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9章土地财政划红线
蒲生氏乡认真道。
“圣人,这不是多与少的问题,而是事关税制。
斯波领的地税田赋,因为您的天恩,已经是减免到了极点,中枢从来不指望土地里那点收入。
商务方面,粮票股票忠基金,牵连甚广,又是家中财政的主要来源,粮票体系的主导权必须控制在中枢手中。
关东诸藩虽然是圣人神裔,但地方是地方,中央是中央,即便她们是多出了钱,股份也不能多给。
至于斯波地产,高田阳乃当时急功近利,以利诱之,让地方在卖地中赚尽利润。
但那些造房子的土地本来就贫瘠,之所以能够贱地高卖,其实卖的是圣人恩泽保护斯波领之太平。
如今中枢缺钱救市,从斯波地产中拿些利润又有什么不妥?
那些买家本就是指望圣人庇护她们平安,仅凭斯波领那些武家,她们有什么资格谈庇护众生?”
义银摇头苦笑摇头。
有粮票这台印刷机在,高田阳乃没有必要下场,和斯波领地方撕破脸抢那个卖地的收益。
近畿斯波领是斯波家最早的领地,在地产方面也是最先投入吃螃蟹的,赚得盆满钵满。
如今,斯波地产已经发展成为地方斯波领的最大财政收入来源,中央贸然对这块蛋糕下刀,一定会引起很大反弹。
蒲生氏乡打断了人家的发展大计,前田利益能忍得下这口气吗?
这些年,义银一直在通过同心秘书处向地方收权,地方也是低头配合,一旦中央地方矛盾激化,只怕会毁了中央地方之间的默契。
斯波领卖地所得,高田阳乃不在乎,只要限定粮票交易,她的目标就达到了。
一边是关东资本花了大价钱救市,她心里却盘算着中央一分钱买十股,地方十分钱买一股的念头。
第三碗饭吃饱了,难道第一,第二碗饭就没必要吃了?
万事开头难,现在嫌井水冰冷塞牙也不能责备当初的挖井人呀。
蒲生氏乡这是要做孤臣呀,她是恨不得得罪掉所有人。
义银一直压着蒲生氏乡的方案不用,就是不想让蒲生氏乡四面树敌,也是不希望激化中央与地方的矛盾。
但现在,斯波粮票信用因为金融危机受到打压,蒲生氏乡急于救市,反过来责怪高田阳乃当初的分配方案有问题,其实是有点牵强。
而地方上对斯波地产的贡献也很大,中央总不能过河拆桥,冷了地方人心。
蒲生氏乡要在这时候断了人家的财路,人家能答应吗?
特别是尼子胜久死后,前田利益已经是近畿斯波领代官,一手抓政务,一手抓军队,还拼命搞地产补贴教育,吸引人才考斯波遴选。
尾张斯波领常年改易搬迁,关东斯波领商业滞后,虽然暂时没赚到什么大钱,但看着眼红,正在快步赶上,增加投入。
这么样区别对待,等于是明抢嘛,关东资本背后上杉武田北条真田岛五家神裔,哪个是好欺负的?
斯波家的财政基础本来就乱,义银东奔西跑,一地敲一榔头的搞地盘,扩张得太乱太碎,统一税制更是无从谈起。
斯波地产发展越好,使用粮票的人越多,粮票的价值就越稳定。
当年斯波地产启动,如果不给地方上吃到甜头,谁肯替你卖力?
高田阳乃要的是增加粮票的使用场景,让更多人乐意存储粮票,使用粮票。
至于斯波地产,高田阳乃的做法无可厚非。
义银是真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出纠纷,即便知道关东资本注入过多会有隐患,知道斯波地产让地方吃得太饱没有好处,他也只能无视。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先搞定堺港的粮票危机,再干掉织田内战之后虚弱的织田野心家。
至于其他问题,只能等一等,放在以后解决。
而义银一如既往的敷衍态度,这次却没能让蒲生氏乡知难而退。
蒲生氏乡从怀中掏出那份让她愤怒到直接跑来汇报的文书,恨恨说道。
“您自己看看吧,这些人都嚣张成什么样了!斯波地产再不由中枢来掌控,只怕是后患无穷,追悔莫及!”
义银疑惑得打开文书,一目十行简略看了一遍,忍不住倒吸冷气发出嘶嘶之声,后槽牙都酸了。
“首批预售。。三十万步。。三万贯。。卧槽!”
义银顿时惊了。
此时的田地三百步为一反,一反相当于十日亩,对应公制就是一千平米。
三十万步就是一千反,一万日亩,一百万平方米,一百公顷!
十日亩上好的水田可以出产稻米1.5石,按照市价买卖,也就二十到三十石粮票的售价。
这些商品房肯定是利用贫瘠之地,竟然十日亩卖出三十贯,折合粮票六十石,价格翻了最上等水田的一两倍。
最重要的是,这特么的还是首批预售,空手套白狼呀!
看见义银目瞪口呆的样子,蒲生氏乡是气不打一处来。
“您就纵容她们吧!照她们这样下去,近畿斯波领的土地要被她们炒上天去了!
贫地都能卖六十石粮票,那些用心耕耘,老实种地的村子还能老老实实不动心吗?
预售更是无本生意,用买家的钱粮去造房子,再加价卖给买家,无本万利!
一旦卖地成风,斯波领以后还能有农产品吗?还能产粮食吗?
此风不可长,必须由中枢介入管理斯波地产,划下耕地红线!”
义银眨巴下眼睛,也说不出一句帮前田利益开脱的话,前田利益这家伙玩的也太过了吧?
一出手就狂揽三万贯,这学区房比抢劫来钱还快,特么的还是预售!预售!预售!
房子还没见着呢,三万贯已经进口袋了,难怪把蒲生氏乡气得发疯,眼都红了。
斯波地产的利润绝不是圣人轻描淡写的一点点,而是已经庞大到能砸死人了。
这钱与其在地方手里瞎糟蹋,不如拿来救市,维护斯波粮票体系的信用。
况且,还有一个粮食安全的问题存在,卖地比种地赚钱,谁还肯老实种地?
蒲生氏乡坚决认为自己的想法没错,连一直和稀泥的义银也觉得前田利益这次玩得太过分了。
义银看着义愤填膺的蒲生氏乡,苦笑道。
“你别激动,我承认前田利益这次是有点。。有点过界了。
这样吧,预售的事让她先停下来,房子还没造出来,预售算什么意思,拿不存在的东西出来卖,简直是开玩笑!
她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放心,我会好好斥责她的,你就不要生气了。”
蒲生氏乡咬咬牙,气呼呼看着义银,知道圣人避重就轻,还想要和稀泥,装糊涂。
但饭要一口口吃,蒲生氏乡也不急在一时。
只要能抓住那些人的小尾巴,像这次预售这样的事一次次打压下去,总能让她们明白规矩的。
斯波领作为地方,就应该乖乖听话,永远不要想着挑战中枢的同心秘书处。
第1900章被粉碎的希望
蒲生氏乡气呼呼的走了。
义银摸摸脑袋叹了口气,然后梳洗更衣,去陪高田阳乃嘿嘿嘿。
蒲生氏乡一回去,就以圣人的指示为基准,将预售问题扩大化,向三地斯波领下达了严肃的命令。
等同心秘书处叫停预售,限制卖地的命令传到伊贺国上野城,顿时惹来前田利益的暴怒。
上野城,居馆内院。
前田利久看着养女前田利益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雌狮一般,在自己前面来回转悠,晃得自己眼花。
她一手抱着虎千代,一手拿着同心秘书处最新下达的御令,不禁对前田利益叹道。
“早就和你说过了,步伐要放慢一点,小心别崴了腿,你偏就是不听。”
前田利益不满得停下脚步,看向母亲,吼道。
“那现在怎么办?
我已经把收到的钱全都投入寺子屋的建造费用,师资队伍的聘用资金里面去了。
“你小点声,我好不容易才把虎千代哄睡了,你要是吵醒她哭闹起来,自己过来哄!”
原本想着预售的房子还没有卖完,等后续的资金到位,再开始造房子。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你用这样的心态做事,也配谈教育?”
前田利久叹了一声,说道。
不敢吵醒孩子的前田利益,她只能低声埋怨道。
前田利久翻了个白眼,说道。
前田利久皱眉捂着孩子耳朵,斥道。
“我有什么办法!
斯波遴选近在眼前,各家都注意到了儒家经典的考试比重,我不得不多费口舌留下那些儒生。
你自己急功近利,想要毕其功于一役,一下子要投入那么多的资源,无以为继就想着搞预售房这种歪门邪道。
现在我是又没钱又没房,该如何是好。”
“蒲生氏乡这家伙,她这就是冲着我来的。”
前田利益一脸可怜巴巴看着前田利久,让前田利久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养女就是讨债鬼!无赖呸!
你倒好,没有房子就预售,拿买家们的钱造房子,然后加价再卖给她们,简直是丧心病狂。
寺子屋的建造费用,师资队伍的薪资待遇,还有招揽文化人前来从事教育的宣传支出,哪个不需要花钱?
我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不卖地,我哪有钱搞教育,怎么让伊贺前田家占据先机?”
天朝有云,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搞教育就是耗费巨大的事,从来就不指望一蹴而就,一时一刻怎么可能成事?
前田利益瘪瘪嘴,气焰稍稍被压低,自己这女儿就像自己一样不让人省心,刚出生不久就活泼得要人命,折腾起大人真是一把好手。
前田利益正为同心秘书处的御令恼火,母亲非但不肯帮自己想办法,还帮着蒲生氏乡骂自己,顿时让她气得跳脚,耍起了无赖。
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到的,是不是高田阳乃的成功让你觉得你上你也行?以为空手套白狼很简单?
自古以来,买卖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清。
别说蒲生氏乡看不过去,我都嫌你碍眼,一身铜臭,唯利是图。
“冲着你来,那就对了。
“还能怎么办?停下呗。
蒲生氏乡的干预暂且不论,圣人的申饬是明明白白写在御令上的吧,怎么?你还想忤逆圣意?
我昂才仔细看过了文书,事情是明摆着你有错,但圣人也是在和稀泥,不希望太压制地方的诉求。
但是,预售这件事情突破了底线,这才让蒲生氏乡找到了对你发难的借口。
现在,蒲生氏乡就是用预售这件事拿捏,怀疑地方肆意卖地会影响农耕生产,粮食安全。
自古农耕是头等大事,春耕秋收的农忙时节都不舍得多打仗,就怕消耗民力过度,耽误了耕耘。
蒲生氏乡以耕地红线,粮食生产为由,要求停止预售,她是占尽了道理。
你要是不肯听,只会逼着圣人下达更严厉的御令,反倒是让蒲生氏乡如意了。
至于蒲生氏乡在文书里写的那些新开发商用土地需要审批的话,只是她在自说自话,不必理会。
但你且看着,如果你不肯配合停下预售,一定要硬顶,那么圣人就不得不站在蒲生氏乡那边,同心秘书处就真会搞起商业土地审批。
到那时候,你就是众矢之的。
三大斯波领各地都在搞斯波地产,要是因为你的关系导致中枢收紧用地性质,真的开始商业用地专项审批,你会被大家恨死的。
所以不管怎么说,必须先把预售这件事停下来。
蒲生氏乡为首的同心秘书处要染指斯波地产的利润,这是损害所有斯波领地方武家的利益,凭什么让我们一家独自硬顶?
我们退一步,忍口气,如果蒲生氏乡还要得寸进尺,就是和所有斯波领地方武家作对。
到时候,压力就是到了蒲生氏乡的那边,我们进退都有了回旋的余地。”
前田利益郁闷道。
“可我已经把钱花完了,不再预售,就没有后续资金,那些已经卖出去的房子该怎么办?我都没造出来呢!”
