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沦陷
义银看着长尾景虎,斩钉截铁说道。
“我会尽全力说服将军,帮你拿下关东管领之职。”
长尾景虎愣在当场,一时都忘了表示感激。
女人为什么喜欢绿茶刁?
有时候容貌,身材,气质都不是最重要的,这些外在的条件看一时舒爽,看多了也会疲劳。
绿茶刁最厉害的地方,是他们的温柔和关怀。
姬武士从出生就注定要杀戮一生,能站直了就开始学习武艺,战阵之术。
武家社会纷乱,争斗不休。
位低者卑躬屈膝,位高者日夜心惊,谁都不好过。
什么人文关怀,什么温柔以待,皆是没有的东西。
大家都只有一个念头,抢钱抢粮抢男人抢地盘。
人的精神紧紧绷着,谁也不敢懈怠,松懈了就得死。
这种扭曲变态的社会环境,造就了姬武士严苛的上下尊卑,和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行为模式。
幕府守护体系的建立,更是把金字塔上下的武家们塑造成谁都喘不过气来的砖石,垫在塔中。
这时候,忽然有一个男人出现。
他不在乎好处,真心实意待你。做事不求利益回报,只求仁义礼信。
你说你感不感动!
当初义银在北河内遇到伏击,明智光秀御前拔刀,已经说得清清楚楚。
斯波家这些姬武士都是武家社会苟延残喘的蝼蚁,能有今天,只因为主上仁义。
把她们当人看!
别说义银颜值世间无双,血统高贵,经历坎坷后的地位更是天下独一份的实权男大名。
就算他一无所有,凭着前世把人当人的价值观,也是天下最强绿茶刁,谁与争锋!
如今,长尾景虎眼看就要沦陷在绿茶刁的温柔之中。
她少年时候母亲下克上,家业纷乱,周遭目光皆带着恶意。
母亲死后,要独力支撑家业,咬牙之时,哪有真诚与人交往的余地。
沉迷醉酒,不只是爱好,更是麻痹。是为了逃避世间辛酸苦辣,给自己一个稍有喘息的避难所。
长尾景虎在外是四十万石大名,能征善战,威风凛凛。
谁能想到,她内心很脆弱。
在高压环境中长大,维持着看似强盛,其实岌岌可危的家业,她早已脆弱不堪。
这时候,忽然有一个贴心的男子主动靠近她,帮助她,没有任何索求向她伸出援手。
她会怎么想?
坚强又脆弱的长尾家督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喘气都需要极大的力气。
这种纯情女子一旦喜欢上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谁都别想改变她的想法。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爱。
义银可没想这么多,他的思绪都在琢磨如何替长尾家说话。
因为逼婚一事,斯波家与足利家的关系已经变得不稳定,又要加上为长尾家出头的变数。
还有,如何跟明智光秀解释?
那腹黑女可不是随便能忽悠过去的傻子,真是麻烦。
想着想着,气恼系统又拿它没辙,恨恨瞪了长尾景虎一眼,亦是迁怒。
长尾景虎被他娇嗔的眼神,惊艳了一下,赶紧挪开自己贪婪的目光。
她以为义银是因为她太过无礼,才会有所反应,心虚不敢再看。
话说到这份上,酒已经喝不出味道,义银起身,长尾景虎跟着站起来。
两人对视,有些尴尬。
照着前世的身高,义银此时应该超过了165厘米,而长尾景虎只有150-155厘米之间。
一个比寻常姬武士还高,一个比寻常姬武士矮上一些,忽然面对面,顿时居高临下。
长尾景虎心中略过一丝不爽。
不是对义银有了恶感,而是不喜欢这种感觉,被他俯视的感觉。
虽然长尾家石高四十万石,但只是下克上的逆臣罢了,在武家社会地位不高。
就算她得了关东管领,有了身份。
比起斯波家这种在京都,都是一等一贵胄的高门公子,男大名。
还是配不上吧?
这天下,怎么能有如此风华绝代的男子,让她想要亲近又自卑不已。
她要努力,要上进,一定要和他拉近彼此的差距。
心中暗暗发誓后,长尾景虎侧身拉门,说道。
“谦信公,请。”
门外侍候的直江兼续惊了一下。
在旁的斯波家姬武士觉得很正常,但她却知道,自己主君的为人。
她会替一男子拉门开路?斯波家到底给了多少好处?这才让殿下心甘情愿低头。
两人走了出来。
义银道。
“山中姬,留一名同心众随她们寻找住处,然后回府邸禀告。
长尾姬,明天我面见将军后,会派人与你联系。”
义银是怕这群粗莽的关东武家又惹出乱子,有斯波家的姬武士在场,京都人等多少会给个面子。
况且,也需要知道她们的落脚处,明天才好交流。
长尾景虎微笑点头。
“自当听谦信公吩咐。”
两人作别,义银率众离去。
长尾景虎望着义银骑马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直江兼续忍耐不住,问道。
“殿下,斯波家答应帮忙?可为什么呢?”
她有点理解主君为何如此殷勤,换了是她也会这样。
斯波家和关东没有联系,没好处的事愿意为长尾家出头,自家态度上恭敬些也很正常。
长尾景虎愣愣盯着远方,嘴上问她。
“兼续姬,你说,我是不是该找个男人,延续家业了。”
“啊?”
直江兼续顿时傻了眼。
我和您聊正事呢,您和我谈男女之事?
殿下,我的殿下啊,我们可是冒着巨大的风险上洛,您可长点心吧!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
殿下莫不是看上了谦信公?这可不行!
长尾家正求人办事呢,如果此时唐突美人,惹恼了这位斯波家督,怕是要坏事。
咋一起喝个酒您就喜欢上男人了?以前不是只喜欢酒吗?
不过,还真是个绝世大美人呀。
直江兼续摇摇头,收拢心思想劝,又斟酌言辞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万一起了反效果,岂不是火上浇油,适得其反。
而此时,骑马的义银也是烦恼。
左右山中幸盛与高田雪乃都在偷偷看他,也不敢让他察觉。
可她们灼热的目光打在脸上,义银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只能装聋作哑。
魅力值14,真麻烦。
第三百零三章失节
这一番折腾,天色不早。
义银一行匆匆入城,来到将军刚赐予的府邸,明智光秀已经等候多时。
她比主上早出发几日。
此处以后将是斯波家在京都的主君住所,自然要有仆役来清洁整理。
她早些过来,把一切安排妥当,坐等主上驾临。
算算日子,主上应该是今日抵达,可左等右等却不见人影。
待日落西山才远远看见一行人,领头的正是斯波义银。
才一眼,她忍不住愣在当场。
主上两颊飞霞,一脸酒气,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仔细观察,面上隐隐的伤痕不见,多了几分出尘之气。
虽然还是那张帅气的脸蛋,却不似之前凡间烟火,别有气质。
义银走到明智光秀跟前,见她愣神的样子,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轻咳一声,说道。
“明智姬,都安排好了?”
被主上震醒的明智光秀难得脸上一红,低头鞠躬道。
“主上安好。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请您随我来。”
说完,转身带路。
入了府邸,向议事厅走去,走了一段路,她忍不住回头问道。
“主上,路上可遇到什么事?”
几天不见,主上怎么整个气质都不同了?
她懵逼,跟在义银身后的高田阳乃和山中幸盛更懵。
一顿酒的功夫,主君就变得如此夺人心魄,让人看个不够。
高田雪乃还好,默默走着。
山中幸盛要分神让同心众占据各处要点,侍卫府邸。
她是同心众笔头,义银的安全,就是她的管辖范围,此举合理,明智光秀也默认。
义银听明智光秀问起,苦笑一声,心里知道都是魅力值忽然拔高惹的祸。
但这事他没法解释,只能转移话题。
“路上结识了一个有意思的新朋友,正想与你商议点事。”
明智光秀心中一凛,嗨了一声继续带路。
片刻,君臣四人安坐议事厅中,义银问道。
“京中情况如何?”
明智光秀肃然道。
“情况不太好。
我入京之后尝试联系细川三渊两家,皆是没有回应,仿佛家中有了什么变故。
而幕臣中几家有力武家,虽然明面上表示欢迎,但态度很敷衍。
与我家有些交往的蜷川与仁木两家,也是暧昧不明。”
义银无奈道。
“足利家这一手软刀子的确厉害,将军刚毅,多半不会是她的手笔。”
明智光秀点头。
“如果我所料不错,是大御台所出手。”
义银叹道。
“那就麻烦了,大御台所掌控着京都的兄弟会。”
明智光秀亦是点头,两个人的担忧是一致的。
大御台所身为上代将军丈夫,身份尊贵,又实质上掌握了幕府高阶武家男子的舆论圈。
一旦发动起来,义银很难应对。
上次从近江回京,他就见识过,这位看似慈祥的大御台所,有多厉害。
当时为了替足利义辉解围,他帮了义银一把,出手敲打伊势家为首的幕臣众。
绵里藏针,以势压人的手段,让人无从抵挡。
如今他为了女儿,转头对义银使起手段,也是一样麻烦。
对他,明智光秀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兄弟会的圈子,是隔绝在姬武士之外的另一个战场,只有男子才有资格参与。
如今主上入京,即将面对足利家的逼迫。
而明智光秀想要一劳永逸的谋划,却不能与人明说。
弑杀将军乃是大逆,就算是主上也要瞒得死死地。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义银妥协,为了斯波家嫁给足利义辉。
这对于主上和斯波家,不算最差的选择。
一旦事有不逮,主上动摇,只怕真会走上这条路。
明智光秀忧心忡忡,却不知道自家主上为了下半身幸福,绝不会妥协。
义银见她无语,知道她没了办法,宽慰道。
“大御台所之事,的确难办,你不用为难自己,我有办法。”
明智光秀疑惑道。
“主上想怎么做?”
义银坦然一笑。
“我这种丧身失节的男子,哪配得上公方大人。”
他语气淡然,胸有成竹,自以为得意。
谁知道,面前三姬皆是面色苍白,伏地土下座,高呼不可。
他这才发现不对,自己又混淆了前世和今生的世界观,忘了贞洁对这个世界男子的重要性。
心想,坏了!
高田雪乃想起当初在尾张,她与姐姐屈辱眼见织田信长搂着主上进屋。
为了保住斯波家一千五百石料所,主上义无反顾忍受了两次玷污。
明智光秀想起自己为了一时欲念,逼迫主上屈从。
只因为斯波家覆灭,缺少谋臣,他待价而沽,作恶逞凶。
山中幸盛悔恨不已,那一夜酒醉,做下无耻之事。
殿下为了战局大事,不但忍了下来,还给她机会重新做人,得到入赘的机会。
三姬所想不同,却皆是主辱臣死,自觉对不起主君。
义银摇头苦笑。
他只是单纯阐述一个想法,哪知道把三姬的心思都勾了出来,这下子怎么哄?
只能淡淡说道。
“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怪任何人。
亏你们还是姬武士,不如我一个男儿洒脱。”
他刚被特效清洗过的脸上,吹弹可破,白皙透亮。在烛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
一时间,三姬都看得有些呆滞,心思纷乱。
高田雪乃单纯,主上说不想,她便不想,只要听话,主上就会喜欢。
明智光秀自惭形秽,做事阴狠的她,最受不得主上的圣洁作态。
亵渎男神的阴暗想法暗潮汹涌,引得某处都湿润了。
山中幸盛咬着下唇低头,越发觉得自己不配,又想起那一夜,心头微微发热。
两相矛盾之下,愧疚中隐隐有一丝亵渎地快感,又觉得不该如此,更是自卑自责。
义银一看,叹了口气。
我这说正事,你们一个个胡思乱想的,什么意思啊?
明智光秀收拾心情,咬牙说道。
“主上不可!
