家情绪有所波动,柳生宗距正在全力压制异论。

    高田阳乃的妹妹高田雪乃,如今是将军的剑术教授,听说很受宠,又是柳生宗矩的上司,家中目付首领。

    不看僧面看佛面,高田家的确深受主君宠信,尼子胜久也不想与高田两姐妹结仇。

    四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混蛋想什么呢!想入赘就去争吧!老娘懒得管你们!

    尼子胜久无力扶着额头,长吁短叹。

    大谷吉继给她报信,让她劝劝前田利益,即将实施的对甲贺战术骇人听闻,这是要结死仇的。

    尼子胜久怎么劝?

    废话是没用的,那只疯狗只听主君的话,大家地位平等,各司其职,才不会鸟你。

    唯有用高田阳乃的物资去安抚她,让她改弦易辙。

    如此,就必须接受高田阳乃的嚣张,拿人手短,怎么再强硬呢。

    明智光秀在京都左右逢源,对主君的支援也协调得很好,只是她总觉得不安。

    那个腹黑女是什么成色,尼子胜久当初可是吃过亏,哪有安分守己的可能?

    和泉细川家的细川藤孝也发来信函提醒她警惕,莫要让这疯子闹出事来,害得主君被动。

    可她怎么防范?还是那句话。

    主君已经分好了权限,大家各司其职,她尼子胜久除了小心谨慎,总不能越权吧?

    前田利家据说准备出兵帮织田家打仗,参与美浓攻略。

    一看就是不安分,想扩大领地,提高在斯波家中的影响力。

    岛胜猛带着大队精锐去了越中,看似心切主君,可总给人一种去救情郎的错觉,不知情况如何。

    山中幸盛这傻妮子绝不会弃主君自逃,说不准此时已有心做一对亡命鸳鸯,陪葬而已。

    尼子胜久忍不住呻吟,你们就闹吧,一个个能耐的!忠君的面孔背后,皆是垂涎美色的混账!

    尼子胜久眼神不善,心思有点阴暗。

    早知道你们这么会折腾,还不如把主君嫁给将军算了。

    明智光秀说她接下了御剑,足利斯波两家定亲一事成了?这个迷恋主君的腹黑女到底想什么呢?

    尼子胜久心中一阵恶寒,与细川藤孝有了共情,的确该防着这口蜜腹剑的家伙乱来。

    细川藤孝。。她如此关心斯波家务,也有些不对劲。

    但她是细川三渊两家的当家人,实力与斯波家相当。

    两家联合起来的四十多万石领地,是构成幕府地方实力派的主体。

    就算她居心叵测,尼子胜久也没资格与她决裂,一切都需要主君决断。

    更何况,多半不是居心叵测,是色迷心窍才对。

    尼子胜久干笑两声,京都传说我家主君是玉藻前转世,狐狸精化身,把将军,大名,家臣都给迷得神五神六。

    如今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尼子胜久发现,自己今天的埋怨多有不敬主君,心中惶恐。

    殿下待尼子家不薄,不说山中幸盛酒后乱性,坏了他贞洁那件丑事。

    光说自己。

    在大和之战信赖有加,战后更是恩赏丰厚,委以重任。

    主君如此恩义,唯有以死相报,我还在背后对殿下多有诋毁之语,良心何在!

    不再想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尼子胜久埋头案牍,继续做事。

    那些个想吃天鹅肉的王八蛋,让主君操心去吧!

    对了,山中幸盛这个小丫头不算,她就是傻!

    傻丫头!

第四百四十五章办法

    伊贺国,甲贺口,前田利益驻军地。

    北大和的尼子胜久感觉心累,这里的前田利久是恨不得用唾沫喷死自己的傻养女。

    她刚才忙完春耕事务,得知前田利益的打算后,快马赶了过来,喝退左右,将前田利益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不就是缺粮,不就是缺少武备,怎么就犯浑想出杀烧抢的傻主意!

    你这是找死!

    甲贺众是群什么人?你真以为能把她们逼得出来打你?

    她们是忍者!忍者!这伙人武艺不行,军阵稀烂,能立足于近江这个四战之地,靠的就是能忍。

    女子报仇十年不晚,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把人逼急了,数十年暗杀下来,你,你的后裔都得死绝!不孝女!

    我还指望你把我这一支前田家发扬光大,你倒好,硬是往绝嗣的路上趟!”

    前田利益被养母骂得不敢抬头,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冲动,但物资不整,难为无米之炊。

    反驳道。

    “近江战事关乎大局。

    主上远走关东,将近幾领地的安全托付给我,我必须一战打出军威。

    不说北近江浅井家的存在,关系主上在北陆道一线的战略布局,即便只是防止六角家坐大,就不能置之不理。

    自主上走后,家内外皆是蠢蠢欲动,母亲,我这一战必须打得漂亮,才能震慑住这些混蛋。”

    前田利久叹了口气。

    对于斯波义银远走关东,她是持反对意见的,近幾领地还未消化,主君就急于离开,此举不妥。

    可此时不比当初在尾张,她与斯波义银的身份差距太大,随便说话会影响到前田利益在家中的地位前途,必须慎之又慎。

    她也知道前田利益不容易,一手烂牌还要打出横扫千军的霸气,是谁都得被逼疯。

    她语气缓和下来,说道。

    “总会有办法的,我带了这么多尾张武家过来,她们与尾张国内都有联系。

    尾张田肥,粮食产量高,以我近幾前田家的面子,赊账一些粮草不难。

    我可以联络各家,运粮走北伊势来伊贺,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至于军备,找利家想想办法。”

    “不行!”

    听闻母亲要找前田利家,前田利益想也不想,断然拒绝。

    前田利久愣了一愣,劝道。

    “毕竟都是一源血脉,又同属斯波家臣,利家一定会帮忙的。”

    前田利益心慌意乱,摇头道。

    “她当初夺了您的前田家少主之位,害得您差点孤身远走京都,我与她的恩断义绝,才不要求助于她。”

    前田利久眯了眯眼。

    “怎么说都是你的长辈,说话怎么不带敬语,没教养的样子!

    这事不怪利家,那是织田殿下钦定,她也无法拒绝。

    何况现在,我与她分了荒子城的家底和人脉,留给母亲一个空荡荡的老家。

    这会儿,说不准母亲正在骂我们两个不孝女,我和她谁都不是好东西。”

    前田利久知道女儿言不由衷,但还是试图劝导。

    前田利益却是固执己见,坚持道。

    “反正我与她再无交情,她算什么长辈,我才不认,岂有这种长辈!”

    前田利久冷笑一声,说道。

    “我知道你恨她什么,别老拿我做幌子,不就是她和你抢一个男人吗?”

    前田利益心慌脸红,叫道。

    “母亲慎言!不可辱及主上!”

    前田利久对此事早就一肚子火了,这时候就母女两人独处,还有什么不能说,骂道。

    “怎么?我说错你了?这会儿知道争了?

    当初你和主君上洛,我就提醒过你,早些下手,早些下手。

    你呢?给我装纯情!

    现在争抢的人多了,心也慌了,看谁都不顺眼了。

    早干嘛去了!”

    前田利益哑口无言,前田利久手指点着她额头,一下一下狠狠戳着骂。

    “利家怎么了?你能喜欢,别人就不行了?

    人家光明正大靠军功得领地,桶狭间我看着她用命换来的知行,转眼就献给主君了。

    利家用命换个入赘的机会,也是磊落之举,怎么就不行了?

    你嘴里说为了主上守住近幾,遇到事却排斥利家协助。

    心口不一,就是怕人抢了你的功劳,抢了你的主上,抢了你的心上人!”

    前田利益一把打开母亲的手指,恼羞成怒道。

    “没错!我就是这样!我就是爱他!谁都别想抢走!”

