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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聊天悠着点，这已经是第二次爆群了，心累。
第1840章德川家康要回家
羽柴秀吉只用六天就从西国回转，打了明智光秀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京都纷乱，明智光秀决心带兵出京，利用摄津山城两国边界的复杂地形，阻挡羽柴秀吉的上洛大军。
但明智光秀设想之中的计划，还未实施就注定要失败。
她不知道淀城的松永久秀早已与羽柴秀吉勾勾搭搭，主动放开了淀川一线的水运网络。
借助淀川水运优势，羽柴秀吉可以快速占据了南线，反过来把山崎变成了整条防线的突出部，从侧后包围明智光秀。
就算占据桂川北岸胜龙寺城的细川藤孝愿意全力相助，明智光秀也无法阻挡滚滚而来的织田军团，死守山崎等同于自陷死地。
明智光秀尚未察觉到这一点，就注定她要在山崎跌一个大跟头。
就在羽柴秀吉与明智光秀即将交锋的前夕，旅游在堺港的德川家康也被一波又一波的坏消息整得头皮发麻，惶惶不安。
原本通过对高田阳乃的支持，准备利用粮票体系在斯波织田两家之间左右逢源的德川家康，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就像是香江乐滋滋准备在天朝与鹰国之间做中间商，回头一看鹰国没了。。
作为织田信长最铁杆的盟友，德川家康虽然一直被笼罩在对方的万丈光芒之下，但德川家也能因此稳稳镇守三河远江两国。
即便当初武田信玄带兵来势汹汹，织田信长也是派出军队协助，履行了盟友的责任。
德川家康从不希望织田信长挂掉，她只是想要削弱织田信长的影响力，不让德川家沦为织田附属。
可现在织田信长死了，就那么嘎啦一下，忽然没了。
且不谈斯波织田两家的经济壁垒能给德川家带来经济利益的那点小事，德川家自身的政治军事安全也受到了严峻挑战。
堺港，某处院落。
德川家康沉着脸在门廊上眺望墙外的天空，春夏之间天气渐热，惹得人心头一阵阵烦躁。
随着织田信长死亡消息的传开，织田领地随时可能动荡起来。
这个要紧关头，德川家康不在自己的地盘做好准备，反而远在堺港滞留，实在是太糟糕了。
但此刻外面乱得厉害，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德川家康也不敢贸然离开堺港，回返自家领地。
就在她坐井望天而叹之时，一条人影小心翼翼跪拜在他后面。
“主上。”
德川家康拍了拍身边的门廊地板，说道。
“过来坐。”
那人浑身一颤，抬头小心观察德川家康面色，正是接替母亲半藏名号，掌管德川忍众的服部正成。
这位被称为腹部半藏正成的年轻人，已经洗脱了当年稚气，成为德川家康在暗影中的一把利刃。
这次德川家康前来堺港，服部正成也是随行侍奉，保证主君的安全，并提供最新的情报。
可即便她深受重用，忍众出身卑贱，又哪有资格坐到主君身边。
但此刻的德川家康哪还有心情计较什么姬武士贵重，忍众卑贱的传统糟糠。
她能不能尽快返回三河远江，还得依仗服部正成的运作，自然是要拉拢亲近这位臣子。
看见服部正成诚惶诚恐的模样，德川家康反而安心不少，至少这家伙没有胆子借机谈条件。
赏罚皆出自上，简单来说，我可以给你，但你不能自己提要求，这是上位者的忌讳。
服部正成很懂规矩，德川家康也放松了不少，装作不悦道。
“我让你过来！”
“嗨，臣下僭越了。”
服部正成深深一鞠躬，小心翼翼坐在德川家康侧下，恭谨听命。
德川家康满意得点点头。
“这才对嘛，你我君臣多年，难道就不能坐在一起说说话？”
服部正成低声道。
“臣下毕竟是忍众出身。。”
德川家康瞪眼道。
“忍众怎么了？忍众就不算臣子了？
圣人可以视忍众为股肱之臣，封上忍千石知行，有珠玉在前，我为何不能效仿？”
服部正成浑身寒毛立起，深深伏地不起。
“臣愿为主君肝脑涂地！”
忍众地位低下，谁不羡慕斯波家的同行？百地三太夫，藤林椋都是千石知行，皆已步入高阶武家阶层。
服部家本身就出自伊贺众，与百地家，藤林家并称三上忍。
当年对幕府封锁伊贺国感到绝望的服部家，主动离开伊贺，前往三河寻找新的机遇，最终在德川家康麾下混得风生水起。
这本该是一件好事，但凡事最怕比较。
就在服部家离开伊贺国不久，斯波义银临危受命，领伊贺守护入国，说服伊贺众转战大和，河内等地，为幕府立下汗马功劳。
三好之战后，斯波义银受封伊贺，北大和共二十万石，组建近畿斯波领，伊贺众也跟着鸡犬升天。
这一对比，背井离乡的服部家就像是个傻叉，眼看着老乡们飞黄腾达，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甭管这次德川家康是出于什么目的在给服部正成画饼，至少这个饼画的是真好，画得服部正成是心花怒放，感激涕零。
百地藤林能当高阶武家，服部凭什么不能？
德川家康说完这些，观察服部正成激动不已的神色，微笑不语。
半晌，德川家康收敛笑容，问道。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服部正成正色道。
“我用主君赐予的黄金，雇佣了堺港周遭的上百名浪人，让她们沿途保护您。
另外，我还联系了伊贺众的老关系，重金求路，足以帮助主君穿越伊贺。
只要我们能顺利抵达伊势国，那边港口众多，很容易找到前往三河远江的商船助主君回返领地。”
德川家康点头道。
“甚好。”
堺港富庶，商家喜欢雇佣人手做事，周边诸国活不下去的浪人，多有盘踞在堺港附近的村落。
高田阳乃麾下的壬生狼，当年就是这些浪人中的一支。
德川家康只要出得起钱，拉来一两百雇佣兵很容易，但这些人是不是靠得住，那就难说了。
但在这个要紧关头，德川家康也是没得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好在她身边带了不少强悍家臣旗本随行，也能指挥防范这些临时雇佣的浪人，成为自己的助力。
第1841章那个拖后腿的傻叉
现在，摄津山城一线的淀川就在爆发战事的边缘，羽柴秀吉与明智光秀马上要开战，沿途是很不太平。
对羽柴明智两人，德川家康都信不过，她不敢走淀川，那就只能翻山越岭，穿越相对太平的近畿斯波领。
这会儿圣人不在近畿斯波领，德川家康摸不清情况，干脆想用钱买路，不再节外生枝。
服部家本就是伊贺众大佬，这些年虽然和伊贺众生分了，但双方都是老乡加亲戚，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百地三太夫被明智光秀弄死，藤林椋远走远东，此刻近畿的斯波忍众是群龙无首。
服部正成趁乱重金收买几个关键位置的伊贺众，帮德川家康穿越伊贺倒也不难，关键是路上安全。
乱世浮萍，谁都不把人命当回事，别看武家平日里耀武扬威，真落单在荒野，一样会被姬武士狩。
当年在川中岛合战，斯波义银都差点被参与姬武士狩的山民农妇先煎后杀，德川家康又岂敢松懈？
多雇人手上路，沿途打通关系，别怕花钱，迅速安全的回家才是最要紧，在关键时刻舍得花钱这一点，德川家康就胜过许多庸人。
德川家康点点头，说道。
“事不宜迟，通知大家准备起来，我们尽快出发。”
“嗨。”
堺港，新选组驻地。
高田阳乃看了眼近藤勇，问道。
“德川殿下已经离开了？”
近藤勇鞠躬道。
“嗨，走得很急，院子里落下不少东西。”
高田阳乃眯了眯眼，问道。
“土方岁三她们都回来了？柳生宗矩现在在哪里？”
“都回来了，柳生大人已经回返近畿斯波领，准备向高层汇报情况，并给圣人上奏。”
高田阳乃呵呵一笑。
“汇报个屁，羽柴秀吉不都已经捅出来了嘛，她和明智光秀勾结陷害尼子胜久那点事，差点让郡山城养胎的尼子幸盛激动到流产。
这会儿，前田利益正在生产，尼子幸盛动了胎气，整个近畿斯波领上下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多事。
羽柴秀吉打得一手好算盘，我总算明白她为何要暗中教唆南蛮教与我为难，原来是为了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这个蠢货。。”
高田阳乃语气看似平淡，其实心中怨恨非常。
羽柴秀吉与明智光秀狗咬狗，她并不在意，恨不得两个人同归于尽才好。
但她们的斗争波及了堺港，让原本就混乱不堪的粮票金融危机更加剧烈，确实让高田阳乃头疼。
站出来支持粮票的德川家康连夜跑路，知道的人明白她是回去准备后织田时代的政治军事安排。
但不知道的人呢？她们只会看到坚决支持粮票的德川家康跑了，这就进一步打击了市场对粮票所剩不多的信心。
圣人离开近畿之前，安排柳生宗矩去查尼子胜久的死因，为了摆脱掣肘，动用的是堺港新选组的壬生狼人手。
结果尴尬的是，柳生宗矩还没回去报告，羽柴秀吉就自曝狼人身份，把明智光秀一同拖下水。
这会儿，明智光秀别想再从近畿斯波领得到一点援助，即便是斯波家组织的近畿联军也难以调动。
尼子幸盛一定会像疯狗一样咬着明智光秀不放，谁劝都没用。
还好她正在孕期中，还动了胎气，否则真会亲自领兵去找明智光秀深谈。
内奸永远比外敌可恨，羽柴秀吉和尼子胜久作对，还有一个争夺西国主动权的利益之争。
可明智光秀作为斯波家臣，竟然背后捅战友刀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尼子幸盛怎么可能轻易算了。
前田利益在生孩子，圣人又不在近畿，整个近畿斯波领就属尼子幸盛的影响力最大，而且她还怀着神裔，刚刚动了胎气。
谁也不敢冒着害她流产的危险去劝阻她，谁都付不起这个责任。
尼子幸盛没办法命令各家攻击明智光秀，但限制各家帮助明智光秀还是做得到的。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羽柴秀吉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高田阳乃骂明智光秀蠢货，是因为明智光秀选择在最错误的时间点，对织田信长动手。