前田利久一边轻拍孩子哄睡,一边淡淡说道。
“没造就没造,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些买得起房子的人,自然是各地想要来参加斯波遴选的富庶姬武士家庭出身,指望学区房能够借力走一点捷径。
她们不缺钱,缺的是机会。
伊贺前田家不是不给她们房子,而是一时资金周转不开,延缓建设而已,能用这点羁绊与伊贺前田家攀上关系,是她们的福气。
房子迟早会给她们,无非是慢慢造,她们等得起要等,等不起也要等,我相信她们会是聪明人。”
前田利益撇撇嘴,看着一脸淡漠的养母,觉得她比自己更加不要脸,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无耻。
“那我这公告该怎么写?”
前田利久瞪了一眼养女,骂道。
“这都要教?罢了罢了,都是我上辈子欠你的,我说,你听着,之后润色一下再发出去。
就说伊贺前田家高度重视预售房停滞问题,已做出积极措施,将成立预售房领导小组,推动工作。
深入摸排相关问题之后,在充分征求买家意见的基础上,会进行户主登记,已出售的预售房将尽快开工,并慎重承诺,确保交房。”
前田利益听得连连点头,还是老娘够腹黑,会绕圈子,废话说了一大堆,就是没有一句提及交房时间。
伊贺前田家的承诺是负责任的,谁如果还敢质疑,就是羞辱玷污伊贺前田家的名誉,那就不要怪前田利益翻脸了。
前田利益母女想得很好,能买得起高价预售房的人,自然是有家有业的中高阶武家。
这些人在意的不是这点钱,而是一个往上爬的机会。
能借预售停滞这件尴尬事,和家业兴旺的伊贺前田家搭上关系,这点钱花的值得。
就算最终拿不到房子,未来也能借此和伊贺前田家攀攀交情,前途漫漫,说不准效果更好。
毕竟,伊贺前田家已经诞下圣人神裔,未来不可限量。
前田利益母女自以为得计,但她们却不曾想到,也许真的有穷人会选择倾家荡产,借遍所有的亲朋好友,就是为了这套预售房。
像这样的人,她等不起那间不存在的房子,也用不起伊贺前田家的人情。
她,只想给自己一个考上斯波遴选的希望,只想给自己新婚的丈夫一个温馨的家。
而这份希望,已经被粉碎了。
第1901章可急不可缓的计策
在同心秘书处润色过的圣人申饬之下,伊贺前田家选择了忍气吞声,退一步海阔天空。
斯波中枢与地方的矛盾似乎在这一刻趋于缓和,并未激化。
而在斯波家之外,早有人死盯着斯波家中形势变化。
尾张国,清洲城,羽柴秀吉落榻处。
转眼间,时间已经到了夏秋之间,织田信长死了都有半年。
屋中的黑田孝高轻轻咳嗽了两声,变天时候对她而言最是难熬,她那条拐腿隐隐作痛,半面瘌痢头也痒得厉害。
这一季一季的肉体折磨,让她的心思越发阴沉,当年的开朗少女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阴冷狠毒的一代谋士,如毒蛇吐信伺机而动。
门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羽柴秀吉一脸阴郁出现在拉门外。
黑田孝高深深鞠躬行礼,羽柴秀吉径直坐上主位,深深呼吸,控制自己不忿的情绪。
沉默半晌,羽柴秀吉缓缓开口说道。
“已经定下来了。
北畠信包殿下改回苗字,从此称呼织田信包殿下,代领北伊势,尾张国全境。
织田信澄殿下代领美浓国全境,包括岐阜城。
柴田胜家殿下代领北近江,并兼顾原有的越前,加贺两国。”
黑田孝高眉头一紧,脑子迅速转起来。
织田信包野心勃勃,虽然因为宗法所限被家臣团排斥在继承家业之外,但她毕竟是织田信长的亲妹妹,织田家正当壮年的近亲旁支。
原本织田信包就领有北畠家的南伊势领地,如今再加上北伊势,尾张国,所领石高已经达到百万。
虽然这次清洲会议确定了织田奇妙丸的继承人身份,但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对大家都没有任何威胁。
大家的关注点,一直在于对织田信长直属领地的分配管理上。
名义上是为奇妙丸殿下代领,但事实上等到奇妙丸成年,这些领地早就被各家臣吞下经营整合到自己的地盘里,不可能再交出来。
织田信包这次不仅担当了织田家名义上的摄政,还将领地扩张到百万石,势力暴涨的厉害。
而柴田胜家那边更可怕。
织田信澄本就是柴田胜家扶持的傀儡,又是织田奇妙丸之下,拥有第二继承权的织田一门众。
借着织田信澄,柴田胜家等于是控制了越前,加贺,北近江,美浓这些富庶之地,这些地方加起来石高超过二百万。
黑田孝高皱眉问道。
“织田信包殿下,柴田胜家殿下,她们都是对织田家督之位有所觊觎的一门众,织田家臣团那些人怎么可以对她们不加制约?
她们的实力已经超过织田家整体实力的一半,这般纵容可不是长久之计。”
羽柴秀吉冷笑道。
“池田恒兴拿到了摄津国,心满意足,不愿意再激怒柴田胜家,织田信包。
丹羽长秀前辈。。哎,她对我的戒心不在柴田胜家,织田信包之下,不愿意和我一起施压。
毕竟,就算柴田胜家,织田信包夺取了家业,这份家业也还是在织田血脉手中流传。
而我?只是一个可能心存异志的外人,不管我如何表忠心,丹羽长秀前辈她始终信不过我,呵,她看人是真准呀。
丹羽长秀前辈拿了佐和山城,横在我与柴田胜家之间,就是想要拿自己做缓冲区,防我铤而走险。
而她为了安抚我,又给了我南近江之地的名分,允许我继续占据安土城,希望我就此满足。”
黑田孝高摇头道。
“丹羽长秀大人错了。
现在是主上您的实力最小,她在这时候压制你,反而是放任了织田信包与柴田胜家两位殿下的野心肆意生长。”
羽柴秀吉冷笑道。
“她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
黑田孝高阴冷一笑。
“您被压制,反而会增加织田信包殿下与柴田胜家殿下对抗的可能性。
天朝有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事态发展只怕不能让丹羽长秀大人如愿呀。”
羽柴秀吉看向黑田孝高,问道。
“计将安出?”
黑田孝高淡淡说道。
“织田奇妙丸殿下在圣人那边抚养,按照宗法,如今织田家中以织田信澄殿下的继承权最为正统,排序第二。
织田信包殿下不敢对付圣人庇护的奇妙丸殿下,也不在乎一个还在吃奶的孩子。
但织田信澄殿下代领美浓国,身上又有继承权,已经成为织田信包殿下的眼中钉,肉中刺。
织田信包殿下想要名正言顺的摄政织田家务,就必须干掉拥有继承权的织田近支,不然她这个自诩织田苗字就无法李代桃僵。
织田信澄殿下与背后的柴田胜家殿下的实力,远远高于织田信包殿下,双方领地动员力是两百万石对一百万石。
织田信包殿下渴望除掉织田信澄殿下,实力却远不如人,必须借助外力,您只要暗中伸出橄榄枝,织田信包殿下必定欣然接受。
只要织田信包殿下忍耐不住,找织田信澄殿下火并,柴田胜家殿下就一定会出兵美浓国干预。
织田信包殿下毕竟是家中摄政大佬,柴田胜家殿下出兵打她,就是取而代之的野心毕露。
而您就可以破坏和平协议,妄图篡夺织田家业的名义,北上与柴田胜家殿下开战。
丹羽长秀大人不但不能够阻拦您,还得帮您对付破坏了协议的柴田胜家殿下,而池田恒兴大人也不会袖手旁观。
只要丹羽长秀大人与池田恒兴大人站在您这边,织田各地家臣就不会帮柴田胜家殿下。
即便柴田胜家殿下名义上掌握了二百万石的动员力,但她真正能够指挥征伐的军势,也就只有北陆军团而已。
只要打败北陆军团,杀死柴田胜家殿下,织田家中就没有人能够再制约您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快。
您必须赶在柴田胜家殿下派遣封臣,消化掉新领之前,尽快教唆织田信包殿下攻击织田信澄殿下,逼迫柴田胜家殿下出兵援救。
一旦让柴田胜家殿下真正掌控了这二百万石领地,再想打败她可就难了。”
第1902章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羽柴秀吉点点头,深以为然,但神色间又有些犹豫,说道。
“可要是圣人干预怎么办?
我听说堺港那边乱象已经有所好转,大藏长安带着关东资金入驻斯波土仓,挤兑风潮已然平息。
斯波家的经济一旦好转,圣人的目光必然转向织田内战。
即便我能够迅速击败柴田胜家殿下,也抵不过圣人手中奇妙丸殿下之正统地位。
万一在要紧关头,圣人带着奇妙丸殿下登高一呼,出兵干预,只怕丹羽长秀,池田恒兴等织田家臣都会乖乖站到圣人那边去。”
黑田孝高冷冷一笑。
“丹羽长秀大人,池田恒兴大人,她们心里还是向着织田家的。
您可以和她们合作一时,但消灭柴田胜家殿下之后,她们的时代就应该结束了,也应该退场了。”
羽柴秀吉眼角微微一抽,看向一脸淡然的黑田孝高,心中闪过了过河拆桥这四个大字。
黑田孝高此人冷血无情,不知恩义,只晓利益,未来必成祸害。
更要紧的是,她知道羽柴秀吉太多见不得人的秘密,羽柴秀吉对她也是戒心日重。
只是现在正值用人之际,羽柴秀吉只能把这些戒备放在心底,不会透露丝毫。
羽柴秀吉冷声道。
“我是在问圣人,你扯什么丹羽长秀大人,池田恒兴大人。”
黑田孝高看了眼面色不悦的羽柴秀吉,眼神深邃似乎看透一切,微笑道。
“曾有南蛮传教士对我说起,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崩溃。
圣人英明神武,天下无敌,但斯波家却不是无懈可击。
我们打不过斯波家,但让斯波家自顾不暇,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臣下斗胆,恳请主上将那些投效的甲贺众交给我指挥。”
自织田信长死后,羽柴军入主南近江,甲贺众便有人前来投靠。
南近江甲贺郡的这些地头蛇,她们曾经效忠于六角家,在六角家灭亡后又被织田信长收编。
乱世中,良禽择木而栖,忍众这种墙头草的做法倒也无可厚非。
甲贺众投靠织田信长的投名状就是暗中弄死藤堂虎高,转嫁给不存在的尾田遗孤,帮织田家拔掉斯波家钉在近江国中部的藤堂领。
藤堂虎高死后,继承人藤堂高虎忽然失智一般脱离了斯波家,改投北近江浅井家,也成了近畿武家不解的谜团。
这背后,就是甲贺众的推手。
而现在,织田信长死亡,部分甲贺众试探着投效羽柴秀吉,正需要做点事情,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黑田孝高便想要用用这些跃跃欲试的甲贺众,而她们的对手盘,就是隶属斯波家的老对头伊贺众。
百地三太夫这个老狐狸死后,藤林椋暂时捏不住保密组的伊贺众各派,而雾影才藏还没有从关东回来,伊贺众的执行力正在最低谷。
黑田孝高在这个时候用甲贺众搞事,倒是最好的机会。
羽柴秀吉皱眉道。
“你想做什么?我可警告你,不要想着暗杀伏击,万一惹恼了圣人,谁都保不住你,甚至是我也要跟着你完蛋。”
黑田孝高摇头道。
“主上误会,我不杀人,我只诛心。
刺探,谣言,离间,这些东西有时候比暗箭匕首更好用。”
羽柴秀吉深深看了眼黑田孝高,说道。
“知道了,我会把那些人暂时交给你用,你不要让我失望。”
黑田孝高深深鞠躬。
“必不让主上失望。”
斯波家看似兴旺勃发,但随着十年发展膨胀,各种家中隐患已经渐渐浮出水面。
在有心人眼中,强大的斯波家并非不可战胜。
曾经让天下武家颤栗颤抖的织田家与斯波家,都已经走到了十字路口,天下最终何属的较量,也许在此刻才真正开始。
而武家上层的暗潮汹涌,对挣扎在乱世求存的底层姬武士浪人,却毫无意义。
光是努力活过每一天,就已经消耗掉了她们所有的精力。
日野城外,一茅屋。
屋内的咳嗽声清晰可见,门外站着的两位姬武士一起看向纸窗,其中一人叹道。
“千岩,早知道你丈夫病得这么重,我就不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打搅,实在是非常抱歉。”
千岩的脸上透着疲态,深深的黑眼圈让她原本俏丽的相貌显得分外憔悴,她鞠躬苦笑道。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没想到伊贺那边的预售房建设竟然会无故停了下来,内人心思惊慌,不慎受风跟着就病倒了。
你放心,欠亲朋好友的那些钱粮利息,我一定会补上,你帮我给大家带一句话。
我千岩堂堂正正做人,绝不会有钱不还,但内人现在病重,我手头上的钱都拿去买了药,一时的确是周转不开。
恳请大家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有了钱,一定会第一时间还上。”
那姬武士看着深深鞠躬恳求的千岩,叹了一声,忽然伸手去下千岩腰带上的打刀。
千岩大吃一惊,可连刀带鞘已经到了对方手中,只能窘迫得涨红了脸。
对方颠了颠打刀,顺势拔了出来,刀身不是钢铁锐利的反光,反而是薄薄的竹片。
“难怪打刀变得这么轻,原来是竹子,千岩,你是不是把打刀典当卖了?”
