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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日本战国全文阅读

作者:五四四五五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txt下载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七章向往

    藤堂虎高看着女儿,心中充满了失望。

    藤堂家必然会由高虎继承,她是义银侧近旗本出身,可谓嫡系中的嫡系。

    藤堂家的一切都是谦信公给的,那么必须交给他最相信的属下继承。

    藤堂虎高改变不了这个现实,那么她只能用耳光这种激烈的提醒,让这个傻女儿明白道理,别害死全家。

    她语重心长说道。

    “高虎,你已经不是国人众了,为何还要学着以前,做这些投机取巧的事。

    藤堂家的一切都是谦信公给的,那么就要紧跟他。

    谦信公的信任,就是藤堂家赖以生存的根本!”

    藤堂高虎摸着被抽的脸,还有些不服气。

    “我又没有背叛主上,只是觉得与足利家合流,对斯波家更有利而已。”

    藤堂虎高冷笑。

    “是对你更有利吧?想要跟着斯波家再次提升家格?

    你个蠢货!你是谦信公的狗,足利将军家与你何干!

    乱世之中,跟着强有力的主家,才能活下去!你以为我家在北近江高枕无忧?

    北近江三郡哪家不羡慕我藤堂家,跟随了斯波这家高门贵胄,兵粮役还比她们少的多。

    浅井家早就看我家不顺眼,她家要整合三郡,武家们都是拿我家说事搪塞。

    你以为是我家威望高?那是把我家当成挡箭牌!”

    藤堂虎高一口气说了许多,忍不住气喘吁吁。

    缓了口气,她继续说道。

    “我家能屹立不倒,就是因为身后的谦信公,浅井家惹不起!

    你不忠心耿耿为谦信公做事?不和前田家,大谷家抱团?不唯前田利益马首是瞻?

    想这些个有的没的,能耐了?会替主君拿主意了?

    你是想死吗!你以为你是谁!”

    藤堂高虎张了张嘴,发现无法反驳,低声下气道。

    “我就是随便说说。”

    藤堂虎高冷眼打量女儿。

    “你是藤堂家的少主。

    你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人联想到藤堂家的立场,你的每个动作都会被解读成藤堂家的谋划。

    你已经不是无关紧要的可怜国人,你是斯波家在北近江的前哨,万石大名藤堂家的少主!”

    藤堂虎高心有戚戚。

    当初野良田合战刚打完,她亦是喜滋滋以为,之后可以选条好路走。

    谁知道,从一开始她就没得选。明智光秀一番笑里藏刀,让她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

    底层国人众的玩法,和高层武家不一样。

    在下面,可以偷奸耍滑,可以阳奉阴违,可以食言自肥。

    为了活下去,怎么撒泼都行。

    高层能容忍国人众敷衍,那是因为你无足轻重,有你没你,一样办事。

    等你挤进了上面的圈子,变成有点分量的棋子,就不一样了。

    高层做事,她们会仔仔细细把玩手上的棋子,知道自己有多少筹码。

    博弈,持久又激烈。

    那些政治动物没有人性,她们讨厌意外,会消灭每一个不安定的因素。

    藤堂家已经不是以前的炮灰,成了棋子。

    这是好事,她家不会再被当成炮灰随便牺牲,因为有价值。

    但如果不把思路调整过来,想明白自己的处境,那还不如在底层待着。

    做炮灰至少能死个明白,当棋子如果犯傻,会死得不明不白,还要连累全族死光光。

    藤堂高虎很聪明,也很能打。但她还没转过弯来,不像她母亲,已经是战战兢兢。

    底层的弱肉强食是肉眼可见的悲哀,而上层不眨眼的屠城灭国,才是真正的冷酷无情。

    藤堂高虎沉默无语,藤堂虎高看着她,缓缓说道。

    “忘记你过往的功勋,以最卑微的态度侍奉你的主君,以最诚恳的态度团结你的盟友。

    只要熬过这个乱世,藤堂家也会是名门贵胄。

    高虎,记住,万事当谨慎。”

    藤堂高虎脸色变换,最后伏地叩首。

    “嗨!”

    ———

    京都城下町,长尾家暂居地。

    这里是一处专供地方武家上京休整的府邸,占地不小,设施齐备,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贵。

    府邸的主人是一户商家,生财有道,在城下町生意不小。

    她能另辟蹊径想到外来武家的难处,专门建造这种府邸外租,算是头脑灵活。

    当然,背后也要有人。

    如果身后没有跟脚牢靠的幕臣支撑,在城下町建造这种府邸,多少有僭越的嫌疑,脑袋难保。

    长尾景虎不管这些,她有钱,有身份,不需要顾忌这些小事。

    此时,她半卧在屋中,靠着扶枕,品着京都佳酿,听直江兼续叙述情报。

    为将者,当知己知彼。

    虽然越后远在关东,但这些年近幾幕府的情报,也是尽力收集。

    此次上京,直江兼续又重金收买各方渠道,将幕府内外重要人物摸了一番底细。

    虽然情报粗略,隐秘之事不是用钱可以买到的,但揣摩性情已经足够。

    此时,她正在读的,便是斯波义银在近幾的军情战报。

    一边读,一边心惊。

    之前只知道,这位谦信公军功卓越,被冠以足利军神之称。

    但自幼聪慧的直江兼续,心中总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多半是传言夸大。

    一个男人能有多厉害?

    可这份战报,让她大开眼界。要不是确信来源可靠,她都快当成小说家的说书来念了。

    不论是野良田合战,还是大和之战,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河内伏击战。

    斯波义银的表现都配得上一句,战阵无双。

    这少年仿佛天生就会打仗,永远能敏锐得发现敌阵薄弱点。

    而且胆子极大,武勇过人。每到战局危急便带兵冲阵,斩将夺旗。

    最可怕的是,他从不穿护具,都是套着一件阵羽织便带头冲锋。

    这种头铁的人竟然能在战场上不死,难怪会传出毘沙门天化身这种无稽之谈。

    因为常理已经无法解释了!

    再次读完一段,她口干舌燥看向主君。

    长尾景虎半眯着眼,若有所思得抿了一口酒,说道。

    “再说一遍野良田合战,谦信公冲破六角家本阵幕府那一段。”

    直江兼续垮着脸,耷拉着脑袋,说道。

    “殿下,我都念三遍了。”

    长尾景虎抬起头,双目带着一丝异样的神采。

    “再说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听来过瘾,好想这么来一次啊。

    光是想着就觉得热血沸腾,真是太刺激了。”

    直江兼续无奈,再次读了起来,心里不免腹诽。

    人家谦信公冲阵,又不是您冲阵,听得像是感同身受一般。

    真以为您也行啊?这种做派必死无疑好吗?

    不是谁都能这么好运的!

第三百一十八章转变

    折腾了大半天,长尾景虎还在挑斯波义银的情报听,直江兼续终于忍不住了。

    劝诫道。

    “殿下,此次入京,重在面见将军,还是多听一些将军的事吧?

    了解公方大人的性情,觐见之时才能投其所好,为长尾家争取好感。”

    长尾景虎微微皱眉,不悦道。

    “我听取谦信公的情报,也是为了入京之事。

    他已经答应为我觐见将军出力,观其为人,说到必然做到。

    我总得了解一下他的喜好,才能投其所好,增加他对长尾家的好感,加深两家联系。”

    直江兼续苦笑道。

    “可您要的情报,根本就没有啊。

    那位谦信公喜欢什么花,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布料,爱吃什么东西,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真的一点都搜集不到。”

    长尾景虎点点头,叹了口气。

    “看他一路走来的诸事,皆是为复兴家业牺牲自我。

    果然,连男人的天性也抹杀了,亦是可怜。”

    直江兼续摇摇头。

    殿下哪是关心大事,思索追男人的方略才是真的。

    想想也是,那天斯波义银从酒屋中走出的身姿。

    她身为已婚女子都被迷得吃不住,何况殿下这个与打仗饮酒作伴的雏鸟。

    终究是到了情窦初开的时候,虽然晚了几年,而且对象选得有点麻烦。

    此时,外间有侧近旗本呼唤,直江兼续出去片刻,回来时,已是满面春风。

    “殿下,大喜。

    斯波家派人来传讯,明日上午,谦信公将与您一起觐见将军。”

    长尾景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搓着手笑道。

    “我就知道他言而有信,我就知道,真是够快的。”

    直江兼续见她笑颜如花,心里却是越发不安,委婉劝道。

    “殿下,谦信公声誉上佳,公方大人也多有夸赞他的品行。

    据说,大御台所有意招亲,让他与将军结缘。”

    长尾景虎面色大变,看向直江兼续。

    “当真?”

    直江兼续恨不得早早打消主君的妄想,别在长尾家生死存亡之际,节外生枝。

    斩钉截铁说道。

    “千真万确!”

    长尾景虎默默坐回自己的位子,举起酒杯一口饮尽,又满上一杯。

    喃喃自语道。

    “难道真是有缘无分?”

    直江兼续乘胜追击道。

    “天涯何处无芳草。

    殿下有心延续家业,我等家臣定会竭力侍奉。

    待回越后之后,自当广择君子,为殿下选一位贤良淑德的佳公子。”

    长尾景虎仿佛没听到她说些什么,自顾自想着事。

    口中念道。

    “不对,不对劲。”

    她看向直江兼续,说道。

    “你说大御台所有意招亲。

    那为什么将军要当众宣布,有意将坂本城托付给斯波家?

    京中谣言喧嚣,皆是斯波家升格之事。

    斯波家骤然复起,立足未稳。如若足利家真的看重,必然为他遮挡光芒。

    如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哪是恩宠,分明是捧杀。”

    直江兼续一时语塞。

    长尾景虎自十四岁起,就是在尔欺我诈之中成长起来,吃的亏多了,直觉便敏锐了许多。

    直江兼续解释道。

    “可情报上的确是说,大御台所对他青睐有加,冬日礼佛都招他入京陪同,就在这几日。”

    长尾景虎冷笑一声。

    “喜爱?怕是图穷匕见吧。

    几番施压,感觉火候差不多,这是要动手?

    堂堂足利将军家,为了些许利益,对一个孤身奋战的弱男子,还要手段频出,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佩服,佩服。

    不愧是天下之主,脸皮子够厚,才坐得稳位子。”

    直江兼续大惊失色,忍不住对外看了一眼,然后伏地叩首,急道。

    “殿下慎言,那可是足利家。”

    长尾景虎哼了一声。

    “她家做得,我就说不得?”

    忽然间,她对上洛之事再无兴致。不是觉得事情办不成,只是觉得有些反胃。

    但她到底是一方雌主,个人好恶不能凌驾于家族利益之上,强忍着对足利家的反感,说道。

    “你放心,明日觐见,我自会恭恭敬敬。”

    见殿下从之前的恋爱状态走出来,又恢复了家督的冷静,直江兼续松了口气。

    她真的对足利家所为一无所知?只怕未必。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主君能自己想明白,再好不过了。

    长尾景虎心里浮现起那少年的背影,略带心酸,为他不值。

    幕府腐朽,足利无能,尽会盯着老实人折腾,有本事你们对三好家玩手段啊。

    欺软怕硬的东西。

    此时,她算是彻底看清幕府虚实,明白了一个道理。

    拿到关东管领的役职,她就返回越后,别指望其他支援。

    这幕府,靠不住。

    她沉思片刻,说道。

    “替我送一份重礼去斯波府邸,说我明早会过去恭候谦信公,一齐觐见公方大人。”

    直江兼续伏地告退,长尾景虎举着酒杯,自嘲一笑,一口灌了下去。

    ———

    御所,男眷居住的御台之处。

    大御台所叹了口气,对座下之人甩甩手。

    “你先下去吧。”

    此人嗨了一声,伏地叩首,恭谨离去。

    一旁的足利辉君担心地看着大御台所,说道。

    “父亲大人,您怎么能在剑客之中安排眼线,监视姐姐。

    这不合适吧?”

    大御台所横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以前把这孩子呵护得太好了,让他显傻。

    这会儿有些后悔,想让他接触一些现实,貌似刺激太过强烈,他吃不住。

    为父者,真是左右为难。

    他指了指桌上,耐心说道。

    “这里还有柳生宗严给我的密报,你是不是心里也想着告诉姐姐一声?”