在这个时代，没有谁比高田阳乃更懂粮票体系，更懂斯波家的经济现状。
羽柴秀吉选对了盟友，南蛮教对金融的理解极深，一招四两拨千斤打在了粮票体系最虚弱的关节。
没有了粮票体系的推动，斯波家怎么启动钞能力，无限融资提供军费恩赏，动员大批军势？
明智光秀这蠢货不懂粮票体系的重要性，她以为自己选的窗口期极好，利用织田信长刚刚生娃，其他人正在生娃的空窗时间，杀人。
也许在明智光秀看来，织田信长死了，织田家群龙无首，这时候只需要圣人回到近畿，登高一呼，四百万石织田领地便唾手可得。
可现实却是没有强大的军事压力，四百万石织田领地上的织田重臣不会轻易屈服。
说的难听点，她们就算不忠心织田家，也得为自己的未来考虑，统战价值从来都是打出来的，不是跪出来的。
斯波家轻松入主织田领，必然要把斯波家臣安排去各地控制地方武家，各地织田家臣的地位马上就会下降，甚至被扫地出门。
所以，如果斯波家没有足够的军力压制她们，她们为什么不为自己争一争？与其不战而降，不如桀骜不驯，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在明智光秀设想中，必然是斯波大军出动，织田家群龙无首，各个击破，只能望风而降。
但高田阳乃心里却很清楚，斯波家现在连一个铜板都难以动用，何况是压制四百万石织田领的庞大军事开支。
高田阳乃吞了关东的资金，导致武家义理促进会反贪腐行动，财政抽离重组，关东的资金调动陷入瘫痪。
而这一大笔钱，又在高田阳乃提前介入北陆道商路股票，被南蛮教金融狙击，全部套牢。
斯波家现在不是有没有钱的问题，而是粮票一不小心就可能沦为废纸，高田阳乃多年经营的心血，随时会化为乌有。
高田阳乃此刻心声只有一句，明智光秀，拖后腿的傻b。
第1842章市君恨透狐狸精
高田阳乃心中郁闷，明智光秀的乱行让本就糟糕的金融局面更是雪上加霜。
光是维护粮票体系不崩溃就已经令高田阳乃焦头烂额，哪还有财力支持斯波家在近畿展开行动。
虽然本能寺之变导致的政治洗牌尚未明朗，但高田阳乃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不妥。
即便是天下无敌的圣人，也未必能妥善处理好织田信长死后的遗留问题，敢于冒险的羽柴秀吉也许真能成功上位。
而在眼下，留给明智光秀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被羽柴秀吉冒险推进的西国大回转所震撼的，又何止是高田阳乃一人，此刻的北陆，也有一人犹豫不决，还要被后宅不宁闹得头疼。
越前国，北之庄城。
柴田胜家先后侍奉织田家两代家督，被誉为织田家第一猛将，也是重臣中首封的国主，知行越前国除敦贺郡之外的四十万石领地。
当织田信长遇害的消息传到越前国，柴田胜家的反应却远不如早有准备的羽柴秀吉来得果决。
柴田胜家一方面质疑这个消息的真假，另一方面也犹豫要不要先与圣人沟通之后，再出兵讨伐明智光秀。
而她的内室，织田市君却表现出激烈的情绪，反复催促柴田胜家出兵讨伐。
虽然织田市君是二嫁，但他给柴田胜家带来了织田一门众的身份与织田信长的信赖。
老妻少夫嘛，市君夫家又是主君，柴田胜家自然对他宠爱有加，相敬如宾。
这一贯的低眉顺目，又助长了市君的骄纵，让他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
内室中，柴田胜家与市君单独聊天，并无外人在。
市君面带冰霜，连声斥责道。
“你为什么还不出兵？
我姐姐遇害已有六七日时间，听说羽柴秀吉与池田恒兴都带兵打到山城国边界，你却还没有动作。
你还是不是织田家臣？难道你对主家的忠诚还不如那个仆役出身的羽柴？”
柴田胜家眼中闪过一丝愠色，耐着性子解释道。
“如今京中局势晦暗不明，传来的消息也都是自相矛盾，南辕北撤。军事乃国家大事，不探明了情况，又岂能轻言动兵？
再者，我还需要与前田利家商量，但她待产之身，行动不便，等她回信于我之后，再做决定吧。”
听柴田胜家提及前田利家，市君心中的一团怒火更加压抑不住，几乎是尖叫道。
“你是不是疯了！
明智光秀是斯波家臣！前田利家也是斯波家臣！现在是斯波家害死了我姐姐，你还要听斯波家臣的意见！”
柴田胜家沉声道。
“明智光秀是明智光秀，她在京中乱行，绝不是圣人的意志。
大殿在本能寺遇害，我也非常悲痛，但军国大事呀，你夫道人家是不懂的，我自有我的道理。”
市君作为男人可以撒泼，可以不讲道理，但柴田胜家不一样，她必须考虑织田信长死后的新局面。
前田利家在织田家的地位很特殊，在北陆的地位更加特殊。
她出身下尾张，名为尾张斯波领代官，但多年征战都跟随织田信长行动，与柴田胜家这些尾张老武家一个锅里吃饭，一起建功立业。
特别是在柴田胜家立足北陆之后，上杉谦信突袭加贺国，打得越前织田军满地找牙。
是前田利家冒险出使上杉联军营中，以斯波家名逼迫上杉谦信让步，分化联军武家，维护了柴田胜家最后的颜面与遮羞布。
要不是前田利家出手相助，就凭织田信长那翻脸不认人的性子，说不准柴田胜家就要步佐久间信盛的后尘，去职削藩滚蛋。
而后，柴田胜家投桃报李，出面协调，将前田利家改封加贺国金泽平原十万石。
一者，柴田胜家是报答前田利家雪中送炭的战友情，加封给她一块好地盘，加强双方的友好关系。
二者，柴田胜家也是被上杉谦信的突袭打怕了，让前田利家成为自己与上杉家势力之间的缓冲区。
前田利家名下的尾张斯波领可是斯波家领地，上杉谦信再狂也不敢随意侵犯斯波家领地。
而且，就算上杉谦信敢，越中能登那些地方武家也不会跟从的。
三者，前田利家名下的三国凑被圣人提升为北陆道核心港口，是柴田胜家分润北陆道商路利益的重要渠道。
所以，不管是政治上，是军事上，还是经济上，柴田胜家为首的织田家北陆军团想过点好日子，都离不开前田利家的帮衬。
攻打明智光秀并不难，那口蜜腹剑的毒士能有几个兵？但如果不事先与前田利家沟通好，恶了圣人的好感，柴田胜家心里没有底。
柴田胜家百分百确定，本能寺之变是明智光秀擅作主张，以圣人宽厚重情的性格，如果要和织田信长反目，就不会和她睡觉生娃。
那个天下无敌的男人，他再厉害也是男人，太重感情，太在意子嗣，当不了绝情绝义的君王霸主。
另外，柴田胜家也诧异羽柴秀吉的动作之快，急着想要去京都抢功，可如果不把一切安排妥当了，她是真的不好出兵。
羽柴秀吉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而尾张这些老武家与羽柴秀吉不一样，她们的顾忌太多，和斯波家牵扯太深。
大家都是好老乡，很多财产也都转移到了斯波领，躲避织田信长的盘剥，给自己在外留了后路。
如果惹恼了圣人，放在斯波领那些财富不稳，柴田胜家麾下的尾张美浓武家也会人心不稳，她还怎么指望大家卖命？
但织田市君不懂这些，这个男人一婚嫁给浅井长政，结果对方痴迷斯波义银，自己一腔爱意到死都得不到回应，心理早就变态了。
柴田胜家不提斯波家还好，提及斯波义银，织田市君眼都红了。
他哽咽道。
“我姐姐真是瞎了眼，给你们这些人重赏分封，结果她惨死京都，你们却顾及斯波义银那个贱人，根本不敢出兵！”
织田市君话中怨恨深重，恶意溢于言表，他是恨透了斯波义银。
第1843章奇货可居的市君
柴田胜家被织田市君那声恨意十足的贱人吓得浑身一抖，双目睁大道。
“噤声！圣人名讳岂容你污言秽语僭越！你真不要命了，这要是传了出去，你我都会有大麻烦！”
织田市君梗着脖子骂道。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你们女人都不是东西！都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浅井长政也是！我那姐姐也是！
还有阿浓那个蠢货，他竟然就轻易和我姐姐和离，我早就和他说过，不要相信明智光秀那个混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柴田胜家浑身发抖，干脆站起来往外走，她觉得自己真是愚蠢，竟然想要和织田市君好好解释，这个疯男人根本就无法沟通！
织田信长待柴田胜家好吗？外人看到的是重赏一国之主，下嫁亲弟，列入一门众，可谓恩重如山。
但事实却是织田家的封臣与一般武家不同，动不动就转封剥夺，予取予夺，家臣团惶惶不安，连柴田胜家这等老资格都是如履薄冰。
比资历，林秀贞更深。比功劳，佐久间信盛也不弱。
结果呢？说驱逐就驱逐，稍有过失就找个理由剥夺一切，岂能不让臣下心寒！
至于织田市君，他上一任妻子就是惨死在织田信长手中，要不是圣人严厉，脑袋还在织田信长手中当酒杯，不知几时才能入土为安。
岛国不是中央集权的天朝，武家家督可没什么一言九鼎的权力，家业本就应该是属于整个姬武士团的公产。
织田信长强行压制家臣团，的确是把织田家带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这份功业与家臣团又有什么关系？
好处都让织田信长吃干抹净，大家根本蹭不到一点边，就是一群快被kpi逼疯的打工仔，随时可能被辞退。
再怎么努力也就是给老板多赚钱买车买房，自己没有获得感，倒是有不少危机感。
反而是织田信长死了，留下巨大遗产，让织田重臣们心动不已。
柴田胜家打开门，回头冷冷说道。
“你自己好好冷静一下，最近不要出内院，大殿的事我会处理，你这夫道人家就不要多操心了。”
说完，柴田胜家就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虽然织田市君的情绪越来越失控，但柴田胜家却没有一脚踢开他的打算。
柴田胜家的想法与羽柴秀吉一样，都认为奇妙丸和织田信长一起死在了本能寺，明智光秀绝不会放过织田信长的孽种。