千岩一脸苦涩。
“我已经没有钱了,所有能借的钱都借了,买了伊贺那边的预售房,日常的利息钱都是靠内人和我一起做纸扇纸伞抵消。
现在内人病倒,急需要钱买药,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那姬武士呼吸重了几分,责问道。
“那你日常武艺修行怎么办?没有了打刀,你怎么保持身手,怎么通过斯波遴选的考试?”
千岩摸着肚子,黯然道。
“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内人病死。”
那姬武士看着千岩下意识抚摸腹部的手,严肃问道。
“你。。是不是有了?”
千岩一愣,咬牙点点头。
“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姬武士体质强健,除了生产前后三天,怀孕期间并不影响日常生活,甚至可以上阵杀敌。
也只有圣人的神种,才能让强悍的姬武士品尝到男尊世界女性怀孕的那种痛苦。
千岩的丈夫只是普通男子,她怀孕刚才两月,行动如常,自以为瞒得住外人,没想到对方眼尖,一眼就看出了异样。
那人沉默半晌,叹道。
“你丈夫病重,自己又怀了身孕,乡里族里的亲戚朋友自然应该帮衬。
你借贷欠下的本金以后肯定要还,但欠下的利息钱。。由我来做主,给你免了。”
千岩大喜,深深鞠躬道。
“真的是非常感谢!”
那姬武士站直受了千岩一礼,感叹道。
“利息可以免,但你这样下去也熬不住多久,看你家徒四壁,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典当的东西了吧?
你丈夫的病需要治疗,你腹中的孩子需要营养,你这样苦熬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道对你是好是坏。”
千岩双目一凝,肃然道。
“只要能搞到钱救我的丈夫,让我做什么都行!”
那姬武士摇头道。
“不是为我做什么。
你也知道,最近近畿很乱,织田殿下突然离世,南近江现在是羽柴大人管着。
年初一场战乱,又有不少浪人跑来日野城讨生活,都是冲着蒲生家的名头,指望过点安稳日子。
可人一多就不值钱,你自己卖纸扇纸伞,也知道现在外面多少人抢着做事,价格贬得厉害。
前些日子,终于有浪人熬不下去,跑到日野城蒲生居馆门口,要求切腹自尽,即便穷困潦倒也要维护姬武士的尊严而死。
蒲生家的家老心善,觉得此人心存义理,就收入蒲生家出仕,给了一份前途出路。
这下可好,城外浪人看见还有这等好事,纷纷效仿,全跑去蒲生居馆门口要求切腹。
蒲生家哪里需要这么多浪人,家老无奈,只能给点钱财安抚,打发这些浪人离开。
你要是拉得下面子,也可以去试试,左右都活不下去了,说不定能讨来一些钱财,熬过这一关。”
千岩听得眼睛瞪大,喃喃道。
“这。。这不是用武家庄严的切腹去诈骗钱财吗。。我。。”
千岩本能得想要拒绝,可正在此时,屋内传来了比之前更激烈的咳嗽声。
咳嗽的病人似乎也怕外面的人担心,只是咳了几下,又硬生生把声音压了下去。
千岩看着那纸窗上的破洞,似乎透过墙壁能看到卧病的丈夫正死死捂着嘴,不想给自己再添烦恼,顿时眼都红了。
“非常感谢您的建议,我。。我会。。去试试。。”
第1903章想要切腹的老浪人
夏去秋来,凉风萧瑟,树叶渐黄,眼看就要枯落。
初秋之际,正值农忙,织田家中的形势却是越来越紧张。
清洲会议在夏末刚刚结束,才拿下尾张国管理权的织田信包,她就急不可耐指责代领美浓的织田信澄意图不轨,欲出兵攻打岐阜城。
而在南近江的日野城,也感受到风雨欲来,正要召开评议。
因为老家督蒲生贤秀退位,新家督蒲生氏乡在圣人身边侍奉,日野领暂时由蒲生家老,也是蒲生贤秀的妹妹青地茂纲代理。
青地茂纲早年被过继给南近江豪族青地家,也是六角旧臣,通过蒲生贤秀的关系,总算逃过了跟随六角家败落的命运。
如今蒲生氏乡这个侄女能耐,跟着圣人前途无量,青地茂纲也是意气风发,在日野领担当代官,对占据南近江的羽柴秀吉爱搭不理。
虽然有斯波家庇护,蒲生家不担心羽柴秀吉会侵犯领地,但如今织田内战迫在眉睫,照例还是展开了评议会,讨论一二。
可人还没有坐齐,外面旗本就传来消息,说是有一老浪人跪坐门前,请求切腹自尽。
青地茂纲顿时皱起眉头,不爽道。
“怎么又来了?
前些日子切腹死掉的那个小丫头,她的血还没有干透呢,怎么又有人来铤而走险?”
青地茂纲也是难堪。
当初有浪人跑到日野城居馆门前请求切腹维护武家尊严,她一时感动将那人收为蒲生家臣,结果惹得浪人成群结队前来假装切腹。
家中家臣因此不满,闲言碎语甚多,但她又不得不撑起面子,给了那些浪人一点钱财,驱赶了事。
可凡事都是限度,压倒青地茂纲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前些日子的那个年轻姬武士。
当时,愤怒的青地茂纲干脆让其切腹自尽,雷霆手段吓住了外界觊觎,从此浪人们再也不敢前来假装切腹诈骗钱财。
青地茂纲自以为得意,日野城总算是安生了下来。
可今日,竟然又有一名不知死活的老浪人前来请求切腹,让青地茂纲非常愤怒,仿佛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
于是,她决定亲自见见这个老浪人,对她知晓利害,让她自己滚蛋。
青地茂纲环视当场,问道。
“彦五娘怎么没来?”
一人鞠躬道。
“彦五娘做事一向严谨,想来是被什么事耽误,这才会迟到。”
青地茂纲点点头。
“既然人没到齐,那就先等等吧,我出去看看那个老浪人,把她吓走。”
青地茂纲原本想带彦五娘一起去,因为彦五娘是家中第一用剑高手,历来由她担当切腹的介错人。
也是彦五娘看出上次那个年轻姬武士刀鞘中是竹片,这才让青地茂纲下决心逼迫那个玷污武家尊严的年轻姬武士切腹。
在仆役的指引下,青地茂纲走过长廊,来到老浪人等待的偏室,坐上主位。
眼前的老浪人一头花白头发,面带饥色,看起来非常窘迫。
青地茂纲傲慢得用纸扇敲了敲面前的榻榻米,问道。
“就是你请求切腹吗?你叫什么名字?”
老浪人鞠躬之后,淡然道。
“浪人尾田四娘,见过家老大人。”
青地茂纲点头道。
“听你口音似乎是北近江人?原本的主人家是哪家?”
尾田四娘摇头道。
“往事如烟,主家早已败落,不提也罢。”
尾田四娘生硬的态度,让青地茂纲颇为不悦。
这些年近江国内混乱不堪,无数名门陨落,连六角浅井这样的大名都没能幸存。
眼前这个老妪的主家,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人家,她不愿再提,青地茂纲还不想费力气去听呢。
青地茂纲切入正题道。
“你要切腹?”
“嗨,我已一无所有,老朽不堪,几近绝路,不愿意再继续苟活于世,只想切腹自尽,维护自己身为武家的尊严,恳求您的协助。”
青地茂纲看着一脸淡漠的老浪人,轻蔑道。
“穷途末路,以切腹维护最后的尊严,乃是武家义理,蒲生家身为日野领主,自当予以方便。
赐汝一套干净衣服,替你介错上路,本是应有之义。
但在你切腹之前,是否愿意听听上一个切腹者的故事?”
尾田四娘眼中精光一闪,鞠躬说道。
“愿闻其详。”
青地茂纲展开纸扇,捂住嘴角的嘲意,说道。
“那是在夏末的一天,有一个年轻的姬武士来到我蒲生家门前,要切腹自尽维护尊严。
我本想像之前那样,给予她一些钱财,让她离开,但我的家臣彦五娘提出了异议。
她说这些日子总有浪人前来切腹,其实她们并不想死,只是想通过这种过激的举动,讨要蒲生家的赏钱。
那些日子,浪人们几乎是络绎不绝,让我非常烦躁,于是我便同意了彦五娘的建议,干脆让那个年轻姬武士切腹吧。
果不其然,当我同意那位年轻姬武士的要求,赐予她一套新衣,允许她切腹,却在她脸上看到了恐惧。
真是耻辱呀,年轻人竟然不愿意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前途,反而想着用假装切腹这种办法来诈骗钱财,真是武家之耻。
你觉得呢?”
青地茂纲带着嘲笑看向尾田四娘,却发现对方神色淡然,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顿时觉得很是无趣。
她哼了一声,继续说道。
“那个年轻姬武士看都不敢看一眼我赐予的新衣,反而拉开门夺路而逃。
可惜,整个庭院布满了我安排的姬武士,她被团团围住,根本逃脱不了。
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跑,最终被困在中庭里,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真是恶心的表情,明明没有去死的勇气,却装出要切腹的举动。
我冲他喊道,切腹吧,只有这样才能洗刷你的耻辱。
可她呢,却还在挣扎,说什么给她一天时间,她明天一定会来切腹,求我放她离开。
哼,这种不要脸的家伙,我怎么可能相信她呢,当然是严词拒绝了她的无理要求,命令她必须马上切腹。
走投无路的她,便只能穿上新衣,准备切腹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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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4章停滞的切腹仪式
说到这里,青地茂纲不死心得又看向尾田四娘,想从她脸上看到慌张,恐惧之类的表情。
可惜的是,尾田四娘依然淡然处之,让青地茂纲觉得自己似乎是在白费口舌。
青地茂纲不悦道。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尾田四娘点头道。
“我在听,请继续,我很想知道,她。。最后是怎么死的?”