    足利辉君一时语塞,他的确起了偷偷告密的心思。

    大御台所摇摇头,为儿子的天真烂漫感到无奈。

    “义辉知道的,我从没想过瞒着她。

    她这个人太刚烈了,有时候会把事情闹僵。

    这幕府就是个烂摊子,靠着身子骨硬气,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她抹不开脸面,那么我来当和事佬。这些年,她与我早就做惯了。”

    足利辉君恍然大悟,这父女俩是白脸红脸的唱戏,早有了默契。

    足利义辉知道哪些人会给大御台所报信,真有事不想让他知道,自然会回避那几个人。

    大御台所见儿子明白过来,欣慰得点点头,到底是我的种,只是缺乏历练,不傻。

    “冬日礼佛后天举行,通知各家吧。”

    足利辉君疑惑。

    “父亲大人,不是说过几日吗?”

    大御台所摇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办不行了,义辉这孩子,唉。。”

    真不懂男人,再等怕是要闹翻了。

    大御台所也不想嫌弃自己孩子,忍下后半句没说。

    自己的种,算了。

    足利辉君在旁只听得半句,眨巴着眼睛不明白。

    他看着桌上的密报,忽然问道。

    “父亲大人,这几个向您告密的人,以后会如何?”

    大御台所诧异得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想到这层,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

    “看义辉需不需要她们。

    不需要的时候,这不是连借口都不用找了吗?”

    足利辉君忽然感到阵阵寒意,这御所,变得不像是他长大的地方了。

    这么多年,在他看不到的隐秘角落,不知道发生过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第三百一十九章觐见

    翌日,义银起身,在鹤千代的服侍下,整理衣服,享用早膳。

    这丫头还有点腼腆,总是红着脸做事。

    义银倒是无所谓。

    一来她年纪尚小,男女之事还略早了些。

    二来她是小姓身份,侍奉主君乃是本分,也不需要害臊。

    此时,明智光秀求见,义银看着她脸上带着淤青,皱眉道。

    “怎么还青着,昨天没用过药吗?

    毛手毛脚的竟然会撞上柱子,真是白瞎了你聪明绝顶的名头。”

    到底是有过一夜之缘的女人,鸠占鹊巢之后两人还要不清不楚过下去。

    义银看她面上带伤,多少有些心疼。用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问道。

    “还疼吗?”

    明智光秀没想到他如此自然,也是愣在当场。

    旋而回神,展颜一笑道。

    “被主上摸过,就不疼了。”

    义银翻了个白眼,笑骂道。

    “真是胡说八道。”

    两人其乐融融的笑成一团,一旁的鹤千代战战兢兢,隐隐感觉自己知道的太多。

    明智光秀收敛笑容,肃然道。

    “主上,大御台所派人传令各家丈夫公子,明日在御台举办冬日佛会,已经给您发来了邀请。”

    义银一愣。

    “这么快?不是说还有几日吗?”

    明智光秀摇头道。

    “我也不知。

    另外,长尾大人已经到了,我将她请入侧厅暂歇。”

    义银笑道。

    “她倒是来得快,我这就与她一齐去见将军。

    明智姬,你替我盯着京中局势,看看幕臣们的态度有什么变化。”

    “嗨!”

    细川三渊一系发力,义银也想知道,两家到底有多大的底蕴,值不值那二十万石领地的付出。

    长尾景虎今天打扮得很正经,一点没有之前沉迷酒精的样子。

    义银甚至紧了紧鼻子,没闻到什么酒味。

    长尾景虎见他如此,越看越可爱,心头一荡,忍不住笑道。

    “谦信公莫不是以为我傻吧?

    觐见将军这般重要大事,自然要沐浴更衣,怎么可能醉酒不敬。”

    义银白了她一眼,想起她之前对自己搭讪的样子,说道。

    “说不准真是个傻子。”

    长尾景虎摸摸脑袋,嘿嘿一笑。

    心中却是叹息,如此美人,嫁给那个爱玩小手段的足利将军,真是可惜了。

    她很清楚,自己在近幾没有实力,帮不上忙。管得太宽,反倒是自取其辱。

    义银说道。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准备出发。

    我多嘴一句。

    关东之事,你上心,幕府也上心,将军不会为难你。

    但幕府窘迫,好处给不了你,能给的只有名分。

    你长尾家以下克上,最缺的,也就是这名分了。

    要忠心幕府,要让将军看到你家的实力。”

    长尾景虎点点头,斯波义银对她真心以待,甚至有些掏心掏肺,她都感觉受宠若惊了。

    他的话很直白。

    幕府和你都希望把北条家打压下去,你们有共同的利益。

    给你好处是帮你,也是帮幕府自己,将军没理由拒绝。

    将军的迟疑,只是不确定长尾家的决心和实力。

    如果足利义辉给了名分,长尾景虎回去就妥协苟合,或者打不过投降,那就太扫她的脸面了。

    所以,今天觐见的要点,就是表决心。

    只要长尾景虎表现出与北条家死磕到底的勇气和实力,足利义辉必然给足她名分,让她回去砍人。

    长尾景虎点头说道。

    “我明白。”

    她忍不住又追问一句。

    “您待我,是否太过信任了?”

    她的确是不明白。

    她对斯波义银可以说是一见钟情,这才心痒难耐,死皮赖脸搭讪靠拢。

    可对方没理由为她的事如此上心,这不符合武家之间的规矩。

    武家唯利是图啊。

    义银闻言,叹了口气。

    “谁让你是我的长尾姐呢。”

    他是真心郁闷,谁想管这闲事,还不是被系统逼着低头嘛。

    可轻轻一句长尾姐,听在长尾景虎耳中,却是晴天霹雳一般炸响。

    那句调笑他当真了?难道他对我也是一见钟情?完了,这不是两情相悦了嘛!

    一瞬间,她患得患失起来。

    身旁,本来恭敬侍候的直江兼续看到主君又露出奇怪的傻笑,忍不住低头叹气,这日子没法过了。

    轻轻咳嗽一声,震醒主君。

    长尾景虎回过神来,尴尬一笑,也是怕自己的痴态吓到义银。

    抬眼看去,义银正向外走去,连忙跟上。

    一行人骑着马,浩浩荡荡前往御所。

    今天的觐见,是足利义辉私下召见,不是正式的评议。

    理论上,继承关东管领这种大事,是要在幕府评议中决议。

    足利义辉今天想先见见长尾景虎,掂量一下这越后之主的成色,到底值不值得她出手托一把。

    一旦召开评议,这事就没了回旋余地,那时候想再反悔也难。

    义银带着长尾景虎,跟随侍从来到御所一间小厅。

    稍坐片刻,拉门再开,足利义辉龙行虎步走了进来。

    义银不得不承认,足利义辉的卖相是顶尖的,不愧为天下之主。

    不说身材有料,脸蛋娇美,就是那一身唯吾独尊的气质,亦是让人侧目。

    要不是他心有群姬,说不准真就从了她。

    “公方大人安好。”

    “越后长尾景虎,见过公方大人,您安好。”

    两人伏地叩首。

    足利义辉几步走过他们身侧,坐在主位上,这才缓缓开口。

    “恩,起来吧。”

    两人谢过将军,直起身子,正襟危坐。

    长尾景虎细细打量着将军,难以将脑海中手段龌蹉的小人,与眼前这位丽人联想到一起。

    她在将军面前走神,让久经幕府暗斗,精神敏锐的足利义辉察觉到,产生了一丝被冒犯的不满。

    义银在旁看出端倪,暗道不妙。

    长尾景虎怎么能在将军面前走神,这可是御前失仪。

    他赶紧补救,鞠躬说道。

    “公方大人,这位便是我提起过的关东义士,越后守护代,长尾家督景虎。”

    长尾景虎被他一句话打醒,趁势向将军再次鞠躬,遮掩自己的失态。

    足利义辉见斯波义银如此帮衬她,心中不免嘀咕。

    你还真是关心此人。

    长尾景虎见将军瞅着斯波义银不说话,心中也起了逆反心理。

    看你仪表堂堂,怎么会是用卑劣手段胁迫男人的家伙呢。

    将军心有所感,目光回转,正巧与长尾景虎对上,两人心头皆起了不舒服的感觉。

    说不出哪里不对,就是看不惯眼前之人。

第三百二十章客套

    足利义辉与长尾景虎本没有什么矛盾,更在关东之事有着共同利益,足以让她们惺惺相惜。

    可因为某个少年,双方下意识得相看两厌,还不得不摆出一副欣赏对方的模样。

    足利义辉听斯波义银介绍,点头微笑道。

    “出自坂东八平氏的长尾家,那是我源氏自家人。景虎英武不凡,长尾家后继有人,我心甚慰。”

    长尾家是镰仓幕府第一代御家人,历史渊源还是方便胡扯几句,拉近关系的。

    御家人这词,本就有将军自家人的意思,坂东八平氏也是赫赫有名,用来捧人最合适不过。

    长尾景虎摆正心态,一脸仰慕,回话道。

    “长尾家远在关东,仰慕天颜而不得见。

    今日一睹将军风采,景虎死而无憾。”

    两人眼中透着光华,仿佛真是君臣相得,日后不免留下一段佳话。

    义银在旁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看她们表演。

    一直觉得自己演技不错,看来是想多了。真飙起演技,实在是排不上号。

    两人又相互吹捧了几句,将军说话,长尾景虎接茬,配合的天衣无缝,都可以上台表演去了。

    说了一阵暖心话,足利义辉开始把话题转回正事。

    “越后远在关东,景虎此次上京,所谓何事?”

    足利义辉明知故问,长尾景虎心领神会,面色变得悲伤起来。

    再次伏地叩首,哀求道。

    “公方大人,关东大变!

    逆臣北条家攻破镰仓后,挟持镰仓公方,倒行逆施。

    山内上杉家不愿从贼,被其屠戮全家。

    关东管领上杉宪政大人,只身逃到我越后国,才算躲过毒手。

    如今北条家联合武田家,东西并进,攻伐各国。

    关东乱矣!”

    说到此时,她已经是哽咽不止,难以继续。

    足利义辉面色大变,暴怒道。

    “凶徒!叛逆!攻我足利分家,灭我重臣上衫家。

    北条家这是要造反!”

    长尾景虎接上话茬,说道。

    “将军英明!

    关东十国为北条家所乱,百姓流离失所,武家无所适从,幕府秩序已经荡然无存。

    上杉宪政大人日夜忧虑,为关东太平愁白了头发。

    承蒙大人不弃,收我为养女,命我为幕府作伥,不可忘记将军恩德!不可让奸佞得意!

    我长尾家世受幕府之恩,如今关东沦丧,岂可视若无睹。

    我上洛而来,为的是向将军请命。

    长尾家与此等犯上逆贼势不两立,我愿出兵拨乱反正,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

    足利义辉一脸感动,亲切道。

    “景虎有心了。”

    长尾景虎亦是一脸仰慕,回道。

    “为将军作伥,是我等武家的本分。”

    足利义辉点点头。

    “既然上衫宪政收你做了养女,那再自称长尾景虎就不合适了。

    你继承山内上杉家,自然要称,恩,上衫景虎?”

    长尾景虎回答。

    “将军说的是。

    我来近幾之前,已拜领上衫宪政大人下字,名为上衫政虎。”

    武家有通字的传统,一般以忠义孝信等符合武家义理的字,放在名字之中,世代流传于后裔。

    例如斯波义银,斯波义统名字中所用的义字,就是通字。

    斯波家的义字来源于足利家通字,与足利义辉的义字相通,是祖上受将军恩宠所得。

    一般来说,名有上下之分,亦是前后的意思。

    例如足利义辉的名字,义字是足利家世代使用的通字,又称上字,而辉字是下字。

    听长尾景虎所言,上衫宪政是非常欣赏她的,才会把家业交付给她。

    但从她赐予长尾景虎的字却能看出,事实未必如此。

    如果上杉宪政真是乐于奉献,那必然会给予上字,就是上杉家世代流传的通字,宪字。

    而她给予长尾景虎的却是自己的下字,政字。

    由此可见,那位上衫家督多半是不甘不愿。

    只是为了复仇,才把家名家业当成筹码,做了这场交易。

    足利义辉与斯波义银都听了出来,长尾景虎也知道他们听得出来。

    可是谁在乎?

