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深意
足利义辉明白了大御台所的打算,这是乘人之危啊。
你斯波义银不是牛b吗?不肯接受我的爱慕吗?
现在刀子架上了脖子,看你还牛气不牛气!
御剑要不要,你自己选!选了御剑就是我的人了!
将军表情扭捏,想一步到位吃下这个惹人心烦意乱的讨厌鬼。
又觉得胜之不武,说好的回来再怼一局,自己竟然借机耍诈。
要脸还是要男人,这个选择其实并不困难,只是足利义辉面上过不去。
大御台所心中哼哼两声,暗自唾弃之。
女人,就算是自己的女儿也是,做啥子立啥坊,真是矫情。
他给足利义辉递了个下台的梯子,说道。
“关东纷乱,还未到越后就在越中遇险,日后不知道要遭遇多少坎坷。
你怎么忍心看他在关东出事?必须给予保命的护符,这才是真爱呀,将军。”
足利义辉像是拿到了救命的稻草,赶忙点头。
“父亲大人说的是,的确如此,我给,我给他御剑。”
说完喜滋滋。
大御台所白了她一眼,心中嗤之以鼻。
他不喜欢斯波义银,但也承认他本事太厉害了。
随着斯波义银的势力水涨船高,足利家要坐稳幕府,就必须把他牢牢绑在自己的船上,不论生死。
他对女儿说的是一套,但骨子里却还暗藏着另一个。
借着越中危机,强迫斯波义银捏着鼻子收下御剑,承认了御台所的身份。
那么将军在京都,就可以心安理得驱使斯波家为首的地方实力派,助自己完成幕府的整合大事。
如若斯波义银在关东做出一番事业,身为御台所的他,也是为足利家增添威势,让足利义辉的将军之位更加稳固。
要是斯波义银不幸殒命在关东,那么作为他妻子的足利义辉,可以顺理成章接管斯波家的领地和势力。
斯波家没有继承人,只有斯波义银孤身一人,一旦丧命关东,家中必然人心惶惶。
身为足利将军,不论丈夫身份,天下人的地位,足利高贵的血统,都足以接手没了主心骨的斯波家。
这才是真正的一举两得,不管你斯波义银怎么折腾,都是为足利家做嫁衣。
大御台所心中洋洋得意,看着愉悦的傻女儿,且让她开心去。
两人的所有思路,都是建立在斯波义银必然会接受的基础上,从未想过他会拒绝。
因为御剑在关东的用处太大,斯波义银绝对会被诱惑住,这就要从河内源氏的发家史说起。
奈良时代,天皇朝廷站稳近幾对外扩张,形成了两家强大的武家集团。
河内源氏应对关东,伊势平氏应对西国四国九州,成为朝廷征服日本列岛的武力保证。
河内源氏栋梁源义家,在奥州十二年战争中,获取了关东武家的忠诚,使得关东成为河内源氏的基本盘。
之后,她的继承人遭遇姐妹源义光陷害,失去了河内源氏的嫡流继承权。
这一支便是足利家的先祖,而源义光的嫡流是武田家,这也是足利幕府不喜武田家的缘由。
而源义家的另一支继承了河内源氏栋梁,便是镰仓幕府建立者源赖朝的祖先。
之后源平合战,河内源氏击败伊势平氏,踏平平氏在西日本的根基,恩赏给了幕府麾下的御家人。
自此,河内源氏嫡流,便是无可争议的武家栋梁,天下武家之首。
源赖朝为了维护自己嫡流的继承权,屠戮姐妹,结果亲族凋零,被北条家二代篡夺幕府实权。
河内源氏栋梁的身份,因为源赖朝一支灭亡,被其他河内源氏子孙争夺,最后花落足利家。
镰仓幕府灭亡后,足利幕府初代将军参与争夺天下,被朝廷打得一人一骑逃亡九州。
借着一面御白旗,武家栋梁的身份,她召集当初源平合战,源赖朝分封在九州西国的御家人。
八万御家人护她上洛,建立了足利家的室町幕府。
这些功臣被恩赏分封各地,成为了足利幕府的根基。
虽然三代足利义满因为御家人体系的缺陷,改用守护替代御家人成为幕府体系。
但在关东,御家人体系依然根深蒂固。
当初跟随源赖朝起家,以坂东八平氏为首的御家人遍布关东大地,这些人未必认可足利幕府的权威。
但是对于源氏长者,武家栋梁的嫡系血脉却是不能不认。
虽然时代变迁,沧海桑田,但是关东武家能统治脚下土地的政治基础还在。
御家人以支持河内源氏得到恩赏,才拥有了土地和财富,这是她们要维持统治就必须承认的义理。
幕府将军的御剑代表着河内源氏嫡流,武家栋梁。
这名分虽然在很多武家眼中一钱不值,但在很多武家眼中却是重逾千钧。
斯波义银带着御剑,不说开拓进取,在关东保命是没问题的。
他能不能在危险的时刻,忍住对御剑的诱惑?足利义辉与大御台所都认为不可能。
成大事者,必要忍常人之不能忍,才能得常人之不可得。
斯波义银为了家业,连自己的清白都不要了。
这种狠人在面对开拓关东还未起始,便要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窘境。
赌上一切筹码的斯波义银,当然懂得如何选择。
那么足利义辉也将在名分上抱得美人归,只等他回归近幾侍寝。
而大御台所更不在乎斯波义银在关东的死活。
或许他死在关东,足利家吞没斯波家,结果或许更好。
———
斯波府邸。
当明智光秀看到御剑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
足利家欺人太甚!
足利义辉沉浸在得偿所愿的幸福中,而明智光秀却是第一时间洞察了大御台所的险恶用心。
她当然不会知道这是大御台所得意思,这份恨意算在了足利义辉身上。
无耻!趁人之危,谋算斯波家的领地。
就算我死,也要保住主上辛苦打下的家业,绝不会让足利义辉阴谋得逞。
如若主上遭遇不测,大不了玉石俱焚,谁也别想抢走主上的东西。
想到此处,明智光秀刻意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以应对御所送来御剑御旨的臣子。
她告诉自己,主上越中遇险,所有的事都比不上他的性命要紧。
先过了这关,等先过了这关再说。
足利义辉,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再见到主上吗?
白日做梦。
第四百零八章色诱
越中。
已在寺中休整两天,姬武士们的状态渐渐恢复,开始整军备武,等候出击。
义银却是越发不安,总觉得此来关东,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中国古代的基本盘是汉地十八省,北宋人口巅峰达到一亿一千万。
日本土地面积虽然比云南还小上一些,巅峰人口却也有一千万之多。
在古代,人口是力量,粮食是根本。
高产作物尚未普及的时代,关东关西相当于汉地两省的人口力量。
只是日本土地资源匮乏,又分成六十六国相互攻伐,实力散成碎片。
武家征战不休,组织度却太低,缺乏大规模兵团作战的需要,和后勤补给的经验,完全发挥不出两省的力量来。
但这不代表武家懦弱,相反,长期低烈度的战争,使得她们非常善于小规模作战,冷酷凶残。
只是保存家族的生存哲学,让她们慕强心理极重,该怂就怂,给强者当狗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日本人对于唐朝的狂热崇拜,亦是这种慕强心理的表现。
发展到如今的武家社会,关东与关西又有不同。
关西因为海贸利益的逐步拓展,武家实力和生活水平越来越高于关东。
关西武家做事更喜欢交易与妥协,生活物资丰富,生存的压力也就小了,手腕灵活,头脑活络。
而关东是苦寒之地,庄园制的自给自足始终贯彻在关东的经济活动中。
这限制了生活水平的上升,也使得关东姬武士可以以极少的物资抱团生存下来。
物资匮乏的结果就是顽固守旧,庄园制经济与御家人体系依然主导着关东武家的生活。
生存困难让关东姬武士坚韧不拔,比起关西武家,更极端看重家族利益,轻视敌我的性命。
一头扎进这群保守激烈的关东武家乱局,义银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轻率。
他正想着心事,山中幸盛前来求见。
室内,山中幸盛伏地叩首,向主君请安,然后说道。
“殿下,斯波同心众已经从旅途劳顿的疲惫中恢复过来,随时可以参与作战,不会令主君失望。”
她前来汇报,亦是这几日见主君心情不佳,表达自己的忠心,以宽慰义银之心。
可看着她娇艳欲滴的小脸蛋,义银却是开心不起来,勉强夸奖了几句,便出来中庭走走。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不安,源于何处。
因为害怕与上杉辉虎牵扯太深,他一直想把双方的关系限制在公事公办这个安全的距离上。
如此做,可以抵消系统给予上杉辉虎max好感度的麻烦。
让双方在攻略关东,利益交换时少了感情纠葛,以免因爱生恨搞出许多麻烦。
可他刚才发现,这样做有着巨大的隐患,后果之惨烈可能承受不起。
如果公事公办,双方的合作乃是义银在政治上支持,上杉辉虎为军事上主力,一齐发力。
可武家重军功,他如果只在政治上发力,亦是无法获取足够的新领,恩赏跟随自己而来的同心众。
这里有三十名同心众,之后还有一百七十名同心众要来关东。
如果没有足够的好处,这些失望不已的姬武士以及身后的北大和众与伊贺众,其反噬就能重创斯波家。
而关东的军事行动又是以越后军势为主,斯波义银只能带精锐姬武士参战,上杉辉虎必然掌握军事主导权。
那就得照着上杉辉虎的意思打仗,这就是正经合作的结果。
但这个结果义银承受不起,因为上杉辉虎太壕了。
她的母亲为她留下了大笔财富,大量的军势,足够她挥霍。
她可以撒出一把筹码,斯波家却跟不起啊!
例如这次越中作战,双方都是三十余姬武士参战,上杉辉虎可以不在乎损失,打光了这些麾下姬武士。
只要回到越后,以长尾家的一门众数量,完全可以抽出几个亲信为骨干,再重金招募一批姬武士,就可以重建。
但斯波义银如果打光了这些同心众,他能心疼得哭出来。
这些可是随他多次鏖战活下来的精锐,不但武勇,而且忠心耿耿。
特别是笔头山中幸盛,还关系着尼子胜久那边。
一旦战没了山中幸盛,斯波家的稳定会出问题,他拿什么把持尼子胜久的忠诚?
尼子山中一党是斯波家内部的重要派别,尼子胜久还管着家中庶务,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一战打空了这些精锐,不说抚恤的巨大花费,义银也找不到更多精锐姬武士补充,还不论忠诚与否。
斯波家的底子太薄了,根本经不起折腾。更可怕的是,这才是开始。
只要上杉辉虎的作战方式不变,斯波家的精锐就得跟着一波波填进去。
别说岛胜猛后续能带来一百七十精锐,就算再多几倍,义银也没资格和上杉辉虎这种富二代一齐撒币。
所以,他想要公事公办的态度是完全错误的。
义银必须深入影响上杉辉虎的决策,让她按照自己抠门的法子打仗,存着老本扣扣索索做事才行。
这严重违背了上杉辉虎一贯的做事方针,她必然反感不从,要达到义银想要的效果,就需要加深双方的关系,以情动人。
换而言之,就是出卖色相。
没本钱和她玩俄罗斯大转盘,那只能蹭胸贴臀引得她心荡神摇,心甘情愿跟着自己的步调走。
义银绕了三圈中庭,最终停下脚步,叹了口气。
混了这么久,还得靠卖笑过活,真是憋屈。
心意已决,他也不再矫情,向上杉辉虎的住处走去。
前几日还吊到没朋友,自夸斯波家督,幕府使臣,和上杉辉虎刚正面。
这会儿不得不去低头做小,赔笑卖萌,义银心中确实郁闷。
告诉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能软能硬,能长能短,一切都是为了生活,不寒碜。
天色未暗,远远已经看见上杉辉虎坐在寝室外的走道上喝酒,一地酒壶看得义银直皱眉头。
她也瞧见斯波义银走近,讪讪一笑。
“我就是喝两杯。”
临近大战,众姬都在忙碌备战,整理兜胴刀枪,就你一个人喝酒作乐,和个醉猫似的。
义银腹诽一句,面上却是笑容可掬,甜甜一句。
“上杉姐姐。”
上杉辉虎仿佛被数把利刃刺穿,浑身一震。
第四百零九章妥协
前几天两人刚明确了态度,上杉辉虎摆正立场后,对斯波义银都是以同等地位的盟友尊重。
此时,她以为自己喝多了幻听,摇摇头,问道。
“您说什么?”
义银甜美一笑,已经决定不要脸了,他也算豁的出去,再贱能贱过当初在尾张给织田信长跪舔吗?
随着身份的抬高,他的媚态也越发贵重。人嘛,都爱和地位高的美人玩。
无论男女,说到底还是和自己的脑袋啪啪啪。爽不爽,颅内高朝才是最棒的。
看着一地酒瓶,他娇嗔道。
“战事在即,上衫姐姐即便心中有事,也该爱惜身体,少饮酒为好。”
上杉辉虎这次听了个仔细,义银放软身段的言辞比喝酒可舒服多了,浑身畅快。
酒算什么,哪有美人勾魂。
她的性子本就是吃软不吃硬,义银之前和她硬碰硬,她未必真心服气。
可温言柔语之下,却是酥了骨头,磨了骨气,连连点头傻笑。
“你说得对,酒是穿肠毒药,的确该少喝点。”
心中默念,色是刮骨钢刀,我就爱舞刀弄剑!