    前田利久看她涨红的脸,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叹道。

    “痴儿,痴儿,你知道吗?

    京都的明智光秀接下了御剑,你的主上,道理上已经嫁入御所,他已经是御台所了。”

    前田利益翻了个白眼,说道。

    “我当然知道,这情报还是我看过后通报给您的。

    那又怎么样?

    主上在越中遇险,先救主上再考虑其他,明智光秀此人我虽然看不顺眼,但此事却支持她如此做。

    主上不会屈服的,我随他一路走来,最懂他的心思。

    斯波家是他一手复兴,怎么可能嫁入御所。

    斯波家以后怎么办?足利家哪是那么好相与的?

    别是吞了人,还惦记着这份家业,最后人财两得,真是无耻。”

    前田利久骂道。

    “闭嘴,诋毁将军,不想活了?”

    前田利益倔强翘起下巴,说道。

    “我此生只忠于主上,将军,哼。。”

    前田利久无奈摇头。

    “你呀,这脾气,哪天我死了,真不知道你会是个什么下场。”

    前田利益嘻嘻一笑。

    “所以您要活得长久,护我一生才好。”

    前田利久笑骂一句。

    “胡说八道,一辈子长不大。”

    她缓和了几句,还要再劝,此时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看去,大谷吉继一脸惊喜冲进中军幕府。

    “前田大人,利益姬,好消息!补给跟上了!”

    前田利益惊喜道。

    “尼子胜久大人好本事,来了多少?”

    大谷吉继笑道。

    “是堺港高田阳乃大人发力,粮草军械源源不断,已经从北大和运来。

    春耕差不多结束了,各地动员农兵协助运输,几日功夫就能满仓,足够我们发动攻势。”

    前田利益拍案而起。

    “好!”

    她暗自松了口气,不用被母亲唠叨,去向讨厌的前田利家求援。

    对于这个四婶,她感情复杂。

    佩服她的人品智慧军略,又害怕优秀的她夺走自己的主上,唯有咬牙上进,比她更优秀才行。

    ———

    尾张国,木曾川西美浓一段。

    木曾川以北,有川流数条,沿河密集的灌木小丘,遮掩了往来行人的视线。

    一处隐蔽的小丘后,一群野武士围着篝火嬉笑。

    熬过寒冷冬天,春暖花开逐步上升的温度,让这些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野武士们又活跃了起来。

    这一伙人的头目是个四肢修长有力的清秀姬武士,眼看年纪二十出头,眉眼间全是野武士特有的彪悍狡诈。

    “老大,有人找你,说是尾张那边来的。”

    那头目回头看去。

    只见一矮小秀气如男子的女孩子,穿着一身姬武士的装束,却是抖抖索索,跟着大大咧咧的野武士走了过来。

    她眉头一紧,问道。

    “你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

    那人鞠躬一礼,说道。

    “在下木下秀吉,您可是纵横木曾川两岸的豪杰,蜂须贺小六大人。”

    蜂须贺小六哈哈大笑,对左右笑骂道。

    “哪里来的小娃娃,还叫我大人。

    我特么真是见了鬼了,这年头还有管我等野武士叫大人的傻子。”

    一众野武士哄堂大笑,把木下秀吉笑得楞在当场,进退不得。

    蜂须贺小六质问她。

    “沐猴而冠的小矮子,这一身衣服可不适合你,你哪里像姬武士了。

    说吧,哪里知道我行踪的?找我什么事?”

    木下秀吉战战兢兢说道。

    “我乃织田家丹羽长秀大人麾下奉公人,重金求得蜂须贺大人所在,只为与大人联手做件大买卖。”

    蜂须贺小六抬了抬眉毛,问道。

    “哦?什么大买卖,说来听听。”

第四百四十六章深入

    木下秀吉咬牙道。

    “为织田家在此地修一城池。”

    蜂须贺小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附近一眼。

    发现自己没搞错,这里确实是美浓地界,一色义龙的地盘。

    她懒洋洋得伸了伸腰,指着不明所以的木下秀吉,对左右野武士说道。

    “把她绑上石头,丢河里喂鱼去,特么竟敢消遣老娘,死去吧。”

    几个野武士嗨了一声,上前按住木下秀吉捆人。

    木下秀吉出身仆役,哪是这些粗壮的野武士对手,惊恐之下,大叫道。

    “我说的都是真话!蜂须贺小六!我是真心来与你谈事的!你要相信我!”

    蜂须贺小六自顾自喝着水,摆摆手示意手下捆好了人和石头,快点滚。

    木下秀吉连连大喊,却没人理她。

    一群野武士乐呵呵看她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还在不断大喊大叫,甚是有趣。

    终于要被抬走的那刻,木下秀吉冲着蜂须贺小六大喊。

    “蜂须贺正胜!你被家族派来这河上讨生活!风吹雨淋,忍饥挨饿,你甘心吗!

    你就不想风风光光做出一番大事业,让那些把你当棋子丢来丢去的族人开开眼!

    我不甘心!我不想死!我木下秀吉还没有出人头地!

    我不想永远当个锱铢必较的小奉公人!我要出人头地!我要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跪在我的脚下!

    我还不能死!不能死啊啊啊!”

    蜂须贺小六面沉如水,喝道。

    “等下,把她先放下。”

    她走到被捆住手脚,脸上哭得一塌糊涂睁不开眼的木下秀吉面前,冷笑道。

    “你搞清楚,这里已经是美浓地界,一色家的地盘,你要在这里为织田家筑城,脑子没坏吧!”

    木下秀吉死里逃生,大口喘息了几下,反问。

    “如果不是如此大功,怎么能有丰厚的恩赏让你我两人出头!”

    蜂须贺小六一愣,有道理。

    “谁让你来找我的?”

    “斯波领的前田利家大人!”

    蜂须贺小六眯了眯眼,荒子城前田家是海东郡豪族。

    前田利家在尾张武家中很出名,如今已是斯波家代官,位高权重。

    蜂须贺家也是海东郡武家,双方的确有些交往,如果此女是前田利家推荐而来,这件事就有得做。

    她本名蜂须贺正胜,小六这个浑名是混迹野武士集团所用。

    虽然是蜂须贺家嫡女,却被丢在木曾川上当危险的野武士首领,其中心酸苦辣只有自己知道。

    如今有前田利家引荐,为织田家办筑城大事,一旦成功,恩赏足以返回蜂须贺乡作威作福。

    她目光闪烁,问道。

    “你想怎么做?”

    “你负责迷惑美浓守军视野,我来挖沟渠,搭防马栏,修土垒。

    城里的座敷和长屋可以先不管,只弄对外防御。

    另外,你要顺着木曾川运输木材石料,物资会由丹羽长秀大人提供,织田家派遣农兵协助筑城。

    最重要的是,你必须保证十天之内不能有人阻挠筑城,确保我完成任务!”

    蜂须贺小六大怒。

    “放p!怎么可能!

    一群人忙里忙外的筑城,美浓方面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来破坏,来驱赶,怎么会无动于衷。

    十天?不到五天就会暴露。”

    木下秀吉反驳。

    “这里山丘树木众多,可以在树林里筑城,完成后再砍伐掉周围阻碍的树木。

    即便最后被发现,对方动员发兵也要时间,你们野武士最擅长山野骚扰,挡住几天就成功了。”

    蜂须贺小六怒极反笑。

    “几天?半天就得死我多少姐妹。你以为打仗是过家家吗?小娃子,要死人的!”

    木下秀吉冷冷回答。

    “这乱世里怎么都得死人,你们这个冬天熬得苦不苦,死了多少人?

    就算蜂须贺家管你的死活,她们会管你这些姐妹的死活吗?

    与其窝囊饿死冻死,你都不愿意为了这些姐妹,为了你的前途搏一搏吗?

