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8章市君的一己之见
市君何曾见过这种场面,浑身抖得像是筛子,屈辱又恐惧。
这辈子,只有父母和织田信长打过他,而现在,一个仆役出身的羽柴秀吉也敢对他这位贵人动手。
羽柴秀吉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的眼睛与自己对视,笑眯眯的问道。
“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
市君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不肯低头,咬牙切齿反问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
羽柴秀吉看着他愣了一愣,市君的眉眼之间竟然有几分织田信长的乖戾之气,不愧为织田信长宠爱的弟弟,还真有点像她。
叹了口气,羽柴秀吉收拢心中对织田信长的复杂感情,淡淡的说道。
“你可以恨我,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失败了,会怎么样?”
市君冷笑道。
“你们谁赢了,谁输了,与我何干?你们这些混蛋,何曾把我真正当个人看待?
我不过是你们手中的物件,彰显你们忠义的政治工具而已!
你们看中的不过我身上流淌的血,与织田信长同样的血!”
羽柴秀吉呵呵一笑。
“不错,你说的都对,但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可能还不知道,柴田胜家死了之后,织田信澄也死了。
织田信包已经向我低头,她请来的外援德川家康也妥协了。
丹羽长秀阻止不了我,池田恒兴站在我这边,织田家中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势力可以阻止我继承大殿的大业。
现在回到我的那个问题,我如果失败了会如何?
织田家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但圣人可以,所以如果我失败了,必然是圣人插手,织田家的家业将毫无疑问的由奇妙丸继承。
她是大殿的血脉,是圣人的孩子,织田家臣团呀根本不敢对抗圣人,她们会摄于圣人的雄威,将大殿打下的四百万石基业拱手让人。
奇妙丸太小了,她不可能掌握这一切,只能由圣人来掌控。”
一想到织田信长的一切,将被斯波义银拿走。
一想起那个自己深深憎恶的男人,他将因此成为全天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人。
市君的胸口就像是有一团烈火熊熊燃烧,让他痛苦到无法呼吸,他歇斯底里道。
“不,不可以,不可以!
我不允许斯波义银拿走姐姐的一切,我不允许他活得这么痛快,我不允许啊啊啊!”
羽柴秀吉用双手捧着市君怨恨到扭曲的脸蛋,双目死死盯着他,斩钉截铁道。
“所以,现在我是唯一可以阻止斯波义银的人,你要帮我,必须帮我!”
市君发出一阵病态的惨笑,几乎笑得翻出所有的眼白,神情甚是吓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们这些女人都被那个狐狸精给迷住了,浅井长政也是,织田信长也是,她们都不要我,都要他!
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杀了浓君,无辜的浓君!你和柴田胜家一样混账,你们对我都是不怀好意!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凭什么要帮你!”
羽柴秀吉冷静看着无能狂怒的市君,双方的眼神定在一起。
“相信我,帮我,我会娶你,我会战胜斯波义银,我会成为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而你将超越斯波义银,成为这个世上最尊贵的男人。
我们的孩子会统治这个天下,把斯波义银与他的后裔永远永远踩在脚下。”
巨大的诱惑让市君沉默下来,激动的肌肉却还在不自知的颤抖,他缓缓说道。
“我记得你有老公,他的亲戚们是你倚重的家臣。”
羽柴秀吉认真道。
“我会劝她让出正室之位给你,退为侧室。”
市君冷笑问道。
“这可能吗?我记得你的亲信不少是他抚养长大的,你这般轻慢待他,不怕众叛亲离吗?”
羽柴秀吉肃然道。
“天朝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羽柴家需要继承人,他却生不出孩子,我另寻开枝散叶,又有何不妥?
你是先主嫡亲弟弟,我有照顾你的义务,娶你是最好的照顾。
你的身份高贵,嫁入羽柴家就必须是我的正室。
祢祢是个懂事的男人,他会理解我的,不会给我们制造障碍。”
市君冷冷看着羽柴秀吉真挚的表情,沉默许久,内心不断挣扎。
是相信这个巧言令色的猴子,还是嗤之以鼻让她滚蛋?最终,对斯波义银的嫉妒怨恨占了上风。
想到斯波义银与姐姐织田信长生了孩子,他会利用这个孩子吞没姐姐一生的基业,市君心头的嫉火怎么都无法平息。
浅井长政的俏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个女人,那个自己深爱的妻子,她到死都不曾放下对斯波义银的爱慕。
我到底算什么?我这一生到底算什么?
市君又想起柴田胜家,那个号称织田第一猛将的姬武士,她就是一个懦妇!她根本不敢触怒斯波义银,不敢与斯波家为敌!
市君越想越绝望,自己这一生已经被斯波义银毁了,即便只有一丝可能,他也想要让斯波义银尝尝自己现在的绝望滋味。
抬起头,市君的目光直刺羽柴秀吉野心勃勃的双眸。
也许。。也许只有眼前这个猴子,这不甘人下的贱民仆役,她才是自己唯一的希望,把斯波义银拉下深渊,随自己一切毁灭的希望。
市君的嗓间传出瘆人的咯咯咯咯声,似笑似哭,他忽然一把抓住羽柴秀吉的右手,狠狠咬在羽柴秀吉手掌的大鱼际上。
羽柴秀吉冷冷看着市君发疯,即便手掌已经被她咬得鲜血淋漓,表情也没有丝毫动摇。
市君终于停了下来,放下羽柴秀吉的手,看着上面深深的牙印,吐出一口血水,说道。
“记住你今天的话,如果你骗我,我就算化身恶鬼也要把你的肉一块块咬下来。
打败斯波义银,夺走他的一切!从现在起,我是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羽柴秀吉点点头。
“我明白,我会战胜斯波义银,我会成为天下人。”
市君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他撕下自己的衣袖,小心翼翼为羽柴秀吉包扎好伤口。
羽柴秀吉看着眼前温婉如玉的男子,如果没有斯波义银的存在,他也许可称尾张第一美人,甚至天下第一美人。
只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第1929章再回首佳人已逝
羽柴秀吉开始补齐自己最为人诟病的短板,迎娶市君只是其计划的第一步。
她需要一个高贵的出身,来稳固自己的政治地位,即便是偷,是骗,是抢,也在所不惜,织田市君只是一个开始。
而在羽柴秀吉降服织田家中各方势力,赢得织田内战,努力提高自身威望的同时,斯波家的乱局也渐渐平息下去。
在这个冬天,蒲生氏乡将同心众一切事务交接给了井伊直政,自己回返日野城,准备改封事宜。
改封不是寻常事,特别是圣人许下七十万石会津南奥之地,蒲生家其实很难接住。
首先,蒲生家是近畿武家,在关东奥羽毫无根基,难有助力。
其次,七十万石太过庞大,蒲生家小门小户,缺少谱代家臣远赴边疆,为主君支撑地方。
为此,蒲生氏乡不得不早早回家,准备策略和人手,忙得是昏天黑地,用工作麻痹自己离开爱人的心酸。
而义银这边,也是伤感。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蒲生氏乡鞍前马后,如今忽然失去,总会下意识失口喊出她的名字,以为她还在侍奉在左右。
君臣两失意,好在前田利益识相,她在蒲生氏乡主动退出中枢之后,立即低头认错,干起实事。
斯波家的局面开始稳定,似乎还能抓住干涉织田家事务的最后窗口期,压制羽柴秀吉,一些不服羽柴秀吉的织田家臣也是暗潮汹涌。
义银伤感之余,总算欣慰蒲生氏乡的牺牲没有白费。
在这个冬天,义银正式认回了小团子这个女儿,由比滨家也作为新的神裔,攀上了新高度。
内外条件都已经成熟,义银将目光放在了羽柴秀吉身上,准备打断她统合织田势力的努力,把织田领地纳入斯波家的掌控。
在征服了织田家之后,天下也就再没有谁可以阻挡斯波家席卷天下,一统六十六国。
义银坐在自己的主位之上,俯视众女。
在斯波家插手之后,羽柴秀吉迅速被织田家臣团抛弃,诸姬争先恐后投向圣人,羽柴秀吉的努力在短时间内便化为泡影。
之后,义银带兵打垮了西国,四国,九州,一统天下,无数姬武士跪倒在他座前,为奴为婢。
成为天下之主的义银在神座上哈哈大笑,左拥右抱,看着座下子孙满堂,心满意足。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呼唤声。
圣人。。圣人。。
义银想要回头去看,但身体却似乎还沉浸在征服天下的愉悦中,脱离了他的掌控,根本转不过去。
义银辨识着那个声音,似乎是。。
氏乡?是你吗?
义银想要去看蒲生氏乡,却怎么都睁不开眼,身后的蒲生氏乡却还在轻声呼唤。
圣人。。我想让你看看。。我们的孩子。。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义银喃喃自语。
孩子。。我与氏乡的孩子。。我有点累。。氏乡。。
身后,蒲生氏乡的声音越来越飘忽,越来越遥远。
好吧。。圣人。。那我先过去了。。别了。。我的。。圣人。。
义银忽然泛起一阵心悸,挣扎着想要起身,浑身的疲惫与失控却把他死死锁住。
“氏乡!”
义银呼呲呼呲喘着粗气,从厚实的棉被中直起身子,贴身内衣已经湿透,头上冒着冷汗。
他迷茫得环视左右,屋内寂寥无声,纸门透过冬日微弱的月光,撒在床铺,正值深夜。
义银抹去额头冷汗,呼出一口气。
“原来是一场梦。”
就在义银心有余悸之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廊上倒影出一条人影,跪在地上。
“圣人,圣人。”
听到井伊直政带着哭腔的声音,义银心底浮起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
井伊直政拉开门,看向义银,已是泣不成声。
“圣人,蒲生贤秀求见。”
义银看着井伊直政的脸,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甚至不敢鼓起勇气再问。
蒲生贤秀不是已经隐退了吗?她深夜前来多闻山城觐见,所谓何事?就算蒲生家有事,也该是蒲生氏乡前来才对吧?
所以氏乡呢?我的氏乡人呢?
会客厅内,蒲生贤秀似乎比上次见面老了二十岁不止,一头白发苍苍,身形枯萎。
她深深伏地叩首,身前放着一个骨灰罐。
义银盯着骨灰罐,浑身颤抖,想要伸手,又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他空悬的手距离骨灰罐只在咫尺,却始终不敢触碰,视线渐渐模糊,喃喃道。
“氏乡。。氏乡。。”
蒲生贤秀哽咽道。
“氏乡归领之后,一直忙于家政,说要尽快整理好一切,前往关东会津,为圣人打理好那里的事。
据家臣说,她几乎日日忙到半夜,有时候甚至天明才眯上一刻半会儿,身子总是不好。
家臣们都以为她是心怀抑郁,医师看过之后,也开了一些安神的药物。
谁知。。谁知。。三天前她的下身忽然流血不止,等出了事我们才知道,原来她已有三个月身孕,只是庸医害人,误诊耽搁了。
氏乡自己也不知道有了孩子,还在拼命熬夜工作,最终。。最终。。
为了在最后关头保住孩子,氏乡不顾家臣恳求,下猛药保胎却导致血崩,她和孩子都没能保住。”
义银终于还是抚上了骨灰罐,泪流满面。
“笨蛋。。你这个笨蛋。。孩子没就没了,我们可以再生,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为什么。。”
蒲生贤秀神色麻木,鞠躬道。
“氏乡说她对不起圣人,没能保住您的子嗣,死也没脸见您。
所以,她命令家臣将流产的孩子与她一起火化,日后葬在一起。
另外,让我前来请罪,说她无法再替圣人看护会津之地,请您收回成命。
当老朽得知此事,一切已成定局,是我一己之见,将她与孩子的骨灰带来多闻山城,我相信圣人也是希望见她最后一面。
蒲生家无福,当不起会津四郡之主,恳请圣人收回成命,老朽替氏乡感激不尽。”
蒲生贤秀一夜白头,悲痛不下圣人,完美的继承人死了,蒲生家的上进之路也彻底断了。
就算圣人念及旧情,还愿意给蒲生家会津南奥七十万石领地,蒲生贤秀也不敢接受。
没有了蒲生氏乡的蒲生家,算个屁呀,有什么资格去会津与豺狼虎豹为伍?