长发无风自动,双目含春一阵水汪汪,君子如玉温润在前,玉齿如贝嫣然一笑,顿时天地变色。
上杉辉虎忘记了身边的美酒,忘记了越中的困境,整个世界只剩下在身边默默坐下的他。
自古英雄多豪志,一遇义银皆惘然。
———
北大和,郡山城天守阁。
尼子胜久与岛胜猛神情肃然,对坐无语。
接到藤林椋的紧急通报,尼子胜久立即找来了岛胜猛商议。
此事难办,却不得不办。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是春耕时节,物资缺乏,农兵忙于耕种。
此时出兵,消耗远大于农闲时,沿途的补给还不知道能不能跟上,要看明智光秀沟通地方武家的手段了。
只要其中一个环节出错,军势就会遇困。
人不吃饭是会死的,但饿死之前首先失去的是理智。
好在斯波家只是出动姬武士团,人数不算多,远不如备队出战那般后勤繁琐。
岛胜猛沉思半晌,开口道。
“我带同心众去山城边境,等待幕府允许便立即过境。
尼子大人,您为我准备一人双马,随队出发的粮草,人吃马嚼不能少于五天。”
尼子胜久皱眉道。
“不说一人双马,即便是同心众的武备我都凑不齐,时间太紧了。”
岛胜猛坚持道。
“必须做到,主君安危高于一切。
我想动用为伊贺领准备的物资,先挪用出发。”
尼子胜久看了她一眼,低头思索利弊。
伊贺领的前田利益与大谷吉继,北近江的藤堂虎高,将在春耕后应对南近江六角家的动作,这是主君离开近幾前定下的方略。
近江国将有一系列战事,因为准备的早,物资还算充沛。
可一旦被同心众拿走,伊贺那边会不会出问题?
六角家联合美浓一色家对浅井家的这次夹击攻势,可不好对付。
前田利益麾下的军势本就不足,如果因为后勤短缺,战事崩盘,后续连锁反应会让斯波家非常被动。
岛胜猛见她犹豫,又推了一把。
“殿下是斯波家的主心骨,没了殿下,斯波家也就完了。
前田大人一定会体谅的,还请尼子大人写信向她说明。
我马上领取物资,立刻出发。”
前田利益对主君忠心不二,是出了名的斯波忠臣(舔狗),她必然会谅解的。
若是知道主君在越中遇险,前田利益自己带兵去越中的心都有,何况只是挪用伊贺领的部分物资。
尼子胜久点点头,沉重道。
“我会写信细说,希望春耕后她能坚持一段时间,短缺的物资我会找堺港的高田大人想想办法。”
尼子胜久绝望得很,家督的步伐太快,快到二十万石的斯波家已经喘不过气来。
斯波领实行四公六民的善政,无灾无难收粮也不过八万石,去年北大和还被打得稀巴烂。
虽然有兴福寺物资支持,但也榨干了寺院的储备,长觉法师身为座主都得跟着吃糠咽菜。
同心众是精锐姬武士团,招募的职禄最低也要三十石。
兜胴,长枪,打刀,弓矢,还没装备铁炮呢,一套就得百贯。
战马最少也要五十贯,加起来一百五十贯,二比一换算石高,就是三百石。
单一人的组建费用就是三百三十石,同心众二百人规模就是六万六千石砸下去。
还不算日常的粮草消耗,军备耗损,这不是二十万石斯波家可以承担的战备水平。
要不是家督强令,又有堺港高田阳乃输血支持,尼子胜久连这支姬武士团的成建物资都出不起。
本来可以慢慢腾挪物资组建的姬武士团,因为主君遇险,又不得不马上开拔,这真要了她的命了。
岛胜猛还想一人双马,携带五天以上物资谨防路上变化,又会是一大笔开支。
估算下,抽空前田利益春耕后近江作战的物资,才勉强够同心众成型出兵。
前田利益怎么办?
打仗不是有意志有信念就可以的,打的是钱粮军备,耗的是人口军势,精神干不过物质。
尼子胜久只能联络堺港的高田阳乃,寻求支持。
一方面希望高田阳乃给力,能支援一批物资,另一方面祈求前田利益善战,以少量军备维持军势作战。
这种寄希望于别人,提心吊胆的日子,尼子胜久熬得难受。
岛胜猛当然知道尼子胜久不好过,但是她心急如焚,已经无暇顾及她人的感受。
她的主君正在困境中,前狼后虎,耽误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险。
那位对她说出姬不负我,我不负姬的少年,已经拿走了她的心,她的魂,她的一切。
殿下,等我。
她心中默念一句,眼神坚毅,拔地而起。朝尼子胜久深深的鞠躬,转身走了出去。
———
石山本愿寺。
显如上人接见了兼程赶来的铃木重秀,神色略带不悦。
“你连夜敢来,就是为了替斯波义银说情?那位谦信公值得你如此紧张吗?
还是说,你将斯波家的利益放在一向宗的信仰之上?”
面对法主的质问,铃木重秀神色不变,伏地叩首道。
“杂贺众对一向宗,对法主自是无比虔诚,只是有一事疑惑而已。”
“什么事?”
“在法主心中,一向宗对外扩张,何为敌,何为友?
还是您自信一向一揆可以面对整个天下的围攻,立于不败之地。”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而政治的本质在于,谁是我的敌人,谁是我的朋友。
团结可以团结的朋友,打击不可团结的敌人,才是正确的道路。
本愿寺显如若有所思,看着一脸正色的铃木重秀,说道。
“如今天下谁可为友,谁可为敌,你且说与我听听。”
“嗨!”
第四百一十章说服
本愿寺显如刚才上位,正是雌心壮志准备做出一番事业。
母亲本愿寺证如压制一向一揆,整顿内部,消化八代法主莲如上人改革一向宗后,扩张所得的领地。
此政略有对无错,她心中也是认可的。
但作为下一代的法主,她必须有自己的态度,表达自己的诉求,建立属于自己的基本盘。
决不能对母亲唯唯诺诺,萧规曹随,这样才能收拾人心,为己所用。
而在证如上人时代,被压制的一向一揆让许多人的利益受损,这些人将是她天然的支持者。
所以,她一面不去触动母亲的权利,一面高声呼喊,拉拢野心勃勃的扩张派,在宗内声望日盛。
这才是本愿寺显如可以在证如上人坐化后,第一时间把握住实权的政治基础。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新的扩张,摄取新的利益。
铃木重秀率领的杂贺众,是石山本愿寺附近最强大的武装信徒,她当然不允许这支力量投向他人。
她不在乎武田家要在北陆道搞长尾景虎(上杉辉虎),更不在乎被殃及池鱼的斯波义银。
她心中介意的是,杂贺众这支一向宗麾下的精锐,是否还在石山本愿寺的控制中。
铃木重秀自然明白法主的关切所在,也乐于听命一向宗本山。
但是对斯波家的请托,她不得不接受。
杂贺众虽然有一向宗撑腰,但自身处境相当恶劣。
近幾之战前,畠山家势力不减,随时可能在国内部分武家支持下,重返纪伊。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当初发动国一揆驱逐守护的铃木重秀,必死无疑,杂贺乡也会被铲平,以儆效尤。
为此,当初国一揆的带头人,杂贺众与根来众在近幾之战加入三好一方,全力支持三好家打垮幕府地方实力派。
可谁能想到,地方实力派的畠山家的确在战争中被打垮了,但斯波义银的崛起,又重新整合了地方实力派。
她在战中被迫屈从那位少年,也得到相应的回报,担任纪伊守护代役职,消除了自身隐患。
谦信公待她不薄,但这不是她为斯波家出面劝说法主的主要原因,她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在获取纪伊守护代之后,杂贺众与畠山家的恩怨消除,也让铃木重秀被各方视为进入幕府方阵营。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除了纪伊南部广阔的山区,四周都是她的敌人。
她是幕府埋在南近幾的钉子,受到了强烈的敌视。
西面根来众深恨她在近幾之战背信弃义,攻击根来寺。
东面南大和,筒井顺庆警惕她与北大和斯波家的关系,害怕被她背后捅刀子。
北方南河内,游佐信教更是刚刚在她参与围攻的压力下,不得不将畠山家的直领归还畠山高政。
周遭都是反感她的势力,她在纪伊是如坐针毡。
越是这个时候,她越需要幕府方的善意,特别是斯波家为首的地方实力派撑腰,才好坐稳纪伊半国。
所以,斯波家的请托她能推辞吗?
更何况,斯波义银无后,一旦他在越中出事,斯波家必然崩散,地方实力派又将回到一盘散沙。
没有了幕府地方实力派威慑,她这颗钉子必会被敌对势力联合拔除。
这道难关,她过得去吗?
因此,铃木重秀必须劝说本愿寺显如放下对斯波义银使团的敌意,予以方便。
这样做不单单是为了获取斯波家的友谊,更是为了自保。
铃木重秀肃然道。
“敢问法主,此次一向一揆,本山是否参与?”
“近幾局势复杂,我有意在北陆道,东海道先做试探。”
“法主如此想,幕府,天台宗,真言宗便不是我们的敌人。”
“哦?”
显如上人看着她,问道。
“两宗派教义与我歧义甚多,幕府最反感我一向一揆,怎么不是敌人?”
铃木重秀说道。
“天台宗早已衰败,如今借着攀附京都权贵苟延残喘。
真言宗虽然吞下了法相宗与兴福寺,可新派旧派之争的影响深远,内部至今还在折腾。
况且,这两派尼姑穷经皓首钻研的那些佛理,百姓们看得懂吗?信仰传播也就只限于上层。
天下武家不过数十万,又大多现实功利,她们能影响多少人?收获多少支持?
我派在信仰上真正的对手,是在商,港,城下町坐大的日莲宗。”
显如点点头,铃木重秀与她想得一致。
铃木重秀见她意动,乘胜追击道。
“幕府的势力范围早已收缩回近幾,对域外之地不但无能为力,也失去了管辖的兴趣。
近幾势力犬牙交错,宗派武家双方关系复杂,不适合发动一向一揆,很容易反噬本山,伤了我派根本。”
“的确,近幾不可妄动。”
显如也是这么想,铃木重秀说到了她心坎里。
本愿寺几次迁移本山,都是在斗争中受到打击,损失很大。
石山本愿寺已经在摄津,和泉,河内一带坐大,如果一向一揆在近幾惹来众怒,怕是本山又要有麻烦。
创业不易,她也不愿意伤了石山这片经营多年的基业。
铃木重秀点头道。
“所以,我派与幕府没有冲突,没必要去激怒将军。
众所周知,公方大人爱慕谦信公,已送出纳彩之仪。
谦信公在越中遇难,若是参杂了我派的缘故,岂不是莫名惹来腥臊?
幕府与天台宗亲善,谦信公又是真言宗信徒,护着大和兴福寺,两派皆有利益在其中。
我派既然与两派,幕府没有利益冲突,何苦惹来针锋相对。
过境而已,不过是一件小事。”
显如眉头一皱,铃木重秀说得不无道理。
铃木重秀见她犹豫,继续说道。
“我宗派教义拉拢天下百姓,武家权贵终究是我们的敌人,武田家也不例外。
大家只是相互利用,法主为何要在意武田家的请托?
相反,越后的长尾景虎却是我派此时最好利用的武家。
北陆道一向一揆,将波及越前,能登,越中。
越中方向的神保椎名两家征伐不休,越后长尾家也有介入。
只要越中两家一日不除,越中一向宗与越后长尾家便接壤不上,双方没有利益冲突。
而在削弱越中两家的立场上,又是有着共同利益。
放走长尾景虎,难受的是越中两家。
越后与我家的矛盾,只有在越中一向宗吞没越中全境后,才会产生,现在还不是反目的时候。
此时死了长尾景虎,高兴的是越中两家,我家平白担了恶名,吸引越后武家仇恨。
岂有此理?”
铃木重秀分析得头头是道,终于说服了本愿寺显如。
她说道。
“你说的不错,越中困住幕府使团,对我宗派确实有弊无利。
我已派下间赖纯前往北陆道坐镇尾山御坊,担任坊主。
快马派人报信于她,让她在加贺谨慎对待,不要为难长尾斯波两家过境的姬武士。”
铃木重秀大喜,伏地叩首道。
“法主英明。”
第四百一十一章起风
濑田川是从琵琶湖流出的唯一一条河川,走琵琶湖南岸。
以一个U字形的小弧度前往京都,横穿京都郊野的鸟羽伏见。
再向东,便是淀川。
京都以南的濑田川与淀川水道,是京都盆地成为近幾商业中心的重要水路交通,物流保证。
岛胜猛从北大和出兵,沿着木津川向北,过笠置山进入山城国,脱离河流再北上一段,便是濑田川南岸。
此时,明智光秀已在北岸鸟羽等候多时。
两人无暇寒暄,明智光秀直接说道。
“浅井家督已经同意在琵琶湖北岸为你提供补给,船只也准备好了,同心众可以马上出发。
越前朝仓宗滴公有意与主上亲近,进入越前国后可寻求她的支持。”
岛胜猛点头。
“我这次来,皆是一人双马,北近江补给五日所需,我会迅速北上越前。
只要那位宗滴公真如传言中英武有力,能助我横穿越前,我会急速过境。
至于加贺一向宗。。”
明智光秀接口道。
“铃木重秀已经说服本愿寺显如,不会为难我家过境北陆道。
你到加贺如若遇阻,可联络尾山御坊坊主下间赖纯。
石山本愿寺已经快马报信,你到了,她也该知道此事。”
岛胜猛点点头。
“如此,我可在六天内抵达越中。”
水路一天,上岸后三四百里地,一路武家林立。
一边交涉一边赶路,六天已经是极限了,明智光秀也不好再要求更多。
她回首在侍从手中接过两物,双手慎重递给岛胜猛,说道。
“御旨是你过境的凭证,证明你是使团后续出发的后队。
沿途交涉把握分寸,切勿急躁生事,强龙不压地头蛇,没时间和她们计较。
时间紧迫,只要给予放行,允许过境,万事皆忍让为上。”
“我明白。”
“将军御剑你带给主上,这是公方大人所赐护身的宝物。”
岛胜猛愣了一愣,神情复杂看着御剑,心中万般念头翻滚,一时竟然忘了接。
殿下还是要嫁入御所吗?我一番情意,终究是黄粱一梦,镜花水月。
明智光秀见她犹豫,心底怒意泛起,顾不得双方地位平等,斥道。
“岛胜猛!还不接剑!
