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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四四五五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txt下载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二章赶路

    上杉辉虎见斯波义银一脸疲惫还强打精神,苦口婆心劝说自己,心里一软。

    “好吧,我听你的。就先给她记在账上,日后再算。”

    她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弊端,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可形势比人强,孰轻孰重她心中自然有数。

    说她傻,她可是精明得很,强攻越中是什么结果,心知肚明。

    如今有了梯子下台阶,顺理成章接受了斯波义银的好意,还卖了个面子给他。

    心中冷笑,女子报仇十年不晚,神保长职你给我等着。

    斯波义银见她态度软话,也是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那新川郡的领地一事?”

    上杉辉虎有些为难。

    “去年出战越中,我已经把领地都分了,自己没留一分一毫,全部给了麾下。

    若此时反口,怕是会有波折,我回头想些别的补偿给椎名康胤。

    金银青麻的商业往来,可以多让一分利与她。”

    义银很失望。

    武家最重领地,安堵状一份胜过金银无数。

    钱是会花完的,而领地代表着土地和人口,便是粮食与兵员,对于战乱不休的武家社会来说,格外重要。

    上杉辉虎如果不归还领地,椎名康胤愿意,椎名家臣团也不会善罢甘休,这联盟迟早要完。

    可此时,上杉辉虎刚给了自己面子,义银不好再喋喋不休的逼迫,等回到越后再做计较吧。

    一行人休息一夜,补充了一些粮草便向松仓城进发。

    新川郡川流密集,皆是从南部飞驒山脉北侧丘陵,向北部富山湾流去,形成了一个个川字型的水网。

    义银一行跟随椎名家使番前进,渡过上市川,早月川,抵达角川。

    一路有椎名家督的命令在手,自然顺畅无比。

    松仓城位于立山以北,背靠山脉,前方是角川起源地,水流湍急,易守难攻。

    此城是椎名家督居城,椎名家的根基所在,多年屹立不倒亦是有道理的。

    要去松仓城,最佳路线是从北面下游,河水平缓处渡河。

    这里的鱼津城,金山城,天神山城皆是松仓城屏障,依海靠河形成犄角之势。

    松仓城后有山脉靠背,前方是湍流阻拦,侧翼三城威胁敌军后勤线。

    不打下这三城,身后的补给就在对方眼皮底下,无法长期围困松仓城。

    神保长职侵略如火,椎名康胤能挡到越后援军到来,也是被这一片的地形搞得没有脾气。

    义银一行度过危机,心情放松下来,只等到松仓城见过椎名康胤后,补给军备粮草,前往越后国。

    ———

    越前国,朝仓景纪咬牙跟着奔驰,只感觉浑身上下颠得快散架了。

    望着身边面无表情的岛胜猛,只觉得这位高挑靓丽,英姿飒爽的姬武士简直不是人。

    母亲刚离开敦贺城两日,她便带着斯波家援军到来,让朝仓景纪诧异不已。

    使番才派出七天,除去路上一天的耽搁,斯波家的姬武士团竟然六天就来到了越前,这是什么见鬼的反应速度?

    一百七十精锐全部配备双马,武装到了牙齿,区区二十万石的斯波家要做什么?老底都准备丢去关东了?

    朝仓景纪无法理解。

    领头的姬武士远比常人高,一身戎装装点英武俏美,对她说道。

    “恳请大人补充五天军需,我们立即上路。”

    朝仓景纪皱眉道。

    “越前正在春耕,你这行姬武士出兵怕是要吓到沿途各家,还是跟我走吧。

    带三天口粮,其余到加贺边境补齐,我母上应该到了那里,正在设置补给点,可以分润你们一些。”

    岛胜猛客气鞠躬,说道。

    “一切就劳烦大人了,不知大人马术如何?

    我们急着赶路,双马换乘怕是有些辛苦。”

    朝仓景纪感觉自己被轻视了,骄傲的回答。

    “弓马娴熟,不必为我担心。”

    现在回想起来,朝仓景纪觉得自己是真的蠢。

    没想到这英武女子心机好深,使得是激将法,这一路赶得她想吐血,还不好提议休息,显得自己无能,心中实在郁闷。

    进了福井平原还好,之前走在敦贺与福井之间的山道,可真是要命。

    岛胜猛哪有想这么多,她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尽快赶去越中,为主君作伥。

    等过了九头龙川,便是大日山溪谷西端,溪流横穿整座山谷,谷底道路连通着越前加贺两国。

    朝仓宗滴的聚兵点就在九头龙川一带,而岛胜猛进入福井平原北部,面前已经是人间地狱的景象。

    沿途路边皆是吊死的尼姑,村人忙着挖坑埋人,姬武士们兴高采烈拉着驮马,驱赶百姓运输物资。

    岛胜猛虽然心急如焚,但看到眼前不同于往日的春耕景象,还是忍不住放慢马速,向身边的朝仓景纪请教。

    “朝仓大人,这里是在做什么?”

    朝仓景纪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勒马询问身边经过的姬武士。

    她是宗滴公嫡女,地位不低,便有附近村落的地头恭恭敬敬回话,两人才算明白过来。

    朝仓宗滴在军评议上,把朝仓义景的脸面来回猛抽,死死踩在脚下。

    自知无力回天的朝仓义景干脆装死,坐看朝仓宗滴表演。

    随后整个朝仓家动员起来,各分家有利可图,自然积极响应。

    春耕过半,已经用不上全力,各家抽调人手,把周围的寺院都给讨平了。

    不管你是不是一向宗派别的尼姑,全员驱赶,反抗的护寺尼兵全部吊死。

    坚定信徒屠杀殆尽,迷途知返者重金罚没,寺院里的金银粮布一车车往家里运。

    比起春耕的辛苦,这横财发得各家和过年似的。

    筒井顺庆在京都的担忧终于露出了苗头,武家们可不管你是真言宗还是一向宗,有钱不抢是傻b。

    当人的理智被贪婪淹没的时候,最丑陋的阴暗面彻底爆发出来。

    武家压榨底层,百姓困苦,多用信仰宗教安抚心灵。

    如今,但凡佛信徒全部遭到清洗,有了借口烧杀掳掠的武家们带领足轻化作饿鬼,诞下无数丑恶。

    岛胜猛越听越气,她性子清高,严守义理。

    当初在筒井家被排斥欺负成那样,都秉持君臣之道,忠诚侍主。

    要不是百地三太夫说破,筒井家与柳生家那点糟践岛家的破事,她还在执迷不悟呢。

    可自从跟了心软的义银,她总算是得偿所愿,主君做事义理为先,她也分外精神。

    不想,在越前竟然看见武家们贪婪恶劣的一面,顿时怒不可遏。

    可想起明智光秀分别时的谆谆告诫,为了主君安危,她只得选择忍耐,但看向朝仓景纪的眼神已然不善。

    朝仓景纪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也是心慌意乱。

    她自幼被朝仓宗滴宠溺,在敦贺郡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见过这等残酷的灭佛之事。

    见百姓可怜,心怀恻隐,却知道不能胡来。她只是缺乏历练,才智还是有的。

    母亲为了她,是狠狠得罪了朝仓义景这位五代家督,之后还不知道双方的关系会走向何方。

    此地作恶的都是朝仓各分家臣属,如果她贸然喝止,是要给母亲惹麻烦的。

    母亲与朝仓义景已经对立,那么争取朝仓各分家的支持,对于敦贺朝仓家就太重要了。

    她不能为了一己好恶,坏了母亲的大事。

    她是为了我,拖着老朽之躯拼命,我岂能在此扯她后腿。

    想到此处,朝仓景纪眼神尖锐,与岛胜猛对视也不落下风。

    她说道。

    “我们快些赶路吧,听这儿的地头说起,母上就在前方不远。

    各家物资都在向她的屯兵处靠拢,我们一路跟着车马走,便能抵达。”

    岛胜猛点点头。

    朝仓家是越前守护,领国内宗教与武家的冲突难分对错。

    她只是有些愤慨当地武家借机敲骨吸髓,有违武家义理。

    可说到底,这些事只受道德上的谴责,确是朝仓家作为越前守护领国内的国政。

    守护行使自己的权利,她一个过境的外臣,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乱世人如草芥,各自先顾好自己吧。

第四百二十三章提醒

    一百七十余骑双马驰骋,一路冲着朝仓宗滴的驻地而去。

    要不是朝仓景纪带队,怕是还未接近就是一场纠纷。

    将大队留在外面,岛胜猛随朝仓景纪步入中军幕府。

    朝仓家的动员非常迅速,春耕还在进行,作为骨干的敦贺众与大野众已经来了不少姬武士。

    再加上北福井平原的各家踊跃支持,借机清洗掠夺自己领地上的寺院财产,军需物资也不吝啬,都已开始向这里输送。

    朝仓驻军幕府之中,朝仓宗滴坐在主位,下首乃是朝仓景镜。

    朝仓景镜不敢不来,大野众因为朝仓宗滴承诺,此战所得加贺国土由大野众安堵,军心沸腾。

    如果朝仓景镜不能与大野众一条心,她这个大野郡司日后不是被架空,就是死于非命。

    无奈之下,只能顶着姐姐愤怒的眼神来阵前听命,做这两面不是人的事儿。

    朝仓宗滴倒是无所谓,以她的地位,根本不在乎朝仓景镜那点小心思。

    为朝仓家征战一生,打了数十年的仗,还有什么看不透的。

    就算日后朝仓义景与朝仓景镜姐妹反目,拔刀相向,她也不觉得奇怪。

    这就是武家,只有永恒的利益,亲情就是个p。

    但景纪是不同的,她了然一身的孤寡老妪,这辈子就只剩下养女这一个牵挂。

    如今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她不要死在这越发混乱的世道里。

    待朝仓景纪进了幕府,朝仓宗滴忍不住嘴角上翘,宠溺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望向她身后,高于常人的岛胜猛,目中闪过一丝欣赏。

    这斯波家的姬武士气度不凡,外型亮眼。

    两姬向她与朝仓景镜行礼,双方寒暄几句,进入了正题。

    岛胜猛鞠躬后,拿出将军御旨,说道。

    “公方大人有令,命我带队前往越中护卫幕府使团,恳请宗滴公给予方便。”

    朝仓宗滴点点头。

    “你带了多少人?”

    “一百七十名姬武士,皆配双马。”

    朝仓宗滴抬了抬眉毛。

    斯波义银那少年的确厉害,即便不在近幾,也能让家中拉出这么多人马来。

    御下有术,家臣忠诚。

    要知道,斯波家可是只有二十万石领地,照着武家传统的动员力,就是二十支备队。

    以一支备队配备四五十姬武士的算法,等于拉出四支备队的姬武士,肯定还都是弓马娴熟的精锐。

    更不提千里驰援消耗掉的物资至少十倍,又是双马配置,家底估计都给掏干净了。

    能让家臣团组织起这么强大的姬武士团支援越中,看来家督的地位非常稳固,手段不差。

    她说道。

    “我给你五天的军需补给,替我与谦信公带个话。

    他要的人情我做足了,北陆道一向宗最近应该没兴趣再找他麻烦。”

    岛胜猛不知道主君与这位宗滴公打得什么玄机,低头嗨了一声。

    一旁的朝仓景镜却是面色有些扭曲,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可是一乘谷城朝仓宗家的嫡女,朝仓宗滴说这种勾连外人的话都不避讳她,这是什么意思?

    宗滴公就如此看好斯波义银?

    认定了他未来无可限量,必能庇护朝仓景纪那个好命的小丫头?

    当面说事,这是故意显露与我吗?

    朝仓景镜心里纠结,此事到底要不要告诉姐姐?

    如果说了。

    朝仓义景必然会在朝仓宗滴死后,全力打压朝仓景纪,她就是背后传话的小人,遭朝仓景纪记恨,也得罪了斯波谦信公。

    如果不说,就是背叛了给予她大野郡的姐姐,姐妹间的信赖将荡然无存。

    该如何选呢?

    朝仓宗滴注意到了她的犹豫,心里冷笑,朝仓宗家这两姐妹还是太嫩,几句话就试探出了深浅。

    只要朝仓景镜有自己的小心思,朝仓义景就搞不出什么事来,朝仓景纪日后的处境会好过许多。

    说到底,还是朝仓义景太天真,以为姐妹之情值得依靠。

    武家哪有这么多感情,从朝仓景镜成为大野郡司的那刻起,她就与家督不是一路人了。

    大野众才是她的筹码,大野郡朝仓家才是她的根本,朝仓义景这个姐姐的重要性,得往后靠靠。

    不说朝仓家这些腌臢事,岛胜猛对于朝仓宗滴的爽快很有好感,不愧是朝仓家的领军人物。

    她刚要行礼话别,朝仓宗滴眼尖看到她仔细护着的一节东西,用丝绸包裹,小心放在身前可见处系好。

    “这是何物?”

    岛胜猛顿了一下,照实说道。

    “此乃公方大人赐予主上的御剑。”

    “什么?”x3

    幕府内朝仓三姬皆是惊愕,朝仓宗滴与朝仓景镜都坐不住了,站起来看着岛胜猛身前,面带敬畏。

    天下武家数十万,未必都受过河内源氏恩泽,可是把范围缩小到中上层姬武士,那必是脱不了干系。

    与河内源氏没关系,你还算个p的中高阶武家?

    武家又没有举孝廉,开科举。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皆是世袭后裔。

    祖上没跟武家栋梁混过,根本没资格站在中高阶武家行列。

    所以,可以发出敕令,比同将军御旨的御剑,足以让朝仓家三姬坐不住了。

    朝仓宗滴听说过足利义辉爱慕斯波义银,可没想到这位将军会如此做。

    转念一想,又觉得顺理成章。

    足利家现在需要斯波家的支持,斯波义银又是男人,娶回家当御台所,对于足利家太划算了。

    说句难听的,即便斯波义银死了,死去的御台所也许比活着的作用更大。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为斯波义银的运势感叹。

    足利家有足利家的算盘,可这把御剑对于有心开拓关东的斯波义银真是如虎添翼。

    如此,她亦能安心将朝仓景纪托付给那位谦信公了。

    朝仓景纪与朝仓景镜没有她看得深远,但也被御剑给震慑住了。

    这可是传说中的御用之物,只闻其名,不见其形。

    朝仓景纪强忍着一睹真容的冲动不语,朝仓景镜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她想明白了,对于斯波家与敦贺朝仓家的紧密联系,她不会告诉姐姐。

    扫了朝仓景纪一眼,决定日后不会落井下石,甚至可以出手托一把,结个善缘。

    朝仓宗滴默默观察朝仓景镜的转变,她用与斯波家的关系来威慑朝仓景镜,终于在御剑出现的一刻达到了目的。

    只要斯波义银在北陆道的商业构想成真,敦贺港会得到巨大的利益,足够敦贺众坚定站在景纪一边。

    大野众旁观,敦贺众拥护,朝仓义景这位五代家督怎么都伤不得景纪了。

    岛胜猛紧了紧身上的御剑,朝仓宗滴问道。

    “你准备如何突破加贺?”

    “家中已与本愿寺显如上人达成协议,允许我队人马过境。”

    朝仓宗滴有点惊讶,斯波家的能量出乎她的意料。

    斯波义银不是在兴福寺入道的吗?那是真言宗一脉咯?怎么与一向宗扯上关系的?

    她又问道。

    “你等自南近幾去往越后,千里奔波,背井离乡,没有怨言吗?”