您心性高洁,那些事都不是你的本愿,更不必拿来搪塞外人。”
明智光秀眼圈都红了,义银这是要用自己的失节去堵足利家的嘴。
这般自污的确可行,但对一个男人来说,太残酷了。
义银看着她,心想,那些事还真是我的本意。
演技已经融入本能的他,面上却是带着淡淡的忧伤。
“一切,为了斯波家。”
第三百零四章选择
为了斯波家,是义银手上一张万能牌。
无论多么离经叛道的事,放在这个招牌底下都能让人理解。
能不能接受是另一码事,至少符合武家社会的价值观。
天大地大,家族最大,为了家业,万事可做。
武家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体,一种精神。
东方文化的家国天下情怀,在这片贫瘠的土地发酵,最终长成如此偏激的社会共识。
义银一路走来,肉身开路,军功成名,做事多有惊世骇俗之举。
能被武家们认可,便是因为他的人设符合姬武士的道德观,武家义理。
一切牺牲为了家族,为家族牺牲一切,这崇高的品格,值得所有姬武士尊敬。
家族延续高于一切伦理道德,是武家社会最扭曲的道德准则。
所以,严苛的尊卑制度下,却诞生了激烈的下克上传统,亦是有果必有因。
在这个女尊的古代社会,生产力落后。男人不过是女人的财产,生育工具。
高阶武家的男子能得到尊重,也只是因为血统高贵,影响力仅限于闺房感情。
义银的成功,其实也剥离了他身上的性别属性。
麾下武家会不自觉将他神化,以毘沙门天化身代称,是为了缓和自己被男人指使的心理失衡。
神是没有性别的,家督也是。
她们只是家名的实体化,家族姬武士团利益的代表,而义银这个代表恰巧是男人罢了。
义银以丧身失节,不堪许配为由,把球踢回给足利家。
这是步好棋,但也会进一步剥离他身上的男性成分。
明智光秀等亲近姬武士难以接受,是因为她们对义银有感情,有欲望,把他当男人。
而对于整个斯波家来说,大多数姬武士并不在乎义银是男是女,她们只在乎家督能不能给她们带来利益。
足利家想与斯波家联姻可以,那么就必须接受失节的斯波家督,这样才能取信斯波家姬武士团。
让她们相信双方合流是相对平等的交易,而不是单方面的压迫,会让她们利益受损。
如果足利家只是垂涎斯波义银的肉体,贪婪斯波家的土地,那么就是敌人。
家督可以出卖,家族利益属于所有斯波家的姬武士,绝对不能出卖。
大御台所营造的氛围,是想利用对斯波家延续非常重要的家格,胁迫斯波义银就范。
如果义银屈服,足利斯波合流之后,主导权就会在足利家手中。
而义银的回应很简单,四个字,我是破鞋。
如果足利家犹豫,便是缺乏诚意,更看中义银身上的男性这一性别属性。
男人是财产,是生育工具,这在女尊男卑的武家社会是共识。
足利家一旦以观望思索的态度止步,便会激怒斯波姬武士团。
因为女尊男卑,把斯波家当男人看待,便是要斯波家低人一等。在利益交换方面,一定会吃亏。
家督是不是完璧是小事,斯波家在合流之后吃不吃亏是大事,足利家将无法再取信斯波姬武士团。
义银下意识的一招失节,远比他自己想象得有力的多。
明智光秀诱导的入赘,能迷惑各大势力首脑一时,但带头人压不住姬武士团的欲望太久。
武家是利益动物,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大多数姬武士又是目光短浅且贪婪,只看眼前得失。
而义银的失节试探一举,会让斯波姬武士团对足利家的诚意产生怀疑,她们才会摒弃合流的念头。
那么,足利家能接受丧身失节的男人,成为御台所吗?
当然不能!
武家其实也不太在乎贞洁,只要有足够的利益,男人失节算什么事,不是还能用嘛。
但足利家穷得只剩下名分,唯一还有些用的,就是幕府将军的威望。
如果足利义辉迎娶失节男子,会给心存恶意的武家借口,毁谤将军,动摇足利家的威望。
生下的后裔在成为下一代将军后,也有可能被恶毒武家嘲笑父亲失节,动摇威望。
对于足利家来说,此事不一定会发生,但不值得冒险,风险太大。
合流的好处还没看到,先得背上声望大跌的可能性,不值,太不值了。
明智光秀想清楚前因后果,不免叹息,主上此举狠绝之极。
对别人狠算什么本事,对自己狠才是真狠。
因为太可行了,她虽然不愿,还是苦涩说道。
“既然主上心意已决,那我就在京中放出谣言。”
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空穴来风,至少不会伤主上太深。
义银摇头,明智光秀这聪明人,难得糊涂。
义银不是完璧之事,在武家中早有流传。
特别是憎恨他的部分幕臣和三好武家,时常污言秽语,唾骂泄愤。
如果只是放出小道消息,动摇不了足利家的意志。
有时候,台面下大家都知道的事,可以装作不知道,只看利益够不够大。
义银说道。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觐见将军之后,大御台所必然召我参与兄弟会联谊,我自会和她们说。”
义银轻描淡写,坐听的三姬却是心里一疼,皆哀伤地看着他。
男子最爱八卦,兄弟会圈子就是武家舆论圈,无风还起三层浪,何况主君自己坦白。
自此以后,义银再无清白之名,真是为了斯波家牺牲一切。
看着义银一脸淡然,仿佛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更让三女心疼不已。
明智光秀对足利义辉的憎恨到了顶点,面上却是越发优雅自然,不露丝毫。
她明白,将军决不能由斯波家弑杀。斯波家的手,必须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她如果要做,也不能露出丝毫端倪,让人联系到斯波家。
可如今看来,貌似弑杀将军的需求在下降。
一旦主上的失节策略有效,足利义辉对他失去兴趣。
也许鸠占鹊巢之策的实行,不会受到将军的阻碍。
高田雪乃面无表情,主上想如何就如何,就算全世界都憎恨主上,雪乃依旧会站在他身边。
而山中幸盛心情最复杂,义银越是性情高洁,义理傍身,她就越是自觉禽兽,自觉无耻。
有时候,一个道德感极重的人,真的会自己活活惭愧死。
义银倒不是作伪,他是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当他接受明智光秀鸠占鹊巢之策的那刻起,就觉悟了。
别指望武家会赞美他,万姬所指是必然会发生的事。脸皮如果薄一点,迟早无疾而终。
现在不过是一场预演,人家骂他破鞋,不要脸还是轻的。
等他开启后宫,玩起集邮男的手艺。
那时候别说舆论了,历史书上也定会不惜笔墨地鞭笞他。
做人就是做选择,要么选名垂千古,要么选遗臭万年。
他选择乃子。
第三百零五章避婚
三姬如丧考妣,看得义银有点烦,有时候他演得挺累。
因为生涯不犯的特效,导致他说什么做什么,在旁人眼中都是一副圣洁姿态。
他也难受,特别是现在,魅力值突破天际。
想到以后在别人眼中,他永远是不可亵渎的圣男形象,就浑身不自在。
帅到想让人上,和帅到让人不敢上,他想选前者,系统帮他选了后者。
系统,我草泥爹。
既然失节的办法已经说开,他懒得再看明智光秀几个两眼泪汪汪,转移话题道。
“我这次入京,在城下町遇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义银将与长尾景虎的相遇,说给明智光秀听。
当然是偶遇,不是系统逼着他撞上去。
明智光秀收拾心情,仔细听主上说事,听完,眯着眼思索起来。
越后国主,长尾家督景虎。主上要为长尾家联络将军,取关东管领之职?
明智光秀仔细思考主君的用意。
她不知道义银是被系统逼得没办法,才插手关东之事。
自然要站在武家利益的角度,考虑主君的想法。
长尾景虎被上衫宪政收为养女,继承关东管领役职名正言顺。
只是因为北条家手中的镰仓公方不会同意,才选择来近幾寻求足利义辉的承认。
这事不难。
幕府衰败,最怕的就是挑战者出现,最希望的就是地方有力大名站在幕府一边,维持守护体系。
现在的北条家,是冒领北条的伊势家分家。
足利义辉已经对伊势家起了戒心,要不是见北条家势大,这次伊势贞教绝对没这么容易过关。
如今关东来了新消息,北条家已经干掉了关东管领上杉家,即将吞下部分关东平原。
足利义辉绝对无法接受。
任何武家占据消化了关东平原,都会成为幕府最大的挑战者,这是历史上血的教训。
她一定会支持长尾景虎和北条家干到底,不死不休的那种。
而且长尾家也有实力,越后国四十余万石领地,足够与北条家周旋,缺少的只是名分。
如果能用一个关东管领的名分,让关东关起门狗咬狗,别来近幾闹事。
足利义辉会不惜余力,给予长尾景虎极高的礼遇。
那么,这对斯波家有什么好处?主上为什么要帮无亲无故的长尾家?
答案,明智光秀已经了然于胸。
义银忐忑不安,他真不知道斯波家为什么要帮长尾家,这事摆明了没好处。
武家做事利益为先,没好处的事谁肯做。
义银总不能告诉明智光秀,系统逼得我没办法吧?
他小心翼翼看着明智光秀沉思,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说服她。
明智光秀沉思半晌,抬头说道。
“主上所想,可行。”
“恩。”
义银嘴上顺口答应,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到底想什么了?
明智光秀肃然道。
“将军年纪已经不小,足利家需要继承人。
先以失节一事阻断足利家的贪念,再以为幕府分忧的借口前往越后,拖延时间。
主上年幼,拖得起。将军年长,未必拖得起。
时间一长,公方大人必然面临继承人的压力,我家与足利家也就有了缓和的余地。”
明智光秀想到的,是义银要远走越后避婚。
斯波家如今在近幾的发展到了瓶颈,需要沉淀消化,不可再肆意开拓,以免根基不稳。
而足利家的逼迫只是为了合流续命,双方并没有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
如果主上离开近幾,足利义辉能等他多久?
足利家继承人空悬,不论幕臣,地方实力派,还是大御台所,都不能由她任性。
这是整个幕府的根本利益所在,足利家不能绝嗣,足利义辉必须尽快结缘。
斯波家不愿意,其他武家排着队求缘分呢。
明智光秀忽然感到一阵轻松。
如果失节和避婚两计真的能成功,那么她就不需要布局弑杀将军。
足利义辉会妨碍到鸠占鹊巢之策,原因不外乎两点。
其一,足利义辉对斯波义银的觊觎之心。
其二,义银的荡夫做派影响到将军家的威严。
如果足利斯波合流一事失败,前者就不存在了。
只要斯波家继续壮大,衰弱的足利家会越发需要斯波家的支持,后者也就慢慢变得不是问题。
对于鸠占鹊巢之策而言,将军就没有必死的需要了。
作为一名姬武士,天生就对幕府将军充满敬畏,意图杀害足利义辉,其实压力极大。
如今,主上有其他路可走,明智光秀瞬间感觉轻松许多。
义银被她说得心里懵逼,面上却是赞许点头。
还是明智光秀脑洞大,这都能帮他圆回来。
不过,正合义银心意。
系统的任务奖励已经给了,但任务还未完成,魅力值清零的危险一直压在义银心头。
他必须去一次越后,为长尾景虎压阵,把武田和北条两家打服。
不然,关东算不得清明世界,他随时有变成丑比的风险,这世界也就崩坏了。
但他不能对明智光秀明说,武家没有这么办事的。
简直是量斯波之物力,结长尾之欢心,斯波姬武士团非得造反不可。
如今明智光秀能够自圆其说,义银干脆欣慰点头,一副知我者明智也的做派。
“不错,这就是我的意思。”
等我去了越后,还怕你们不支援我吗?