    山内上杉家已经完了,上杉宪政一条无牙老狗,哀嚎几声,又有什么用。

    武家重利,没有好处,谁肯为你出头。

    上衫宪政惨到只剩下一个名分,就只能用这个名分和长尾景虎交易,才能让她有意愿去和北条家拼命,争夺关东平原。

    足利义辉的面色有点难看,装不住了。

    足利家再衰败下去,下场指不定就是上杉家这样,用空名哀求武家为自家出力。

    光是想想,她就无法忍受。

    “上杉政虎吗?不如叫上杉辉虎吧,你觉得如何?”

    足利义辉决定把自己的下字赐予长尾景虎,一方面是不愿再联想到上杉家的末路,兔死狐悲,一方面也是拉拢她。

    将军赐字乃是天大的恩宠,足利义辉能拿出辉字给予长尾景虎,是表达了看重的意思。

    长尾景虎,不,现在应该叫上杉辉虎赶紧叩谢君上,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

    其实到了这时,将军的赐字已经拿捏不住蠢蠢欲动的地方武家。

    上杉辉虎回去最多是装x,还不如多几个姬武士有用。

    可形式还是要走的。

    名分这东西,你没实力的时候一分不值。

    但你有了实力,它就能让你事半功倍。

    因为武家也是要脸的,跪下当狗需要说服自己。

    给乡巴佬当狗,和给高门贵胄当狗,心态不一样。

    斯波义银要不是家格够高,再能打,一年也打不下二十万石领地。

    源氏长者,武家栋梁几百年的沉淀,足利天下百余年的余威,才是国人众望风而从的根本原因。

    个人再强,哪有数百年的惯性思维厉害,大多数人是盲从的。

    足利义辉与上杉辉虎几个来回,一旁的义银看得有点想睡觉。

    太磨叽了。

    看似相互欣赏,又是吹捧,又是赐字,气氛炒得火热。

    可回头一想,废话连篇。

    足利义辉想知道长尾家有没有死战之心,上杉辉虎想得到的关东管领,两人都给刻意绕开了。

    第一次见面的两人,看似友好,实则格格不入。

    义银纳闷了。

    你们俩到底看对方哪里不顺眼?明明利益相合,却迟迟不入正题。

    没道理啊?为什么呢?

第三百二十一章失言

    足利义辉与上杉辉虎也绕累了。

    虽然没什么收获,至少双方明白,对方在政治上很成熟,做事不会太离谱,也是一件好事。

    到了此时,足利义辉终于问起她最关心的问题。

    “北条家起于伊豆,如今已经掌控伊豆,相模,武藏三国,有尾大不掉之势。

    武田家乃是源氏逆子,在甲斐国苦熬多年,依然不思忠君报国,如今恶性不改,侵吞信浓。

    不知辉虎准备如何拨乱反正?”

    说到底,足利义辉和上杉辉虎没什么可谈的,她们之前根本就不认识。

    将军耐着性子和她废话,只是为了搞清楚长尾家到底行不行,扛不扛得住,值不值得她支持。

    北条家的来历是伊势家分家,将军自然清楚。

    而武田家是幕府反感的武家,只因为家格与实力的关系,丢在甲斐国的山沟沟里,眼不见为净。

    武田也是源氏后裔,这牵扯到源氏的一件公案,时代久远。

    简而言之,足利幕府看武田家,那是相当不顺眼。

    上衫辉虎知道到了关键时刻,说话亦是斩钉截铁。

    “拨乱反正不单单是长尾家之事,也是关东诸多武家的心愿。”

    她的意思很明白。

    北条武田两家联盟是强,但我也是有帮手的。

    足利义辉一听,来了兴致,笑道。

    “你也真是,以后应该自称上杉家,怎么还长尾家,有失体统。”

    将军这句话是有跟脚的。

    武家重家名,轻血缘,因为家名附带的价值,是家族姬武士团的利益所在。

    虽然主君未必愿意,但对于家臣团来说,换个主子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例如三管领之一的畠山家,原本的畠山家是平氏名门,因为绝嗣,迎入足利家子嗣为主君。

    于是,她家就变成了足利亲族。

    虽然家名尚在,历史未断,但武家们都明白,畠山家早不是当年的畠山家了。

    山内上杉家也是如此。

    只要幕府承认了上杉辉虎,她就能拿下山内上杉家的家名,关东管领役职。

    有了大义,对于她拉拢上衫家遗留的家臣团,多有益处。

    足利义辉提醒她以后要自称上杉家,这是一种态度,表示将军的支持。

    上杉辉虎马上道歉。

    “公方大人说的是,上杉辉虎失言了。”

    一个鞠躬后,她继续说起将军关心的问题。

    “关东义士并没有向逆臣屈服,皆在努力应对。

    如北信浓村上义清,西上野长野业正,都有抗争。”

    足利义辉面色古怪,斯波义银也是一样,因为这两家和长尾一样,背着逆臣之名。

    关东变天真是日月颠倒,如今维护幕府的,竟然都是当初下克上的武家,实在有趣。

    关东虽远,一些笼统的旧闻,近幾还是知道的。

    北信浓村上家也是老武家,当初足利幕府初立,曾担任信浓总大将,显赫一时。

    后来幕府派遣小笠原家前往信浓国担任守护,她家不服气,与小笠原家对抗百年。

    信浓国多山,虽然连通十国,号称天下要道,但石高也就三十七万石。

    国内分东南西北四信浓,但最有实力的还是南北信浓,因为国内田地,多在这两处所属盆地。

    北信浓村上家,南信浓小笠原家这一对峙就是数十年。

    村上家对峙幕府派遣的守护家,也算的上是大逆不道。

    信浓国多山少田,幕府近幾都顾不过来,懒得来管,这才混到了此时。

    而长野家,是上杉家的臣子。

    当初长尾家在越后下克上,与上杉家鏖战,长野家却是帮着长尾家打主家,跟着在西上野独立。

    上杉辉虎的母亲,和长野家的关系是相当亲密,说难听点,狼狈为奸。

    长尾,村上,长野三家抱团取暖,也是因为她们都是下克上武家,只能相互支援。

    如今,上杉辉虎侃侃而谈,把其他两家说成是维护幕府,抵御逆臣的关东义士。

    足利义辉与斯波义银岂能不笑,简直是笑破肚皮。

    但场合不对,只好忍着,这才面色古怪。

    上杉辉虎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绷着脸,继续说道。

    “小笠原家衰弱后,南信浓分裂。

    武田家趁虚而入,占了南信浓,又要对北信浓村上家举起屠刀,实在可恶。”

    义银点头想着。

    小笠原家衰败,村上家想去占便宜。结果打不过南面来的武田家,如今连自己地盘都危险了。

    上杉辉虎又道。

    “北条家在武藏国攻灭山内上衫家,然后继续入侵上野国。

    长野家以西上野箕轮城为根基,团结周遭武家,同心协力,准备抵御北条家侵袭。”

    足利义辉与斯波义银听到这里,出现了违和感。

    上杉辉虎说话不老实。

    西上野靠近越后,北信浓,只是关东平原的边缘,不是精华所在,与武藏国牵扯甚少。

    如若北条家要侵吞关东平原,东上野还好说,西上野绝对会放在靠后的位置。

    广义上的关东关西以三关为界,三关以东都是关东。

    武家有关八州的说法,指的是下总,上总,安房,上野,下野,常陆,武藏,相模,伊豆九国。

    古代上总下总合称总州,所以称之为关八州。

    而足利幕府划分的关东十国,是指足利镰仓公方,关东将军领地。

    除了以上九国,还要加上甲斐国,合称关东十国。

    除去伊豆与甲斐两国,其他八国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关东平原。

    上杉辉虎刻意将北条家说成是西上野的威胁,真是胡说八道。

    很明显,西上野的威胁来自于南信浓,也就是武田家。

    由此可见,长尾,村上,长野三家抱团的共同利益,在于武田家的侵袭,而不是北条家。

    上衫辉虎说漏了嘴,从她说错的话可以看出一件事。

    对于越后而言,武田家的威胁远大于北条家,她又如何能保证自己对抗北条家的决心?

    将军非常努力想要维持幕府局面,怎么可能对关东地形分布,一无所知。

    而斯波义银是准备去关东打仗,完成系统任务。

    这几天也在了解关东地形,武家关系,正巧看过此处。

    他心里知道不妙,果然足利义辉讽刺道。

    “北条家真是瞎了眼,偌大的关东平原不去攻占,却来抢北陆道的崇山峻岭,愚蠢至极。

    对吗?上衫辉虎。”

    上衫辉虎对义银看去,这事您怎么看?

    义银叹了口气,要不是为了系统任务,我管你去死。

    他开口说道。

    “上野国连接着关东平原与越后国的道路。

    上杉宪政大人逃亡越后,北条家日夜担忧,侵袭上野也是怕她卷土重来。”

    足利义辉听得目瞪口呆。

    为了这个女人,这种自己都不信的话你都编出来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三百二十二章御旗

    足利义辉很愤怒,觉得斯波义银疯了,为了这个来自关东的女人,说话都不过脑子了。

    北条家会为了一个跑路的老妇人,放弃侵吞整个关东平原的好机会吗?

    不打武藏周边的关东平原肥沃之地,而选择去打靠近北陆道的山脉地带?

    不但山高路远,对面还是一群习惯下克上,人穷不怕死的山野姬武士。

    你斯波义银脑子坏了,但北条家脑子还没坏!

    她刚想发怒,义银幽幽一句话让她反应过来。

    “上衫家深明大义,自然知道武田家不过是癣疥之疾,而北条家才是祸乱之源。”

    足利义辉看了斯波义银一眼,平静下来。

    义银说了一个简单的道理,武家重利。

    上杉辉虎胡说八道,但道理是没错,对她来说,武田家的威胁远远大于北条家。

    武田家已经攻下南信浓,朝北信浓渗透,逼得村上家与长野家向越后靠拢。

    而母亲是下克上起家的上衫辉虎,在越后的统治并不稳固,同样很紧张武田家的攻势。

    如此,便产生了一个悖论。

    将军重视北条家侵占关东平原,势力壮大,威胁幕府统治。

    而上杉辉虎更担心武田家从信浓国杀出,鼓动越后武家造反。

    如果足利义辉不给上杉辉虎名分,她回去就会专心对付武田家。

    不再想着攻略关东平原,与北条家争雌之事。

    如果想要上杉辉虎回去与北条家争个你死我活,幕府首先要解决她的名分问题。

    让她可以整顿内部,团结越后武家,不被武田家蛊惑。

    如此才能安心出兵关东平原,号令关东武家与北条家开战。

    村上家,长野家实力不足,能不能压下武田家都看着越后。

    越后是上杉辉虎根基,越后不稳,她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放弃野心,专心对抗武田,不再考虑北条家之事。

    所以,足利义辉这名分到底给,还是不给?

    将军看了眼上杉辉虎,她怀疑这家伙是故意说错话,引自己入瓮。

    上杉辉虎外表慌乱,内心却是平静似水。

    十四岁开始就镇压国内,这些年和麾下武家虚与委蛇。

    早就是政治斗争经验丰富的老油子,怎么可能说错话。

    关东之事,不只是她上杉家的事,也是幕府的事。

    没道理让幕府高高在上,恩赐一般给予她名分。

    也得让将军明白,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如果足利义辉死要面子,那么她回去就专心招呼武田家,让北条家与关东平原的老武家们玩去吧。

    反正那些个混蛋也不是好相与的,她上衫辉虎不过是熄了野心,不参与罢了。

    足利义辉从出言讽刺那刻,就掉入了上杉辉虎为她准备的下马威,一时间又是恼怒,又是佩服。

    这越后之主果然好胆,手段也是不差。

    此时,她才算是放下了对义银的感情一事,不带偏见看向上衫辉虎。

    这人心智手段皆不俗,可用。

    足利义辉坦言。

    “北条家之事,是上杉家为幕府分忧。”

    上杉辉虎也是吃惊。

    将军气度还是有的,不似之前想得那般势利小人。

    不提她对斯波义银胁迫的手段,坦然承认幕府需要上杉家,亦是坦诚的态度。

    两人到了此刻,总算是放下了美色的牵连,更加理性。

    上衫辉虎一个鞠躬,说道。

    “辉虎孟浪。

    上杉家愿为幕府作伥,在关东维护秩序,拨乱反正。

    此心,可照日月。”

    上杉辉虎说的是实话,名分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她家想要延续下去,必须拿到名分,不然就会被打回原型。

    下克上武家,迟早灭亡于下克上。

    足利义辉点头认可。

    “过几日便是幕府评议,你也一起出席吧。”

    虽然没有明说,足利义辉此言已经暗示了结果,关东管领役职我给你了。

    上衫辉虎振奋,总算是有了个好结果,伏地叩首。

    “谢将军。”

    足利义辉淡然道。

    “这是你应得的。”

    对她来说,这是投资,且看以后的回报,才知道会不会亏本。

    总体来说,两人都算满意。

    足利义辉知道了上杉辉虎可以调动的力量,越后及北信浓,西上野,总石高不低于七十万石。

    越后与佐渡岛都有金矿,越后还是有名的银产地,特产麻织也是一项大收入。

    如此,越后的动员力超过百万石,足以与北条武田两家抗衡。

    而上杉辉虎得到了将军的赐名,入继山内上杉家成功,又被承诺,即将接任关东管领。

    此次上洛的目标已经达成,而时间只用了区区两天。

    之前所想的扯皮耽误都没有出现,真是要感谢斯波义银无私相助。

    她看向少年,却见他愁眉不展,难道是有什么不满?