如此一来，织田家的继承问题就微妙了。
织田信长因为迷恋圣人，多年与浓君分居，一直没有孩子，最后两人还和离了。
只要奇妙丸死在京都，那么织田家的继承人就会转移出织田信长一脉，另寻分支继承。
织田信长的三妹北畠信包继承了北畠家，作为北畠家督，她已经失去了织田家继承权，想要强行继承织田家，家臣团多半不服。
织田信长的二妹织田信行，因为叛乱被织田信长亲手诛杀。
织田信行之女织田信澄，曾经被织田信长安排给矶野员昌，欲行北畠家故事，继承矶野家的领地。
可北畠信包倒行逆施，差点害死退位的北畠具教全家，北畠具教的下场吓到了矶野员昌，让她拼命反抗，跑到斯波家那边寻求庇护。
斯波织田大战，织田信长最终灰头土脸认栽，也就失去了对矶野员昌的控制，织田信澄这个小丫头只能灰溜溜回到织田家吃闲饭。
理论上，织田信澄是织田家近支，但她是叛党之女，继承家业容易为人诟病。
而除去北畠信包与织田信澄，与织田信长有近亲关系的人，就只剩下嫁给柴田胜家的织田市君。
那两人的继承权都有瑕疵，织田市君就有了机会。
柴田胜家身为一门众，她与织田市君如果有孩子，其实也可以考虑入继织田家，自己代为执政。
织田市君现在是奇货可居，所以不管他如何疯狂，柴田胜家都不会踢开他，反而要考虑怎么尽快和他生下孩子。
毕竟，柴田胜家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四十出头的高龄产妇光是想想就让她自己头疼。
织田信长的死，不只是激发了羽柴秀吉的野心，织田重臣们的心思也跟着活跃起来。
大家都是织田家的狗，被织田信长驱使倒也罢了，凭什么被同僚踩在脚下？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柴田胜家觉得自己机会很大，就因为如此，她做事更是谨慎，反而不如羽柴秀吉这个后辈豁得出去，显得缩手缩脚，瞻前顾后。
近畿政坛发生了天翻地覆之巨变，明智光秀在本能寺之变弑杀织田信长，羽柴秀吉第一时间上洛，誓要为主君报仇。
应接不暇的变故，看得近畿武家们是眼花缭乱，时间其实却只过去了区区十日而已。
将目光转回关东，当藤林椋将敌在本能寺的口号带到义银面前，义银才刚刚知道了这件事。
义银第一时间站起来，走到被蒲生氏乡带入的藤林椋面前，目光游离不定。
藤林椋跪拜在圣人面前，低着头闭着眼，完全不敢抬头去看。
当她咬牙说出明智光秀准备的台词，这就是一场豪赌，赌圣人会相信自己的话。
义银低头看着藤林椋光洁的后颈，目光从尖锐到缓和，最终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信不信很重要吗？
当年百地三太夫回转近畿，轻易拿下藤林杏的口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义银明知这中间有猫腻，也只是点头认了，理由很简单。
藤林杏人都死了，她冤不冤枉很重要吗？重要的是百地三太夫能办事，能把自己吩咐的事办妥。
义银护着藤林椋，给藤林家一条生路，这事就算完了，还可以顺势敲打敲打百地三太夫，在保密组中留下一个掣肘。
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样，百地三太夫被明智光秀杀了，还被泼了一身脏水。
要说百地三太夫无辜如白莲花，必然是不可能的，那个混蛋私下肯定做过些什么。
但要说百地三太夫勾结毛利家，与羽柴秀吉暗通曲款，和明智光秀阴谋合作。。
义银也不相信她有这么大本事，能在三个鸡蛋上跳舞。
百地三太夫死得肯定不冤，但背得黑锅也不会少。
第1844章忠诚背后的利益
看着藤林椋，义银只觉得自己很疲惫。
常言道难得糊涂，糊涂是福，但像自己这般日日和稀泥，夜夜装糊涂，总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叉，背锅侠。
义银叹了一声。
“你先下去休息。”
最终，义银还是咬牙装了这次糊涂。
藤林椋与百地三太夫有杀母杀姐之仇，要说明智光秀杀百地放藤林其中没有猫腻，义银是不信的。
可藤林椋毕竟是自己睡过的女人，又是帮自己睡过的另一个女人报仇雪恨，义银真下不了狠心。
算了吧，百地三太夫一死，藤林椋应该会放下过去，安心替自己办事，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就不要深究了。
义银低着头甩甩手，让蒲生氏乡将藤林椋带下去。
两女鞠躬告退，藤林椋转身之后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而蒲生氏乡却是担忧得看了眼低头不语的圣人。
随着脚步声远去，室内只剩下义银自己一人，他麻木得看着榻榻米，双手不自觉得紧握起来。
十天了。。那个织田信长。。她真的死了吗？
昔日织田信长身着一袭红衣，亲手挥刀斩落织田信行首级的那一幕，还深深映刻在义银脑海中。
她的脸上带着兴奋，悲哀，愤恨，却没有释然。
她的一生都在和死人较劲，想要向母亲证明自己的优秀，想要夺回永远不可能回来的美好童年。
义银张开双手，看着自己的掌上纹路，就是这双手曾经紧紧搂住那个乖戾嚣张的女人，那时的她，脸上唯有平静与幸福。
是我杀了她。。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出现。。她就不会变得软弱犹豫。。她就不会死。。
无血无泪的魔王有了感情有了寄托，她就不再是无懈可击，她就可以被杀死。
义银痛苦得闭上眼抬起头，脑海中浮现明智光秀那张永远优雅得体，恭谨有礼的俏脸。
那个混蛋。。她一直想要杀了织田信长。。她从一开始就想要杀了织田信长。。她所做的一切示好都是在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
感觉头脑就快炸裂的义银从未如此清醒过，往事如梦，一幕幕掠过眼前，明智光秀曾经种种奇怪举动，今时今日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此刻，义银耳边回荡起明智光秀说过的话。
有光就有暗，总要有人替您踢开路上的石子，拨开杂草荆棘，您是圣洁无邪的现世神，那么就由我来替您。。
义银忍不住揉搓起太阳穴。
我的那个蠢女人。。她要杀我的女人。。也正在杀了她自己。。
织田信长死了，四百万石的织田领绝不会轻易平复。
那些织田家臣可不是善茬，她们不会放过杀死织田信长的凶手，那是她们合理获取织田遗产的政治筹码。
明智光秀很清楚这些，她就是故意这么做的，杀死织田信长，牺牲自己，让斯波家吞并织田领地，成就斯波天下。
义银忍不住呻吟，怒火从心口直冲天灵盖。
“明智光秀，你个混蛋。。你个混蛋王八蛋！”
义银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迟早有这么一天明智光秀会把自己玩死！会把事情彻底搞砸！
这个愚蠢的理想主义者，这个善用阴谋的毒士，她的偏激与狭隘走错了路！
只要干掉织田信长，斯波家成为天下独一档的强藩，斯波天下就达成了？别扯淡了！
如果建立政权真这么简单，足利幕府也不会拖到三代将军足利义满上台，才真正站稳脚跟。
义银想要的武家政权，是摆脱过往武家骤兴骤落的稳定秩序，这就需要彻底推翻武家政权的底层逻辑。
什么是政权的底层逻辑？
一个政权的根本是秩序，大家愿意遵守秩序的原因是政权拥有足够强大的暴力机构，而维持稳定的暴力机构需要钱！钱！钱！
这个世界说到底是物质的，没钱谈个寄吧！政权的底层逻辑就是怎么搞到足够的钱，维持暴力机构的稳定财政收入，也就是税。
税基来自于什么经济基础，什么就是政权根基。
岛国天皇朝廷建立起庄园制的经济体系，而武家的起始就是替天皇朝廷保护庄园的侍。
在几百年的时间里，武家逐步把天皇公卿的庄园吞噬，朝廷没有了税基，财政崩溃，反之才有了武家政权的崛起基础。
初代足利将军足利尊氏被朝廷打得满地找牙，甚至一度孤身逃亡西国，看似山穷水尽。
但西国武家却愿意聚齐到她这个逃亡之人的白旗下，为足利家跟朝廷死战到底。
看似浪漫的历史故事记载了西国御家人不忘誓言的忠义，永远忠于河内源氏嫡流的大义。
但现实却是残酷的，真正让西国武家义无反顾的原因，是击败足利尊氏的天皇朝廷已开始着手回收被武家吞噬的庄园，也就是税基。
而在更早的镰仓幕府时期，源赖朝被武家拥护为初代将军，也是因为姬武士们需要有人替她们篡夺的庄园正名。
击败公卿化的平氏之后，源赖朝从天皇朝廷取得了庄园的管理权利，让武家们可以名正言顺把朝廷的税基变成自家的地盘。
这就像是房地产，武家原本是保安，因为房产的业主长期不在，武家就自说自话住了进去。
这房子虽然是武家住着，但业主一天不承认，武家一天不安心。
而源赖朝是从业主方那边拿到了房产证，要求武家为自己服务，谁干得好就能得到房产证。
于是，武家们纷纷出钱出力，为源赖朝拼命干活，把自家侵占房子的房产证拿到手。
这就是奉公恩赏。
什么坂东八平氏世代忠于白旗，忠于河内源氏嫡流，那都是喊喊口号，武家为源氏拼命的核心理由就是为了那张房产证。
而武家拿到手的这张房产证，到了镰仓幕府末期，天皇朝廷忽然又不承认了。
镰仓幕府的崩溃瓦解，让天皇看到了压制武家，收回税基，重整朝廷财源的希望。
武家们自然不甘心，于是她们拥护足利尊氏，再次打败天皇朝廷，确定自己的房产证有效期再次延续。
第1845章改变岛国经济底色
政治动荡纷争，可以说就是朝廷和武家在抢夺庄园的控制权。
在庄园制自给自足的经济体系下，谁控制了土地，谁就控制了粮食，控制了人口，有粮食有人，也就有了稳定的暴力机构。
但这也是五百年以来，武家政权动荡不安的根本原因。
庄园制太自给自足了，武家只需要幕府将军发一张房产证，然后就可以关起门来过日子，地方相对独立，并不依赖中央。