蒲生贤秀老了,蒲生氏乡一死,家中再没有优秀的继承人,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但作为蒲生家退隐的老家督,她就算再悲痛,也要为家业延续思索对策。
将蒲生氏乡的骨灰带来,恳求圣人收回成命,都是为了保住这份情分,让蒲生家可以延续下去。
南近江乃是织田领地,如今又由羽柴秀吉打理,她之前对日野城这一重镇置之不理,就是忌惮蒲生氏乡这位圣人身前的红人。
如今蒲生家没本事去关东咬下会津这块肥肉,也无法保证蒲生氏乡死后,羽柴秀吉会不会觊觎日野城。
蒲生贤秀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前来卖惨,让圣人看在蒲生氏乡的份上,继续庇护蒲生家现有的这份家业。
而义银此刻,完全没有办法去思索蒲生贤秀的意图,他的脑海中是一片空白,只有一幕幕过往。
那个初次见面的小女孩,那个跟随自己前往关东的少女,那个崇拜自己的姬武士,那个为自己付出一切的女人。
义银抱着蒲生氏乡的骨灰,回想起那个不祥的梦。
氏乡。。是你来看我了吗。。对不起。。对不起。。
我当时为什么不回头看一眼你。。看一眼你和我的孩子。。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
再回首,背影已远走。
再回首,泪眼朦胧。
蒲生氏乡的容颜,在义银模糊的视线中越来越清晰。
想到她是为了自己所谓的大业而离开,想到她做出的牺牲都是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义银只觉得喘不上气来。
想起自己当年沾沾自喜的那句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义银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可笑,多么无耻。
他一口鲜血喷出,天旋地转,昏倒在地,吓得蒲生贤秀与井伊直政乱叫。
“圣人!圣人!”
第1930章黑田孝高的阴谋
尾张国,犬山城。
自与织田信包,德川家康达成协议之后,羽柴秀吉便驻军在此,监督对方履行承诺,撤军臣服。
此时,在城内居馆之中,羽柴秀吉面色铁青,将一份情报砸在黑田孝高面前,斥道。
“瞧瞧你干得好事!”
黑田孝高不紧不慢拿起文书,一目十行,随后恭谨鞠躬问道。
“臣下斗胆请问主上,此事有何不妥?”
羽柴秀吉见黑田孝高一脸淡然无所谓,心底火气噌的一下就冒起来,刚要高声痛斥,又下意识环视左右,确定无人,才低声埋怨道。
“我是许你甲贺众的指挥权,让你帮我拖住圣人脚步,但凡事都有尺度,你怎么敢让蒲生氏乡。。蒲生氏乡。。
圣人悲痛交加,吐血昏倒在多闻山城,令天下震惊。
若是日后让他看出一丝端倪,发现是我在背后搞鬼,一定会尽起斯波大军,不惜一切代价覆灭我羽柴家!”
黑田孝高叹了一声。
她知道羽柴秀吉并不完全信任自己,不然自己暗中迫害蒲生氏乡这么隐秘的计划,也不会这么快就传到了羽柴秀吉耳中。
甲贺众之中,必然存有羽柴秀吉的暗子,时刻盯着自己的作为。
但即便此刻的羽柴秀吉暴跳如雷,黑田孝高也是不惧,她冷静回答道。
“难道您老老实实束手待毙,什么都不做,圣人就会放过您吗?
羽柴家已经在整合织田,家业兴旺的大势趋起,圣人必然要出手打断,断不让您发展壮大,成为斯波家的心腹之患。”
羽柴秀吉沉默一下,叹道。
“那你也不能对蒲生氏乡下手呀!她与圣人的情分不一般,这件事情一旦暴露,你我皆是死无葬身之地。”
黑田孝高冷冷一笑。
“主上胸怀大志,已然旗帜鲜明,走上天下人之路。
这条路,要么直上青云俯视众生,要么跌落深渊粉身碎骨,原本就没有第三种可能可走。
天朝三国时候,鲁肃劝孙权,人人降得,唯有您不可降。
旁人投降,尚且可以在曹操手下继续为官,主上您投降,却是取死之道,能有什么好下场?
如今羽柴家的处境也是一样,被圣人发现是死,大业败亡也是死,对您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羽柴秀吉眯了眯眼,越发怀念竹中重治。
黑田孝高是个有能耐的谋士,可她做事偏激阴暗,计策多是饮鸩止渴的阴谋,不管忠诚还是气度,都远不如竹中重治。
可偏偏羽柴秀吉现在离不开黑田孝高,没有这个阴谋之士为自己谋划,羽柴秀吉一刻都撑不下去。
黑田孝高有一点说得对,圣人是悬挂在羽柴秀吉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羽柴秀吉想要成就伟业,就得用尽一切办法拖住斯波家的脚步,不惜一切代价。
她叹息问道。
“你觉得蒲生氏乡之死,能为我争取多少时间?”
黑田孝高严肃道。
“少则一年,多则二三年。”
羽柴秀吉摇头感叹。
“这么少吗。。”
黑田孝高无奈道。
“圣人战阵无双,天下武家无人敢与之对阵。
要不是他乃男儿之身,甩不开男人优柔寡断的缺点,只怕早已令天下一统。”
羽柴秀吉点头道。
“不错,我能得到一两年的喘息之机,已经是邀天之幸,的确不该奢求更多了。”
黑田孝高说道。
“蒲生氏乡之死,圣人虽然会起疑心,但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证据,查不清真相。
甲贺众盘踞甲贺郡,日野城就在她们能影响的范围内,做事非常隐秘妥当。
不管是尾田四娘之事,还是蒲生氏乡之事,我都是谨慎至极,没有露出一丝马脚。
蒲生氏乡并非甲贺众所害,我只是让医师隐瞒她怀孕这一件事。
一般姬武士怀孕操劳也是无碍的,只是圣人之种太过凶狠,姬武士才会陷入虚弱。
蒲生氏乡自己又要强,日夜操劳导致动了胎气。
两三个月的孩子最容易滑胎,她又不知道自己怀孕,疲惫之余更是强行支撑,这才有了流产惨事。
再加上她对圣人之爱至深,被医师怂恿喝了保胎猛药,才会出现一尸两命的下场,怨不得别人。
如今医师本人已经畏罪自杀,一切痕迹都被清除,圣人就算起了疑心,暂时也查不到我们身上。”
恐惧被圣人查清真相的羽柴秀吉,听了黑田孝高的解释,多少松了口气,能暂时瞒住圣人,总算是件好事。
然后,她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蒲生氏乡之死,真能替我争取一两年吗?”
黑田孝高解释道。
“蒲生氏乡死于庸医,可以是意外,但蒲生氏乡抑郁离开中枢,最终死于非命,难道也是意外?
前田利益代表地方,对抗蒲生氏乡为首的同心秘书处,蒲生氏乡是为了不激化央地矛盾,才会黯然退让。
蒲生氏乡乃是圣人身边最亲近的近臣,跟随了圣人近十年,从小姓做到中枢大佬,可以说是圣人一手养大,两人感情不是一般得深。
她的死,会让圣人深刻反省自己的软弱,思索她生前的政策,触动圣人攘外必先安内的决心。
斯波家内部重启集权的整合,绝非一日之功,羽柴家才有时间发展壮大,成为能够对抗斯波家的大势力。”
羽柴秀吉问道。
“蒲生氏乡死了,她的政策真的还能延续吗?”
黑田孝高确定道。
“这是必然的。
继承蒲生氏乡位置的井伊直政性情刚烈似火,与蒲生氏乡又是情同手足,悲愤之余一定会更加严格继承蒲生氏乡生前的政策。
上有圣人全力支持,下有井伊直政拼死执行,斯波改制已然近在眼前。”
羽柴秀吉思索道。
“治大国如烹小鲜,井伊直政这般耿直,只怕下场惨烈。”
黑田孝高冷冷一笑。
“原本,井伊直政还有下场惨烈的可能,但蒲生氏乡这一死,却是救了井伊直政的性命。
井伊直政之后不管如何强硬,都不会有性命之忧,如果她再出了事,圣人真会发疯的。”
羽柴秀吉担忧得看了眼黑田孝高,黑田孝高摇头道。
“我也不敢赌,请您放心,这会儿要是画蛇添足被圣人察觉,只怕羽柴家立即就会被辗成粉碎,再无回旋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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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1章伊达政宗上洛来
自古以来,统治者的注意力不在对内,就在对外。
黑田孝高不惜一切都要把斯波义银的目光拉到自己的内部,就是替羽柴家争取仅有的战略窗口期。
羽柴秀吉此刻心里再恨黑田孝高胆大妄为,也只能无奈接受这个现实。
因为奇妙丸背后有圣人,清州会议有大义,羽柴秀吉想要吞没织田另起炉灶,必须尽快拥有强大的实力,与斯波家分庭抗衡。
否则,羽柴秀吉今日的风光不过是黄粱一梦,转眼就烟消云散。
羽柴秀吉感叹道。
“两年。。两年。。时不我待呀。”
黑田孝高伏地叩首,严肃道。
“织田家中虽然已经没人敢于反对主上,但如果圣人出手干涉,这些墙头草也不会为了主上尽力。
尾张美浓近江伊势等织田旧领虽好,主上却不方便动当地的织田旧臣的知行。
若要开拓进取,唯有向西。
团结西国毛利家,攻略四国九州,取半天下喂养嫡臣,羽翼丰满之后方可与斯波家一争天下。”
秀吉点点头,这是她反复斟酌的战略方向,多次与黑田孝高等重臣商议,早有腹案。
只是之前困于织田内战,斯波觊觎,无法成行罢了。
如今,织田内部平定,斯波无瑕顾及,正是西进壮大自己的最佳时机。
西国毛利家与斯波麾下尼子家已成世仇,双方是不死不休。
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羽柴秀吉必然延续之前与毛利家的友好关系,把西国拉到自己这边。
再者,西国虽有十余国,却是土地贫瘠,豪族顽固,加起来不过百万石,取之不易,得之无用,实乃鸡肋也。
关东已经是斯波家的囊中物,近畿的这些织田旧臣,羽柴秀吉又不方便去动她们的地盘。
羽柴秀吉麾下的家臣团,是她在近江,播磨等地招揽的武家,是她的基本盘。
当务之急,是让这些人尝到甜头,让她们成为羽柴家忠实走狗,扩张羽柴家的直领。
拿下四国九州,拉拢西国毛利家,把织田旧领的织田旧臣慢慢消化,羽柴秀吉才有可能和斯波义银掰一掰腕子。
这条路充满了艰辛,却是羽柴秀吉唯一可能战胜斯波义银,夺取天下的路,她必然要走下去。
黑田孝高暗害蒲生氏乡,更是断了羽柴秀吉最后的念想。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羽柴秀吉不敢赌圣人一辈子听不到一点风声,她已经彻底没有了退路。
要么夺取天下,要么被斯波义银干掉,再没有第三种可能了。
羽柴秀吉深吸一口气,目光不再迷茫,坚毅锐利。
多闻山城,居馆。
义银看着眼前玉手捧着药汤,一勺调羹卷起,在朱唇之下微微吹凉,再送到义银嘴边。
义银轻轻咽下这份苦涩,看向持药侍奉的少女,她的一只眼睛黯然无光,显有眼疾,且面色苍白。
似乎被义银盯得心慌,病美人咳嗽两声,让义银不免感叹。
“到底你是病人,还是我是病人,总觉得你比我更应该躺着。”
病美人笑而不语,再度重复之前的动作,将汤药送入义银嘴中。
义银仔细品尝着这份苦涩,就像是赎罪一般。
其实他的身体好得很,永远的十六岁特效让他从来没有生过病。
与其说他病了,不如说他伤了心,悔恨交加,苦涩的汤药是他的自我惩罚。
自古凡革新无不有流血牺牲者,义银一直优柔寡断,下不了决心革新政治,直至蒲生氏乡的死。
没有人比义银更清楚斯波家的问题,这就是他十年间不断扩大影响力,留下的一个又一个隐患。
神裔亲藩都是只拿好处,不承担义务,幕府和关东侍所两个大杂烩里面全是蛇鼠之辈,自利之徒,三大斯波领更是销金窟,无底洞。
义银是得了仁义之名,但这般任由地方糜烂,中枢权威不振,斯波政权只怕要二世而亡。
曾经,义银想要和稀泥,徐徐图之,别太伤感情,中枢不要迫害过甚,让地方自己主动些,但实际操作起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世界上的事情,永远是矫枉必须过正,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妄想要调和?