青地茂纲呵呵一笑,不怀好意说道。
“自然和外界传言一样,耻辱的死去了,你难道没听过城内外的传闻吗?
托她的福,这些日子再也没有浪人敢上门来假装切腹,打搅我的清静。”
尾田四娘看了一眼青地茂纲,态度依然坚定。
“听过一些,但都很模糊,所以我想听您说说。”
青地茂纲感觉受到了冒犯,语气越发冷厉。
“那个想要逃跑的胆小鬼,让我的家臣彦五娘发现她的刀鞘中竟然是竹片,而不是打刀。
她根本没有想过切腹,她就是来骗钱的,所以,我决定让她死得其所,就用她的竹片刀切腹,彦五娘将担当她的介错人。
对了,彦五娘是蒲生家中最好的剑客,她的刀非常快,会在切腹者完成仪式的一瞬间,砍下对方的脑袋,但是。。”
尾田四娘眯了眯眼。
“但是什么?”
青地茂纲发现尾田四娘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以为她开始感到害怕,不禁有些激动,于是恶狠狠说道。
“但是,那个胆小鬼的竹片不如刀剑锋利,她无法在自己腹部划出足够深的十字。
因为她无法用那把竹片完成切腹仪式,所以彦五娘不能斩下她的脑袋,解除她的痛苦。
她使劲得用身体去压竹片,痛得满地打滚,却始终无法完成切腹仪式,最终还是选择了咬牙自尽。
在她死后,收敛尸体的仆役向我汇报,说发现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真是没想到,像这样的胆小鬼也会有男人喜欢,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蠢男人,才会喜欢上这样的懦夫呢?”
尾田四娘脸颊一动,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思索什么。
青地茂纲看着尾田四娘,心底跳起一丝异样,问道。
“你认识这个年轻姬武士吗?她叫做千岩。”
尾田四娘摇摇头,说道。
“不认识。”
青地茂纲盯着她,似乎在观察她这句话的真伪,语气中带着威胁又问道。
“那你现在还想切腹吗?”
尾田四娘笑了笑。
“请赐予我一套新衣,替我准备切腹仪式。”
没有在对方眼中看到恐惧与退缩,让青地茂纲觉得非常不爽,冷哼道。
“冥顽不灵,那就让我来成全你吧。”
中庭,尾田四娘已经穿上干净的新衣,坐在正中,四面皆是旁观切腹仪式的蒲生家臣。
青地茂纲坐在正前方的门廊上,厉声道。
“仪式可以开始了。”
尾田四娘忽然举手说道。
“请等一下。”
青地茂纲不悦道。
“你想反悔?这时候未免太晚了吧?”
尾田四娘摇头道。
“不,我不是想反悔。
在切腹仪式上,我有权力指定自己的介错人,砍下我的脑袋。”
青地茂纲点头道。
“可以,你指定吧。”
尾田四娘笑道。
“我听说彦五娘是蒲生家臣中刀法最好的人,就请让她来为我介错吧。”
青地茂纲一边点头,一边用眼光绕场,忽然发现彦五娘并不在这里,不禁皱眉道。
“彦五娘人呢?她怎么还没来呀?”
一旁的家臣低声回答。
“从您召开评议到现在,彦五娘一直没出现,很奇怪,她一直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不该无故缺席才对。”
青地茂纲看着眼前淡然的尾田四娘,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与身边的家臣一起来到屏障之后。
“你亲自去,去彦五娘家里看看,她到底怎么回事!”
“嗨,那这个浪人。。”
“让外面的人穿好兜胴长枪,我觉得她很有问题,随时准备拿下他。”
“嗨。”
望着家臣脚步匆匆离去的背影,青地茂纲哼哼一声。
她有种感觉,这个尾田四娘和那惨死的千岩必然有关系,但即便真是如此,那又如何?
两个走投无路的浪人而已,死就死了,难道还能翻天不成?
回到中庭,青地茂纲说道。
“彦五娘在来的路上,马上就到。”
尾田四娘点点头,说道。
“家老大人给我说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既然现在大家等候无事,我也给大家说一个故事吧。”
青地茂纲眯了眯眼。
“你说。”
尾田四娘将自己的打刀,放在眼前的白布上。
其实,打刀并不适合切腹,但她穷得已经没有其他武器,蒲生家更不会为她特地准备怀剑,只能勉强用一用了。
看着自己的武器,尾田四娘缓缓说道。
“有这样一个年轻人,她非常聪明,也非常努力,是一个有才华的,应该前途无量的年轻姬武士。
她还有一个自己深爱的男人,幸运的是,那个男人也深爱着她。
唯一的缺点,就是她家格不高,没睡呢背景,家里也很穷,无法给她提供上进的渠道。
所以,她只能靠自己,靠自己去努力,去给自己和自己心爱的男人一个光明的未来。
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一个如此努力的人却得不到老天的眷顾,公平的竞争。
她的计划很好,买一处伊贺学区好房子,安置家人,准备考试,只可惜。。现实并没有计划的那么美好。
她的爱人因此忧虑成疾,病重卧床,她不得不典当自己的配刀,不得不跑到当地领主的家里,想假装切腹讨要一些钱财,救回丈夫。
也许对领主家来说,她是一个不努力不上进,不配为姬武士的胆小鬼,但她有什么错?
如果一个社会,要把年轻人的希望全部掐灭,那么这样的社会,不如就毁灭吧。”
青地茂纲听到此处,已经是暴怒跳起。
“你果然认识那个千岩!”
尾田四娘双目如电,死死盯着青地茂纲,大吼道。
“她只是想要尽一个妻子的责任,她只是想要一天时间回去和丈夫告别!
她有什么错!她有什么错!”
尾田四娘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掷于青地茂纲身前。
青地茂纲定眼一看,那是块包裹着什么东西的破布,像是从衣服是撕下来的。
破布上绣着蒲生家的家纹,显然是从一名蒲生家姬武士的衣服上撕下来的。
忽然像是明白了彦五娘为何迟迟没有出现,青地茂纲大喊道。
“你杀了彦五娘!来人!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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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最近两章剧情
的确如一些读者猜测的那样,是借鉴了一部老电影,名字叫做切腹。
这部片是我觉得最好的武士电影,没有之一,把武士的行为心理,社会环境,道德三观演绎得相当透彻,个人感觉比七武士更好。
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找原片看看,但这是一部上世纪的黑白电影,可能观影体验未必好。
第1905章一腔热血斩不公
就在青地茂纲高喊的同时,尾田四娘已经抽出白布上放着的那把打刀,一脚缩地,双手握刀突刺。
青地茂纲闪避不及,只能矮身打滚,这才逃过一劫。
左右家臣急忙拔刀挡在青地茂纲身前,中庭四周的拉门几乎同时拉开,身穿兜胴手持长枪的姬武士纷纷窜入,挺枪刺向尾田四娘。
青地茂纲身后的拉门也被打开,领先的持枪姬武士立功心切,不等其他人围上来,率先刺击。
尾田四娘干净利落得掷出打刀,直直打向她的面孔。
那姬武士虽然一身兜胴俱全,但面门却是空虚,眼看打刀飞来,心头惊骇,下意识横枪把刀扫飞。
尾田四娘欺身而上,双手捏住枪杆,伸出一脚,狠狠揣在那姬武士的裤裆。
兜胴遮不满下身,要害被踹的姬武士吃疼松手,两间半的短枪便落入了尾田四娘手中。
尾田四娘抖擞枪尖,那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周遭围攻的蒲生家姬武士愤怒的叫骂声,让她仿佛再次置身战场。
当年的野良田合战也是如此,尾田母女撕开口子,并肩一起杀入敌阵,陷入四面八方的围攻,只是今时今日却只剩下尾田四娘一人。
尾田四娘的眼圈发红,眼角抽动,猛地仰天长啸。
“犬上郡尾田四娘!向蒲生家诸姬讨教!”
青地茂纲眼看那颓废的老浪人双目赤红,一手枪术如毒蛇吐信,瞬间将三五姬武士击退,暴怒道。
“连一个老妪都拿不下,蒲生家白养你们吗!汝等尊严何在!”
一众姬武士顿时恼了,三名身着兜胴的姬武士组成枪阵,并肩配合,再有数名姬武士持刀绕后。
尾田四娘自知势单力孤,决然撞破身后的纸门,窜入走廊,借着长廊狭窄,与蒲生家姬武士缠斗,且战且退。
两边走廊被庭院的艺树花草遮挡,一众姬武士一时绕不过去。
走廊宽度又只限于两名持枪姬武士并肩上前,顿时给尾田四娘留出个个击破的机会。
虽然对手穿着兜胴,但尾田四娘却丝毫不惧,露出一个破绽,骗过对方率先出枪,直接一枪击中一人面门,眼看就活不成了。
另一人心思更急,又要挺枪直刺,被尾田四娘果断敲击枪尖,带偏了枪身,然后闪身顺杆而上,一枪刺破咽喉。
尾田四娘转眼两枪刺死两名全副武装的枪武士,顿时吓住了追杀而来的蒲生家姬武士脚步。
青地茂纲也是上过战场的老武家,在远处看到尾田四娘那两枪,瞳孔一缩,喊道。
“上去缠住她,消耗她力气,关闭各处门户,别让她跑了!”
听到青地茂纲的喊声,尾田四娘心头一沉,自知今日难逃一死。
她虽然枪术高超,但毕竟老朽不堪,这些年生活窘迫,饥一顿饱一顿,身体早就垮了。
如果被困在这蒲生家的居馆中鏖战,她很快就会体力不支,被人杀死。
尾田四娘一咬牙,一枪扫退追击者,拔腿就往走廊深处跑去。
青地茂纲不紧不慢吊在远处,指挥各个方向的蒲生家姬武士们收缩包围圈,还不忘挥手召开一名家臣,低声说道。
“把铁炮众调来。”
“嗨。”
尾田四娘深深喘息,愤怒的劲头过去之后,四肢越来越沉重,手中的长枪仿佛千钧一般。
回想当年,她在野战之后还能追随圣人骑马突袭六角本阵,今日的自己,果然是老了。
尾田四娘露出无奈得苦笑,她已经尽力了,但还是没能杀死青地茂纲,为媳妇,以及媳妇怀着的孩儿报仇。
都不知道那已经去死的,刚成形的孩子,是男是女。
尾田四娘终究是冲动了,她将那一叠感谢状留给了病重的儿子,孤身前来报仇。
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儿子又会怎么样。
尾田四娘微微一叹,老了,真不如当年能打了,看来是要死在这里了。
前方的蒲生家姬武士已经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围住她,就在这居馆之内,已经有七八名武艺高强的姬武士被尾田四娘诱近杀死。
这些蒲生家的姬武士看着尾田四娘那张苍老的苦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不敢相信这老妪是如此强悍。
就在此时,尾田四娘的眼角扫到围攻姬武士肩膀上多了两根黑漆漆的管子,正直对着自己,她愣了一下,然后。。砰,砰。
近距离的铁炮轰击,根本不怕打不中人,尾田四娘只觉得身体被重锤狠狠砸了两下,虚弱的身体直接飞了起来,撞开身后的纸门。
“打中了,打中了,上去杀了她!”