    义银的确是感觉不够。

    他既然准备参与关东纷争,那么就要多备些后手。

    上衫辉虎所想,对他来说,本就是应得的。

    幕府想要人去拼命,还是空口白话不给好处,那么就得给足了名分。

    不然谁肯啊,没好处的事,姬武士有的是办法敷衍。

    要想成事,就得画大饼,砸死那些个贪婪的武家。

    他仔细想了想,忽然开口问道。

    “听说上杉家有一面御旗?”

    上衫辉虎一愣,不明白他为何提及那个,但还是下意识回答。

    “确有其事,据说是初代将军所赐,跟着关东管领役职,一并赐予了上杉家先祖。

    只是上杉宪政大人没来得及救出,已经毁于战火。”

    足利白旗又称御旗,义银就有一面。此物由公方大人赐予,有替将军征讨不臣的特权。

    当初上杉家先祖乃是初代将军的丈夫家,也是有力武家。这才被委以重任,监视关东平原诸武家。

    按道理,御旗只能由本人使用,后人可以当做宝物妥善保存,以示家族不凡。

    即便不毁于战火,这面御旗也没什么用,而义银此时提起,意欲何为?

    上杉辉虎说完,义银感叹道。

    “可怜上杉家世代效忠幕府。

    如今不但家业沦陷,连足利将军授予的御旗也毁了,实在是让人扼腕叹息。

    公方大人,不如再授予上衫辉虎大人一面御旗,表示幕府恩宠依旧,亦是鼓励她家奋勇再起。”

    足利义辉眯了眯眼。

    今天,斯波义银句句替上衫辉虎说话,如今连御旗都惦记上了。

    你为什么这么帮她?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争执

    义银这话。

    先是说覆灭的山内上杉家,然后却把上杉辉虎的新上杉家拉出来,盼望她家复兴再起。

    新上杉家坐拥越后四十余万石,也是一方豪强,哪里需要复兴。

    御旗之用,斯波义银是最清楚的,他如此说,必然是有意为之。

    有御旗和没御旗出战,区别非常大。

    御旗不单单有征讨不臣的特权,还有一个潜规则。

    斯波家先祖曾有两代拿到过御旗,便是斯波高经与斯波义将母女。

    她们分别替将军征讨了尾张国和越前国,之后,两地就变成了斯波家的领地。

    而斯波义银。

    如今他的伊贺,北大和,可都是举着御旗打下来的,幕府直接就承认为他的领地。

    这就是御旗的潜规则。

    持御旗者征战打下的土地,一般都会视为她的领地。

    所以,御旗才不能由后人继承,只能保管缅怀。

    幕府可以忍容武家一两代开疆拓土,但不能代代开拓,一旦强盛到有实力造反可怎么办。

    足利义辉知道,斯波义银这是为上杉辉虎讨要开疆拓土的特权。

    关东之地,她能打下多少,就有多少领地。

    对于一个联盟动员力达到百万石的武家来说,这权利太大了。

    万一上杉辉虎真的打下了关东平原,幕府怎么办,也认?

    义银见将军不说话,心里冷笑一声。

    每到关键时刻,足利义辉就会犹豫。足利家玩平衡玩惯了,总是患得患失。

    和楚霸王似的,一个印信在手里翻来覆去玩,就是舍不得给别人。

    最后玩得印信也圆了,天下也丢了。

    还是刘邦大气,直接把土地都分了,反正天下还没到手。

    等天下到了手,再办法清理这些诸侯呗。

    关东是个什么形势义银不管,之后上杉家会不会尾大不掉他更不会在乎。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把系统任务做完,把关东平定。

    幕府空口白话,怎么取信于人?

    上衫辉虎只要名分,但上杉家的姬武士团呢?关东与上杉家亲善的武家呢?

    她们要利益!

    不给足了好处,傻子才跟你去流血拼命。

    真以为几句漂亮话,就能引得武家们去送死?

    没有足够利益,谁管你的幕府秩序,上杉家的关东攻略必然会失败。

    义银满脑子想的是关东战事如何取胜,御旗自然该给,以激发武家们的斗志。

    而足利义辉却不是这么考虑,对她来说,关东保持均势才是最好的结果。

    上杉家与北条家两败俱伤,武田家在甲斐伸展不开,三方皆在关东对峙,动弹不得,才是最佳。

    足利家如今控制近幾亦难,面对来自四国方向的三好家,都难以抵挡。

    一旦关东整合完成,比起四国三好家的威胁,更是大上数倍。

    只关东平原所属的八国,石高就有数百万石,更不提关东苦寒,姬武士悍不畏死。

    这群饿狼一旦出关,当年镰仓幕府席卷天下的旧事,难保不会重演。

    足利义辉根本不希望上杉家能打赢北条家,砍翻武田家。

    谁也吞不下谁,才最符合她的利益。

    而义银的提议,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自然不肯答应。

    但又不能明说,不然怎么忽悠上杉辉虎去和北条家拼命呢?

    她淡然道。

    “御旗一事,等幕府评议之后再说,我有些乏了。”

    上杉辉虎的心一沉。

    她不是傻子,幕府对关东诸武家的态度,其实心知肚明。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本就是可笑的懦弱之举。

    攻略关东乃是逆水行舟,靠的是自己的意志和能力。

    义银的话语刚给了她一线希望,将军的敷衍就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这才是幕府对上杉家的真实态度,既用也防。

    将军不想再谈,她便伏地叩首,行礼告退。

    而一旁的义银不动,上衫辉虎迟疑一下,先出去了。

    足利义辉看着义银,说道。

    “怎么?你又要忤逆我?”

    义银笑了笑,说。

    “公方大人说笑了,您是天下之主,我怎么敢呢。”

    言语之中略带轻浮,调侃之意溢于言表。

    足利义辉心底一股子野火窜了起来,冷哼道。

    “你懂什么!

    关东乱局对于幕府来说不是坏事,一家独大才是心腹大患。”

    在义银面前,她倒也不遮掩自己的心思。

    不单单因为足利斯波两家有维护幕府的共同利益,也是她对义银本人志在必得,说话不避讳。

    义银对此,却是嗤之以鼻。

    就算不是为了系统任务,他必须帮上衫辉虎稳定关东。只论将军的做派,也是让他鄙夷。

    他冷笑道。

    “将军深谋远虑,哪是我能比拟的。”

    将军见他话带讽刺,被软刀子刺得脸色不善,直言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斯波家是足利亲族,义银又是男人,说话顾忌更少。

    即便知道不该实话实说,此时面对将军,他还是忍不住说出真心话来。

    “公方大人以为,足利家镇压天下百余年,靠的真是玩弄手段?

    那是足利家有实力!

    两家相争,将军站在哪边,哪边就立于不败之地,自然威严日重。

    您一意拨弄关东武家,想着维持均势,可如今的足利家还有那般实力吗?

    唯有铁与血,才是真正的力量。

    天下武家不是傻子,如此摆弄下去,只怕不妥。”

    足利义辉冷眼看着他,字字从牙缝中挤出来。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她心里愤怒至极。

    足利家到她手中,势力已经衰败到了极点。

    他拆西补东,面对满屋漏风的幕府,这将军当得憋屈。

    如今斯波义银指着她的鼻子说她瞎搞,岂能不怒。

    就算是未来的丈夫,也不能这么对妻子说话,何况她是天下之主,这少年还懂不懂尊卑!

    义银却是不怕,他早就看足利义辉的做事手法不爽了。

    一件事到了他手里,要么急怒攻心,刚烈硬上,不顾后果。

    要么多谋少断,处处犹豫,不敢放手一搏。

    一点战略定性都没有,不说别的武家怎么看,他斯波义银就受了幕府多少闲气。

    这足利天下如果能靠这般手段维持下去,才是啧啧怪事。

    武家们跟着幕府混,好处没多少,还要防着足利家的黑砖,怎么敢用心侍奉。

    离心离德,迟早要完!

第三百二十四章误会

    足利义辉冷冷看着义银,忽然说道。

    “你看上她了?”

    义银莫名其妙,我和你说正事呢,你扯什么乱七八糟的。

    “纳尼?”

    足利义辉盯着他,缓缓说道。

    “我说你是不是看上了上杉辉虎,这才处处帮她。”

    义银摇头。

    “我做事都是出于公心,公方大人不要误会。”

    他心想,要不是为了系统任务,我至于这么累心吗。

    足利义辉却是不信,斯波家与关东没有任何利益纠葛,为什么替上杉家出头?

    为了帮幕府稳定关东?有如此忠君报国,没有私心的武家存在吗?

    之前引荐不提,今天觐见时,他事事替上杉辉虎着想,足利义辉怎么能不怀疑。

    凭什么是这个矮子!我哪里不好了!你选她不选我!

    义银见足利义辉不信,气恼之余也是苦涩,又没法解释系统任务的事,他是被逼无奈。

    在足利义辉逼问之下,他无言以对,说道。

    “我先告退了。”

    义银鞠躬后想要起身,却被足利义辉一把拉住手腕,重新扯回榻榻米上。

    他一时不慎,差点摔倒在地,恼怒道。

    “公方大人!”

    足利义辉紧握他的手腕,仔细看他。

    “我不准你喜欢她,你是我的!”

    她这几天委屈得要死,天下之主不会追男人,束手束脚做什么都觉得不对。

    这种从来没有过的难受劲,让她憋到此时,终于因为义银要走的坚决态度,点燃了凶性。

    义银皱着眉头,说道。

    “你松手,我疼。”

    他的体质不过是足轻而已,哪里是足利义辉这种剑豪的对手。

    面对将军,他总不能打开杀戮模式吧?这会儿被捏得的确有些吃不住。

    足利义辉哪里知道他的难处,在她眼中,他是无双战将,不敢反抗,是慑于将军威严,尊卑有序。

    她恶从胆边生,上前贴身把他遮在身下,居高临下说道。

    “告诉我,你到底喜欢她还是喜欢我!”

    义银被她压住,动弹不得。两人脸贴着脸,鼻息相通。

    身体更是紧密接触,清清楚楚感受到了将军常年练剑,锻炼出来的健美胴体。

    胸口摩擦,口鼻吐香,让他下身开始起了反应。

    惊怒之下,厉声道。

    “公方大人!请放尊重一些!”

    足利义辉得意洋洋,在她看来,已经摸清了义银的底线。

    他不敢反抗自己。

    足利义辉不知道义银体质弱小,都是靠外挂杀人。

    以为他是心存疑虑,不敢还手,印证了他对足利家的真实态度,还是充满敬畏的。

    忽然,她瞪大眼睛,因为感觉到下身某处受到挤压。

    她惊愕看向义银,你这就。。圣洁如你,身体竟这般敏感。

    她心中一荡,放开了义银。

    也是怕他恼羞成怒,性子高洁如他,身子却诚实得。。嘿,有意思。

    见他一脸娇羞,对足利义辉而言,真是解气。

    两人从第一次见面起,斯波义银的态度就一直很骄傲。

    如今能把他的气焰打压,看到他害臊低头的一面,足利义辉感觉自己的怒气全消,说不出的爽快。

    义银哪里是害羞,他是被某人压得气短,呼吸不畅。

    爽是真的爽,压也是压得真狠,让他都没法呼吸了。

    见足利义辉还在那里得意,他鬼使神差一个耳光打了上去。

    啪的一声脆响,两个人都愣在当场。

    足利义辉发愣,是她身为将军,从来没被人打过脸。

    斯波义银发愣,是他现在牛x惯了,顺手就打,忘了对方身份。

    他不得不伏地叩首,请罪道。

    “罪臣万死!”