君辱臣死,君危臣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想其他乱七八糟的!”
岛胜猛脸上一红。
当初明智光秀找她联合,她为了争那入赘的一线生机,同意了下来。
如今心思自然被明智光秀一眼看穿,顿时无地自容。
她一向自诩深明大义,乃是重义理的姬武士,这时的想法却是龌蹉不堪,上不得台面。
羞愧之余,毅然接过御剑,对明智光秀说道。
“你放心,我明白。”
明智光秀点头道。
“来日方长,会有机会的。”
她也不愿掐灭了岛胜猛的绮想,主上攻略关东,正是用得上她的时候。
何必打破她的美梦,给主君增添不必要的隐患呢。
明智光秀喊出一人。
“蒲生氏乡。”
“嗨!”
她身后侍从中走出一少女,亦是牵着双马,装备俱全。
“岛大人,这是蒲生氏乡,三天从越中赶回报信的同心众。
她对沿途熟悉,可为向导,也与宗滴公母女照过面,能为你引见。”
岛胜猛看着蒲生氏乡稚气未脱的脸蛋,赞道。
“三天吗?真乃忠勇之士!
随我左右,我们一齐去见主上,为他牵马执凳,披坚持锐。”
“嗨!”
时间紧迫,两位主事者沉默思索,想一遍事情有无缺漏。
片刻,皆无异议。
明智光秀一个深深鞠躬,说道。
“辛苦你了,请一定要把主上带出险境。”
岛胜猛亦是一个回礼,应道。
“感谢您做的一切,我一定会保护殿下周全。”
言尽于此,多说无益,岛胜猛转身大喊一声。
“上船!出发!”
“嗨!”
一百七十余姬武士一齐应喝,如春雷乍响。
———
越前国,一乘谷城天守阁。
朝仓义景见胞妹朝仓景镜前来,奇怪道。
“你怎么不在大野郡看着春耕,来一乘谷城做什么?”
朝仓景镜苦笑道。
“我不得不来,不单单我来了,朝仓各分家家督都在赶来的路上。
我快马加鞭不敢停歇,就是为了早些过来,让您有个准备。”
朝仓义景惊怒道。
“怎么回事!
是谁允许她们离开领地,无视春耕大事前来一乘谷城的,简直胡闹!”
朝仓景镜对这位没有自知之明的姐姐越发失望,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她说道。
“是宗滴公派遣使番通知各家前来,召开军评议,以应对封国诡异的加贺一向宗。”
朝仓义景从主位上站了起来,愤怒道。
“她怎么能这么做!我为什么不知道这件事!
她这是僭越,她是要造反!”
朝仓景镜低头冷笑,宗滴公养女前来拜会,你连面都不露,在路上就用使番打发了。
如今她召唤各家,也是有样学样,给你个下马威。
姐姐,你敢当着所有人的面痛斥她吗?你敢取消这次评议吗?
你不敢。
场面上,朝仓景镜平静的回答。
“宗滴公并非僭越,她身为朝仓军奉行,总领军务,只要是关于军事的评议会,她就有资格召开。”
朝仓义景当然知道这点,她只是在发泄自己的恐惧而已。
朝仓家的军奉行权利极大,几乎是为朝仓宗滴量身定做的职务。
不同于义银在近幾之战授予尼子胜久的军奉行,那只是个临时差遣。
协助总大将管理后勤,提供方略,参与军议之职。
朝仓宗滴掌管朝仓家军权,本身就是负责对外征战的总大将。
虽然在朝仓义景继位后,为了不刺激这位五代家督,避免功高震主的麻烦,朝仓宗滴低调了很久。
但只要她发飙,朝仓各分家必以她马首是瞻,这是她积累三代数十年,百战百胜的威望。
朝仓义景对朝仓景纪的轻视,激怒了这位护犊子的年迈老妪,狠狠一巴掌扇得朝仓义景头昏目眩。
比起眼前气急败坏的姐姐,朝仓景镜更好奇的是,宗滴公怎么忽然就发力了?
虽然朝仓宗滴可以把朝仓义景踩在脚下摩擦,可她却不能废除家督。
朝仓家已传五代,几乎代代英主,福泽深厚。
即便朝仓义景不如人意,持家平庸,但对历代恩赏感激的家臣团还在,朝仓宗滴翻不了天。
她毕竟年事已高,活不了多久了。
等她过世,以朝仓义景的性子,她的养女朝仓景纪一样没好日子过。
朝仓宗滴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之前才一忍再忍,以求死后留下些香火之情。
可这一次,她为什么不忍了?
朝仓景镜心头一动,想起刚才过境的幕府使团,那位须眉不让巾帼的斯波谦信公。
使团过境,一向宗封国,宗滴公提出军议,这。。
她忽然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宗滴公是为了那位谦信公出头,吸引一向宗的注意吗?
为了斯波家不惜得罪主家家督,掀起战事,宗滴公疯了吧?
还是她看重那少年,定要送他一份巨大的人情,以换得日后庇护朝仓景纪。
那位少年真有如此能耐?
朝仓景镜有些后悔,当时过境没有劝姐姐见上他一面,也好有个估量形势的参考。
她目光深邃,对面前暴躁的姐姐越发失望,心思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四百一十二章冲击
朝仓景镜可以稳坐钓鱼台,因为她已经是大野郡司,手握大野众,足以笑看家中风云。
而帮助她获取大野郡的朝仓义景,却是不敢掉以轻心。
诚然,朝仓宗滴不会造反,可是能架空她啊。
武家内部更迭,哪个不是从傀儡家督,实权家老开始。
即便朝仓宗滴没有这个意思,被她严重打击的家督声望也是无法挽回。
弱势家督无法控制局面,家中各派各行其是,最后必然会被架空成为傀儡,主家威仪丧尽直至消亡。
朝仓义景不愿意让步,她想对抗。
可是看朝仓景镜一副我就是给你通风报信,但绝不找打的模样,失望至极。
这就是她费尽心思,为其获取了大野郡的亲妹妹。
连胞妹都是如此,家中武家对宗滴公的敬畏之心有多浓烈,可想而知。
朝仓义景忽然有些后悔,后悔对待朝仓景纪的态度太过轻浮。
只可惜,此时已经无法回头,只能咬牙抗过这波再做计较。
女子报仇,十年不晚。
朝仓宗滴,有本事你个老妪别死,等你死了,我会好好照顾你养女的。
你等着。
朝仓义景面色阴郁,说道。
“召唤奉公众,前波吉继,鱼住景固,富田长繁等人全部招来一乘谷城,开大评议会。”
朝仓景镜点点头,姐姐的做法是明智的。
既然不能阻拦,那么就稀释。
宗滴公要搞军议,携众分家形同逼宫,那么家督也可以召集家臣团。
人数多了,心思杂了,事情就好办了。
只要评议不是朝仓宗滴的一言堂,家督的威严就能保存。
一乘谷城奉公众乃是主家的近臣,依附家督过活。
其中谱代前波,鱼住,富田几家,都与主家一荣俱荣,一损具损,不会坐视主家被压制。
朝仓义景吩咐好此事,深深叹息。
希望宗滴公不要太过分了,给主家,给她这位主君,留下一些颜面。
———
敦贺城,正准备出发的朝仓宗滴也在回答女儿的相同问题。
“政治之事,归根结底都是一个道理。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武家之路没有余地,只有狭路相逢。
天下的土地是有数的,天下的粮食永远不够吃,大家都在争食求生,感情不能当饭吃,而人又是最忘恩负义的动物。
天朝有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在朝仓义景看来,三代以来对我已算恩重如山。
她选择忘记我的功勋,不论我如何留有余地,她都不会念我的好,只会记得我留给她的难堪。
既然如此,也就不用留手了。”
朝仓宗滴笑眯眯与朝仓景纪说话,口中跑出来的言辞却是冻彻心扉的冰冷。
朝仓景纪有些彷徨,她到底磨练太少,对武家们前脚笑脸后脚拔刀的做派不太适应。
可她越是表现出无助的模样,越是坚定了朝仓宗滴大干一场的心思。
景纪,你的未来,由我来守护。
“景纪,你在敦贺守候斯波家后续援军,带她们过境越前,我会在加贺边境等你们。”
“母上大人,您不是去一乘谷城吗?评议还未展开,万一家督不允开战。。”
“嘿,傻孩子,你做好此事就行了。
我啊,会为你铺平一切。”
———
越中,瑞泉寺领。
修整数日,不论西近幾还是东越后,都未有消息传来。
虽然知道时间很紧,早已不指望援兵,义银还是难免失望。
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两家麾下姬武士皆跃跃欲试,体力士气到了巅峰。
这几天,义银刻意放低身段,对上杉辉虎处处体贴,两人的关系迅速回温。
上杉辉虎也未多想,她一贯自信,对义银的转变心中窃喜,再没有专断独行。
义银态度的先硬后软,让上衫辉虎知道他性格中的执拗不下自己,心存侥幸的她不想两人之间再起不快。
义银见她态度讨好,心里敞亮,早知道几句上杉姐姐就有如此,当初何必搞得双方差点崩盘。
不就是卖萌吗?不就是不要脸吗?多大事。
从此,他再没有正式称呼过上杉殿下,皆以上杉姐姐替代,在上杉辉虎搓手傻笑中,两人越发融洽。
也是这几日,上泉信纲向上杉辉虎借得四套兜胴刀枪,带着三名弟子亦是演练了一番。
老剑圣的确是上过阵的人,兼之多年习剑,身体强健,反应敏锐,亦是一个能战的姬武士。
她那三名弟子中,只有一人出身正规武家,懂得用枪,其他两人只能算是临阵磨枪。
战阵与比剑不同,长枪成为主流是千百年来战争淘汰了无数武器后的选择。
制式长枪的简洁中庸,一寸长,一寸强,是用无数鲜血冲刷出来的总结。
上杉辉虎没指望这四人能派上什么大用,剑圣并肩作战的态度让她非常愉快,自感受到了尊重。
只要顺利回到越后,凭着今天的情义,新阴流在上杉领地开设道场一事便稳若泰山。
一行人准备就绪,带足了三天补给,便要一鼓作气杀穿神保家的妇负郡。
上杉辉虎看向义银,说笑道。
“谦信公,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哦?”
义银瞅她一眼,回答。
“上杉姐姐,开拔吧,我随你杀回越后。”
初春微寒,美人斥嗔,上杉辉虎环视周围虎贲之姬,哈哈大笑。
春风十里,不如你。
斯波义银,有你相伴,我上杉辉虎,天下何处不敢去。
“出发!”
“嗨!”
六十余骑浩浩荡荡,向妇负郡奔驰而去。
———
正在此时,堺港高田阳乃收到了尼子胜久的紧急通报。
文书砸在榻榻米上,她眯着眼,目中凶光毕露。
“今井宗久。”
“嗨!”
“津田宗及还不肯松口?”
“态度暧昧。”
见高田阳乃面上杀气腾腾,今井宗久开口劝说。
“她与三好三人众来往密切,新选组动她,怕有不妥。”
阳乃嘴角勉强向上牵一牵,皮笑肉不笑。
她辛辛苦苦操持商务,是求几分铜臭?多赚些阿堵物?
p,是为了向主君献宝,是为了引起他的目光,赚得一声赞叹,摇尾求欢才叫心满意足。
如今主上越中危急,她还守什么游戏规则,比起军国大事,所谓商战就是笑话。
要是主上没事,再提其他。
如果主上有什么三长两短,不玩了,大家一拍两散。
“由比滨结衣。”
“嗨!”
“查封津田宗及的天王寺屋及其所有仓库,申饬她商屋门口的狗吃饭拉屎,影响观瞻,导致幕府监查工作受阻。”
高田阳乃扫了眼目瞪口呆的今井宗久,对她说道。
“你去告诉津田宗及,北陆道一线的商点我都要分一份股。
别指望三好家帮她,只要三好政康那边有反应,我就杀光她天王寺屋上上下下,一只狗都不放过。
这堺港,新选组不待了,换她全家脑袋落地,替我问她一句。
赌吗?”
今井宗久艰难咽了口唾沫,喉头干涩挤出一句话来。
“高田大人,值得吗?是不是太冲动了?”
高田阳乃点点头。
“有点不值,叫他交出三成仓库的备货赎罪。
通知堺港军火商来交易,我低五成价换她们的军备物资,只求现货,越快越好。”
看今井宗久一脸懵逼,她冷笑一声,说道。
“武家武家,什么时候靠过嘴巴做事?