老子魅力值高达十四点,信心还是有的。
旁人不说,前田利益,明智光秀,高田阳乃勒断斯波家的裤腰带,也会支援义银打赢。
明智光秀哪知道主上如此疯狂,她照着常理分析,给予对策。
“长尾家之事,当分为两步。
首先,帮助她家拿到关东管领役职。
这点不难,将军也是明白人,不会坐看北条家壮大。
再次,想办法让主上出使越后,这事需要长尾家配合。
幕府不明关东局势,长尾大人说得越危险,主上代表幕府前往越后替长尾家站台的可能性越大。
公方大人需要一个有足够威望的武家去关东,帮长尾家撑腰。
毕竟她家是下克上武家,先天不足。如若关东武家否认她的名分,那关东管领不假亦是假了。”
义银点头。
明智光秀的意思,类似上次近江之行,也是作为幕府使臣,为地方武家站台,授予正当性。
只是上次近江之行,六角家居心不良,最后变成野良田合战,让义银狠狠刷了一波声望。
义银偷瞄明智光秀一眼,心中暗自抱歉。
虽然她的想法很好,但义银却准备一意孤行,再干一票大的。
唉,都是系统惹的祸。
第三百零六章夜谈
明智光秀说完,看向义银。
“主上,明天还要觐见将军。”
地方武家上洛,必然要向将军表忠。只是幕府自有一套规矩,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可义银不一样,以他如今的身份,随时可以求见,将军也不会避他。
明智光秀是担心主上刚烈,到时候与强情公方起了冲突。
足利将军是天下之主,即便三好长庆面见足利义辉,礼节上也不敢有亏。
而义银是个例外。
他第一次面见公方大人,就脱衣撒泼,此事早就是幕府武家茶余饭后的笑谈。
但这次不一样,足利家与斯波家如今的关系很微妙。
说足利家逼迫斯波家,其实只是联姻手段太过强势。
虽然斯波义银和明智光秀联手压制家中异论,但足利斯波合流对斯波家本身来说,不算坏的选择。
出于两人各自的私心,才把这事说得极其严重。
可笑的是,为了护住入赘的希望,家中各势力还真的捏着鼻子认了。
如今义银准备用失节之事搪塞大御台所,那么将军又该如何应对?
明智光秀无法预判将军的态度,只能由义银自己把握。
义银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
“我会注意分寸。”
天色已晚,义银赶了一天路,又遇上长尾景虎一事,再与明智光秀商议许久,真的乏了。
之后匆匆用了晚膳,便早早休息。
是夜,义银猛地警醒。
“是谁?谁在外面?”
寝室外,一人沉默片刻,苦涩回答。
“殿下,是我。”
“山中姬?进来说话。”
山中幸盛乃是同心众笔头,负责义银的安全,夜晚巡视是常理,义银也没多想。
山中幸盛拉门进来,不敢靠近义银的床铺,远远跪地俯首。
义银哑然失笑。
“你这是干嘛,离得那么远,我怎么与你说话。”
山中幸盛犹豫半晌,回答。
“我害怕自己把持不住。”
义银有点尴尬,因为上次把持不住的其实是他。
他咳嗽一声,说道。
“我信得过你,过来吧。”
山中幸盛上前跪好,说。
“我刚遣走了您室外的护卫。”
义银诧异看着她,你还真有心图谋不轨啊?
山中幸盛见他眼神怪异,知道他误会了,赶紧说道。
“不是的,殿下,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不方便她们听见。”
义银笑道。
“我又没说话,你慌什么。”
心中念叨,其实你真想,也是可以的。
山中幸盛脸色娇羞,之前在门外的勇气,在看到殿下这一刻,似乎全都跑得无影无踪。
义银见她呐呐说不出话,主动宽慰。
“你就是想得太多,我早就说了,我已不在意。”
山中幸盛憋出一句话来。
“殿下,可是我在意。”
她的泪珠子在眼眶中打转,平日里藏在心头的话,不吐不快,这时候顾不得羞涩,都倒了出来。
“我做下何等恶事,我自己清楚,旁人不知道,我自己也原谅不了我自己。
殿下宽容,为了大业饶我性命,如今,如今又。。”
她不好意思说,义银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
“我又做了什么?”
山中幸盛今日被义银自嘲丧身失节一事刺激,鼓足勇气来向他忏悔。
此时,面容肃然。
“尼子大人与我说了。
主上赐予尼子家独立领地,给予我和她随时脱离斯波家的特权,是为我赎买身份。”
义银懵了,我只是觉得强啪了你,还让你自觉把强啪我的黑锅背上,太不要脸,才多给你们一些补偿。
尼子胜久到底还是想多了,她都想什么了?
义银皱着眉头,听山中幸盛述说。
“殿下不计前嫌,让我独立出尼子家,为斯波家效力。
我自知配不上您,不论殿下是否选我携手余生,我山中幸盛发誓。
此生不娶,唯忠于殿下,忠于斯波家,如若有半句虚言,天诛地灭。”
山中幸盛是个实诚的女孩子,她之前七苦八难都要复兴尼子家。
如今斯波义银授予尼子家独立领地,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实现了她的誓言。
而尼子胜久给予她独立武家身份,她其实还有些惶恐,不知今后日子该如何度过。
今天被义银一番失节言辞刺激,终于下了决心。来到义银床前献上誓言,献上自己的身心。
义银摇头苦笑,他没想到山中幸盛这么死心眼,把义理看得如此之重。
被他那次放纵害得自责自卑,难以自拔。
他心中有愧,几次三番表示态度,给予好处,更是把她推向痛苦的深渊。
此刻,她念头通达,对自己立誓不娶,如若不接受,怕是又要折磨自己。
望着她绝美的容貌,真挚的眼神,义银忽然发现自己有点男孩在早晨正常的生理反应。
天还暗着,人还跪着,自己却起了邪念,还找了个身体的借口。
义银暗自啐了自己一口,伸手握住山中幸盛伏地的手,害她身体一震。
暖声道。
“我信你,山中姬,我一直信你的。”
柔言细语之下,山中幸盛眼眶更红,楚楚可怜。
义银忍不住亲了上去,她眼睛瞪大到了极点,身体僵硬不能动弹。
两人贴鼻,少女急促的气息打在义银脸上,让他心头一荡。
这时,他被一股巨力推倒在床上,山中幸盛迅速一个伏地请罪。
“殿下好好休息,臣下告退。”
说完,她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捂着心脏的位置。
心跳得好快,这次绝不能再犯错,绝不!
她走得痛快,义银被巨力打在床上,半天缓不过来,几儿都疼软了。
这时代又没有席梦思,榻榻米上面有层被子裹身,就算是高阶武家的享受了。
义银可是结结实实,毫无防备和榻榻米狠狠撞了一下。
山中幸盛乃是武艺高强的姬武士,一时急切又没注意力道,可把她的殿下给推狠了。
横在地上哼哼了半天,终于缓过气来,小本本给山中幸盛记上一笔。
跑什么跑,今晚就算发生点什么,我又不会怪你。要是撞坏了我的腰,以后你还有性福可言?
扶腰躺好的义银叹了口气,闭上眼。
半晌,睡不着。
忽然想起恢复颜值以后还未看过系统属性,于是瞅了一眼。
魅力:11(此属性点数值过高,建议寄主不要再继续投入点数)+1(妖孽!还说你不是狐狸精!)+2(某写手自此将反复使用惊艳与垂涎两词,都是为了生活,泪目)
看完冷笑一声,爱帅锅爱甩锅的垃圾系统,继续睡觉。
第三百零七章惊艳
早起之时,义银只觉得背后疼得厉害,身子像是散了架。
他还不能找人诉苦。
难道说他偷吻山中幸盛,被她推了个踉跄,疼到现在?谁信?
用过早膳,留一部同心众守护府邸,义银便带着同心众余部出门觐见将军。
京都,又称平安京,成为天下中心已有八九百年历史。
天皇朝廷时代,大唐威名远播,古人崇拜,遣唐使以唐两都为蓝本造京都。
京都分左右两京,以朱雀大道为分割线,一面仿造长安,一面仿造洛阳。
后长安京毁于战火,京都以洛阳京为根本继续发展。
所以,上京又称上洛。
到了室町幕府,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得大明册封日本王,屠戮皇族公卿,武家统御天下,再无掣肘。
此时洛阳京已经发展数百年,分为上下两京。
上京乃是皇族公卿的住宅区,因足利义满纵兵杀戮掠夺,成为一片废墟。
足利义满在下京的室町区域扩建御所,内外铺满鲜花,史称花之御所。
之后,幕府以下京为主,继续发展。
御所位于京南,再向南便是入京禁门,门外乃是城下町。
继续往南,西南是鸟羽,东南是伏见,此地已经是京郊。
鸟羽伏见皆是京都护城,足利马迴众多是驻扎两处,北护御所,南防外敌。
而义银此次受赏府邸,是在禁门之内,靠近御所。
此处多是幕府重臣居所,由此表示,将军对斯波家的恩宠,看重。
御所分男女两条道路,一面朝将军御所,一面通往御台所住处。
义银走在驰道上,身后跟着山中幸盛与高田雪乃及同心众十余人。
山中幸盛在马上默默凝视他的背影,时不时用手指略过嘴唇,目光迷茫,仿佛在回忆什么。
御所不远,骑马片刻,众人便到了。
留下同心众在御所外,义银只带高田雪乃入内。
此时,足利义辉正在剑室。
这位剑豪将军平日不是在处理政务,就是冥想练剑。
照着她的做派,不似亡国之君。可惜,足利幕府衰败至此,未来真说不准。
足利义辉喜好剑道,也许是过大的压力让她必须有所发泄。
而且她天赋不差,剑圣上泉信纲为幕府剑术师范后,多有赞赏。
如若不是幕府诸事缠身,她在剑道上的成就只怕会更高一些。
自上次与将军请辞后,上泉信纲已经处于半隐退状态,很少再来御所。
而剑术师范一职,由新阴流剑豪柳生宗严继任。
新阴流两代为幕府剑术师范,天下好剑武家纷纷请聘教授剑术,大兴之势已成。
上泉信纲老怀甚慰,对于柳生宗严的大目付身份,她到底知不知情,已经不重要了。
脱离幕府的漩涡,又留下新阴流兴旺的根基。
老剑圣一击中的,远走高飞的做派,可算是高明至极,深得剑道精髓。
义银求见之时,足利义辉正在柳生宗严与一众剑客相伴之下,静坐冥想。
听闻斯波家督请求觐见,得大御台所传授的足利义辉,说道。
“让他半个时辰后到小厅等我。”
侍从刚要出去,一旁的柳生宗严伏地叩首,说道。
“公方大人。”
足利义辉扫了她一眼,问道。
“你觉得不妥?”
柳生宗严身为大目付,本就是将军亲信。
如今又接任剑术师范一职,宠信日重,这才敢插嘴一句。
“将军,谦信公不比他人,不可轻待。”
京都谣言一事就是由她经手,自然知晓足利家的打算。
明明是想要联姻,将军却是一副傲慢做派。这不是惹人反感吗?令人不解。
足利义辉明白她的意思,又不好说这是自己对大御台所教导的理解。
犹豫了一下,说。
“尊卑有序,不可因私忘公。”
柳生宗严听得目瞪口呆。
您可是要追求人家,如今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斯波义银不是寻常男子,会沉浸于将军威严,任她摘取。
那是一朵高岭之花,带刺的蔷薇。
没有摔得粉身碎骨,被扎得血肉淋漓的觉悟,哪里拿得下他。
柳生宗严苦笑着劝道。
“将军,苗条君子,当有怜爱之心。”
将军你清醒一点!哪有这么追男人的!
足利义辉见她面上着急之色不似作伪,也有些举棋不定。
半晌,说道。
“大御台所说,有些事,不要太迁就男子。”
柳生宗严听得浑身无力,这也得分是什么事啊!