    你还是不是女人,不会是个下面带把的爷们吧,哭哭啼啼就能活。”

    蜂须贺小六气得抬手想要抽她耳光,见她倔强抬头,双目皆是灼热的野火,一时打不下去。

    半晌,缓缓将手放在她肩膀上,说道。

    “仔细把计划说清楚,老娘和你一起补补漏洞,盘算好了赌一把大的!”

    “好!”

    ———

    尾张国,犬山城居馆外,柴田胜家笑靥如花。

    多年从军生涯没给她留下岁月磋磨的痕迹,反倒是身姿矫健,气质英武,正是御姐动人的年月。

    她拉着刚到的前田利家,轻笑卷起两个小酒窝,说道。

    “利家姬,可把你盼来了。

    殿下说你要代表斯波家来与我组军出战,我都不敢相信,不想竟是真事。

    你我姐妹分什么彼此,组什么联军。

    当初要不是你据理力争,我在稻生战后就被殿下斩首示众,哪还有今天的风光。”

    前田利家微微一笑,谦逊道。

    “柴田大人说笑了。

    当初是织田殿下看重您的才华,这是您自己的本事,我那几句话说不说其实都一样。

    这次来,也是织田殿下给予机会,让我能随您立些功劳,再得恩赏。

    什么联军都是玩笑话,斯波家在尾张不过万石领地,军势不过一备,哪有我胡乱插嘴的余地。

    此战必以您马首是瞻,军令如山,我麾下皆不敢懈怠。”

    柴田胜家听得笑容更盛,热情拉着她就往里面议事厅走。

    无怪人人都喜欢与前田利家结交,看这说话的水平,就是让人心情愉快。

    柴田胜家真是感激她的救命之恩?那是托词。

    两人心里都明白织田信长是个怎么样的性子,该死的人救不了,该活的人死不了。

    柴田胜家只是疑惑织田信长派遣前田利家前来,以织田斯波两家组成联军,摸不准主君的心思,这才出言试探。

    而前田利家除了恭维她,也点明了自己只求立功,无心与她争夺主导权,打消她的顾虑。

    要知道,虽然织田家出兵多,斯波家军势少,但在政治上,双方的地位是相反的。

    织田家出身斯波家臣,虽然斯波宗家覆灭,如今的斯波家不过是分家家格,可斯波义银这个家督,却是宗家嫡子无疑。

    政治上,织田信长以尾张守护代的名分统治尾张国,在面对守护家嫡子斯波义银时,缺乏底气。

    这个道理在联军组建上也是一样,所以前田利家的主动退让,才博取了柴田胜家的好感。

    织田信长将她分来攻略东美浓,是想远远支开她,尽量不让尾张斯波领与近幾斯波领发生联系。

    这是为君之道,防范于未然。

    对于织田信长的小心思,前田利家不以为然,甚至感到好笑。

    在织田信长警惕尾张斯波领,这一出于政治需要,不得已认了的奇葩存在时,前田利家也在默默关注织田家内部的变化。

    她是尾张豪族出生,性子又好,与尾张各家关系都不错,还是织田信长的亲信,野孩子团出身,有着一份香火之情。

    虽然她此时已是斯波家臣,但各家与她的态度还是比较亲近,让她对织田家的内幕了解很深。

    在她离开之前,织田信长已经开始扩充自己的母衣众,分为赤母衣众,黑母衣众。

    这支精锐由信长最信赖的奶姐妹,池田恒兴统领。

    信长直领的备队,交给了在稻生之战为她拼命的森可成与河尻秀隆。

    而丹羽长秀,为其负责直领庶务。

    这些人皆是织田信长直臣亲信,随着她地位逐步稳固,柴田胜家为首的尾张各家不再对她构成威胁。

    特别是柴田胜家本人,虽然还统领着家中老备队。

    但随着织田家扩张到整个尾张国,看似地位和知行上升,但军势比重反而是下降。

    这让她心中警觉,积极迎合主君的美浓攻略,向织田信长靠拢,意图保证自己的重要性,以免鸟尽弓藏的下场。

    当初她可是跟随织田信行造反,差点弄死了织田信长。这位主君的性格乖张,谁知道会不会秋后算账。

    反倒是织田信长的亲信丹羽长秀,对美浓攻略颇有微词,觉得新领立足未稳,再次扩张不够稳妥。

    前田利家对织田家各方的想法洞若观火,而织田信长安排她来东美浓,也是正中下怀。

    在柴田胜家笑着把她带入议事厅,看着在坐的武家都是熟面孔,前田利家忍不住笑了。

    这才是她如鱼得水的地方,拉拢尾张各家,攻略东美浓,一定要在织田家中越扎越深。

    终有一天,义银君要用上我,那才是我展现价值,待价而沽的机会。

第四百四十七章军议

    前田利家与在坐各家姬武士寒暄几句,唯有林秀贞面色有些不自然。

    前田家本是林家麾下,稻生之战中,前田利家说服母亲前田利昌,在背后狠狠扎了林家一刀。

    如今时过境迁,她这位织田家笔头家老已经没落,早没了与前田家算账的心气。

    随后,在柴田胜家的主持下,军评议开始。

    各地春耕陆续结束,各国势力又开始蠢蠢欲动。

    美浓一色义龙与六角义贤联手,意图在春耕后夹击北近江。

    此事让织田信长大呼无奈,她刚才吞下尾张,消化再快也赶不上春耕出战,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色义龙征伐北近江,扩大势力。

    而在织田家中,东西美浓攻略之争,也引发了家臣团的不同心思,柴田胜家面临很大压力。

    她提出的东美浓攻略,竟然被丹羽长秀麾下一个小小的奉公人当众打脸。

    如果不能用战果捍卫自己的尊严,威望受损,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织田信长态度暧昧,但从东西美浓攻略皆表示支持的态度来看,家督还在观望。

    柴田胜家扫了一眼当场,在坐都是下尾张的老武家。

    “相信大家也知道了,我的东美浓攻略被一只小猴子阻挠,在大评议上丢尽了脸。

    今年如果不能做出一些成绩,只怕以后无颜再在织田家立足。”

    下首一姬哼了一声,对她支持道。

    “柴田大人,您的能耐,在坐诸姬都是知道的。

    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跑出来的小东西,不懂规矩,您何必放在心上。

    下次遇上,我替您砍了便是。”

    此人说话大大咧咧,正是佐久间信盛。

    佐久间家在织田信行造反之前,就旗帜鲜明站在了织田信长一边。

    佐久间信盛也在桶狭间立功不小,志得意满,说话顾忌不多。

    柴田胜家笑了笑,微微躬身表示谢意。

    除了织田信长的直臣团,家中家臣中主要分成两拨。

    其一是柴田胜家为首的武将派,意愿随织田信长开拓疆土,再立新功。

    其二是保守派,觉得拿下整个尾张国,已是功成名就,应该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为首的就是林秀贞,佐久间信盛这群人。

    柴田胜家对佐久间信盛的言辞不以为然,虽然不如林秀贞那样消极避战,但这位的斗志也不浓烈,最多算是和稀泥。

    柴田胜家对佐久间家最看重的,还是她嫁过去哥哥的女儿,佐久间盛政。

    她见前田利家左右寻找,问道。

    “利家姬,你在找谁?”