调和个屁!
越调和越麻烦,最后只能相信后人的智慧,指望后人去擦屁股。
但斯波家这个巨大的烂摊子,义银这个威望崇高的圣人在世不改的话,后人是不可能擦干净这个烂屁股的。
蒲生氏乡看清了这一点,为斯波千秋大计挺身而出,结果却是下场凄凉。
她其实是替义银受过,义银心里非常清楚,就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义银才更加无法原谅自己。
义银愣愣出神,喂药的病美人柔声问道。
“圣人在想什么?”
义银看向眼前美女,随口敷衍道。
“想你怎么会来近畿的?”
病美人笑道。
“伊达家本就与京都幕府关系亲密,上洛朝贡乃常事。
我原本想着会津之地有主,今年就跟着队伍来探探消息,不想竟然发生了这等意外。
听说圣人病了,外臣自告奋勇前来侍奉,蒙得圣人不弃,允我入内,外臣感激不尽。”
义银看着眼前坦荡的伊达政宗,轻轻摇了摇头。
“我差点忘了,伊达家的确很会做人,百年钻营幕府关系,连斯波亲族的大崎家都给挤了出去。”
义银言辞中有些轻佻,伊达政宗撇撇嘴,阴阳怪气道。
“圣人真会说话。”
义银笑笑,他倒不是故意埋汰伊达政宗。
伊达家一直很会来事,可以说是最懂得与京都幕府搞好关系的奥羽武家大名。
百年来不断上贡猎鹰,战马,土特产,讨得足利将军信任,成为幕府压制关东将军镰仓殿的一枚战略棋子,遂有奥州地头之名。
如今关东大定,斯波家有取代足利天下之大势,伊达政宗不再考虑武力征服奥羽,就捡起了祖宗的老套路,来近畿给义银上贡。
路上听说蒲生氏乡分封会津七十万石,伊达政宗必然心中畏惧。
因为米泽,福岛,南仙台全都在伊达政宗手中,蒲生氏乡分封奥羽门户边疆,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伊达政宗这个不安分的当地刺头。
如今蒲生氏乡死于非命,圣人伤心病倒,伊达政宗干脆前来侍奉卖乖,怎么都不亏。
她是上过圣榻的,义银也不排斥她的亲近,便让她入内侍奉,如同江户城旧事,为奴为婢。
要说伊达政宗也是能屈能伸,厚黑学十分了得。
堂堂一方诸侯,也曾席卷奥羽,觊觎天下,至今盘踞米泽,福岛,仙台等门户要地。
今日,竟然甘愿做喂药这等仆役事,旁人的确没她的身段软,难怪她能爬山圣榻,哄得圣人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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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2章放出明智这条疯狗
义银此刻却没兴趣去琢磨伊达政宗的小心思,蒲生氏乡的死,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
他的身体也许可以保持永远的十六岁,但他的心却是二世为人,此刻更像是又苍老了二十年。
他来到这个世界,本就是无牵无挂,这些年不断增加的羁绊,让他越来越无法游戏人生,越来越重视身边的人。
足利义辉之死,让义银非常愧疚。
虽然足利义辉是被害死,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为义银着想,为义银留下了丰厚的政治财产,让义银又羞又愧。
尼子胜久之死,让义银感到了无奈。
为人夫,为人父,总是亲疏有别,即便忠诚如尼子胜久,那也是不曾亲密过的外人,义银总不能为了一个外人,杀了自己的女人。
织田信长之死,让义银惆怅。
因为她与义银是一体两面,她的下场让义银加深了对武家本性的印象,自己如果不能代表武家的利益,就会被武家所抛弃。
这三人之死虽然让义银难受,却没有击破他的心理防线,甚至连幕后主使的明智光秀,义银都能容她继续活蹦乱跳。
但蒲生氏乡不一样。
女孩的依赖,少女的崇拜,女人的爱慕,十年间,两人之间留下了太多的美好回忆。
蒲生氏乡死了,义银的心也跟着碎了。
他再也无法说出那句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因为他心里清楚,他已经在这个女尊世界拥有了太多太多割舍不得的东西。
从吐血的那一刻起,义银心中多草几个妞的轻浮心态,也被彻底抹去了。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他要保住自己的女人,孩子,他要让斯波政权稳稳当当传下去,义银不允许自己身边再出现第二个蒲生氏乡这样的悲剧。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却需要更加勇敢,更加努力的活下去。
推开伊达政宗奉上的药汤,义银轻声说道。
“不喝了,陪我去个地方。”
“嗨。”
伊达政宗以为义银只是要去院子里透透气,谁想他竟然带着大队同心众离开了多闻山城,直至北伊贺的仁木义政领地。
数日后,义银指着山脚下的村落,笑问伊达政宗。
“知道这里住着谁吗?”
伊达政宗恭谨道。
“外臣不知。”
义银望着袅袅炊烟,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
他沉默半晌,叹道。
“想来你也听过她的名字,是一个好厉害的家伙,明智光秀。”
如果可以,义银绝不愿意再把明智光秀这条疯狗放出来。
但此刻,他却不得不再次启用这个深爱自己的女人,这条让整个近畿武家害怕的疯狗。
义银从不相信蒲生氏乡的死是一个意外,先有尾田四娘之事,后有蒲生氏乡之事,实在是太巧了。
想要害死蒲生氏乡,其实并不是想象的那么难。
义银要封蒲生氏乡会津七十万石不是秘事,有心人当然能够探查得到消息。
蒲生氏乡离开中枢之前必然选择夜夜侍奉圣人,如果能够怀上神种,生下神裔,蒲生家的七十万石便是稳如泰山。
远赴千里之外的边境,以后见面都难,这时候义银愿意给,蒲生氏乡愿意要,怀孕是有概率的事。
有心人提前在日野城收买安插医师,赌这个概率,并不难实现。
就是蒲生氏乡这几年一直没有成功受孕,也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命好,所以身体不适才没有往那方面想,让人钻了空子,酿成大祸。
义银无法接受蒲生氏乡的意外死亡,他只能不断思索劝诫自己,他心爱的氏乡是被人害死,才能稍稍平衡心中悲痛。
可这一想法又冥冥之中迎合了真相,真是世事难料。
尾田,蒲生两件事先后发生,而且出事的地方都是日野城,义银心中认定其中有问题,自然要找人来查清事实。
论起阴谋诡计,义银脑海中自然浮起明智光秀那张永远优雅的虚伪笑容。
如果真有人能从蛛丝马迹查出真相,必然是明智光秀,只有善于搞阴谋的人,才最了解阴谋诡计。
明智光秀隐居在村中,院落整洁干净,低调中透着奢华,与想象中山间乡村的简陋毫不相干。
虽然她是因罪隐居,但仁木义政可不敢怠慢了这位大佬。
更别说,她还带着奇妙丸这位织田家名义上真正的继承人,斯波织田两家都是给足了物质条件,生活自然无忧无虑。
这会儿,明智光秀正捧着奇妙丸,向义银炫耀自己的用心抚育。
“圣人您看奇妙丸都长这么大了,皮肤好好哦,还会吐泡泡。”
义银手忙脚乱接过明智光秀递过来的奇妙丸,这女儿去年春天落得地,这会儿都快二岁了,果然是沉了不少。
奇妙丸似乎在午睡中,根本不管大人们递来递去这些小事,专心沉浸在自己的睡眠之中。
一旁的伊达政宗小心翼翼观察着明智光秀,难以想象这个满脸阳光的优雅少妇,竟然是近畿武家闻风丧胆的阴谋大师。
尊贵的足利义辉,叱咤风云的织田信长先后死在她的计算之中,搅动了近畿政坛风云十余载。
隐居一年多,外面至今还流传着她的传说,可以令小儿止啼。
义银掂了掂奇妙丸,亲了一口女儿,叹道。
“真是重了不少。”
明智光秀捂着嘴轻笑道。
“可不是嘛。
这孩子贪吃得很,我这又没有乃水养育,只能招来几个健壮的乳母喂养,没想到都让她吃得干净,真是个小吃货。”
义银看了眼明智光秀,感叹。
“你这隐居了一年多,竟然看起来青春了不少。”
明智光秀玩弄自己的发梢丝,手指转着圈圈,笑容灿烂。
“没有心事嘛,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陪陪孩子,逛逛山野,我自己也感觉年轻不少。
反倒是圣人您操劳政务,虽然容颜依旧少年,可眼神却是苍老了不少。
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苍老的少年。”
义银苦笑摇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管明智光秀的风轻云淡是装的,还是真的,这家伙永远在出乎义银的意料,活得让他看不明白。
第1933章攘外必先安内
此时义银怀中的奇妙丸忽然哇哇大哭起来,让他一时手足无措。
明智光秀把孩子抱给身边的乳母,说道。
“饭点到了,这孩子一到饭点就哭,时间掐得好准,让乳母带下去喂养,圣人稍候片刻再看吧。”
义银顺势对井伊直政等随侍姬武士说道。
“你们也先下去吧。”
“嗨。”
一干人等行礼离开,走得干干净净,房间里只剩下义银与明智光秀两人。
两人皆是无语,四目相对却无声胜有声。
明智光秀叹了一下,重复道。
“圣人的目光苍老了不少。”
义银勉强勾起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蒲生氏乡死了。”
明智光秀点头道。
“我知道,近畿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还请圣人节哀。”
义银目光转冷。
“你也认为蒲生氏乡是死于意外流产?”
明智光秀摇头道。
“臣下谪居于此近两年,对外界情况不甚了解,不敢妄言。”
义银冷声道。
“我要你去查清楚这件事。”
明智光秀反问道。
“如果查出来是前田利益所为呢?”
义银斩钉截铁道。
“不可能,前田利益不会害死氏乡,更不会害死我的孩子。”
明智光秀叹了口气,又问道。
“我听说井伊直政头绑白布,哭晕在蒲生氏乡灵前,誓要将其集权中枢的理念贯彻到底。
斯波家刚才平稳的局面,看似又要动荡,羽柴秀吉那边怎么办,圣人要眼睁睁看着此人做大?”
义银冷笑道。
“看起来,你也不像你说得那么清心寡欲,对外界一无所知。”
明智光秀鞠躬道。
“狐朋尚有狗党,落魄如我也还是有几个朋友的,总会带点外面的新闻给我解闷。”
若是之前,义银必然要问清楚什么人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和明智光秀这个毒士暗通款曲保持联系。
可现在,他反而欣慰明智光秀果然厉害,确有能力帮自己查清蒲生氏乡的死亡真相。
义银摇头道。
“井伊直政的事你不用管,专心替我查清蒲生氏乡的死。”
明智光秀叹道。
“井伊直政可不如蒲生氏乡顾全大局,她的性子刚烈,若是不管不顾闹起来,只怕没有好下场。”
义银呵呵一笑。
“有意思,我倒是也想看看,谁敢让直政没有好下场!