幕府强势的时候，地方武家还知道上缴赋税。等幕府式微，地方武家又开始侵占幕府田地，做她们先祖曾经对天皇朝廷做过的事。
这就是一个政治死循环。
岛国地理的火山岛环境，把平原分裂出无数小块，只要庄园制农耕经济还在有效运行，中央就永远无法有力统治，地方始终有隐患。
而随着历史发展，九州近畿的海运外贸兴起，岛国的庄园制经济已经发生了松动。
从关东关西两地的武家特点，就可以看出一丝端倪。
关东武家觉得关西武家狡诈，不够传统，因为关东大地远离外贸区域，不参与天朝，南蛮，朝鲜，琉球的海贸网络。
不管是想要恢复关东管领威仪的上杉谦信，还是假借北条苗字渴望融入关东武家的北条四代家督，都是着眼于土地的传统武家思维。
而关西武家已经在海贸中尝到了甜头，博多，堺港等地的商人地位不断提高，商业收入已经成为武家领地的一大财政来源。
织田信长的崛起，便是依赖于热田神宫的商业网络，从伊势湾的贸易中得到了大笔收入。
乐市乐座并非织田信长首创，而是她整合关西武家的商业政策，让织田家的实力进一步提升。
简单来说，关西已经渐渐脱离了传统的庄园制经济特点，拥抱了新兴的海贸商品经济，而关东却依然坚持着传统庄园的自给自足。
从表面上看，关东穷，关西富，所以双方相互看不上眼，但从深层次来看，其实是双方的经济底色已经出现了巨大差异。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也是关东关西渐行渐远的根本原因。
义银虽然在政治上坚持武家传统，维护传统武家的集体利益，但斯波家的经济体系却比现在的关西武家更加激进。
高田阳乃把荷兰那套粗糙的古典金融体系都搬来用了，斯波家已经从中尝到了甜头。
义银想要改变武家政权中，地方势力独立性大的政治缺陷，就必须改变武家政权的底层经济逻辑。
也就是说，他必须想办法摆脱庄园制经济给地方武家的经济自主权，让中央在新的经济体系内得到更大权力，获得更多的财政收入。
有钱，有粮，有兵丁，就有足够的暴力机构维持中央的强势。
岛国的地理特点，就注定走传统农耕的庄园制经济路线，政权无法集权，中央威信始终不稳。
所以，这个经济根子要变，斯波天下的未来，绝不是依靠农耕经济，而是商品经济。
这就是义银心心念念要跪舔天朝，重新打开明日贸易的原因。
岛国这点商品需求，只要天朝愿意松开指缝漏下一点好处，就足够义银的新政权养活八万旗本，以及这八万旗本背后的五十万家人。
岛国石高两千万，人口一千万，其中身为统治阶级的武家占据一百万。
斯波家的天下，只要能够有足够的财政收入豢养其中一半武家，就足以镇压岛国贱民，稳如泰山。
而明智光秀却不懂这个道理，传统武家出身的她就算计谋百出，算无遗策，也依然是个经济白痴！
对于现在的斯波家，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进一步深化改革关东的政治经济，是救助维护粮票金融体系，让新的经济体系取代旧的经济体系，成为斯波天下的最有力基石。
可明智光秀又在做什么？
她觉得只要杀掉织田信长，瓦解织田藩，让斯波家成为最强，令天下武家低头臣服就OK了！
这愚蠢的做法令义银忍不住额角青筋暴起，这个聪明过头的王八蛋，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明智光秀小看了堺港粮票金融危机的可怕后果，她是想要义银带领关东联军二次讨伐织田家，把群龙无首的织田家彻底拿下。
但如果粮票崩了，斯波家就只能走传统武家幕府路线，三代之后天下乱起的动荡循环又要开始了。
义银当然不想走明智光秀为自己准备好的天下人之路，可明智光秀搞出来的这个烂摊子总得收拾。
因为粮票危机，义银原本准备用大藏长安的策略，筹集关东强藩资金，在恰当时间点介入，去救援堺港的斯波土方，挽救粮票信用。
但现在明智光秀捅破了天，近畿八成已经大乱，义银身为幕京都府的实际掌控者，总不能不管吧？
如果钱粮是箭矢，那么义银现在手里就只剩下一支箭矢，是射向堺港，还是射向京都？
这个两难选择让义银想吐血，咬牙切齿之余，心思彻底乱了。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坐在室内的义银却始终拿不定主意，就在他心浮气躁之际，门廊上又传来了让人烦心的脚步声。
义银心底火气，大声骂道。
“又怎么了！怎么就没一天安生的！”
蒲生氏乡刚才走到门口，便看到义银失态脱口大骂，一时愣在当场，面上好生委屈。
义银见她如此，也是老脸一红，颇有些难堪。
能够自行进入院子的姬武士就那么几个心腹，自己心里烦，又何必迁怒她人，委屈了自己的女人。
深吸一口气，义银勉强一笑，招手让蒲生氏乡进来，柔声问道。
“藤林椋安顿好了？”
蒲生氏乡鞠躬入内，低声说道。
“已经安顿好了，她日夜赶路十分劳累，吃了几口饭就在客房中睡着了。”
说完，蒲生氏乡看向义银，欲言又止。
义银苦笑道。
“又出什么事了，直说吧，我撑得住。”
蒲生氏乡低声说道。
“奥羽传来消息，户泽盛安病故了。”
第1846章义银最终的选择
义银诧异看向蒲生氏乡，喃喃道。
“病死了。。”
蒲生氏乡鞠躬道。
“嗨，听说是旧伤复发。”
义银神色一暗，默默点点头。
户泽盛安这几年南征北战，经常亲自率兵杀入敌阵，据说身上带了不少伤势。
只因为户泽家势力不盛，想要完成与圣人的约定，户泽盛安就只能拼命，可人到底不是钢铁，终究是折损在征途之中。
蒲生氏乡犹豫了一下，说道。
“户泽盛安临死之前，留下一句话请人带给圣人，说她此生福薄，来世再完成她与您的约定。”
义银表情中透出一丝苦涩，回忆当年户泽盛安先登城池的英武飒爽，她也死了，因为自己对她的苛刻要求，死在了征战中。。
摇摇头，义银无力说道。
“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蒲生氏乡鞠躬告退，出门之前转头看向义银，眼中满是下臣不该对主君投射的疼爱。
而义银此刻已经无瑕顾及蒲生氏乡的感受，户泽盛安的病逝让他惆怅，却也解除了他的两难之选。
救助粮票只需要资金，而关东联军西征织田不但需要钱，更需要足够的军队。
户泽盛安之死，让奥羽的局势再度出现变化，出兵的选择已然成为下下策。
上次斯波织田大战，奥羽大名伊达政宗利用关东侍所组织联军讨伐西征的空档，几乎拿下会津地区这一门户。
要不是佐竹义重出于战略考虑，主动北上与伊达政宗交锋，拖延到关东联军回转。
伊达政宗可能已经达到目的，凭借地利割据一方，再难以压制。
虽然现在伊达政宗已然爬上圣榻，最上义光也与义银关系暧昧，但义银对她们并不放心，双方苟合更多是出于利益考虑。
义银对奥羽地区的规划，是由真田信繁麾下的本庄众与加地众，蚕食奥羽地区南部的庄内与会津。
再将佐竹义重迁到北方，配合户泽盛安吞噬奥羽地区北部。
一南一北，其实就是挤压伊达政宗，最上义光等奥羽地方武家的势力范围，逼迫她们向关东侍所臣服低头。
奥羽北部的安东南部等各家领地太过寒冷，看似地盘大，其实人口粮食等硬实力很有限。
真正能给义银带来压力的，还是占据南部诸盆地，南仙台平原的最上伊达等地方大名。
原本这一策略已经初见成效，最上义光一边在义银这边舔寄吧，一边跑去讨好上杉家，伊达政宗更是脸都不要了，给义银做饭暖床。
但随着户泽盛安的病故，佐竹义重尚未北迁，伊达最上为首的奥羽武家所受的战略压力大减。
如果在这时候，关东联军再度西征讨伐织田，谁知道奥羽地区会不会又出问题？
织田家富有四百万石，柴田胜家，丹羽长秀，羽柴秀吉等重臣也不是傻子，她们肯定会拼命抵抗，顺便派人到关东浇油点火。
关八州内部的反贪腐行动如火如荼，搞得人心惶惶，奥羽地区诸大名又失去了北部的压力，难免蠢蠢欲动。
义银一想起伊达政宗柔柔弱弱的模样就忍不住苦笑，谁能想到这看似一推就倒的病美人，心里藏着熊熊烈火般的野心。
自己的女人都死了好几个，义银已经不想再冒险，人心禁不起试探的。
不能给伊达政宗，最上义光这些人机会，得把她们压得死死的，这是为了她们好，免得她们一时脑热做错事。
义银想起病逝的户泽盛安，眼眶湿润，用手指抹了抹眼角，目光变得再度坚毅。
人死不能复生，死人可以放下一切，活人却还需要继续过下去。
户泽盛安之死，让义银最终放弃了发兵西征的打算，关东诸强藩不能动，她们得镇守关东不乱。
所以，还是先解决粮票问题，集资救市吧。
义银明确了这一目标，心也跟着定下来，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翌日清晨，义银坐在主位上，座下是受命而来的藤林椋与雾影才藏两忍。
藤林椋的表情略有不自在，毕竟她刚刚和明智光秀联手弄死的百地三太夫，正是雾影才藏的师傅。
当年百地三太夫回返近畿，把关东保密组交给了弟子雾影才藏，而雾影才藏这几年在关东保密组干得不错，功劳不小。
圣人今日把两人都喊了来，让藤林椋有点摸不准圣心，心虚之余难免忐忑。
义银却懒得多废话，径直吩咐道。
“藤林椋。”
“臣在。”
“你立即回返近畿，接替百地三太夫的职务，统领所有近畿保密组忍众，搞清楚近畿现在的情况。
我马上就会回去近畿，我要在回去之后的第一时间清楚方方面面的情况，听明白没有？”
“嗨！”
“另外，替我带句话回去，告诉你能够联系得上的各家各户。
我的女人，轮不到别人来裁决生死，不管织田信长与明智光秀现在情况如何，谁活着，谁死了，都必须等我回去处置。
谁越俎代庖，别怪我发飙。”
“嗨！”
“你去吧。”
“嗨！”
藤林椋不敢怠慢，转身就走，望着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庭院外，义银才看向恭谨待命的雾影才藏。
“关东保密组之中，谁能接替你的职务？”
雾影才藏没想到圣人会这么问，愣了一愣，犹豫道。
“圣人，关东侍所的势力扩张太快，关东保密组一直处于人手紧张的状态，尚未培养出能够统筹全局的人才。
臣下有罪，非常对不起！”
雾影才藏深深鞠躬，义银摆摆手，说道。