    岛胜猛仔细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严肃,确是真心疑惑而非挑拨离间,这才坚毅回道。

    “主君对我有救族之恩,提拔于微末之时,岛胜猛自当以死相报,死不旋踵。”

    朝仓宗滴点点头。

    “你深明大义,令人敬佩,可武家终究看重传承,眷顾家族延续。

    你如何保证麾下转战千里,马革裹尸,还能众志成城。”

    朝仓宗滴领兵数十年,看人看物早已洞察秋毫。

    岛胜猛必然是忠心不二,斯波家才会把这么多精锐交给她,带去越中救援。

    可武家天性自私利己,麾下姬武士能个个如她一般义理傍身,无怨无悔?

    只怕未必。

    岛胜猛听明白了宗滴公的意思,其实她心中早有不安。

    只是这一路匆忙赶着去救援主君,一时顾不上思考军心人心变化。

第四百二十四章煽动

    岛胜猛被朝仓宗滴点醒,忧虑大增,鞠躬行礼,求助道。

    “恳请宗滴公教我。”

    朝仓宗滴微微一笑,指着她身上的御剑说道。

    “我能帮你什么?我就是个糟老太婆。能帮你的,是它。”

    岛胜猛低头看着被丝绸包裹的御剑,若有所思。

    朝仓宗滴循循善诱道。

    “天下攘攘,皆为利益驱使。你秉持义理,但也要明白一个道理。

    所谓大义,便是大利。

    公方大人是源氏长者,武家栋梁,乃天下大义所在。

    而御剑代表将军,亦是天下大义所在,你明白了吗?”

    岛胜猛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武家尊重足利将军是为了什么?大义?是为了大利!

    自御家人制度起始,地方武家统治脚下领地的法理就来自于河内源氏嫡流,历代将军的恩赏。

    没有了将军,她们统治领地的法理依据将不复存在,所以传统武家必须尊重将军。

    不然,她们与下克上武家就没有区别。

    下克上武家靠暴力镇压领地,能镇压多久?一代人?两代人?

    武力会衰败,谁不恐惧自家衰弱后家族灭亡。唯有承认将军,才能保证自己统治的正义性,即便没落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而对于下层武家来说,阶级固化的武家社会,她们注定只是蝼蚁,炮灰,绝望中唯一的希望就是来自上层的恩赏。

    是将军建立了御家人制度,是将军造就了守护体系,是将军恩赏把整个天下分封给了武家。

    武家社会缺乏上升通道,血统比能力重要千百倍。

    底层姬武士们传颂御家人跟随镰仓幕府席卷天下,赞美御家人随室町幕府上洛再夺天下。

    是她们喜欢这些故事?

    不是,是她们渴望重复这些辉煌,用手中的刀枪夺取数百年的富贵!

    岛胜猛看向系在身上的御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对朝仓宗滴深深鞠躬,表达了谢意,随后提出告辞。

    朝仓宗滴对朝仓景纪说道。

    “你跟岛姬去,帮斯波姬武士团准备补给,等她们出发后,再回来见我。”

    朝仓景纪低头嗨了一声,与岛胜猛一起出去。

    身后的朝仓宗滴看着养女的背影,目光深邃。

    一旁朝仓景镜羡慕道。

    “宗滴公待景纪姬真是好。”

    她算是看出来了,岛胜猛被朝仓宗滴一番点拨,必然有所行动,所以宗滴公才让朝仓景纪去长长见识。

    如此细腻的心思和无死角的关怀,让她眼馋。

    朝仓宗滴矜持一笑。

    你这心机深重的姬武士,也配与我的景纪相比?哼。

    岛胜猛随着朝仓景纪补给物资,一百七十姬整装就绪,皆等她命令准备出发。

    此时,她却是一言不发,送别的朝仓景纪亦是诧异看她。

    岛胜猛目光如电,一张张脸看过去,都是家中青壮,体力武力抵达巅峰的精锐。

    脸上却带着一丝丝迷茫,不安,抗拒与郁闷。

    这些细节岛胜猛一直没有时间去观察,她心急前往越中救援主君,忽略了麾下姬武士们的情绪。

    直到被朝仓宗滴一言点醒,这才发现自己差点犯下大错。

    战争打的是后勤,可最重要的物资却是人心,史上不乏军势浩大却被一击即溃的例子。

    千里奔袭,稍有差池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人心胜过万金。

    岛胜猛知道姬武士团心思浮动,源于这些人来自北大和众与伊贺众。

    因为同心众以知行恩赏军功,一开始大家是踊跃的。

    可之后,家督在京都决心远赴关东,同心众的招募就出现了波折。

    特别是从一百人扩充到二百人之时,各家青壮难免出现抵触的情绪。

    这后续的一百七十姬武士可不是义银身边的二十九名老同心众。

    那些个姬武士跟随主君出生入死,早已赚够了知行,家人也都安排妥当,自然死得其所。

    亦愿以性命再立新功,给家人留得更多好处。

    最重要的是,她们已经得到了许多,更相信斯波义银兑现承诺的信用和能力。

    忠诚是需要信赖为契约的,主君恩赏公平,臣下奋勇向前。

    而岛胜猛面前的一百七十姬呢?她们得到过什么?

    还未收获丝毫,就要远走千里,说不准抛尸关东一无所有。

    她们可都是家中青壮,留着家里老幼怎么能安心出门?这是人之常情。

    你说她们战死,主君必会善待她们的家人,又凭什么让她们相信这点呢?凭什么?

    自从斯波家对伊贺,北大和开始领国化,大批外地武家涌入领地。

    又因为各种缘由,斯波义银默认明智光秀与尼子胜久拆散当地武家,把她们弄成一团散沙,无法相互勾结。

    如果斯波义银坐镇领地也就罢了,可他还要抽掉各家的青壮去关东,这些人怎么能不恐惧呢?

    北大和众与伊贺众臣服于斯波家,追求的是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被吃干抹净,抛尸异域。

    岛胜猛身为北大和武家的领袖,对下面的情绪早有耳闻,可她太忙了。

    才打完近幾之战,马上接手新同心众的招募工作。

    刚做到一半,主君越中遇险,她不得不带着这支军心混乱的姬武士团上路,哪有空为她们开解疑惑。

    此时,这件事却是不得不解决。

    她要的是为主君死战的精锐,而不是一群心思纷乱的乌合之众。

    统一思想,迫在眉睫。

    解决的方法很简单,给她们一个承诺,让她们可以相信的承诺。

    正如朝仓宗滴所说,她帮不上忙,能帮上岛胜猛的是御剑,是河内源氏嫡流数百年来恩泽天下武家的余威。

    和这些姬武士谈人生谈理想没有用,虽然岁数不大,可都是刀口舔血的军人。

    又不是前世尚未进入社会的花朵,几个海碗的鸡汤灌下去,就觉得整个世界是自己的。

    I'am

    the

    king

    of

    the

    world.

    姬武士是最现实的人,她们的一切都得用命去拼,用血去换。

    想要她们卖命?

    给她们钱粮田地男人,给她们身份地位尊严,给她们福泽余萌子嗣。

    三者得其一,命就是你的。三者齐备,随你掀翻天下,死不旋踵。

    只有吃过苦头,才会明白自己是一个普通人,那些皇侯将相,功名利禄与我无关。

    吃饱,穿暖,老公,孩子,热炕头才是真的,谈其他的都是放p。

    真正用理想解放全人类,让人甘愿追随,奉献一切,无怨无悔的事,还有四百年才会出现。

    要想打动这些现实到极点的姬武士,必须画出一个天大的馅饼,让她们无法抵挡其中的诱惑,这才会头脑发热去搏上一搏。

    毕竟,在这里的都是青壮,她们还有热血和激情,比那些老奸巨猾的武家们好糊弄多了。

    岛胜猛深深呼出一口气,沉声道。

    “我知道你们心里有疑惑。

    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家乡,离开自己的族人,离开父母,夫女,亲人,前往关东?

    你们不明白,因为你们只是一群好命的傻b。”

    此言一出,众姬哗然。

    一旁的朝仓景纪也听得目瞪口呆,这岛胜猛发什么疯,战前动员吗?怕是要逼着兵变啊!

    姬武士们群情激愤,岛胜猛脾气比她们还大,指着她们喝骂。

    “闭嘴!你们懂个p!百年一遇的机会被你们遇上了,还不知道珍惜!”

    一群人见她面色严肃,渐渐声音低了下来。

    岛胜猛自诩义理姬武士,平日里做事公道,在姬武士中威望极高,又兼北大和众领袖。

    这里大半是北大和众,大家相互呵斥,安静下来给她一个说话的机会。

    岛胜猛知道自己已经挑起了姬武士团的好奇心,如果之后的发言不能让她们满意,积累到现在得抑郁必然爆发,后果难料。

    岛胜猛看向越中的方向,隐隐望见主君的笑容。

    岛姬,我相信你。

    姬不负我,我不负姬。

    。。。

    过往一句句话在她脑海中回荡,眼眶无意识得开始湿润。

    咬牙强忍住流泪的冲动,她瞋目圆睁,看向姬武士们。

    殿下,等我。

第四百二十五章血誓

    岛胜猛缓缓说道。

    “三百五十年前,坂东八平氏为首的关东御家人追随初代幕府将军源赖朝。

    她们历尽万难打赢了源平合战,拥立公方大人,成就镰仓幕府。

    自此,御家人得河内源氏恩赏,共享天下,福泽后裔。”

    一众姬武士面面相觑,这和她们想的不一样啊。

    这时候不是该给足了好处,换取她们的效忠才对吗?怎么说上历史了?

    源平合战都是说烂的老段子,哪家姬武士不是听着长大,耳朵里早起了老茧。

    岛胜猛不理她们窃窃私语,只是放开嗓子,压过她们嗡嗡低声。

    “当年,初代足利将军尊氏被朝廷逼迫,一人一骑逃亡九州先。

    以河内源氏嫡流身份,号召当初镰仓幕府安堵在九州四国的姬武士后裔。

    御家人们集结在她的御白旗下,呼喊着忠于武家栋梁的口号,八万武家上洛,再得天下。

    之后室町幕府建立,足利将军恩赏,又得百余年尊荣富贵!”

    她自顾自说着,终于有姬武士忍不住开口质问。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岛胜猛瞪了她一眼,姿态如噬人一般,吓得她一哆嗦。

    “当然有关系!看!这是什么!”

    她解下身上的物件,退开绸缎,露出一柄剑来。

    此剑式样古朴,类似唐刀平长,较打刀短上少许,又比肋差长上一些。

    姬武士自小舞枪弄棒,对兵器皆有见解,交头接耳道。

    “貌似一把唐刀。”

    “比唐刀短许多,式样却是唐制。”

    “这是什么?”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样子的刀剑,貌似是。。不会是。。”

    “是御剑!御剑就是这式样!”

    “真的是御剑啊,剑柄花纹是朝廷御制不可僭越,自天皇覆灭后再无此纹的工艺。”

    “御剑不是在公方大人手中吗?”

    岛胜猛很满意她们识得此物。

    当初明智光秀与她交接,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她带着御剑上路,这次算是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

    北大和众与伊贺众的日子不好过吗?比以前好过太多了。

    北大和众之前被大和的尼姑武家欺负,伊贺众更是封国煎熬,双方都是被守护体系踢出去的苦b国人众。

    如今虽然被拆得七零八碎,但只谈生活与地位,肯定好过当初。

    可人的眼睛都是向上看的,好了就要更好,更好了还要更更好。

    感恩不易,怨恨常有。所谓斗米恩,升米仇,就是人的本性。

    能克制本性,坚持道德的都是圣人,大多数人只想越过越好。

    北大和众与伊贺众恐惧于未来,却已经忘记了当初一无所有的自己是个什么惨状。

    如果岛胜猛和她们谈感恩,谈过去,这些人会有所触动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岛胜猛没资本赌,她必须带着这些姬武士杀去越中。

    那么,就用大义来说服她们吧!正如朝仓宗滴所言,大义就是大利!

    看姬武士们相互询问都清楚了这是御剑,面上皆带敬畏,岛胜猛知道火候到了。

    她大喊道。

    “御剑乃是公方大人之物,代下敕令,如同亲临。

    足利将军命我带御剑入关东,随谦信公征讨不臣,你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姬武士们左右观望,皆看出彼此之间的疑惑。

    岛胜猛大喝一声。

    “跪下!”

    一众人犹豫。

    蒲生氏乡此时已经想明白岛胜猛要做什么,当机立断跪了下来。

    有人起头,其他姬武士便跟着跪下,兜胴在身,皆是单膝跪地。

    岛胜猛双目大睁,右手拔出剑来,左手在剑刃上一握,顿时鲜血从指缝中渗出。

    姬武士们看着她,只见她以左手覆盖额头,任由猩红的液体沿着眼眶,鼻梁,双颊向下流淌。

    “去年,我岛胜猛一无所有。

    出仕为主君忌惮,家业遇兵乱糟蹋,死生之间得主君相救,感激涕零。”

    她目光深邃,仿佛看见那一刻的自己,绝望阻挡在家人身前。

    身后马队奔驰,是他,她深深爱慕的少年带来了希望,也给了她新生的尊严。

    双瞳在阳光下闪烁,泪水再也克制不住,满溢而出。

    “主君曾说,姬不负我,我不负姬!

    君以国士待我,我当粉身碎骨报之!岛胜猛以血盟誓!甘为主君鹰犬,以死相报!

    三百五十年前,关东武家随源赖朝出关!

    二百年前,西国武家随足利尊氏上洛!

    今天,我与你等!持御剑重回关东,随河内源氏嫡流再换日月!

    御家人追随河内源氏得数百年富贵!我也愿意为武家栋梁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先祖庇佑!愿我战死关东得万世之名,以我性命换后裔福泽恩赏不尽!

    那么。。你们呢!你们愿意随我去接殿下吗!”

    “我等愿意!”

    “你们愿意远走关东,建立不世功业吗!”

    “我等愿意!”

    “你们愿意追随河内源氏嫡流,源氏长者,武家栋梁,开万世之基业吗!”

    “愿意!愿意!愿意!”

    同心众声嘶力竭,有人以头抢地,有人流泪满面,群情激愤。

    岛胜猛冷冷收拾手掌伤势,止血包扎。仔细擦干御剑上的血渍,以免血污腐朽御物。

    待包好丝绸,系好御剑,当场的气氛也已抵达顶点。

    她翻身上马,下令道。

    “同心众,出发!去追随我们的殿下吧!”

    “天命在斯波!天命在斯波!”

    “前方加贺,目标越中,胆敢阻挡我军者?”

    “杀!杀!杀!”

    一众姬武士拔地而起,上马列队,士气如虹冲出朝仓驻地。

    朝仓景纪在旁看得发愣,只见岛胜猛向她微微鞠躬,打马向前再无回头之意。

    半晌,朝仓景纪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凉气。

    回到中军幕府说与朝仓宗滴知晓,她亦是沉默,良久后说道。

    “谦信公不凡,麾下也皆是英雌豪杰。

    此女恐怖如斯,日后必成大器。若有机会再见,你当用心结交。”

    朝仓景纪嗨了一声,又问。

    “那您觉得,她的话能煽动这些姬武士多久?”