    足利义辉摸摸自己的脸,这种感觉还真不好说。

    第一次被人打脸,是因为猥亵男人,对方性子出了名的烈。

    别看是义银请罪,其实足利义辉慌乱不在他之下。

    她做得太过分了。

    义银刚烈,天下皆知,真的把他逼急,可怎么收场。

    足利义辉咳嗽一声,说道。

    “你先退下吧。”

    义银低头嗨了一声,退出去,头也不敢抬。

    看着一向高傲的他如此狼狈,足利义辉心里没有被打脸的恼怒,反而充满了快意。

    摸着被打的脸颊,回忆当时下身的触感,忍不住嘿嘿出声。

    这就是驯服烈马的感觉吗?

    她此时心情大好,想起义银之前的话语,亦是仔细思索起来。

    足利幕府自开幕以来,实力一直不足以镇压天下,拉一派打一派是足利家一贯的策略。

    但义银说的也对。

    以前的足利家实力尚在,对于相持不下的武家来说,足利家支持谁,胜利的天平就会倒向谁。

    所以,武家们争相讨好将军。

    现如今,足利家的衰败,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再这般玩平衡手,真是有玩火的嫌疑。

    那么,又该如何呢?足利义辉陷入沉思。

    义银气急败坏向外走,终日打雁,终被雁啄。

    从来只有他演戏逗女人,这次被女人给压瓷实了。

    更尴尬的是,他还打了将军一个耳光,坐实了他恼羞成怒的状况。

    怎么会失手打将军的脸呢?还好足利义辉没有计较。

    仔细想来,明明是我被她袭击,还得庆幸她不计较,真是混蛋的逻辑。

    上衫辉虎在外间等候,神情复杂。足利义辉的感觉,她一样也有。

    斯波义银的帮助太主动,太殷勤了,完全脱离正常武家利益交换的范畴。

    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帮我?

    连最后,斯波义银静坐不出,也被她认为是替自己争取的举动。

    不知道他与将军谈得如何?

    不久,上衫辉虎看见斯波义银怒气冲冲从里面出来,心里不免松了口气。

    看来是谈崩了。

    理智上,她应该希望两人谈妥,拿到御旗对她极为有利。

    但不知为什么,她更希望两人谈崩,不想看到将军对他百依百顺。

    这种感觉说不出的古怪,直至义银走到她面前时,鬼使神差问道。

    “谦信公,您倾力相助,上杉辉虎感激不尽。

    将军给的已经足够,我亦是心满意足。

    还是莫要和公方大人置气,伤了你们之间的和气。”

    义银闷哼一声,和气个屁,都快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他摇头说道。

    “御旗一事看来很难办成,无事,我会陪你回关东去。

    她不给,我也有。”

    上衫辉虎睁大眼睛看着他,失声道。

    “您要随我回关东?”

    义银心想,废话,不去不行啊。系统大爷牛x,我惹不起,只能把事办好。

    “嗯,我跟你回去。”

    上衫辉虎听得心跳加速,难以置信。

    难道真是两情相悦?

第三百二十五章猜想

    一场觐见,足利义辉惊喜交加,上杉辉虎惊喜交加,只有斯波义银头疼欲裂。

    总觉得整件事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向不可预测的方向滑行。

    明明是一件利益相合的政治交易,足利义辉却表现出了非理性的态度。

    说好的武家重利,一切为利益让路呢?这被美色迷惑了心窍的昏君!

    上杉辉虎也变得奇怪,让他不得不怀疑,这是魅力值过高导致的问题。

    长得太帅真是个大麻烦。

    把面色古怪的上杉辉虎敷衍走,他想着去一次三渊府邸。

    三渊晴员与他的关系亲密,入京不去拜会,说不过去。

    况且她是幕臣身份,又是细川三渊一系的重要人物,一些幕府内外的事,都可以听听她的想法。

    三渊晴员性子善,会做人,有些迂腐心软,遇事反应不过来,才被称为老实人,时常吃些亏。

    但三渊家能在幕府厮混多年,看事也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不然就不是老实人,而是死人了。

    真是傻子,怎么可能在这水深的幕府混得下去。

    到了三渊府邸拜见家督,三渊晴员欣喜之余,在内室接待了义银。

    两家是世交,本就有通家之好,如今又是利益交汇,越加亲密。

    拉着义银说了一阵暖心话,三渊晴员问起今天之事。

    “今日带长尾家督觐见将军,一切还好吗?没与将军起争执吧?”

    昨日细川藤孝来过,也交换了一些想法。

    三家现在是相互协作,三渊晴员对斯波家的近事也算了解。

    她最怕的,就是义银老毛病犯了,又冲撞将军。

    义银愣了一愣,不知道将军压他这事算不算争执。

    三渊晴员看他发愣,不免长吁短叹。

    “说你什么好呢,你这孩子就不能恭顺一些,那是将军,天下之主。

    虽然斯波家是足利亲族,你也是功劳不小,但尊卑还是要讲的。

    每次见公方大人都要闹个面红耳赤,这算什么事嘛。”

    义银说道。

    “只是对关东的态度,有一些冲突,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足利家如今实力不足,公方大人依旧沉迷于制衡手段,摆弄有力武家,怕是遗祸无穷。”

    三渊晴员回道。

    “那你要将军怎么办?

    足利家的实力是一代代衰弱下来,公方大人也是有心无力。

    被你一番指责,幕府又要多事了。”

    义银尴尬一笑。

    “不至于吧,我就是发发牢骚。”

    三渊晴员摇摇头,肃然道。

    “公方大人性子刚毅,自尊心很强。

    你的话没错,她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要奋起给你看看。

    毕竟她对你。。”

    三渊晴员瞅了义银一眼,无奈摇头。

    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被自己喜欢的男人看不起,何况她是强情公方。

    义银更尴尬了,说道。

    “会很麻烦吗?”

    三渊晴员回答。

    “我不知道,现在幕臣内部也很乱。

    蜷川家借着机会,在政所小动作频繁。

    伊势家被公方大人训斥后,也是萎靡,暂时看不出有对抗的意思。

    可她家到底是累代勋贵,没那么容易被弄垮,身后还有关东强援。”

    义银听不懂了。

    “将军要奋起,会从政所入手吗?”

    三渊晴员叹了口气。

    “何止政所,幕臣谁都逃不脱。

    幕府实力不强,但也说不上弱小。山城国石高二十二万,还有周遭诸国的幕臣封地,总数不下三十五万石。

    京都又是天下商业中心,光是商税就收到手软,还有不少人自己参股进去。

    再加上各地武家的供奉,每年的献金能维持一支五百姬武士的足利马迴众。

    那可是姬武士团,每年消耗的职禄,军备,粮草,不是个小数目。

    粗略算算,幕府的动员力,该有六七十万石吧。

    再加上细川家,斯波家,我三渊家,还有畠山家那四五万直领,地方实力派也有近五十万石领地。”

    三渊晴员掰着指头算,义银听得心惊胆战。

    他一直狂言足利家不行了,可光看账面上的数字,足利将军麾下的动员力不下一百一十万石。

    哪里不行了,这分明很行啊!

    义银疑惑道。

    “幕府实力不弱,还被三好家打得满地找牙,还要找近江援军支持。”

    三渊晴员白了他一眼,对那句满地找牙相当不满,哼了一声说道。

    “那是因为幕臣与将军心不齐。

    幕臣虽是足利家臣,却在山城及周边繁衍了百余年。

    足利家又多次战乱,先代将军甚至被赶出了京都数年之久,哪里还掌控得住她们。

    如今幕臣控制了土地,还抢夺了大量的商业利益。

    而足利家只有五百马迴众,汤汤水水养活这支姬武士团都勉强。

    出兵作战还需幕臣支援后勤,岂能不被轻视?

    要不是幕府这面大旗关系着幕臣们的根本利益,她们早就不理会将军,自顾自过小日子了。”

    义银点头道。

    “所以三好侵袭,幕臣根本不想消耗自家实力。

    大不了牺牲将军家的利益,把三好家迎进来,她们照样过日子。”

    三渊晴员闷声不语,默默点了点头。

    她家本算是幕臣一系,可因为细川家的关系,有些说不清的意味。

    如今义银给了北河内领地,三渊家渐渐被幕臣看作地方实力派。

    在幕臣中,已经没有以前那般如鱼得水。

    地方实力派皆是足利亲族,以家格血统镇压地方,对维护足利家为首的守护体系,远比幕臣上心。

    从这次近幾之战也看得出来,和泉细川家死战,幕臣却是出工不出力,两相比较,差距太大。

    足利义辉看在眼里,难道真会无动于衷?

    怕是有些想法吧。

    如今被义银一番刺激,幕府内,又该乱上一阵子了。

    三渊晴员是地方实力派与幕臣的双重身份,对将军心事揣摩得很准。

    她的话,让义银不免担心。

    “如果将军要整顿幕臣,会不会像地方武家整顿家臣团一般,引发下克上?”

    三渊晴员回答。

    “不可能。

    将军不是地方守护,幕臣也不是普通的家臣团,幕府这面大旗把双方联系得太紧密了。

    没有将军,就没有幕府中枢,没有京都天下中心的地位。

    幕臣的家格身份来自幕府,商业利益来自于天下中心的京都,怎么都不会掀桌的。”

    幕臣是藤条,幕府是大树,幕府倒了,藤条也会跌入烂泥地里。

    一损俱损。

第三百二十六章套话

    义银想想也是。

    三好家都打到家门口了,幕臣还是希望她家入主幕府。

    想给三好长庆一个管领代身份继续维持场面,怎么看都不像有把整个幕府架子推翻的勇气。

    那么看来,足利义辉整顿幕臣,加强足利家实力的做法,还是很有把握的。

    只要她能利用幕臣的内部矛盾,整合一部分资源出来,足利家都不会是如今这般窘迫的局面。

    义银笑道。

    “那就祝将军心想事成吧。”

    他倒是乐见其成,反正幕府内部怎么乱都乱不到斯波家身上。

    足利家如果能厉害一点,对斯波家也是利好。都是想要维持守护体系,队友强一些总是好的。

    三渊晴员其实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可是左想右想,不知道危险来自何方。

    是错觉吧?

    伊势家绝不敢弑主,犯下大逆之罪。

    三好家已经退去,暂时没了威胁。

    近江南北对峙,也没空搭理幕府内务。

    这段时间足够将军做些实事,从幕臣那边压榨出一部分利益,充实足利家的实力。

    幕臣,三好家,六角家都不是问题,应该。。不会有事吧?

    只要斯波家之流的地方实力派站在将军一边,近幾就掀不起风浪来。

    难道还会有人压住地方实力派,把幕臣,三好,六角联系起来,对付将军?

    三渊晴员觉得自己想太多,自嘲一笑,把这荒唐的念头甩到脑后,继续与义银说话。

    她忽然叹了口气,面色黯淡。

    “义银,维持斯波家,真是苦了你了。

    还想出那种主意来,何必呢,其实足利斯波合流未必是坏事。”

    从细川藤孝嘴里听得义银的策略,她亦是震惊。

    在三渊晴员看来,义银以丧身失节的理由去堵足利家的嘴,简直是疯了。

    不就是联姻嘛,至于吗?

    你这孩子迟早要嫁人的,足利义辉哪里不好?那可是天下之主,开开心心当御台所不行吗?

    如果担心足利家轻待斯波家,婚后再争就是,看你一向的做派,怎么都不觉得会吃亏呀。

    义银也不好和她解释,他说道。

    “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只信我自己,斯波家不需要嫁接到别家。”

    他只能用高傲自负的外表,掩饰自己龌蹉的后宫计划。

    三渊晴员无奈摇头,她也就是说说。

    成大事者皆有傲气,在别人看来,嫁入御所是荣耀。

    而对于义银这种只手复兴家业的英杰,可能是侮辱吧。

    难怪他死活不接受,甚至用自污的办法推脱。

    男人敢用这种方法脱身,只能说自信到了极点。

    看着义银越发漂亮的脸蛋,三渊晴员还真觉得他有资格不在乎。

    世人皆爱美,以义银这祸国殃民的外貌,想入赘的武家要多少有多少。

    十五六岁的少年还在成长,这几天不见,又漂亮了许多。

    三渊晴员为义银颜值暴涨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然后继续正题。

    “你的想法可以说服大御台所,但将军就难说了。”

    义银惊道。

    “将军还能娶个破鞋不成?”