大事拿捏,方显稳重。大女子有所谓,有所不为。
小事恩宠,不拘小节。闺房之乐,那是当妻子有情趣。
将军你是不是傻啊!这话她不敢说出口,呐呐无语。
足利义辉不傻,见柳生宗严欲言又止,就知道不对。
她也是烦恼。
自幼便是足利家少主,地位尊贵,父母呵护。
长大之后,继任将军,更是无人敢于当面忤逆。
虽然政治上被各种斗争折腾,但生活上真是一言九鼎。
男人是什么,那就是围绕她这位天下之主的点缀。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时候需要考虑男人的想法?
追男人?
被她看中就是天大的福分,自己跪下爬过来舔,爬得慢了小心身后其他男人抢先。
足利义辉皱着眉头,她非常讨厌现在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但还是耐着性子,改令道。
“让他来剑室见我。”
“嗨!”
侍从出门,柳生宗严想了想,少许僭越,提点了一句。
“我与内子初见之时,也曾夸耀他的美丽。现在想来,男子都爱听这些吧。”
她也难受啊。
说多了,怕刺激到将军的自尊心。
不说嘛,万一两人起了冲突,足利家毕竟是主动寻求联姻,场面不好看呀。
足利义辉瞅了她一眼,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哼了一声。
“师范说笑,我可不是会被美色迷惑的昏君。
况且又不是第一次见面,那斯波义银美不美,我心里有数。”
柳生宗严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绝望得叹了口气。
将军就是个感情白痴,根本听不懂人话!
此时,剑室拉门再开,斯波义银携高田雪乃走了进来。
他今日一身白色狩衣,去年剪断的头发又长了回来,用编绳扎于脑后,纹丝不乱。
唇红齿白,剑眉星目,皮肤白皙,仿佛透着光华。
身材修长,比寻常姬武士还高一些,一双大长腿跨步向前。
容貌之外,气质更是出尘。如山川之巅,云雾之上,可远观不可亵渎。
剑室之内,不单单将军看得发愣,一众剑客无一不是剑心失守,恍然如梦。
义银心中不快,正如系统吐槽,惊艳与垂涎两词,以后有的好用了。
魅力值14,真麻烦。
第三百零八章疑心
义银走到将军坐前,伏地叩首。
“公方大人安好。”
身后高田雪乃跟随行礼。
足利义辉还沉浸在他惊人的美貌之中,愣神无语。
一旁柳生宗严年长,率先回过神来,假装气短,重重咳嗽两声。
惊醒四周剑客,训斥她们心智不坚,都赶出剑室,各自练剑去。
将军脸上一红,之前话语说得太满,如今有点兜不住脸面。
想要摆出威严,又感觉拿不出手,只得汕汕点头,回答。
“我安好。
斯波领地已经稳妥?谦信公此次入京,所为何事?”
她故作姿态,亲昵问话,引得义银心中冷笑。
要不是你个王八羔子过河拆桥要搞我,我至于大冬天来京都吗?
还牵扯上关东事务,天晓得之后有多麻烦。
腹诽之余,面上恭敬回话。
“此次上京乃是大御台所召唤,冬天老人家寂寞,想找我说说话。
另外,近幾战事平息,高田姬也该来幕府就位剑术教授,便一起带来了。”
足利义辉点点头。
“高田雪乃的剑术我很喜欢,就留在幕府陪我习剑吧。”
说完,无语。
一方面她真不懂如何讨好男人,又被大御所台一番教导,扰乱了思路,做什么都怕错。
另一方面大御台所向她保证会办妥此事,让她坐等美人入怀,也就不想再折腾。
他不说话,义银却有话要说。
“公方大人,有一事您知道了吗?”
“何事?”
“北条家屠灭了关东管领上杉家满门,管领上衫宪政只身逃到越后。”
足利义辉目光似刀,扫了一眼柳生宗严。
大目付一脸懵逼,幽怨地看着斯波义银。
幕府衰败,对地方武家的监控形同虚设,大目付早已名不副实,只是京都一块的普通目付罢了。
但幕府职能在那里放着,地方武家的变化她不知情便是失职,最是冤枉。
近幾与关东本就相隔千里,消息闭塞。又遇到冬季大雪封路,许多消息还要开春才能传来。
斯波义银的消息来自长尾景虎,她是刚遭遇突变就赶着大雪封路之前,冲来了京都,带来的最新消息。
柳生宗严怎么可能知道。
将军的无声指责,她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足利义辉一时顾不上教训自己的大目付,她担心的是关东局势,更害怕北条家坐大。
当初伊势家还是足利家的亲密臣下,伊势长氏被派往伊豆,对付镰仓公方。
谁想到此女真是厉害,把关东将军一系打到崩散,解决了足利家内部的大问题。
关东关西两支足利家系,谁才是真正的幕府将军。
足利家初创守护体系,其中隐患不少。
拥有足利家血统和镰仓这一武家起源之地,关东将军一系曾经是幕府最大的威胁。
随着镰仓被攻破,关东将军被北条家拿捏,成为傀儡。
足利家虽然面上一直表示谴责,其实心里乐得开了花。
关东足利家彻底失去了号召力,失去了正统性,幕府的江山稳了。
可北条家貌似吃惯了上位者的血肉,如今把关东管领也干掉了。
她家已经手握关东将军,有任免关东管领的权利。
如若另立傀儡关东管领,再吞没上杉家的领地,拿下部分关东平原。
北条家将再也无人可制。
这条幕府放出去的恶犬,已经长成了关东雄狮,继续放任,怕是关东关西之争又要上演。
足利义辉叹了口气。
对北条家的忌惮还在于,她家并不孤单,在幕府中是有跟脚的。
伊势家刚被她打压,如今关东分家崛起,一旦内外联手。。
将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幕臣与将军现在的关系很微妙,因为近幾一战,幕臣集团暴露了一个事实。
幕臣与足利家的利益可以不一致。
在无法抵御外敌的情况下,幕臣们会选择牺牲将军,保住自己的利益。
足利义辉对此既愤怒,又恐惧,但她还不能把幕臣们连根拔起。
因为,那就意味着,幕府百年来一直在运转的中枢崩塌。
统治集团是由人组成的,幕府腐朽,但还有幕臣维护喘息。
如果拔除幕臣,就是掐住了幕府的呼吸,足利幕府也就完了。
足利义辉没办法,只能选择把最跳的伊势家拉出来,杀鸡儆猴,震慑住离心的幕臣们。
正在这要紧关头,伊势家在关东的分家崛起了。
照规矩,伊势家有了强援,只需要罚酒三杯,下不为例就好。
武家社会的道理,就是看谁家背景深,拳头大。
但是,足利义辉绝对不能容忍伊势家轻松过关。
这表示,幕臣可以不把将军放在眼里,不受惩罚。
足利家因为三好侵袭已经明显下落的声望,会更加式微。
这是依靠威望勉强支撑起架子的足利家,绝对不能接受的事。
足利义辉理清思路,沉声道。
“你哪里来的消息?”
义银回答。
“越后国守护代长尾景虎在大雪封路前入关,现在已经到了京都。”
“长尾家?”
足利义辉诧异。
她是天下之主,对于各国高层纠纷,多少有点数。
长尾家驱逐守护上杉家,也是倒行逆施的叛臣,算不得好东西。
义银点头。
“山内上杉家覆灭,上杉宪政收她做了养女,她想要继任关东管领。”
足利义辉眯着眼沉思,这句话信息量很大。
仔细思索后,她就明白了前因后果,知道上衫宪政,长尾景虎各自打得什么主意。
她也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对待长尾景虎,才能让这群粗鄙的关东姬武士在关东打生打死,别来烦她。
但是,她想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长尾景虎上京,她还不知道,斯波义银却先知道了。
难道在地方武家看来,斯波义银的声望已经超过了她足利义辉?
所以,先行拜会斯波义银?
上位者乾刚独断,多疑乃是天性。
足利义辉性情刚烈,号称强情公方,更是无人敢于忤逆。
如今对此事起了戒心,便说。
“先放一放,待我想想。”
义银惊讶地看着面沉似水的将军,疑惑不解。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把长尾景虎捧得高高,然后放她回去和北条家杀个血流成河不就好了。
这不就是您,足利家最擅长的平衡手,借刀杀人吗?
第三百零九章舔否
长尾景虎之事,关系系统任务,义银当然不能被将军随口敷衍过去。
“公方大人,长尾景虎借着大雪封路,关东局势停滞才有机会入京。
此事不可缓议,开春之时,她必须回去越后主持局面。
还请将军明见。”
他越是如此,足利义辉越是起疑,说道。
“我说了再议,谦信公是否要替我这个将军做主?”
此言一出,一旁的柳生宗严坐立不安,高田雪乃还是面无表情。
义银看着足利义辉的模样,心里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我。
心中不免鄙夷。
所谓君王,就是如此贪婪多疑的东西。自以为坐拥天下,任何人都应该任其摆布。
一旦有事超出她们的掌握,要么威逼利诱,要么彻底毁掉,最是卑鄙无耻。
只是有些英明君主好隐忍懂手段,历史留名尚好。有些忍耐不住,或者处理不当,才留下恶名。
说到底,封建君主都是王八蛋,就没一个好东西。
明君昏君,当她们成为君主的那刻,就已经不是人了,而是权利动物。
义银自问对得起足利家。
可为了自家利益,足利家可以毫不顾及付出,对他使尽手段,妄图逼他屈服。
一旦起了疑心,不顾一切,将他先打压再说。
前情恩义,在足利天下面前,一文不值。
这种人,就算义银屈从这世界的规矩嫁人,也绝不会嫁给她。
所谓君王,都是独妇,她们不配拥有爱情。
想到此时,义银的眼神也锐利起来,跟着冷笑一声。
“天下是您足利将军的天下,我有什么资格替您做主?
可怜我斯波家与足利家血脉相连,无从选择,只能跟着一路走到死。
可其他武家就未必了。
天下纷纷攘攘皆为利益两字,为足利家千秋万代,还望将军三思。”
“大胆!”
柳生宗严没办法,她必须站出来指责斯波义银,因为这里除了斯波家的臣属高田雪乃,没别人了。
身为臣下,主辱臣死。就算心里流着泪,不想出头,该表示的态度还是得表态。
不然,她就是义银口中未必的其他武家了。
她一声大喝,剑室拉门被打开,四名旗本姬武士在门口向将军鞠躬,只等一声令下。
足利义辉看着义银似曾相识的倔强眼神,心中不爽。
每次都是这样,一定要扫我这个将军的脸面。就不能学学别人,谏言的时候委婉一点吗?
足利义辉对眼前的男子是又爱又恨,但是他句句站在道理上,还反驳不了。
斯波义银一路走来,对足利家是有大功劳的。说话难听,但是他血统家格够高贵,就敢说。
身为亲族,说几句话,将军都不能包容,怕是要被外人嘲笑。
总而言之,她对义银真没什么办法。
这种什么都做得好,什么都说得对,什么都站在道义一边的豪门帅哥。
除了心里狠狠骂一句,迟早啪死你,还能怎么办?
义银说得很明白。
将军你傻x,我是亲族没得选,只能紧跟着傻x。
可是别的武家可以选啊,你这样乱来,守得住足利天下吗?
这话听得旁边的柳生宗严吓尿,赶紧出来表忠心,她真没见过敢这么和将军说话的人。
足利义辉被义银顶了一句,脑子冷静下来。
她不是傻,只是习惯性不信任别人,多疑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私下疑虑是一码事,可被义银当面撕开,倒也好说话了,至少显得他确实没有私心。
“明日上午,带长尾景虎来御所觐见。”
义银鞠躬。
“将军英明。”
足利义辉瞅了他一眼,英明个屁,都是被你挤兑的。
“过几天,大御台所要举办礼佛会,让你到时候过去,兄弟会的请帖会到你府上。”
“嗨!”
两人都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
足利义辉自知拿斯波义银没有办法,且看大御台所如何收拾你吧。
义银外表恭敬,心中不以为然。老子贞节都不要了,怕啥,无非是闹一场。
双方还有些火药味,足利义辉摇摇头,说道。
“你回吧。”
“嗨!”