尾田四娘在榻榻米上滚了两下,似乎撞上了什么才停下滚势,吐出一口鲜血。
被巨大冲击力砸得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位了,她一时爬不起来,听到从远到近的脚步声,叹了口气。
只能到这里了吗。。结束了吗。。
忽然,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让尾田四娘感到疑惑不解。
她用尽力气,挣扎着抬起头,却看到一众姬武士在纸门外面面相觑,似乎是不敢随意踏入房间。
回头看去,尾田四娘发现挡住自己身体冲击力的是一具古朴的大铠,那是镰仓时代武家作战的昔日铠甲。
鼻尖闻到檀香味,看到被自己撞开的烛台,尾田四娘在瞬间明白了过来。
原来这里是供奉蒲生家先祖的龛室,自己身后这具大铠,应该是蒲生先祖身前穿着的。
难怪那些姬武士不敢进来,原来是害怕惊动祖先,更害怕自己亵渎祖先。
蒲生家是藤原氏后裔,认藤原秀乡为源头,以藤原惟俊受封蒲生郡,自诩蒲生太娘,为蒲生先祖。
蒲生一族追随近江名门佐佐木家,之后侍奉拥有佐佐木血统的六角家,成为南近江豪族。
尾田四娘看着那具古朴的大铠,脑海中闪出历史悠久,家格高贵八个字。
想起自己尾田一族出身卑贱,为了得到御家人的身份,为圣人出生入死,最终却惨遭灭门。
想到自己的儿子儿媳真心相爱,努力上进,但她们的努力却成了一个笑话。
高层随便一句话,就能轻易改变底层辛苦一辈子的努力,什么是天道不公,这就是天道不公呀。
第1906章京都拦路的男人
尾田四娘想得入神,却没有发现青地茂纲已经是满头大汗,站在了门外。
虽说青地茂纲是蒲生贤秀的妹妹,蒲生氏乡的叔母,被任命为家老,看似大权在握,但她毕竟被过继给了青地家,身份隔了一层。
因为她的过失,让浪人不断骚扰居馆,最后竟然闹得守家姬武士被杀七八人,还让浪人闯入龛室,打扰了祖先清静。
如若不能顺利平息此事,蒲生贤秀与蒲生氏乡必然会撤换掉她。
青地茂纲咳嗽一声,对尾田四娘骂道。
“你赶紧给我爬出来!不要惊动了祖先英灵!”
看青地茂纲外厉内荏的模样,尾田四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些积累十年,怎么哭都哭不出来的眼泪,终于在此刻倾泻而出。
尾田四娘心中从未如此清明。
原来我们的死活,在她们眼里从来都不重要!我们的生命,还不如这具在岁月冲刷下早已黯淡无光的祖传大铠!
我们。。到底算什么。。
尾田四娘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将大铠抄起,砸向门外一脸惊惧的青地茂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地茂纲不知道尾田四娘在发什么疯,竟敢将蒲生先祖大铠这么乱砸,吓得她赶紧上前护住大铠,然后大喊道。
“杀了她!杀了这个疯子!”
铁炮众再度射击,近距离的两发弹丸狠狠砸在尾田四娘胸口,随后冲进来的持枪姬武士,一起用枪猛刺,把她的躯干刺烂。
青地茂纲抱着祖先的大铠,面色铁青,对身边的家臣冷声道。
“下禁口令,这两个浪人切腹的事情不存在,家中死掉的姬武士都是出去剿灭恶党时候阵亡的。
还有,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将这疯子的尸体丢城外喂野狗。”
“嗨!”
青地茂纲心情忐忑不安,为了自己的权位前途,她一定要把这件事掩盖下去,一定!
京都。
秋风潇潇,落叶归根,大谷吉继骑在马上,看着那逐渐光秃的树枝,心情不免被秋日萧条肃杀之气所感染。
农忙时节几近结束,织田信包就急不可耐得带兵杀入美浓国,包围岐阜城的织田信澄。
天朝有云,本身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一场织田内战终究是来了,而率先动起刀兵的,又恰恰是织田一门近支,好一场乱世常见的骨肉相残。
柴田胜家的北陆军团正在动员中,并向敦贺郡的朝仓景纪提出过境要求,想要驰援落入下风的织田信澄。
而在暗中教唆织田信包动手的羽柴秀吉,却在此时摆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找到丹羽长秀,再度强调织田家中和睦。
织田信包,织田信澄两位殿下皆是织田血脉,她们之间的纷争不该有家臣介入,以免织田家内部全面分裂,走向对抗。
况且,织田信包殿下还是奇妙丸殿下的后见人,名义上的织田家摄政,最高领导者。
她对织田信澄殿下的惩戒,家臣们应该劝和,而不是举兵攻打。
羽柴秀吉再次站住了道义的高地,逼得丹羽长秀不得不出来表态支持她,反对柴田胜家的妄动。
而在柴田胜家看来,丹羽长秀就是在拉偏架,羽柴秀吉更是包藏祸心。
柴田胜家娶了织田市君,自诩也是织田一门,羽柴秀吉这种说辞等于是把织田市君可能存在的继承性全部剥夺。
再者,织田信澄是受柴田胜家庇护支持的人。
若是柴田胜家袖手旁观,让织田信澄被织田信包轻易击破杀害,那织田家以后就没人再肯听柴田胜家说话了。
不论如何,柴田胜家都必须出兵,而她的强硬态度,又逼得丹羽长秀等一众中立织田家臣站在羽柴秀吉这边,阻击南下的北陆军团。
羽柴秀吉,池田恒兴,丹羽长秀登高一呼,动员各地织田家臣聚集近江国,北上阻拦柴田胜家。
双方南下北上,最终在北近江对阵,这地方又恰巧是当年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的决战地。
当年,真田信繁就是在贱岳突破织田家的防线,威胁到织田信长的安全,才迫使织田军撤退,帮斯波军赢得了谈判桌上的优势。
而今日,又有两军对垒,大战一触即发。
山城国与近江国贴着边,京都距离战场更是不远。
虽然有矶野员昌的高岛郡隔着两地,但被圣人命令进驻京都的大谷吉继,依然能感受到那边磨刀霍霍,杀气腾腾。
而斯波家这边,随着关东资金的逐步注入,斯波土仓的挤兑潮已经平息,堺港金融危机正在解除。
腾出手来的斯波义银,再度把目光投向内战中的织田家,似乎对拿下织田领地又有了兴趣。
作为斯波家安排在京都的驻防大将,大谷吉继等于是压在最前线的观察哨,自然是慎之又慎,千思万绪都要斟酌。
此刻,她正骑马带兵走在京都城下町的大街上,做日常的巡逻,两旁町民伏地叩首,不敢抬头。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条身影窜出来,想要拉住大谷吉继的缰绳。
大谷身后旗本眼疾手快,一鞭子抽在来人身上。
那瘦弱的身体顿时飞了出去,滚在路边,吓得周遭町民赶紧远远避开,唯恐殃及池鱼。
大谷吉继定眼一看,那趴在地上的竟然是一个矮小男人,看他胸前起伏不定,忽然激烈咳嗽起来。
瞪了一眼下手极重的自家旗本,大谷吉继说道。
“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嗨。”
那旗本也是恼怒,谁知这男子得了什么失心疯,竟然敢冲撞大人的战马。
还好自己反应及时,不然真让那人拉住大人的缰绳,自己这个护卫岂不是失职。
旗本下马,挥手招呼几名足轻上前,把周遭町民驱赶开,这才用枪杆把趴着的男子挑开翻转。
那男子似乎生着重病,身上狠狠挨了一鞭子,这会儿面色苍白,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用双手死死护着胸口,不知道藏着什么。
旗本厉声道。
“八嘎呀路!哪里来的野人竟敢冲撞大人,你是想死吗!”
第1907章惊涛骇浪在眼前
那男子躺平在地,已经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只是用尽全力喊出一声。
“近江国犬上郡尾田家末裔含冤待雪,求大谷吉继大人做主!”
男子把家门报得极其详细,让大谷吉继神色一动。
当年藤堂虎高为了自家家业,整合藤堂众十村为藤堂领,让藤堂家成为万石大名,手段很是残忍。
之后,她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尾田遗孤杀害,其女藤堂高虎继承藤堂家之后,毅然脱离斯波家,追随浅井家。
这件事迷雾重重,把斯波家埋在近江国最深的钉子拔出,让织田家与浅井家都松了口气。
再后面,就是织田浅井两家交恶,血战近江,导致浅井家覆灭。
而曾经被誉为斯波三侧近之一的藤堂高虎也因为自己错误选择,不得不辗转在各位主君门下,被武家调侃为渡之鸟。
昔日的尾田遗孤在刺杀藤堂虎高之后消失得无隐无踪,而今日又有一人自称尾田末裔,让大谷吉继顿时心生警觉,总觉得要出大事。
她迟疑一下,问道。
“可有凭证?”
那男子喘着粗气,将怀中一叠感谢状取出,高高举起。
“有圣人亲笔手书七张感谢状为证!”
旗本一脸慎重,小心翼翼从男人手中拿走感谢状,朝大谷吉继走来,而大谷吉继此刻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当年野良田合战,浅井军对阵六角军,圣人那时势力单薄,只能依靠藤堂众那些地侍野人作战。
尾田家是犬上郡枪术大家,一母七女皆是用枪高手,为了抢下先登陷阵之功,仅留下一女守灶,其余一母六女杀入敌阵,战功显赫。
战后,圣人亲笔手书感谢状七张,并提拔尾田一族为御家人,把战功与身份全写在了感谢状上。
这男人能说出七张感谢状,多半假不了。
果不其然,扫了一眼旗本双手递上的感谢状,大谷吉继立即就认出了圣人的笔迹,的确是圣人亲笔手书的那七张感谢状。
大谷吉继赶紧下马,双手捧着那叠感谢状,几步走到男子面前。
有机灵的町民男子已经上前把男子扶起,背靠在自己怀中。
那病重的尾田末裔看着越走越近的大谷吉继,想到自己惨死的母亲,妻子,还有那妻子怀中不满两月的孩子,顿时悲从心生。
他早已心灰意冷,对这残酷的世界再无半点留念,支撑他到今日还不肯去死的原因,就是心头那一口不平之气。
为什么。。明明我们只想好好活着,只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好日子。。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尾田末裔视线模糊,原来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出身底层的他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知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的朴实道理。
前田家欠他房,蒲生家欠他命,他也许没有力量去讨要,但他要用自己的性命,喊出一声不公!
男子挣扎着又取出一物,竟然是一张血书,双手十指芊芊却早已布满伤口,就为了这张泣血陈书。
大谷吉继看着心惊,亲自取过男子的血书,用心默读起来。
这一看,更是惊骇。
血书上的喊冤叫屈,涉及两家斯波重臣,其一是圣人最器重的中枢大佬蒲生,其二是斯波家近畿地方最有力的武家领袖伊贺前田。
大谷吉继心如乱麻,她与前田利益多年相交,情谊深厚,看到这里涉及老友岂能不麻。
就在她犹豫之时,忽然听到旗本惊呼一声。
“大人,他咬舌自尽了!”