    三渊晴员忍不住打了他一下脑袋,嗔道。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公方大人还真难说,我们这位将军性子刚毅,从来都是宁折不弯。

    如果她真的看上了你,不在乎这些,大御台所怕是拧不过她。”

    义银一愣,仔细想想将军刚才对自己的举动,的确有可能。

    这就麻烦了,我的鸠占鹊巢之策,我的后宫大计,不知道明智光秀有没有办法搞定将军。

    他收拢心思,不去多想。

    “明天见过大御台所再说,希望将军不要太过纠缠,天涯何处无芳草。”

    三渊晴员白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这句,你现在都长成什么妖精模样了,自己没点数吗?

    她说道。

    “以后出门带好男笠,也备个覆面,在室内遮脸。”

    义银被她说得苦笑,点头答应。

    “我知道了。”

    男笠是带着一圈纱布的斗笠,出门可以遮挡太阳和风沙。

    而覆面类似尼姑的裹头,可遮挡口鼻的布料。

    两者都是贵族男子所用,亦是一种传统的做派,约束男子不要以真面目示人。

    三渊晴员这话,是说他长得太招蜂引蝶,让他克制一点。

    义银无奈地想,魅力值过高,我也很绝望啊。

    这主意不坏,他最近两天也是饱受困扰,看到他容貌的女子,不论贵贱都有些不自然。

    带着男笠与覆面外出,的确是个好主意。

    之后又谈了一些事,三渊晴员向义银保证,幕臣方面,她会出面协调,代为疏通。

    言语许久,两人才依依惜别,待义银回到府邸,已经是傍晚。

    明智光秀亦在等义银的消息,两人室内分坐,谈起觐见之事。

    明智光秀诧异道。

    “将军赐字,让她参与几日后的幕府评议,这就完了?”

    义银苦笑。

    “是的。”

    明智光秀不理解了。

    “不说御赐之物,连相伴众都没提,将军看来很不喜欢上杉辉虎。”

    被她提醒,义银才反应过来,将军这次相当的吝啬,几乎是抠抠索索。

    上杉家与北条家的对峙,本应该是幕府乐于见到的,那至少得给个相伴众身份,以示亲近吧。

    这身份尊贵,但除了随时可以请求觐见,也没什么大用。

    义银不得不叹息,足利义辉连这个都不肯给,看来我真是红颜祸水。

    若不是我引荐的上杉辉虎,她绝不会受如此轻待。

    我,害人精。

    明智光秀听义银说起此次觐见,总觉得处处诡异,少了许多细节。

    主上从来不对自己藏着掖着,今天是怎么了?

    她试探着问道。

    “主上又和公方大人起了争执?”

    义银面色变得不自然,又想起了那一段差点摩擦走火的事来。

    明智光秀看在眼里,心中咯噔一声,直觉告诉她,主上吃亏了。

    主上虽有万姬不当之勇,可为人重义理。

    如果足利义辉真对他如何,尊卑之下,他也不敢暴起反抗吧?

    她假装不在意说道。

    “怎么说,将军也不该轻薄臣下。”

    此句有歧义,轻薄臣下,还是轻薄男人,意思完全不同。

    义银没想到明智光秀会设下言语陷阱,套他的话。

    摇摇头,顺口回答。

    “也不算轻薄吧,只是误会。”

    明智光秀顿时怒火中烧,彻底明白了。

    御所之中,将军必然不顾身份,对主上做了某些事。

    枉你还是天下之主,源氏长者,武家栋梁,竟然用身份猥亵男人。

    无耻!无耻之极!

第三百二十七章野望

    义银还未察觉他说漏了嘴,只是烦恼。

    上杉辉虎觐见一事,不顺利。以丧身失节为借口拒绝足利家,听三渊晴员的说法,也是结果难料。

    他难免烦躁。

    入京之后最重要的两件事,皆是不顺,心情怎么会好。

    而明智光秀又不知道系统给义银制造的关东大麻烦,在她看来,义银是为足利义辉某些举动愁眉不展。

    对方毕竟是将军,真不要脸了,臣下还能怎么办?反抗吗?总不能打足利义辉耳光吧?

    那是大罪!

    义银有苦说不出的心情,明智光秀完全理解。

    她尝试不着痕迹安慰道。

    “主上明日就要去佛会,只要过了大御台所那关,足利家与斯波家的关系又会恢复正常。

    您不必想得太多。”

    虽然义银自污一事,让明智光秀很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认,确是快刀斩乱麻的好手段。

    义银摇摇头。

    “我刚去见了三渊晴员大人,听她的意思,失节一事,能应付大御台所,却未必能打消将军的念头。”

    明智光秀一愣,她也是没想到将军会愿意冒着足利家威严受损的风险,定要与主上结缘。

    足利义辉虽然有诸多缺点,但她的确是个好将军,行事还是维护住了幕府与足利家的利益。

    说不上惊世绝才,但作为守成之君是合格的。

    只是她运气太糟,遇到幕府腐朽到极点的时候继位,做事憋屈得很。

    但听主上的意思,将军可能忤逆大御台所,强娶他为夫。

    何至于此?

    义银见明智光秀迟疑,不禁摇头。

    明智光秀才智过人,可三渊晴员厮混幕府多年,对大御台所,对将军的了解更加深刻。

    足利斯波合流一事,事关细川斯波三渊联盟的未来,她不会无的放矢。

    既然说了,自然是权衡许久,得出的结论。

    说到底,还是自己红颜祸水,谁让我长得那么美呢,唉。

    义银自嘲道。

    “将军被称为强情公方,也不是时时都冷静的,一旦起了性子,谁能拉得住。

    如今看来,失节一策未必有用。远走关东,看将军对上杉辉虎的态度,也不好说。

    算了,明日先过了大御台所那关再谈其他。”

    明智光秀听得发愣。

    她本不愿相信,但仔细想想,将军会在御所对主上轻薄,也不能完全用利益两字计算她的心理。

    心往下沉,她看着自己白皙的双手。

    难道,还是要弑杀将军吗?

    昨日才欣喜得放下重担,不用做弑君恶徒。只一日,便事态变化,不得不捡起之前的谋划继续。

    义银见明智光秀失神,出言安慰道。

    “明智姬,不用多想,一切有我在。

    我绝不会屈服的。”

    他斩钉截铁的话语,听在明智光秀耳中,却是充满了殉道者的悲伤和无奈。

    明智光秀看着自己神牵梦绕的主上,心境渐渐平缓下来。

    放心,主上。一切有我明智光秀在,无事的。

    义银哪知道,只一会儿,明智光秀又阴沉地准备走上老路。

    两人的想法南辕北辙,却能相互交流,自圆其说,然后更加偏离得找不到交集。

    ———

    另一边,上杉辉虎回到住处,忍不住痛饮几杯,乐呵呵得笑个不停。

    直江兼续本以为觐见顺利,也是高兴。

    等知晓除了赐字与参加评议,其他一无所获,忍不住面色难看起来。

    “殿下,将军一句承诺未给,何乐之有?

    看来我们是选错了门路,公方大人明显不喜欢谦信公与我家交往。

    殿下乃是越后之主,竟然连个相伴众的身份都没有拿到,简直是不可思议!”

    直江兼续是真的急了。

    上杉辉虎冒险上洛,为的就是幕府支持。如今将军对她不喜,上洛之事几乎没有了意义。

    上杉辉虎却是不担心,拿着酒杯笑道。

    “兼续姬,你可知道,谦信公对我说了什么?

    他说要随我回越后去,哈哈哈。”

    直江兼续黑着脸说道。

    “京都自古就传说,玉藻前以美色颠倒众生,魅惑君王。

    我本不信这世上真有狐狸精,如今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她指桑骂槐,说的是谁,上杉辉虎自然听懂了。

    她也不恼,笑盈盈说道。

    “你这可是毁谤谦信公呀,兼续姬,不要命了?”

    直江兼续强项道。

    “忠言逆耳利于行,我是您的家臣,自然要秉忠直言。

    上杉家大业为重,不要沉迷美色忘了家业啊,殿下。

    公方大人与谦信公之事,在京都已是传得沸沸扬扬。

    我家就不应与谦信公扯上关系,引得将军反感。

    关东诸事纷乱,幕府该倚重我家才是。

    闹得如此结果,就算拿到了关东管领之职,收获也是有限,实在不值。”

    直江兼续忠直敢言,上杉辉虎听着点点头,问道。

    “你是觉得,我和公方大人都是被美色迷惑,忘了自己的本分咯?”

    直江兼续伏地叩首,请罪道。

    “不敢,只是不吐不快。”

    上杉辉虎哈哈大笑。

    “你呀,不是我们,不懂。

    到了我与将军这个位子,手握权柄,要个男人,什么绝色找不到。

    但他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我承认,我对他很有好感,将军也和我一样吧。

    这才是值得我们追求的男人,论外貌是风华绝代,论战阵也是天下无双。

    能得到他的青睐,才能满足英雌豪杰的征服之心。

    可她与我也不是昏了头,我们只是明白,得谦信公者,方得天下。”

    直江兼续有些迷糊,问道。

    “得谦信公,可得天下?公方大人莫不是糊涂了?”

    上杉辉虎摇摇头,说道。

    “上洛之前,我仔细想过,幕府能给我什么,我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上杉家名,关东管领本就该是我所有,公方大人不过是慷人之慨。

    要让我与北条家搏命,就得给我。这是交易,算不上恩典。

    只有另外授予我相伴众身份,赐以御旗傍身,才算是恩重。”

    直江兼续点头,的确如此,上衫家名和关东管领是上杉宪政给的。

    将军就算认账,也是为了让关东武家狗咬狗,上杉家不用欠这个恩情。

    而相伴众身份可以洗清长尾家下克上的污点,御旗能够代将军征讨不臣,扩大领地。

    这两个才是帮得上忙的物件,才是上杉家不得不接受的恩情。

    上杉辉虎眼神深邃,缓缓说道。

    “我其实并不想欠将军太多,我更怕她给我太多了,我以后不好做事。”

    直江兼续仔细思索主君的意思,背后渐渐渗出冷汗来。

    上杉家拿到了关东管领,以后将以维护幕府的正义形象在关东扩张。

    而上杉辉虎却因为没有欠将军太多而高兴,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您这是对我吐露心声,展露獠牙吗?

    这是。。上衫之野望?

第三百二十八章共利

    上杉辉虎见她战战兢兢,不禁莞尔。

    “现在知道怕了?之前不是忠言逆耳吗?

    此次觐见将军,我亦是承认她的才能。但终究是守成之主,难怪谦信公看不上她,不愿嫁入御所。”

    直江兼续不服气,说道。

    “谦信公岂会看不上将军,那可是天下之主。”

    上杉辉虎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是男中豪杰,性子高傲得紧,对谁都难看上。

    除非我能镇压关东,展露雌姿。不然,也是看不上我的。

    我能感觉到,他是在帮我,想给我机会攻略关东。

    待我拿下关东平原,摄服关东武家,才有机会让他另眼相看。”

    直江兼续面色不定,问道。

    “谦信公野心如此之大?”

    上杉辉虎回答。

    “他不是野心大,是心气高。他要的,是配得上他的女子。”

    将杯中美酒一口饮下,他继续说道。

    “越后的位置太糟了。

    虽然金银不缺,实力强盛,可是被山脉封在关东关西之外的海岸线。

    入近幾,要打通北陆道一线。下关东,要翻越与上野之间的山脉。

    还得提防信浓方向的武田家,北信浓距离我的居城太近了。

    一旦我展开关东攻略,就必须先把武田家压回南信浓。

    联合各方武家,深入关东平原,讨伐北条家。

    公方大人只要我们关东武家狗咬狗,并不希望我能取胜。

    只要战事顺利,她必然以御令命我打通北陆道一线,上洛勤王。

    你说,如果我欠她太多,怎么拒绝?”