义银朝雪乃看了一眼,雪乃伏地送别。
他有点担心,但此时木已成舟,咬咬牙,告辞离去。
看着他离去,足利义辉忽然问雪乃。
“高田雪乃,如果哪天我与你家殿下起了冲突,你会如何?”
“帮主上。”
雪乃回答得毫不犹豫,让足利义辉不免失笑。
很少有人在她面前直言不讳,斯波义银算半个,而这高田雪乃算一个。
“你在斯波家中是什么身份。”
“目付首领。”
“哦。”
足利义辉饶有兴致看了柳生宗严一眼,看得她额角隐隐生汗。
目付乃是各家家督亲信,柳生宗严出奔,家族跟随斯波家为目付,如今看来不算被信任。
想想也是,脚踏两只船的姬武士,谁会喜欢呢。
“那我和你在一起,可真是不安全。万一有了什么冲突,你不得用快剑砍了我的脑袋。”
雪乃还没说话,柳生宗严已经扛不住压力,对着将军土下座。
足利义辉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
“以后好好做事,有些话还是不要乱传为好。
如若再有下次,想取代你的人很多。”
柳生宗严汗流浃背。
她一直以为自己做得隐秘,谁知道通风报信一事,将军早就知道。
足利义辉也是顺手敲打她,大目付是亲信,但上位者无私情,如何会真正相信别人。
柳生子弟就算不放出消息,也会有人借着柳生宗严的名义,向斯波家放风。
只有这样,才能从斯波家的反应,看出斯波义银对联姻一事的态度。
足利义辉面色阴沉,现在看来,他对联姻很排斥。
雪乃对将军冷淡说道。
“不能对将军挥剑。
主上说过,不论什么情况,都不允许对将军亮剑。”
足利义辉眼前一亮,貌似斯波义银并不是完全拒绝,算他还有忠孝之心。
接下来,且看大御台所如何收拾这个刺头。
她心情大好,对雪乃说道。
“开口闭口都是主上,你倒是忠心。”
雪乃认真说道。
“我的一切都是主上给的,自然身心归于主上。”
足利义辉摇摇头,自家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下属。
“叫你去死,你也去?”
“去。”
足利义辉叹了口气。
好在自己经过父亲教导,明白了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的道理,忽然还有些同情雪乃。
可她不知道一件事。
义银不是这个世界的男人,他不一样。
而且,世上真有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的事情。辩证法谈两面性,舔狗也一样有两面性。
关键看你舔的人,对不对。
第三百一十章矛盾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规矩的存在?它的出现对于所有人都有利。
强者可以通过它,从弱者那里得到持久稳定的利益。
弱者通过它,阻止强者无尽的剥削,将贪婪限制在弱者能承受的范围内。
人类社会需要有规矩,因为它顾全了所有人的利益。
那么如何区分强者和弱者呢?
就看谁来制定规矩,规矩又会顾及哪些人的利益。
顾及的越多,便越强。而制定规矩的人,就是最大的收益者。
足利家定下的规矩便是守护体系。
以家格血统划分三六九等,大家各司其职,她家位于顶点,坐拥天下。
斯波义银是这一体系的受益者,斯波家能复兴再起,与他的家格高贵关系极大。
所以,足利家与斯波家的矛盾,只是利益集团内部的摩擦,是次要矛盾。
而四国三好家的侵袭,关东北条家的崛起,甚至隐隐露出峥嵘的浓尾平原一色义龙与织田信长的窥视。
这些来自体系之外的挑战,才是无法调节的根本矛盾。
下克上武家吞噬领地,建立与守护体系不同的耕战体系,对内压榨,对外征战。
她们已经无法停下脚步,不再听幕府号令,堪称战国大名。
而义银这样由幕府册封守护,成为守护体系保护者,维护幕府统治的守护大名。
与战国大名天生对立。
在近幾,斯波义银为首的地方实力派一系守护大名,依然警惕着三好家。
而在关东,维护守护体系,打击战国大名的责任,将由长尾家来承担。
这才是足利义辉被斯波义银说服的原因,这是他们最大的共同利益,
作为守护体系的制定者和受益者,他们天生有义务维护这个体系,不允许任何武家挑战这个体系,使他们的利益受损。
而足利幕府的式微,让守护大名与战国大名的矛盾尖锐。
六十六国的混乱日益严重,已经可以称为乱世,战国。
义银走出御所,心中还隐隐带着怒火。
足利义辉身上有着所有君王都免不了的缺点,多疑,专断,不可理喻。
他入了守护体系的坑,得了守护体系的好处,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但他担心,足利义辉的自作聪明,会不会把整个幕府玩崩溃。
足利幕府这百来年,从未拥有过绝对强势的力量,这是初代将军足利尊氏时候,就留下的隐患。
因为依靠镰仓幕府在关西的御家人起家,以自身的血统家格号召力为根本,足利家才得到了天下。
可是这一取巧的手段,使得足利家硬实力不足。
历代将军不得不利用高阶武家之间的矛盾,拉一派打一派,以相对平衡维持统治。
这一手段在之前还是很有效的,但今时不同往昔。
三好家两次侵袭近幾,彻底拉掉了足利家遮羞的底裤,让所有人看清了将军家的虚弱。
玩平衡的前提,是你有实力和大家玩。不然就是玩火,迟早引火烧身。
足利义辉在自身实力不足的情况下,迷信历代将军的经验,强行玩弄权术,这是取死之道。
其他武家是不是被玩得甘心,义银不知道,反正他是怒了。
六角家,伊势家,不知道还有多少武家心里憋着火,一旦有个由头,怕是要出大事。
义银摇摇头,强情公方不会听他劝解,足利义辉任性得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带着山中幸盛回府,明智光秀在门前等他。
行礼之后,她说道。
“主上,有人在府中等您,就在茶室。”
义银问道。
“是细川还是三渊?”
明智光秀摇头,面色古怪。
“是蒲生贤秀,还带着她的嫡女。”
义银也是惊讶,连细川三渊两家至今不来问候的失礼举动,都顾不上了。
蒲生家乃是六角重臣,他与六角家的纠纷,世人皆知。
她怎么会来?不怕六角义治给她小鞋穿吗?
看了眼明智光秀,她也是摇头,说道。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蒲生贤秀被六角家派驻京都,负责与幕府的外交。
而且这差事,貌似是蒲生贤秀自己要的。”
明智光秀没有明言,但意味深长,义银隐隐有些期待。
六角家内部可能不安稳了。
与斯波家近幾领地接壤,敌意最大,实力也最强的六角家,义银始终保持着警惕。
蒲生家实力不弱,如果蒲生贤秀是为了避开六角家内部倾轧,躲来京都。
家中矛盾一定尖锐到了让她不安,难以抉择,才会如此。
这对于斯波家来说,是一件大好事。
可是,她来找斯波义银所为何事?
斯波义银不认为她是要投奔斯波家,蒲生家世代效忠六角家,大树未倒,还不至于如此。
“走,我们去见见她。”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听听本人的说法,义银带着明智光秀往茶室走去。
茶室中,蒲生贤秀眉头紧皱,一旁恭敬坐好的是她嫡女,鹤千代。
面前的茶人是明智光秀找来养在府邸的,毕竟斯波家累代贵胄,该有的体面都得安排上。
她正用心展现茶道,但对面的姬武士大人似乎无心欣赏。
这时,茶室之门被打开,义银带着明智光秀进入茶室。
“蒲生大人,久等了。”
现在,上至老妪,下至幼女,看到义银都要先惊艳一下,连鹤千代这女娃都不能免俗。
令人烦躁。
明智光秀挥手让茶人出去,她走到门口,伏地叩首,优雅地拉上门,将空间留给诸位大人。
随后,蒲生贤秀向义银见礼。
“谦信公安好,是我冒昧上门,失礼了。”
她身边,鹤千代睁着漂亮的大眼睛,仔细打量面前美得过分的少年。
蒲生贤秀侧目瞪了她一眼,小女孩匆匆伏地行礼。
义银乐呵呵地让她们起身,说道。
“好个伶俐的小丫头,是你的嫡女吗?”
“嗨!正是小女,幼名鹤千代,今年已经十岁了。”
义银饶有兴致看了看小姑娘,十岁不小了。
再过几年就要元服,进入残酷的武家社会,勾心斗角。
“蒲生大人此来何事?”
蒲生贤秀汗颜道。
“此来其实是一件私事,小女仰慕谦信公日久,想在殿下座下当一名小姓,日夜受您教导。”
义银与明智光秀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皆是不可思议。
六角家到底怎么回事?蒲生家真要投奔我家不成?
连家中嫡女都送过来当小姓,这算是质女吗?
第三百一十一章舔犊
义银惊讶的目光,蒲生贤秀看在眼里,心头苦涩。
要不是没有办法,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正如义银所想,六角家内部的矛盾激化。
自野良田合战失利后,六角家被浅井家夺取了北近江三郡,又被幕府抢走了濑田川入河口,损失惨重。
虽然六角义贤主动退位,承担了责任,但是并没有得到家臣团的谅解。
六角义治就算上位,身后依然是六角义贤操纵大局,退位只是一个说辞,缺乏诚意。
六角家臣团中,当初未参与野良田一战的后藤贤丰一系家臣,开始占据家中舆论上风。
而进藤蒲生两家,因为力挺主家,在野良田合战中损失惨重,亦不再支持主君,转而中立。
于是,在后藤贤丰的带领下,六角家内部不满主家的呼声日益高涨。
而六角家也不是吃素的,自佐佐木家算起,六角家可以说是千年名门,世代统治南近江。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底蕴深厚,不算落得下风。
而蒲生家成了双方矛盾的一个爆发点,让蒲生贤秀苦不堪言。
作为野良田合战支持主家的家臣,她家不如进藤家实力强盛,被后藤贤丰一系当软柿子捏了。
而六角义治方面,也希望她能转变立场,站在主家一边,不要像现在这样维持中立。
双方从蒲生家这个点切入,持续拉锯,把蒲生贤秀闹得逃来京都避难,还不得不带着鹤千代。
因为鹤千代的父亲出自后藤家,她害怕把孩子留在南近江,会发生什么事。
鹤千代自幼聪慧,被蒲生贤秀寄予厚望,视为家族未来的希望。
如果夭折在这场六角家内乱之中,她哭都哭不出来。
思来想去,心一横,给斯波义银送来当小姓。
小姓又名侍童,是武家文化排斥侍男,由地位较低的武家未成年女子侍奉高阶武家,所形成的职业。
一类是下属武家的子嗣,因为低阶武家领地有限,很多孩子注定继承不到什么。
不如早早就安排出去,在高阶武家身边当小姓,以后能做个近臣,前田利家就是如此。
二类是藩属势力向臣服主君输送质女,将家中嫡长女之类的继承人送作小姓,安定主君之心。
三类是为了学艺,武家各有兵法军略,并不外传。以小姓身份侍候主君,换取言传身教的机会。
一般来说,非武家不得为小姓,其实身份不低。
甚至有些成为主君爱宠,演习众道,乃至跋扈的例子,如尾张被前田利家杀死的爱智十阿弥。
义银吃惊。
一方面因为他是男子,小姓是贬低男性才出现的武家文化,给他当小姓,这讽刺意味好浓烈。
另一方面,蒲生家送女当小姓,肯定是以学艺为名。
但六角家肯信吗?万一误解为送质女,恶了主家,日子怕是难过。
他能想到的,蒲生贤秀早就想得清清楚楚,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身上流有后藤家血脉的鹤千代,注定会成为六角与后藤两方交锋,逼迫蒲生家低头的一个支点。
蒲生贤秀可以陪着各方玩连横合纵,但她无法保证鹤千代的生命安全,这是她绝对无法接受的。
所以,拼着主家的恶感,也要把鹤千代送来给谦信公当小姓。
武家畏威不畏德,六角家因为斯波义银而衰弱,但全家上下,对于谦信公却是充满敬畏。
野良田合战后,六角义贤对斯波义银的吹捧,有洗脱自己无能的嫌疑。
如今近幾之战打完,六角家上下是彻底服了,甚至有些恐惧。
这种绝世战将,六角义贤与他为敌,难道不是脑子有坑吗?