“这不怪你，但你得说一个人选给我听听，我再给你半年时间培养，之后，你要回近畿做事。”
雾影才藏眯了眯眼。
百地三太夫死了，百地一系忍众领袖就这么屈辱得背了黑锅，被明智光秀杀了祭旗，藤林椋反而无辜得跑来关东报信。
关东保密组沿途保护藤林椋来到江户城，雾影才藏甚至比圣人更早知道了这件事。
如果说义银是装糊涂，那雾影才藏连装都不用装，自然知道自家师傅死得有多冤枉。
第1847章斯波忍众再平衡
忍众是主君的鹰犬，就不该有自己的思想，圣人选择相信藤林椋的话，雾影才藏不敢有任何非议。
可现在，圣人一边授予藤林椋管理近畿保密组的权力，一边又准备调雾影才藏回近畿做事，顿时让雾影才藏心里浮起一些其他想法。
看来圣人并不是完全信任藤林椋，放任藤林椋只是权宜之计，最起码也是想用自己去制衡藤林椋。
要知道，关东保密组是保密组分支，近畿的保密组才是真正的核心领导层，级别更高，权力更大。
雾影才藏带着功劳回到近畿，地位必然要高于现在，百地三太夫为首的忍众集团也必然由她继承。
暗自心思千转，其实只在一瞬间，雾影才藏就开口说道。
“臣举荐猿飞佐助。”
义银皱起眉头。
“猿飞佐助呀，你怎么会想到她的？”
义银与猿飞佐助也算熟悉，当年他在川中岛合战之后与大部队失散，遭遇姬武士狩，差点被山民先男干后杀。
好不容易逃脱出来，半路又陷入昏迷，还好遇到了出来游玩的真田信繁与猿飞佐助，才没有倒毙在山野之间。
再然后，就是盐田城那档子腌臜事，武田信玄嘿嘿嘿，高坂昌信嘿嘿嘿，义银自己也嘿嘿嘿，只有真田信繁黯然神伤的世界达成了。
义银脱险之后，重赏了曾经救助自己的真田信繁，猿飞佐助，给予知行地，并纳入斯波家臣。
按理说，山地野忍出身的猿飞佐助能够成为斯波家臣，抬格拥有姬武士身份，应该是心满意足。
但猿飞佐助的事儿，坏就坏在真田信繁这个好朋友身上。
雾影才藏与真田信繁，猿飞佐助相识于微末，又在盐田城事件前后共患难，大家的感情可谓不错。
关东侍所扩张太快，关东保密组力有不逮，雾影才藏就招募猿飞佐助前来搭把手。
猿飞佐助本身就是斯波家臣，参与斯波忍众事物也算合情合理，总比外人可靠。
可谁知道，海野利一为真田信繁筹谋夺取西上野之地，利用猿飞佐助在关东保密组的情报网，截获了长野业正过世的消息。
真田信繁突袭吞下了西上野之地，圣人大发雷霆，雾影才藏跟着倒了大霉，被猿飞佐助泄露情报之事牵连。
也是因为这件事，义银收回了猿飞佐助的知行地，把她踢出了斯波家臣序列，让她滚去跟真田信繁那个野猴子混吧。
义银倒没想到，雾影才藏被猿飞佐助坑得栽那么大一跟头，竟然还会举荐猿飞佐助继承自己位置，掌控越来越重要的关东保密组。
想了一想，义银说道。
“说说你的理由。”
雾影才藏鞠躬回答。
“猿飞佐助的能力很强，不在我之下，我不敢欺瞒圣人，这几年我在关东做事不易，有些事也是找她帮衬。”
义银听得不觉莞尔。
雾影才藏被猿飞佐助坑了一把狠的，回头还得咬牙找那个王八蛋帮忙，也是可怜。
但想想又不奇怪，关东侍所已然发展成为整个关东的武家政治中枢，关东保密组那几个人就算活活累死，又能侦查处理多少情报？
之前在下总之战，雾影才藏就吃过苦头，她也不敢再托大，该找人帮手，还得硬着头皮用人家，被占些便宜，偷些情报也就认了。
毕竟，真田众是斯波家的核心武力之一，真田信繁再混蛋也不敢乱来，坏了圣人的大事。
义银想了想，迟疑道。
“不能是别人吗？让猿飞佐助协助也就罢了，让她统领全局。。嗯，真田信繁要开心死了。”
雾影才藏叹了口气，苦笑道。
“圣人在上，我一时也想不出比猿飞佐助更合适的人选。
且不说外面那些嘈杂让您烦心，只说盟友里。。上杉家轩辕忍，武田家透波忍，北条家风魔忍，哪个是好相与？
关东保密组只是先师百地三太夫留在关东的少部分伊贺忍，人手紧张，人才更稀缺，实在是。。”
义银摇摇头，知道雾影才藏也是没办法。
斯波家的忍众底子是伊贺忍，主力在近畿，关东这些忍众中最出彩的就是雾影才藏，这还是百地三太夫授意她接盘给她留了点人手。
雾影才藏也不是不想举荐自己人，但自己手下那些人几斤几两，她最清楚不过。
万一以后被人玩了一把，坏了圣人的大事，自己这个不负责任的举荐人也难逃干系，所以她只能举荐能力强悍的猿飞佐助。
一来，猿飞佐助的确有能耐，有底气担当关东保密组首领。
猿飞佐助出身甲贺流，她利用甲贺的关系，帮真田信繁招揽了不少好手，真田众又不缺钱，自然有人乐意为其所用。
二来，毕竟都是老朋友，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结个善缘嘛，大家都是在斯波家这一个锅里捞饭吃，相互扶持才能走得稳走得远。
三来，真田信繁现在是关东侍所代官，统御真田众，下越众这两个关东最凶狠彪悍的武家集团，足以支持猿飞佐助和关东强藩抗衡。
雾影才藏说道。
“猿飞佐助是我能想到的最佳人选，恳请圣人明鉴。”
雾影才藏把话说到这份上，义银也不好再逼迫她。
义银的确是有意让雾影才藏去近畿保密组，担当更重要的职责。
藤林杏之前死于非命，百地三太夫这次死得也冤枉，义银明知藤林椋不干净，却装作不知道，让她过了这一关。
因为与藤林姐妹那一夜的露水情缘，义银算是心软糊涂了一回，但正事还得做嘛。
伊贺忍分为三支，服部一脉离乡投奔三河国跟了德川家康，百地与藤林两家这些年是跟着斯波家，为家业壮大立下汗马功劳。
义银希望藤林姐妹与百地三太夫的私人恩怨到此为止，但如果真的让藤林椋独掌大权，百地一系忍众难免要倒霉。
雾影才藏资格老，功劳多，正好回近畿中枢制衡藤林椋，免得斯波忍众内部倾轧过度，折损实力。
义银想了一想，最终叹了口气，说道。
“算猿飞佐助这丫头命好，既然你看得起她，我便给她个机会。
半年时间，你把该交接的都交接好，就回近畿吧。
近畿正值多事之秋，藤林椋一人忙不过来，你多帮帮她。”
义银透出半句话，让雾影才藏目中精光一闪，随后伏地叩首。
“嗨。”
第1848章反贪腐行动结束
挥挥手让雾影才藏离开，义银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按下葫芦浮起瓢，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义银觉得自己就像是挣扎在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里，不管怎么努力，放长时间线去观察，结果都是作茧自缚。
有时候他真恨不得自暴自弃，干脆躺平得了。
为了制衡藤林椋，他不得不把雾影才藏调回近畿，却又意外让猿飞佐助摸到了关东保密组的权力。
正如山中幸盛的负气离开，擅离职守，给了真田信繁任职关东侍所代官，统领下越众的机会。
整个斯波统治体系的运转是一环扣着一环，但凡有一个地方出了差池，就必须从其他地方找补。
而找补的结果，很可能是在另一个环节上出现新的问题。
义银就像是一个傻憨憨，被一圈圈的人际关系，权力结构绕得晕头转向，最后做出的判断，多半又要便宜哪个王八犊子。
这就是当权者的无奈，即便你是天下无双的圣人，也得依靠手下人去执行你的命令，帮你去统治土地与子民。
而人心，一定会有自私，一定会有自己的想法，无数自私的人心交织在一起，就是一团永远理不清的乱麻。
所谓统治，其实就是一脚踩在香蕉皮上，滑到哪里算哪里，古往今来，再厉害的统治者也是聋子瞎子傻子，无非是被骗得多些少些。
义银一番操作猛如虎，忽然发现真田信繁的崛起，已然是无可阻挡，自己必须接受这个野猴子变成了关东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一方面，真田信繁如愿以偿得到神种，正在吾妻郡的老巢修养，只等剩下孩子，就会摇身一变成为神裔之母，政治地位稳固。
另一方面，接替山中幸盛的真田信繁纵容本庄繁长，加地景纲蚕食奥羽边界，获得了她们的拥护。
曾经强悍的扬北众虽然已经解体，但山中幸盛仍然控制着其中半数，如今这些下越众已然被真田信繁笑纳。
再加上真田信繁麾下的真田众被称为天下第一兵，南征北伐战功赫赫，军事上更是一枝独秀。
政治上有神裔一族的地位，军事极其强悍的真田信繁，这会儿又有猿飞佐助帮衬，必然在关东情报网中得到便利。
别说什么猿飞佐助深受提拔，肯定会感激涕零，大公无私为圣人效力这种屁话，武家就是喜欢小山头抱团，这是劣性根，改不了的。
真田信繁这个曾经的小猴子，这会儿终于长成了关东强藩，让义银这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一时辨不清是喜是悲。
如今的关东，上杉武田北条三强藩都育有神裔，再加上斯波嫡系的岛胜猛与真田信繁，义银已经牢牢控制住了关东十国与半个北陆。
可以说，义银在关东的权力基本稳固，他现在的努力主要是为了子孙后代能够继续牢牢抓住这份至高无上的权力。
另外，与义银有肌肤之亲的伊达政宗，也是他半推半就的结果。
伊达家在奥羽地区的地位，非常独特。
最早时候，足利幕府是将斯波分家为首的中枢近臣分封奥羽，拿捏住这块东北的边缘地区。
可伊达这一家子特别擅长跪舔中央，在一代代进贡中慢慢赢得了幕府中枢的信任，取代了大崎最上等斯波分支的政治生态位。
要不是伊达家曾经发生过一次内乱，她家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东北王，根基深厚，姻亲遍地，外人谁来都不好使。
但一场内乱击垮了伊达家的霸业，政宗的母亲可以说是伊达复兴之主，伊达政宗执着于征伐也是情愿可原，因为人家祖上真的阔过。
义银曾经对大崎最上等斯波分家报以希望，最终还是在失望中选择了让跪舔到位的伊达政宗上榻。
毕竟，人家伊达政宗祖传手艺是真的会舔，为奴为婢素手做羹，真正是能屈能伸，卖乖弄俏。
原本，义银对奥羽地区的安排是户泽盛安在北，伊达政宗在南，再附带最上，佐竹等强藩来平衡。