谈不拢我可以抢啊!她不服可以去死啊!以为投靠了三好政康就高枕无忧了?
呸!三好家内乱,三好三人众正和安宅冬康对峙,她这点事就是个p。
我倒要看看,三好长庆会不会为了给她添麻烦的三好三人众出头,和我斯波家撕破脸!”
高田阳乃轻蔑地看了眼不住冒汗的今井宗久,这些商人只会钻空子争小利,根本不懂政治。
斯波家肯和她们做生意是看重长期获取物资的渠道,真要翻了脸,动手抢你又如何?
你商家有几个备队?多少姬武士?几杆刀枪?
你算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
第四百一十三章决然
封建时代,商人地位是极其低下的,归根结底在于扰乱社会稳定。
统治者眼中,武士作战,农民耕种,工匠制造,连宗教都有麻木贱民,缓和矛盾的作用。
商人有什么用?
除了盐铁布等少许必需品,对于封建领主来说,一成不变的稳定比人口物资的流通更利于统治。
商人就是群低买高卖,为一己私利打乱社会安定的王八蛋。
所有的农人都在辛勤耕种,忽然来了几个商人。
说隔壁村适合种田,你们这里的山沟沟种田没多少粮食,不如种麻吧,我们负责流通,就赚个差价。
看似两村交换物资,都占了便宜,可遇到灾年,隔壁村的粮食不够自己吃,怎么办?
种麻的村子一大半农民饿死了,一大半土地被商人用粮食换走,村里的地头武家恨不恨商人?
无粮不稳,农业时代抗风险能力极差。粮食不够吃,人就得死到够吃为止。
人饿得失去理智,引发的暴乱可是动摇统治根基的要命事。
如果放纵商人,一旦遇到天灾人祸,她们的贪婪很容易引发大乱。
所以,商人必须被打压。
古代史对商人来说,就是一部被压迫的血泪史,统治者不是善男信女,刀剑比金钱更有力。
要不是遇到武家乱世,需要用商人筹措军费,这些食利的混蛋哪配进入武家的眼睑。
高田阳乃肯在堺港慈眉善目与商人们做买卖,定协议,那是出于对斯波家利益的考量。
遇到家业不稳的危局,她便会第一时间扯下脸皮,把她们生吞活剥,根本不在乎商人的愤恨。
我毁灭你,与你何干?你有几个师。。不对,几个备队?
在堺港,高田阳乃唯一顾忌的是三好家,而今时又不同往日。
一来,斯波义银越中受困,斯波家抽调大量资源支援家督,已经抽空了家底,甚至影响了春耕后的近江战事。
这是动摇根本的危机,但危中有机,也是她高田阳乃体现价值,抬高自身的极好机会。
只要她能筹措到大量物资帮斯波近幾领渡过此劫,斯波家中的诸势力就不得不重视她的存在。
只有证明自己的实力,做出贡献才有话语权,才有资格参与入赘之争。
她将是继前田利家之后,被斯波家前田利益,岛胜猛,明智光秀,山中尼子一党四方势力承认的第六方势力。
在武家普遍轻视商务的情况下,这个机会可遇不可求。
就算是把堺港有数的大商人灭门夺财,坏了她公平交易的商誉,也要帮斯波家把这关给过了。
这是为了帮主上渡过难关,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其中利弊高田阳乃早已算得清清楚楚。
如果津田宗及不开窍,她真的会杀人越货。
二来,此时西近幾的局势,已经不是当初斯波家入驻堺港的模样。
当初近幾之战,三好长庆含恨而退,出于各种政治考量,允许斯波家势力进入堺港。
彼时三好强,幕府弱,斯波家更是在钢丝上跳舞。
三好家的势力退却,那是缩回去的拳头,随时可以再打出来。
而斯波新选组就是挡在幕府前面的人肉警报器,一旦三好家对新选组下手,就是再启战端的先兆。
所以为了大局,三好家对斯波家进驻堺港的这支小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有了新选组操作的空间。
可即便如此,高田阳乃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斯波家有威望没实力,只能通过池田屋一事吓唬吓唬商人,借着三好家的默许,勉强在堺港站住脚。
而如今的波家已经成功整合地方实力派,和泉,北河内,北大和,伊贺连成一片,众志成城。
在幕府更是被足利义辉倚重,收拾幕臣,整顿内部,一副欣欣向荣的上升姿态。
反观三好家在三好义贤过世后,遗留的三好三人众继承了她对三好义继这位继承人的不满。
双方冲突越发激烈,甚至牵涉到三好四姐妹之一的安宅冬康,三好长庆赖以起家的三国四姐妹体系正在崩溃边缘。
这个时候,三好家怎么肯为了堺港几个商人的小事,去和幕府地方实力派,乃至整个幕府硬刚。
高田阳乃的作为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地方实力派的领袖人物斯波义银。
就算闹大了此事,足利义辉也会对她表示支持。
正如高田阳乃所言,在三好幕府对峙的政治大局面前,津田宗及这所谓的堺港大商人,就是个p。
今井宗久是有名的大商人,大茶人,也算是人精。
但商家出身的先天不足,使得她的政治敏感性比起高田阳乃差得太远,才会本末倒置,误判此事。
———
伊贺国,甲贺口。
伊贺盆地四条通道与外流通,对南近江对应的正是甲贺口。
铃鹿山地以北为南近江,南方西侧伊贺国,东侧伊势国,此山地乃是东海道与近幾的分割线。
位于伊势国内的铃鹿关,更是分隔广义上关东关西的三关之一。
前田利益早已率侧近旗本常备抵近甲贺口,驻扎鬼瘤砦,只待春耕后,整军出战。
这一日,大谷吉继接到前田利益紧急通信,前来驻地军议。
白布缠绕,旗本侍立,她快步走入前田利益的幕府,才发现余野下属各村地头都已经到了。
大谷吉继微微皱眉,感觉事情不对,春耕时分各地都在忙碌,把地头全部招来,怕是会引发不满。
她与前田利益相互见礼,欲言又止。
前田利益摇摇头,说道。
“余野诸村的春耕已经过半,地头离开影响不了耕种,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完了。
你先看看这个。”
大谷吉继腹诽一句,即便不用安排,自家的田地看着点总是没错,你这样做不得人心。
她接过文书,一目十行,片刻面容肃然,真是出了大事,可道。
“岛大人已经出发了?”
前田利益点点头。
“尼子大人发信的时候已经出发。”
“军需储备留给我们多少?”
“十不存一。”
大谷吉继默然,这件事她决不能表现出半点不满。
主君对她恩重如山,如今越中出事,为臣者当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可伊贺这边的仗却是不得不打,没了物资,如何打仗?
春耕过半,不说美浓那边如何,北方得南近江已经有了动作。
大谷吉继麾下多是在南近江六角家麾下过不下去的国人武家前来投奔,在那边的亲族消息不断。
六角家已经开始征讨兵粮役,筹措物资,动员国人,惹得底层武家怨声载道。
多年征战,六角家一朝被打回原形,利益没分润到多少,重税却是压到腰断的小武家们早已怨恨。
六角义贤也明白,越是底层不稳,越要借这次北伐的收益来填平下层不满,备战更是积极。
伊贺不过十万石,本就势弱,如今物资短缺,雪上加霜,如何作战?
大谷吉继可道。
“物资不整,战事怎么办?”
前田利益看了她一眼,斩钉截铁道。
“打!”
第四百一十四章疯狂
大谷吉继愕然,摇头苦笑。
前田利益是家中首席武将,对主君忠心耿耿,近江战事干系斯波近幾领安危,无法坐视不理。
越是主君不在近幾,越是要打出斯波家的威风,才好对内镇压议论,对外威慑窥视。
可打仗打得是后勤。
长途作战粮草十倍,过境作战粮草五倍,即便只是动员军势拉出来走一圈,体力消耗也要吃两份饭。
日本贫瘠,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吃饱过,半饿度日。
只有春耕收时节需要体力支撑,才给吃口干的麦饭,平日里能熬粥活下去,谁敢浪费粮食吃干饭?
军势开拔则不然,如果不吃饱饭,体力不支半路真会猝死,饥饿的军队绝对兵变。
伊贺国去年参与近幾之战,虽然收获很大,但整个家底也打空了,没有外部输入,根本拿不出多少粮食出战。
这还只是吃的可题。
伊贺甲贺对峙多年,相互看不顺眼,为什么少有战事发生?
因为打不起。
外人以为的两支忍者众对战,就是山林里你躲我藏,一对一,三对三的单挑。
这种浪漫的事,可不会发生在真正的战争中。
山野作战视野受限,道路不畅,如果大军出动,极有可能被几人小队利用地形困住,甚至大量杀伤。
所以双方都是以小队渗透厮杀,极度残酷。视野受限,就会加倍消耗投射武器。
弓矢才是主流,忍者众也是最先大规模装备铁炮的武装集团,投射武器都是消耗品,那就是烧钱。
两方忍者众的冲突起于利益,都是走情报和暗杀路子的恶党野武士,同行是冤家。
可为了武家那几个雇佣金的纠纷,发动大规模山野作战,烧钱吃粮死人?有病吧?
骂几句就算了,都是出来混饭的,有力气不去赚钱,打什么没好处的烂仗。
同理,前田利益想要发动战事牵制六角家,就必须突破南近江甲贺郡的山区地带,才能骚扰到六角家的后方。
这就需要用大量的粮食和军备去消耗,换而言之,没有大量物资你打个p的山野作战。
道理如此,大谷吉继却无法反驳前田利益。
不论援救家督,还是策应北近江浅井家都属于战略要事,她亦是认可的。
可巧夫难为无米之炊,前田利益一个打字,把她说得只能沉默。
心有余,力不足啊。
前田利益看似无意扫了一眼场内,各村地头皆是低头不语,士气不振。
她眯眼不语,目视远方,瞳孔对焦不正,仿佛回想着什么。
半晌,喉间咯咯挤出笑声,在沉默的人群中分外扎眼。
“既然缺乏物资打不出去,那就守着甲贺口让她们来打我们。”
大谷吉继皱眉道。
“不可能,甲贺众又没疯,怎么会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甲贺众在南近江是相当古怪的存在,属于六角家的外样众,不入领国。
甲贺郡武家自成一派,五十三家中有二十一家向六角家进书效忠。
以这二十一家为首的郡内自治集团,被称为郡中惣。
柏木三家,北山九家,南山六家,莊内三家,甲贺五十三家分属这四个集团二十一家麾下,共同治理甲贺郡。
简单来说,就是五十三个村中地头组合起来的国人集团。
六角家也曾想把甲贺郡纳入领国,但甲贺郡多山,甲贺众皆是善于山野作战的忍者众。
数次征伐无功而返,之后在幕府的攻击下,六角家督也曾逃入甲贺郡,得到当地国人的庇护。
这才给了二十一家名分,勉强达成君臣契约。
在六角家,甲贺众相对独立,兵粮役征召不到她们身上,六角义贤使唤她们得花钱。
伊贺大军不打过去,甲贺众才不会挑起战事。
六角家要的是北伐近江富庶之地,伊贺穷乡僻壤懒得理会,更不会花钱招募甲贺众出兵。
只要前田利益不杀入甲贺郡,就无法策应北近江,引回六角家的注意力。
所以,大谷吉继觉得她在异想天开。
前田利益目光投向远方,似在回答大谷吉继的可题,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答应过主上,我必为他守住斯波近幾领,待他归来。
我不会让他失望,我从没有让他失望过!”
她站起身来,腰杆笔挺,看着大谷吉继。
“大谷姬!你麾下南近江武家,可有属于甲贺郡的国人?”
大谷吉继一愣,摇头道。
“甲贺郡不入领国,不征兵粮役。
虽然山区生活穷苦,但也不受六角家盘剥,武家们怎么可能背井离乡跑来我麾下效力。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心中起了不祥的预感,也许这个可题才是前田利益把她从南伊贺叫来的原因。
前田利益眼中闪烁着嗜血的红光,露出一口白牙,笑道。
“没事,还是照着原计划,你守好通往伊势国的加太口,护住我的后方。”
大谷吉继眯着眼,心中越发紧张,再可一次。
“你到底想做什么?”
前田利益不再看她,而是盯着自己麾下各地地头。
“没钱粮就不能打仗吗?我倒要试试。
母亲正在忙碌春耕,等农忙时节过去后,由她坐镇甲贺口,我会亲自带队过境。
钱粮军备,甲贺众不是有吗?”
她此时的面容让原属伊贺余野的几位地头心寒,忽然想起了当初。
这位大人可是一人一马来到余野,独自进山杀光一家叛逆国人,以人头血污抹面起誓,胁迫余野众出兵的狠人。
几人心跳加速,相互窥视,顿时心头发毛。
前田利益缓缓说道。
“甲贺众会来的,她们一定会来甲贺口与我作战。
因为,我会带队摸进她们的村子。
烧毁她们的房子,践踏她们的田地,杀死她们的老幼夫孺,抢走她们的粮食和军备。”
大谷吉继惊怒道。
“你疯了?她们会和你拼命,你会与甲贺忍者结下不死不休的血仇!
她们会追杀你终生,还有你的子嗣,亲眷,她们可是忍者众!
暗杀将充斥着你的余生,让你永远在警惕和恐惧中活着,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前田利益平静看着她,看得她遍体生寒。
“那就让她们来吧,我答应过主上的事,就必须做到!我死也不要让他对我失望!绝对不要!