氏乡之死已经让我痛彻心扉。如果谁敢对直政不利,这是认为我斯波义银已经提不起刀,还是杀不了人?”
像义银这样一手一脚打下基业的主君,其实并不担心麾下会逆上造反。
斯波诸势力的权力地位,那都是义银给的,他可以给,自然也可以收回来。
别说什么上杉武田北条是独立的亲藩,不是义银给的地盘,如果没有义银为她们背书,她们能有今天的稳定和风光?
人,是互相成就的。
不败的义银造就了神裔集团,造就了斯波神权,所有依附在圣人权力之下的臣子,反抗圣人就是损坏自己的利益。
义银一手世俗君权,一手肉体相连,一手神权特许,已经完成三位一体的他,对内是无敌的。
让义银真正害怕的,其实是自己去世之后的斯波政权能否继续稳定运行下去。
因为义银死了,义银给予斯波诸势力的一切权力地位,就再也没人可以收回来,才是真正属于她们自己的权位。
祖龙死而地分,才是义银最害怕的事,他之前所有的犹豫,皆因为此。
可蒲生氏乡的死,让义银看清了犹豫只会更糟的现实,他自然要牢牢站在井伊直政背后,支持井伊直政完成蒲生氏乡的遗志。
这时候谁不长眼对井伊直政下手,铁定会被义银踩在地上摩擦。
除去神裔之母与斯波神裔,义银舍不得杀,各色人等谁不能宰?
明智光秀见义银一脸悲伤,目中却是一片冰冷,叹息轻声道。
“圣人真的很伤心蒲生氏乡的死呀,让我都感到羡慕了。
如果哪天我死了,不知道圣人会不会为我痛彻心扉?”
义银冷冷打断道。
“少说废话,谁都不会死。”
明智光秀沉默不语。
蒲生氏乡之死对圣人的刺激太大了,大到圣人已经下决心改制,以最大程度保全所有神裔的未来。
有时候溺爱放纵未必是好事,敲打限制反而是真爱,维护斯波政权的体制健康,就是对所有斯波神裔最深沉的爱。
谁都不会死,这句话也一定是圣人的心里话。
明智光秀有意无意中,再度将话题引到羽柴秀吉身上,她说道。
“体制革新绝非一日之功,圣人是准备放任羽柴秀吉做大吗?”
义银看着明智光秀,眼中带着掌控一切的冷峻。
“羽柴秀吉她怎么做大?拉拢毛利,征服四国九州吗?”
明智光秀点头道。
“圣人既然心中清楚羽柴秀吉的威胁,为什么不尽早干掉她?”
义银摇头道。
“我曾经以为,我的敌人在西国,在四国,在九州,在羽柴秀吉,在不服从我的那些武家。
直至蒲生氏乡死后,我才明白我真正的敌人在我的内部,在我的心软,在充满隐患的斯波家中。
自古,攘外必先安内。
如果没有稳定的政权,即便打败了羽柴秀吉,打败了西国四国九州的武家们,也会有新问题不会断涌出,甚至令斯波政权二世而亡。
再者,羽柴秀吉就算站稳了脚跟,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她好不容易安抚了织田旧臣,现在根本不敢动她们的领地。
西国毛利与我麾下尼子不和,正是羽柴秀吉天然的盟友,她也不至于蠢到再去攻打毛利。
四国九州那点地盘,怎么喂养得出与斯波家相抗衡的姬武士团?
我太了解羽柴秀吉了,她敢于冒险,更善于隐忍,实力不到能够与我决战,她绝不会和我决裂,我尽可以专心收拾内部,革新政治。
你猜,她征服四国九州之后的目标会是哪里?”
明智光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半岛。
她唯有登陆半岛,重复古代岛民之举,征服半岛,积攒实力,才有可能与您抗衡。”
第1934章明智光秀的嫉妒
义银点头道。
“不错,半岛地理北山南田,东山西田,精华之地就在南部和东南部沿海,与北九州隔海相望。
古时岛民多次登陆半岛,甚至一度控制百济。”
明智光秀看向义银,问道。
“圣人当年曾说起,斯波家的未来在海上贸易,重开与明朝的勘合贸易,乃是重中之重。
只是苦于自己没有让天朝在意的价值,向往天朝而无计可施。
羽柴秀吉如果入侵半岛,是否能引来天朝目光,斯波家可否借此机会体现自己的价值,重开与天朝的勘合贸易?
但如果天朝并不像您以为的那么在乎半岛,那我们岂不是养虎为患,坐看羽柴秀吉壮大?”
义银点点头,明智光秀果然聪明,一点就透,他万分自信道。
“不会的,天朝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干涉半岛战争。”
如果可以,义银当然希望现在就掐死羽柴秀吉,把威胁泯灭于萌芽之中。
但蒲生氏乡之死已经引起连锁反应,井伊直政悲愤交加,要再次推进斯波家的政治革新。
而这一次,痛定思痛的义银决定站出来支持井伊直政,不再重复蒲生氏乡曾经的悲剧。
既然义银不准备去一把掐死羽柴秀吉,那么就干脆改换思路,思考该如何在无奈接受羽柴秀吉的壮大的同时,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思路一打开,义银便想到了半岛。
拿下四国九州的羽柴秀吉,她的实力还不足以与义银抗衡,她有可能选择入侵半岛,扩张势力。
羽柴秀吉再厉害,她也是这个时代的岛民,目光狭隘,不知道其中的轻重,以为以前的岛民可以入侵半岛,自己自然也可以。
岛民在半岛历史上最大的一次亏,是吃在唐朝身上,以至于之后千年,岛民都不敢再染指半岛。
但现在的明朝已经历经洪武,嘉靖两次倭乱,表现得并不理想,岛民从唐朝身上得到的畏惧,已然在明朝身上消退不少。
羽柴秀吉不敢以弱胜强,与义银决战,很可能沿用古代岛民的扩张方式,登陆半岛,寻求扩张。
可为什么义银认为明朝必然会有激烈反应呢?不光光是他前世历史上的确切记载,更是因为他明白时代不同了。
正如义银刚才所说,半岛的地形是北山南田,东山西田,精华之地皆在南部和东南部。
以前天朝可以不太在意半岛,是因为历朝历代的首都不是BJ,可现在是了!
半岛精华地带,与山东半岛,辽东半岛隔海相望,如果岛民拿下半岛精华地带,跨海就可以直接威胁到BJ周边。
明朝高层但凡还有脑子,就不可能让臭名昭著的倭寇发源地,岛民政权占据半岛,仅仅只是半岛南部也不行!
如果羽柴秀吉带着历史惯性的轻视态度,以为天朝不在乎半岛南部,随意登上半岛,那就必然会引发一场天朝输不起的战争。
而这个时候,斯波家就可以体现出自己的统战价值,背刺羽柴秀吉,踏着她的尸骨重开勘合贸易,被天朝接纳为朝贡体系的一员。
这一次,义银将把斯波神权打造成天朝最忠实的走狗,岛国也将成为天朝在太平洋上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与天朝共荣共辱。
明智光秀转了转眼珠子。
“要是羽柴秀吉她不肯上岸呢?”
义银冷笑道。
“这可由不得她。”
明智光秀点点头,看向圣人,语气惆怅道。
“当年,是我献上鸠占鹊巢之策,令圣人牺牲清白,才导致今日斯波家中四分五裂之政治局面。
如今想来,亦是不忍。
圣人这些年过得太苦,为情所困,为子嗣所愁思,皆因我起,蒲生氏乡之死,圣人悲痛欲绝,方知自己罪孽深重。
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但我还是想劝一句,斯人已逝,还请圣人节哀。
圣人现在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神裔子嗣,也不必再委屈自己做那些不愿意做的事。”
义银苦笑摇头。
明智光秀以为自己是因为她的鸠占鹊巢之策,才会牺牲清白,沦为荡夫,她这是典型的女尊思想。
其实义银哪里曾经为此难受过哪怕一秒,他可是从头到尾都乐在其中,有得草,使劲草。
但今时今日的蒲生氏乡之死,浇灭了义银游戏人间的最后一丝轻浮,担心诸多子嗣未来是否会祸起萧墙,已然让义银无法再犹豫。
到了这个时候,义银已经失去了利用鸠占鹊巢之策这层遮羞布,掩盖自己嘿嘿乐事的心情和兴趣。
义银叹道。
“我的女人,我的孩子,已经足够多了,如非必要,我不会再对外人动情。”
明智光秀伏地叩首,回想这些年圣人之不易,忍不住哽咽道。
“圣人您。。辛苦了。。”
义银摇摇头,起身向外走。
“我去看看奇妙丸,想来她也应该用完膳了。”
明智光秀看着义银的身影消失在庭院之中,默默拉上了纸门。
此刻,一个身影从纸门外窜入房间,叩拜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眯了眯眼。
“你偷听我与圣人的对话?”
来人摇头道。
“我哪有这个胆子,我刚刚才到,没想到村子内外围着同心众,我也是吓得不行,还以为你我联系的事被圣人知道了。”
明智光秀审视眼前的藤林椋,见她神色慌张未定,判断她没有骗自己,这才露出了笑容。
“你怕什么?你可是我患难之中难得的朋友,我怎么可能出卖你呢?”
藤林椋不语,如果可以,她当然不愿意与明智光秀多有牵扯。
但百地三太夫的死把她牢牢绑在明智光秀这条贼船上,以明智光秀的阴险,这条贼船她是很难下来的。
藤林椋沉默半晌,问道。
“我不能多留,外面的同心众随时会发现我,你这次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明智光秀摇头道。
“没事了。”
藤林椋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她现在的处境不佳,圣人虽然默许了百地三太夫的死,但却从关东调回百地一系的雾影才藏,参与保密组核心事务。
所以,藤林椋也是夹紧尾巴做人,不希望露出什么马脚,被雾影才藏抓住把柄。
明智光秀看懂了藤林椋的眼神,摇头解释道。
“我不是故意消遣你,只是需要你做的事,已经没必要做了。
我也没想到圣人会主动过来找我,更没有想到圣人会如此执着于蒲生氏乡之死。”
藤林椋冷声道。
“你不是一直让我盯着羽柴秀吉的小动作吗?
甲贺众的行动都在我的监控之下,尾田四娘与蒲生氏乡两件事是她们幕后操纵,证据确凿。
既然圣人在意,把证据呈递上去就是了。”
明智光秀再次摇头。
“不行。”
“为什么?”
藤林椋狐疑看向明智光秀,不知道这位智谋过人的毒士又想要干什么。
她愿意被明智光秀驱使,不单单是因为她有把柄在明智光秀手中握着,更因为这些证据呈给圣人,能够稳固她在保密组的地位。
有了圣人的信重,她才能压住雾影才藏,保证自己的权势。
可现在证据确凿,只差临门一脚,明智光秀竟然又改了主意,让藤林椋颇为不解。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
“圣人变了。”
“变了?”
“变得更果断,更强硬,更有力量。”
藤林椋糊涂了,看向明智光秀,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明智光秀叹道。
“羽柴秀吉一代枭雌,虽然能力不错,但毕竟起步太晚,如果循规蹈矩,一步步照规矩走,她一点机会都不会有。
所以,想要成事,她必然要冒风险。
我也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竟敢利用甲贺众去挑起斯波家内部矛盾,为自己争取时间。
日野城在甲贺众影响范围内,她的行动几乎可以说是完美,唯一的缺点是太巧了,两次出事都在日野城,圣人难免起疑。
原本我想顺势让你呈上证据,圣人震怒,即可名正言顺把羽柴秀吉干掉,吞并织田旧领。
没想到,圣人竟会亲自前来寻我,命我出山查证蒲生氏乡之死,更是顺理成章。
只可惜。。可惜了。。”
藤林椋皱眉问道。
“可惜什么?”