可现在，户泽盛安病故，伊达政宗成了奥羽武家中唯一和义银睡过觉的姬武士，以她的野心勃勃，谁知道又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义银摇摇头，不想了，越想越头疼，还是先顾着眼前吧。
雾影才藏走后不久，蒲生氏乡又带着海野利一与大藏长安入见。
三姬行礼之后，义银望着海野利一的三无娃娃脸，心里感叹，这就是整个关八州武家现时最害怕的面孔，避之如蛇蝎。
“海野姬。”
“嗨。”
“我要恭喜你，武家义理促进会的反贪腐行动取得巨大成功，你与巡查组诸姬功不可没。
之后，我会让同心秘书处下达嘉奖令，恩赏你们这段时间的功劳与辛苦。”
海野利一与大藏长安眼中光芒同时一闪，都已经听出了圣人的言外之意。
没有做事做到一半就嘉奖恩赏的道理，圣人这话的意思是想结束反贪腐行动？
看似反贪腐行动闹得很大，其实时间也就是从深冬到春天这几个月，动静是闹出来了，但许多实据还在查，需要时间梳理。
在这个时间点中断行动，就是给罪臣喘息之机，湮灭证据，日后再想翻出来查实，那可就难了。
心里想归想，海野利一面上却是依旧冷漠，鞠躬说道。
“圣人谬赞，我等只是尽臣子的本分。”
义银摇摇头，说道。
“你做得非常好，值得起重赏，反贪腐行动已经取得阶段性胜利，暂且收尾吧。
治大国如烹小鲜，讲究的是刚柔并济，一味下猛药未必合适，真把人都吓坏了，也就没人肯承担责任，好好做事。
武家义理促进会是新生事物，大家都是头一回遇上，不好太过苛刻，摸着石头过河，就得允许人家犯错误。
我想，现在许多罪人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愿意给她们一个机会，只要她们积极自首自省，就从轻发落吧。”
义银不觉得反贪腐行动能够根治武家的劣性根，武家骨子里是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了。
第1849章取而代之的任命
能在武家义理促进会干活的姬武士，大多是认识字，懂算数，有文化的武家精英，把她们收拾惨了怕了，以后谁来给义银干活？
换而言之，义银不用她们，还能用谁？折腾来折腾去，最后还不是要用她们干活？
这就是古代吏治永远搞不好的原因，因为统治者需要人才帮自己管理国家，维持政权。
而古代精英，她们的脑子里塞满了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思想，拼命往上爬就是为了颜如玉，黄金屋。
所以义银能咋办呢？敲打敲打是为了让她们知道怕，老实干活，少贪一点。
再加上近畿出了大事，义银已经无法继续坐镇江户城，支持海野利一的反贪腐行动深入开展。
既然如此，不如在大家最害怕的时候结束，高举低落，让大家感恩圣人的仁慈，也算是把关东贪腐大案体面收场了。
海野利一自然不知道义银此刻归心似箭，已经没有了继续和关东武家纠缠腐败问题的心思。
但她也愿意顺从圣人的意志，把反贪腐行动停下来。
原本，这场行动就是义银强加给真田信繁的任务，海野利一是为了真田信繁，才主动承担起了这份责任。
如今，圣人自己都不想继续，真田众又何必出头再当坏人？
海野利一伏地叩首道。
“谨遵圣人旨意。”
义银点点头，说道。
“你先去忙吧，同心秘书处的嘉奖令下午就会发到你那里，尽快把手里的事处理完。
信繁那边也真是的，窝在吾妻郡养胎，都不知道传个信过来让我安安心。
我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你早些忙完了，也好回去替我看看她。”
别人养胎是恨不得圣人天天关注，真田信繁倒好，一头栽进山窝窝里，没音了，让义银很是无语。
其实真田信繁那边也是无奈，她根本没怀孕，是她的养女真田凛怀孕了。
海野利一逼着真田信繁李代桃僵，把真田凛的孩子据为己有，才导致真田信繁躲在山里不敢见人。
既然没怀孕，自然是心虚不已，真田信繁也不知道该和圣人说些什么，所以是一封信都不敢送，光顾着埋头装死了。
海野利一一鞠躬，看似顺着圣人问了一句。
“嗨，圣人有什么吩咐，需要我替您转达给主上吗？”
义银叹道。
“我要回近畿看看，让她好好养着，这段时间安分一点，就算她不顾自己，也别折腾孩子。
行了，你去吧。”
义银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海野利一似乎明白了什么，近畿多半是发生了事，但她没有再问，而是果断鞠躬告退。
一旁的大藏长安听他们君臣对答，心里又是释然，又是紧张。
说释然，是因为反贪腐行动终于结束了。
虽然反贪腐行动一开始，义银就把大藏长安摘了出来，给她吃了颗定心丸，相信她的忠诚，要在堺港继续重用她。
但大藏长安从无到有建立起武家义理促进会，身上怎么可能干干净净，一点问题没有？
海野利一刨根一般的查贪腐，万一溅起什么脏水粘上大藏长安，她也麻烦呀。
这会儿圣人出面叫停，大藏长安自然跟着松了口气。
可圣人最后露出的那句回近畿是一股子急切的味道，又让大藏长安不免紧张。
是不是近畿那边出了什么大问题，会不会影响到自己去堺港的任务呢？
就在大藏长安忐忑间，义银的目光看向了她。
“大藏姬。”
“嗨。”
“武家义理促进会的事到此为止，由伊奈忠次接替你的位置。
以后的促进会不要多碰钱粮账目的事，你是要去堺港了，但走之前得和伊奈忠次交接清楚。
她不如你聪明灵活，管得越多越容易出事，少揽责任少吃亏。”
大藏长安鞠躬道。
“我一定把圣人的意思准确无误传达给伊奈姬，相信她也会吸取我的教训，更加谨慎小心做事。”
义银点点头。
“刚才你也听到了，我马上就要回近畿。
堺港方面的危机愈演愈烈，你的计划我也同意了，我允许你在恰当的时机介入，便宜行事，但关东资金需要你自己去谈妥下来。”
原本，义银是准备自己去找关东诸强藩借钱，但现在京都局面不知道糜烂成什么样子，他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冲回去。
所以，集资救市这事就只能交给大藏长安去做，这也是给了大藏长安一个表现的机会。
义银将案牍上两份写好的文书拿起来晃了晃，大藏长安赶紧爬到义银面前双手接过，再退回来。
“这里的两封御令。
一封是我授于你与关东强藩谈判筹资的全权代表，一封是认命你为斯波家商奉行，取代高田阳乃职权的任命书。
前者，足以让你筹资。后者，由你自己决定上任时间。
最后，我得提醒你，开弓没有回头箭，当你介入接替高田阳乃职务的时候，她的麻烦就成了你的。
之后是好是坏，后果由你自己承担。”
大藏长安高举两封文书过顶，双臂颤抖，好似千钧，面色激动得通红。
权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
高田阳乃是斯波家町奉行，斯波商奉行是她曾经的职务。
圣人将这个商奉行交给大藏长安，就是让她取代高田阳乃的职位，可见圣人对高田阳乃多失望。
但高田家毕竟是斯波家唯一谱代，圣人还是手下留情了，没有剥夺町奉行的名号，算是给了高田阳乃一份体面，让其平安落地。
大藏长安可没有高田阳乃这份圣宠，她把调子起得这么高，如果最终搞不定粮票危机，下场只会比高田阳乃惨上十倍百倍。
带着这两份危险与机遇并重的文书，大藏长安心事重重离开了。
义银闭上眼叹了口气。
剥夺高田阳乃的全部职权，是义银在保护她。
粮票危机愈演愈烈，高田阳乃手里已经没有筹码，这会儿她站在风口浪尖，随时可能被一个浪头吞噬。
大藏长安是一条好狗，但想要让她尽心尽力，也得给足骨头。
这才有了取而代之的任命书。
第1850章以改兼救两难自解
把高田阳乃撤下来，一方面是避祸，另一方面也是逼得大藏长安无路可退，不得不全力以赴。
至于日后，高田阳乃的町奉行职务又没有被免，从级别上又高于大藏长安的商奉行，是否再行权力交替，也就在义银一念之间。
只是高田阳乃看似聪明，其实性子相当拧巴，远不如妹妹高田雪乃看得通透，义银真担心她在这时候执拗犯浑，不识好歹。
要不要给雪乃先透个底？真让人头疼呀。。
忽然，义银的太阳穴被一双芊芊玉手揉起，背后也贴上女子柔软的胸膛，鼻尖略过蒲生氏乡的少女香气，义银顿时放松不少。
海野利一与大藏长安都走了，房里自然只剩下义银与蒲生氏乡，两人已有了肌肤之亲，这会儿没有外人，相处也自然了许多。
揉了一会儿，义银轻轻拍了拍蒲生氏乡的小手，睁开眼笑道。
“行了，我好多了。
哎，天朝有云，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说到底那都是钱的事，都是为钱烦心。”
蒲生氏乡乖乖坐在义银下首，满目柔情看他。
“圣人心怀天下，日理万机，都是下面那些人不晓事，害您费心竭力，实在该杀。
您授权大藏长安与关东诸强藩谈判筹资，如若让她们入股太多，未来必然受关东诸藩掣肘。”
义银苦笑道。
“我何尝不知这是饮鸩止渴，但斯波粮票事关重大，我一时半会儿从哪里找那么多钱去填这个大窟窿？”
蒲生氏乡沉声道。
“依我之见，关东集资救市可行，但斯波家内部也要自筹资金，稀释关东资金的影响。
圣人，斯波家不是没有底蕴，近畿斯波领自建立起，至今十年未见战乱。
乱世之中，太平是最稀缺的东西，所以天下有财者皆对斯波地产趋之若鹜，想要买一份平安。
这次粮票危机，就有资金涌向斯波地产，只可惜地产规模太小，容纳不下太多粮票。
如果斯波家愿意扩大斯波地产规模，接纳天下财富，就足以支撑起粮票的大半缺口。
若是用心耕耘斯波地产，以地产养粮票，不但可以稀释关东资金的影响力，还能提高斯波粮票的抗风险能力。
以改兼救，两难自解。”
义银听蒲生氏乡娓娓道来，忍不住轻轻点头。
堺港粮票危机前后的详细情报已经放上义银的案牍，他与同心秘书处高层都很清楚堺港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在北陆道商路股票崩盘的一开始，是有大笔粮票逃入斯波地产避险的。
但因为斯波地产市场小，容纳能力不足，很快被大笔新增粮票冲击到房价飞涨。