甲贺五十三家吗?野村国人一家四五十口,那就是二千人咯?
不多,杀光她们就是了。”
大谷吉继只感到头皮发麻,她自认对斯波义银忠心不二,可以为他献出生命。
可在前田利益平淡的态度下,她闻到了尸山血海的味道。
那是最纯粹最强烈的情感,为了那个人,前田利益愿意做任何事。
百死而无憾。
第四百一十五章遇敌
越中,六十余骑一路向东。
此时的上杉辉虎异样亢奋,她是真的喜欢打仗,打胜仗。
义银在旁却是眉头紧皱,这一路太平静了,根本没有任何阻拦和盘查出现。
他和直江兼续交流了几句担忧,引得前方上杉辉虎放慢马速,与他并肩。
“无须担心,神保家的实力不过十余万石,春耕时分,神保长职玩不出花样来。
她定是选择了在我必经之路以军势阻拦,要留下我的性命。”
义银见她有仗可打,兴奋异常的样子,气结道。
“即便猜的不错,也不能掉以轻心。
战事关乎人命生死,家族兴衰。上衫姐姐,你要更谨慎些。”
他的话让上杉辉虎来了兴致,问道。
“哦?那在谦信公看来,打仗是为了什么?”
义银严肃道。
“是为了保护自己在乎的人,是为了让自己视线之内不会发生难以接受的惨事,是为了心灵的宁静和身上的责任。”
上杉辉虎一懵,随后哈哈大笑,几乎要从马上摔下去。
义银在战前紧张,难免表露出一些真心,被人如此笑话,顿时恼羞成怒,斥道。
“有这么可笑吗?”
上杉辉虎见他羞愤,连连摇头,说道。
“不是,我不是嘲笑,只是感慨。
谦信公一身傲骨,可终究是男人呀,这份天真,值得我用生命去守护。”
她含情脉脉的言辞,却没有换来义银的好感,反得到一个白眼。
“你这是说我丈夫之仁咯?”
上衫辉虎见适得其反,讪讪一笑,正经说道。
“这是乱世啊,谦信公,人命如草芥,樱花绽放又转瞬凋零。
你的信念善良,可为了保护你的这份天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身后默默承受代价。”
义银嗤之以鼻,不想再说下去,抽打两鞭,战马吃痛冲出一段距离,不再并肩而行。
身后,上杉辉虎用宠溺的眼神看着他,没有把他的失礼放在心上。
再倔强的性子也终究是个男人,没有真正明白武家社会的残酷。
上杉辉虎母亲以下克上,她打小看多了越后国内多少肮脏手段,卑劣伎俩,自然知道武家纷争容不下一丝一毫的善念。
放浪形骸,是因为看得通透。武家战败便是最大的错,只要能胜利,一切都是对的。
谦信公,你的每一分天真,都要有人在身后为你背负代价。
你的一分人性,是要用别人的十分兽性去换回来。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在哪里默默承受,守护着你的笑容。
上杉辉虎一紧手中缰绳,打马跟着冲了上去。
自今日起,也算上我的一份吧。
———
越中是北临富山湾的北陆道中段领国,领土被富山湾与飞驒山脉夹为U字形。
领内山丘川流密集,特别是妇负郡与新川郡边境一带,复杂的地形成为神保椎名两家领地天然的分割线。
神保长职突破神通川筑富山城,也是以川字型的河流为线步步推进,压缩椎名家的领地。
虽然遭遇上杉辉虎迎头痛击,但河流阻挡,后勤不畅,年末,大军不得不退回越后修整。
神通川到白岩川中间的新川郡领地依然在神保长职手中。
而富山湾与飞驒山脉夹住的领国U字底部就在这一带,可以选择的通行路线很少。
南方上野城卡住了进入飞驒山脉的山道,上杉辉虎自然不会傻到用骑马姬武士去冲击城池。
那么,走大森川的选择就不多了。
此地山河紧密,水流湍急,开春化雪后春潮上涨,更是限制了骑军的行动。
只有马濑口一带河床平缓,此时水深不过淹没脚面,是唯一适合上杉辉虎策马横渡的地方。
神保长职在这里已经等了五天,她不信长尾景虎(上杉辉虎)还有其他选择。
春耕已经过半,长尾景虎必须立即回国,如若慢了,她面对的将是遍地烽火。
神保长职沉得住气,前来助阵的寺岛职定却有些浮躁,说道。
“殿下,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见长尾景虎踪迹,是不是妇负郡那边有什么变化。”
神保长职瞅了她一眼。
寺岛职定主动带领新川郡一带的神保家臣,前来支援。
虽然春耕时节人力匮乏,但她们还是凑出了三五十姬武士,二百余足轻。
虽然知道她带有私心,可神保长职还是很满意这种主动奉公的态度,这些天对她多番抚慰。
但今天她这句话,却让神保长职有些皱眉。
新领武家与旧领武家的矛盾日深,寺岛职定这是在背后给妇负郡的小岛职镇泼脏水,污蔑她暗中勾连长尾景虎。
神保长职刚想说话,幕府外冲入一名姬武士,叩首急报。
“殿下,有动静,有六十余骑姬武士正朝这边过来。”
神保长职拔地而起,快步向外,边走边命令道。
“出兵!
沿河列阵,多备三间枪,拒马枪,大薙刀,弓矢众奉行随我行动。”
神保长职屯兵东岸,以河川为阻拦,严守马濑口,这就是防着骑马姬武士突袭闯关。
春耕时节,她手上不到二百姬武士,四百余常备足轻。
加上寺岛职定的援军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留下长尾景虎,只能依靠河床和弓矢预防骑军冲阵。
神保长职麾下皆是直属精锐,忙而不乱,等看得到对岸骑军临近,已是严阵以待。
西岸,义银看到严密的军阵心里发颤,这要是强行冲阵得死多少精锐,太不值得了。
他回头问道。
“上衫姐姐,还有其他道路吗?
既然确定神保长职在此,以我们骑军的速度完全可以甩开她们,换个地方过河,不战而过境。”
上杉辉虎一边仔细观察对面,一面回答。
“大森川一带北方是激流断崖,南边山路被上野城卡死了。
如果你不愿在此渡河,那我们只有去南面攻城夺路。
随身携带的三天口粮豆料,已经消耗了大半,今天过不去这马濑口,有些麻烦。”
义银听得皱眉,野外对阵再不好受,也比攻城强,何况补给接近耗尽。
只能打了。
他试探走向河床,发现水流平缓,只淹没了马蹄,可以骑马直接过河,难怪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都认准了这里。
既然没得选,只好临阵搞点小手段,先给个下马威吧。
第四百一十六章喊话
义银策马回转,到上衫辉虎身边说道。
“先别急,我去喊话交涉。”
上衫辉虎并不愿意。
“太危险了,谦信公不可孤身犯险。”
义银摇摇头,坚持说道。
“我是幕府使臣,此番过境乃是为幕府做事。
神保家世袭越中守护代,名分在守护体系中,仗可以打,但话必须说明白。
如若所有守护大名都不知尊卑,不守规矩,天下更乱。”
上杉辉虎说不过他,只能勉强点点头。
“你自己小心,关东不比关西,武家少有铁炮。
但我骑军出行,神保长职必然准备弓矢阻击我的冲势。
万不可走进五十步内,小心冷箭偷袭。”
义银点点头,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五十步外喊什么话,神保家麾下姬武士听不到,怎么打击她们的士气?
他就是要走近了装b,先削弱一波敌军士气,为骑兵冲阵做准备。
上杉辉虎替他担心,是不知道杀戮模式的保护机制,他安全得很。
他回头对山中幸盛喊道。
“山中姬,把御旗给我。”
山中幸盛嗨了一声,打马上前,从身后行囊取出御旗展开,双手奉于主君。
一行人偃旗急行,快马加鞭,直到此时才有了展旗的机会。
———
神保长职见对岸几人嘀咕,随后一人打马持旗,趟入河床而来。
稍许近些,发现竟是个少年,着狩衣挂白色阵羽织,容颜乃平生仅见之俊美。
她微微皱眉,不是为了男子颜值,而是他举着的那面旗帜。
身边,寺岛职定语气不安,低声说道。
“殿下,旗上有足利家纹,难道是足利家派遣血亲来了北陆道?
这。。”
她心里打鼓,不敢再说。
关东保守,虽然对代表关西的室町幕府桀骜不驯,但对河内源氏嫡流的足利家确实敬重。
即便镰仓公方这种足利分家庶流丢了关东十国,被北条家打成光棍一条。
北条家还不是得恭恭敬敬养着,嫁男与她联姻,以关东将军之名征讨不臣。
此时,遇到足利家的人在长尾景虎(上杉辉虎)队列,寺岛职定心中不免忐忑。
神保长职鄙夷得看了她一眼,就这点胆子?
她能复兴神保家,性子自是坚韧不拔,认定了要长尾景虎死在这里,就不会像寺岛职定这般不堪。
神保长职说道。
“比足利家人还麻烦,看仔细了,那不是普通的家纹旗,是御旗的式样。
而且御旗下没有悬挂自家家纹旗,应该是被公方大人允许使用足利家纹的亲族重臣。”
寺岛职定咋舌道。
“怎么可能?只是一少年而已,男子也能得将军器重?”
神保长职摇头不语,她也弄不明白,不如听来人自己解释。
随着接近敌阵,义银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不像之前那般患得患失。
战争在前,只能努力去赢,再想东想西已经没有意义了。
此时,忽然觉得打这么一仗也不算坏事。
他初入关东,威望不比近幾那边深厚,男性的身份难免遭人轻视。
武家只认拳头,他要获取尊重,就必须用胜利来证明自己,而越中神保家的体量还真是刚刚好。
神保家领地石高十几万,春耕时节只能抽调两三个备队来堵,还拉不出农兵消耗我方体力。
就算加上家督直属的马迴众,也不过二三百姬武士。
而上衫斯波一方是家督在外,身边虽然只有六十余姬武士,可都是家中精锐,武艺高强,意志坚定。
这一战,未必吃亏,若是打出军威,对日后还有好处。
想着事,他不知不觉已经走进对方阵前五十步内,看得远处上杉辉虎手中捏汗,眼中冒火。
就知道这家伙不会听话!
义银勒马停下,喊道。
“我乃斯波家督义银,奉足利将军御令出使越后国,是谁阻挡幕府使臣道路?
还不速速让开!”
神保长职默然,果然是足利亲族,是斯波家的人,只是不知道斯波家督为何是个少年。
她喊道。
“府中长尾家以下克上,两度弑杀主君,越后守护,诸国武家愤慨,人人得而诛之。
今闻长尾家督景虎过境,我神保长职愿为天下扑杀此僚,正本清源!”
既然是喊话,那当然要抢占道义的制高点。
神保长职要杀长尾景虎,与越后纷争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这并不妨碍她义正言辞的叫嚣。
斯波义银喊道。
“休得胡言!
越后上衫长尾两家事,外人哪里知晓!
前关东管领上杉宪政大人已经收长尾景虎为养女,继承山内上杉家。
足利将军恩准此事,并赐通字于长尾景虎,改名上杉辉虎,继任关东管领役职。
你身为越中守护代,怎敢阻拦关东管领回领,阻挡我幕府使臣出使,还不让开!”
义银才不管之前如何,反正现在的府中长尾家就是山内上杉家,她们自家的事你个外人嚷嚷什么?
更何况有了足利义辉的背书,上杉辉虎在守护体系内的地位已经稳固。
不说砍不砍得过别人,至少讲道理是不会输了。
巧了,对面的神保长职也没准备讲道理。
既然上杉辉虎成功上洛归来,她便默认关东管领役职被这仇敌得到。
幕府衰败后,节操早就丢在地上不捡了。
只要给足好处,关东管领这种无关幕府自身痛痒的役职,给起来当然爽快。
神保长职早就打定了主意,老娘不认!
不但不认上杉辉虎的关东管领,连这漂亮得不似凡人的少年使臣我也不认。
她冷笑一声,喊道。
“府中长尾家这种以下克上的混账东西,如何能得到幕府认可,必是胡言乱语!
你自称斯波家督,天下哪有男人当家督的道理,真是说谎都不会的可怜人。
速速避开,让长尾景虎前来受死,莫要为这等奸贼狡辩,平白丢了性命!”
斯波义银早就猜到她会装傻不认,但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指着神保长职骂道。
“神保长职,你无视幕府尊严,阻碍使臣道路,岂有此理!
我有畠山宗家家督高政画押在此,你敢不认?”
他说着,顺势就要自怀里掏出什么来。
其实他哪还有东西可掏,画押在书信上,早已跟着信使去了能登畠山家,他就是赌神保长职不敢让他掏出来。
神保长职一皱眉头,命令身边弓矢众奉行。
“弓箭准备,齐发攒射。”
她这话一出口,顿时坐实了义银的身份不假。
神保长职高喊。
“你这少年别胡闹!再不回去休怪我辣手摧花!”
义银笑了,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要狠狠装一回b。
神情肃然,高举御旗,身姿飒飒,白衣遮身。
“我斯波义银对历代先祖起誓,所言所语句句属实,如有虚假,甘愿万箭穿心而死!”
神保长职面色狰狞,吼道。
“这是你自找的!放箭!”