    前田利家笑着回答。

    “没什么,只是好奇泷川家怎么没来。”

    身旁气度优雅的姬武士微微鞠躬致歉,随后插话道。

    “泷川一益被池田恒兴大人叫去帮忙主持母衣众,泷川家的力量被派去了那边,自然没来。”

    说话的是佐佐成政,她目光带着怜悯看向前田利家,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出奔。

    如果前田利家不离开织田家,即便泷川一益与池田恒兴关系莫逆,也轮不到她主持母衣众。

    如今倒是便宜了泷川家,攀上高枝,有了渠道在主君面前露脸,眼看就要飞旺腾达。

    佐佐成政也是积极向织田信长靠拢,可一时半会儿还进不去呢。

    前田利家朝她笑了笑,鞠躬感谢她的回答。

    织田家臣团的问题不少,内部错综复杂,织田信长把大部分谱代丢来犬山城归柴田胜家指挥,也是不怀好意。

    对这个力争上游的野心家来说,最讨厌的就是不思进取。如果让她看出谁想偷奸耍滑,以后怕是没个好下场。

    柴田胜家本想说些提心气的话,谁知先被佐久间信盛打断,又遇到前田利家顾左右而言他,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她有点不爽,问起前田利家。

    “听闻利家姬为那小猴子出谋划策,她去西美浓后,已经有些动作?”

    前田利家似笑非笑看着柴田胜家,这位看似是个直肠子的军人,其实心思细腻得很。

    嘴上看不起木下秀吉,私下却是盯得很紧。

    “柴田大人多虑了,我无非是提了点建议,让她去西美浓看看哪里方便筑城。”

    柴田胜家眯眼想了想,说道。

    “利家姬厉害,的确是个办法,南岸不成就去北岸,只怕这猴子能力太差,坏了你的好主意。”

    前田利家摇摇头。

    “难在筑城,又不用硬刚一场,只要丹羽大人的物资农兵跟得上,木下秀吉还是有望达成目的。

    我估计她会在墨俣地区筑城,位于诸多河川源头上方,进可攻退可守。”

    柴田胜家皱着眉头,不悦道。

    “利家姬这么帮那猴子说话,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前田利家摇摇头,诚恳道。

    “柴田大人,西美浓攻略对我们有利,应当乐见其成才对。”

    柴田胜家与在坐姬武士顿时有了兴趣,皆看向前田利家,听她继续说道。

    “稻叶山城位于美浓中心,左右便是东西美浓各半。

    虽说居中可以顾及左右,但如果两边都出了事,她该如何?

    西美浓多是附属武家,心思纷乱。打仗在其次,重点是攻心,离间比战阵有用。

    而东美浓比西美浓稳固,一色义龙相对放心。

    趁着她关注西美浓武家,我们今天夺一城,明天占一村,侵袭蚕食。等她反应过来,大势已去。

    最重要的是,如此作战,省物资,不会加重我们各家的负担。”

    柴田胜家默默点头,有道理。

    织田信长把大半谱代丢来,肯定是要她们自己以兵粮役支撑战事,减少主家消耗。

    可大家皆有私心,能少损失一些,总是好的。

    前田利家说的不错,让那猴子在西美浓搞风搞雨,吸引一色义龙目光,我们在东美浓低调做事,吃实惠的!

    柴田胜家笑着问。

    “那你可有方略?”

    前田利家点点头,说道。

    “柴田大人问询,我就献丑了。

    犬山城在木曾川南岸,对面鹈沼城,猿喰城以掎角之势,遏制我方军势过河。

    只要拿下这两城,我军就能进退自如,出入东美浓如无人之境。

    所以,春耕后突袭攻下两城,之后雌伏待机,缓缓侵蚀。”

    柴田胜家哈哈大笑。

    “英雌所见略同,利家姬与我想法一致。

    一色义龙以为我织田家无力北伐,这才安心去了北近江作战。

    可我虽然没那么多物资攻打东美浓,但是各家挤一挤军需,打下鹈沼,猿喰两城还是足够的。

    她想不到我会这么做,便是最好的时机。

    攻其不备,一鼓而下!”

    前田利家鞠躬道。

    “柴田大人英明。”

    柴田胜家得意的摆手,林秀贞忽然开口道。

    “不知家督会不会支援我们一些物资。”

    柴田胜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瞅了她一眼。

    两人在稻生之战后就形同陌路,林秀贞战败后的丑态让柴田胜家鄙夷不已。

    她冷冰冰说道。

    “殿下正忙于整合家务,不过是两城小事,我们自己难道打不下来?还要劳烦家督费神?”

    林秀贞闭口不语,前田利家倒是好奇,问道。

    “织田殿下最近在忙些什么?”

    柴田胜家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

    毕竟前田利家是斯波家的臣子,说些织田家督的行政给她听,不太合适。

    她还在犹豫,一旁的佐久间信盛已经口无遮拦,说道。

    “最近殿下忙着改军制,说是要设立足轻大将与足轻头两个新职,皆由姬武士担当,但允许足轻立功上位。

    我就不明白了,殿下如此看重足轻,这些个废物有什么用。”

    佐佐成政淡淡跟了一句。

    “这足轻的军制,貌似是从斯波领传出的。”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前田利家,疑惑警惕之意皆有。

    前田利家面色不改,说道。

    “斯波家足轻法度出自我手,只是照顾足轻的亲眷后裔,给点粮食养家而已。”

    她没有说谎。

    给些钱粮是小事,给足轻上升渠道,才是侵犯了所有武家利益的大事。

    织田信长能做,别人心里骂也不敢说。她前田利家要是当了始作俑者,必死无疑。

    其实斯波家也有上升之法,那便是军功卓越者入赘武家当赘媳,给予姬武士身份。

    这种做法抬举不了几个足轻,也符合武家规矩,不算过分。

    众姬散了敌意。

    才一会儿功夫,前田利家淡定的外表下,后背让冷汗打得湿透,可见压力之大。

    柴田胜家摇摇头,也不好多说主君的是非,换了个话题说道。

    “都少说几句,殿下自有考量,皆是为了家业兴旺。

    据说这些天还在召见商家,想要拆除各地关所,乐市乐座,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前田利家默默听着织田家臣们泄露家督施政举措,心中衡量利弊。

第四百四十八章铁炮

    当前田利家正在琢磨着织田信长的想法,清洲城天守阁,这位尾张之主正在接见尾张几个大商人。

    织田信长饶有兴致看着前面的尼姑,冷冷扫了一眼周遭几位大商人,引得她们纷纷土下座。

    “非常对不起!”

    织田信长冷笑。

    “什么时候我这里成了庙会,想来就可以进来。

    我给你们脸,你们自己不要,日后别怪我无情。”

    尾张是产粮大国,信长的目标美浓也是。

    两国平分浓尾平原,东面遏守东山道,东海道,西面窥视近江,伊势两国,乃是近幾域外周遭最富饶的地区。

    但,凡事有好有坏,浓尾平原也有缺点。

    太富庶的地方,武家缺乏对外扩张的动力,军势也不够强悍。

    另外,富饶的浓尾平原缺乏矿产资源,想要军需,就得出口粮食,或者发展物流商路,成为东海道商贸的一环。

    织田信长心里明白,拿下整个浓尾平原,就有足够的粮食,就有足够的人口供她折腾,但这些远远不够。

    守护体系中的武家惰性,已经开始影响统一了尾张的谱代家臣们。

    拿下美浓之后,这些小富求安的尾张武家,一定会更加懈怠。

    她必须趁现在就展开改革,以增强实力吞下美浓,也好继续逼迫她们前进。

    改军制,提升军队的军力。改商务,增强军需的储备。

    一方面从修改斯波足轻法度入手,给予足轻上升的渠道,进一步激发她们的战力。

    另一方面拉拢商家,拆除各地关卡,取消城下町的座会,减少商家们的税负与手续,激发她们来尾张行商的动力。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些商人竟然如此大胆,敢于在她拉拢商家的见面会中,夹带尼姑进来。

    她心中怒意滔天,面上却是笑意不减,只是眼神冰冷,杀意波动。

    准备挑一只鸡出来干掉,免得这些商家得寸进尺,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尼姑倒是一脸平静,伏地叩首,向织田信长行礼。

    “本能寺日玄,见过织田殿下。请殿下不要责怪她们,皆是我恳求而来。

    如若您要泄愤,就下令将我斩首,贫尼愿意领罪。”

    织田信长瞳孔一缩,这尼姑倒是有些来头。

    “你是这一代的本能寺主持?”