这都算是一个新的罪名,让退位的六角义贤背着。荒诞可笑,但政治就是如此无耻的把戏。
有需要,就制造。
虽然斯波家与六角家交恶,也许有一天不得不再次开战。
但是谦信公的阴影笼罩在所有六角武家的心中,让她们又敬又怕。
蒲生贤秀不顾后果,也要把鹤千代送来,就是冲着六角家没人敢谋害斯波义银的小姓这一点。
杀小姓是小事,打谦信公的脸就是大事了,谁敢胡来。
义银沉思半晌,回答。
“以我和六角家的关系,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
蒲生贤秀伏地叩首。
“求谦信公救鹤千代一命。”
义银诧异道。
”这么严重?”
蒲生贤秀苦笑道。
“鹤千代的母亲,出身后藤家。”
义银恍然,看向这水灵灵的小姑娘,眼中带着怜惜。
也是一可怜孩子。
武家斗争残酷,不分老幼皆逃不脱。
蒲生家联姻后藤家,本应该是步好棋。
自家紧跟主家,与家中大佬又是联姻关系,方便左右逢源。
可现在看来,后藤家已经有尾大不掉的趋势,六角家内矛盾尖锐,非黑即白。
像蒲生家这种两面逢源的武家,首先会受到压力。
主家害怕她因为联姻关系倒向后藤家。
即便蒲生贤秀不愿放弃中立,后藤贤丰万一强行扶持鹤千代元服,成为蒲生家督,把蒲生贤秀踢下位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刀断了隐患。
而后藤家也未必是心怀好意,说不准就是故意给主君机会,然后握住把柄,制造更多主家与家臣团的裂痕。
总之,不论她们怎么斗,吃亏的都是蒲生家,鹤千代落到哪方计算中,都会有危险。
难怪她母亲舔犊心切,连立场都顾不上,定要把孩子给斯波义银送来。
义银想着事,蒲生贤秀见他不语,心中慌乱,唯恐他不收下鹤千代。
心一横,说出一事。
“谦信公,您是否知晓,最近美浓与南近江,往来密切了许多。”
一旁的明智光秀眼神闪烁,与抬头看她的义银对了一眼。
蒲生贤秀好大的胆子。
她是六角重臣,所言密切肯定不是指商务之类的杂事,隐晦所指,必然是美浓一色义龙。
为了鹤千代,她竟然泄露六角家机密要事。
只要此事泄露,蒲生家以后说鹤千代是求学当得小姓,也没人信了。
分明是背主私通外人,这孩子就是质女。
蒲生贤秀可真敢说啊。
义银看向孩子,鹤千代还不懂母亲为自己付出了什么,认真说道。
“鹤千代,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小姓。”
鹤千代伏地叩首。
他又转头对蒲生贤秀说道。
“我看这孩子顺眼,留在身边好逗个乐。
你刚才说的事,我一个字都没听到。”
蒲生贤秀愣愣看着义银认真的脸,忽然眼圈一红,伏地叩首。
“谢谦信公大恩。”
义银摇摇头。
自从来到这世界,见多了尔虞我诈,忽然看得母女情深之事,心软了。
偶尔做做人事,免得勾心斗角多了,会忘记自己还是个人。
第三百一十二章对策
义银说不知道,并不是真的装作不知道,也不是不做防范。
而是拒绝了蒲生贤秀的投名状,不把她当做消息来源,双方没有缔结私通的默契。
以后,斯波家无法继续要求蒲生家提供消息,出卖主家,换取利益。
这次只能算作失言,而不是勾结。
他出言承诺,一旁的明智光秀也必须忘记这个消息的来源。
义银在无意之中结下了一个善缘,让蒲生家对他心怀感激。
武家虽然现实,但并不是没有感情,不懂感恩。
只是世道艰难,重感情的姬武士容易早死。
义银对岛胜猛那一句姬不负我,我不负姬,才分外动人心弦。
蒲生贤秀将孩子送来,就是看重义银的人品。如今看来,她没有看错人。
蒲生贤秀千恩万谢离去,义银又让仆役带着鹤千代去整理内务,先行住下。
他与明智光秀两人在茶室,探讨刚才蒲生贤秀泄露的消息。
“浅井家明年不好过了。”
明智光秀认同。
“这是必然,现在想来,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义银点点头。
六角家自六角定赖死后,一直受挫,如今更是被有敌意的浅井斯波两家南北包夹。
西面的幕府恨不得她家再惨一些,想要战略突围,只能把目光投向东方。
而一色义龙也是蠢蠢欲动。
她弑母已有一年,家中局势依然不稳。
虽然抛弃斋藤家名改换一色,但在武家心中,她弑母夺位的污点,还是难以洗清。
更因为被足利义辉摆了一道,得一色家名,未得一色家格。
反而失去了斋藤家美浓守护代的加持,美浓武家开始变得不安分。
如今,她急需打开局面,对外开战掠夺战利品,安抚美浓武家,不然就只能暴力镇压内部。
她弑母不过一年,再对家臣团举起屠刀,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六角家对她伸出友谊的小手,她肯定会接受,而且时机刚刚好。
浓尾平原的另一头,织田信长一直对她虎视眈眈,此时织田家自顾不暇。
今川义元上洛之事虽然挫败,但也搅乱了织田信长的节奏,她整合上尾张四郡的步伐被打乱。
而且,在未摆平三河松平家之前,织田家不可能冒着两面开战的风险,侵袭美浓。
所以,当初面对今川义元上洛,一色义龙与织田信长达成的和睦默契,还没打破。
没了尾张方面的困扰,一色义龙可以集中精力,联合六角攻入北近江。
一方面以战利品收买美浓武家,另一方面进入近幾是每一个武家大名的梦想。
谁还没个天下人的美梦。
天下三关之一的不破关就在美浓境内,过去不远就是北近江。
伊吹山地隔绝了美浓与近江的大部分边界线,只留下北线一段。
过了不破关,进入山科盆地,便是浅井家的地盘。
因为伊吹山地的阻隔,六角家与一色义龙只能互通消息,难以运动大军,双方便没了相互攻伐的可能。
她们天然就是盟友,瓜分北近江的盟友。
只是之前六角家强势,想要独吞,如今磕断了牙,才想起约小伙伴一起分享。
义银沉声问道。
“我们应该如何反应?”
明智光秀回答。
“联系幕府。
六角家百余年来都是幕府心腹大患,虽然六角定赖之时,双方难得联手,现如今又故态复萌。
六角家任何对外扩张的动作,都会引起幕府极大警觉,只需要把消息传给幕府便可。”
义银摇摇头。
“不行。”
明智光秀的办法最是稳妥。
幕府玩了这么多年平衡手,六角家这种合纵连横的把戏,应对起来拿手得很。
可义银却不能这么做,因为他答应了蒲生家,他不知道此事。
一旦上报幕府,事情暴露。
六角家必然疑惑,家中排查起来,京都来见斯波义银的蒲生贤秀就是第一个怀疑对象。
明智光秀劝了一句。
“主上,不可丈夫之仁。”
义银白了她一眼。
“我就是丈夫,大丈夫。
我斯波义银说话算数,幕府方面不要再提。”
明智光秀面上失望,心里其实有些欣慰。
功名利禄没有冲垮主上的初心,他还是那个少年。
明智光秀手段阴狠,不是她天生邪恶,只是破家灭族之后,看遍世态炎凉,思想激进。
可越是她这种人,就越是向往真善美。活得太过明白,反而更渴望理想中的美好。
她在义银身上看到了希望,这种人建立的秩序,对这个残酷世间的所有人都是个好消息吧。
武家乱世,更需要一个武家典范来重整。
这是她爱慕之外的公心,为天下武家之未来而殚精竭虑。
既然主上言而有信,那么她作为谋臣,就只能另寻他路。
“主上,可向尾张斯波领传递消息,为浅井织田两家牵线搭桥。”
义银想了想,是个好主意。
如果说谁最希望一色义龙去死,美浓崩乱,非织田信长莫属。
她绝对不会允许美浓破局,进入她梦寐以求的近幾。
在尾张未定,三河松平家还不安分的此时,联手浅井家就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织田信长没有人脉,她现在还是尾张那个乡下地方的大名,近幾武家谁眼里有她啊。
织田家向斯波家示好的政治表态,终于有了回报。
以斯波义银与浅井家的关系,为双方牵线再合适不过。
只要他出面,那么日后就算联盟破裂,也闹不出相互攻杀的丑闻,不然就是打谦信公的脸。
织田信长敢那么狂妄吗?不可能,这事稳了。
义银沉思。
“还是少了点底气,织田信长我了解,看似豪放,其实骨子里狡猾得很。
现在正是她整合尾张的重要关头,好听的话她不会吝啬说。
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真有动作。”
明智光秀叹了口气。
“那么为了主上的一诺千金,就只能耗损我斯波家的实力了。”
明智光秀略带调侃的话,引得义银眼神一横。
“什么话!我们是人,不是畜牲!
看得别人母慈女孝,就一定要把人家往死里逼?
人活着就是为了活着?
难道我们武家天生就是畜牲,不需要有人性了?
况且,六角家是我家大敌,怎么可以把希望放在其他武家身上。乱世里,唯有自己才靠得住。
今日施恩蒲生家,来日方长,会有回报的。
让前田利益,大谷吉继,藤堂高虎来京都见我。”
他停顿一下,又说。
“让藤堂虎高,带藤堂高虎来京都见我。”
藤堂家督尚在,越俎代庖指使少主,不合规矩。
也是给藤堂家臣团错误的信号,义银不得不谨慎。
明智光秀被责骂了几句,面上伏地认罪,心中却是欢喜。
这才是我的主上,我最喜欢,最爱慕的主上呀。
只要您保持着高洁之心,一切污秽之事,自有光秀替您去做。
无怨无悔。
第三百一十三章解释
义银看着明智光秀一脸诚恳的认错,心头怒火不减。
两人认识不过大半年,但遭遇了这么多事,明智光秀骨子里是个什么德行,他算是看清楚了。
这就是个王八蛋,被啪啪啪死也活该的腹黑女。
她要是真如面上的诚恳惶恐,义银就赏她一个正宫娘娘的头衔,以后只和她啪。
看她装模作样,刚要发火,外间传来敲门声。
“什么事?”
门外同心众隔着拉门鞠躬,说道。
“细川家少主在府外求见。”
义银心头怒火更炽,斥道。
“不见!”
和泉细川家真是白眼狼。
幕府三好议和,斯波义银不但帮她家讨回了和泉国,还送了三渊家北河内。
他为的是什么?就是此时!
在将军与幕臣对斯波家不友善的时候,能有一个盟友站在斯波家一边,不让他孤立无援。
可她家又是如何做的?
明智光秀上京,避而不见。他斯波义银上京一天,也是姗姗来迟。
以他斯波家督的身份,对等的应该是细川元常。双方都是三管领分家,势力也差不多。
就算不是细川元常,三渊晴员是长辈,也合适。
如今细川三渊一系派了细川藤孝前来,这是联络感情,协调步伐的态度?
这是打脸!
义银不在乎了,没有细川三渊一系,老子还不能混幕府了?