一声令下,数十把和弓竹弓一齐发力,一阵箭雨向义银覆盖过去。
他已经走得太近,为了让对面姬武士听得清楚,距离不满三十步,足以让弓武士瞄准射杀。
他高举御旗,打开杀戮模式,紧盯着前方箭雨,心中默默祈祷。
每次杀戮模式干预,都会出现小概率的外部干扰。有时候受伤,有时候却是毫发无伤。
如果这次受伤,这一波装b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必死的箭雨下,毫发无损和非要害身中数箭还是区别很大的,就看系统给不给面子了。
正在此时,一阵大风刮过,箭雨被风势阻挡偏移,全都跌落在义银周边,一矢未中。
对面军阵看到此景,顿时一片哗然,真有祖先庇佑!真是道义所在!
义银心中狂喜,面上却是冷若冰霜,指着神保长职大喝道。
“无耻奸贼,暗箭伤人!
你还算不算畠山家臣!还忠不忠于幕府!还是不是御家人!”
说完三连问,义银打开洞察模式,见对面士气一路狂泄,心情大好。
他故作愤怒状,哼了一声,转身打马往回走。
装完b,赶紧跑。
第四百一十七章过河
上杉辉虎在远处看到箭雨覆盖,惊怒之下,忍不住喊道。
“不要啊啊啊!”
又见大风横扫,箭雨凋零,那少年一袭白羽潇洒回马,顿时热血沸腾。
义银走到他身前,见她面红耳赤,以为是要训斥他任性妄为,先发制人道。
“上杉姐姐我错了,下次我不会再如此涉险。”
不说上杉辉虎,一旁的山中幸盛也是面色不善,义银只好放软了姿态,不然这一番孟浪不好过关。
谁知道,上杉辉虎竟然搓手说道。
“太帅了!谦信公,太帅了!
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只可惜少了一壶清酒。
不然,饮酒坐看箭雨,才是真的美妙。”
她的话让身后直江兼续按着额头叹息,山中幸盛守不住尊卑有序,对她斜目鄙夷。
义银瞅了她一眼,看她表情应该是真心话,无奈摇头。
他是借着外挂装b,看似危险其实稳如老狗,可上杉辉虎是真的浪,以后可得把她看牢点。
万一出个意外,自己跟着瞬间丑比,欲哭无泪,找谁说理去。
警惕地看了眼兴奋的上杉辉虎,义银说道。
“敌阵心思混乱,士气被夺,可以冲阵了。”
武家迷信祖先,重视家名,天兆这种噱头真是百试百灵。
要是换回前世红旗飘扬的老家,谁信你这个,这时候已经开始猜测分析你这骗子怎么整的活。
可在这时代,却是振奋军心,削弱敌势的好手段,百试不爽。
上杉辉虎见身后姬武士们士气激昂,笑道。
“我来打头阵。”
义银摇头。
“我来。”
以上杉辉虎的性子,她来领头,必会杀向马印下的神保长职,斩将夺旗。
如此做派,爽是爽了。
可一行人的目的是脱困离境,干嘛死伤人命去摆这个威风。
更何况刀剑无眼,再厉害的武家也抵不住一支冷箭流矢。
上杉辉虎有个万一,义银这些天算是白忙活了,还是自己开路比较安心,杀戮模式保命一流。
上衫辉虎哪这么容易听话,刚要反驳,只见义银嘴角一瘪,目光含泪,一声。
“上衫姐姐,你听我说。”
一腔热血瞬间化为绕指柔,硬不起来只得软软点头。
“你说,我听着。”
义银心里呵呵一笑,这吃软不吃硬的傲娇富二代,摸清底细还怕收拾不了你个顺毛驴?
他肃然道。
“刚才对弈,神保长职杀伐决断不似简单人物,不好糊弄。
可惜她家姬武士还是传统保守,才被我一席话动摇了阵脚。”
上杉辉虎赞同。
“神保家上代覆灭,神保长职以一己之力复兴家业,的确算个人物。
可惜她家底单薄,依靠收拢旧臣起家,自然摆脱不了名分的影响。
神保家是越中三守护代之一,在射水,妇负两郡郡望深厚,武家归心。
去年我攻伐她家,废了好大力气亦是打不下富山城。
只是她运气不好,遇到了你。”
义银点头认可。
神保家依靠多年守护代积攒的人心统帅武家,麾下姬武士自然都是守护体系内传统的既得利益者。
她们地位不高,日子过得却是安稳,不似下克上武家那般,要么飞旺腾达,要么全家死光。
神保家可以复兴,就是借着这些武家保守的惯性思维推动,以自家的名分团结麾下。
可遇上了斯波义银算她倒了八辈子血霉,可谓是成也名分,败也名分。
畠山宗家虽然收缩势力去了近幾,但之前在越中镇压百年,不论神保椎名,哪家都是她家臣下。
即便到了今天,这个主臣名分也是在的。只是主家远在在千里之外,无法影响这里而已。
斯波义银身为足利亲族,地方实力派领袖,畠山高政以畠山宗家名义作保过境。
又是幕府派遣,足利将军御令出使的正式使臣。
不管是畠山神保两家的主臣名分,还是幕府地方的守护体系尊卑,神保长职都没理由阻挡使团。
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认账,不承认使团的真实性。
可惜,义银一个掏画押的动作,神保长职自乱阵脚放箭,动摇了军心。
麾下姬武士怀疑也就罢了,随后的那阵大风便是老天作证,坐实了斯波义银的身份。
这下,军心彻底乱了。
神保家臣团能响应神保长职号召,回归神保家臣下,是因为她家的名分,能帮助各家稳固领地。
简单来说,她家的安堵状拥有守护体系内的法律效应,武家们愿意以臣服换取正统的名分。
可是,神保长职向更高一级的名分提出质疑,甚至刀剑相向的时候,她的统治基础就跟着动摇了。
义银说道。
“所以我来打头阵,以我御旗开路,这些犹豫的姬武士未必敢阻挡我们的道路。
只要从阵型边缘缝隙处杀出去,以战马全力奔驰,至少能甩开敌军二三十里地。
之后,神保长职再无可能追上我们,这次危机也就消弭了。”
上杉辉虎听得微微皱眉。
斯波义银的做法是最稳妥的,但是。。不够爽啊!
神保长职这贱人敢拦路,照着上杉辉虎的脾气就得砍了她的马印,让她跪下喊妈妈。
义银不管上杉辉虎心中纠结,他打开洞察模式眺眼远望。
对面神保家的整条阵线虽然都在动摇,但也有区别,右翼士气的下降最快,阵线也最散乱。
这是地方武家助战的备队,义银心里确定。
别人作战,依靠观察旗帜识别武家,以敏锐的战场嗅觉感知敌军的薄弱点。
但这些和义银无关,他特么有外挂啊,一眼就能看穿强弱,对着弱点莽一波即可。
随手把御旗交给山中幸盛,义银说道。
“山中姬,挂毘字旗。”
“嗨!”
毘字旗是斯波同心众的军旗,意喻追随佛教护法毘沙门天化身的斯波义银。
依照武家惯例,敢配备军旗的皆是强军,为何?
因为举旗之后有进无退,要么胜利,要么旗折人亡。
见义银如此做派,上杉辉虎的好胜心起,对直江兼续说道。
“兼续姬,挂我乱龙旗。”
“嗨!”
上杉辉虎自诩武德充沛,也有设置军旗,她的军旗上是一个龙飞凤舞的龙字,称为乱龙旗。
义银打马向前,山中幸盛赶紧跟上掩护侧翼。
上杉辉虎不甘人后,勉强让了一个身位,算是认可义银领头的建议。
上泉信纲跟在两位家督后面,随时准备接应。
这两位的生死,干系新阴流日后在越后的发展,她死也要保得他们平安。
骑军开始趟河,马速受阻。
对面神保长职看得清楚,下令道。
“弓矢众上前!放箭!”
可阵中却是拖拖拉拉,勉强几个弓足轻向前,竹弓稀稀疏疏的箭矢,对于装备精良的精锐骑军没有造成任何麻烦。
河床平缓,马队很快过了河。弓足轻慌忙后撤,害怕成为骑马姬武士冲击的目标。
神保长职已经感觉不妙,备队中姬武士有情绪波动,指挥失措,反应太慢了。
她咬牙说道。
“先手前压举枪,把她们逼回河里!
寺岛职定!你回去,让你的备队跟进!
今天,长尾景虎必须死!”
吼走了寺岛职定,神保长职命令本阵前移,高举马印。
以她对长尾景虎的了解,其人必然忍耐不住,会冲击自己所在。
如今备队指挥不畅,唯有让她陷入阵中,才好留下她的人头!
义银过了河,看向对面。
对方备队缓缓逼近,皆是三间长度的素枪,专门针对马队。
左右足轻在移动拒马枪,卡住边缘,身后是防止骑兵突破的大薙刀队,专砍马腿。
此时,上杉辉虎大喊一声。
“神保长职的马印前移了!
待我去砍了她,敌军必然不战自溃!”
义银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强迫自己楚楚可怜,嗔道。
“上杉姐姐!跟紧我!”
他懒得和这家伙废话,照着洞察模式显示的敌军薄弱处,冲杀过去。
哼,有本事你别管我啊!
上杉辉虎一愣,见义银已经选了方向冲出,只得咬牙放弃神保长职马印,随他行动。
她,可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第四百一十八章突破
寺岛职定头皮发麻,因为骑军径直向她这边冲来。
这里的军势是由新领派的神保家臣,抽调脱产足轻与姬武士组成,人员复杂。
之前因为家督在阵前的一番叫话,士气已经动摇,武家议论纷纷。
此时,那少年带着那面御旗冲杀过来,人心更是慌乱。
寺岛职定咬牙下令。
“稳住!稳住阵型!
她们没多少人,只要抗住第一波冲击,家督就会来支援我们的!”
神保家人数比起对方有十余倍,姬武士亦是五六倍,都是脱产备队,战力不弱,没道理被少许骑军冲垮。
在她的训斥下,各级姬武士勉强指挥足轻列阵。
三间枪属于超长枪,若没有组成枪阵,只会任人宰割。
寺岛职定刚才稳住阵脚,冲锋在前的义银冲身后举手示意。
骑队变向,以一个U型弧度侧对敌军枪阵,距离二十余步用半弓射击。
敌阵猝不及防,枪衾阵结结实实挨了一阵箭雨覆盖,这是上杉辉虎早与义银商定的策略。
义银一行是骑马姬武士,神保长职为了防止骑军冲阵,必然多用长枪拒马薙刀。
虽然义银一行穿的兜胴是当世具足,非流镝马专用的大铠。
但随行都是精锐姬武士,射艺高超,一些装备上的不便是能克服的。
因为备队混乱,神保军势未能组织起弓矢众对射,让义银这边占了大便宜。
弓武士用的和弓有效射程在八十步,精准杀伤在五十步。马上半弓不如步用和弓,射程减半。
义银一行逼近二十步抛射,对枪衾阵打击很大,足以动摇足轻不高的士气。
神保军势为阻击骑军,步弓占优之下,没有配备持楯,瞬间吃了大亏。
神保长职的战术并没有错,以马队冲击长枪阵本就是下下策。
如果骑马姬武士选择下马作战,更是中了她的下怀。
使团一行才多少人?只要离开马匹的机动力,军势围困,人海淹都淹死她们。
但她没想到上杉辉虎会选择早已淘汰的流镝马战术,猝不及防下被打乱了枪衾阵型。
两轮骑射过后,义银在洞察模式下看到了敌军崩散在即。
举起长枪,点点前方,喊道。
“冲阵!”
之后骑马队放下半弓,取下马侧长枪,以锋矢阵向前,一鼓作气杀入混乱的神保军势之中。
远处的神保长职想要救援,可眨眼功夫,才两轮骑射,右翼就被打乱,根本没给她支援的时间。
心里暗骂寺岛职定无能,心急如焚一边呵斥备队逼近,一边寄希望于右翼抗住这一波冲阵。
寺岛职定也是咬牙死扛。
她是新领派首领,这次春耕又全力劝说各家支持主君作战,才拉来这支备队。
一旦折损过高又留不下上杉辉虎的性命,她的威望必然大降,以后怕是没人肯再听她啰嗦。
新得到的领地不过几万石,这里却是各家脱产的常备足轻与姬武士,都是攒了多年的家底。
为了一个未来的画饼,消耗掉家中老底,又没个好结果,各家得恨死她。
寺岛职定没了退路,咬牙带着自家旗本冲上一线。
她对形势心里没底,义银却看得清清楚楚,这支备队已经完了。
洞察模式下,一切战场动态都变成了文字化的表述,清晰可见。
如果这支军心瓦解,阵型溃散的备队能挡住六十余精锐的策马冲击,他今天死在这里,也不冤枉。
“阵旗!阵旗前移了!”
上杉辉虎指着前面喊道,义银抬眼看去,备队阵旗正在向自己这边靠近。
虽然备队军心崩溃,但军士还在迷茫中,阻挡了骑军前行。
这时候,需要一个刺激,让这些迷茫的人选择逃跑。
义银双腿一紧马腹,加速前冲,大喊道。
“斯波义银向你讨教!”