大谷吉继抬头一看,只见那尾田末裔口中涌出鲜血,面上带着解脱的笑容,似乎在憧憬离开这个世界,与死去亲人重聚的快乐。
大谷吉继的心却是坠入冰窟,背后冷汗淋漓。
她不怀疑这位尾田末裔的身份,也不怀疑她血书中的冤屈。
但大谷吉继不觉得一个身患重病,孤立无援的男人,可以从南近江日野城一路赶到京都,又正巧在自己巡街的时候冲出来喊冤。
这个人应该是真的,这个事也应该是真的,但这个喊冤的场景肯定是被人安排好的。
大谷吉继环视四周,只看到无数町民窃窃私语,却找不出一丝幕后主使的痕迹。
知道有人在设计自己,知道有人在设计斯波家,但大谷吉继却无力挣扎,因为这里是京都。
京都的眼睛太多了,自己不可能把今日这件冤情封口,彻底掩盖掉,何况以大谷吉继的人品性情,她也不会将昔日战友的冤屈掩盖。
背后布局之人看透了大谷吉继的人品,也看透了斯波家看似歌舞升平的背后,中央地方矛盾已经非常严重。
就像是高高堆起的柴火稻草,只缺少最后一根火星,就会燃起熊熊烈火,把所有人都卷进去。
而蒲生氏乡与前田利益这两个中央地方核心人物,她们之间竭力避免的冲突,可能就会因为大谷吉继手中这份血书而爆发。
前田利益搞得学区房预售,导致尾田媳妇千岩借贷家破,尾田末裔惊惧病倒。
蒲生氏乡身为蒲生家督,御下不严,青地茂纲逼迫千岩切腹倒也罢了,之后尾田四娘上门理论,她又让蒲生家姬武士将其围攻至死。
如果只是两个浪人,死不死倒也算不得大事,但青地茂纲妄图掩盖事实,亵渎神圣的切腹仪式,欺负了不该欺负的人。
军队为什么最护短?因为你今日让你背靠背的战友沉冤含雪,明日就再没有战友与你背靠背了。
武家政权就是大号的军政府,立功的姬武士未必能荣华富贵,但最起码不能让她被人活活欺负死。
蒲生家这次做事粗暴,事后掩盖,肆意践踏武家最神圣的切腹仪式,本就有问题。
且不谈尾田家是真的冤屈,就算尾田家无礼取闹,仅凭大谷吉继手上七张圣人亲手书写的感谢状,就抵得上七个高阶武家的人头。
七个高阶武家的人头呀,前田家与蒲生家准备各自分出几个?等这七个人头落了地,前田家与蒲生家之间还能和平共处吗?
前田利益的伊贺前田家背后,不单单有近畿斯波领地方武家,还有前田利家的加贺前田家,尾张斯波领,两前田家同气连枝。
而蒲生氏乡本就是莫名其妙卷入这件事,背了这个黑锅,中枢的同心秘书处只会觉得是地方找茬,让一心为公的蒲生氏乡蒙冤受屈。
同心众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壮派会如何反应?井伊直政那眼中容不得沙子的家伙又会怎么看待此事?
光是想象,大谷吉继眼前就已经是一片惊涛骇浪。
最后看了一眼带着微笑闭上眼的尾田末裔遗体,大谷吉继将七张感谢状与血书小心收好,最终叹了口气,说道。
“厚葬了吧。”
第1908章从来就没得选择
尾田末裔上洛喊冤,血溅街头,以死明志。
还没等大谷吉继反应过来,这条劲爆的新闻就已经传遍了京都内外,不到数日又传递到近畿四方。
似乎有一只黑手在幕后不断搅动,想要通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把斯波家内部压抑着的不可调节的深层次矛盾全面激发。
安土城外,羽柴本阵。
羽柴秀吉一身兜胴坐在马扎上,周遭幕布遮挡了外面的视线,却挡不住军队调度的喧闹声。
在她身前,黑田孝高伏地叩首,正等待着主君的最终决断。
羽柴秀吉看着黑田孝高的后颈,目光闪烁,半晌,她问道。
“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个尾田末裔?”
黑田孝高抬头直背,恭谨道。
“说来也巧,日野城本就是六角家防御甲贺郡山地的南近江重镇门户,甲贺众在那里的消息相当灵通。
我下令她们搜集有关蒲生家的信息,她们自然驾轻就熟。
原本浪人用切腹讨钱这等无赖事上不得台面,死两个浪人而已,没有人会可以去关注此事。
但问题是,青地茂纲竟然拼命掩盖事实,反倒让人有了兴趣,所以甲贺众就顺势往深里面挖了挖。
不想,竟然挖出来尾田末裔这个意外惊喜。”
羽柴秀吉叹道。
“此地无银三百两,青地茂纲真是个蠢货,她这次可是害苦了蒲生氏乡,害苦了蒲生家。”
黑田孝高笑了笑。
“青地茂纲未必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只是想要掩盖浪人大闹居馆,惊动蒲生先祖的丑事。
但她也不想想,能以一己之力搅动蒲生居馆,杀死蒲生家八名姬武士的老浪人,会是泛泛之辈吗?
事后不知深查来源,反而匆匆忙忙掩盖事实,妄图侥幸过关,保住手中的权势,青地茂纲自有取死之道。
当甲贺众查到重病将死的尾田末裔,看到那七张圣人亲笔手书的感谢状,上报于我。
我便知道,这是天意。天意要斯波家内乱,天意要主上成事。”
羽柴秀吉眯了眯眼,竭力压制心中的跃跃欲试,黑田孝高言辞平淡,但话语中的蛊惑却在不断撩拨羽柴秀吉的心。
看了眼黑田孝高,羽柴秀吉问道。
“斯波家真的会因此乱起来吗?你不要小看了斯波家那些人,她们也都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姬武士,有足够的智慧分析解决问题。
尾田末裔身患重病,如何能够从日野城一路跑到京都喊冤?如果她真有这力气跑去京都,那为什么不去多闻山城找圣人喊冤更直接?
还有,京都是人多眼杂,大谷吉继是品行端正,但这传言消息未免传播得也太快了吧,傻子都能看出这背后有问题。
甲贺众这件事,办粗糙了。”
黑田孝高点头道。
“是挺粗糙的,但这不是甲贺众的责任,而是我命令她们尽快完成任务。
尾田末裔身患重病,不知道还能撑几天,如果她死了,我们就只能另找死士扮演,效果未必有这么好。
况且事后也有可能被人找到破绽,以一点假,否定整个真。
所以,必须要快。
不错,斯波家的精英确实能够从中看出不少问题,但她们可以阻止斯波家内部矛盾的激化吗?
尾田末裔只是一个火星,如果斯波家内部不存在问题,那就算火头再大,也会迅速熄灭。
但若是干柴早已堆满,那就算只有一丝火星,也足以燃起燎原之火,烧得圣人焦头烂额,无瑕再顾及织田内战。”
羽柴秀吉皱起眉头思索,黑田孝高可真敢说呀,但又不无道理。
思索一下,羽柴秀吉问道。
“你有多大的把握?”
黑田孝高摇摇头,说道。
“这是一个好机会。
织田内战迫在眉睫,主上这次出征北近江,必须要将柴田胜家击败,之后就是收拾织田信包。
在这个关键时刻,绝不能让斯波家介入织田内战,将主上的这番心血毁于一旦。”
羽柴秀吉叹道。
“所以说你并没有把握咯?那为什么不再等等,不看准更好的机会再下手呢?”
黑田孝高呵呵一笑,瘌痢头下的笑容在此刻分外病态执拗。
“我曾经努力过很多很多次,所以我很清楚,人这一辈子能够把握住的机会,就那么一两次。
看到了机会,就一定要死死得抓住它,绝不能让它溜走,因为我不知道,我这辈子还有没有下一次机会。”
羽柴秀吉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后化为严肃,点了点头。
黑田孝高的说法,羽柴秀吉是深有体会。
出身卑贱的羽柴秀吉抓住了所有的机会,才侥幸走到了今天,但凡有一丝犹豫,有一次失败,羽柴秀吉也不可能有今日的风光。
她现在的犹豫,只是因为织田内战太重要,让她变得患得患失。
羽柴秀吉释然一笑。
“你说的对,我没得选,看到机会就必须牢牢抓住,绝不放过。
你放手去做吧,投靠过来的甲贺众会全力配合你,一定要把斯波家内部的中央地方矛盾,全面激化爆发。”
原本羽柴秀吉还在考虑,会不会动作太大,让斯波家看出端倪,抓住自己的把柄。
但黑田孝高的话点醒了羽柴秀吉,织田内战她必须赢下来,斯波家的介入会让她输得一无所有。
在这时候还犹豫啥呢,一把梭哈的事,不成功就成仁,哪有空考虑那么多。
要说麻烦,现在就已经很麻烦了,因为自曝狼人再拉明智光秀下水,羽柴秀吉把尼子幸盛和明智光秀都给得罪死了。
虱子多了不痒,羽柴秀吉在这个时候瞻前顾后,是真没有必要。
要么吞下织田遗产,成为能够和斯波家分庭抗衡的超级大名,要么。。
本阵外的号声,鼓声,人声连绵不绝,带起羽柴秀吉心中无限壮志高飞。
她缓缓站了起来,将身上兜胴整理一下,以坚定步伐走出本阵,走向自己的军队和未来。
在经过黑田孝高身边之时,羽柴秀吉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斯波家的事,就拜托黑田姬了,我去北近江干掉柴田胜家。”
黑田孝高转身,对着走出本阵的羽柴秀吉深深鞠躬,高喊道。
“臣必全力以赴,祝您武运昌隆!”
第1909章蒲生氏乡的迅速反应
羽柴秀吉终于下定决心,放手一搏。
她必须打败柴田胜家,织田信包这些竞争对手,还得除掉丹羽长秀,池田恒兴这些织田盟友,才能真正把织田信长的遗产笑纳怀中。
在此期间,她绝不能受到斯波义银的因素影响,因为织田家臣团上下对这位圣人的敬畏无以复加。
一旦斯波家的经济缓和,斯波义银决心插手织田内战,羽柴秀吉将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所以,就算明知黑田孝高的做法是一场豪赌,羽柴秀吉也只能跟着一把梭哈。
当年初见义银的那个暖鞋仆役,已经蜕变成真正的政治动物。
在竹中重治的规劝下,放下对斯波义银贪恋执念的羽柴秀吉,她现在所有的欲望都放在了权力上。
贪财好色是本性,正如太监失去了繁衍的欲望,所以就会变得格外贪财,这就是自我补偿的心理。
羽柴秀吉放弃了自己追求多年的爱慕,她的心灵空了大半,她需要用一些什么去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那就是权力。
羽柴秀吉可以失败,可以死无葬生之地,但她无法放弃对最高权力的追求。
既然放弃了对斯波义银的爱慕之情,她就一定要成为天下人,就算机会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她也一定要去试试。
多闻山城,居馆。
坐镇近畿,稳定金融的义银,并不知道羽柴秀吉心中激荡,但也知道织田内战已经是一触即发。
就在他盘算,何时介入织田内战最为合适的时候,来自京都的急报掀开了斯波家内部冲突的序幕。
义银将手中七张感谢状一一拿起细观,那熟悉的笔迹似乎将他的情绪带回了十年前的战场。
那个一嘴烂牙的尾田,义银还记得她昂着头叫嚣犬上郡一本枪,带着六个女儿率先杀入敌阵的英勇模样。
藤堂虎高虽然生前对义银非常恭谨忠诚,甚至为义银推荐了石田三成这名优秀的奉行,但她对藤堂众那些老姐妹,实在是冷酷无情。
为了藤堂家的万石家业,藤堂虎高把老姐妹们贬的贬,杀的杀,尾田家更是因为功高,被灭满门。
所以,她自己也是不得好死。
如今,义银收到大谷吉继的陈述信,看过尾田末裔的血书,又拿起了这七张感谢状,感慨万千,一时不能自已。
义银下意识喃喃自语,说着旁人听不懂的天朝话。
“旧社会把人变成了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了人。。”
在义银座下,蒲生氏乡已经跪拜请罪,她是同心秘书处的主官,中枢首席大佬,斯波家中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能瞒过她。
就算大谷吉继与前田利益私交甚密,难免会暗中写信知会。
但前田利益反应再快,也不可能比身处中枢的蒲生氏乡更快,近水楼台,圣人侧近,怎么可能让别人夺得先机,抢到先手?
见圣人已经看过书信,开始拿着那叠感谢状发愣,蒲生氏乡立即伏地叩首道。
“罪臣失察,令忠义之士含冤枉死,令圣人荣光蒙羞。
我已派人快马前往日野城,责令青地茂纲切腹,首级不日就会送来多闻山城。
另外,此次参与羞辱忠义之士的蒲生家姬武士相关人等,将全部勒令切腹谢罪,以儆效尤。”
义银微微点头,将手中这叠感谢状放在烛火上,看它们渐渐变成一团火焰。
“氏乡。”
“嗨!”