这腐朽的幕府我怕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谁主沉浮。
一旁的明智光秀却是若有所思,说道。
“主上稍安勿躁,依我看来,还是见一见,说不定会有惊喜。”
义银看了眼故作高深的明智光秀,指了指她,又指了指门外。
“那你去迎她,如果不是好事,就不用带来见我。”
他现在烦细川藤孝,也烦明智光秀,一个两个都以为自己聪明了不起。
还是雪乃可爱,不知道她在幕府待得习不习惯。
明智光秀见主上耍小性子,也不置气,笑眯眯行礼出去。
主上发脾气的样子真可爱呀。
细川藤孝在斯波府邸门外,周遭是随她回京的十余名细川姬武士。
斯波家姬武士皆是冷眼相待,自顾自侍立在府邸门前。
同心众乃是义银侧近,主君这两日对细川三渊的恼怒,这些姬武士最清楚不过。
如今细川少主在前,也免不了受这些忠心旗本的白眼。
细川藤孝隐隐感觉到了斯波义银的愤怒,以她的身份,即便是通报也该请入中庭稍待,哪有被拦在门外的道理。
控制住身后感到不满的细川姬武士,她知道是自家理亏。
斯波义银对细川三渊一系算得上仁至义尽,如今他被幕府孤立,细川家却迟迟没有反应,恼火是常理。
可细川藤孝也是无奈,因为她刚从和泉赶回来。
数日功夫,她便在京都与岸和田城跑了个来回,战马都跑死了几匹。
刚回京,细川府邸都未回去,就先来了斯波家这边。
她还在想着如何与斯波义银解释,却看见一个讨厌的女人自里面走了出来。
她笑眯眯的样子,让人恨不得给她一拳,鼻梁都打断了才好。
“藤孝姬,安好。”
细川藤孝冷着脸,自顾自说道。
“谦信公可在府中?”
明智光秀对她的冷淡报以微笑,说道。
“在。
不过主上有话,如果没有好事,就不要进去烦他。
我就是拿不准,藤孝姬这次来,到底有没有好消息给主上。
要是没有,那我只能替主上说一句,请回。”
细川藤孝冷笑道。
“你明智光秀何等能耐,还有你猜不到的事情?
带我去见谦信公,我自会让他满意。”
明智光秀点点头,示意同心众带细川家姬武士去休息,便转身带路。
走出几步,她忽然慢下来,回头低声对细川藤孝说了句。
“你对我还是客气一些好。
主上是个护短的人,你这般对我横眉竖眼,他怕是看不惯。
毕竟,你是外人,我是内人。”
留下一句容易起误会的话,她欠揍得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细川藤孝咬着牙,握着拳,看她婀娜的背影,暗自发狠。
当初怎么就没看清你的真面目,就不该放你随义银君去北近江。
混蛋!
拉开茶室的门,明智光秀优雅作出一个请的姿态。
细川藤孝虽然恼她,还是僵着脸回了一礼,不给她借题发挥的机会,然后踏了进去。
她不愉快的心情,在看到义银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只见他盘着腿坐在桌边,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转动着茶杯,满脸不耐烦。
刻意慵懒的做派,就是在羞辱细川家的使者,表达自己的不满。
可他不知道,在他高达十四点的魅力值面前,这副懒洋洋的模样有多养眼。
美人在骨不在皮,不管他如何反感,注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少年,误人终身的那种。
细川藤孝看到他的那一刻,忘记了快马奔驰数日的疲惫,忘记了抢夺权位的如履薄冰。
她只是温柔地笑笑,上前举起茶具,为正在使性子的少年将茶水满上。
她的眼中,情意满溢,天地间只剩下眼前人。
这时,身后传来咳嗽声,让她回神明白,明智光秀真是个讨厌的混蛋。
细川藤孝收拢心思,对义银行礼道。
“谦信公安好。”
义银看了眼她,将她满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我不好,很不好。”
细川藤孝温和地点点头。
“请您海涵,之前不在京都,未能及时前来拜会,实在是失礼了。”
义银观察她的衣着,有些狼狈泥泞。
“细川家有事?”
细川藤孝淡淡回答。
“家母在近幾战中身心疲惫,自感精力不济,前几日去了山城国胜龙寺城静养。
我回了一次和泉国岸和田城,交接了一些家务。”
义银直起身,正坐以对,认真地问。
“不知细川家督身体可好?家中事务交接还算顺利?”
细川藤孝鞠躬道。
“家母尚好,家中稳定,谢过谦信公关心。
三渊大人授权我代表细川三渊两家,正式与斯波家结盟。
从此以后,三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义银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之前以为细川三渊两家没有反应,是敷衍,是想撇清与斯波家的关系。
没想到大御台所一番操作,竟然点爆了细川三渊一系的内部矛盾,细川元常被女儿赶下了台。
难怪细川藤孝迟迟来见,因为比起与自己解释,回和泉国镇压异己更要紧。
细川元常当了多年家督,不会没有死忠,家督能体面下台,但是那些人。。
义银看着一脸淡然的细川藤孝,看着她略显凌乱的武士服,忽然在她身上闻到了血腥味。
破家灭门那种。
第三百一十四章摸底
即便自己也做过族诛的事,也为了利益,冷酷无情得下令杀人。
但义银永远无法习惯,这种随意夺取他人性命的感觉。
所以,他像是一个局外人,无法真正成为这世界的武家。
因为生活更艰难,这里并没有现代人那些矫情的道德观。
姬武士们无法理解,什么是人生而平等,没有一条人命可以随便剥夺。
她们只相信物竞天择,弱肉强食。
这种融入不进武家社会的感觉,时常让他感到孤独,也让他与众不同。
武家会在背后嘲笑他迂腐仁慈,嘲笑他坚守承诺。
但她们依然会不自觉得尊敬他,因为他做到了武家无法做到的事。
把人,当人。
谁不渴望为人。
虽然知道细川藤孝的行为对自己有利,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开口,他还是张了张嘴。
最后,还是没有说话,一口饮下茶水,真苦涩呀。
细川藤孝的眉间越发温柔,她又为义银满上一杯,缓缓说道。
“我只是拔除了一些隐患。
我知道您不喜欢滥杀,但希望您理解。
有时候,杀人是为了自保,为了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细川藤孝看向义银,对上了眼睛。
“她们不死,我可能会死,您也可能会死。
我不能冒险。”
义银沉默半晌,把头挪开。
“你做得没错,我也没说什么,不要随便误会我的意思。”
他的语气略带软弱,这时候才像是一个俗世间的弱男子,细川藤孝心头一荡。
明智光秀在旁插嘴。
“如此说来,细川三渊两家以后由藤孝姬你做主了?”
细川藤孝看了眼明智光秀,知道她是故意打岔,恨得牙痒痒的,又因为她之前的警告,投鼠忌器。
憋着火点点头,勉强回答。
“不错。
此来面见谦信公,一是为了致歉。二来,也是想与殿下沟通一下,才好配合。”
义银微微点头。
细川三渊一系会支持自己,这不意外,不支持才是怪事。
前后二十万石领地,自己面不改色给她家砸过去,细川元常不领情,细川家臣团也必须领情。
不然,以后三好家再打过来,谁肯帮和泉细川家?
细川元常是被权势迷住了双眼,脑子没转过来,这才给了细川藤孝上位的机会。
但细川三渊一系帮忙,也是有底线的,她们绝不会真的反幕府,反将军。
作为守护体系内受益的高家格武家,三管领分家,和泉细川家必须维护将军的权威。
没有足利家建立的守护体系,没有足利将军排位第一的等级划分。
细川家这支足利亲族,凭什么占据高位,坐享其成。
细川藤孝想和斯波家站在一起,就必须先摸清斯波义银的底。
即便她沉迷男色,可能做出更多让步,但这个度也是有限的。
因为细川家臣团和三渊家不会任她胡来,就像她们不会任由细川元常胡来一样。
做过了头就滚边上呆着去,武家只认利益,不认人。
义银沉思半晌,缓缓说道。
“我不嫁,但我也不反将军。”
细川藤孝听了义银的回答,心中大慰。
巧了,她不希望义银嫁给将军,也不希望足利家与斯波家真的闹翻。
前者不符合她的利益,后者不符合细川家的利益。
如今看来,斯波义银很清醒,那么细川三渊与斯波家就可以协调立场,共同进退。
所有武家都看得清楚,足利斯波合流对于斯波家来说,并不是一个坏的选择。
能不能成,最重要的就是斯波义银的态度。
日本古代结婚习俗分妻所婚,夫所婚。
夫所婚类似走婚,入赘,是天皇朝廷时代流行,是以妻子上门入赘,或者夜宿丈夫家白天离去的婚配方式。
镰仓幕府建立之后,武家社会逐渐向妻所婚过渡,在室町幕府时期,成为武家主要的婚配方式。
妻所婚最大的好处,就是方便政治联姻。
夫所婚一般是双方男女有了情意,家人同意后,妻子上门与丈夫结缘。
而妻所婚,不需要双方男女相识,更像是两家外交表示亲密态度,甚至联盟的一种盟约。
例如今川,武田,北条三家联盟的形式之一,就是出嫁公子。
所以,妻所婚中,男女意志被抹杀,武家公子在需要的时候,洗干净给对方送过去就是了。
感情?能当饭吃?能比家族的兴旺重要?
到了室町幕府,妻所婚的优势让它逐步成为武家主流。
当然,村落平民之中,还大量存在夫所婚,但蝼蚁如何结合,武家们并不关心。
足利斯波合流,足利家最看重,也是最头疼的,就是斯波义银本人的意志。
因为斯波家唯一的血脉就是斯波义银,只要拿下他,就能得到整个斯波家的支持,一本万利。
可反过来想,从没有武家公子可以决定自己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而斯波家只剩下斯波义银,斯波家复兴又是他一手支撑,威望甚高,远超一般家督。
他个人的喜恶对于合流的成功,具有决定性的影响。
合流一事成不成,说到底,就看斯波义银自己怎么想。
这才是大御台所一边放出恩宠的信息,一边使用手段胁迫的根本原因。
她软硬兼施,就是希望斯波义银顾全大局,委曲求全,更希望足利家不要失了合流后的主动权。
可能是义银演得太出色,武家典范的光芒之下,所有人都以为,为了斯波家,他愿意牺牲自己。
这才是明智光秀,细川藤孝之流,这些对他垂涎三尺的姬武士们害怕的地方。
仔细想想,足利家除了手段让人有些诟病,这事对于斯波家并不坏啊。
斯波义银这性子,一旦嫁入御所。
以后,幕府之中是足利家说了算,还是斯波家说了算,还真难讲。
所以明智光秀才要反复误导,所以细川藤孝才要快马加鞭来确定他的态度。
她们都害怕他的反抗意志,不够坚定。
而斯波义银的意思,是不嫁给将军,但也不想与足利家交恶,刚才复兴的斯波家需要守护体系的加持。
这个摇摇欲坠的破屋子,对于还弱小的斯波家来说,还能遮风挡雨。
但结婚是不可能结婚的,我斯波义银是要打下大大后宫的真男人。
联姻?免谈!
第三百一十五章心酸
既然斯波义银表明了态度,细川藤孝也就心里有数。
他说道。
“三渊家会出面协调幕臣,只要斯波家对坂本城没有兴趣,就没有问题。”
义银斩钉截铁回答。
“斯波家对坂本城没有兴趣,以后家中商务将主要集中在堺港,也愿意与幕臣合作分利。”
细川藤孝满意地点点头,幕臣与斯波家之间,最大的问题解决了。
足利义辉要给予斯波家坂本城的表态,让幕臣反应激烈,是因为它有可能成真。
没有武家能抵挡利益的诱惑,坂本城利益巨大,幕臣以己度人,自然不信斯波家没有兴趣。
可斯波义银明言说,斯波家的商务重点在堺港,还愿意与幕臣合作赚钱。
堺港自从入了三好家手中,幕臣想要分润那边的好处就越来越难。
商务之利在于流通,幕臣也需要堺港有个可靠的合作者,相互扶持。
这个态度已经很有诚意,再疑神疑鬼的幕臣,都会暂时放心戒心,选择观望。
毕竟谦信公的信誉在武家之中,是值得信赖的。
只要幕臣选择观望,而不是排斥,斯波义银就满足了。
真的和幕臣们把酒言欢,关系密切,只怕足利义辉要吓死。
地方实力派与幕臣必须各玩各的,三渊家这种情况已经是探底了。
足利家衰败以后,更加敏感警惕。义银也不想去挑动将军的神经,给自己找麻烦。
细川藤孝又说。
“和泉细川家愿意进言将军,斯波家军功卓著,当提升家格,重立斯波宗家。”
义银看了眼细川藤孝。
当初是你说,细川家提出为斯波家升格,是害了斯波家。
在这紧张时候,你却要来这一手,什么意思?