明智光秀摇头道。
“你不需要知道的事,就不要问了,总之,你不要报上去。”
藤林椋目中闪过一丝愠怒,明智光秀这是在耍猴呢?把自己差遣来,差遣去,结果却是消遣自己。
藤林椋急于用手中这份功劳,保证自己的权位,怎么可能甘心被明智光秀拿捏。
明智光秀看出她的不忿,笑眯眯说道。
“怎么?不服气?”
看到明智光秀不带温度的笑容,藤林椋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赶紧伏地叩首。
“卑下不敢。”
明智光秀是什么人,藤林椋替她做了太多事,最清楚不过。
虽然明智光秀现在虎落平阳,但也不是藤林椋这等小虾米敢去欺凌的。
人家是织田奇妙丸的养母,圣人为了蒲生氏乡之死,还特地前来找她商议,可谓简在圣心。
更别说,藤林椋还有把柄被明智光秀捏着呢。
明智光秀看着畏惧的藤林椋,淡淡说道。
“圣人已经命我查清蒲生氏乡之死,该把证据交上去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拿出来,你急什么?
有我撑着,雾影才藏威胁不到你的地位。”
“嗨。”
“滚吧,小心一点,别让同心众察觉了。”
“嗨。”
明智光秀拉开纸门,藤林椋一溜烟消失在庭院中。
望着眼前冬景,明智光秀忽然笑了笑。
她暂时不会把蒲生氏乡之死的真相告诉圣人,是因为圣人之前所说的大战略。
羽柴秀吉畏惧圣人,必然加急征服四国九州,甚至如圣人预料一般,登上半岛。
事情做得太急,自然会根基不稳,这对斯波家未来摧枯拉朽平定西国四国九州,很有好处。
既然圣人想要攘外必先安内,那就安内吧,明智光秀也不希望蒲生氏乡之死的真相,让圣人变得感情用事,破坏了他自己的大战略。
就让羽柴秀吉先蹦腾几天,看看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明智光秀不知道圣人为什么那么有信心,认为羽柴秀吉一定会入侵半岛,招惹天朝。
但看到圣人那副智珠在握,一言九鼎的模样,明智光秀心里就止不住的欢喜。
蒲生氏乡之死,让圣人变成一个更优秀的统治者,这让明智光秀心中不免产生阴暗的嫉妒。
人死有轻如鸿毛,也有重如泰山,蒲生氏乡死得好呀。。只是不知道哪天我死了,圣人会不会也为我伤心欲绝。。
道歉信
这几天心态被读者骂崩了,我其实是把网文看作服务业,把读者看作衣食父母。
可惜我水平不够,客人对我的服务不满意,我唯有唾面自干。
关于蒲生氏乡之死,我其实在群里说过很多次,在之前的章节也多有暗示。
很多读者说唐突,其实我想过仔细写几章,写明白,把蒲生氏乡从希望到失望到绝望,最后惨死的内容写出来,可我怕读者更生气。
我曾经在群里说过,我四年前定大纲的时候,还不太懂网文,大纲设定是按照银河英雄传说的思路去设置。
看过这本书的读者应该知道,作者田中芳树外号皆杀的田中。。
所以从一开始,我设定的是斯波九家,老读者应该也听说过。
把剧情人物写出来很多很多,我心想着反正最后都要杀光,也不怕剧情臃肿,完结不了。
但因为读者劝导,我不敢下手杀人,所以这本书变得非常非常臃肿,大量人物互动,剧情交代,折磨读者的同时,其实也在折磨我。
我现在咬牙想好好写完,因为各位衣食父母既然给了钱,我就有义务把书完整的内容呈现给读者。
有些人我保得住,可以不杀。
但有些推动大纲剧情的必死人物,例如足利,织田,尼子,蒲生这些,我没办法,我只能事先暗示给读者打预防针,然后下手杀人。
这几天,我已经被读者喷得狗血淋头,许多人弃书不看,我也有些心态崩溃。
但我还是想说,只要有人还在看这个故事,我就会尽力写完。
能不能写好是能力问题,好好坚持写完是职业道德,我还是那句话,要对得起衣食父母订阅的钱。
我准备停更几天,平复一下心情,然后继续把这个故事写完,已经坚持了四年,我也不希望在这个快结束的时候放弃。
最后还是感谢各位衣食父母的支持,不管读者弃书与否,我都很感谢,感谢你们四年的支持,鞠躬致谢。
第1935章这都是我自己的错
明智光秀从未远离政治。
有细川藤孝这个死党的存在,有藤林椋这个保密组首领的暗中通风报信,明智光秀跳出局外冷眼旁观,比局内人更能洞察秋毫。
她一手主导了本能寺之变,结果让羽柴秀吉背刺一刀,夺走了最大的胜利果实。
被圣人责令隐居的明智光秀算是潜入海底,脱离所有人的视线,她的眼睛却没有一刻离开过羽柴秀吉。
而义银在痛失蒲生氏乡之后,深刻反省起自己,最终要将明智光秀这头疯狗放出来咬人。
但他却不知道,就因为他勾画的大战略,让明智光秀决定暂时掩盖蒲生氏乡之死的真相,以待时机成熟。
对此一无所知的义银,在看过奇妙丸之后,便带着同心众大队人马回返多闻山城。
想也想清楚了,散心也散够了,该到做事的时候了。
圣人出门散心,已然引来近畿诸姬目光,等他回到多闻山城,留守的井伊直政已在城外等候多时。
义银下马将马鞭丢给身边的伊达政宗,问道。
“什么事?”
井伊直政神色复杂。
“圣人,前田利益大人携母在居馆中庭跪着,求见圣人。”
义银点点头。
“知道了。”
前田利益这些天传来的书信,派来的使臣,义银都是一概不见,估计把她吓得不轻,整颗心吊在半空,没底。
这次听说义银出门散心,她也是再也忍不住了,大冬天拉着老娘一起跑来谢罪。
井伊直政见义银情绪毫无波澜得往前走,跟在后面忍不住问道。
“圣人要见她吗?”
义银看了眼井伊直政。
“见她做甚,就让她跪着,天气凉快,正好醒醒脑子。
还有,你这些天捣鼓得那些方案文书,拿来政厅给我看看。”
说完,义银转身继续往前走,伊达政宗等随侍姬武士跟着进城,只留下井伊直政站在原地发愣。
自从蒲生氏乡死后,圣人越发深邃,言行举止喜怒无常,令人难以猜测。
井伊直政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居馆,议事厅。
义银坐在主位上,将井伊直政递上的文书一张张看。
一旁的伊达政宗想要行礼告退,却被义银叫住。
“走什么?你就待在这里。”
“嗨。”
义银看得很仔细,等他看完文书,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此时,义银面上带着失望,抬头看向井伊直政。
“就这些?”
井伊直政眨巴一下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来之前,还担心圣人心慈手软,不愿意用自己的强硬之策,可是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
圣人这一开口,反而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井伊直政有些迟疑,试探着问道。
“圣人以为这些方案如何?”
义银随手把文书丢到一边,说道。
“不怎么样,都是一些陈词滥调,氏乡在我耳边嘀咕了多少次,想来同心秘书处早有腹案。
既然是没什么新意的老方子,你为什么不早早呈上来,你这一天天浪费时间得在做什么?”
井伊直政被义银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愣愣看着与先前和稀泥时候判若两人的主君。
义银摇摇头,下令道。
“你去把前田母女喊进来。”
井伊直政脑袋昏昏,行礼之后就出去了。
义银看向下首偷笑的伊达政宗,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无奈叹道。
“直政这家伙刚正不阿,刚烈似火,原则是有的,胆子是大的,只可惜不如氏乡聪明。
看来,这基调还得我来定。”
伊达政宗鞠躬道。
“圣人英明神武,此等大事自当由您乾纲独断,旁人哪及得上您智慧万一。”
义银摇摇头。
“油嘴滑舌,你去膳房取两碗姜汤来。”
“嗨。”
等伊达政宗的姜汤端来,前田利益母女也跟着井伊直政到了。
义银看着行完礼的前田利益,不知道是在中庭跪冷的,还是心里害怕的,她的脸色很是苍白。
前田利益身后的前田利久,她的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蒲生氏乡这一死,可是吓坏了伊贺前田家。
伊贺前田家尥蹶子,耍性子的胆子是有的,但蒲生氏乡真死了,她们反而先被吓尿了。
现在外面谣言四起,圣人又始终不肯给伊贺前田家一个准信。
要打要罚还是要杀,圣人您倒是开个口,说句话呀!一言不发,我害怕啊!
义银示意伊达政宗将两碗姜汤放在前田母女面前。
前田利益看都不看一眼,一个响头磕在榻榻米上,额头顿时红了一大片,姜汤被震得撒出小半碗。
“圣人明鉴!蒲生氏乡之死真的不是我暗下杀手!我没有!绝对没有!”
在前田利益身后,前田利久也是深深伏地叩首。
有些话说出来好似做贼心虚,但这种直球总好过日夜被外面的流言蜚语折磨,甭管圣人信不信,挑明了说,死也能死个痛快。
义银淡淡说道。
“我几时说你派人杀了蒲生氏乡?
蒲生氏乡之死与你无关,与我有关,是我犹豫不决,忠奸不明,害死了蒲生氏乡。”
前田利益此刻心中没有半点洗冤的喜悦,反而更加惶恐不安。
圣人现在不讲对错,只谈忠奸,蒲生氏乡自然是忠臣,那么谁是奸邪?当然是前田利益自己咯。
前田利益深吸一口气,面色越发苍白,说道。
“臣恳请切腹。”
义银走下主位,蹲在前田利益面前,拿起那碗撒了小半的姜汤,看向前田利益。
“蒲生氏乡死了,我已是悲痛欲绝,你要是再死了,我岂不是要悲上加悲,痛上加痛?
我心里盼着你们都能好好活,都能陪我到老,陪我一起看孩子们慢慢长大。
来,先喝了这碗姜汤,在外面跪了太久,不去了寒气,搞坏身体可不行。”
前田利益热泪盈眶,一双舞枪弄棒的稳手,竟然端不平圣人递过来的姜汤,又撒出来一些,一碗姜汤眼看就只剩下一半了。
义银看了眼前田利久,她倒是识趣,自己将姜汤端好了,小心翼翼一小口一小口喝起来,不敢让圣人为难。
第1936章激进派觉得太激进
可这姜汤辣在嘴里,暖在身子,却让前田利久的心越来越沉。
她不怕圣人雷霆震怒,伊贺前田家有神裔之女在,再大的雷霆也不可能把家业连根拔起,无非是伤在皮肉,不动筋骨。
但圣人一反常态的怀柔,反而让前田利久心里发麻,摸不清圣人的想法,而前田利益这傻女儿已经被圣人的真情流露,感动得流泪。
前田利久暗道一声不妙。
圣人的态度越温和,蒲生氏乡之死这件事就越不可能善了。
天朝有云,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当皇帝说自己有罪的时候,朝廷从上到下就没一个能清白的了。
圣人现在,也是如此。
圣人自诩有罪,那么斯波上下武家谁没有罪?
义银这句罪己之言,看似是帮前田利益洗脱了嫌疑,其实是把整个斯波家上下姬武士都拖下了水。
前田利久屏息以待,知道惊涛骇浪就在后面。
果然,义银坐回主位,让前田母女坐席旁听,捡起与井伊直政的话题,再次开口道。
“刚才说到哪里了?对,陈词滥调。
你看你准备了这些天,说的还是那些将斯波地产,粮票体系纳入中央管理的老问题。
我问你,京都幕府与关东侍所互不统属的问题呢?堺港关所,直江津关所,足尾铜山等税务重地的赋税问题呢?