投资者看到巨大的升值，纷纷卖出房子套现，又导致房价大跌。
斯波地产的价格上下大波动吓到了避险资金，大家开始不计成本的出逃。导致房价跟在股价之后迅速崩盘。
大量粮票无处可去，一起冲击斯波土仓，这才让事态彻底失控。
所以说，蒲生氏乡的分析是有道理的。
如果斯波地产的规模足够大，配合政策控制住房价波动，充当压舱石，是可以吸纳出逃股票的粮票资金，将危机在无形中化解。
只是这次危机已然全面爆发，这套策略已经用不上了，但如果有下一次危机呢？总得未雨绸缪，吃一堑长一智嘛。
义银喃喃道。
“以改兼救，两难自解。。此事不急，让我再想想。
先让大藏长安去筹资救市，你马上准备准备，我们明天就走，回京都去。”
“嗨。”
蒲生氏乡鞠躬告退，又被义银给叫住了。
“那个半泽直义，她现在在做什么？”
蒲生氏乡说道。
“圣人仁厚，宽恕她的罪责之后，她被同心秘书处训诫送回多闻山城的问注方，担当文档管理员，闭门思过，不允许见外客。”
“不见外客？由比滨结衣也没去见过她？”
蒲生氏乡点头道。
“半泽直义是罪臣，闭门思过是同心秘书处的严令。
除了接纳文档的工作，连问注方负责人本多正信都不会去见她，主动避嫌。
至于由比滨结衣。。半泽直义在廉政众的职务已经被剥夺，由比滨结衣无权去见她。”
义银摇摇头，叹了口气。
“半泽直义。。真是打脸呀，坏事都让她给说中了。
传我的命令，让由比滨结衣去见见她吧，看看她还有没有锐气做事，斯波家需要这样的年轻人。”
“嗨，圣人英明。”
义银自嘲道。
“英明个屁，井伊直政这丫头要高兴了，半泽直义可是她的得力干将，一群惹祸精。”
粮票危机的爆发，让义银终于低头承认了现实。
半泽直义是对的，依靠人治，依靠家臣的自觉去管理粮票体系，迟早要掉链子。
粮票的利益太大，谁都禁不起这种诱惑，唯有强有力的监督制度才是避免重蹈覆辙的最佳办法。
大藏长安肯定不如高田阳乃更受义银信任，所以她的权力不可能比高田阳乃更大，事后分权制衡是必然的。
但不管怎么分权，监督制度都得跟上，而半泽直义是义银认定的一把好刀。
斯波义银乃是圣人，岛国最尊贵的上位者，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个念头，都有无数人在琢磨，在解读。
堺港的粮票危机愈演愈烈，高田阳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麻烦。
大藏长安这边的筹资才刚刚开始，圣人的态度还没有明朗，许多聪明人就已经感觉到风向变了。
多闻山城，问注方档案室。
半泽直义意外迎来了自己名义上的顶头上司，本多正信的探望。
她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文档，态度端正向长官行礼，两人笑呵呵寒暄几句，这才在案牍两边坐下。
半泽直义摸不准本多正信的来意，她可是罪臣之身，被同心秘书处责令闭门思过，外界消息完全断绝，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这个冬天，她是相当难熬。
圣人钦点罪臣，同心秘书处严责闭门思过，让所有人都不能探视，把半泽直义困在方寸之间，吃尽苦头。
第1851章谋出路的本多正信
文书存档最怕祝融，唯恐一场火灾毁了所有，所以是不允许出现明火的。
奈良盆地虽然没有关东苦寒，但冬天也是冰冷难熬。
半泽直义是罪臣，没资格谈条件，御寒基本靠抖，送进来的饭团冻得比石头还硬，只能用体温软化少许硬啃。
本多正信这个问注方的负责人，更是把半泽直义视为瘟疫一般，平日里根本见不着人影，更别提改善条件。
也就是由比滨结衣砸了重金，送进来几件厚衣，才没让半泽直义在这个冬天落下什么病根，但人是绝对见不着的。
可这会儿，本多正信竟然亲自跑来看自己，半泽直义忍不住探头看看外面太阳是不是从西面升起。
本多正信见她一脸狐疑，笑眯眯说道。
“半泽姬这是不欢迎我来？”
半泽直义摇头道。
“属下岂敢，您是问注方的主官，档案室本在您的职权范围内，我当然欢迎您来视察。
只是没想到您来得这么晚，整个冬天都没见着您的人影，开春才有幸迎到您。”
半泽直义的调侃让本多正信无可奈何，心里发苦。
名义上，半泽直义这个愣头青是本多正信下属，但却是井伊直政由举荐，跟着同心秘书处的指挥棒走，到处捅娄子。
从堺港到关东，半泽直义把天都给捅破了，圣人都被惊动了，本多正信当然不想理会她的事，避之不及。
可今时不同往日，近畿的水越来越混，本多正信不得不替自己找寻出路，只能求上门来。
本多正信出身三河国，是一向宗信徒。
当年三河一向一揆，差点掀翻了德川家康的统治。
德川家康在织田信长派遣的前田利家帮助下，勉强稳住阵脚，和三河一向一揆达成协议。
等到德川家康缓过气来，立马翻脸不认人，迫害一向宗寺院，逼迫信仰一向宗的三河姬武士改信。
本多正信就是不愿意放弃信仰，被驱逐出三河国，成为浪人。
之后，身为一向宗信徒的她通过石山本愿寺的渠道，出仕松永久秀，总算吃上了口安稳饭，却被明智光秀利用，最终背叛松永久秀。
三好上洛，弑杀将军，本多正信怂恿松永久通乱来，害得松永久秀深套其中，只能在事后投入明智光秀门下求生。
明智光秀待她倒也不错，举荐她成为问注方主事，吃上了斯波编制的铁杆庄稼，事情如果只是到这里，也算完美收场。
可偏偏明智光秀这个王八蛋，她不太平呀！
本能寺之变，织田信长惨死京都，羽柴秀吉西国大回转，急速逼近山城国，与明智光秀在山崎一线山城国边界对峙，眼看就要交手。
战斗还没开打，但本多正信已经感觉不对。
近畿诸姬坐看明智光秀孤军奋战，完全没有之前一起坑死织田信长的默契，这是把明智光秀当成了弃子。
别人能够看乐子，本多正信却不行呀，她身上明智派的印记太深了，明智光秀一旦垮台，她一定跟着倒霉。
眼看明智光秀自寻死路，本多正信咒骂之余，也得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半泽直义在圣人面前秉公直言的那些话，大藏长安也略有耳闻，如今堺港危机乍现，半泽直义顿时成了有先见之明的忠心家臣。
斯波编制是斯波家的核心姬武士团，圣人一向宽宏，既然半泽直义的预言成真，多半会重新启用。
本多正信舔着脸凑上前，就是为了利用这场粮票危机，看看能不能体现自己的利用价值。
她自诩才高八斗，这些年兢兢业业，也算在斯波编制里混出了些许资历，只是缺个引路人。
如果半泽直义愿意搭把手，大家结个善缘，日后都是在斯波编制的大锅勺食，相互照应总是好的。
本多正信洗不掉身上的明智派印记，只能想办法转型为技术流的奉行，保全自己平安。
而半泽直义则是一脸茫然，还不知道外界风云突变。
所以本多正信只能自己挑明，笑眯眯说道。
“恭喜半泽姬，苦尽甘来的日子不远矣。”
半泽直义不动神色问道。
“属下不明白，喜从何来？”
本多正信叹道。
“北陆道商路股票大跌，连累斯波地产崩盘，斯波土仓遭遇大规模挤兑，粮票体系岌岌可危。
你曾经在圣人面前提及的那些隐患，已然全面爆发。”
半泽直义面色大变，顿时明白本多正信来找自己示好的缘由，心里对本多正信是颇为不屑，颇有微词。
“本多大人这话就不对了，粮票出现危机，斯波万世基业有松动之危，我等斯波家臣食君之禄，当忧君之所忧，何喜之有？”
半泽直义这副永远正义的模样，连圣人都差点吃了瘪，何况是一肚子私心的本多正信。
本多正信一腔说辞堵在嗓子眼，呃呃呃了三声，都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自己的尴尬。
半晌，郁闷的本多正信只能转移话题，说道。
“近畿正值多事之秋，织田殿下死在京都，外界一片纷纷乱乱。
像半泽姬的人才，是不会被同心秘书处忘记的，重新启用是迟早的事，我也是为你高兴嘛，说话失了分寸，实在抱歉。”
半泽直义果然被本多正信转移了注意力，都顾不上继续讽刺本多正信人品有问题，径直问道。
“织田殿下死了？这怎么可能？谁有能耐杀了她？”
本多正信露出由衷的苦笑。
“明智大人领兵征伐丹波国，在伏见城喊出敌在本能寺的口号，挥兵上洛把正在本能寺礼佛的织田殿下烧死于别院。
此事已经传遍天下，织田家臣悲愤交加，羽柴大人与池田大人联手出兵，兵峰都到了山崎，眼看就要与明智大人交战。
圣人远在关东，堺港粮票危机愈演愈烈，京都又在兵乱边缘，近畿现在是人心惶惶呀。”
半泽直义听得头皮发麻，脑子里嗡嗡作响。
本多正信寥寥几语，已经把近畿的混乱勾画出来，让半泽直义心潮难平。
难怪本多正信要来找自己，明智光秀倒霉，出身明智派的她也脱不了干系，当然要谋求后路。
第1852章奉行众的崛起
半泽直义也没想到，自己闭门思过这些日子，外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只从本多正信露出这一星半点的信息，就已然是惊涛骇浪。
难怪本多正信会拉下脸面，不顾同心秘书处的禁令，主动向自己示好。
问注方，原本就是明智光秀提议监督斯波家商务而设立的部门。
只是因为高田阳乃的阻挠，又碰上斯波织田合战需要大笔资金，才妥协成了文档存放机构。
本多正信与半泽直义都很清楚粮票危机的可怕，反倒是明智光秀这个曾经想要限制高田阳乃权力的高层大佬，把粮票的价值看轻了。
明智光秀这次明目张胆杀了织田信长，之后的日子绝不会好过，本多正信又很难与明智光秀彻底划清界限。
别看斯波遴选名义上公平公正公开，其实各方大佬塞自己人的情况从未停止，这也是蒲生氏乡特别招人烦的原因，她审查的太严格。
没有了明智光秀作为背景，本多正信的位置很难保住，问注方负责人虽然权力不大，但地位清贵，总会有人想要取而代之。
而随着高田阳乃的倒霉，问注方的地位很可能进一步提高，本多正信守着冷灶熬了好几年，当然是指望这次能苦尽甘来，更进一步。
半泽直义抬头看去，正对上本多正信的目光透出些许贪婪，些许期待，心里不免有些反感。
但对方毕竟是自己的上司，基本的礼仪还是要讲究的，半泽直义只能忍着恶心，把目光投向屋外。