“那个叫千岩的姬武士,还有亲族在吧?抬格其亲族近支七人为御家人,赐予斯波编制,改苗字尾田,延续尾田家业。
日野城准备出多少领地补偿尾田家,我不管,但尾田家的本领安堵算入斯波家,算入我的直臣。
让那些尾田众重新埋葬尾田四娘及其儿子儿媳,定为她们这一脉的先祖,好生祭奠吧。”
“嗨!”
义银说到此处,手中感谢状已经全部化为盆中灰烬,一阵微风拂过,卷起灰飞,烟灭。
蒲生氏乡抬头看向圣人,轻声问道。
“伊贺前田家那边,该如何处置?”
义银看了眼一脸恭谨的蒲生氏乡,心中泛起无奈。
蒲生氏乡果断得宰了亲小姨和一众家中姬武士,又分出领地给尾田家继上苗字家业,一点不逃避自家责任,甚至太过主动了。
她心里未必是怜悯尾田四娘一家的苦难,更可能是把这件意外惨案当做了政治突破口。
之前蒲生氏乡在义银面前慷慨陈词,历数斯波地产隐患错漏,特别是抓住前田利益搞的预售学区房一事,却让义银装糊涂和了稀泥。
借着尾田四娘一家的惨事,蒲生氏乡再度看到了整改斯波地产的希望,便顺势发动了政治攻击。
蒲生家不躲不挡,切腹,赔偿等等举措一步到位,就是把皮球踢到了伊贺前田家脚下。
蒲生氏乡已经负起了责任,那么前田利益是否也应该有所表示?
为了尾田四娘这位忠义之士,蒲生眼都不眨就把自己的亲小姨,家老代官青地茂纲宰了赔礼,还加上了一众参与的家臣头颅。
前田利益那边呢?
要么服软承认斯波地产存在制度性问题,让同心秘书处借机切入管理,主导斯波地产的利润分配。
要么,就只能切几个前田家重要人物的腹了,且看前田利益舍不舍得跟进。
义银心里明白蒲生氏乡是在借机发难,斯波家中央与地方已经是矛盾重重,连义银都不能强行压制蒲生氏乡。
因为掌控斯波地产这一重要财源,并非蒲生氏乡一人的意志,而是斯波家中央同心众集团的意志。
义银自己催熟了同心众集团,借同心秘书处这一中枢机构,向地方要权,就必然会发展到这一步。
而蒲生氏乡的要求也很合理,尾田四娘一家的惨案必须需要一个能够服众的结果,否则就会动摇义银的威望,影响斯波家的统治。
统治是一门艺术。
从古至今,统治者和被统治者在本质上就是对立的。
以金字塔结构的统治阶层来看,被统治者的力量是无穷无尽,远远大于统治者的。
统治者只能依靠提高自身的组织力,瓦解被统治者的组织力,以有组织有力量的体系来震慑被统治者,维持政权。
这不就是统治的艺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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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0章被逼到墙角的前田利益
统治者先要拉拢稳住自己的基本盘,才能依靠基本盘去统治老百姓。
历史记载的都是皇侯将相,没有历史会去记录那些死掉的老百姓叫什么名字,除非她们的存在动摇了国本,才会留下自己的名字。
孤立的个体的老百姓,她们的死活从不在统治者的考虑范畴内。
但尾田四娘不是一般老百姓,她代表的是协助义银登上顶峰的那些基本盘,她手里可是有七张圣人手书的感谢状。
奉公恩赏是武家集团的核心凝聚力,是类似君臣契约的象征,七张感谢状呀,足以让所有斯波系武家喊一声忠义之士。
统治者要瓦解被统治者的组织力,更要凝聚自身的组织力,不管通过思想,金钱,还是利益捆绑,本质都是维护自己的基本盘。
而尾田四娘恰恰就代表义银自己的基本盘,如果不能妥善处置,恐会让旁人滋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斯波家还没有得到天下呢,这时候可不能浪,必须稳住,义银符合武家大义的形象必须牢牢站住。
七张感谢状代表着奉公恩赏的武家义理,天下武家可都在看着,看着义银这个代表武家传统道德楷模的圣人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蒲生氏乡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希望借此把同心秘书处的手,伸到斯波地产这个斯波地方武家最重要的小金库里去。
维持政权的核心是财政,简单来说就是两件事,怎么把钱给收上来,怎么把钱给发下去。
在这两件事上,斯波政权都存在很大问题,这也是蒲生氏乡为首的同心秘书处耿耿于怀,死死咬着斯波地产不肯放手的原因。
中央管不了地方的财政,地方有自己独立运转的小金库,这让中央还怎么管地方?
为了日后斯波家不出现地方分离倾向,在防微杜渐这点上,蒲生氏乡的想法做法绝对是大公无私,连义银都无法正面反对。
义银只是担心激化矛盾,希望徐徐图之,但现实却一次次在证明蒲生氏乡的正确,逼着义银被动跟进。
想了又想,义银最终叹道。
“下旨申饬前田利益,要求她妥善处置此事。”
蒲生氏乡鞠躬说道。
“嗨,遵照圣人的意思,同心秘书处会拟旨申饬伊贺前田家擅自拖延预售房建设的不义行为,并要求前田利益大人处置相关人等。”
义银露出苦笑,心里讪讪,老子可没有说得这么具体。
但蒲生氏乡的话句句占理,义银也无法反驳,只能勉强点点头,说道。
“去拟文吧,我看完之后会用印的。”
蒲生氏乡眼中闪过精光,再也压不住心中激动。
虽然圣人最后还要浏览修正,但这份申饬的内容改不了多少,下发之后前田利益就再也躲不过去。
前田利益必须给斯波中枢一个明确答案,而不是上次那种模棱两可的暂停预售房。
蒲生氏乡也没想到,仅仅只是停下了预售房建设,就会炸出尾田四娘这张从天而降的王牌。
果然什么先买后造的预售都是在扯淡,一手交钱一手交房才是天经地义的事。
连唯利是图的商贾都知道货讫两清的朴实道理,前田利益从堺港高田阳乃那边得到启示,琢磨出来的预售,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给了钱,却拖着不交东西,违反老百姓最朴实无华的道德底线,连武家自己都看不出去,这事说破了天都是没道理,不就是诈骗嘛。
仅仅三天功夫,青地茂纲的首级就送到了多闻山城。
而在此同时,伊贺国上野城的前田利益也受到来自斯波中枢的严厉申饬,要求伊贺前田家必须对尾田四娘一家的冤屈做出合理解释。
居馆内,前田利益一脸铁青,她座下的前田利久把申饬的文书反复看了三遍,最终深深叹了口气。
蒲生氏乡抢先认罪,是把伊贺前田家逼到了墙角。
如果伊贺前田家承认斯波地产存在制度性问题,应该全面整改,那就等于是开门揖盗,允许同心秘书处全面介入斯波地产诸事。
这样做会得罪所有的斯波领地方武家,大家刚才投钱搞起地产的好买卖,生意还没做起来,收税捞钱的就先来了。
伊贺前田家是斯波地产中第一批吃螃蟹的,早就赚得盆满钵满,就算这时候低头认栽,也就是把部分收益吐出来,伤不到筋骨。
但后脚跟进的其他地方斯波领武家,她们就倒霉了。
尾张斯波领,关东斯波领那些人刚掏钱大搞土木,饥肠辘辘得筷子都还没拿起来,就得先吃斯波中央一个下马威。
伊贺前田家要是就这么低头,一定会得罪无数地方同僚,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可要是前田利益咬牙不认为现行的斯波地产政策有问题,那么教唆前田利益拖延预售房建设的前田利久,就必须学着青地茂纲切腹。
武家重礼,讲究地位对等。
圣人烧掉七张感谢状,祭奠忠义之士在天之灵,就必须拿有分量的人头来顶。
蒲生氏乡把亲小姨,代理家督的首席家老都宰了,前田利益拿什么牌面跟进?
按照对等原则,只能是前田利益养母兼首席家老的前田利久,况且她还是预售房拖延工期的主谋。
前田利久放下文书,冷静看向养女前田利益,说道。
“就让我来承担吧。”
“不可能!”
前田利益的双目赤红,将母亲手中那份蒲生氏乡代表圣人发出的申饬文书抢过来,撕得粉碎。
前田利久大惊失色,骂道。
“你是疯了吗!这是圣人的旨意!”
前田利益咬牙切齿道。
“我不管!总之谁都别想动母亲一根头发!”
说是对等原则,但人和人的关系是不一样的。
蒲生氏乡自幼被母亲蒲生贤秀送给斯波义银当小姓,她和青地茂纲这个小姨没什么感情,让青地茂纲代理家政,也是母亲的意思。
青地茂纲威胁到了蒲生家的家业兴旺,蒲生氏乡眼都不眨就命令她切腹,蒲生贤秀也不会有什么埋怨。
但前田利益不一样,虽然前田利久与前田利益只是养母女,但两人的感情远远胜过一般母女。
前田利益出身泷川庶流,老娘战死,老爹饿死,是前田利久将她收养,用心抚养长大。
为了前田利益,前田利久甚至没有婚配,又因为织田信长的关系被前田利家取代了荒子城前田家的继承权。
这些年,前田利益肆意妄为,就因为有个好妈在背后任劳任怨替她经营领地,默默帮她擦屁股。
且不说母女感情深厚,只说这次预售房停建,也是因为前田利益擅自挪用资金去搞教育,导致预售房没钱建造。
这事等于是前田利久想办法暂停预售房,帮前田利益善后。
直至现在,为了不让前田利益成为中央地方争锋的交点,当那个左右为难的夹心饼干,前田利久甘愿扛下所有,切腹谢罪。
养母舐犊情深,前田利益若是同意养母切腹,她还算是个人吗?
什么武家以家业为重,万物皆可牺牲,去特么的,前田利益从来就不是一个保守传统的武家。
此刻,前田利益不顾母亲大惊失色的模样,冷笑说道。
“好你个蒲生氏乡,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病猫!老娘我和你拼了!”
请:2ddyueshu
第1911章母女连心出对策
前田利久看着歇斯底里的养女,心中泛起无限感慨,最终化为一丝无奈的微笑,说道。
“利益,你不要再任性了。
低头顺从同心秘书处的要求,只会是引狼入室,伊贺前田家将自绝于地方斯波领诸武家。
为今之计,只能是我来背负所有错误,切腹谢罪,才是保全伊贺前田家威名的上上之策。
在我死后,你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脾气,让伊贺前田家这份家业继续兴旺下去,我在黄泉也会十分欣慰。”
母亲轻声细语的安慰,让前田利益的眼中饱含泪水,她冷冷拒绝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蒲生氏乡与青地茂纲关系淡薄,舍得让青地茂纲背下所有罪责去死。
但我不一样!
母亲待我情深义重,若是没有了母亲,伊贺前田家的未来就算再光明,我又该向谁去炫耀这份荣誉呢!
左右不过是死了几个贱民而已,难道真要让我母亲赔命不成!
蒲生氏乡就是笃定我舍不得母亲,这才出此下策,逼着我向同心秘书处低头!”
前田利久黯然。
前田利益说得对,蒲生氏乡身在中枢,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自然清楚前田母女之间的深厚感情。
蒲生氏乡这次逼宫,并不是要逼死前田利久,而是要逼前田利益服软,让同心秘书处插手主导斯波地产相关的事务。
前田利久坚决摇头道。
“不行,绝对不行。
伊贺前田家是近畿地方斯波诸武家之首,三大斯波领也是以近畿斯波领为首,我家是有资格成为代表斯波地方的武家领袖。
我们奋斗了十年,才有了今时今日的优势,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向同心秘书处低头,毁于一旦。
这样做会让地方诸势力认为伊贺前田家出卖了她们,我家就再也没有颜面继续担当地方武家领袖。
我就算死,也不要伊贺前田家变成那样子!”