    朝仓宗滴哈哈一笑。

    “煽动?煽动才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真话,是说到做到。

    如若真让谦信公领着这群如狼似虎的姬武士,开拓关东新领有成,只怕这天下。。”

    朝仓宗滴闭目不语,朝仓景纪心中震撼,却碍于忌讳,不敢再问再提。

    ———

    越中,松仓城。

    此城是椎名家根基,依山傍水,多年积累修缮,越发庞大。

    义银一行人走过山底城下町,沿坡道向上,进入被拦马围绕的木门。

    前方被土垒与塀壁包围的便是主城,靠水矮一侧二之丸,靠山高一侧本丸,本丸内有天守阁两座。

    两丸之间是数条弯曲的桶狭路,两侧壁垒上皆有射击孔。

    义银一眼扫过,便知道此城难攻。

    光是坡道仰攻就足以消耗冲杀的体力,更不提壁垒桶狭的曲折,不死上几支备队根本别想登城近战。

    难怪椎名家能屹立不倒数十年,以武家单薄的后勤难以忍受攻打此城的伤亡,除非内部出了问题,否则只能选择围困。

    可外有鱼津三城在背后虎视眈眈,要想围困这里又得攻陷那三座互为犄角的城池,更加麻烦。

    三城皆在片贝川与角川之间,侵入者即便拿下一两座城池,也将受制于后勤不便。

    一旦撤走大军,只留少许守卫,马上就会被椎名家大军攻打收复。

    唯有一鼓作气打下三城,然后围攻松仓城才行,这对后勤的要求太高了。

    难怪神保长职这位复兴家业的中兴之主,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都没法一口气灭了椎名家。

    被拖得疲惫不堪,让上杉辉虎摘了桃子,一路驱赶回了白岩川西岸,非战之罪。

    义银一边跟随前行,一边听上杉辉虎解说去年的战事,时不时点头思考。

    这时,上泉信纲忽然抬头看向周围,神色肃然,打马上前与两位家督并肩。

    “上泉剑圣,何事?”

    两人皆是客气看她,上泉信纲并肩作战的情义得到了两位家督的尊重,少许僭越可以容忍。

    上泉信纲低声说道。

    “有杀气。”

第四百二十六章困境

    义银面色凝重,看向一旁的上杉辉虎,心里起了不祥的预感。

    上杉辉虎也与他一般想法,难道是最不想遇到的那个可能真的出现了吗?

    她强自镇定,说道。

    “上泉剑圣,这里是椎名家督居城,一向防范严密,杀伐之气重些也正常。”

    上泉信纲很难与两人说清楚自己的直觉,只能尽力解释。

    “上杉殿下明鉴,杀气不是杀伐之气。

    上过阵的武家身上皆带些战场的气息,不足为奇。

    可天守阁方向有人在窥视我们,杀意浓烈,绝非寻常杀伐之气。

    我一生周游各国,遇险无数。又兼修习剑道,每每对决,对方是斗志还是杀意,最为敏感。

    也许是我老了,感知出错。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请两位有所准备,如若真有变故,莫要措手不及。”

    她话尽于此,斯波义银已经信了。

    他狠狠瞪了上杉辉虎一眼,就是这混蛋做事不留余地,好处吃尽不给椎名家留下半分,如今遭报应了吧!

    上杉辉虎也是讪讪一笑,她不免心虚。上泉信纲说的不错,善战之人绝不该心存侥幸。

    仔细想来。

    正是忙于春耕的时节,椎名康胤派人守候,一定要带她来松仓城一叙,本就有些奇怪。

    如果真的那么在意,就应该派些人马过河接应,这才是重视上杉辉虎的表现。

    而在自己一边的河岸多派使番盯梢,更像是等候她的死讯,又或者害怕错过,让她跑回了越后。

    这么一想,上杉辉虎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一队人马已经进了松仓城,成了瓮中之鳖。

    兼又缺粮草,少兵器,此时知道了敌意又该如何应对呢?

    义银低声说。

    “不要露出马脚。

    椎名康胤还不知道我们已有提防,必然会哄骗你我入天守阁见她。

    而两家麾下姬武士定会安置在二之丸,分开处理。

    你我去天守阁稳住椎名康胤,让直江兼续在二之丸讨要军需,准备作战。

    不但是粮草,耗损的武器装备也要想办法补上一些,然后接应我们杀出城去。”

    上杉辉虎点头称是,心里懊恼不已。

    在椎名家领地的商点自然不会有军备储存,一路又因为在盟友领地,她并未留意补足粮草。

    到了此时,粮草不够一日食用,装备武器也只有半数,骑军战力大减。

    后悔自己对椎名康胤太过苛刻,更恨她背信弃义,不为人女。

    上杉辉虎说道。

    “谦信公,你不要跟去,与直江兼续一起讨要物资,以你幕府使臣的身份,椎名家不好拒绝。”

    上杉辉虎决心自己去挽回错误,但义银怎么可能让她独自冒险。

    不说两人感情日深,即便只提系统一事,他也不允许上杉辉虎去做这九死一生之事。

    对义银而言,只要杀戮值不用尽,近战对砍他怕过谁?外挂牛b!

    已经有了防备,以有心算无心,随时可以反抗。有他同行,上杉辉虎的安全才好保证。

    城里不是战阵之上,要想杀死义银没那么容易。

    城池死角众多,难以用铁炮与弓矢这些远程武器攒射他,除非耗尽体力,不然他就是巷战王者。

    义银最大的弱点,是比这世界的姬武士体质弱小,力量,敏捷,体力,反应都远远不如,平日里他绝不会选择冒险。

    可如今一队人已经落入陷阱,只能死里求生,容不得他退缩。

    “我随你一起去。”

    上杉辉虎愣愣看他,劝道。

    “这是我的错误,我会自己负责,你只要不在混战中战死,逃出城外。

    事后椎名神保两家多半不愿意为难你,导致恶了幕府,会任由你回归近幾。”

    义银摇摇头,坚决道。

    “我随你去,让山中幸盛和直江兼续统领两家姬武士,入二之丸后就讨要物资,整军备战。

    我是幕府使臣,椎名康胤也知道我的存在。如果不去会面,她定会起疑心。”

    上杉辉虎心中感动,说道。

    “我可以说你在之前对阵神保家时受伤,需要静养。。”

    “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

    义银粗暴打断了她难得一见的患得患失,看着这位一向果决的越后之主,说道。

    “上杉姐姐,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我斯波义银自出道以来,从未临阵脱逃,抛弃战友。

    斯波同心众,不离不弃。”

    上杉辉虎看向他,这张俊俏不似凡间的脸在阳光下,反射着圣洁的光芒。

    她一时失神,心中流淌的爱慕之情渐渐添加了一些别样的东西,最后化作嘴角的笑意。

    “你说得对,我们不离不弃。”

    义银抓紧时间回头对身后山中幸盛交代几句,忽然听到上杉辉虎叫他。

    “斯波义银。”

    “嗯?”

    他转身看她,只见上杉辉虎笑容灿烂,绽放如春回大地。

    她生来就富有越后一国,却因为母亲下克上之举,从不敢对人心抱有希望。

    此时此刻,忽然觉得自己得到了最珍贵的礼物,忍不住喊出声来。

    “我喜欢你啊,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义银为之气结。

    都什么时候了,这个该死的富二代脑子里想什么呢!

    “严肃点,这打仗呢!”

    “嘿,好嘞。”

    ———

    松仓城天守阁上,椎名康胤与小间常光正在眺望入城的义银一行人。

    椎名康胤神色复杂,闭口不语。

    小间常光指指点点,说道。

    “确是长尾景虎(上杉辉虎),她旁边的人就是使番回报的幕府使臣,斯波家督。

    怎么是个男人?两人交头接耳真是不知羞耻,没点男人的矜持。

    与两人并肩的是那位上泉剑圣?有些麻烦。

    殿下,请下令吧,让长尾景虎与斯波家的男人来见您,尽量不要让那位剑圣跟来。”

    椎名康胤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

    “你都能替我作主了,自己下令便是,反正也没准备让我露面,不是吗?”

    小间常光冷冷一笑,说道。

    “既然家督授权于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完,转身出去办事,只留椎名康胤面色难看,呆在原地。

    小间常光走出房间,边走边对左右低声说道。

    “看住家督,莫要功亏一篑。”

    “大人放心,各寺等这个机会已经多年,绝不会让椎名家有反水的机会。”

    “笨蛋!新川郡的地上佛国近在咫尺,切勿大意!”

    “嗨!”

    小间常光挥手让一人去办此事,继续说道。

    “让上杉辉虎先去二之丸安置麾下姬武士,尽量满足需求,不要让她们起了疑心。

    把椎名家臣都派去那边,跟随长尾景虎而来的六十余姬武士都是马迴精锐,让椎名家的姬武士去消耗吧。

    调各寺尼兵来本丸,天守阁内外埋伏十余精锐,其余在外守候。

    决不能让上杉辉虎逃走,我要她的脑袋!”

    麾下众姬嗨了一声,小间常光目带凶光,咬牙切齿。

    ———

    加贺,尾山御坊。

    新到任的坊主下间赖纯还未坐稳位子,就传来越前发动灭佛,驱逐一向宗势力,甚至牵连其他宗派寺院一起受损,顿时头疼不已。

    宗派之间的关系复杂,此事必然会引发其他宗派对一向宗的指责。

    当然,这一切自有石山本愿寺的法主显如上人去扛,她这坊主肩膀太窄,扛不起这么大的锅。

    她恐惧的是朝仓军神宗滴公显露出的敌意,打了加贺一向宗一个措手不及。

    法主让她整合加贺一向宗,对外发动一向一揆。她还没动手呢,越前的朝仓宗滴比她动作还快。

    大批越前的尼官和信徒正穿越大日山逃亡加贺,也带来了不少消息。

    朝仓宗滴磨刀霍霍,准备春耕后攻入加贺。

    而加贺国内也不安宁,松任城城主镐木赖信是南加贺一揆众领袖,此次直面朝仓宗滴兵锋所指。

    她与一向宗加贺总大将七里赖周不合,双方的矛盾已经闹到她的面前。

    外敌虎视眈眈,内部矛盾重重,这仗可怎么打?

    下间赖纯坐在主位上看下面两人吵闹,头脑发胀,总觉得前途暗淡。

第四百二十七章暗斗

    七里赖周见主位上的下间赖纯扶着额头不语,心中难免浮起快意。

    这加贺第一人的位子难做吧?

    本愿寺显如以为派个人来就能统领一国,攻伐周边,开疆拓土。

    谈何容易!

    她七里赖周在那个滚烫的位子坐了这么久,最明白加贺一向宗内部的纠葛。

    朝仓宗滴兵锋所指的大圣寺川,是以附近的大圣寺城得名。

    大圣寺城是八代法主莲如在加贺传教的大圣寺扩充而成,为加贺一向宗圣地。

    莲如上人革新教义,乃一向宗中兴法主,威望极高。

    又在加贺留下三支血脉子嗣,支配加贺的本泉寺,松冈寺,光教寺,并称三大寺。

    一向一揆成功拿下加贺国后,三大寺便统治了这个地上佛国。

    到十代法主证如上人时期,三大寺与本山血脉疏远,早已不乐意俯首做小。

    又因为包揽一国佛土,实力冠绝一向宗,已有分裂的先兆。

    由石山本愿寺指派的尼官组成大一揆,三大寺一派组成小一揆,形成对峙局面。

    七里赖周受十代法主证如上人之命,前来加贺金泽平原,修筑尾山御坊。

    名为筑城,却是授予加贺国内全权,借机收拢三大寺权利。

    到了现在,尾山御坊建成,三大寺也已衰败。

    而她,忠于本山的七里赖周,竟然被新上位的显如上人杀驴卸磨,简直岂有此理!

    七里赖周如今已不是加贺的负责人,给了个加贺总大将的位子,权利却是大大缩水。

    她也乐得看笑话,让朝仓宗滴与南加贺的余孽们打去。

    反正烦恼的是想扩张的下间赖纯,挨打的是三大寺余孽镐木赖信。

    镐木赖信愤怒看着胡搅蛮缠的七里赖周,说道。

    “总大将,越前的敌意已经暴露,明摆着春耕后出兵加贺,我等应该早些准备才对。

    大圣寺城乃是八代法主传教圣地,不容有失!”

    她不得不怒。

    尾山御坊建在金泽平原,位于加贺北部,靠近能登国。

    而大圣寺所在南方,是八代法主莲如传教之地,三大寺在此有巨大的影响力。

    虽然这些年三大寺被本山连番削弱,但镐木赖信等一揆众还是能借着招牌在底下作威作福,对来自尾山御坊的命令爱理不理。

    说她们拥护三大寺,不如说是借势谋取自己的利益,不愿听从本山的号令。

    让她们出粮死人帮本山一向一揆,谁愿意谁去,土皇帝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凭什么啊!

    可这次朝仓宗滴入侵,却是一把火点着了这些南加贺一揆众的屁股,让她们不能不急。

    大日山以北皆是平原,特别是大圣寺川两岸的肥沃土地,更是这些一揆众的禁脔,无论如何都要保住。

    土地人口,就是粮草兵员,就是一揆众对尾山御坊强硬的底气,她们岂能不急。

    七里赖周能看笑话,是因为她这些年整合的基本盘都在北方,朝仓宗滴也不会深入打到北加贺去。

    可对于镐木赖信,一旦丢了大圣川,即便只是南岸,也足以让南加贺一揆众损失惨重,伤筋动骨。

    她必须据理力争,让新上任的坊主下间赖纯出面说服七里赖周,出兵相助。

    七里赖周无赖一笑,说道。

    “大圣寺城城池坚固,周边辅助防御的支城无数,哪是随便能打下来的?镐木大人多虑了。

    朝仓家内部矛盾不小,朝仓宗滴也年老体衰。此次攻伐必然短暂,只要你们守住一波,自然就能熬过去。”

    她这话让下间赖纯在上面听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们这边有什么资格说朝仓家矛盾重重。

    她瞧明白了两人的想法。

    照着道理,应该支持七里赖周,继续削弱三大寺的力量,让加贺一向宗更服从本山指示做事。

    可显如上人对七里赖周的态度,她是清清楚楚。

    一旦有人密报本山,她与七里赖周沆瀣一气,对南加贺见死不救,只怕下间赖纯这还没坐暖的位子就要让人了。

    显如上人的要求很明确,北陆道要以一向一揆进行扩张。

    如果加贺一向宗被朝仓家搞得灰头土脸,让显如上人对外扩张的第一枪打哑,会动摇本山主战的意志。

    对于发动激烈的一向一揆,本山不乏质疑的声音,加贺退缩造成的政治后果,是显如上人不能容忍的背叛行为。

    所以,下间赖纯必须有所作为,明知道七里赖周的做法是正确的,但是她只能硬着头皮忽略。

    下间赖纯说道。

    “朝仓家倒行逆施,毁我寺院,逐我信徒。

    七里赖周,整顿北方军势,春耕后发兵向南,随我支援南加贺战事。

    镐木赖信,死守大圣寺城一线,决不允许朝仓宗滴在我佛国为所欲为!”

    镐木赖信大喜,伏地叩首,嗨了一声。回头看向七里赖周,嘴角带出一丝嘲讽。

    七里赖周无奈笑了笑,对本山越发失望。下间赖纯不是纯臣,显如上人用错了人。

    此人为了尾山御坊的坊主之位,能昧着良心做事,加贺一向宗必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七里赖周已经尽了力,再拦着怕要危及自身的安全,于是选择了默认。

    下间赖纯继续说道。

    “我刚收到上人法旨,幕府有一队人马过境北陆道,让我等放其过境,不予阻拦。

    你们两人都吩咐下去,不要起了纠纷,我会另外知会越后一向宗。”

    两人皆是嗨了一声。

    朝仓大军在前,区区一支幕府的过境人马,只要别惹是生非,她们已经没有心情去关注了。

    ———

    越中,松仓城。

    刚才入住二之丸的宅院,上杉辉虎便呼喝椎名家侍奉的家臣为骑军准备军需粮草。

    她的性子一贯高傲,做事过分不是一次两次,而此时却恰好能迷惑接待的椎名家臣。

    见对方还在犹豫,上杉辉虎横眉冷对,骂道。

    “我一路辛苦赶来松仓城,难道椎名家连一些军备都舍不得拿来?