斯波神裔至今已有十一女,她们是我的子嗣,是否应该来多闻山城,承欢在我膝下?
三大斯波领的斯波编制已经上了四千吧?为什么中央还不能指导地方事务,协调调派各领姬武士?
是不是地方已经自成一体,不需要中枢领导管理了?
神裔各家各领,既然臣服于斯波麾下,为什么至今没有一家上呈兵粮役,引领家臣团恭顺?
是不是家臣的家臣非我家臣,所以我连她们手里有多少钱多少地多少人,都不可以过问了?”
义银每问一句,井伊直政的眼睛就瞪大一分,最后是瞪得滚圆。
她万万没想到,圣人思想之激进,竟然远超自己。
井伊直政尚未回话,一旁的前田利益已经出列跪拜,说道。
“罪臣恳请圣人三思!天朝有云,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可不慎呀圣人!
罪臣不是为自己说话,臣知道圣人因为蒲生氏乡大人之死,悲痛不能自已,希望井伊直政大人能够继承其遗志,为斯波开万事太平。
只是人心难测,民心如烟,斯波家崛起之艰难,圣人比我更加清楚,许多隐患当年也是不得已而埋下的。
假设现在激进革新改制,只怕斯波麾下各家水土不服,各家家臣团难以理解,恐生祸乱!”
前田利久看着冲出去劝谏的女儿,头上的汗都渗出来了。
前田利益在这时候不避嫌,硬要冒着冲撞圣人的危险,冒险说出其中危害,那是对圣人的真爱呀。
但政治只讲站队,不管前田利益的情感有多真挚,她作为地方大佬之一,还与蒲生氏乡生前发生过激烈冲突,这话就不该由她去劝。
前田利久越想越骇,脑门上的冷汗布满,背衣湿透,只能无奈闭眼等待圣人的反应。
义银看着伏地恳求的前田利益,深深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太尖锐了,步伐太急躁了,但他已经不想再忍,不想再等,与其从边边角角着手,不如直指核心。
斯波家的核心问题是什么?是十年前的义银没人没钱,只能借势崛起。
当年在近畿借伊贺众,北大和众,在关东借河内源氏嫡流大旗,借越后兵锋。
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有基本盘,只能不断以身体情感勾连,以利益好处驱使,这才做大了斯波家业。
可以说,今日的斯波家根本不是一个政治清明的新兴政权,而是一个由不同利益集团组成的武家联盟,一个政出多门的草台班子。
义银原本想着先弄死了羽柴秀吉,再依靠同心秘书处对内慢慢收权,温和改制。
可随着蒲生氏乡的死,义银决定攘外必先安内。
他要放纵羽柴秀吉,给她时间去征服西国四国九州这些斯波家无法触及的地方武家,自己将目光对内,重塑斯波政体。
这对羽柴秀吉来说,是战略发展期,反过来对义银而言,也是战略机遇期。
在羽柴秀吉完成征服之前,义银可以不用顾及外部势力的觊觎,全心全意治理内部问题,彻底清除隐患。
所以,之前是义银嫌弃蒲生氏乡太激进,而现在是井伊直政觉得义银太激进了。
当激进派瞠目结舌,觉得保守派实在太激进的时候,前田利益冲了出来,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
不等井伊直政反驳,义银已经上前扶起前田利益,看着她的眼睛深情说道。
“你担心的,我当然都知道,但我已经无法再等了。
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蒲生氏乡,我不希望斯波家再有央地矛盾这样的内斗,我希望我的女人和孩子成为这个岛国最尊贵的人。
斯波家现在就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大漏斗,外人有的是办法让我们内斗,让我们相互伤害。
我无法忍受,我不能允许我的女人和孩子再受到伤害。
利益,我知道你与上杉家的直江兼续交好,这些年书信不断,你替我把话带过去给她,让关东诸藩知晓。
还有,两前田家亲近,这些话也替我带给前田利家,她人脉广,让她出面解释解释。
你们选择成为我的女人,选择让你们的孩子成为斯波神裔,那么我们的根本利益就是一致的。
支持我,团结在我身边,我们一起让斯波神裔成为这个岛国上最尊贵的人,让我们的子孙可以繁衍不断,万世一系。”
前田利益看着义银霸气外露的样子,想象圣人为自己勾画的美好未来,一时竟然痴了。
她说道。
“斯波神裔之母,斯波神裔,自然以圣人马首是瞻,如果有人瞻前顾后,便没资格坐享圣人恩宠,自诩斯波神裔。
只是。。只是斯波麾下势力众多,斯波神裔也不能代表所有人的诉求。”
第1937章无所顾忌的圣人
义银再次坐回主位,笑盈盈看着在场诸姬,只见她们都在望着自己,等待自己回答前田利益。
呵呵一笑,义银说道。
“这么多年了,三大斯波领,诸亲藩,诸亲藩麾下家臣团以及外围亲斯波各家,都是只在我这里拿好处,却不曾承担义务。
这天下之事,从来都是权责平等,有权利就有义务,这种有权无责的日子过得太久了,过得大家都觉得习以为常,理所应当了。
这样不好,这样很不对,我有意革新改制,斯波中枢很快将会有大动作。
斯波麾下各家,愿意接受义务的可以留下,不愿意接受的也可以滚嘛,大家都是了解我的,我这人想来不喜欢强迫别人。
合则聚,不合则散,好聚好散吧。”
说到此处,义银已经是声色严厉,神色间毫不留情,半点没有好聚好散的样子,反而是杀气毕露。
井伊直政变得一脸严肃,鞠躬说道。
“革新改制乃是同心秘书处的任务,我会承担起这份责任,无须让圣人为难。”
井伊直政虽然欣喜于圣人的改变与支持,但她作为忠犬,也不希望圣人出面硬刚。
坏人嘛,可以自己来做,同心秘书处来做,让圣人出面当恶人,会显得自己这些下属无能。
蒲生氏乡离开中枢之前,将大事与圣人托付于井伊直政,井伊直政自当以死报之,岂可让圣人带头冲锋,那自己成什么懦妇了?
可义银却是坚决摇头,看了眼一旁若有所思的前田利久,笑道。
“别误会,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其实我很想好奇,也很想知道一件事,在斯波这一亩三分地,我斯波义银说话,现在到底还算不算数了。”
随着义银话音落地,掷地有声,前田利久的身体明显是颤抖了一下。
她此刻已经清晰明白,圣人虽然面上无怒,但心里却是狂怒。
这次革新改制非同小可,圣人已经做好了血流成河的心里准备,但下面那些投机取巧的家伙们,她们可没有尸横遍野的思想觉悟。
井伊直政眼圈一红,鞠躬不再语,她自是明白,圣人这是在维护自己,在替自己挡掉最大的恶意。
义银也跟着微微一笑。
他留下伊达政宗,喊进来前田利益,就是要她们充当传声筒,以最有力的声音告诉斯波麾下所有武家。
圣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好好支持井伊直政的工作,尚可保住君臣间多年情义,否则除了神裔一脉,其他人乱动心思就别指望活。
而神裔一脉嘛,正如前田利益所言,没有跟着斯波家万世永昌的想法就自己滚蛋,别让圣人为难,可谁又能拒绝万世一系的诱惑呢?
义银只用只言片语,就稳住了自己最牢固的基本盘。
十一个女儿,还有高田阳乃正怀着的孩子,那就是整整十二个,这些孩子背后的母亲,是他最坚定的支持者。
明智光秀的鸠占鹊巢之策,历经十年风风雨雨,终究是成功了。
十年时间,斯波家终于有了自己的基本盘,义银再不是那个需要到处借势的落魄贵公子,而是一言既出,天下震动的圣人。
至于斯波神裔下属的那些家臣团,以及亲近斯波家的地方势力,义银也不觉得她们能闹翻天。
这些年,义银不断让利,亲近斯波的武家们早就吃得满口流油。
京都的足利马回众,各地的斯波义士,那都是比照斯波编制给福利,大把撒钱收买人心。
另外关东的水利工程,更是恩泽关东平原数百万人,还一直有新人不断加入收益人群。
凭借斯波家的影响力,上杉武田北条细川这些名门虽然失去了争夺天下的机会,但也稳固了自己的地盘。
成为神裔集团的一份子,基业长青,不用再为了缓和内部矛盾,拼命对外扩张,也是心满意足。
由良,最上,佐竹,里见等地方势力排排坐,分果果,总算过上了安生日子。
别以为每个人都是野心勃勃,恨不能成为天下人,大多数地方势力也是无奈得打来打去。
不打,就挨打。不扩张,就被人扩张。
斯波家给予的秩序让大家稳稳当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钱粮不用扩充军费,省下来正好改善生活。
百年乱世,大多数武家早就厌倦了战争,能够在圣人麾下安享和平,何乐而不为。
可以说,义银的让利是温水煮青蛙一般渗透了斯波诸势力,大家看似自治权力不小,但他真要一意孤行削藩夺权,没人敢抵抗反击。
的确,圣人日常不管事,但圣人的威望如同空气一般无处不在,就在每一个人的身边。
没有了空气,人会窒息。
没有了圣人,秩序不存,大家又要回到之前相互猜忌,军备竞赛的乱世中。
地方上最有野心的那一小撮人,基本上都被义银收编到床上,做起神裔万世的美梦。
上有斯波神裔紧跟圣人,如狼似虎镇压异己,下有基层武家深受斯波恩惠,不愿意继续沉沦乱世。
英雌都和圣人睡觉去了,没有了这些人在地方上兴风作浪,次一级的有力武家不敢强硬对抗中央,她们还要担心被基层割脑袋邀功。
义银用十年时间建立了自己战无不胜,恩泽万民的形象,再等到了斯波神裔纷纷诞生,神裔之母的支持越来越真诚。
现在,又有了外部势力不干涉的战略机遇期。
义银现在就是要把自己十年积累的底蕴变现,将斯波家的政体改造成更符合神裔利益的神权体系,真正完成岛国变神国的政权转变。
而让他最终下定决心,破釜沉舟的雄起,还是蒲生氏乡之死。
原本,义银和前田利益一样担心,如果地方反对,会不会闹出内乱,流淌自己人的鲜血。
现在蒲生氏乡已经率先流血牺牲,义银也就不在乎其他了。
我的氏乡可以死,地方上那些王八蛋为什么不能死?
他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真闹出死人了,说不定反而痛快不少。
所以说嘛,人的心里底线一旦被打破,没有了顾忌,才是最可怕的状态。
天威难测,圣心如渊。
义银现在便处于最可怕的状态中,而斯波家的革新改制也将因此如长江东去,再无险阻。
第1938章斯波神裔幼儿园
义银把话说到这份上,几乎是自己跳到前台,主持革新改制。
井伊直政又惊又喜,前田利益也是不敢再提什么谏言。
只有一事,前田利益是不得不争,俯首泣言道。
“罪臣不敢违逆圣人美意,只是我家那孩子还很小,臣下实在是。。实在是有些舍不得她。”
别的事,前田利益都可以忍,唯有女儿虎千代是她的命根子。
圣人要把斯波神裔召入多闻山城,从此母女要分居两地,日思夜想,可真是要了她的命呀。
见前田利益低着头抹眼泪,义银也是面上一柔。
义银此举,绝没有将自己孩子当做质女的意思,只是他的孩子越来越多,又是天各一方。
姐妹之间没有感情交流,未来见面相处起来也只会是形同陌路,视为外人。
说句难听的,相互之间动起手来,那也是不会手软的。
义银需要孩子们之间有交流,有感情,更要把斯波神裔从小养在一起长大这件事做成惯例,形成制度。
他叹道。
“我只是让孩子们来我膝下承欢,又不是剥夺你们母女的天伦之乐,你哭什么?