    “不才正是在下。”

    织田信长后仰,侧卧在靠枕上,她忽然没了杀鸡儆猴的心思,这些商家给她带来好大一笔买卖。

    以日字入道法号是日莲法华宗,也就是日莲宗的传统。

    当初,初代上人日莲在弟子中指定日昭,日朗,日兴,日向,日顶,日持六人为入室弟子。

    后人称她们为六老尼,乃是日莲宗发展壮大的传信者。

    日莲宗与一向宗的教义非常相似,都是念诵一言即可成佛,争夺缺少文化素养的底层信徒。

    日莲宗是一句南无妙法莲华经,一向宗是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只是日莲宗傲娇,严守不受不施,也就是非信徒供奉不收,非信徒教义不传。

    而一向宗更不要脸,只要是人都要,恶人信我也让你成佛。

    因为教义简单,都在底层传教,结果两派发生激烈冲突,一向宗最初在越前的本山就是日莲宗烧掉的。

    那时候一向宗被日莲宗压着打,谁知道法华经诸派的老大,天台宗,看日莲法华宗日益壮大,干脆先下手为强。

    屠灭了日莲宗在京都的寺院,导致日莲宗元气大伤,而一向宗喘过气来,反而坐大。

    这次法华大乱,让天台宗再无颜自称法华宗,从此称呼天台宗。

    此祸之后,日莲宗改变作风,四散传教,多在城下町吸引工商业信徒,自成一格。

    而本能寺是日莲宗最主流的日隆派驻地,九代将军时候,由日隆上人在京都建立。

    作为日莲宗重返京都的标志,在日莲宗内部,本能寺的地位相当高。

    这位本能寺日玄,正是本能寺这一代的座主。

    对于垂涎工商利益的织田信长来说,这是瞌睡来了枕头。

    虽然不知道日莲宗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但绝不会少了自己的好处。

    织田信长微微一笑,柔声说道。

    “日玄法师此来,有何指教?”

    日玄法师顿时两眼一红,泣不成声,伏地求救道。

    “恳求织田殿下救救我日莲宗信徒。”

    日玄来尾张也是迫于无奈。

    日莲宗与一向宗虽然争夺底层信众,但在那次大乱之后,日莲宗改变了方向。

    主要在城下町发展商家,工匠,避开了一向宗主要发展的村落。

    这几十年来两派相安无事,谁知道本愿寺显如上位之后,再次对日莲宗出手。

    此时的两派已经不是当初的势均力敌,甚至日莲宗占据上风的时代。

    一向宗在八代法主改革后发展迅速,拉拢底层姬武士发动一向一揆,迅速建立了巨大势力。

    而日莲宗发展的商人,工匠并不是军队的主力,即便财力物力不弱,也不是一向宗武装的对手。

    一向宗在摄津,近江,伊势,加贺,三河这些地方势力最大。

    而这些地方又是商路枢纽,海港城町繁多,也是日莲宗信徒聚集的地方。

    这下反目可要了日莲宗的老命,分裂多年的日莲宗各地分支忍不住向京都的宗派内部大势力,日隆派求助。

    而日隆派的主要人物,本能寺座主日玄,为日莲宗的覆灭危机,愁白了头发。

    一向宗已经做大,不论是宗派中的天台宗,真言宗两大势力,还是世俗的幕府将军,地方武家,都不愿意与之发生冲突。

    本能寺日玄举目望去,近幾内竟然找不到一家势力可以庇护自家信徒,她不得不将眼光投向域外。

    北陆道,东海道两处商路物流繁荣,是工商业者最好的安置所在。

    但是,越前朝仓家对一向宗大打出手,正在驱逐佛教势力。

    杀红了眼的武家可不管你是哪家宗派,反正尼姑都不是好东西,先抢光杀光再说。

    不得已,本能寺日玄只能前来东海道寻求转机。

    她首先找上的,就是刚才统一尾张国,势力蒸蒸日上的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看她一边哭泣,一边解说日莲宗惨事,面色不改,甚至听多了有些不耐烦。

    本能寺日玄渐渐停下言辞,看向织田信长。

    只见她冷冷看着哭得雨带梨花的尼姑,说道。

    “我有意下令乐市乐座,日莲宗信徒来不来。”

    日玄狠狠点头。

    “来!”

    “我听闻日莲宗信徒多有能工巧匠,纪伊国那边的铁炮工坊可有你们信徒做事?”

    日玄一愣,回答。

    “确有信徒,可她们被纪伊国人庇护,一向宗也不会迫害她们。”

    织田信长横了她一眼,冷言道。

    “我要在尾张建立铁炮工坊,粮食铜钱我给,建工坊的农兵我出,日莲宗信徒只管做事,赏赐绝不会少了你等。

    只要你们能弄来铁炮工艺,我就入道日莲宗,与你们一齐对抗一向宗。”

    日玄浑身一震。

    “殿下此话当真。”

    “若有不实,天诛地灭。”

    织田信长想铁炮快想疯了。

    铁炮好啊,足轻只要训练一个月,就能上阵作战。

    虽然比不得姬武士勇猛,但只要会开枪杀人就行,死了也不心疼。

    乱世还怕死人吗?尾张美浓多的是人!

    织田信长双目燃起熊熊野火,只要完善了织田家的足轻法度,再配上铁炮长枪,她就有信心与天下英雌一较高下。

    可铁炮也有缺点,太贵了。

    铁炮是种子岛用男人从南蛮手中换来的工艺,一支铁炮一百贯。

    后来堺港商人偷走工艺,交给纪伊国人铸造,双方合作赚钱,一支跌到了三十多贯。

    可三十多贯也太贵了,底层姬武士出仕,一年不过十五贯左右,一支铁炮抵得上两个姬武士一年辛劳。

    而且铁炮还需要配备火药,弹丸,火绳,这些都是消耗品,一般人根本玩不起。

    如今除了纪伊国的根来众与杂贺众,其他势力没办法建立成编制的铁炮众。

    织田信长早就眼馋铁炮工艺,只要日莲宗一心倒向她。

    愿意让商人向她缴纳税务,让工匠为她制作军备,偷来铁炮工艺为织田家大业服务。

    她织田信长就愿意信奉日莲宗!

    别说砍几个一向宗的尼姑,就算烧了天台宗的本山比叡山,为日莲宗报当年之仇,也没问题!

第四百四十九章商议

    日玄见织田信长如此痛快,反而心存疑虑。

    武家狡诈,少有良善之辈,而大名更是其中佼佼者。

    这织田信长到底图谋什么?

    日玄此次前来乃是求人,自然不好随便露出怀疑的态度,以免引发误会,只能委婉说道。

    “尾张国东西端,三河伊势两国,皆是一向宗嚣张之地。

    特别是本愿寺显如上人继位之后,已下法旨,令三河发动一向一揆,凶残异常。

    殿下好意,我等日莲宗信徒感恩戴德。

    可您要入了我道,怕是与一向宗再无余地,两国一向宗信众会对尾张行不善之举。”

    织田信长本有些不耐烦日玄絮絮叨叨,这尼姑就是胆小怕事。

    她刚要发火,忽然听到一事,起了兴趣。

    “你刚才说什么?三河要爆发一向一揆?”