    我又不是不给金银!”

    那位家臣想着小间常光之前的吩咐,不能让上杉辉虎起疑,咬牙点头答应。

    上杉辉虎得寸进尺,懒洋洋对身边直江兼续摆摆手,说道。

    “这家伙不老实,你给我跟着她去,定要她办好此事。”

    直江兼续低头鞠躬,嗨了一声,上杉辉虎继续说道。

    “我休息片刻去见椎名康胤大人,你们在这里好好待着。”

    她这句话让在场的椎名家臣心头一松,带着直江兼续去办事了。

    待她一走,上杉辉虎面上的懈怠之色一扫而空,站起来与斯波义银说道。

    “直江兼续必会尽可能争取物资,姬武士们抓紧时间整备军需。我们前去本丸天守阁争取时间。

    你我身上带好火石,以本丸起火为号,这边发动突袭向本丸靠拢,接应我们一齐杀出城去。”

    义银点点头,补充道。

    “如果椎名康胤真有敌意,多半不会露面。

    我们在天守阁走道中发难,对方必无提防,取周遭木布,多点几个火头,借着起火的混乱,偷偷溜出来。

    你我两人势单力薄,切勿冲动,一切以脱身为先。

    二之丸比本丸稍远,山中姬,你们杀到本丸靠近下墙处接应,我们不走正门。

    我仔细看了,本丸最低那段墙壁只有两人半高,下方有数人缓冲保护,可以跳墙而出。”

    上杉辉虎点点头,说道。

    “你我此去不带长枪,只能以打刀肋差作战,小心一些。”

    义银瞪了她一眼,说。

    “只要你别起性子,除了一开始的偷袭,应该用不着对上大队枪阵。

    椎名康胤要引我们入瓮,定然将军势放在暗处,我们需要对付的只是引路的姬武士与沿途警卫。”

    上杉辉虎想想也是,承诺道。

    “这次行动我听您的,是我失策让您陷入险地,自当听从安排,助您脱险。”

    上杉辉虎性子高傲,虽然总想着哄美人高兴,说些体己话,可在军事上服软听令还是第一次。

    义银烦恼眼前的处境,可她这一表态还算让他满意。

    不枉这些天卖萌耍媚,总算是有些能左右她想法的苗头了,是个好的开始。

第四百二十八章动手

    再休息片刻,上杉辉虎毅然站起,对斯波义银说道。

    “谦信公,走吧。”

    “好!”

    两人并肩出去,未带一人。

    松仓城依山傍水,低处二之丸,高处本丸,桶狭窄道先绕过本丸半圈,抵达二之丸。

    二之丸的正门又要向内,从本丸一边再绕半圈,行动都在本丸的视野之下,如果是敌军进攻会遭到投射武器的倾泻。

    本丸入口卡在二之丸一侧,要攻击本丸,必须拿下二之丸。

    不然,桶狭窄道本就呈长蛇阵的军列,会在攻击本丸时,受到身后二之丸的夹击。

    这种山城的布局及其恶心,整个攻城的过程就是在挨打中前进,有坚城甚至设计到五丸结构。

    在没有火炮的中古时代,攻击这种山城只能用人命去填。

    但在和平时候,从二之丸去本丸却很方面。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只需要跨过二之丸正门,向上坡道走一段,便到了本丸正门。

    引路的家臣异常恭敬,两人面无表情,跨过本丸门槛。

    随着身后木门的合拢,义银浑身汗毛寒立,仿佛陷入地狱之中。

    以为他早已适应战场的残酷,可还是高估了自己。

    在远离自家姬武士,孤独陷入险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害怕了,这感觉就像是在尾张初阵。

    当时义银是在恐惧中爆发,反冲敌阵,斩下此生第一个首级。

    深深呼吸,尝试调整自己的状态,忽而掌心一暖,原来是上杉辉虎握住了他的手。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十指芊芊似尖笋,白皙美玉透彻光。

    他看得失神片刻,低声道。

    “放手,成何体统。”

    上杉辉虎呵呵一笑,小声回答。

    “不放。”

    义银撇撇嘴,发现浮动的心又安稳下来,看了眼上杉辉虎,见她神色肃然,拉着他的手继续前进。

    看不出,你还蛮可靠的。

    义银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被她牵着向前走。

    上杉辉虎心底浮起一种奇妙的怪异感,忽然有些感激椎名康胤,只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天守阁出现的时间不长,近年来的战乱不休,让各家对城池越来越重视,这才出现了天守阁。

    家督的居馆变成天守,是为了视野辽阔与占据制高点。天守阁下层为住所,上层在战时充当指挥塔。

    松仓城是双天守结构,以大小两座天守为本丸主体,外分内庭,中庭,外庭。

    外围是安置马迴众,小姓,侍男等侍奉者的住所,中内庭是主君亲眷的住处。

    椎名康胤要围杀上杉辉虎,必然选择远离内宅亲眷的小天守见面。

    小天守较大天守矮上一层,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走过内庭,进入小天守内的走道。

    因为进入房间,周遭暗了许多,上杉辉虎捏了捏义银的手心。

    义银微微叩首,两人借着死角动手,上杉辉虎一把捂住前面带路家臣的嘴,把她按倒在地。

    义银回身朝外警惕,外间没有发现这里的变化。他给上杉辉虎一个手势,示意她可以讯可。

    上杉辉虎把肋差横在那家臣喉咙,低声告诫。

    “不准喊!告诉我,椎名康胤为什么要对我下手?”

    虽然情况诡异,但上杉辉虎还是无法百分百确定椎名康胤的背盟,只得作势吓一吓此人。

    心中抱着最后一丝幻想,也许真是一场误会。

    那名椎名家臣被压在地上,眼珠子乱转,低声反可道。

    “长尾殿下这是何意?我家殿下请您来松仓城一叙,并无恶意。”

    上杉辉虎诈她。

    “休得狡辩!此地我家死间已经向我密报,为何在城里设下伏兵杀我?”

    那家臣的脑子瞬间混乱,出了内鬼!一向宗与椎名家合作,双方本就相互提防,互不信任。

    她竟然信了上杉辉虎的试探之言,思索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一时忘了反驳。

    上杉辉虎见她不语,心头一沉,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那名椎名家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迟疑就是最好的证据,功亏一篑,装不下去了。

    她是小间常光亲信,这才被派来做诱敌深入的把戏,此时事态暴露,顿时起了死志,大喊起来。

    “快来人!长尾景虎发现了!”

    喊声在长廊结构的走道中回荡,上杉辉虎当机立断,抹断了她的咽喉。

    她发出额额额的怪声,想喊,却是空气直入喉中,再也发不出声音。

    血液上涌进了气管,张口吐出血沫,痛苦抓着脖子,窒息而死。

    外间被她一声大喊,停滞一刻,然后传来兵器铠甲的撞击声,奔跑的步伐声,越来越近。

    天守阁中多是纸门木板,上杉辉虎拆出作为燃物,斯波义银拿火石敲击,点燃纸门。

    上杉辉虎自腰间取出酒壶,洒在四处,义银一一用纸门点上。

    做完这一切,他们寻思朝着来路撤退。

    此时,天守阁内已经冲出两名姬武士,手持打刀,神色狰狞。

    走廊被火势遮挡,她们咬牙冲过火场,在身后追赶。

    义银与上杉辉虎冲到门外内庭,只见七八名姬武士持刀作势。

    义银一把把她推回门内,关上拉门,喊道。

    “后面两个你来解决!”

    上杉辉虎虽然觉得义银对付七八个姬武士不妥,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争辩,抽刀转身。

    准备先干掉两个追兵,再出去帮忙。

    她朝靠前一人冲去,两人中段剑位要交错的那刻,上杉辉虎一个急停闪过打刀,踢出一脚砸在对方小腿上。

    对方小腿骨吃疼,稍许前倾低头,单膝欲跪,企图控制住身体的瞬间,被上杉辉虎一刀斩落首级。

    解决此人后还没站稳,后面一人已经到了,一刀上段杀来。

    上杉辉虎前劲已消,后劲未起,只得勉强用刀架住对方攻击。

    对方打刀顶着她,把她狠狠压向墙面。

    上杉辉虎仗着自己身材矮小于一般姬武士,一个矮身顺势把她的力量卸开。

    随后一击左勾拳砸在她的下巴,趁她头昏后退之时,右手打刀沿对方刀背向前,斩下她的手掌。

    在她吃痛无力的一刻,一脚将其踢倒在地,踏着前胸把刀刺进她的脖子。

    拔刀溅血,默默抹去脸上血污。

    上杉辉虎无暇停留,快步向外走,拉开门冲了出去,想要与义银并肩作战。

    然后,傻在当场。

    在她干掉两个姬武士的短短几息,内庭中七八个姬武士已经全部倒地毙命。

    义银回头看她,呵斥道。

    “愣什么愣!赶快过来!”

    上杉辉虎回神哦了一声,跟了上去。

    义银借着门缝向外张望,外间围着的皆是薙刀尼兵。

    “不行,都是长柄薙刀,我们杀不出去,把门堵上找其他路。”

    说着,义银把周围能拉动的物件全部拉来堵在门后。

    外面貌似也惊于意外,一时犹豫,尚未有冲门的打算。

    上杉辉虎帮忙拉完,重喘几下,可道。

    “现在怎么办?”

    她说话算数,之前答应听义银吩咐,那就真的听命行事。

    心中坦然,大不了死在一起,作一对亡命鸳鸯。

    义银要是知道她的想法,定会给她个白眼,但此时却无暇多想,沿着内庭墙壁走了一圈。

    内庭不是外围城廓,当不得城墙,也不需要时时修缮,总有些破损的地方。

    义银找到一个洞,貌似是野猫野狗挖掘通过的狗洞,土质松散能向下挖,再扩大些勉强可以过人。

    上杉辉虎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手指颤抖,指着狗洞说道。

    “你要我爬狗洞?

    不行!我就是死在这里,和这些尼兵拼了!也不会爬狗洞!”

    义银受不了她,骂道。

    “尼兵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你不明白?

    新川郡的一向宗寺院已经和椎名家联手了!椎名康胤准备借助越中一向宗对抗神保长职!

    你对她没用了,死在这里,越后国内大乱才是最好。

    现在是要面子的时候吗?活着出去最重要!”

    此时,墙外传来冲杀声。

    义银抓住上杉辉虎手臂,厉声道。

    “你我的部下正在外面死战,你还要为了保住那点面子,去浪费她们用命换来的生路吗!”

    上杉辉虎看着愤怒的义银,咬牙低头。

    “我钻!我钻就是了!啊啊啊!椎名康胤你个王八蛋!”

第四百二十九章突围

    外面的尼兵被二之丸的冲杀声吸引,这边只顾严防内庭的门户,却没发现两条人影狼狈地从狗洞里钻出来,悄悄走远。

    在大队尼兵面对内外突变,茫然失措的时候,义银与上杉辉虎借机摸回了一个落单的尼兵杀死。

    脱下她的裹头装束,用刀撕扯成两半,勉强遮掩住两人的口鼻外型,苟苟缩缩往外走。

    上杉辉虎脸上发烧,低声骂骂咧咧,丢人,丢尽了人。

    义银回头瞪了她一眼,当然是保命最重要!生死攸关之际,还讲究什么脸面。

    两人趁着混乱,向本丸下墙摸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从二之丸冲杀出来的骑军身上,下墙方向几乎无人看守。

    借着破烂的裹头遮掩,闪过几个慵懒的尼兵,来到下墙处。

    此处墙外是塀,内部以射击孔对外观察。

    内高一人,外高两人半,侧面夹角是二之丸的城墙,针对攻击本丸墙外的敌方军势。

    塀下是两丸之间的桶狭小道出口,出去便是下坡道,坡下是松仓城池外围的拦马栅与木门。

    义银从射击孔向外观察,山中幸盛与直江兼续已经带着骑军杀到这里,正在阻击身后追击的敌军。

    椎名家臣与一向宗尼兵互不信任,几乎没有配合。

    她们都以为骑军会冲击本丸正门,营救被困的两位家督。

    谁知道骑军直接向外冲杀,守在本丸下墙外处,不走了。

    小间常光与椎名康胤正在天守阁上,朝下观望。

    太阳西下,已近黄昏。

    小天守内外黑烟滚滚,无数人呼喊着,奔跑着,取水灭火。

    黑烟吹向一旁的大天守,阻碍了视野,让小间常光一时找不到两人踪迹,急得跳脚。

    身边的椎名康胤深恨她做事不稳出了纰漏,但也没有退路,只得一起观察寻找。

    她指着下墙处,说道。

    “骑军在那里停下阻击,必是之前商议好的接应点。

    你赶快派人,长尾景虎定往那里去了!快!”

    小间常光恍然大悟,赶紧吼着身后使番行动。

    下墙处,义银对上杉辉虎说道。

    “她们到了,我们赶紧出去。”

    上杉辉虎半蹲依着墙壁,冲义银点头。

    义银借着她半蹲的大腿,靠着墙壁的肩膀,两步借力冲上了墙头。

    回头将手递给上杉辉虎,两掌紧握,蹬墙发力将她拉了上去。

    内壁不过一人高,这是不防着里面人,外面却是两人半的高度,直接跳是不可能的。

    塀是乱石斜砌,角度外延少许,阻碍敌军攀爬。

    直江兼续带人组成枪阵,拦住身后桶狭小道的追兵。

    山中幸盛与几名姬武士等在塀下,解下身后防御流矢的母衣布,缠在手上。

    两人手腕相握,合成一个简易的缓冲垫。

    敌军似乎反应了过来,二之丸墙头传来喧哗,隐隐有呼喊弓矢众,从头顶攻击的意思。

    本丸,两人身后也传来奔跑声,追兵近了。

    义银知道不能再拖,对上杉辉虎微微叩首,咬牙先跳了下去。

    山中幸盛的心思都放在他的身上,见他跳墙,心跳加速背后冒汗。

    紧紧盯住落点,少许调整位置,把他接入怀中,顺势下蹲缓冲,将余力卸掉一些。

    即便如此,双臂也如钝器重击,疼得闷哼一声。

    与她联手的姬武士亦是头上冒汗,好歹是接住了。

    山中幸盛将义银搂在怀中,嗅着他身上的汗味,一时间忘了战事,只愿此刻永恒。

    义银见她愣神,关怀道。

    “山中姬,可曾受伤?”

    山中幸盛脸上一红,摇头道。

    “没有。”

    她扶起主君,一旁的上杉辉虎也跳了下来。

    接应她的上杉家姬武士没卸好力,听到格拉一声,手臂呈现一个奇怪的反弧度。

    那姬武士也是个狠角色,一头冷汗,硬是将断臂插在腰间绑上。

    直江兼续已经快挡不住了,骑军用长枪的长度一间多,本就不适合组成枪阵。

    好在追击的主力是尼兵,她们惯用的薙刀也不过一间半长,兵器上占不到便宜。

    又遇到桶狭小道,无法展开人数优势,才被阻拦了这么久。

    可此时,二之丸上已经出现弓矢众,自射击孔和墙头向骑军倾泻箭雨。

    下马结阵的姬武士猝不及防,瞬间损失惨重。

    本丸内侧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密集,眼看就要两面夹击。

    义银急道。

    “上马!上马!我们走!”