对面寺岛职定却是阴险得躲避了一骑讨,选择在旗本身后,喝令结阵。
姬武士们前排半蹲长枪斜插在地,后排举枪。
接战的一间半枪虽然没有足轻们的三间超长枪对骑兵姬武士威胁那么大,但枪术灵活远超足轻。
上衫辉虎落后义银半个马身,看得仔细,凶性大发之下,打马冲刺,瞬间与他并排。
另一边的山中幸盛也不甘于后,一样并肩而上,三人连成一线。
后面直江兼续眼见不好,刚要喝止两位家督硬来,侧面大风突起灌嘴,把她的话死死堵了回去,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前方旗本也被风吹得站立不稳,七八人的小枪阵瞬间散了开,被三马横冲直撞,砸飞数人。
义银暗叫系统挺我,系统牛b,随后马队践踏而过,死伤惨重。
寺岛职定看得心胆俱裂,更是认定先祖显灵,连被马队践踏的阵旗都顾不得了,抱头鼠窜。
阵旗倒地,备队崩溃的士气再也维持不住阵型,足轻四散逃逸,姬武士被裹挟冲散。
远处的神保长职痛苦闭上了眼睛,完了。
四处乱跑的足轻阻挡了后续援军的道路,却不敢在骑军的面前停留片刻。
义银大喜,喊道。
“不要恋战!冲!冲过去!”
马队把右翼打了个穿透,直接扬长而去。
神保长职瞋目圆睁,却被自己人的溃兵拦着,无能为力,骂道。
“寺岛职定!你个混蛋啊啊啊!”
———
越前,一乘谷城天守阁。
朝仓义景在上大发厥词,眼角偷偷观察坐在下首首位的朝仓宗滴。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臣闭着眼睛,身体微微前曲,不知是在听家督讲话,还是年老熬不住打了瞌睡。
再往下,一边坐着朝仓各分家家督,一边坐着一乘谷城奉行众各家家督,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大野郡司朝仓景镜恭恭敬敬坐在仅次于朝仓宗滴的位子上,静听家督训话。
一直说到口干舌燥,朝仓义景发现连个接口捧哏的人都找不到,自感无趣。
可是谁敢接话?
今天摆明了是宗滴公要削家督面子,谁都不敢插嘴。
而朝仓宗滴闭目坐观朝仓义景表演,等于把她架在火上烤,如台上的丑角,自顾自演着冷场的笑话。
终于,朝仓义景说累了,最后冷冷一句。
“我朝仓家威名远播,加贺一向宗岂敢轻犯边境,倒霉的多半是能登畠山家,越中神保家。
我家不必过分反应,且看她们闹去。”
她闭嘴不说,顿时场面一冷,过了半晌,也是无人说话,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不动声色的朝仓宗滴。
静寂的尴尬太过长远,长到朝仓义景面色涨红如猪肝。
她刚要发怒,只见朝仓宗滴睁开眼睛,双目厉色闪过,看着她,让她心中颤栗。
挺直了背脊,朝仓宗滴对下首朝仓各家家督发号施令。
“安居朝仓家,鸟羽朝仓家,北庄朝仓家,为大军筹措物资,春耕后立即动员,后勤线交给你们了。”
身后三人伏地叩首,嗨了一声。
“敦贺众会在春耕后北上,沿途各家支援粮草马匹,纳入今年的兵粮役。
离开一乘谷城后,我会先行带马迴旗本前往加贺边境,设立补给点,派出使番联络各家。
你们的物资向我靠拢,农兵归于后勤。
大野众所部,回去准备动员,春耕后立即出发,北上与我汇合。”
朝仓景镜身后的大野众武家们伏地叩首,嗨了一声,她难堪到了极点。
比她还要难堪的却是同胞姐姐,朝仓家督义景。
她说完话竟然无一人回应,全都看着朝仓宗滴。
更可恶的是,朝仓宗滴无视了她所有的发言,自说自话开始部署对外作战。
她特么还算是朝仓家督吗!
第四百一十九章皆反
朝仓宗滴看家督面色铁青,心中冷笑不止。
朝仓义景是个庸才,她早就清楚这点,只是今天再次确定了而已。
为什么朝仓各分家都积极响应她的号召?为什么大野众会无视大野郡司朝仓景镜,对她言听计从?
因为利益啊,愚蠢的家督。
纠结于家督权利和威望的朝仓义景糊涂,忽视了武家的本质。
武家们汇聚在一个家名下,向家督献上忠诚,为的是什么?
是维护自己的利益,得到更多的利益。
越前国内主要有三股势力。
其一是敦贺众,盘踞在近江国以北,与近幾关系紧密,疏远国内。
其二是敦贺郡向北翻山后的真柄地区,这里是臣服于越前守护的国内武家地盘。
当初忠于守护斯波家,如今忠于守护朝仓家,朝仓家对她们是既用也防。
其三是福井平原,占了越前五十万石大半,乃国内精华所在,朝仓分家多半分封于此。
离心力最强的敦贺众在三代时候造反,被朝仓宗滴平定,忠于主家的朝仓宗滴被封敦贺郡司。
真柄地区的守护武家被南北朝仓家夹住,只得安份做小,从此国内太平无事。
而福井平原上的朝仓各家,最难熬的是大野郡司朝仓家。
大野郡位于福井平原东部的山地,土地贫瘠,生活困苦,武家也最善战。
大野郡向西就是一乘谷城朝仓宗家所在,背靠东部山区辐射西部平原,占据了福井平原中部大片安全又富庶的田地。
而福井平原北部分封给朝仓各分家,位于她们北方的大日山是与加贺国的分界线。
这些年,加贺一向宗以宗教开路,在越前北部扩散信仰,建立寺院,严守不输不入特权,早被朝仓各分家恨之入骨。
武家残酷压榨底层,大批民众依附一向宗,在越前北部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如今本愿寺显如上位,明确表态要扩大地上佛国,各家得到朝仓宗滴报信,岂能不慌。
而大野众,一直是被一乘谷城朝仓宗家当作看门狗来用。
北方加贺国异动,就放狗咬一向宗。无事时,以残羹剩饭,半饥半饱养着。
大野众就算是狗,也忍不下去了。都是朝仓分家,凭什么你们吃肉,我吃s。
大野众每每到北方作战,就不垂涎加贺国的土地?过了大日山,大圣川一带向北延伸都是肥沃的平原!
朝仓宗家在一乘谷城过了三代好日子,积累了大量矛盾。
要不是朝仓宗滴这尊大佛镇着,家内早就闹翻了天。
如今朝仓宗滴要与宗家撕破脸,和北方一向宗大干一场,谁不支持?
不支持的是孙子!干!干特么的一向宗!
朝仓宗滴早已看透了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朝仓分家们的利益考虑。
而朝仓义景还在纠结自己那点威严,她怎么和宗滴公斗?
就算拉来一乘谷城的奉公众,也就是多一点人围观她的难堪。
好在没把真柄地区的地方武家叫来,不然朝仓宗家在国内是彻底丢尽了脸。
朝仓义景臭着脸,不愿再被无声羞辱,开口说道。
“宗滴公这是准备越过我,跟一向宗开战咯?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家督!”
下首朝仓景镜暗暗摇头,姐姐太沉不住气了。
已经先手尽失,这时候最好就是忍耐,她还年轻,而宗滴公,太老了。
如今正面对抗,只会自取其辱,进一步削弱主家的权威,得不偿失。
朝仓宗滴看了愤怒的朝仓义景一眼,淡淡说道。
“家督误会,我只是行使自己的职权罢了。
得先代看重,待在朝仓家军奉行位上已有三代,权衡利弊,对外征战是我的职责。
请家督切莫见怪。”
朝仓义景愤怒道。
“一向宗信徒狂热,加贺国号称百姓之国,军势三十万。
宗滴公轻易开战,只怕后果难以收拾。”
朝仓宗滴轻笑一声,回答。
“一向宗看似庞大,其实不堪一击,家督不通军事,难免被其外表迷惑。”
评议的武家们面容古怪,低头忍着不敢笑。
说武家不通军事,这是指着鼻子骂人废物,家督的脸都青了。
朝仓宗滴继续说道。
“加贺国石高不过三十五万,哪来的粮食养活三十万军势?
即便领国上下人口全当了兵,也过不了二十万,把老弱夫孺驱赶上阵,不过是刀下冤魂而已。”
她话音刚落,在场武家已经笑出声来。
一向宗偌大名头,可说起打仗,武家可不怕那些一揆众率领的贱民。
朝仓义景面色不悦,反驳道。
“即便如此,主动挑起战事,空耗粮饷,确实没有意义。”
朝仓宗滴抓住她的错漏,反击道。
“怎么没有意义?
这些年一向宗借着加贺国为根本,辐射我越前北部。
吸引信众,建立寺庙,拒缴税收,已然是一副国中之国的样子。
若不将隐患铲除,等一向宗主动发动一向一揆,怕是九头龙川以北将全部被一揆众肆虐。
之后再做反应已经迟了,各家在北方的领地都会被践踏一空。”
她一番话让家业在福井平原北方的分家们两眼泪汪汪,看向家督的眼神不善。
宗滴公说得对,家督不通军事。
朝仓宗滴话头再转,说道。
“我此次北伐,意在驱逐一向宗尼官出境,铲平她们的寺院,驱散信众,还各家一个太平。
我家和一向宗利益不合,迟早是要作战的。
既然如此,在加贺境内打仗,总比在我家的福井平原上要好。
此战的目标是打通大日山,从大日山溪谷出兵南加贺。
推进至大圣川,与一向宗隔河对峙,防止她们再度渗透越前。
大日山到大圣川一带,以领地安堵托付给大野众,将一向宗的威胁踢出越前国境。”
此言一出,在坐大野众几位顿时激动起来。
大圣川水源充沛,两岸皆是肥田,正是生活在穷乡僻壤的大野众所向往。
朝仓宗滴说完,看了朝仓景镜一眼,她身后的大野众也在看她,都在等待这位大野郡司的回答。
朝仓景镜头上冒汗,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她能怎么说?
当然是支持啊!不支持,回去怕是一不小心就得暴病而亡。
随着她的表态,朝仓义景闭上了眼睛。
完败。
朝仓家内最强的两众人马,敦贺众与大野众都支持朝仓宗滴开战,她这个家督再不识相,就真的要动摇地位了。
当家督不为麾下牟利,挡着大家发财,要么手里实力够硬,要么脖子够硬。
武家的刀,没少砍下自己家督的脑袋。
朝仓义景终于死了与朝仓宗滴对弈之心,挡不住了,再挡就该没命了。
朝仓宗滴看了眼沉默的家督,没有再得寸进尺,继续她的发号施令。
朝仓家评议已定,春耕后讨伐加贺一向宗。
———
越后,春日山城天守阁。
柿崎景家兴冲冲走进议事厅,嘴里嚷嚷着。
“两位大人找我来,是后勤已经稳妥?可以兵发越中了?”
直江景纲面色难看,没有回答,默默看了眼一旁的宇佐美定满。
柿崎景家心里一沉,问道。
“怎么了?扬北众反了?”
她第一反应便是扬北众那边出了事。
越后国的中越与下越以阿贺野川分界,以北的国内武家被称为扬北众,大多是顽固的反长尾派。
见两姬沉默不语,柿崎景家第一反应便是扬北众反了。
宇佐美定满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本庄繁长举旗造反,扬北众诸家群起响应,中条藤资压制不住,已经发来了求援信。
大熊朝秀跟着举旗,中越守护旧臣多有依附,坂户城主长尾政景,北条城主北条高广皆举旗响应。
本庄实乃死守櫔尾城,发来急信,春耕过后若是没有援军,她只能为主君尽忠了。”
柿崎景家倒吸一口凉气,下越中越几乎全都反了。
第四百二十章无奈
直江景纲苦笑摇头,这一切迟早要来的,她只是没想到会一起来。
因为家督离国,所有不满现状的武家在某个幕后后手的合纵连横之下,全部爆发了出来。
下越扬北众对府中长尾家的反感,由来已久。
站在越后守护一边的她们,被上杉辉虎之母杀得血流成河,家家哭泣战死的亲人。
上杉辉虎上位后,延续母亲的防范策略,拉拢中条家等少数投效者,继续削弱压制扬北众大部。
本庄家等顽固派生活困苦,早已忍耐不住,迟早会反。
中越守护旧臣虽然臣服,但上杉辉虎为人高傲,对这些低头做小的投降派不屑一顾。
时常不顾她们的尊严,维护亲近臣子,处事不公。
大熊朝秀是守护旧臣中的佼佼者,与本庄实乃共同打理中越。
两人如果发生争执,上杉辉虎必然不顾公平,维护亲信本庄实乃。
一碗水端不平,怎么能让这些守护旧臣归心?也是迟早要反。
坂户城主长尾政景,是上田长尾家家督。
当初上杉辉虎之母确立了以府中长尾家为核心,上田长尾家与古志长尾家辅佐的根基,才算稳住了越后国。
借着上田古志两家长尾家在中越的势力,强力压制下越扬北众,成就了府中长尾家在越后的霸权。
上杉辉虎上位后,与父亲一族的古志长尾家亲近,早就引发了上田长尾家的不满。
随后庇护关东管领上杉宪政,与山内上杉家和解,消弭了当初杀害山内上杉家两位越后守护的仇恨。
随着上杉辉虎上洛,意图改府中长尾家为山内上杉家,获取关东管领役职,名正言顺统治越后。
长尾政景更是不满。
这等同于抛弃了府中长尾家这个家名,那么作为同族的上田长尾家,未来利益如何保证?