    日玄一愣,她刚才说话的重点可不是这个。

    但她见织田信长双目炯炯锁住她,咽下一口唾沫,点头道。

    “回殿下,确有此事。”

    织田信长笑得意味深长。

    松平元康正在西三河备战,春耕后就要兵发东三河,为统一三河国征战。

    虽然在清洲结盟的时候,织田信长信誓旦旦对她亲爱的竹千代妹妹说过。

    从此姐姐我向西,妹妹你向东,你我姐妹平分天下。

    可在她心中,还是对松平元康多有忌惮。

    三河姬武士勇名远播,松平元康如果真的统一三河国,也成了一国之主。

    那么,原本在政治上具有优势的织田信长,将不再高出一头,这是她不能容忍的。

    虽然双方的盟约是平等关系,但那只是权宜之计。

    她要步步打压松平元康在联盟中的地位,就必须在实力上处于绝对优势。

    在织田家没有掌握尾张美浓两国前,松平元康的势力最好不要增长。

    而三河一向一揆对织田信长来说,是意外之喜。

    她不需要想着在身后搞什么小动作,只需默默看松平元康征战之时,被一向宗打个措手不及即可。

    甚至可以提前做些准备,在松平元康求援之时,以救助为名,进一步提出条件,打压她在盟约中的地位,让松平家更加依赖织田家。

    日玄见织田信长面带笑容,沉思不语,试探道。

    “织田殿下,可是我哪里说错了?”

    织田信长心情大好,看这给她带来大量好处与好消息的尼姑更加顺眼。

    她难得好声好气,开口解释。

    “日玄法师放心,你没说错什么。

    也请你相信我的诚意,我信仰日莲宗之心,确是真心实意。

    尾张富庶,但也需要商家往来,工匠用心,才能富国强兵。

    当今乱世沉沦,自三好家侵犯大和佛国后,武家宗派两不想干的局面被打破,各派都在寻找靠山。

    天台宗找幕府,真言宗旧派靠斯波家的谦信公,新派有根来众护持,一向宗拉拢底层姬武士,妄图依靠一向一揆成就霸业。

    日玄法师,你们日莲宗就干坐着等死不成?

    当初天台宗不顾两派皆是法华经一脉的渊源,断你京都根基,把你日莲宗打下深渊。

    如今一向宗又以势压人,疯狂迫害日莲宗信徒,妄图斩草除根。

    你们日莲宗,难道只能如野狗一般四处逃窜,心里不恨吗?”

    日玄法师口念南无妙法莲华经,双手合十,闭目塞听。

    织田信长笑着看她,待她再度睁眼,已是蕴含金刚瞋怒。

    “殿下真要入道日莲宗?”

    “看你能不能做到我的条件。”

    “我本能寺日玄对日莲曼陀罗本尊起誓,必为殿下达成心愿。

    如言而无信,愿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织田信长嘴角翘起,说道。

    “自今日起,我织田信长信奉日莲宗,愿为虔诚信徒。”

    日玄呼出一口气,说道。

    “殿下入道,我为殿下取一法名。”

    “不必。”

    日玄诧异看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织田信长懒散仰起头,回答。

    “我会为你等日莲宗信徒提供庇护,也会为你等复仇。

    我织田信长不需要法名,我会用行动让诸天神佛知道。

    我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对于她离经叛道的言辞,日玄听得神情复杂,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最终,决定堵上一切的她,屈身行礼。

    “愿殿下武运昌隆。”

    唯有武运昌隆,方可庇护,方可复仇。

    织田信长看着恭顺的本能寺日玄,忍不住哈哈大笑。

    日莲宗忍了数十年,终究是恨意难消,入我彀中。

    志在天下的武家,需要在宗教上寻求支持者。

    武家太过暴戾,战争又需要压榨更多资源,随着乱世深入,底层百姓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宗教求助武家庇护门派,武家需要宗教安抚基层,各自都在寻找契合的合作者。

    而一心拉拢工商的织田信长,遇上了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日莲宗,双方一拍即合。

    自此,织田信长在宗教上有了跟脚。

    也得到了大量日莲宗商家与工匠信徒的支持,朝着天下人的野望又走近了一步。

    ———

    越中,富山城天守阁。

    在斯波义银这位御台所牵头下,上衫神保两家家督终于决心携手共进。

    使团的骑军修整一夜,在神保家的帮助下补充军需,而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被请入天守阁,商议后续事宜。

    主位留给斯波义银,神保长职与上杉辉虎左右分坐,小岛职镇在旁陪同。

    小岛职镇的笑容就没平息过,笑得两颊发酸,可就是情不自禁。

    上衫神保联盟的成功,她是出了大力的,而政治上的对手,寺岛职定又被御台所下属一刀砍了了事,神保长职当做没看到。

    小岛职镇为首的旧领派,可以借此机会压倒失去领袖的新领派,至少在新领派新的首领人物出现前,占尽便宜。

    而她的主动靠拢,让义银愿意抬举她一把,以抬高亲上衫派系在神保家中的权势,保证双方联盟的稳固。

    所以,她才有资格参与这次三方高层的评议。简单寒暄之后,进入了正题。

    神保长职问道。

    “御台所与上杉殿下准备如何去往越后?”

    上杉辉虎看了眼义银,见他微微叩首,也不藏着掖着,说道。

    “被椎名康胤这一耽搁,春耕时节差不多过去了,越后国内应该起了波折。

    她一番大动静,那边竟然没有半点反应,想来情况不好。

    绕海路旷日持久,拖不起,最好是杀过新川郡,尽快回国。”

    神保长职微微皱眉,说道。

    “神保家的春耕马上就要结束了,我可以动员军力渡过白岩川,向角川的松仓城逼迫。

    但有鱼津三城在旁窥视,我无法再向前,之后还需要两位殿下自行突破。”

    义银点头道。

    “只要神保殿下能吸引住椎名家的注意力,我们二百余骑精锐姬武士,带够三日所需,足以突破空虚的新川郡防线。”

    上杉辉虎认同道。

    “之后的险要关隘只有越中越后边界的亲不知子不知,那处飞驒山脉入海断崖尽头的海岸,绵长三十里。

    椎名康胤实力不足,控制不住那里,过了这条海岸,便是我越后地界。

    神保殿下,家中动员还需要几日?越后的情况不明,我们尽早动身为好。”

    神保长职回答。

    “各地备队完成动员,还需要三五天,我可以先率常备军势跨过白岩川,明日便可出击。

    不过,需要劳烦御台所发出敕令,阐明椎名康胤袭击河内源氏嫡流,剥夺守护代。

    沿途椎名家臣必然慌乱,甚至对我进军围困角川诸城给予协助。”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对视一眼,神保长职确实厉害。

    即便有敕令之威,椎名家臣也不至于倒戈得这么快,必然是神保长职早就开始挖椎名家的墙角。

    如今有了大义名分,那些被策反的椎名家臣,终于可以毫无顾忌投到她这边,真是一手好计算。

    上杉辉虎说道。

    “如此甚好,只要神保殿下困住椎名家大部军势,我骑军急行,可尽快回归越后。

    春耕过后不过数日,国内形势应该不会太糟。”

    神保长职摇头道。

    “未必,两位殿下可知武田家督晴信。”

    义银眯起眼睛,神保长职此时为何提起她人?心中顿感不妙。

    上杉辉虎亦是折眉,喃喃道。

    “甲斐国守护,武田晴信,她做了什么?”

第四百五十章黑手

    武田家对信浓国的侵袭,是上杉辉虎出兵关东平原前,必须解决的麻烦。

    信浓乃天下要道,虽然国内石高不丰,但连接十国,战略位置非常重要。

    北信浓的川中岛四郡距离上杉辉虎居城,春日山城一百余里,翻越妙高高原北上,两日便可抵达。

    一旦武田家的兵锋覆盖北信浓,等于拿着一把尖刀顶住了上杉辉虎的腹心之地,高田平原。

    她还能安心出兵关东平原?