屋外的春光灿烂，已近初夏，只是缺乏打理，好好的院落是杂草丛生，甚是可惜。
本多正信顺着半泽直义往外看，也注意到了院子里一片凄凉。
问注方的存档处，怎么说也是斯波家的重要部门，多闻山城拨给的院落自然不差。
之所以沦落到这般模样，是本多正信避险，不敢让人来打理，免得粘上半泽直义，招惹麻烦。
这会儿，本多正信随着半泽直义的视野往外看，顿时脸上一红。
她自觉吃相的确有些难看，用得上就把人捧天上，用不上就弃之如履。
半泽直义倒不如她心思钻营，只是看了几眼，便叹道。
“武家兴衰无常，织田殿下这一去，织田家只怕后继无人，未来黯淡。
我心戚戚，亦是有兔死狐悲之感。
有圣人在，这次粮票危机只是癣疥之疾，但日后呢？会不会还有下一次？
我等斯波家臣当为君分忧，时时警惕。”
本多正信狠狠点头，附和道。
“半泽姬说的太对了，粮票乃是斯波商务的根本，斯波商务已然占据斯波家财政收入大半，另外还有融资之奇效。
若是用好了，就是当年四百万石军费横扫织田家之盛况。若是用不好，便是今日堺港之乱。
问注方的建立，原本就是为了协助圣人，存放商业资料了解具体商务，监督斯波商业良性运转。
只是之前阻力重重，问注方之功能浮于表面，难以达到效果。
此次危机，亦是一次机遇，如若圣人需要，问注方诸姬愿鞠躬尽瘁，为斯波家兴旺尽犬马之劳。”
本多正信说的是正气凛然，激情澎湃，但归根结底还是一个词，求权。
粮票体系危机，高田阳乃要倒大霉，她手里攥着的巨大权力，自然成为别人觊觎的目标。
传统武家重土地，土地带来粮食，人口，军队，是姬武士的立身之本。
但现在，也有一群不一样的姬武士，她们的目光盯住了新的权力来源。
庄园制经济自给自足的特点，与传统武家重土地的思维契合，两者是相辅相成。
但随着时代发展，商业兴起，岛国土地贫瘠，地税收益孱弱，远不如新兴的商业来钱快。
八代将军之乱开始，足利天下已然乱了百年，战国群雌并起，战争规模不断扩大。
从两个村子几百人的战争，到两个领国几千人的战争，甚至发生了斯波织田合战这般各自动员十万人的大战。
传统的庄园制经济负担不起如此大规模的动员，随着战国大名控制土地规模越来越大，新的治理模式逐步取代了原有的传统模式。
关东的北条氏康搞起领地一体化，近畿的织田信长更是把战国百年各家革新政策全部拿来，在织田领地大改特改。
斯波义银作为传统武家代表，不能破坏武家传统的土地利益，于是走上了依靠粮票商业化，金融化的财政体系。
不管北条，织田，还是斯波等强藩大名的新路线怎么走，最终是培养出了一群区别于传统武家的奉行派姬武士。
原本只是帮武家算算账，下乡收收税的奉行众，在武家大名领地规模越来越大的情况下，管理权力跟着越来越大。
像高田阳乃，大熊朝秀，大藏长安，伊奈忠次这些封地千石的姬武士，实际权力已经远远大过封地上万石的小大名。
因为她们行使的，是代表武家大名意志的中枢管理权力。
正所谓，位卑权高。
高田阳乃就是奉行众中的佼佼者，背靠圣人，掌控斯波家庞大的商业体系，在堺港呼风唤雨，权力甚至强过几十万石的大领国主。
本多正信垂涎的就是这份权力，就算高田阳乃下野之后权力被拆分，分出来的几块也是极其庞大，足以满足她的胃口。
粮票出了大问题，这就说明当年斯波家建立问注方的初衷没有错，现在没有了高田阳乃的阻力，自然可以继续扩大问注方的职权。
本多正信厚着脸皮跑来舔半泽直义，就是看中她那份直通中枢的建议权。
同心秘书处的二把手井伊直政掌管监督，早就看高田阳乃在堺港的独立王国风雨不进，很不顺眼。
半泽直义就是井伊直政突入高田阳乃势力范围的先锋，结果两度失利，惨遭贬斥。
一方面，半泽直义是吃了大苦头，但另一方面，何尝不是一份同甘共苦的投名状。
井伊直政在高田阳乃这边吃了几次瘪，现在形势逆转，高田阳乃要倒霉，井伊直政又岂能忘了半泽直义这员大将？
第1853章由比滨结衣来访
粮票危机之后，如何构建新的监督体系，严防粮票危机再现，半泽直义一定是有发言权的。
只要半泽直义愿意把问注方加进去，愿意帮本多正信说几句话，本多正信有信心凭自己的能力做出成绩，站稳脚跟。
明智光秀犯了大错，靠不住了，但只要在斯波家的奉行体系中占据一席之地，本多正信一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眼下，就看半泽直义这个贵人给不给机会，帮忙抬一抬。
本多正信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就差赤裸裸说苟富贵勿相忘，半泽直义自然听得懂。
半泽直义与本多正信共事数年，对本多正信的能力是认可的，这个上司的确很有才华。
但人品嘛。。虽然半泽直义不知道本多正信曾经参与的那些秘事丑闻，但对这个善于趋利避害的上司，心理上总有些不舒服。
半泽直义迟疑一下，推脱道。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关于未来可能的新职权方案，圣人自有明断，我等家臣不可僭越相约，私相授受。”
本多正信笑道。
“半泽姬误会，我没有僭越之意，只是圣人日理万机，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我等身为家臣，如若圣人需要毛遂自荐，挺身而出，总不能装聋作哑吧？
只是希望如果有那么一日，半泽姬能够秉公直言，我自信这几年对堺港商业研究不少。
当然啦，肯定不能与你相比，但也算是颇有心得，总不想埋没了这份辛苦。
哎，我就是太想进步了，希望半泽姬看在你我同僚一场的缘分，给我一个机会。
你也知道，高田阳乃大人这些年看问注方总是不顺眼，虽然不至于说强硬打压，但我平生所学一直不得施展，心中总是遗憾。
若此生能一展才华，能为斯波家业兴旺添砖加瓦，我就算是死，也能安心闭眼了。”
半泽直义自然知道高田阳乃的权利欲有多强，对问注方有多么排斥，本多正信这么一个能人困在问注方蹉跎岁月，也是唏嘘。
心一软，半泽直义心里对本多正信的反感也散了一些，毕竟对方没有露出什么坏心，只是想贪婪一些权力做事，算不得作恶。
半泽直义叹道。
“不利于团结的话就不要说了，高田家毕竟是斯波唯一谱代，高田阳乃大人对圣人忠心耿耿，我等家臣不好在背后多说闲话。
请本多大人放心，如若同心秘书处真的招我问询，我会实话实说，本多大人的能力我一向是钦佩的，不至于昧着良心视而不见。”
本多正信闻之大喜，鞠躬道。
“半泽姬，我自然信得过你，那就拜托了！”
半泽直义苦笑无语。
拜托什么。。这人真是会纠缠，上司对下属都能这么耍无赖，脸都不要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走廊忽然传来脚步声，让她们同时一愣。
半泽直义的闭门思过令依然有效，本多正信也是用部门负责人巡查的名义前来一叙。
现在还没到饭点，不是仆役送餐，谁敢犯忌来见半泽直义？院子外看守监督的姬武士又怎么敢放人进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到门前，竟然是由比滨结衣，她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
等看清眼前坐着的不止是半泽直义，还有本多正信在，由比滨结衣兴高采烈的表情也是一滞，略显局促说道。
“本多大人。。也在呀。。”
本多正信尴尬一笑，半泽直义抢先问道。
“你怎么来了？我还在闭门思过中，不见外人，你赶紧走！”
由比滨结衣被半泽直义训斥一句，低头看着自己脚尖，手里的包裹也不敢往地上放，弱气道。
“我不是擅自前来，是圣人有令让我来瞧瞧你，我给你带了一点换洗衣服和食物。。”
本多正信原本还纠结着是否要摆出问注方主官的架子，责问由比滨结衣。
这会儿听到圣人两字，她亦是心头一紧，又生出一丝欢喜，自己果然是拜对了码头，半泽直义当真是简在圣心，有戏！
半泽直义还没回过神来，本多正信已然压低腰肢，笑呵呵请由比滨结衣进来。
“既然是圣人御令，由比滨姬还站在那里做甚，快请进来坐。”
由比滨结衣弱弱看了眼半泽直义，半泽直义苦笑点头，她便提着那些个大包小包，进了屋子。
本多正信笑呵呵对半泽直义说道。
“既然有圣人派遣的贵客到访，我便不打搅了，你们聊，我先回去。”
她站起身来，看外面院子那片狼藉景象，越发扎眼，主动说道。
“好好的院子一个冬天不打理，简直是没法看了，回头我让人来好好收拾收拾。”
由比滨结衣到来之后，本多正信的态度更加谄媚，让半泽直义的笑容跟着越来越苦。
看本多正信这幅模样，她是恨不得自己下去锄地，帮半泽直义翻新院子，种花种草。
做人圆滑至此，身段柔软至此，也是令人叹为观止。
半泽直义无奈鞠躬道。
“本多大人费心了。”
本多正信挥挥手，笑道。
“应该的，应该的。”
说笑间，她已经恭恭敬敬退出房间，看她那副恭谨模样，真不知道谁才是上司，谁才是下属。
等本多正信走远，由比滨结衣才怯生生问道。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半泽直义摇摇头。
“和你没关系，对了，圣人怎么让你来了？是有什么吩咐吗？”
由比滨结衣摇头道。
“我也不知道，就是忽然有使番急报到访，让我来看看你。
我正苦恼没法给你送东西，刚接到手令便匆匆提了东西过来，没来得及细问。”
半泽直义一脸无语，问道。
“外界的情况如何？”
由比滨结衣摸摸脑袋。
“外面？多闻山城还是老样子，没什么事。
对了，听说堺港那边有点事，京都好像不太平，石田三成忙得见不到人，我也不知道该问谁。”
见由比滨结衣一脸呆萌，一问三不知，半泽直义只觉得牙酸。
近畿都快闹翻天了，她倒是在多闻山城好吃好睡，真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廉政众的主官是这么好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