    直江兼续额头冒汗。

    平信浓,下关东,打通北陆道。这三处,完全是反方向啊。

    越后再强,也难兼顾三处发力,最后必然是碌碌无为。

    但幕府的命令,上杉辉虎又不能不理。

    她以维护幕府的大义号令武家,席卷关东,那么就不能不听将军招呼。

    拿了幕府的名分,就被绑上了守护体系的道义,上杉辉虎没得选。

    从此,她只能疲于奔命,蹉跎岁月,无力施展野心。

    上杉辉虎见她明白过来,笑道。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开心了吧?

    将军给我的越少,我受到的约束也就越少。

    如果只给我关东管领就放我回去,那才是最好不过。”

    直江兼续点头道。

    “的确如此。

    不过,我有一点不明,谦信公为什么要帮您,攻略关东对斯波家到底有什么好处?

    就算是他看好殿下您,也不至于如此帮忙,毕竟关东局势混乱,谁能猜到最后的胜利者呢?”

    上杉辉虎点头道。

    “我一开始也想不明白,直到他对我说,要随我去关东。”

    直江兼续问道。

    “他的意思,不是以幕府使臣身份,去关东为殿下站台吗?”

    幕府给予了关东管领,必然要派出使节宣读,以显示幕府的威严和存在。

    而斯波义银身份不低,毛遂自荐的话,出使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上杉辉虎摇摇头。

    “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战意,他是想去打仗。”

    直江兼续失声道。

    “打仗?怎么可能?”

    上杉辉虎看着她,笑容意味深长。

    “为什么不可能?他在近幾帮我,我必然会在关东帮他。

    御旗征讨不臣,打下的土地皆是他的领地,幕府不得不认。

    不愧是天下奇男子,他比将军可是大气得多。

    我真是期待,与他并肩作战的那天。”

    上杉辉虎笑呵呵喝着酒,眼神中带着憧憬。

    等一齐回了关东,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值得你嫁的女人。

    足利义辉只是守成之君,而我,上杉辉虎,才是你的良配。

    直江兼续心思混乱,抓不着头绪。

    “谦信公为何选择关东,他如此冒险,有何好处?”

    她想不明白,斯波家是幕府高门,领地在近幾也不算小。

    这男家督怎么就想不开,要去千里之外开疆拓土,图什么呢?

    上杉辉虎淡然道。

    “所以我说,得谦信公者,可得天下。他的眼光,远胜将军。

    将军只知道抓紧手中的筹码,维持住幕府不灭。

    而谦信公却是目光万里,自己去夺取新的筹码,求得是长治久安。

    武家畏威不畏德,要想天下安稳,靠的还是铁和血。

    公方大人沉迷权术,最擅长的是制衡,可她家如今还有实力制衡各方吗?

    玩火者必自焚。”

    直江兼续还是难以置信。

    “所以,谦信公要将斯波家不算强盛的实力,投放去千里之外的关东,为的是打开局面?

    这也太冒险了吧。”

    上杉辉虎说道。

    “富贵险中求,天下之贵难道不值得孤注一掷吗?

    谦信公有心气,有能力。

    难怪将军想尽办法,定要娶他。能把他娶回家,足利家三代无忧。

    只可惜,谦信公心气太高,看不上守成有余,进取不足的将军。”

    直江兼续有点明白过来了。

    “所以他靠拢我家,一是为去关东先结下善缘,二也有考校殿下的意思。

    如果殿下真能打下关东,那便是配得上他的女子了。”

    上杉辉虎点头。

    “是啊,如若找不到相配的,他就算选人入赘,也亡不了斯波家,何必去为别人家做嫁衣。”

    直江兼续思索片刻,恍然道。

    “殿下英明,斯波家为盟友,的确比幕府可靠太多,也有用太多。”

    她终于明白了,上杉辉虎为什么如此畅快。

    斯波义银吐露前往关东之意,是因为近幾平衡在足利家掌控之下,斯波家已经没有伸展的空间。

    他跳出幕府的控制范围,是冒险也是脱困。

    关东广大,乃英雌用武之地。

    以他战阵无双的雄姿,自可以为斯波家再打下一片沃土。

    拥有御旗的他,就算幕府不愿,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斯波家新领。

    而对于上杉家来说,斯波家远比幕府可靠。

    幕府只希望上杉家与关东诸武家相互消耗,谁也别统一关东,威胁近幾。

    只要上杉家占了上风,幕府必然插手,搅乱大好形势。

    而斯波家不一样。

    谦信公想将自家力量投放关东,必须维护越后上衫家这条通道,才能借力发力。

    不然千里之外,如何作为?

    所以,他是真心为上杉家争取利益,方便之后一齐攻略关东。

    至于双方战后如何分配战果,正如上杉辉虎所言,大不了联姻嘛。

    足利斯波能合流,上衫斯波就不行吗?

    而且为了关东攻略成功,斯波家在幕府内一定会替上杉家说话,减少来自幕府的掣肘。

    斯波义银家格高,声望隆,便于上衫家镇压越后武家的不满情绪,真正掌控当地。

    武田北条两面作战,也可以分担上杉辉虎分身乏术的劣势。

    不论怎么看,谦信公都是上杉辉虎完美的盟友,双方简直是天作之合。

    直江兼续对上杉辉虎佩服的五体投地,不亏是主君,深谋远虑。

    而上杉辉虎喝着小酒,哼着小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他,他是我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礼佛

    足利义辉与上杉辉虎的心思,到底有没有上杉辉虎说得那么光伟正?

    怕是未必。

    上位者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欲望,但她们可以把自己的欲望藏在众人的共同利益中。

    大公无私,她就是公,怎么会有私呢?

    人都是公家的,生理需要和心理需要,自然也会装点的体体面面。

    只要上杉辉虎能打下关东,给予麾下武家利益。

    她是为了斯波义银去打仗,还是利用斯波义银去打仗都无关紧要。

    武家重利,利益足够就行,道理随便编。

    上杉辉虎需要说服麾下武家,也需要说服自己,因为延续上杉家业,是她背负的责任。

    同理,足利义辉也是一样。

    如果娶了斯波义银能稳住足利家三代,她就是英明。

    反之,被美色迷住心窍的昏君败了百年家业,只能用以警醒后人。

    总而言之,只要结果有利于麾下武家,上位者的一切都是对的。

    武家就是如此朴实无华且枯燥追逐利益的玩意儿,简单好懂到无趣。

    其实,上杉辉虎自己也说不清楚家业美人孰轻孰重,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

    但她明白,斯波义银的出现,为她提供了一条原本没有的道路。

    远比上洛之前,她所规划靠拢幕府的那条路,更好走的道路。

    有一句话她没有与直江兼续提及,那就是她觊觎斯波义银的血脉,也源于对天下人的野望。

    武家起于源氏平氏两姓数家,自源平合战之后,平氏落败,武家中便有了一个普遍的共识。

    非源氏长者不可为武家栋梁,非武家栋梁不可为幕府将军。

    简单来讲,只有源氏血脉才能开幕府,当天下人。

    而上杉辉虎出身坂东八平氏,她没有资格去争。

    但斯波义银不一样,斯波家乃是源氏名门足利家的近支。

    她和他的孩子,身上就会流淌着源氏高贵的血。

    至于男子后裔算不算入源氏血脉?拳头够大,就可以找天下武家一一面谈嘛。

    只要后人冠以斯波家名,就不算坏了规矩,屠灭几家不懂事的,也就成了。

    上杉辉虎不知道自己是爱慕斯波义银,还是各方面都利用得上他。

    只知道,他,是上天放在自己面前的无价瑰宝,绝不能错过。

    错过了,会心痛一辈子。

    ———

    翌日早晨,义银沐浴更衣,准备参与大御台所举办的兄弟会活动,冬日礼佛会。

    武家社会对男子的压制及其严厉,说成生育工具,家庭财产也不为过。

    即便是身份高贵的武家男,也少有自由空间。

    但人性是难以压抑的,兄弟会便是武家男子组建的社交圈。

    在这里,他们才能得到一丝喘息,获得极其微弱的影响力,反馈到女尊男卑的夫妻关系中。

    通过兄弟会,武家男子可以参与到政治活动和经济活动之中,少许提升自己在家中的存在感。

    所以,几乎所有武家男子对兄弟会的活动都很积极,这是他们保护自己,保护亲眷的另一个战场。

    而武家社会对男性的压制,导致他们可以举办的活动类型极少,只有茶会,赏花会,礼佛会之类。

    今天举办的就是冬日礼佛。

    姬武士沙场称雌,大多对宗教无感。

    而武家男子因为生活枯燥,精神需要寄托,更热衷于此。

    自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屠灭朝廷后,与朝廷关系亲密的神道教便逐渐消亡,佛教一家独大。

    在近幾,主流佛教分为三家,比叡山天台宗,高野山真言宗,石山本愿寺的一向宗。

    比叡山天台宗起源于遣唐使时代,得道在天朝江浙的天台山,故名天台宗。

    此宗派靠近京都,常年走上层路线,是三派中过得最滋润的。

    高野山内乱分裂,新派出走和歌山,自此高野山被称为真言宗旧派,势力大减。

    后因为成功合并法相宗,拿下大和国兴福寺,以奈良故地为根基,天台宗旧派才重新站稳阵脚。

    天台宗与真言宗,皆是老牌宗门,偏向于唐代佛教,佛法高深,超脱于尘世。

    而一向宗却是来自关东。

    自宋代以后,佛教中净土信仰崛起,通过信仰极乐佛阿弥陀而入净土的概念广为流传。

    关东镰仓古城,便是宋代佛教净土信仰的日本传播地,称为净土宗。

    近幾诸派佛理太过高深,而净土佛理简明,贴近世俗,更能被劳苦大众所接受,在关东影响极大。

    之后,一极端分支被逐出镰仓,那就是念一句阿弥陀佛即可成佛的净土真宗,又称一向宗。

    一向宗被关东净土宗驱逐,来到近幾扎根。

    因为宗门的佛理简单明了,底层民众大量依附,反倒成了近幾三派中,世俗力量最强的一支。

    大御台所身份高贵,他举办礼佛,自然是由比叡山天台宗的重要人物到场主持。

    等到了御台那边,义银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主持礼佛的,竟然是一名尼正。

    他也是诧异,以大御台所的身份,天台宗上人不便下山,至少也该派山上各寺的座主,或者地位尊贵的大尼正来吧。

    谁想到,来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尼正。

    在常人眼里,比叡山一个尼正已经不算小人物,但到了足利家这个层次,说是轻待羞辱也不为过。

    除非,是大御台所自己指定。

    御台的佛堂内,檀香环绕,佛光圆润。这种沉浸式的氛围,最适合宗教信仰的加深。

    武家男日子过得憋屈,在家中没有地位,又被诸多限制,无法自由活动。

    除了少数兄弟会和手帕交的集会,她们礼佛信教,也是为了排解精神上的空虚。

    天台宗高深的佛法能在上层站稳脚跟,就是因为这些男子不需要懂什么佛法。

    他们修得不是佛法,而是寂寞空虚冷。

    义银能被武家男子看作扬眉吐气的偶像,也是源于替这些可怜人狠狠争了一口气的缘故。

    他入佛堂,周围的气氛明显停滞了一下,不少眼光已经脱离佛经佛像,转了过来。

    主持的尼正亲自上前迎来,素色裹头遮面,只露出两只漂亮的大眼睛在外。

    睫毛长,眼黑多,眼白少,水灵灵得没有侵略性,极柔和,隐隐还带着一丝悯人的慈悲。

    裹头不紧,缝隙之间略略能看出她相貌端庄,亦是美人。

    “贫尼天海,见过谦信公。”

第三百三十章挑头

    义银客气还礼,以尼正身份主持如此规格的礼佛会。

    要么是大御台所喜欢,要么是背景深厚,又或者两者兼有。

    虽然今天,他注定与大御台所不欢而散,但没有必要在礼节上亏缺,表面上的和睦还是要的。

    “天海法师辛苦。”

    天海连声不敢,转身引路。

    “大御台所已经问起您几次,甚是想念,还请随我来。”

    义银点点头,跟着走入佛堂。

    “劳烦。”