    上杉辉虎与北信浓村上义清,西上野长野业正抱团取暖,就是意在稳固越后的安全。

    对于长条形的越后国来说,越后山脉另一边的北信浓和西上野相关地区,关乎上越中越安全。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没有想到,回归越后之路,竟然遭到了武田晴信的阻挠。

    换而言之,两人还没对武田家有动作,就被先下手为强,挨了武田晴信一击闷棍。

    心高气傲的上杉辉虎率先忍耐不住,问道。

    “武田晴信做了什么?”

    神保长职说道。

    “据我所知,武田晴信联络寺岛职定,依靠她来说服我,阻击你回国。

    亦有消息传来,椎名康胤的背盟,也有武田家暗中操作,从中挑拨的缘故。

    椎名重臣小间常光是一向宗信徒,借机将一向宗势力引入椎名家中,椎名康胤被坑惨了。

    我想,既然越中两家,武田晴信都没放过,其他方面她也该会做手脚。

    听闻这位武田家督熟读兵法,尊崇孙子,常言上兵伐谋,攻城为下。

    想来,出手不凡。”

    上杉辉虎闷哼一声。

    “藏头露尾的狡诈之辈,无胆在战阵上争锋,尽喜欢玩些卑劣的小把戏。”

    她看不上武田晴信行径,义银倒是对这位武田家督多了几分忌惮。

    甲斐国石高23万石,信浓国37万石。虽说甲斐有金矿,信浓则内部分裂。

    但武田家能以人力地力匮乏的山中之国,以小吞大,几乎拿下整个信浓,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战争不择手段,求的是胜利。

    这位武田家督以孙子为偶像,那在战略上肯定吊打上杉辉虎这个傲慢的富二代,还得小心应付。

    现在的问题是,武田晴信到底做了些什么?未知,才最容易引发人的恐惧。

    斯波义银开口,一一列举。

    “越中两家她会插手,一向宗那边肯定也不会放下,难怪石山本愿寺反复无常。

    越后矛盾重重,还未知道上衫殿下名分已定,扬北众,守护旧臣都有可能举旗叛乱。”

    神保长职点点头。

    “所以我才提醒两位殿下,越后可能已经出了大事,心中当有准备,以免猝不及防。”

    上杉辉虎微微鞠躬,表示感谢,笑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武家到底是以武勇定天下,任凭她万般谋划,我只要能打赢,就没问题。

    只是村上义清危险了,希望她能顶住这波压力。”

    说起打仗,上杉辉虎的脑子就特别清醒。

    武田晴信扰乱越后,阻挠上杉辉虎回国,归根结底是要吞下北信浓,让上杉辉虎无暇支援北信浓的村上义清。

    如今看来,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上杉辉虎嘴上不服输,但心里开始警惕这个阴险的家伙。

    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我们在此胡乱揣测,亦是无济于事,不如做好自己的事吧。”

    神保长职与上杉辉虎皆点头赞同,三人继续商讨出兵事宜,不再提那武田家督。

    ———

    甲斐国,踯躅崎馆。

    天海法师小心翼翼陪着武田晴信说话,不敢稍有懈怠。

    这位武田家督,外貌端庄,身材惹火,气质却是平和儒雅,说话不紧不慢,从容不迫。

    第一次见,她差点看错此人,以为是位文化人。可明白了她的身份,心中却是更加畏惧。

    这位乃是驱逐母亲上位,攻伐信浓,野心勃勃的武家大名。

    天海在京都与斯波义银佛前缠绵,心中惶恐。

    她自以为被天台宗中的蝇营狗苟之辈暗算,亵渎了斯波家督。

    虽然以足利家秘闻震慑斯波义银侥幸脱身,也自觉京都无处容身。

    于是,主动请缨来了关东甲斐,为心向天台宗的武田晴信解说佛法。

    来关东之前,她当然要仔细了解这位武田家督的为人,不想飞旺腾达,只为求生自保。

    武家大名都算不上好东西,关东姬武士更是凶残冷酷的代名词。

    如果不知底细,言辞上得罪了人,被杀埋在甲斐山区,亦是无法叫屈。

    待看清了武田晴信,她不得不感叹一声,英主也。

    其实在武田晴信上位之前,武田家已经几近崩溃边缘。

    她的母亲武田信虎亦是武勇之辈,攻入信浓,与各家作战。

    特别是联合各方一战击溃海野家,碾着其奔逃西上野,投奔同族而去。

    可即便如此,武田信虎还是稳不住信浓诸武家。

    为了信浓战事,甲斐国内的税负高到八公二民,暗潮汹涌,武田家的统治眼看就要被掀翻。

    关西有商税之利,土地产出一般实行四公六民的仁政,又或者是五公五民。

    关东苦寒,武家收入大多出自土地和矿产,田赋多为六公四民,也有穷苦武家盘剥到七公三民。

    唯有北条家实行四公六民的善政,这是外来的北条家被关东武家排斥,还能掌握民心的原因之一。

    即便在苛恶的关东,达到武田信虎这般八公二民的极端苛政,亦是闻所未闻。

    要不是武田晴信果断驱逐母亲,继位武田家督,内修水利,外和今川,北条两家,武田家可能已经被愤怒的甲斐武家掀翻。

    这位武田家督精于谋略,把信浓分裂的武家们整治得服服帖帖。

    天海知道,武田晴信是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所谓信仰天台宗这种p话不要当真。

    她积极向天台宗靠拢,意图入道天台宗得到大尼正之位,是要拉拢天台宗,为武田家的野望铺路。

    尼官制度始于天皇朝廷时代,历经近千年,虽然多次改动,但大尼正始终是三阶五级中最高一阶的存在。

    如果武田晴信得到大尼正的位置,在天台宗内,地位将仅次于一宗之主的上人。

    天台宗怎么可能给她这个位子,幕府那边怎么交代?

    要知道,武田家与足利家因为河内源氏当年那些内斗的破事,关系可是相当糟糕。

    一心跟着幕府走的天台宗可以对武田晴信以礼相待,但是大尼正高位?

    只能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天海态度恭敬,但却是榨不出油的滑头,武田晴信知道天台宗对自己的态度,只是日常接见法师,给予一些尊崇。

    大家都是做做表面文章,给日后留个余地。

    谁知道幕府还能挺多久,指不定哪天天台宗还得求着武田晴信,来当这个大尼正也难说。

    虚情假意一番,天海笑吟吟告退。

    武田晴信闭目稍作养神,一旁陪同的武田信繁有些心疼得看着姐姐,不满道。

    “这些尼姑不识好歹,您又何必费神和她们虚与委蛇。”

    武田晴信不予置否,笑笑回答。

    “你懂什么。

    乱世已至,人心慌乱。打仗打的是人心,不然打下来也守不住。

    你看不起这些尼姑,但她们却能帮我们稳定基层民心,给些虚名尊崇又有什么不好。

    武田家的力量有限,要切实用在最需要的地方,能事半功倍的法子,为何不用呢。”

    武田信繁不服气。

    “我看征伐信浓亦是用不上。”

    武田晴信点头。

    “拉拢天台宗是为了天下大事,信浓确实用不上。

    春耕的事都结束了?领内动员怎么样了?”