我刚才责问井伊直政为何没有这方面的计划呈上,又不是说要粗暴的立即执行?
你前田利益愿意今天就把孩子送过来,我也担心多闻山城这边的下人照顾不好尚未断奶的婴儿。”
前田利益赶紧擦干眼泪,笑了起来。
“是臣想岔了,真的非常对不起,让圣人见笑。”
义银看她笑中带泪,好气又好笑。
要说前田利益没点小心思,肯定是不可能的,她这又哭又笑是在磨圣人的心软,可义银偏偏就吃这一套。
这家伙,脑子就会用在这种不成器的地方,义银会把自己的孩子当质女?真亏她做得出这等拙劣的表演!
前田利益暗搓搓的试探,未必真有这个心,但多半是心有所疑。
义银倒也不以为然。
孩子多了,母亲多了,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心思自然就杂了,与其让她们胡思乱想,不如自己把话点透。
义银干脆,就说出了自己琢磨的神裔幼儿园计划。
“各家神裔养到五岁,就送来多闻山城进学,我会给孩子们准备最好的老师,最好的受教育条件,将她们培养成才,无愧神裔之名。
每年寒暑有假,孩子们可以回母家看望母亲,春秋有节,母亲也可以来多闻山城看看孩子们。
你前田利益的领地就在多闻山城旁边,你要乐意,每旬来看孩子都成。
还要觉得不舍得,你干脆就搬来多闻山城住得了。”
义银不过是吐槽一句,谁知前田利益竟然顺杆子往上爬,欣喜说道。
“这敢情好,那我马上就搬。。”
义银不等她说完,瞪了一眼,手指一边。
“滚蛋,去旁边坐着。”
前田利益厚颜一笑,鞠躬之后退回了原位,让前田利久都忍不住摇头。
也不知道这女儿到底是太聪明还是太傻气,总之,干得不错。
圣人虽然声色严厉得要革新改制,但被前田利益这一搅和,原本站在风头浪尖的伊贺前田家,似乎不再是政治焦点。
前田利久这吊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甭管日子多难过,只要大家都难过,伊贺前田家就不怕。
法不责众嘛,圣人总不能把大家全都一撸到底,怕个毛。
人心自古不患贫患不均,蒲生氏乡之死只要别让伊贺前田一家来背锅,前田利久这心里就平衡了。
义银这会儿并不在意前田母女的小算盘,原本他的目标就不是伊贺前田家。
同心秘书处与伊贺前田家的冲突只能说是阴差阳错,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打死前田利益,她也不敢再头铁一次。
伊贺前田家敢于硬顶中枢的勇气,是背后斯波地方各家给的。
连大藏长安这种投机分子都主动站出来支持前田利益,可见斯波地方之间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
义银要改制革新,首先就得把斯波神裔先摘出来。
其他人如果真的冥顽不灵,死光光他也不心疼。但老婆孩子,他是不愿意有一个受伤,蒲生氏乡的事更不能再有第二次,他受不了。
别看他容颜不老,面若十六,青春永驻,但他的心已经是两世为人,苍老不堪,实在受不得刺激。
让前田利益传话,是让斯波神裔各家认清自己的根本利益,别下场搅和。
让斯波神裔子嗣来多闻山城,是为了孩子们的未来,不是把自己的孩子当人质。
这些话一定要说清楚,要说透彻,不能有一丝歧义和模糊。
至于孩子们来了之后该如何安置,义银已有一套腹案准备着。
义银看向井伊直政,问道。
“武田义信的学业如何?”
井伊直政鞠躬道。
“小殿下天资聪颖,体质强健,文武艺都已经打下了底子,臣下非常看好她。”
义银点头道。
“既如此,就授予她蓝衣众笔头的位子吧,之后各家神裔五岁时送来,都要入蓝衣众生活学习。”
井伊直政一愣,紧张提醒道。
“圣人,小殿下今年才七岁,让她现在就承担起武家责任是否有些太早了?”
当年,义银将襁褓中的私生女武田义信托付给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让她接受同心众集团的庇护。
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都将武田义信视为亲女,亦师亦母,四五年下来,感情深厚得很。
如今蒲生氏乡死了,井伊直政更是看重武田义信,把他当做接班人培养。
自己哪天要是扛不住下野,甚至步了蒲生氏乡的后尘,那武田义信就是她们事业的继承者。
义银看重武田义信,井伊直政肯定开心,但让七岁的孩子承担责任,这可就过了。
武家的确心狠,但再狠也就是让孩子十岁元服,从此算是成年,可以上阵砍人。
像圣人这种让七岁孩子承担具体任务的行为,在武家看来也是少有的事。
义银看井伊直政一脸紧张,自然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话,正所谓关心则乱,这耿直的刚烈之士难得也会露出小女人的慌张。
叹了一声,义银无奈道。
“你慌什么,我又没让武田义信上战场。
自挂靠同心众之后,蓝衣众上下迷茫,再也找不到自身的定位。
既然她们不知道未来,那么我便给她们指一条路走。
成人的蓝衣众由同心秘书处选拔,优秀者入斯波编制,落选者由地方安置,给予斯波遴选的资格。
从今以后,蓝衣众将要回归初心,专注于武家义理,学习文武技艺,要成为斯波新思想的优秀接班人。
这群孩子以学习为主,武田义信也就是个挂名的笔头,你这下安心了吧?”
第1939章对蓝衣众的新定位
蓝衣众自从三上鬼头之事,连续死了两个领袖,又被圣人否定自清运动的正义性,因此一蹶不振。
虽然义银可怜这些少女忠勇,让蓝衣众挂靠在同心众集团下面继续存在,但这支曾经生机勃勃的学生军,已然没有了当年的锐气。
如今,借着斯波神裔入中枢的机会,义银也要重新调整蓝衣众的组织结构和目标。
原本蓝衣众是一群关东留学生因为信仰义银的新思想,心怀武家义理而走到了一起,形成自发的政治团体。
义银现在是要把蓝衣众的政治属性剥离,将蓝衣众定义为斯波新思想的少女先锋众,成为以学习为主的未成年人团体。
武家义理促进会的留学计划,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过。
关东底层优秀的姬武士一直在通过这条渠道留学斯波领,接受代表圣人恩情的蓝衣。
这些孩子从贫苦的老家来到富庶的斯波领,接受了灯塔效应的冲击,自然成为圣人斯波新思想最坚定的支持者。
吃在嘴里的白米饭不会骗人,斯波家这么富裕强大,就是因为遵从圣人的斯波新思想所致。
只要自己的家乡也认可圣人思想,成为圣人的追随者,那么自己的家乡也可以这么繁荣。
孩子们的想法总是最朴实的,她们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却因为稚嫩,很难通过现象看到事情背后的本质。
在教育者的有意引导下,她们个个都愿意带路,让自己的家乡也变成斯波领这样美好的世外桃源。
但这些孩子总会长大,长大了还留在蓝衣众就不合适了。
斯波家也得给她们一个前途,让这些真心感激斯波家的优秀人才有用武之地,成为斯波政权的骨干力量。
义银看着井伊直政,说道。
“武家义理促进会的留学计划是成功的,但少女总会长大,得给她们一个机会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以后蓝衣众就不要留十五岁以上的少女了,年纪达标的就元服成为姬武士,交由同心秘书处选拔。
该给斯波编制的给编制,该回到地方继续深造的就回去地方去。
蓝衣众,就该是年轻人生机勃勃的样子。”
井伊直政鞠躬受令,她已经完全明白了圣人的意思。
武家元服是成人礼,学自天朝的冠礼。
天朝默认二十岁冠礼,但武家乱世可等不到二十岁,往往十五岁就行元服礼,带乌帽子赐名,从此算是成年人可以出去砍人了。
有些家业危及的,也会提前让十岁孩子元服,拉着孩子去砍人,甚至让婴儿元服,成为家督。
义银把蓝衣众年纪限定为十五岁以下,就是默认蓝衣众是一个未成年人的团体,以学习为重。
留学斯波领,蓝衣受圣恩,这些三观尚未固定的优秀孩子,未来注定是最拥护斯波政权的姬武士。
而斯波神裔是五岁入蓝衣众,她们身边一起受训的蓝衣众,必然是斯波领各地留学蓝衣众中挑选出来的优异者。
义银把她们和自己的孩子放在一起,这是培养君臣之间的感情。
神裔之间要培养感情,神裔和蓝衣众之间也要培养感情。
人生四大铁,心思单纯的少女同窗时期,最为真挚。
等哪天神裔十五岁从蓝衣众毕业,自然也会带走一群忠于自己的老同学基本盘。
在武家这个复杂的封建社会,出道就能拥有一个牢固的基本盘,实在是太重要了。
织田信长再牛b,出道也是靠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一起玩大的野孩子团的小伙伴们辅佐。
这些蓝衣众又忠心斯波政权,自身才华也出众,最重要的是她们有机会不通过斯波遴选,直接拿到斯波编制!
如果说明智光秀的鸠占鹊巢之策,是拿各家的家臣团借鸡生蛋,弥补斯波家没有基本盘的缺陷。
那么义银今日定下的蓝衣众新制度,就是为斯波神裔培养自己的死党。
更有趣的是,各个神裔身边的死党相互认识。
都是一个学校里走出来的利益集团,相互知根知底,未来就算有摩擦,也不太可能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反倒是大家一起团结配合,压榨外人的可能性更大。
岛国千万人口,在义银的规划的未来斯波神国,只有一百万武家算人,剩下的九百万贱民那就是牛马,被提防被镇压。
蓝衣众制度就是要从一百万武家中选出最优秀的孩子,成为斯波家神权统治的骨干。
而斯波遴选将把优秀的成年的漏网之鱼,再次捞进斯波编制,成为既得利益者中的一份子。
八万斯波编制,背后是八万户家庭,影响着四五十万武家人口,占据整个武家人口的一半。
剩下的一半武家人口,也可能得到蓝衣众制度与斯波遴选两次进入最高利益集团的机会,不会被逼到走投无路,毫无希望。
只要抓稳了武家集团这个统治工具,斯波神裔集团就可以镇压九百万牛马,成就斯波神权万世一系的神话。
义银一边与井伊直政解释着蓝衣众未来建设的一些要点,让她回同心秘书处整理造册,以为制度。
另一边,他也在不断思索。
对内挑选人才,就像是用镰刀割去麦芽尖尖最优秀的一截,而人才选拔,必然是要用财政去维护。
斯波家要割走岛国最优秀的人才,就要维持斯波领人上人的灯塔效应,新生活运动的三白饮食,这都需要钱。
这个世界终究是物质的,没钱谈个几把。
为了维护八万编制,斯波家必须垄断外贸,用粮票体系统治岛国的经济,拿捏住物资流通的渠道。
这一点,就需要羽柴秀吉的配合了。
义银很期待羽柴秀吉的征服大业,他会坐视羽柴秀吉拿下四国九州,压到羽柴秀吉失去理智,铤而走险侵袭半岛。
只要羽柴秀吉登陆半岛,斯波家就有了统战价值,可以和天朝谈一谈背刺羽柴秀吉的价钱,拿下勘合贸易,彻底垄断外贸。
义银嘴里说着孩子是未来,身边的前田利益,伊达政宗等人敬畏得看着他规划未来。
但谁都不知道,义银此刻心里反复沸腾得只有两个字。
搞钱。。搞钱。。搞钱。。没钱拿什么收买天下精英?