    佛堂不小,但也看得到药师佛前坐着几位贵男,隐隐望得大御台所背影。

    礼佛便是礼佛,贵人们皆是肃然听着天海法师指点,敬拜药师佛,不敢懈怠。

    传统佛堂多是药师,净土佛堂是阿弥陀,皆是佛门却又大不相同。

    义银耐着性子随他们施礼拜佛,天海法师亦是耐心解说。

    她的声音不似女性尖锐,略带低沉且有磁性,指点贵人是不急不躁,句句柔和。

    连义银这种对礼佛完全没有兴趣的外人,都不觉得烦躁,反而有些兴趣听她解说。

    难怪,大御台所让她来主持。

    天台宗佛法高深,如若是个痴迷修行的得道高尼前来,未必能伺候好了这些个对佛理一知半解的男人。

    而这些贵人身份毕竟不同,如果因为枯燥的佛理闹心,起了性子,对天台宗没有好处。

    走上层路线,走丈夫路线,已经关系到比叡山的兴衰。

    日本佛教自天朝传入后,在近幾大兴。

    最强盛时,比叡山的山法师,与兴福寺的奈良法师,并称南北法师,佛教护法,气焰不小。

    可随着朝廷衰败,武家文化兴起,法师武尼远不如武家姬武士善战,渐渐落入下风。

    好在足利幕府与佛教各派有着默契,世俗归世俗,宗教归宗教,各自内斗,互不相干。

    可三好家以下克上起家,又急于攻下京都更进一步,攻击大和地上佛国,打破了武家与宗派的默契。

    如今,各宗各派就面临一个很麻烦的新局面,之前的默契,足利家貌似不认了。

    将军又不傻,被三好家捅了一次软肋,如果不做改变,那下一次还得挨刀子。

    可下次,就未必有另一个斯波义银站出来,为足利家力挽狂澜。

    在兴福寺全力支持斯波义银,保障幕府军后勤,帮助足利义辉打赢近幾之战后,天台宗感到了威胁。

    特别是足利义辉逼迫比叡山承认兴福寺的矫诏,指三好长庆为佛敌后,宗派再难在武家纷争中保持中立。

    近幾佛教各派,以天台宗背靠京都,亲近幕府贵人,这些年混得最舒服。

    可比叡山的佛法高深,难以与一向宗竞争底层民众,只能画地自萌,无法扩张影响力。

    法相宗就是因为太过深奥,日益式微,不得已并入真言宗求存,导致兴福寺易主。

    真言宗新派根来众这次随三好家出战,真言宗旧派与斯波义银联盟,打退了三好家的进攻。

    宗派纠纷与武家征战已经有了联手的征兆,那么天台宗又该何去何从?

    比叡山暂时没想到办法,那么维护好与幕府贵人的亲密关系,就非常重要。

    而热衷礼佛的大御台所,便是天台宗必须讨好的对象。

    为此,天台宗派来了大御台所看好的尼正天海法师主持礼佛,还接受了一件尴尬的请托。

    礼佛庄重严肃,贵人们皆不敢交头接耳。

    直到走完全程,由侍男们带着去了偏厅休息,气氛这才变得轻松欢快。

    大御台所坐在上方,陪坐的是天海法师,而义银的位子在下首左一,最为尊贵。

    他身边,坐得是细川家的丈夫以及他的叔伯三渊丈夫。

    武家重尊卑,即便是兄弟会,也是按着各家的血统家格实力,排序座位,不出差错。

    照着道理,细川家的位置该在义银之前。

    但他是正牌家督,实打实的男武士,大御台所之下以他最贵,也是没错。

    抿茶笑谈一阵,大御台所看了天海法师一眼。

    她心里一紧,无奈对义银笑道。

    “谦信公入道,听闻这谦信两字,是兴福寺座主所取?”

    义银点头。

    “正是。”

    天海夸赞道。

    “早闻真言宗长觉法师深通佛理,确是不凡。

    不知谦信公这是法名,还是法号?”

    义银心中冷笑,原来是从这天台宗的尼正开始切入,大御台所做事真够稳的。

    日本武家有入道出家的传统。

    因为许多宗派不禁婚嫁,杀戮半生的武家又喜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箴言,多有皈依者。

    但入道出家还是有区别的。

    入道为居士,只是世俗信奉者,取得是法名。

    出家为尼姑,才是超脱凡尘世间,取得是法号。

    真言宗乃是密宗一系,是日本佛教佛理最精深的一支,比起天台宗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初新派旧派纷争,也是因为对佛理的理解分歧,堪称佛教中的学究一派。

    宗门虽然势力不强,但是核心稳定,教徒忠诚。

    而天台宗虽也号称佛法深奥,却沉迷走幕府上层路线,比起高野山的老学究,少了许多虔诚信徒。

    所以高野山即便分出了和歌山分支,但依然可以兼并法相宗,与走底层路线的一向宗打个来回。

    因为那些穷经皓首的尼姑们是真的深究佛理,让人不得不尊敬。

    而天台宗一边自视甚高,一边对俗世间的贵人阿谀献媚,早已外强中干。

    真言宗旧派为义银入道取名,他自然归于真言宗一派信徒。

    而真言宗乃是密宗中最严密的学派,是禁止婚嫁的。

    如果义银取的是法名,那就是未出家,尚可婚配。

    如果是法号,那便是出家为僧,断了尘根,不会再嫁人。

    这天海是被大御台所委派来挑起婚事的起头人,但她却夹带了私货。

    虽然天台宗一脉也曾禁止婚配,但如今的天台宗号称融合四宗,海纳百川。

    其实就是和稀泥,为了上层贵族的喜欢,打破了许多陈规旧见,其中就有婚配。

    大御台所明明关心的是,义银肯不肯嫁给足利家。

    天海却往天台宗比真言宗开明,便于婚嫁这点入手,在背后砸真言宗黑砖。

    只要义银接茬,她必然会为在场贵人们讲解两家宗派对婚配的不同态度,然后吸引贵人对天台宗的好感。

    这哪里是为大御台所打前站,做试探。

    根本就是销售人员捧自家,踩别家的手段。还不露痕迹,实在是高明至极。

    只可惜,她遇上了斯波义银。

第三百三十一章掺合

    义银淡然一笑。

    “天台宗也懂法名法号之分?不是说四宗融合,殊途同归吗?

    原来佛理也能和稀泥。”

    天海背刺真言宗,义银懒得管。但她牵扯到自己的婚配,那就得把脏水泼回去。

    佛教各派之争异常残酷,谁比谁干净?

    天台宗起源于天朝江浙的天台山,因得道于法华经,也有法华宗之称。

    比叡山敢自称天台宗,却不敢称法华宗,也是因为当初一段上不得台的公案。

    镰仓幕府时期,日本佛教出了一个日莲上人。

    她深究法华经,自创日莲法华宗,又称日莲宗。

    日莲宗能言善辩,当年曾力压天台宗,成为研究法华经诸宗派中最兴旺的一支。

    当初的比叡山天台宗,还是山法师横行于世的年代,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衰败。

    利用武家纷乱,京都空虚的时机,山法师杀入京城,屠灭了日莲法华宗的寺院。

    自此日莲宗元气大伤,到如今,只能在商町中发展商家工匠为信徒,再无当年席卷天下的姿态。

    可笑的是,日莲宗打压最狠的不是天台宗,而是净土宗。

    特别是异端的净土真宗,也就是一向宗。

    日莲宗被打残后,一向宗崛起,天台宗还是不免被一向宗排挤,走入了衰败的路途。

    天道轮回,苍天饶过谁。

    经此一事,天台宗也没脸再称法华宗,玩起法华宗,禅宗,密宗,律宗四宗融合的路数。

    而日莲宗开始对外宣称法华宗,亦是无人反驳。

    所以在天朝,法华宗便是天台宗,两者指的是一家。

    在日本,天台宗与法华宗才变成了两家,就是因为这段公案。

    天海拿婚配之事来贬低真言宗,义银自然可以用四宗融合来嘲笑天台宗。

    如果她不识相还要再继续聊下去,那么义银就把当年法华宗这段往事给各位贵人说道说道。

    也算为信息闭塞的京中男子们八卦点陈年旧事,她们信仰的天台宗,当初打压异己的手段有多脏。

    天海明显听懂了义银的威胁,犹豫一下,洒脱道。

    “我爱修行,不在乎修的是哪门哪派,能不能成佛。”

    她用一句潇洒到极点的禅机,引来周遭无知贵夫敬仰的目光。然后释释然喝茶,不在言语。

    义银知道,她怂了。

    大御台所可不是那些无知丈夫,她是真正经历过坎坷,看过书,明事理的男人,自然知晓那段公案。

    摇摇头。

    没想到天海这能说会道的尼正遇到义银,一句话都扛不住就败下阵来,连挫锐气都谈不上。

    不是天海口才不如义银,只是她底气不足。

    斯波家领地在北大和,伊贺,又交好和泉细川家,三渊家,对和泉国和北河内影响力很大。

    他信仰真言宗旧派,又与兴福寺长觉座主关系良好,大河之战堪称世俗与宗派联盟的经典之作。

    真的把他惹火了,天台宗在南近幾的宗派影响力怕是要被连根拔起,真言宗乐得牙都要笑掉。

    所以,虽然接了大御台所委托,为足利家联姻打个先手,但天台宗绝不肯为将军火中取栗。

    毕竟,谦信公性烈如火,天下皆知。

    天海即便能言善辩,但掣肘之下,辩赢了又如何?

    谦信公不是出家的和尚,那是手握二十万领地,家格高贵的斯波分家家督,足利一系的军神人物。

    此等贵胄需要和你讲道理?

    讲道理,那是看在大御台所面子上不想撕破脸。

    真要对立起来,区区一个尼正,不够他试刀之用,枭首而已。

    天海不语,大御台所微微皱眉,朝下首递过去一个眼色,一位丈夫出言暖场。

    “天海法师佛法高深,我等男子只有敬佩的份。

    我武家男子不通佛法也是无碍,相妻教女才是本分,找个如意妻子是为正理。

    说来,谦信公年纪也到了合适的时候,该有十五了?”

    大御台所慈祥笑着,微微叩首。

    “是呀,我等男子,最大的幸福还是要找对人,婚嫁之事要慎重,干系一生幸福。

    你这么说,我也是好奇,义银君,你多大了?”

    “回大御台所,十五了。”

    义银看了眼那个出头的丈夫,时间长了些,让他鬓角隐隐冒汗。

    武家男子,十五岁正是适合出嫁的年纪。

    “这位丈夫是哪家的?”

    那丈夫匆匆行礼,回答。

    “妻家乃是松田家,名松田。。”

    义银不客气地打断道。

    “足够了,我只要知道你是哪家的,就足够了。”

    那丈夫面色大变,仓皇看向大御台所,眼神惊恐。

    大御台所也是不满。

    义银这话太过凶狠,明摆着要秋后算账,我记着你们松田家这只出头鸟了。

    你是谁的丈夫,我不在乎,反正松田家我会报复的。

    虽然脾气对的是松田家的丈夫,可谁都看得出,大御台所才是他背后站着的人。

    一旁的细川丈夫与三渊丈夫面色犯愁,完全想不到义银说话如此不客气,让人打圆场的机会都没有。

    她们可是带着缓和各方的任务来的,特别是细川丈夫,心中最是难受。

    细川家因为足利斯波合流一事,闹到细川元常被细川藤孝踢下了台。

    虽然女人办事,家中男子不敢多嘴,但妻子被这么赶下台,还是让他心里不舒服。

    他身子不好,难以生养,但与细川元常亦是伉俪情深。

    细川藤孝过继,细川三渊两家,一向和和睦睦,没有出过什么乱子。

    谁想到此次闹得这么大,连妻子都灰溜溜,不得不去胜龙寺城养老,说他心里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但武家男子温驯,细川藤孝此前也吩咐细川丈夫与三渊丈夫,在圈子里放话,点醒各家不要多事。

    谁家是傻子?皆看出斯波家不乐意联姻的意思。

    所以,一齐装傻充愣,场面上嘻嘻哈哈,却没一个敢胡言乱语。

    都知道,今天这鸿门宴,乱说话是要给家里添麻烦的。

    谁想,还是有傻子为讨好大御台所,头铁了。

    足利家与斯波家的联姻,干你松田家什么事?你家什么身份?也配出头说话?

    如今连累家族,回去怕是要抽筋扒皮,以后再难在兄弟会看见这位丈夫了。

    长点心吧!

    足利家与斯波家不管谈不谈得成,也还是亲族血脉,打断骨头连着筋。

    别人掺和进去干嘛?

    比叡山来的天海法师,看茶都快看出花来,都不敢再多嘴一句。

    傻不傻?

    活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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