    直江兼续高声喊叫,几名断后的姬武士面无表情继续维持枪阵阻拦。

    其他人上马朝下坡冲,前方守门的足轻正在搬运翻转两边的移动拒马枪,想要堵着下山道。

    刚才那名断手的上衫姬武士一马当先,连人带马冲向拒马枪,借着冲势砸开了道路。

    撞上之前她跳下马,拔出打刀,单手挥刀砍向身边足轻。

    骑军中又冲出数骑,冲向木门栏栅,亦是自己半路跳下马匹杀向两侧。

    被数匹战马冲破的简易防线,再也挡不住骑军的冲杀,让一行人冲了出去。

    在大天守上看得仔细,小间常光暴跳如雷,椎名康胤失望至极。

    小间常光明显慌了手脚,椎名康胤骂道。

    “慌什么!长尾景虎(上杉辉虎)还没有跑回越后,此事还没有失败!”

    小间常光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向家督请教。

    “殿下,事到如今已经没了退路,您有什么办法,尽管直说。”

    椎名康胤听得眼角抽搐。

    这个王八蛋投靠越中一向宗,哄骗我入局,如今闹得一地鸡毛却要我收拾狼藉。

    她知道不是算账的时候,忍着怒气说道。

    “传我命令,派出使番封锁各关卡,攻下那些个交付给长尾家的支城。

    长尾景虎虽然逃走,但是粮草不济,武备耗损,跑不了多远。

    只要把守住关隘,渡口,让其无路可走,她还能插翅飞回越后不成?

    春日山城刚才派人来与我交涉,开出的条件我都忍不住心动。

    家督在外危难,越后却派不出援军,只能借助于我,这说明什么?

    越后已经开始内乱了!

    只要把长尾景虎堵在新川郡,就能困死她。越后没有援军,她怎么做都注定是垂死挣扎!”

    椎名康胤说着狠话,心里却是悔不当初。

    要不是中了小间常光的奸计,她完全可以帮一把长尾景虎。

    不但收回新川郡那些被长尾家拿走的领地,还可以得到一份大人情。

    而如今呢?

    将其诱入城中伏杀失败,在武家中的名声彻底臭了。

    与越中一向宗勾结,更是犯了所有武家的忌讳,家臣团中必然会有反弹。

    没法回头的椎名康胤只能借助越中一向宗的力量镇压内外,先保住自己的位子再说。

    她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却又无可奈何。

    小间常光也是心中有鬼。

    她之前命令家臣麻痹长尾景虎,对她的要求尽力满足,结果被骗走了一批武器军备。

    她不敢让椎名康胤知晓,怕双方紧绷到极点的关系因此断裂,只能勉强说道。

    “春耕还未结束,家中军力有限,做不到全境封锁。”

    椎名康胤冷冷说道。

    “不需要全部封锁,锁住去往越后方向的东面领地就可以。

    你不是与一向宗关系深厚嘛,叫她们一起出力啊!

    你们策划一切,把我拖下了水,难道还不想付出一些代价吗!”

    她面色难看,眼看就要翻脸,小间常光赶忙鞠躬道。

    “殿下息怒,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

    椎名康胤冷着脸,嘴里吐出一句杀气腾腾的话。

    “长尾景直,让她切腹吧。”

    小间常光一愣,点点头。

    长尾景直是长尾景虎塞给椎名康胤的养女,双方结盟的象征,也是扎在椎名康胤心头的一根尖刺。

    如今两家联盟破灭,这个会影响椎名家传承的隐患,也可以拔除了。

    义银一行奔出松仓城,冲过城下町,无人敢挡,但杀红了眼的姬武士沿途还是造成了不少伤亡。

    等大队冲出数里地开始清点人数,战损过半,顿时士气低落。

    上杉辉虎红着眼,拔刀回身直指松仓城,吼道。

    “椎名康胤!无耻小人!吾誓杀汝!吾誓杀汝!”

第四百三十章回头

    比起上杉辉虎的激动,义银却是平静许多,这结果比他想象得好多了。

    突围本就是死里求生,能逃出一半人来已经是得天之幸。

    仔细整理队列。

    上衫众死伤最惨重,直江兼续带领她们阻击敌军,又带头冲击坡道拒马,此时人数只剩下八人。

    同心众也折损了十人,让义银心痛不已,义银发现石田三成此女竟然侥幸不死。

    她武艺差了两家姬武士一筹,能在乱军中保住性命,也算机灵又好运。

    上泉信纲面色凄凉,她虽然只是轻伤,可三名弟子全部折在了松仓城。

    剑客善于单打独斗,本就不适应战场列阵,此次作战又是死战突围,自然难熬出来。

    她对这三名弟子寄予厚望,如今痛失爱徒,眼圈泛红。知道不是感性的时候,强忍着不说话,默默跟着队列。

    义银给她一个歉意的眼神,心中记得这份人情。

    这次要不是老剑圣敏锐的直觉,一队人怕是真要死在松仓城。

    如今想来还是心有余悸,但形势依然不妙,不到回味的时候。

    看上杉辉虎喊骂几句,发泄了情绪,义银打马上前,说道。

    “上衫殿下,事已至此,还是先想想如何脱困吧。”

    上杉辉虎点点头,她也差不多冷静下来,知道一行人呆在椎名家领地,就还有危险。

    “我们渡过片贝川向东,我去年出兵,沿途要了几座城池作为补给点,可以在那里补充军需后,急行回归越后。”

    遭遇椎名家的突然袭击,一行人猝不及防,身上粮草不过一日,武器军备皆损耗甚多,急需补充,义银却摇头否决了她的主意。

    “椎名康胤一定会封锁道路,阻止我们去越后,你那些支城可有得到附近武家的誓书效忠?”

    上杉辉虎一窒,叹道。

    “还没来得及。”

    义银更加不赞同。

    “那就是几个孤寨,你们两家已经翻脸,椎名康胤绝不会放过这些隐患,定会联合一向宗尼兵攻打。

    你又没有得到当地武家效忠,她们不会理由出手相助。

    以有心算无心,急攻之下,城寨恐怕撑不到我们抵达就已易手。”

    上杉辉虎烦躁道。

    “我们快马抢在椎名康胤之前冲过去,补给好立刻走还不行吗?”

    “人困马乏,你能快过椎名家的使番快马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在此地等死不成?”

    上杉辉虎何尝不知道这是冒险,可她怎么办呢?

    身上不过一日粮草,武器折损禁不起再次开战,她也是无奈。

    义银却不这么想,他抬头看向即将落山的太阳,说道。

    “趁还没天黑,我们渡过角川,连夜奔回白岩川,去神保家领地。”

    上杉辉虎惊愕道。

    “你要做什么?”

    “椎名康胤不是傻子,她这次把事做得这么绝,就不会让你活着回到越后。

    她勾结了越中一向宗,两方联手,通往越后的道路必然十死无生。

    我们只有回头,回到神保家领地,才有一线生机。

    春耕未完,她手中的力量不足以封锁全境,定会选择越后方向的东面严防死堵。

    我们连夜走西面,只要不惜马力,多半能顺利脱出椎名家的领地。”

    上杉辉虎摇头不解。

    “回去又如何?

    我们刚才从神保长职的军势中逃出来,如今回去一样是十死无生。

    我打断了她征服新川郡的步伐,她恨我入骨,不会放过我的。”

    义银指指自己。

    “如果只是你一人,必死无疑,可是我在这里,事情又不一样。

    我是幕府使臣,神保家到底是守护体系中的越中守护代,畠山家臣出身,她没道理杀我。

    我要去见她一面,说服她与你联手。”

    “联手?怎么可能?”

    “本来不可能,但是现在可能了。

    椎名康胤勾结一向宗伏击关东管领与幕府使臣,此事决不能这么算了。

    我会禀告幕府,剥夺她的守护代役职。”

    义银看了眼上杉辉虎,见她若有所思。

    越中三守护代制度,是畠山宗家为了控制这个远离核心区的领国,想出来的办法。

    造成游佐家,神保家,椎名家三足鼎立的局面,畠山宗家才能居中制衡,担当这个鞭长莫及的守护。

    虽然之后畠山宗家势力衰退,主动缩回了近幾,但三守护代制度依然影响着越中。

    越中游佐家衰败,越中一向宗占据了她家原有的地盘,神保家与椎名家则互相攻伐。

    如今越中一向宗与椎名家合流,神保家就会遭到两面夹击的威胁,生存环境变得艰难。

    而义银以幕府剥夺椎名康胤役职之事,诱惑神保长职。

    如果椎名家失去了守护代名分,那越中守护代就只剩下神保家一支。

    椎名康胤投靠越中一向宗,又失去了守护代役职,麾下武家必然动摇。

    这对于立志统一越中的神保长职是大大的利好,就看她愿不愿意吃下这个诱饵了。

    神保长职能复兴家业,自有手段,不会是那么好说服的姬武士。

    但比起以半残的骑军冲去越后,这办法成功的概率更高。

    上杉辉虎面色不定,义银呵斥道。

    “上杉姐姐,你说过,此次失误是你的责任,你会全部听我的吩咐。你的话还作数吗?”

    上杉辉虎咬牙点头。

    “我上杉辉虎说话,自然作数。

    听你的,我们趁着天色未暗,渡过角川,连夜往神保长职的富山城奔去,一昼夜应该能到。

    不过你要想清楚,这是孤注一掷。

    到了那里,我们的粮草马力都会用尽,身上的武器军备也不多了。

    如果神保长职杀心不改,我们只能引颈待戮,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了。”

    义银点头。

    “我明白,但事已至此,没得选了,只能赌上一把。”

    上杉辉虎豪迈一笑。

    “既然你心里有数,那我就随你走一遭,大不了做一对亡命鸳鸯。”

    义银瞅她一眼,暗自呸了一声。

    他还真不一定会死,神保长职再浑,也是复兴家业的一代英主。

    杀上杉辉虎还好说,杀使臣有什么好处?只会恶了幕府,何苦来哉。

    但不到最后关头,义银绝不会放弃上杉辉虎。

    双方情义日深,即便不提任务失败当个丑比的系统之事,他也想尽力保护这个麻烦的富二代。

    话尽于此,一行人借着太阳下山前的余晖,匆匆出发。

    ———

    妇负郡,火宫城居馆

    小岛职镇愁眉不展,听着郡内几家关系密切的武家发牢骚。

    春耕之事已过大半,各家有了精力来向她抱怨。

    一姬武士愁道。

    “越中一向宗封国有些日子了,不知道这些疯尼姑又在搞什么事,总是不安。”

    小岛职镇宽慰道。

    “家督英武,一力复兴家业,那些尼兵不是我家对手,不用担心。”

    另一姬武士不服道。

    “小岛大人此言,在下不敢苟同。

    听闻主君几天前拦截长尾景虎归国失败,可有此事?

    越后武家向来凶狠,我家何必去与那些死脑筋的家伙硬拼。

    既然尼兵不堪一击,家督为何不选砺波郡征伐,也不用我等整天提心吊胆,防着她们乱来。

    万一哪天又起了一向一揆,妇负郡可是我们世代居住的祖地,决不能让寺院占了。

    那些尼姑真要敢一揆,我就和她们拼了!”

    另一姬武士嘲笑道。

    “她们都不用一揆,村妇愚昧,饿死也要供奉佛主。

    这些年一向宗一直在我们的领地里蛊惑愚民,收拢信徒,不知道有多少人笃信着呢。

    混一天,是一天吧。”

    几个人吵吵嚷嚷,有些激动暴躁,有些垂头丧气,听得小岛职镇心中郁郁。

    她是神保家重臣,家事少有瞒得住她。

    神保长职阻拦幕府使团,闹了个灰头土脸,她是清清楚楚。

    心中不免埋怨主君,一点不知道妇负郡这边的艰难。

    正搜肠刮肚找词,好安抚这些当地武家,外间冲进一人,急吼吼喊道。

    “小岛大人,砺波郡冲过来一队骑军,你赶紧去看看吧!”

    小岛职镇不解,越中一向宗支配的砺波郡早已封国,哪来的骑军?

    “有多少人?”

    “超过一百五十骑,皆是配备双马。”

    “什么!”

第四百三十一章转变

    岛胜猛带着一百七十骑,双马齐备。自越前加贺边境出发,两天奔驰二百里,直抵越中妇负郡。

    好在尾山御坊允许过境的命令,在她到来之前就已经发出,省了口舌功夫,节约不少时间。

    如此高强度的奔驰,一行同心众皆叫苦不迭,只是岛胜猛身先士卒,让人指不出错来。

    又因为越前加贺边境,她描绘出超大的画饼,给一众姬武士打足了鸡血,总算是咬牙支撑下来。

    义银麾下高阶武家,以山中幸盛与岛胜猛最为看重义理。

    山中幸盛不过十五六岁,容貌娇媚,乃是义银生平仅见的美少女姬武士。

    尼子胜久与她情同姐妹,义银对她另眼相看(脸?),自出道以来就没吃过什么苦头。

    她的义理还未被残酷的现实碾压,依然怀揣着一份天真与理想。

    而岛胜猛却是历经坎坷。

    她出身北大和传统武家领袖之家,英武高挑,被筒井家忌惮。

    为了家族延续,选择出仕筒井顺庆,想以奉公换取主君宽容。

    谁知筒井顺庆与柳生家早已联手,把岛家折腾得几近崩溃,最后差点灭族在大和之战中。

    岛胜猛性格坚毅,即便遇到这么多挫折,都没有动摇她做人做事的原则。

    秉持义理,初心不变。

    她爱慕主君却自守矜持,勇于任事而公平待下,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实人。

    可就是这种老实人,才是最可怕的。

    不论遇到什么事,她都会坚持自己的信念不动摇,贯彻义理不为她人左右。

    把这种人惹出真火,结果唯有不死不休。

    如今主君遇险,她临危受命前往救援,不到六天就带兵冲到妇负郡,可谓忠勇果毅。

    进入妇负郡,是敌是友还未可知,前方一支骑马姬武士隔着小河喊话。

    “来者何人!为何侵入我越中神保家领地!”

    对岸正是小岛职镇,她听闻大队骑军冲入妇负郡,大惊失色。

    一时也召集不了多少人马,只好硬着头皮带自己的旗本前来喊话,还不敢太过靠近,只在对岸远远传音。

    岛胜猛也正想找人了解情况,不论敌友,总要有个说法,才好找寻主君。

    “我乃幕府使臣斯波谦信下属,岛胜猛。

    将军御旨命我带队前来维护使团安全,你等速速通报使团去向!”

    足利将军乃武家栋梁,天下武家皆是臣属,岛胜猛借着虎皮,自是不用客气。

    小岛职镇脸色愕然,竟然是斯波家的援军。

    这才几天,便有这么多骑马姬武士千里驰援,心中顿时起了畏惧之意。

    她喊道。

    “我是神保家臣小岛职镇。

    使团已过神保领地,你等不可惊扰沿途,我愿为你指路开道,安全过境。”

    岛胜猛隔岸怒骂。

    “竖女安敢欺我!

    神保家身为臣下,竟然图谋不轨,欲加害使团。

    家督派人快马报信,幕府震动,将军惊怒,派我前来接应。

    速速交代我家主君去向,再敢胡言乱语,人头不保!”