    武田信繁见姐姐说起正事,亦放下埋怨,肃然道。

    “有山县昌景大人的配合,本领的动员很迅速。

    只是穴山家与小山田家,动作有些缓慢。”

    武田晴信抬眉看了眼妹妹,不动声色道。

    “我会和穴山信君,小山田信茂谈谈,你就别管这件事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出战

    武田晴信知道穴山家与小山田家的态度,她们对征伐信浓并不积极。

    穴山家的领地靠近今川家,小山田家的领地靠近北条家,是武田家中独立性最强的两家势力。

    两家领地在甲斐南方,对北方信浓国的征伐不上心也正常,因为距离最远,出战的收益也最少。

    武田信繁对她们敷衍的态度不满,眼中容不得沙子,而武田晴信却可以理解。

    在今川,北条,武田三家联合后,南方的穴山,小山田两家失去了对外拓展的余地。

    除非三家联盟瓦解,不然两家没什么可能发展壮大。

    当然,武田晴信也不会允许这两家相对独立的家中派系大力拓展势力范围。

    所以,她的态度以安抚团结为主,只要不闹腾,支持主家北伐,即便磨磨蹭蹭,也是好家臣。

    比起这些小事,花了大力气搞乱越后的武田晴信,对北伐村上义清更加在意,妄图一战而得全功。

    她对信浓国志在必得。

    不单单因为信浓,是武田家天下大志之野望的重要支点,更因为她征伐此地殚精竭虑,花费了无数心血。

    信浓国在政治上划为南北,室町幕府初期,足利将军指定北信浓村上家为信浓总大将,给予全权。

    而后天下归于足利家,又将信浓守护给了南信浓的小笠原家。

    两家南北对立,政治上针锋相对,是信浓国内分裂的启始。

    信浓虽大,但山多地少,真正土地肥沃,能够坐大的只有两块地界。

    其一是村上家为首的长野盆地,其二是小笠原家为首的诹访盆地,一北一南。

    这些年信浓武家继续内乱分裂,到了现在,国内呈四块地域。

    南信浓的木曾家,中信浓的小笠原家与诹访家,东信浓的滋野三家,以及北信浓的村上家与高梨家。

    甲斐国力弱于信浓国力,武田晴信借助信浓武家不和,谋略先行,武力跟进。

    好不容易才打下几乎整个信浓,乃是她的得意之作。

    南信浓连通飞驒,美浓,三河,远江等国,关系复杂,不是武田家开拓的方向。

    武田晴信打服木曾家后,与其联姻,让木曾家成为武田家的打手及西部屏障。

    中信浓,她拉拢诹访家,驱逐小笠原家北逃投靠宿敌村上家。

    东信浓滋野三家中,望月,祢津两家臣服。

    她又拉拢被母亲打跑的海野家亲族真田家,劝服真田家督幸隆投入武田家麾下。

    海野家是滋野三家中分部最广的一家,在东信浓,西上野同族众多。

    真田幸隆原本在西上野箕轮城,受长野业正庇护。

    她带族人回归东信浓,投奔武田晴信,长野业正都不曾阻拦,甚至予以宽慰,可见海野家诸多分支力量盘根错节。

    武田晴信一连串眼花缭乱的操作,吓得正在北信浓内斗的村上家与高梨家握手言和,一齐警惕南方日益坐大的武田家。

    此次征伐北信浓,如果顺利打下长野盆地所在的川中岛区域,武田晴信便真正拥有了窥视天下的战略高地。

    北进可以攻打高田平原,越后平原,东进可以与北条盟军夹击上野国,挺进关东平原。

    凭借信浓国山多易守的优势,进可攻,退可守,武田家大有可为。

    武田晴信想到深处,不禁豪气冲天,意气风发道。

    “信繁,武田兴旺在此一战,你也随我出战,为武田家的野望而奋起吧!”

    “嗨!”

    ———

    甲斐国武田晴信誓师北伐,美浓国西北,一色义龙也是破釜沉舟,进军不破关。

    她自改家名一色,政局不稳的情况依然没有好转,甚至因为失去了斋藤家的守护代名分,陷入了更加尴尬的境地。

    弑母夺位的阴影盘旋在她头顶,总有一天会化作巨剑把她砸个粉身碎骨。

    要想改变这一下场,她需要大量的战利品去收买美浓武家。

    证明自己比母亲更强,更合适带领她们去占据更多土地,获取更多利益。

    她此时正通过伊吹山地的不破关,进军北近江,趁着尾张织田信长还没从尾张一统的内务中缓过神来,先在棋盘上占一子。

    美浓尾张两国乃是宿敌,从双方的母亲,斋藤道三与织田信秀开始,就为了争夺整个浓尾平原而征战不休。

    只是因为双方势均力敌,才以浓君嫁与织田信长勉强达成和睦。

    随着先辈的逝去,下一代人又燃起新的斗志与野心,继续着前人未尽的事业。

    一色义龙不怪织田信长,换作是她也会北窥美浓,但她不会坐以待毙。

    要先以北近江的利益稳住麾下武家,为之后美浓尾张大战做好准备,这才有了六角一色两家夹击北近江浅井家的战事。

    她正在经过的不破关乃是近江与美浓的边界,甚至是广义上关西与关东的分界线。

    不破关不是一座关隘,而是群山环绕中的一处小盆地,小平原,称之关原也不为过。

    伊吹山地西北连接北陆道白山系山脉,东南走向伊势诸山,是真正意义上的山脉交汇点,彻底隔绝了关东关西。

    整个不破关被几方山势围起,此盆地平原倒适合展开军势对战。

    也许有一天,这里会成为关东关西武家,争夺天下主导权的大战战场。

    被两面夹击的浅井家并没有选择出兵不破关,在一色义龙翻越伊吹山地抵达美影寺川,才遇到浅井家的军势阻挡。

    她观察对岸军势,发现浅井家已经倾囊而出,各家主力都在此地。

    一色义龙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浅井家选择先击退她,再与南近江六角家作战,她可不想折损太多兵力为六角家做嫁衣。

    一色义龙决定保守待机,把浅井家的主力钉在此地,坐等六角家北伐有成,前来汇合。

    对岸,浅井长政别无选择。

    敌军两家动员力都在她之上,如果分兵阻挡,只怕是个个击破。

    她只能让矶野员昌死守佐和山城,自己带主力与一色义龙对决。

    织田信长的回应已经到了,她有意嫁妹联姻,并承诺会在美浓有所动作,动摇一色义龙的后方。

    浅井长政不予置否,不听她废话,只看织田家此战中的表现再做计较。

    北近江南部,藤堂虎高已经联合犬上爱智两郡武家,全力为佐和山城的矶野员昌提供支撑。

    伊贺的前田利益也保证会出兵相助,牵制六角家身后。

    比起织田家的空口白话,浅井长政更相信斯波家的支持。

    斯波义银走北陆道入越后,一路联合各地武家,正在开拓北陆道海商路,而北近江是其连通商路的重要一环。

    斯波家要想达成这一战略规划,就必须保住浅井家的存在,没道理在此战中懈怠。

    浅井长政在阵前心思飘忽,想起那远赴关东的少年,不知他现在是否脱离了危险。

    如果此战织田家确实给予帮助,为了浅井家的战略需要,她将与织田家的男子联姻,再无颜思念那位少年。

    叹息一声,少女的目光逐渐坚毅,抛开儿女情长,定要给一色义龙一个教训。

    你想拖,我就会让你拖下去了?

    浅井长政心中一股抑郁之气憋得难受,她眯着眼杀气毕露,下令道。

    “赤尾清纲!”

    “嗨!”

    “明天晨时埋锅造饭,出兵过河,我要让美浓的弑母者知道。

    近幾的事,可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可以来插一手的!”

    “殿下英明!”

    对岸一色义龙心头一悚,眺眼远观,沉默不语。

    ———

    美浓国,岩村城居馆。

    西美浓的武家领袖,西美浓三人众之一,岩村城主安藤守就,正在接待自己的媳妇,菩提山城城主竹中重治。

    菩提山城离不破关不远,都在美浓不破郡内,眼见一色义龙大军出国,竹中重治连夜赶来劝说岳母。

    “母亲大人,此乃天赐良机,不可犹豫。”

    安藤守就皱眉道。

    “国主虽有弑母之举,但势力蒸蒸日上,如今又兵发近江,攻打北近江浅井家。

    我们跟在她身后好处不少,何必起兵作乱,如果事有不逮,岂不惹来灭族之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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