第1940章伊达政宗卖乖
义银一路赶回多闻山城,这些天又是反复琢磨改制革新的细节,这会儿全盘托出,已然有些疲惫。
他先将井伊直政,前田利益等人都打发走,然后干脆半卧在主位上闭目养神。
一直到太阳西下,义银才缓缓睁开眼。
冬日黄昏来得早,房间已经暗了下来,一旁侍奉的同心众正在点灯,而伊达政宗还恭谨坐在下首。
义银看了眼这青春年华的病美人,轻声说道。
“陪我东奔西跑折腾了一路,你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伊达政宗轻咳一声,笑道。
“能侍奉圣人,是我的福气,何来辛苦一说。
只是我福薄,不能常年陪在圣人身边,本领事务繁多,过几天就得走了。”
义银看着这一脸柔弱病态的少女,知道她其实外柔内刚,骨子里野心勃勃,绝非善类。
一个背负着弑母之名,连父亲都嫌弃到回爹家的武家大名,岂能是良善之辈?
别看伊达政宗在义银面前乖得像只猫,但在奥羽武家眼中,这头病虎可是真会吃人的。
可就算如此表里不一,她也是义银的女人,关东近畿两次入内侍奉,身段之柔软,举世罕见。
爱义银爱得死去活来的上杉谦信,也不会如此自卑自贱。
可义银偏偏就吃这一套,装出来的柔弱顺从,他也愿意消受,所以说男人呀,呵呵。。
这些日子,伊达政宗一直陪在义银身边,此刻坦言要走,义银心里不禁生出一丝不舍。
他柔声问道。
“听说你父亲已经搬回来在你居城住着了?”
伊达政宗鞠躬道。
“承蒙圣恩,父亲总算愿意体恤我的难处,搬回来了。”
伊达政宗在奥羽的名声恶臭,最大的原因还是弑母疑云,她父亲一日不原谅她,外人就有得兴风作浪。
伊达家投靠幕府,取代大崎,在奥羽称雌百年,联姻遍布当地。
当年伊达内乱,可以说是足利八代将军之乱的小号翻版,同样是一群姻亲同族自相残杀,内耗到最后便宜了外人。
伊达政宗的母亲是伊达家中兴之主,以仁厚恢复了伊达家的影响力,利用得依然是姻亲同族同气连枝的老办法。
也因为此,伊达政宗的弑母恶名就非常麻烦,这是奥羽武家反对她,分化伊达阵营最有力的武器。
但这个让伊达政宗头疼欲裂的政治脓疮,随着斯波势力进入奥羽地区,终于迎来了转机。
首先是面对关东侍所的扩张,最上伊达这两家奥羽南部最强的武家大名,选择了和解。
奥羽南部原本是佐竹,芦名,伊达,最上等大名轮番上阵的斗兽场,可随着佐竹被圣人改封,芦名灭亡,伊达最上两家走到了一起。
两家原本就是姻亲,最上义光的弟弟嫁给了伊达政宗的母亲,算起来最上义光还是伊达政宗的姑母呢。
只是伊达政宗一心军事扩张,把最上义光得罪到死,最终伊达政宗的父亲因为弑母疑案,毅然回返最上家,彻底撕裂了两家关系。
可现在,最上伊达两家选择在关东侍所大评议里抱团取暖,伊达政宗的父亲被姐姐说服,接受了伊达政宗的解释。
再者,伊达政宗也是厚颜无耻,自己跑到江户城侍奉圣人,为奴为婢。
大几十万石的大大名,除了伊达政宗,谁干得出这等掉份的事?
可圣人就吃她这一套,素手调羹竟然调到了圣榻之上,顿时惊掉无数人的下巴。
也就是在此之后,最上义光劝说弟弟回返伊达家,与伊达政宗父女和睦,彻底洗清了伊达政宗弑母的政治污点。
所以伊达政宗说承蒙圣恩,倒也没有说错,不是背靠圣人,她爹还真不一定愿意鸟这个混账女儿。
义银点头道。
“和睦就好,父女哪有隔夜的仇,回去好好赡养父亲,让老人家颐养天年。”
义银这是实心话,他看最上义光顺眼的最大原因,倒不是她舌功了得,而是她对自己的弟弟,儿子很好。
伊达政宗虽然在外名声恶劣,但她一直在寻求父亲的谅解,这一点也是乱世少有的温情。
乱世礼崩乐坏,最上伊达心里能有有这么一丝人性柔光,让义银也是刮目相看。
义银问完了家事,伊达政宗眼珠子一转,开口道。
“外臣自当好好赡养家父,以全孝道。
圣人恩泽关东,世道人心逐渐太平,只是会津芦名家名存实亡,当地暗潮汹涌,总是不清静。
原本听说蒲生氏乡要分封会津四郡,我心里还松了口气,总算是来了个能人镇压地方。
可惜,天妒英才。”
义银不动神色看了眼扼腕叹息的伊达政宗,淡淡问道。
“怎么?你想要镇守会津,替我分忧?”
伊达政宗赶紧摇头道。
“米泽,福岛,仙台辽阔,我管都管不过来,这才不得不惜别圣人,回返关东。
圣人再要给我加担子,我这小肩膀也是承受不住。”
义银听得想笑。
当初伊达政宗野心勃勃,借着织田斯波鏖战,出兵会津,想要一举拿下四郡,打开通往关东核心区的门户。
是佐竹义重不甘示弱,联合南奥诸武家北上,在会津和伊达政宗厮杀连场,一直拖到关东侍所大军回返,这才让伊达政宗偃旗息鼓。
这会儿,伊达政宗竟然装出一副毫无野心的小女儿样,让义银是又好气又好笑,直接笑骂道。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少来这套。”
伊达政宗捂嘴笑道。
“圣明无过圣人,外臣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意再图会津。
但外臣忧心会津混乱,愿意协助关东侍所代官真田信繁大人,镇压会津,还当地一方太平。”
义银眯了眯眼,看着一脸真诚的伊达政宗,沉思不语。
蒲生氏乡死了,义银是伤透了心,但会津那边的事总得有人管,义银的确有意交给真田信繁,显然伊达政宗也看出了这一点。
真田信繁刚刚生下神裔,自然应该为斯波政权承担更多责任,而她的地盘,一向是义银战略中的缓冲区
第1941章到底是谁不行
西上野之地割裂甲信山地与关东平原,北部名胡桃城卡死越后山脉进入关东平原的最佳通道。
中越的枥尾城是上越门户,下越的本庄众北上庄内地区,影响力已经抵达出羽南北分割线。
同为下越众的加地众侵袭会津地区,拿下西会津两郡,止步于猪苗代湖前。
可以说,真田信繁麾下部众占据的都是关东要隘重地,但她本身的势力却不大。
真田众战斗力很强,号称天下第一兵,但领地也就是十几万石,布局大了,这点兵力就像是撒在大饼上的芝麻,稀稀拉拉。
真田信繁为什么会主动上书让蒲生氏乡去会津四郡接盘,就因为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吞不下会津四十万石这块肥肉,怕被撑死。
更别提,还有南奥诸盆地二三十万石的一大群地头蛇,真田信繁她搞不定呀。
原本蒲生氏乡前往会津,以她的出身背景,当地武家根本不敢对抗她这个圣人身边第一亲信,反而会有人投效门下。
她自然可以拉一批打一批,再徐徐培养自己的基本盘。
但蒲生氏乡这一死,义银不得不让真田信繁自己去接这个盘,那就很可能导致加地众膨胀,失控。
下越是百战精兵,会津也是四战之地,当地武家一样彪悍得很。
现在是会津众不敢对抗关东侍所,但下越众那群粗胚想来嚼不来细糠,时间一长,双方必然针尖对麦芽,
真田信繁原本就不想去接这个烫手山芋,但如果义银真让她去,她硬着头皮也只能去点这个炮仗。
可现在,伊达政宗看破了圣人的无奈,真田信繁的窘境,愿意帮忙协助,这又不一样了。
伊达家为了拿下会津,早就在芦名家臣团掺沙子,会津武家分为亲伊达与亲佐竹,已经干过几场,这才是当地火药桶的根源所在。
如果是圣人让真田信繁去接盘会津,佐竹义重肯定不敢在背后动手脚,佐竹家改封出羽的事迫在眉睫,她可不会在这个时候犯傻。
而伊达家的势力近在咫尺,伊达政宗如果愿意出面帮真田信繁托一把,亲佐竹与亲伊达两派会津武家必然偃旗息鼓,大局可定。
真田信繁只需要捏住下越众的缰绳,下越众与会津众就都闹不起来,真田信繁自然可以慢慢接手,消化掉这块奥羽门户之地。
义银想通前后关节,抬头看向伊达政宗,明知故问道。
“你为什么要帮真田信繁?”
伊达政宗看着义银温柔一笑,轻声说道。
“圣人说岔了,我与真田信繁大人非亲非故,自然不是帮他,我是想为圣人您分忧呀。”
义银看着温顺的病美人,再度淡淡问道。
“会津四郡可是你朝思暮想,一直想要拿下的地方,这么就轻易送给别人了?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伊达政宗用手指揉搓衣角,红着脸说道。
“我对圣人仰慕无比,也想为圣人生孩子。”
义银点点头,意料之中。
伊达政宗生不逢时,她争霸天下的大业刚刚起势,就遇到关东大局已定的尴尬局面。
上杉武田北条三家都投了,整个关东武家都服了,仅凭她一己之力,哪还有逆势而为的可能性?
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嘛。
斯波天下以圣人为尊,以神裔最贵,伊达家无法通过武力夺取天下,那么就要想办法站在胜利者一边,混成新时代的既得利益者。
伊达政宗不理关东武家的嘲讽揶揄,不顾大名身份跑到江户城,多闻山城,在圣人身边为奴为婢侍奉,不就是为了求得神裔血脉?
她深知圣人是男人,谈利益更谈感情,这才另辟蹊径,不惜自身名望被污,也要腆着脸挤到圣人身边。
果然,圣人心软让她登上了圣榻,现在就只差最后一步,求种。
义银自然知道伊达政宗的心思,但他却无力回绝。
一来,伊达政宗的外形太具有欺骗性,虽然明知道这少女外柔内刚不简单,但柔弱女子本就容易让他心生怜悯,与由比滨结衣同理。
二来,户泽盛安死后,义银的投资打了水漂,在奥羽的布局断了一根支柱,伊达政宗毛遂自荐要生娃,那就给她一个机会吧。
经过蒲生氏乡的死,义银现在已经彻底断了猎艳之心。
数数身边的女人,武田,上杉,由比滨,北条,岛,细川,明智,两前田,尼子,真田,高田,斯波神裔已经有了十二家。
如果伊达政宗有福,那就是第十三家。
斯波神裔十三家呀,还有那些尚未怀孕的身边女人,南蛮女人,义银光是数数就觉得心累。
草不动了,真的草不动了,到此为止吧,伊达政宗这位少女,也许是义银最后一个新人。
从此以后,他这位圣人就要为十几个孩子考虑,不可以再肆意妄为,随便挥舞吉尔,制造新麻烦。
伊达政宗这条进取之路,也在她走通之后,彻底被堵死了。
义银看了眼满怀期待的伊达政宗,说道。
“会津之事就这样吧,我会写信给真田信繁,让她接手。
至于你。。我会给你机会,成不成得看天意。”
“谢圣人,那我这几天就不走了,在多闻山城待上几日,再随团回返奥羽。”
似乎是高兴得过了头,伊达政宗笑魇如花,一时血气上涌,竟是面红耳赤,忍不住咳嗽起来。
义银看了眼她病殃殃的样子,叹了口气,忍不住吐槽一句。
“连续几天?你行不行呀?”
义银这句调侃似乎是触动了什么开关,伊达政宗面上看似温顺依旧,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
换位思考,这就类似在男尊世界一个大杀四方的枭雄人物,你问他那方面行不行?
士可忍,孰不可忍。
伊达政宗年少独眼体弱,纵横奥羽这些年,最恨别人轻视于她。
也就是在圣人面前卖乖巧,她耐着性子不敢发作,但到了圣榻之上,自然会让圣人知道她行不行。
义银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祸从口出,捅了马蜂窝,再过上几天,他就该是腰酸背痛,知道到底是谁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