    小岛职镇知道这是事实,但她却不能认账。

    幕府衰败了,也管不到越中来。但越中神保家还是以守护体系内的尊卑划分,维系与当地武家的主臣关系。

    这一契约干系家业安稳,不能崩碎。

    神保家也是借着山高皇帝远,才敢阻拦使团,伏杀上杉辉虎。

    小岛职镇狡辩道。

    “其中定有误会,使团已经过境,我家并无失礼之处,岛大人可以前往椎名家领地寻问。”

    岛胜猛冷笑,越中国不小,如果被小岛职镇几句话忽悠,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窜,才是傻子。

    她厉声道。

    “还敢信口雌黄!将军已赐下御剑,命我交付主君手中。

    沿途敢有忤逆者,皆视为叛逆剔除役职,众姬共讨之!

    小岛职镇,我最后问你一次!我家主君在哪里!”

    岛胜猛的话让小岛职镇不敢相信。

    她可不是不懂事理的野武士,作为神保家谱代重臣,自然知道御剑意味着什么。

    此宝物哪是可以随便赐与下属的玩意儿,要说足利白旗还能忽悠住人,这岛胜猛实在是不会骗人。

    忽然面色惨白,额角冒汗。

    她想起了一件事,使臣斯波家督义银,是个少年。

    顿时寒毛冷立,嘴唇哆嗦。

    御剑确是不会外传的将军御用之物,但御台所是内人啊!

    男人。。御台所。。卧槽。。

    她不禁急问道。

    “斯波殿下可是当今御台所?”

    岛胜猛虽然不愿意承认此事,但干系主君安危,自然要把身份架得高高,让对方不敢心存侥幸。

    她回喊道。

    “斯波家已经收下足利将军的纳彩之仪!”

    小岛职镇心慌意乱,收下纳彩之仪,那就是定亲,难怪将军会赐下御剑给斯波义银护身。

    特么的,这事闹大了!神保家竟然袭击了御台所,形同大逆之罪。

    她神色不定,想要继续推脱狡辩,不敢接这烫手的大锅。

    岛胜猛见她不语,知道她心中纠结,最后补上一击。

    “神保家真是愚蠢。

    北陆道一向宗正在准备一向一揆,你们还要与幕府为敌,行叛逆之事。

    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越中各方还不知道一向宗法主易位,本愿寺显如要开始新一轮扩张,她们只是对一向宗封国不安。

    小岛职镇听闻此事,大惊失色道。

    “岛大人莫要诓我!”

    “我又不是你等奸诈之徒,何须诓你!

    石山本愿寺证如上人坐化,显如上人继位,向加贺尾山御坊派出下间赖纯为坊主,主持北陆道一向宗开拓之事。

    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查!”

    岛胜猛不是一向宗信徒,犯不上为本愿寺显如保密,把一向宗之事倒了个底朝天。

    听闻岛胜猛带来的确切消息,小岛职镇终于崩溃。

    她本就反对神保长职向东扩张,与越后长尾家结怨,希望主君全力应对西面越中一向宗的潜在威胁。

    如今已经不是潜在的威胁了,而是刀枪顶在脑门上,她哪还有心思为主君遮掩,恶了幕府来人。

    一向一揆是妇负郡武家的最大敌人,这是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其他次要矛盾都要为此让位。

    她心思转变,咬牙打马涉渡,过河向岛胜猛靠拢。

    之前害怕骑军突袭,才在对岸喊话。如今为表诚意,她选择过河再说。

    岛胜猛待她片刻。

    小岛职镇骑马到她身前,鞠躬行礼,说道。

    “之前主君与使团的确有些冲突,乃是池田城主寺岛职定挑拨。

    御台所武勇过人,已经顺利过境,到了椎名家地界。

    我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岛大人明鉴。”

    袭击使团的事是瞒不过去了,御台所是将军丈夫,算入河内源氏嫡流,伏击他乃是重罪。

    为今之计只能把事情全部推到寺岛职定身上,主君无错,我小岛职镇也无错,都是寺岛小人挑拨!

    她过河说话,岛胜猛信她有意缓和。

    至于那个叫做寺岛职定的人怎么回事,岛胜猛不在乎,她要的是主君平安,其他说法做法都只是手段。

    神保家内的腌臢事自己闹去,她只关心主君的去向。

    “主君确实已经脱险?”

    小岛职镇就差指天发誓。

    “我敢以性命担保!神保家对御台所并无恶意,他已安全离开了神保家领地。”

    岛胜猛稍许安心,椎名家据说是上杉辉虎盟友,到了那边,应该无事了吧?

    小岛职镇建议道。

    “岛大人,您一路奔波,粮草必然匮乏,难以为续。

    不如随我去富山城面见我家主君,补充军需,才好再行上路,追赶使团脚步。”

    岛胜猛回头看了眼神色疲惫的同心众。

    两天急行,铁打的人也吃不住了,如果不能缓和一阵,骑军遇敌也无力作战。

    她从朝仓宗滴那边带足了五天粮草,因为强行军消耗过半,也确是需要补充。

    于是,她点头道。

    “那好,我随你去富山城。”

    小岛职镇心中大喜,暗自咬牙切齿,这次定要寺岛职定好看!

    袭击御台所之事非同小可,必须抓个人出来背锅,她要借机把寺岛职定为首的新领派打垮。

    越中一向宗马上就要开始扩张了,之后妇负郡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要把主君的注意力引回本领才行。

    小岛职镇发誓,这次她绝不会妥协。

    神保长职如果不能保护神保家臣们的领地安全,就不配再做她们的主君!

第四百三十二章交涉

    一夜狂奔,义银一行向西,天亮时再次渡过白岩川。

    前几天脱出神保长职拦截,高高兴兴过来。这时却是损兵折将,狼狈逃回西岸。

    其中滋味,让骑军士气大跌。

    不惜马力的结果,导致一行人还未到富山城便要支持不住。

    刚才渡过常愿寺川,几匹战马口吐白沫倒毙,骑军不得不停下。

    上杉辉虎说道。

    “不能再走了,昨天鏖战一场,又连夜奔驰数十里,不论是战马还是姬武士都扛不住了。

    如果再走怕要全军脱力,真变成任人宰割。”

    神保家态度不明,这里还算敌境,上杉辉虎得考虑当地武家骚扰的可能。

    义银点头。

    “这里距离富山城已经不远,大队找一处修整,战马集中几匹状态尚好的给我换乘,我去富山城与神保长职交涉。”

    山中幸盛大惊失色,僭越插入两家家督对话中。

    “不可!您身份尊贵,不可孤身行险,我随您去吧。”

    上杉辉虎没有计较她的插嘴,反而赞同道。

    “确实,你一人去实在让人放心不下,还是带几名姬武士一齐前往吧。”

    义银摇摇头,说道。

    “我们刚才把神保长职打了个灰头土脸,这时候人越多越坏事,万一激起她的恨意,怕是后果难料。

    我单独去见她。

    我是男儿身,幕府使臣,斯波家督,又手持御旗,代表足利将军亲信。

    多重身份足以让神保长职顾忌,才能好好谈一谈。

    我们处于弱势,不可再刺激她,还是我一人去比较合适。”

    上杉辉虎面色难看。

    她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意借男人保护求生,这次回归越后之行,实在是太伤她的自尊。

    义银比她看得开,为了活下来,他做出的妥协还少吗?

    活着,才有希望。

    他断然道。

    “切勿多言!都听我的!山中姬,给我御旗。”

    山中幸盛迟疑,取出身后足利白旗,却捏在手中犹豫。

    义银大怒。

    “怎么!我的命令你也不听了!”

    山中幸盛低头,双手奉上御旗,哽咽道。

    “殿下多加小心,若您。。我与神保家势不两立!”

    义银呸了一声。

    “说什么烂七八糟的,我的命没那么好丢。”

    刚才要走,上杉辉虎拉住他,义银回头看她,两人四目相交。

    “谦信公,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如果你出事,我发誓,我一定会杀光椎名神保两家!”

    义银没好气的说。

    “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真不吉利。”

    上杉辉虎笑了笑,目光带着温柔。。

    “只要我们一起活着回去,我愿与你共享越后。”

    斯波义银一抬眉。

    “此话当真?”

    上杉辉虎指天发誓。

    “如有半句虚言,家业消散,家名尘落,天地不容!”

    义银无奈瞅了她一眼,真是个任性的富二代。

    上杉辉虎哈哈一笑,她可不傻。

    不但要与君共享越后,还要攻下关东平原,与君共享关东。

    斯波义银,如若有那么一天,我有幸成为天下人,你便是我的御台所。

    义银不知她的小心思,架好御旗,整理衣着。

    山中幸盛牵来一匹状态尚好的战马给他备骑。

    义银一人双马,朝上杉辉虎微微叩首示意,转身冲向富山城方位。

    ———

    富山城位于神通川东岸,依水势而建,宛如一座水上之城。

    天守阁内,神保长职面色阴沉,寺岛职定伏地请罪。

    春耕已经接近尾声,寺岛职定自知之前阻击长尾景虎(上杉辉虎)一战打得难看,特来请罪。

    神保长职心里恼她,手中的板子却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只要她还有心攻伐椎名家,寺岛职定为首的新领派便是家中最有力的支持者。

    守护体系有好有坏,讲究的是以血缘为纽带,排排坐分果果。

    完善的体系虽然让强者得到了大部分利益,但也保证了弱者最基本的生存权利。

    世上没有完美的制度,最基本的原则就是保护弱者免受无底线的压榨。

    换而言之,规矩需要有保护弱者的条款,否则大家宁愿回归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何必守规矩。

    守护体系的兜底,保证了弱者基本的权利,也导致守护大名麾下武家缺乏进取之心,远不如织田信长那种下克上的战国大名贪婪。

    小岛职镇那些传统武家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活,对增加兵粮役反感,对外征战也缺乏太多野心。

    神保长职想要继续征伐椎名家,就必须偏向寺岛职定这些新领派。

    她们才是征伐新川郡的得利者,有意愿追随主君继续开战。

    所以神保长职不能过分苛责,以免打击到这些武家的积极性。

    两人还在说话间,外间来人通报,一少年持足利白旗,称幕府使臣,在外求见。

    神保长职诧异,脑中浮现出前几日那俊朗少年的影子。

    不会吧?他怎么回来了?

    她看了眼身边的寺岛职定,见她一样疑惑,下令道。

    “让他来天守阁见我。”

    片刻,义银持旗而来,虽然整理过衣装,但神色间掩不住的狼狈,看得神保长职忍不住哈哈大笑。

    义银神态淡然,仿佛不受影响,问道。

    “神保殿下何故发笑?”

    神保长职好好笑了一阵,这才喘着粗气,笑道。

    “我笑那椎名康胤,虽是色厉内荏之辈,终究还是忍耐不住了。”

    义银心中苦笑,这位神保家督果然不是好糊弄的人物,从他进来这点细节,就判断出了大半真相。

    但他此时不能落于下风,保持平静道。

    “看你的反应,此事不出所料?”

    神保长职哼了一声。

    “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她掰着手指,一二三数落着。

    “长尾景虎越后出兵,还未交战先讨走了椎名家数个支城,以为后勤补给设点。

    与我作战,将我赶回白岩川以西,拿走了我辛苦打下的领地分给自己麾下。

    因为去年临近入冬,来不及实领这些领地,不得已让椎名康胤暂管。

    还硬塞了长尾景直给她当养女,以为监视,防她反悔。

    长尾景虎做事如此目中无人,贪婪放肆,谁能忍她?

    安全的领地被分走支城,被我拿下的领地归了长尾家,椎名家也算越中名门,硬是被塞了养女,危及传承。

    椎名康胤就算是懦妇,也忍不下去了吧?”

    义银苦笑摇头,装不下去了。

    上杉辉虎那家伙不懂人心,做事任性妄为。有此一劫,实属咎由自取。

    但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义银必须说服神保长职相助,他说道。

    “即便如此,在你的威胁之下,椎名康胤也必须忍下去。

    你猜,是谁给她的底气?”

    关于这点,神保长职也有些琢磨不透,可看到义银主动提及,心中一动,瞳孔收缩。

    “一向宗?”

    义银不禁拍案赞赏。

    “神保殿下的确不凡,一猜即中。”

    神保长职沉思,念道。

    “愿称寺,极性寺,金城坊,大德寺。

    一向宗果然遗害无穷,这才几年功夫,椎名家领地亦是千穿百孔。”

    义银见她忧虑,趁热打铁道。

    “神保殿下既然明白一向宗危害,为何不与上杉殿下联手?

    椎名康胤已沦落与越中一向宗为伍,您的领地被越中一向宗包围,正需要外援支持。

    越后国力不弱,上杉殿下骁勇善战,是您最合适的盟友。”

    神保长职噗嗤一笑,说道。

    “她?盟友?让她在我领地上与一向宗对战,拿走我的支城,打烂我的领地,再塞个养女给我?”

    义银面色一僵,亦是无力反驳。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上杉辉虎有今日之危难,真是自找的。

    这家伙的性格就有问题嘛!

第四百三十三章绝境

    神保长职问道。

    “长尾景虎真的继承了上杉苗字?为将军承认?”

    义银回答。

    “确实如此。”

    神保长职点点头,若有所思。

    “她的确厉害,借越后大雪封国之际上洛,差点盘活了越后全局。”

    义银听出她话语中的敌意,心里着急,抛出自己的诱饵。

    “公方大人命我出使越后,为关东管领站台,宣读御旨。

    路遇椎名家伏杀幕府使团,罪无可恕,我当上报幕府,剥夺她家越中守护代役职。”

    义银将神保长职阻击使团一事抹去,刻意强调椎名康胤的罪名,并断言幕府必然惩罚,这是向神保长职开出条件。

    神保长职听得明白,神色阴阳不定,沉思半晌,摇摇头。

    “这是上杉辉虎与椎名康胤的事,我不掺合。”

    义银还想再说话,被她伸手一拦,断然道。

    “斯波殿下请回吧!你身为幕府使臣,还是不要参与这些地方上的杂务为好。”

    他见神保长职坚决,心头一黯,知道此路不通,回去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骑军一行已经弹尽粮绝,是自己坚持来神保家,希望说服神保长职。

    如今谋划破灭,回去说明,士气必然低落近乎崩溃,之后何去何从都是难事。

    但神保长职态度坚决,他只好咬牙告辞,返回再想办法。

    义银离开,一旁寺岛职定还在揣摩两人话中的意思,想着椎名家的事变对自己是利是弊。

    神保长职忽然叫她。

    “寺岛职定。”

    “嗨!”

    “你带人跟踪斯波殿下。

    他太过疲惫,又被我拒绝,心事重重之下,戒心涣散。

    上杉辉虎必然躲在附近,跟着他,找到上杉辉虎所在,派回使番报我。

    我动员常备军势随后就到,这次,定要取她性命。”

    寺岛职定愣了一下,随后大喜,伏地叩首道。

    “家督放心,交给我吧。”

    寺岛职定对上杉辉虎恨之入骨。

    去年战败,损兵折将不提,前几日麾下备队被打得崩溃,严重影响了她在新领派中的威信。

    如今有机会干掉这个仇敌,自然欣喜万分。

    她匆匆出去,准备潜行跟踪。

    神保长职面沉如水,她刚才差点就动了心,可最后还是选择弄死上杉辉虎。

    到底是斯波义银份量不够,让她无法安心与上杉辉虎结盟。

    斯波家远在近幾,凭什么为两家联盟做保?

    斯波义银怎么能够保证,上杉辉虎不会过河拆桥?

    即便真的不悔盟,她那个性子是可以信赖的盟友吗?

    作为敌人,她可是仔细研究过上杉辉虎,那就是个受不得委屈的狂人。

    打仗是把好手,可当盟友实在是糟糕透顶。

    椎名康胤这个废物都忍不下去,自己和她联手,能有什么好结果?