前田利益看着母亲前田利久,平静且认真的说道。
“以前都是母亲在保护我,包容我,这一次,该轮到我来保护母亲了。
蒲生氏乡逼人太甚,我可不会让她如愿,更不会顺着她的意思做出选择,必须跳出她的设计,打乱她的计划。”
前田利久眯了眯眼。
“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蒲生氏乡背后有同心秘书处支持,尾田四娘这件事更是圣人的意志。”
前田利益反驳道。
“难道母亲以为自己切腹了,蒲生氏乡就会放弃吗?
我不管是低头交出斯波地产权益,还是母亲自裁谢罪,结果都是一样的。
一旦伊贺前田家露出怯意,低头顺从,蒲生氏乡就会变本加厉。
这件事根本不是母亲切腹就能解决的,蒲生氏乡要的是控制斯波地产诸事务。
天朝有云,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我退一步,她就会进一步,直至达到她的目的,但到那时候伊贺前田家也会威望尽失,从此沦落。
所以,母亲不能死,我们不能退,这件事必须斗争到底!”
前田利久沉思许久不语,最终叹息道。
“你说的有道理,那你准备如何应对?”
前田利益冷笑道。
“她打她的,我打我的。
我会写信给前田利家,求她出手相助保全母亲,你是她的长姐,她是我的四婶,她必须救你!”
前田利久愣愣看着前田利益。
因为圣人的关系,前田利益与前田利家早年反目,前田利益早就把前田利家看作情敌,早年亲昵喊四婶的事早已成了过眼云烟。
而今日,前田利益为了前田利久,准备低声下气求四婶救母亲一命,对骄傲的前田利益来说,这可不容易呀。
前田利久叹道。
“四婶呀四婶。。你真要去求她?”
前田利益点点头。
“只要她愿意帮我保全母亲,我给她跪下都成!
说来可笑,尾田四娘之事与我有多大干系?
俗话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我家只是欠了尾田四娘媳妇的房钱,又不是杀了她全家?我们能有多大罪过?
反倒是蒲生家仗势欺人,折辱杀害功勋义士,罪无可恕!
她蒲生氏乡硬要用自家罪臣的命,来逼我母亲的命,她这么做难道就占理了?
伊贺前田家对不起尾田四娘,我前田利益认账!尾田家要钱,我给钱,尾田家要未来,我保她家前程似锦。
但是!我伊贺前田家没沾人命鲜血,凭什么要赔命!蒲生氏乡借题发挥,意图谋害我母亲性命,我前田利益一百个不服气!
前田利家不是总说两前田家同气连枝嘛,行,证明给我看!
只要她保住母亲您,我就认她这个四婶,两前田家共同进退,加贺前田家有事,我前田利益必全力以赴,不甘人后!”
前田利久看着女儿义正言辞的模样,久久说不出话。
正如前田利益所言,你打你的原子弹,我打我的手榴弹,老娘就是不跟你蒲生氏乡的套路走。
蒲生氏乡明明是给了前田利益两个选择,要么低头认可同心秘书处对斯波地产的主导权,要么前田利久切腹谢罪。
可前田利益根本不理会蒲生氏乡的两个选择,直接跪在前田利家那边,大喊蒲生氏乡要杀我母亲,求四婶救救我妈!
这特么的就是不按套路出牌,跳出了蒲生氏乡的布置,直接硬刚打反击。
前田利家是什么人?
如果说前田利益是近畿斯波领代官,近畿斯波总大将,统御近畿地方斯波各家的地方首席领袖。
那么前田利家就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斯波织田两家各势力都翘起大拇指喊一声义薄云天及时雨的老好人。
前田利益在近畿斯波领虽然势力大,但终究不是一言堂,尼子幸盛,明智光秀,大谷吉继等重臣都有发言权,影响力。
但尾张斯波领呢?
十年前圣人离开尾张时候,尾张斯波领只有三千石领地。
如今,尾张斯波领已经有加贺十万石,尾张斯波领等于是前田利家自己打下来的独立王国!
只要前田利家肯站在前田利益这边,就能把大半斯波地方势力拉过来,圣人都得重新斟酌。
这样一来,就不是伊贺前田家单独承受同心秘书处的压力,而是中枢与地方的一次角力,此事未必没有胜算。
前田利久思索再三,终于咬牙点头道。
“你写信,喊你的四婶帮忙。我也写信,找我四妹救命。
我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也要让伊贺前田家扛过这一关。”
前田利益见母亲终于想通,不再执着于切腹,立即笑靥如花道。
“好!”
母女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前田利久慈爱看着养女,终究是奈不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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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2章头昏脑胀的前田利家
越前国,敦贺郡。
虽然越前朝仓家已经被织田信长攻灭,但朝仓景纪为首的敦贺众依然牢牢把持着敦贺郡。
甚至连织田信长分封柴田胜家越前四十万石国主,也只提及越前国七郡,把敦贺郡排除在外。
并非织田家不想把敦贺郡纳入掌控,只是朝仓景纪有圣人庇护,织田信长无能为力罢了。
当年朝仓宗滴为了助圣人一臂之力,拉起朝仓军打得加贺一向一揆满地找牙,最后油尽灯枯而死。
圣人念及这份恩义,在开拓北陆道商路的时候,特意提携朝仓景纪一把,让敦贺众获得巨大利益。
只是动静太大,圣人害怕引发反弹,所以一直压着蒲生氏乡,不让她做得太过分。
蒲生氏乡作为斯波中枢代表,她一方面不喜欢关东资本拥有斯波粮票太多的话语权。
是夜,前田利家在客居的院落屋敷中揉着太阳穴,只觉得一阵阵头晕。
前田利家随手把信丢给村井长赖,示意她也看看。
粮票危机一事,让高田姐妹未雨绸缪,急流勇退,主动让出了斯波商务职权。
一旦事有不谐,柴田胜家便会低头臣服斯波家,所以前田利家乐意帮她疏通关节,让她去和羽柴秀吉,织田信包拼个你死我活。
粮票体系一个基点两个抓手,斯波土仓负责资金出入清算,股票地产两个发动机兼蓄水池。
前田利家苦笑到牙根酸,这算怎么回事?
“主上,我去吩咐膳房准备点醒酒汤?”
这麻烦让前田利家的脑袋,疼得都要炸了。
刚才参加完朝仓景纪的宴会,那些清酒似乎在此刻涌出后劲,晃得人脑袋晕乎乎的。
可偏偏在这时候,出了尾田四娘的惨案。
大家从来都是馒头佐酱菜沾着吃,可忽然有一天,有个人把馒头切开夹着酱菜吃,顿时惊呆了所有人,原来馒头还能夹着吃?
高田阳乃是商人性子,最懂得以利驱人,只要好处给够,有的是人会替她披荆斩棘,把斯波地产做大做强。
另一方面,也不喜欢地方斯波领占据斯波地产的大部分利润当做小金库。
圣人重归近畿坐镇多闻山城,斯波家刚从堺港金融危机的混乱中缓过气来,正是介入织田内乱的大好时机。
“同心秘书处与伊贺前田家这是要斗起来了,圣人那边的态度明显是倾向于同心秘书处。
可就在前田利家琢磨斯波家何时介入织田内战最有利的时候,她的心腹家臣村井长赖带着两份书信前来敦贺城。
前田利家苦笑道。
此次,柴田胜家南下参与织田内战,就是前田利家出面协调敦贺郡朝仓景纪,让柴田胜家的北陆军团顺利过境,并且建立起后勤线。
前田利家跟着叹道。
织田内战会削弱织田家的凝聚力与实力,斯波家可以在胜利者最虚弱的时候出面干涉,一举降服织田家。
“岂止是不合适,根本就是主动跳到台前,自找麻烦,但是我有的选吗?
就连前田利家也派了人去伊贺上野城取经,家里已经准备好了土木人手,准备赚一大票。
可就在这时候,高田阳乃倒台了。
前田母女的两份书信就是一个意思,前田利家你帮不帮自家人。
蒲生氏乡见大好机会不可失,前田利益是红了眼死命要保自己的好处,中央地方的矛盾瞬间激化爆炸,已经波及到前田利家这里。
现如今,敦贺港已经是北陆道商路的枢纽港口,在斯波家经济体系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
两前田家看似遥相呼应,携手共进,其实是前田利久这位长姐念及与我的姐妹之亲,不愿意血亲疏远,逼着前田利益与我合作。
如果我推搪此事,前田利久必然会切腹自尽,她为前田利益,为伊贺前田家奋斗了一辈子,绝不会为了保全自己,拖累女儿和家业。
前田利家借着烛火看完两份书信,就开始觉得头晕目眩,怎么都缓不过来。
她们走得潇洒,但却留下了巨大的权力真空。
把持敦贺郡,受到敦贺众拥护的朝仓景纪,也成了斯波家制衡织田家伸手北陆的重要战略支点。
前田利益悲痛之余,一定会恨死我了,两前田家的联盟不单单是到此为止,还会因此反目成仇。”
井长赖听得左右为难,又想不到办法为主君解忧,只能长吁短叹道。
这一次,前田利益是为了前田利久这位母亲,才肯低声下气来求我,如若我置之不理,前田利久牺牲自己,以死谢罪。
座下匆匆赶来传递书信的村井长赖,她担忧得看着主君面色越来越难看,低声问道。
前田利家摇摇头,叹道。
以前田利家对织田家诸姬的了解,柴田胜家的野心不大,她只想当织田家的老大,并不愿和圣人为敌,更没有成为天下人的妄想。
自古以来,武家对土地的概念就是种地,产粮,养人,收税,登记兵粮役。
“这可如何是好,同心秘书处虽然霸道,但毕竟背后有圣人圣意在,我等身为臣属,怎么可以对抗圣人?”
站在前田利家的角度,她乐见柴田胜家南下与羽柴秀吉,织田信包等织田家中的野心家开战。
正如大航海时代的兴起,财富从海上来,引得无数英杰前赴后继参与其中。
由斯波中枢来主导斯波地产,把大部分利润引导去救市,既可以压制关东资本,又可以削弱地方武家,这对中央而言是一举两得。
财大气粗的高田阳乃打下了斯波地产的根基,却不在意这份新兴产业的巨大利润,交给了斯波地方武家自由开发。
主上现在下场站在伊贺前田家一边,只怕不合适吧?”
前田利益那个丫头骄傲了一辈子,自以为是了一辈子,为了当年那点龃龉,她已经十年不认我这个四婶。
而斯波地产在受到粮票冲击之后,迅速恢复正常,欣欣向荣,可能成为斯波家新的经济增长点。
斯波领各地,有学区资格的大佬们,谁不想分一杯羹?
“不必了,我没事,就让我晕一会吧,真清醒过来更难受。”
村井长赖一目十行看完,眉头紧锁,低声说道。
股票现在一塌糊涂,只能指望大藏长安带来的关东资本救市。
对于两人的冲突,前田利家也是略有耳闻,说到底,还是为了一个钱字。
前田利益第一个吃螃蟹,吃得满嘴流油,伊贺前田家已经琢磨出一整套造房子卖房子的办法。
可偏偏在这个要紧关头,蒲生氏乡与前田利益斗起来了。
“两前田家同气连枝暂且不提,我也是斯波地方武家。
今日我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蒲生氏乡收拾掉前田利益,明天再看着蒲生氏乡收拾掉尼子幸盛,明智光秀。。
等到最后,所有人都让蒲生氏乡收拾完了,她冲我的时候,就没人能帮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