有了关东管领,上杉家督的名分,上杉辉虎可以笼络中越的守护旧臣,上田长尾家便不那么重要了。
况且,长尾政景娶了上杉辉虎的哥哥。
这是当初长尾三家联姻结盟的基础,也让她有了觊觎府中长尾家的可能。
如果上杉辉虎死了,她可以以上杉辉虎哥哥的血缘为媒介,入主府中长尾家,吞噬下越。
野心勃勃的长尾政景,迟早要反。
直江景纲心中有数,扬北众,守护旧臣,上田长尾家都是要造反的。
即便家督拿回关东管领的役职,依然改变不了这个现实。
因为上杉辉虎不懂人心,她太骄傲,骁勇善战只凭着自己的好恶做事,怎么能长久。
即便战无不胜,也改变不了人心向背。
主君,你要醒悟啊!
直江景纲呼出一口气,说道。
“事已至此,只能先稳住越后国内不要崩盘。”
这句话说得僭越,也只有深受上杉辉虎信赖的直江景纲敢说。
虽说,万事比不上家督性命重要。
可如果丢光了下越中越之地,以上越的体量,即便家督归来,也无力回天,迟早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既然如此,那就先为家督保住家业,为她稳住越后的形势,祈祷她武运昌隆,顺利归来。
最关心家督安危的柿崎景家也无话可说,这是最理性的选择。
如果家业都丢了,家督回来又有什么用?挨刀吗?
她说道。
“我想不通,北条高广为什么要反?家督对她不薄啊!”
说实话,直江景纲与宇佐美定满也没想到北条高广会这么做。
直江景纲说道。
“幕后的策划者的确厉害,几乎把越后所有对家督不满的人全部煽动起来。
一个个火头点起来,野火燎原之时,总有野心家跟着火中取栗,只是没想到是她北条高广。”
宇佐美定满摇头道。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北条城就在柏崎平原上,我要马上赶回琵琶岛城,主持大局。”
宇佐美定满的琵琶岛城位于米山东麓,再往东推进是本庄实乃的櫔尾城。
櫔尾城是中越重城,通往上越的门户,守护春日山城范围内的上越精华,高田平原。
从櫔尾城向西走,便是柏崎平原所在的琵琶岛城,翻过米山就是柿崎景家的领地,在向西就是高田平原。
这一路是府中长尾家打通中越的重要支撑,皆在忠诚的家臣手中。
如今卡在櫔尾城与琵琶岛城之间的北条城主北条高广反了,直接切断了櫔尾城与后方的联系。
一旦春耕过后,各家动员作战,櫔尾城主本庄实乃怕是要被中越下越武家围攻,战死孤城。
宇佐美定满必须马上回去,赶在春耕结束前抵达自己的领地琵琶岛城。
之后,组织后勤补给,配合柿崎景家的本家精锐备队,讨伐北条城,打通中越通道,支援本庄实乃。
三人通晓军略,宇佐美定满一开口,其他两人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柿崎景家看向直江景纲,说道。
“直江大人,现今物资可够我过米山作战?”
直江景纲说道。
“只够到琵琶岛城,我会在春耕后动员农兵,保障后勤。”
宇佐美定满点头道。
“那我马上动身,赶往琵琶岛城筹措物资,等待军势抵达,补给军需。”
柿崎景家鞠躬行礼,表示感谢,然后担忧道。
“家督那边怎么办?”
直江景纲无奈道。
“如今只有求助椎名家,由椎名康胤接应家督。
只要有人接应,以家督武勇,必然顺利归来。”
柿崎景家担心道。
“椎名康胤肯尽力?”
直江景纲反问。
“她家外被神保长职侵袭,内受越中一向宗困扰,怎么敢让家督出事?
没了我越后支援,椎名家守不住新川郡。
我会作保向她求援,只要主君安全返回越后,新川郡我家占据的领地全部归还椎名家。”
宇佐美定满吃惊得看着面色坚定的直江景纲,此举过了。
上杉辉虎为收买麾下武家,已经把新川郡新得的土地分了,如今直江景纲作保送还,怕是要得罪很多人。
难怪上杉辉虎离国,将春日山城托付给她,她与櫔尾城主本庄实乃的确是主君最信赖的家臣。
一旁的柿崎景家也是松了口气,有了大量利益输送,椎名家肯定会尽力。
如此,支援家督之事算是有了保证,安心的她毅然说道。
“此事我与您一齐作保,家督归来我也会帮忙解释。”
宇佐美定满暗中叹息,但面上不得不说。
“我亦一起。”
三人解决了此事,安心准备应对国内乱局,全力维护局势不崩溃到无法收拾,以待家督归来。
———
新川郡,松仓城天守阁。
椎名康胤神色复杂,问小间常光。
“长尾景虎已经突破了神保长职的拦截?”
小间常光沉着脸,说道。
“具体战报还未传来,零星消息说是长尾景虎带着幕府使团冲阵,寺岛职定的备队一击即溃,让她长扬而去。”
椎名康胤听得心慌,寺岛职定是神保家攻略新川郡的主战派,椎名家没少与她作战,军略不弱。
连她的备队都像纸糊般顶不住长尾景虎一击,自己背叛长尾景虎的举动会不会太轻率了。
万一出个意外,怕是。。
她带着期许看着小间常光,说道。
“长尾景虎勇冠三军,既然我们还未出手,不如就此作罢。”
小间常光面带狰狞,笑道。
“家督说笑了,各寺院已经派人进驻松仓城,被长尾家篡夺了领地的各家都在磨刀霍霍。
此时收手?家督这笑话可不好笑啊。”
椎名康胤干笑两声,赶紧说道。
“说笑,说笑而已。”
背汗打湿内衣,从她点头允许越中一向宗介入后,一切就脱离了她的控制。
妄图占据新川郡的当地一向宗尼官,被长尾家反攻神保家夺走了世袭领地的椎名家臣,她们已经联起手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椎名康胤敢在这个时候退缩,椎名家只能换个家督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脱险
椎名康胤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感觉有点苦,问道。
“长尾景虎的侧近旗本凶狠,神保长职都挡不住她,我们该如何做呢?”
小间常光冷笑道。
“我已经派人前去迎接,为长尾景虎提供补给,请她来松仓城一聚。
两家是盟友,松仓城又在她归途之中,必然愿意来与家督见上一面,加深感情。
松仓城内皆是憎恨她的武家和尼兵,到时候她进天守阁见您,自然不会带旗本姬武士。
只要埋伏下精锐数十,她再厉害,还能以一当百不成?”
椎名康胤额头冒汗。
哄骗盟友入城,剥离旗本伺机杀害,此事过后,她在武家中的名声会臭不可闻。
从此只能跟着越中一向宗一路走到黑,再无反悔的余地,小间常光真够恶毒的。
———
突破马濑口后,义银一行疾行数十里,脱离险境后清点人数。
战没上杉众一人,两家麾下姬武士轻伤七人,伤亡低得让人不敢相信。
也因此,骑军士气大振。
上杉辉虎哈哈大笑,指着身后骂道。
“神保长职!你这小人只会乘人之危!待我回到越后整军备武,再入越中定要你神保家好看!”
义银白了她一眼,心里暗暗摇头。
回到越后当然是赶紧整合国内武家,形成合力应对信浓方向的武田家,与关东平原的北条家。
越中这块乱地,一向宗,神保家,椎名家都快搅和成一锅杂粮粥了,一脚踏进去,怕是拔都拔不出来。
在关东不宁的情况下,必须避免在越中方面的军事投入,以政治而非军事的方式解决问题。
换而言之,不要再树敌了啊啊啊你个战争狂!
义银暗下决心,到了越后要看住上杉辉虎,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胡来。
大不了多说几句上杉姐姐,多卖卖萌。
这人不傻,知道对错,就是容易上头,时不时需要给她泼泼冷水,还不能扫了她的面子。
义银忽然觉得心好累,系统怎么就给自己找了这么个能打仗,打胜仗的傲娇呢?
我斯波义银不要面子啊,整天装可爱萌哒哒的以柔克刚。
特么的。。
他不理会狂笑的上杉辉虎,对上泉信纲柔声道。
“上泉剑圣,你与几名弟子可有受伤?”
上泉信纲哈哈一笑,在马上微微鞠躬致谢,回答。
“谢过谦信公关心,我等四人皆毫发无伤。
能亲眼目睹谦信公风采,上泉信纲此生无憾。
须眉不让巾帼,带头冲锋勇不可挡,佩服!佩服!”
她是真的高兴。
这次作战对新阴流来说,是进入上衫斯波两家眼睑的投名状,她已经做好战死的心理准备。
谁知道斯波义银如此厉害,切瓜剁菜就杀了出来。
上泉信纲是上野出身的老武家,周游列国阅历丰富,这么厉害的人物也是生平仅见。
难怪在近幾之战,三好武家被干得灰头土脸,无不恐惧这位身着白色阵羽织的男儿。
上杉辉虎笑够了,跟着来凑趣道。
“在京都时就听闻有千军万马避白羽的说法,当时还有些不以为然。
如今看来,说得的确不对,该是一骑当千白羽织才对,哈哈。”
义银无奈撇撇嘴,上杉辉虎总是喜欢说些自以为讨好的话。
可这直女嘴里的恭维老带着怪怪的感觉,听起来不是很舒服。
好在义银不是这世界的娇男子,懒得多愁善感,问她什么你爸和我掉河里你先救谁的人性拷问。
他转移话题,说起正事来。
“上杉姐姐,我们还未脱困,赶紧整理军备,清点口粮,迅速离开神保家的领地才最要紧。”
上杉辉虎点头,回头朝直江兼续喊话,义银也对山中幸盛下令清点。
冲阵混乱时,折损武器,丢失行囊都是正常的事,最要紧的是看看还剩下多少本钱。
两家整理下来,情况不容乐观。
长枪打刀损坏丢失了近半,人的口粮,马的豆料也只剩下一顿的份量。
以侧近旗本的忠心,饿上一两顿问题不大,可战马却不行。
马的耐力其实不如人类,正常吃草得到的能量不足以让马匹奔驰一天,跑一个时辰要吃五六个时辰草场。
人每天可以走八十里,马匹驮着人不过五十里地。要想长途奔袭,非双马三马轮流乘骑不可。
还得多备豆料等粮食喂马,才有足够的能量保持战马的体力。
长距离奔跑后,要注意给马去汗保暖,以免马匹受凉生病。
即便这些工作全部做好了,也会折损战马的使用寿命。
用的越狠,伤了根本,越早变成驽马,只能驮物或者耕田之用。
所以,骑兵不单单要骁勇善战,还得会照顾马匹。
最重要的是,要买得起,养的起。
这可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十倍于步兵,战马是消耗品,很难维持三年以上,穷人根本玩不转。
义银皱眉。
耗损比想象的大,好在姬武士就折损一人,总体来说可以接受,现在的问题在于补给。
上杉辉虎见他为难,建议道。
“要么在附近村落征集一些粮草?”
义银看了她一眼,摇头。
“口粮马料能解决,但武器弓矢怎么办?
停留在附近浪费时间,万一神保长职贼心不死,追上来呢?
还是尽快赶路,到了椎名家的领地再作补充。”
义银很排斥武家原地就粮的做派。
在武家眼中,底层村民就是猪狗,圈养的牲畜。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宰杀食用,何况是在敌境。
如果上杉辉虎带队进了村落,村子在刀剑下只能选择献出粮食,稍有抗拒,就是杀人夺粮。
此时正是春耕时候,大队人马在敌方的村落会有何等兽行,光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战阵吞噬人性,压抑的姬武士拿村民发泄是必然的,对村夫男子做下强迫之事还算小事。
万一出现践踏春苗,点火烧村的事情,失去了粮食和住所的村民熬不到秋天就得饿死。
义银阻止不了这种事的发生,这是武家社会的常态。他能做的是尽力避免自己去干,眼不见为净。
他提出的方案也算不错,上杉辉虎没有反对。
他说道。
“我们已经过了马濑口,向东北走,渡过白岩川就是神保家的地界。
白岩川河流平缓,可以渡河的地方极多,神保家守不过来。
更何况神保长职的大军在我们身后,前方应该没有足够得军势阻拦我们。
只要不惜马力,全力以赴,傍晚前就能渡河过界。
我与椎名康胤结盟,这次上洛也有回程过境的协议,只要渡过白岩川,之后的安全就没有问题了。”
义银点头认可。
于是,一行人在稍作修整后继续上路,直奔白岩川而去。
此后一路顺利,渡过白岩川还未天色全暗,附近城下町有上杉家的商点,队伍竟然吃上了热饭。
还未松懈下来,椎名家使番便来求见。
等人走了,上杉辉虎观看书信,挑眉不语。
义银问道。
“椎名家找你有事?”
“也不算大事。
是椎名康胤派人在边境各城等我,希望我去一次松仓城,商议春耕后防御神保家侵袭的事。”
义银点点头。
上杉辉虎过境,礼仪上拜会一下盟友,敲定之后双方的战略协调,这是因有之义。
他劝诫道。
“上衫姐姐,待与椎名康胤会面,你还是该考虑一下,放弃在新川郡的领地,向她示好。
我们到了越后,还要整顿国内,整合力量应对武田北条两家,越中之事不可再过分深入。
如果能与椎名康胤达成默契,以椎名家为屏障,少许支援她家阻拦住神保家与越中一向宗,对双方都有好处。”
上杉辉虎一皱眉,说道。
“那神保长职领兵阻拦我回国的事,就这么算了?”
义银叹了口气,继续劝道。
“上杉姐姐,小不忍则乱大谋。
越后要应对信浓和关东平原两个方向,再在越中开战实在是不合适,智者不取呀。”
梯子我是递给你了,萌我也卖了。
说吧,给不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