    义银以为神保长职被一向宗环绕,必然恐惧,希望寻求外援,共抗一向一揆。

    其实,神保家的形势并不像义银想得那般艰难,神保长职不怎么好忽悠。

    越中不缺对一向宗反感恐惧的武家,椎名康胤走了一步错棋。

    一向宗不但帮不了她,还给了神保长职机会,彻底弄死椎名家这一支越中名门。

    比起斯波义银口口声声的剥夺役职,她更相信自己的双手,要用它们送椎名家上路。

    一向宗以信仰迷惑底层民众,用寺院不输不入的特权排斥武家统治,早就惹得众多武家愤怒。

    椎名康胤不替自家家臣团出头,反而投靠越中一向宗,这是取死之道。

    椎名神保两家并列越中守护代,靠的是守护体系内的统治惯性,更是数十年来累积的威望。

    椎名康胤骗杀盟友上杉辉虎,投靠一向宗,彻底打烂了椎名家的招牌。

    从此,越中武家必以神保长职马首是瞻。

    去除椎名家的守护代役职的确有用,但只是锦上添花的效果,这个筹码不够重。

    神保长职脑子里已经选好了数个对象,只等春耕之后,拉拢椎名家臣,孤立椎名康胤,继续征伐新川郡。

    而上杉辉虎此时希望联盟,是想求神保长职帮她返回越后。

    她已经拿到了关东管领役职,有足够的名分整合越后武家。一旦让她回去,越后将更加团结。

    如果上杉辉虎破盟翻脸,继续攻伐越中土地,她神保家区区十几万石拿什么去挡越后四十多万石?

    神保长职怎么肯把自家安危,放在斯波义银这个少年的作保之上?

    所以,她虽然动心,但最后还是选择拒绝。

    只有杀死上杉辉虎,消除这个变数,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能登畠山家自顾不暇,飞驒国力懦弱。

    如果越后内乱,周遭再无力量可以干涉越中,她才好专心吞并椎名家,对付一向宗。

    因此,上杉辉虎必须死。

    神保长职下令集结马迴众先行出发,后续备队紧跟出发。

    上杉辉虎沦落到来求她援手,必是在椎名康胤手中损失惨重。

    虎落平阳不去把握时机,她神保长职未免太傻了吧?

    ———

    义银配双马,失魂落魄向骑军的修整地回走,一路上他只觉得整个脑袋快要炸了。

    与神保长职的交涉失败了,这是一个极其冷静克己的人,她明白自己要什么,不冲动,会选择用最稳妥的方法保护自己。

    这种人相当麻烦,难怪能以一己之力复兴神保家。

    义银连畠山宗家与能登畠山家都未提及,因为根本没用。

    神保长职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实力的保证,谁的名头都不管用。

    义银并不担心自己。

    神保长职如此小心谨慎的人物,不会失智对自己下手,礼送出境才是明智之举。

    可上杉辉虎就麻烦了,神保家不理会,不代表同意上杉辉虎在自家领地瞎晃。

    椎名家封锁了道路,神保家也不允许穿越领地去能登求助畠山分家,她怎么办?

    更麻烦的是,春耕快结束了。

    越后本就是一个火药桶,上杉辉虎离开太久了。

    春耕后是武家传统的征战时节,看上杉辉虎与直江兼续忧心忡忡的样子,也知道问题不小。

    即便神保家允许上杉辉虎借道去能登坐船返回越后,浪费的时间也够国内打成一团,更何况神保长职摆明了有敌意。

    前方快到了,远远已经看到上杉辉虎招手,义银收拾心情,打起精神来。

    越是艰难,领导者越不能表露出软弱,不然麾下人心涣散,团队也就崩溃了。

    义银忽然想到,神保长职既然对上杉辉虎有敌意,怎么会直接拒绝就算完了呢?

    她难道不怕上杉辉虎带着骑军在自己领地上肆虐,收集补给,负隅顽抗吗?

    狗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上杉辉虎这个骄傲性子。

    义银睁大眼睛,身上鸡皮疙瘩冒起,额头渗出汗来。

    猛地回头看去,远远几个黑点吊在远处,若隐若现。

    “不好!”

    义银打马快走,冲向上杉辉虎。

    身后侦骑中,寺岛职定张嘴笑了,却紧紧咬着牙,面相凶狠。

    对身边使番说道。

    “赶紧回去报信,告诉殿下,找到了。”

    使番回马急奔,寺岛职定对左右说道。

    “殿下带骑马队片刻就到,我们跟上去,千万不能让上杉辉虎跑了。”

    她心中笃定。

    前面的少年虽然双马,但人马皆疲态显露,跑不快的。

    交涉之人都如此狼狈,大队肯定更加不堪,不需要进攻,只要看住她们,就跑不了。

    上杉辉虎眺望义银归来的身影,刚才感到安心,见他忽然打马狂奔,顿时眉头一紧。

    她策马上前接应,双方才刚接近,义银高声呼喊。

    “快走!快走!

    说服神保长职失败,她派人跟踪我,我们暴露了!”

    上杉辉虎心在下沉,缓缓慢下马速,义银勒马看她,急道。

    “还不快走!”

    上杉辉虎凄然一笑。

    “哪还走得了,人困马乏的。

    与其在逃跑路上被神保长职追杀而狼狈死去,不如留点力气与她厮杀,至少死得体面。”

    义银听得面色一白,咬牙切齿。

    “是我不好,是我硬要你来神保家领地,如果听你的走东面,也许已经逃出生天。”

    上杉辉虎看他自责的表情,打马靠近,右手抚摸他的脸颊,柔声道。

    “东面也一样,死路一条。

    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足够了,足够了。

    答应我,等下神保长职追来,你家姬武士不要参战。

    神保长职此人不凡,头脑冷静不会轻易触怒幕府。

    她要我的命,却会对你礼遇,你只要不插手战事,事后她会好好把你礼送出境。

    回去吧,回近幾去吧。”

第四百三十四章深情

    上杉辉虎心灰意冷,义银也是心情低落。

    理智告诉他,该放手了。

    即便任务失败,魅力归零,日子难熬,至少他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但他如何说服自己的内心呢?

    上杉辉虎是个王八蛋!她骄傲自大,做事粗暴,做错了许多事,得罪了许多人。

    但她从没有对不起义银,反而是义银心思深重,处处计算她,利用她。

    两人从近幾出发,一路争吵,和解,合作,融洽。

    上杉辉虎真情款款,斯波义银处处计算,两人对彼此的真意有若天壤之别。

    比起这个暴躁富二代,斯波义银就是个绿茶刁。算计多,性子男表,都是为了生活,不寒碜。

    但他到底还是个人!还有人性!如何能看着这位真心待己,爱慕自己的红颜去死。

    可是,为此赔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义银心思纷乱,左右为难,最后咬牙抓住上杉辉虎抚在自己脸颊的手掌,双目坚定看她。

    “我不走,我要与你并肩作战。

    神保长职计算我,跟踪我,这事没完!

    我斯波义银自出道以来,从无抛弃战友,自己逃走的丑事。

    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上杉辉虎看着他坚毅的脸庞,被他紧紧抓住的手给捏得有点疼。

    感受他手上的力量和决心,心中一暖,脸上一凉。她用另一只手摸去,竟已泪流满面。

    自母亲去世后,以为自己已经流干了眼泪,此生唯有与酒相伴,岂知天地不弃,我上杉辉虎还能遇上你。

    眼眶饱含泪水,止不住往下流,她看着眼前逐渐模糊的意中人,不肯闭眼抹泪。

    忽而挣脱了义银的手,狠狠冲他亲吻上去,唇对唇,鼻贴鼻。

    一触而走,用力擦拭面上的泪痕,哈哈大笑。

    “好!好!此生无憾!”

    义银擦擦被她偷袭的嘴巴,心里有些悔意,特么的又冲动了,这次死定了,真的死定了。

    他头脑里一团乱麻,被上杉辉虎带着往修整地走,身后已经隐隐看得大批黑点接近。

    ———

    富山城外,神保家常备军势正在动员,向外开拔。

    此时,小岛职镇几骑带着岛胜猛率领的同心众,刚才抵达这座神保长职的居城。

    一路有这位神保家重臣引导,妇负郡畅通无阻。

    岛胜猛见神保家大队人马调动,心中起了不祥的预感。

    春耕还在收尾,未到武家用兵的时候,神保家动员军势做什么?

    她看了眼身边的小岛职镇,冷言道。

    “小岛大人,神保家这是要对付谁?”

    小岛职镇心中打鼓,在妇负郡,她就差指天发誓,神保家对使团礼节无亏。

    反正上杉辉虎已经走了,随便她怎么说都行,那厮还能调头回来对质不成?

    谁知道刚来新川郡,就遇到大军调动,她也是有点懵。

    安抚道。

    “岛大人稍安勿躁,我这就派人询问。”

    她指派身边旗本上前询问。

    那旗本回来言辞闪烁犹豫,岛胜猛心中不安越发浓烈,手已经按在刀柄上。

    小岛职镇满头大汗,骂道。

    “支支吾吾什么!把话给我说清楚!”

    那旗本无奈,只好坦言道。

    “寺岛职定大人派使番回报,发现上杉辉虎踪迹,家督亲率骑马队前往,备队随后开发。

    这会儿正要出动,誓杀。。”

    岛胜猛蹭的一声拔出打刀,指向小岛职镇,怒道。

    “就是你说的以礼相待?这就是你说的礼节不亏?”

    小岛职镇汗流浃背,反复摇头道。

    “误会,都是误会!我马上去见家督,全是寺岛职定那个小人挑拨!

    岛大人,请你冷静,冷静下来。”

    岛胜猛双目瞪着她,调整呼吸缓缓放下刀。

    她手下有一百七十骑,但都是长途奔袭后疲惫的姬武士,如果真的和神保家发生正面冲突,太不划算了。

    御剑的存在,一向宗的威胁,已经让小岛职镇为首的妇负郡武家主动妥协,不想再与上杉辉虎,斯波义银发生冲突。

    而神保长职依然是个变数,岛胜猛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赶去主君身边。

    不论神保长职选择听从小岛职镇劝说,还是坚持剿灭使团,她都必须在场!

    她岛胜猛就算死,也要死在主君身边,倒在他的身前!

    心中有了决断,她厉声道。

    “如今形势明朗,还请小岛大人教我,该如何看待神保家?

    御剑在此,我家主君的身份你已经清楚。

    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你神保家万死难辞其咎,等着公方大人雷霆大怒吧!

    大逆之罪!武家之敌!”

    岛胜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威吓小岛职镇。

    幕府虽然衰败,但谋害河内源氏嫡流的锅,真不是神保家的小身板可以背得起的。

    小岛职镇心急如焚,但她无权号令神保长职直属的备队停下,只能咬牙道。

    “岛大人,主君即便被小人蛊惑,那也是她不知道斯波殿下御台所的身份所致。

    我马上带路,我们赶过去阻止此事!

    我会亲自向主君解释,你一定要冷静,不要冲动。”

    岛胜猛默默点了点头,不再理她。

    小岛职镇如火烧眉毛,急着冲过去问清目的地。

    大军开拔,目标不算秘密,她很快确定了地点,回头招呼岛胜猛一行,冲了出去。

    骑军出动远远快过备队步行,不一会儿就化作远处的黑点,失了踪影。

    ———

    上杉辉虎选了一处小丘修整,此时与斯波义银两人快马奔到丘下山道。

    人困马乏动作迟缓,后面的骑军反而更近了,黑点放大,隐隐已经能看清身影。

    义银推了上杉辉虎一把,说道。

    “你快去集结马队,我在这里挡着。”

    一队人马劳累过度,在丘上一时半会儿集中不起来。

    如果让神保家的骑马队顺势冲杀上去,怕是瞬间屠杀殆尽,必须有人阻挡一阵。

    上杉辉虎不肯走,说道。

    “我留下,你上去。”

    义银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你个傻瓜!神保长职就是想要你的命!

    你留下?她直接命令马队拉弓攒射,把你射成马蜂窝!

    我是幕府使节,斯波家督,又持有御旗,身份尊贵。

    只有我挡着,她才会给个开口的机会,才好有办法拖延时间。

    还不快走!”

    上杉辉虎知道他句句在理,可就是舍不得离开他。

    两人刚才一阵交流,她算是真正的情深根种,怎么舍得让心上人一人冒险。

    那可是一支骑军,目测不下百骑。

    以一当百,怎么可能?

    义银见她还在犹豫,啪的一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狠狠骂道。

    “早特么的看你不顺眼了,一路上都是你惹下的麻烦!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老子让你听话就听话!

    滚!给我滚上去聚集马队!”

    上杉辉虎被他一个耳光打醒,远处骑马队更近了。

    她知道不能再耽搁了,咬牙冲上了山,边冲边回头看向义银。

    只见其一身素色狩衣,外着白色阵羽织,横枪立马立在山道之间。

    正巧义银回头一望,两人四目相交,展颜丢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挥手告别。

    上杉辉虎眼角发酸,马鞭狠狠抽打战马,向山上奔去。

    义银见她听话走远,松了口气,看着前方来的骑马队,冷笑不止。

    神保长职看到守在山道上的义银,轻轻一笑,勒马停下。

    周围马队随她动作跟着止步,身边寺岛职定问道。

    “殿下,不直接杀过去?”

    神保长职横了她一眼,很是看不上她。

    斯波义银身为男儿,不论胆气武艺,都不弱于姬武士,值得武家尊重。

    他的身份不一般,如果可以,神保长职真不想辣手摧花。

    这张脸蛋,此人的气质,真是我见犹怜,她亦是怜香惜玉的人。

    神保长职喊道。

    “斯波殿下别来无恙啊。”

    这句话里的调侃之意,让义银心底怒火蹭蹭上涨。

    贱人!特么比我还贱!终日打雁,终被雁啄。

    老子擅长装傻充愣,演戏玩人设,谁想到这次不小心着了你神保长职的道,竟被你忽悠给带了路。

    耻辱啊!

第四百三十五章对峙

    义银冷笑道。

    “神保殿下好手段,斯波义银领教了。”

    神保长职不以为然,劝道。

    “斯波殿下切莫误会,我对幕府亦是心存敬意。

    只要殿下不再参合我与上杉辉虎之事,我愿奉上黄金二十枚,礼送殿下回返近幾。”

    斯波义银骂道。

    “上杉辉虎乃是公方大人认命的关东管领,岂是你说杀便能杀的!”

    此时,周遭都是马迴旗本等亲近姬武士,神保长职也不怕她们被义银的话语动摇,说话肆无忌惮了起来。

    “不管你怎么说,上杉辉虎今天都必须死在这里,还请斯波殿下不要插手。

    再不识相,我可就要失礼了。”

    义银冷笑一声,打马向前两步,举枪说道。

    “不用废话,谁敢与我一战!”