义银又瞄了一眼明智光秀,细川藤孝微微有点心酸,抢先说道。
“此时不是彼时,那时候不提,是怕将军起疑,对斯波家不利。
如今提起,是因为足利家自己先散布谣言,如果细川家提出,公方大人到底跟还是不跟?
赞同,那么斯波家便成了宗家,之后再想用家格胁迫拿捏,便不是那么容易。
反对,那么京中谣言不攻自破,沦为笑谈而已。”
明智光秀见细川藤孝都学会抢答了,不免心中好笑。
只是正事当前,不方便调侃,冲义银点点头,表示认同。
义银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如果足利家真的升格斯波家为宗家,那么再用义银后代拿捏他,胁迫他,怕是不合适。
足利幕府这百余年内乱,大半是足利家与三管领宗家,相互插手对方家中继承之事,引发的大战。
如果斯波家还是分家,那么将军指手画脚,还能说得过去。毕竟地位相差悬殊,上位者无所顾忌。
可一旦斯波家成了宗家,这就麻烦了。
百余年战乱,已经打得幕府内外心有余悸,对将军与三管领互相伤害的事非常敏感。
将军插手斯波宗家继承之事,马上会让人联想到战乱再起。
还没等足利家动手,压力就会先让足利义辉头疼一番,更别说实施了。
本就是用来吓唬人的手段,如果威胁之前要先自砍一刀,那吓人的效果可就差多了。
况且,足利家好不容易熬死了三管领家,如果真让战阵无双的斯波义银,拿回斯波宗家家格,足利家敢吗?
除非义银嫁入御所,不然家格就是打压他最好的工具,足利家绝不会自废武功。
所以,只要细川家进言,那么足利义辉必然回绝,京都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而且,谣言就是说给细川元常听的,用以挑拨细川斯波两家的关系。
如今细川家提名斯波家,就是告诉足利家,挑拨之策失败了。
义银不禁点头。
“细川姬深谋远虑,好计。”
细川藤孝嫣然一笑,说道。
“坂本城与谣言都是扰乱您心境的杂事,关键在于,据说大御台所数日内要举办礼佛会?”
义银点头。
“不错,是兄弟会联谊,已经对我发出请柬。”
细川藤孝面带忧色。
“男子之事,我等皆帮不上谦信公,还望多加小心。
大御台所当初跟随先代历尽坎坷,心智手段也不是好相与的。”
义银端起茶杯,在指间搓托把玩,淡淡回答。
“我这种丧身失节之人,有什么值得大御台所费心的。”
此言一出,细川藤孝杏眼圆睁,失声叫道。
“不可!何至于此!”
她面色难看,义银想干什么,她猜到了。
如此做,的确是能让大御台所知难而退,又不会彻底撕毁足利家与斯波家的关系。
可是,这对于一个男子来说,太过残忍。
义银用三指捏着茶杯,饮入口中,吧啦着味道。抹茶道都是茶粉,真是喝不惯。
他因为茶道而微微皱起的眉头,在细川藤孝与明智光秀看来,却是带着淡淡的忧伤。
放下茶杯,义银甩甩头,说道。
“去年,在尾张,织田信长第一次将我抱入房中,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个世界上,谁都靠不住,只有这具躯壳,”
义银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指着自己婴儿般白嫩的脸蛋。
“才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那一夜,我在她面前对月断发,发誓七苦八难也要复兴斯波家。
你们看,我做到了。”
义银摊摊手,展颜一笑。
可在他面前的两姬,却悲从心生,眼角发酸。
眼前的男子分明在笑,却让人有种想哭,哭不出来的感觉。
织田信长。
两姬都记住了这个名字,永远不会忘记。
义银不知道他演得太细,露出了织田信长的名字,以后会闹出多大的事来。
他还在继续着自己的表演。
“斯波家不会与足利家合流,因为我不相信公方大人,也不相信大御台所。
武家不相信眼泪,我从没想过依靠别人。
斯波家是我用自己的双手复兴的,我就会用这双手保住它。
如果谁想逼我屈服,那么就请她来试试,我斯波义银,岂是威逼利诱可以胁迫之人。”
义银握紧双拳,横眉冷笑的模样,看得细川藤孝心酸。
他用他稚嫩的双肩,顶起斯波家,可又有几个人,知道他的苦。
那些威逼利诱,逼他势弱时,用身体换取帮助的贱人,都该死!
细川藤孝横了一眼明智光秀,她似乎在想心事,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明智光秀静静坐着,看着义银洒脱地笑容,心如刀割。
所以,当初我以恩赏胁迫,你便答应了?
不是因为我是特别的,只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自暴自弃,不在乎这副躯壳。
她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心中却是泛起阵阵酸楚。
也许在主上看来,我不过是一个和织田信长一模一样,趁人之危的小人罢了。
织田信长吗。
你,很好。
非常好。
第三百一十六章耳光
义银无意中暴露了一件事,那个夺走他贞洁的女人是谁。
虽然众姬心中都清楚,义银不是完璧之身。家族破灭,他受过很多委屈。
但到底谁是强取了他的处男,成为那个让他第一次流泪的女人。在近幾,却没几个人清楚。
前田利益知道,她不会说。
在尾张,织田家的一些武家知道。
可随着义银身份越来越高,大家变得讳莫如深,谁都不敢再拿出来说笑。
这成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如今义银一不小心,让明智光秀与细川藤孝牢牢记住了织田信长其人。
日后,还不知会如何呢。
义银感觉,气氛越来越不对劲。
他只是想让细川藤孝安心,表露一下策略,顺便卖个为斯波家牺牲肉体的人设。
谁想到,不单单细川藤孝面色苍白,连明智光秀的笑容也越来越僵硬。
他心想,莫不是演砸了?
咳嗽一声,说道。
“我乏了。”
细川藤孝惊醒过来,鞠躬说道。
“既然事已明了,我也该回去做些准备。
谦信公。”
细川藤孝眼圈微红,低头不敢看义银的脸,一字一顿说道。
“您放心,细川藤孝,永远站在您的一边。”
她不敢抬头。
怕看见斯波义银软弱的一面,自己忍不住会流泪。
她只能默默回去,做好力所能及的事。
义银君,细川家可能会背叛你,三渊家也可能会背弃你,但我细川藤孝,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说完话,她再次鞠躬,毅然离去。
明智光秀也是一个鞠躬,前去送别。
她们都知道,此时的义银想要静静,不要再去撕扯他的伤口。
待她们离开,拉上门,义银呼出口气。
太难了,演戏太难了。
一路无语,细川藤孝在前,明智光秀在后。
忽然,细川藤孝停下了脚步,明智光秀也跟着停下。
此时的明智光秀心情大坏,早没了之前调戏她的心情。
见她不走,忍不住讽刺道。
“舍不得走?
那你可以回去,主上正是心情低落的时候,说不准能让你美梦成真呢。”
细川藤孝转身,一个耳光狠狠打在明智光秀脸上。
她瞪着明智光秀,见她的左脸迅速泛红,嘴角渗出一丝血渍,心中隐隐感到快意。
发泄过后,冷冷说道。
“别把我当成是你那般龌蹉,你不过是乘人之危,不要脸的东西。
明智光秀你给我摆正自己的位置,我是细川三渊两家二十万石的掌权者,他是斯波家督。
你算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你也配得上他?
呸!真恶心,我都替你恶心!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轻薄于他,我会亲手砍下你的狗头。”
说完,她拂袖而去。
明智光秀眼神阴沉地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再跟上去。
细川藤孝句句话都扎在她的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拼命深呼吸,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最后深深低下了头,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
“真是的,刚刚提醒过你,别对我太粗鲁,不然主上会护短的。
好暴躁呀,藤孝姬,算了,这次我就原谅你了。
只是不知道,鸠占鹊巢之策暴露时,你是不是还能如此傲气逼人。
细川藤孝,我好期待那一天,明智光秀等着你的快刀。”
她低着头,在笑,可低头处,却是滴滴水珠打润了地板。
茶室中,义银盘算着明日带长尾景虎觐见将军之事,久等明智光秀不回。
喃喃道。
“好慢呀,明智姬。
还得商量商量明日怎么应对,还要派人通知长尾家。
真慢,怎么还不回来?”
———
北近江,藤堂村。
最近藤堂家正在大兴土木,建造居城。
虽然藤堂虎高暂时还住在村里的低矮屋子,可她的心从未如此激昂。
一年前,她还在六角浅井两家相争的夹缝中左右为难,殚精竭虑想要找条活路给藤堂众走。
半年前,她咬牙拿出所有家底,威逼利诱,让藤堂众打了一场十年缓不过气来的狠仗。
如今,她已经贵为万石大名,在北近江算得上是一方人物,浅井长政都点头赞许的有力武家。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跟对人有多重要!
国人众中不是没有英杰,只是武家社会的守护体系太过严苛,让下层武家没有出头的机会。
如今乱世之兆越发明显,有识之士开始拉拢提拔有用的人才,家格血脉暂时向残酷的现实低头。
而藤堂家,就是搭上了这场大势所趋的风口。
不论几次,她都忍不住叹一声,谦信公威武。
当初,她被明智光秀设计,不得已入了斯波家这个早就没落的高门深坑,还有些后悔。
现在,她只会吹嘘自己慧眼识珠,早就看出谦信公威武不凡,这才舍命相助,还献上嫡女跟随左右听用。
人嘛,是会变的。
当初一齐熬苦日子的十二村姐妹,如今何在?
要么跪下向藤堂家称臣,要么就屠戮殆尽,一点不念及那几个叫过婶子的侄女也在其中。
比起这些过往的情义,藤堂家的未来更重要。
藤堂虎高与藤堂高虎坐在室中,她看着自己这个自小性子跳脱的嫡女,不免感叹。
小心谨慎一辈子,还不如这妞子命好,一出仕就跟对了主子。
如今连自己这个母亲,都是占了她的光,才有了今天。
想想当初,自己如果竭力阻止她跟随谦信公去京都,那藤堂家还会有今天吗?真是世事无常。
藤堂高虎嬉皮笑脸看着母亲。
如今的她,在藤堂家领地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回来的第一天,她就被立为少主,她大姐都无话可说。
藤堂众从国人众提升到斯波分家家臣团,藤堂家从一村国人地侍成就万石大名。
都是她的功劳!
今日,母女两人议事,也是她从外面得到的消息。
她得意洋洋说道。
“母亲,消息确凿,将军的确有意与斯波家联姻。
如果主上嫁入御所,那么斯波家家格必然再升,我家也会跟着。。”
她还未说完,藤堂虎高冲她招招手。
“你过来。”
藤堂高虎不明所以,少许上前,被母亲一个耳光狠狠打了个踉跄。
她一脸茫然,连面上的血渍都忘了擦拭。
“母亲,您?”
自她回来以后,藤堂虎高见她都是笑眯眯的,让她感觉自己已经青出于蓝,喜不胜喜。
如今一个耳光,把她打懵了。
藤堂虎高冷冷看着她,说道。
“我怕你得意忘形,全家都得跟着陪葬。藤堂家能有今天,靠的是什么?
你真以为你是绝世猛将,一手打下的家业?
你就是谦信公的一条狗!只不过是鸡犬升天罢了!
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不然就得砍下狗头,曝尸荒野!”
藤堂虎高满脸阴冷,看着自己的傻女儿。
心里失望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