    义银知道自己势单力孤,对方随时可以绕行上丘,要想争取时间,必须用一骑讨缠住她们。

    他面带不屑,说道。

    “越中姬武士只会玩阴谋诡计吗?有本事真刀真枪来战,如果怕了,尽管离开便是。”

    几个麾下姬武士看向神保长职,面色皆带有愤怒。

    她们被一个男人出言讥讽了,即便身份高贵,也不过是个在内宅里艾草的物件。

    战场是姬武士们的自留地,今天定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让他滚回自己的闺房去。

    神保长职也是恼羞成怒,好言难劝该死鬼,既然你找死,那就怨不得我了。

    她微微点头,一名姬武士已经忍不住打马前冲,其余几姬还面带不悦,怪自己反应慢了。

    对于义银发起的一骑讨,众姬皆不以为然。男儿天生体弱,单挑如何能打得过姬武士。

    神保长职默认一骑讨,也是因为姬武士骄傲,单挑男人不会刻意取他性命,擒下他也好。

    她们没想到这是义银的拖延之策,只觉得胜负耽误不了几刻。

    那姬武士策马冲刺,根本没把义银放在眼中,妄图借着马速一举把他刺下马去。

    义银横枪立马,她是借着战马奔跑的优势,不论力量还是速度都占尽了便宜,嘴角带着残忍的笑意,挺枪微微倾斜。

    这少年身份不凡,为了不留麻烦,她选择刺断一只胳膊作为他轻视越中姬武士的惩罚,而不是要了他的性命

    双方距离不过数十步,马速提起,转眼到了眼前,义银冷冷看她,打开杀戮模式。

    他堵在上山之路,山道微微有个坡度,姬武士冲上来时慢了少许,义银迎着枪尖挺身而出。

    别人对致命伤都是忙不迭躲闪,而他是恨不得把要害往枪口上撞。

    以外挂的尿性,伤胳膊伤腿它才没有反应,唯有挨上致死的一击效果才是最好。

    那姬武士明明避开了要害,却见他硬是转向撞上来,诧异之间心头一慌,枪势竟然顿了一顿。

    义银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把式,虽然比不得姬武士反应快,但明显的停顿还是会借机利用。

    他举枪尖前突,触碰姬武士左臂,判定失败。

    打马向前,用枪杆再蹭一把,判定失败。

    两马交错,伸手甩了一下,手指勉强碰到对方大腿,判定成功。

    那姬武士眼中神采一失,身体一歪,倒在地上没了生机。

    义银松了口气,致死打击三下才生效,今天手气挺糟糕的。

    他用枪指着神保长职,挑衅道。

    “土鸡瓦狗不堪一击!这就是越中的姬武士?”

    神保长职面色难看,身边一骑冲了出去,喊道。

    “休得猖狂,土肥次兵卫向你讨教!”

    “来的好!”

    ———

    岛胜猛率队随小岛职镇奔驰一段,见前方约有百骑停留在一小丘前。

    骑在马上,小岛职镇对她喊道。

    “岛大人不要冲动,我去面见家督,定让她回心转意。”

    说话时间,马队又奔出些距离,远远能看到一人挡在大队骑马姬武士面前,隐隐看得身着白色阵羽织。

    “殿下!”

    岛胜猛头皮发麻,眼睛发红,冲着小岛职镇吼道。

    “我给你一盏茶时间,神保长职若是不让开道路,我就杀过去!”

    身边蒲生氏乡自告奋勇道。

    “岛大人,我随她去,看她是否真心实意劝解。”

    “好!你跟着她!”

    小岛职镇无奈点头,岛胜猛模样吓人,已是双目赤红。

    她不敢再耽搁时间,带着几骑旗本与蒲生氏乡朝着家督骑队冲去。

    几场一骑讨失利,神保长职面色越发冷峻,抬头看天,被这英俊少年阻拦了好些时间。

    山上怕是已经整军备战,少了骑军突袭的优势。

    更烦躁的是,斯波义银此子挑落了五名姬武士,都是她旗本中武艺佼佼者。

    见他气喘吁吁之余,依旧横枪在前,立马邀战,身边姬武士皆有畏惧之色,无人再有勇气上前寻死,马队的士气大挫。

    神保长职眯了眯眼,对身边寺岛职定下令。

    “取弓!攒射他!”

    寺岛职定一愣,看家督眼睛冷冷盯着自己,浑身一颤,嗨了一声。

    呼喊左右取下马后半弓,准备射击。

    马上半弓不如步用和弓,但二三十步内射杀一个不着兜胴的骑马武士,还是稳稳有余。

    可寺岛职定心里忐忑,想起那天在马濑口,大风庇护此少年的旧事。

    虽然觉得不可能再发生这种怪事,但心中总觉得不安。

    义银见对面取弓,暗叹一声。

    神保长职这家伙太难忽悠了,眼看一骑讨没得好处,直接上弓,果决狠辣。

    他关注了一眼自己的杀戮值,心中也没有多少把握。

    上次距离三十多步,箭雨之下,被扎了几下还能骑马逃跑。

    这次才二十步,就算有大风助阵,也吹不散力道尚在的箭矢。人开着外挂难死,但战马目标大,怕是难逃此劫。

    剑拔弩张一刻,神保长职身后传来一阵喧哗。

    她回头看去,身后冲来一队骑马姬武士,数目粗看不下一百五十骑。

    马队在百步开外停下,其中几骑向自己奔来,为首的竟然是小岛职镇。

    神保长职眉头一锁,她不在妇负郡好好盯着春耕,到新川郡来做什么?

    小岛职镇跑近,发现骑队正在拉弓上弦,目标是土坡上的斯波义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她大吼道。

    “放下!都把弓箭放下!不准射击!”

    神保长职对她越过自己下令,心中有些不舒服。

    负责指挥弓矢的寺岛职定见主君沉默不语,冷笑一声,下令道。

    “放箭!”

    七八支利箭攒射,义银赶忙打开杀戮模式自保。

    他这次的运气不好,没有大风出来帮手,大多箭矢狠狠扎在战马身上。

    义银暗道不妙,在战马嘶叫倒毙前刻,跳下马背。

    跳下之后感觉大腿侧面吃疼,单膝跪地,原来是被射中了一箭。

    他心中暗叹一声,每次上战场就像进赌场,砍人就像是摸牌,胡不胡只有天晓得。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借着外挂赌概率,耍威风,这次可是赌输了,小命难保。

    远处,岛胜猛看不清楚,只见战马倒下。她大喝一声,骑军缓缓前压,准备冲锋。

    神保长职瞪了寺岛职定一眼,没想到她借题发挥,趁机给小岛职镇上眼药。

    身后骑军来路不明,这时候不宜妄动,这厮竟然擅作主张下令放箭,真是混账。

    小岛职镇冲到神保长职身前,都来不及向主君行礼,先看了一眼斯波义银,见他没被射死,松了口气。

    然后,指着寺岛职定骂道。

    “你这逆贼!神保家差点毁在你的手里!”

    她回头看岛胜猛骑军已经缓缓前进,眼看就要奔驰冲锋。

    神保家骑军转向,后队变前队,准备接敌。

    小岛职镇顿时额头起汗,呼喝自己的一名旗本。

    “去!给岛大人报信,御台所无事,请她再给我片刻时间,千万不要冲动啊!

    御台所就在这里,乱战之中怕要伤到贵人。”

    一骑冲向岛胜猛那边,小岛职镇的言辞却让神保长职心头起了寒意。

    她问道。

    “什么御台所?哪里来的骑军?”

    小岛职镇这才缓过神来,有时间与家督解释。

    “殿下,不能再打了!

    身后这是幕府援军,这位斯波家督是将军的御台所!”

    神保长职面色大变,看向坡道上,靠着死马喘息的斯波义银,大腿上扎着的箭矢还在微微颤抖。

    她难以置信,失声道。

    “御台所?”

    小岛职镇见家督震惊,赶紧说道。

    “殿下,不可再与使团为敌了!

    上杉辉虎得将军看重,又有御台所互送回国,为其站台。

    我家伏击幕府使团,伤了御台所,已经触怒公方大人,不可一错再错呀!殿下!”

第四百三十六章妥协

    寺岛职定见小岛职镇借机劝说家督改弦易辙,心中大急,不及细想,骂道。

    “你说他是御台所,他就是了?有何凭证!”

    她说话激动,却没注意到小岛职镇旗本中有一人,正悄悄绕到她的身后。

    即便看到,她也不会在意,小岛职镇难道敢在家督面前暴起杀她?借她三个胆子都不敢!

    心急之下思路混乱,说话不没过脑子,但神保长职却是对小岛职镇的话信了大半。

    小岛职镇一向稳重,这次慌成这样,甚至给外军带路前来,必是有了确凿的证明,让她深信斯波义银的御台所身份。

    即便没有证据,神保长职也会选择相信。

    这少年坚毅果勇不下姬武士,容貌俊朗更是生平仅见,血统家格又尊贵不凡。

    她是将军都会动心,这等绝世尤物怎么舍得让给别人。

    如此,这件事就麻烦了。

    神保长职看向土坡,杀之,还是交好?

    这次她算是把斯波义银得罪死了,此时改变主意,对方会领情吗?

    虽然不觉得这少年是气量狭小之辈,但家业兴衰岂能赌在别人的心胸气度之上。

    她犹豫了,寺岛职定还想再辩,已经悄然站到她背后的蒲生氏乡眼中凶光大作。

    她随小岛职镇前来,暗自沉默,神保家众姬忙着争辩,没人顾得上她。

    她是看清了局面。

    眼前此人放箭射击御台所,心中必定恐惧,担心秋后算账,不会轻易妥协。

    而岛胜猛大人的骑军马上就要发动突击,为了不折损同心众实力考虑,她必须马上行动。

    就在寺岛职定要开口的那刻,蒲生氏乡在她身后打马上前,一枪把她刺下马背。

    在她猝不及防,被后面力量打翻在地之时,跳下马,踏住她的背脊,拔刀砍下她的首级。

    眨眼功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看着她。

    等回过神来,寺岛职定已经人头落地,她的旗本喧哗拔刀,就要暴起杀人,干掉蒲生氏乡。

    小岛职镇这才想起这个带来的斯波家姬武士,看她年纪轻轻,一脸稚嫩,没想到竟是个狠角色。

    心中隐隐带着快意,寺岛职定这个混蛋早特么该死了。

    事到如今,当然不能让寺岛家姬武士杀人,小岛职镇带人上前护在蒲生氏乡身前。

    眼前突变的局面,把神保长职也惊呆了,她以为是小岛家姬武士动手杀人,惊怒道。

    “小岛职镇!你在我面前杀人,这是要做什么!造反吗!”

    蒲生氏乡被挡在身后,不甘示弱对神保长职吼道。

    “寺岛职定下令攻击御台所,这是袭击河内源氏嫡流,大逆之罪,人人得而诛之!

    我乃斯波家姬武士蒲生氏乡,此举惩奸除恶,维护义理!

    你若包庇此等恶徒,是想行大逆之举?神保家准备好当武家之敌了吗!”

    神保长职心中一凛。

    她没想到小岛职镇竟然是带着斯波家姬武士来的,更没想到这一脸稚嫩的姬武士口舌如此犀利。

    人家说的没错,做的更不错,此时杀她,不是坐实了神保家的大逆之罪吗?

    身后隐隐传来呼喝声,岛胜猛那边马队又开始缓缓前移。

    小岛职镇知道自己浪费了太多时间,一盏茶功夫眼看就要到了。

    她亦是心里一横,对神保长职威胁道。

    “幕府援军带来消息,一向宗本山法主,本愿寺证如坐化,显如上位,命北陆道一向宗封国备战。

    越中一向宗扩张在即,一向一揆马上就要席卷妇负,射水两郡。

    这些可都是神保家世袭领地,我等武家世代侍奉神保家,即便神保家衰亡,亦是不离不弃。

    殿下举旗复兴家业,两郡武家争相投效,这是感恩神保家世代护佑两郡。

    如今越中一向宗蠢蠢欲动,两郡武家无不惶恐,皆盼望殿下保境安民,安定人心。

    殿下!您还管不管我们这些世代忠于神保家的家臣了?”

    说到最后,她已是杜鹃泣血,泣不成声。神保长职楞在当场,茫然失措。

    她一心攻伐新川郡,虽然心知老武家们心怀不满,但依靠寺岛职定一派占据新领的武家支持,依然有底气专断独行。

    可今日,小岛职镇是撕破脸皮当面质问,她不得不认真考虑她们的诉求。

    袭杀将军的御台所,会动摇她在守护体系内越中守护代役职,使得神保家没有名分支配越中武家。

    无视妇负,射水两郡武家恳求,明知一向宗要发动一揆,却不给予支持与庇护,这会丧尽人心。

    与幕府反目,她还能勉强应付,神保家臣团对她发出威胁,却是真的不能再硬顶了。

    武家可不是愚忠的傻子,你保护不了我,那么我就自寻出路。

    神保长职虽然越过神通川,筑富山城,在新川郡拓展了新领。

    但她的根基还在两郡,神保家的根本还是两郡武家人心,她承受不起两郡武家离心的后果。

    寺岛职定惨死在她眼前,小岛职镇却一力护着凶手,身后幕府援军蠢蠢欲动,神保长职再次将目光投向土坡上的斯波义银。

    山上山下敌骑不过二百,虽然麻烦,但孤军深入也不是没办法对付。

    但妇负,射水两郡武家忍耐到了极点,如果不能平息她们的愤怒,神保家分崩离析就在眼前。

    叹息一声,她只得妥协。

    不知这少年心胸如何?经此一役,还能与他达成协议吗?

    土坡上,义银身后尘埃涌起,上杉辉虎终于整顿好骑军,前来接应。

    看义银靠在死马旁,马身皆是箭矢,顿时面色铁青。

    “主上!”

    山中幸盛一声呼喊,打马冲到义银身边下马,顾不得身前敌军马队就在不远处,为他查看伤口。

    上杉辉虎亦是冲了过来,下马问道。

    “谦信公,你怎么样?”

    义银摇头示意无事。

    腿上箭伤还好,他是怕箭深伤到大动脉,不敢随便拔出,万一大出血就麻烦了。

    身上无力是因为疲惫之下,一连五次一骑讨,累到没有力气动弹。

    山中幸盛仔细查看,看箭矢只是夹在肌肉中,并未伤及筋骨血脉,这才松了口气。

    对主君安慰道。

    “只是皮肉伤,我先为主上断了箭杆,等战后再剐肉取出箭头。”

    义银点点头,山中幸盛快刀一闪,斩下箭杆,牵动箭头动弹,引得义银闷哼一声。

    上杉辉虎看得心疼,盛怒之下,就要上马出战,与神保长职拼命。

    义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起身,说道。

    “等等,别冲动,情况不对。”

    义银虽然受伤在地,看不到远处情况,但神保长职竟然没有趁他受伤继续攻击,不合常理。

    对面骑军阵内数次喧哗,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状况,义银不免心中有所期望。

    山中幸盛回头眺望,向主君禀告道。

    “主上,远处有一队骑军与神保家马队隔着百米对峙,太远看不清旗帜家纹。”

    此时,神保长职骑马独自出列,向义银喊话。

    “敢问御台所,您之前在富山城对我说的话,还算数吗?”

    她的话听得义银迷惑,御台所?什么意思?

    可生死之间,哪还顾得上其他。

    虽然,心里恨不得把这个下令放箭射自己的王八蛋碎尸万段,义银面上还是堆满了笑容。

    “当然算数。”

    神保长职笑颜如花,在马上微微鞠躬,柔声道。

    “那我就先告辞了,之后请御台所随小岛职镇来富山城一叙。”

    义银虽然一头雾水,但真诚的笑意不在她之下,客气回答。

    “神保殿下慢走。”

    神保长职回马归队,脸上已经是寒霜一片,她对小岛职镇冷冷说道。

    “交给你了。”

    随后招呼骑军绕行,不刺激岛胜猛的骑军,绕圈离开,只留下小岛职镇几人。

    小岛职镇苦笑摇头。

    她这次逼宫是万不得已,但也给主君留下了极其恶劣的印象。

    如果不能与御台所,上杉辉虎两人达成协议,回去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可事到如今,只能用心取得这位御台所的谅解,别无他法。

    希望这位身份尊贵的少年,好说话一些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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