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3章心火上涌终要泄
但真的有美味佳肴放在面前,义银一样会沦陷。
而这个冬天,义银就是沦落在了伊达政宗的一双巧手之下,这双手不单单能杀人,还能做菜,真正是妙不可言。
可就在天气渐暖,义银与伊达政宗关系越来越近的时候,关东却传来了一个又一个糟糕的消息,让义银的眉头一日紧过一日。
清晨,义银在一阵咳嗽声中从睡梦中醒来。
他睡眼朦胧看向身边,只见伊达政宗还皱着眉头,在睡梦中轻声咳嗽,可怜兮兮的模样惹人怜悯。
义银的脑子渐渐清晰,猛地直起身子,被铺被他带起,露出两人赤裸的上半身。
伊达政宗似乎感觉到了凉意,眉间更紧,咳嗽声又重了几分。
义银心情复杂的从被子中溜了出来,体贴得给伊达政宗盖好。
而伊达政宗紧接着几声咳嗽,又让被子滑下少许,露出漂亮的锁骨,白皙的长颈。
义银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叹了一口气。
浓春近夏,天气渐暖,义银赤裸着身体倒也不感觉冷。
房间里的动静显然让外面人听到,立华奏面无表情得拉开侧门,对义银微微鞠躬。
义银食指抵在唇上,打出噤声的暗示,随后几步走入侧室,轻轻合上了纸门,最后不忘看了眼承欢一夜,依旧沉睡不醒的病美人。
外面侍奉的仆役送上热水,立华奏搅干毛巾,替义银擦拭身体,随后为他更衣。
义银站在房中,回忆起昨夜的点点滴滴,不免有些恍惚。
这些天,近畿方面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糟糕,让义银心里憋着一股子邪火。
原本,义银还烦恼高田阳乃的敷衍,想逼着高田阳乃回款一部分关东资金,给关东这边武家义理促进会千疮百孔的财政填坑。
可谁能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金融风暴是如此迅猛,直接打乱了义银的算盘。
半泽直义的那封陈情书,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重重的耳光,狠狠打在义银脸上,曾经的自信让义银此刻分外尴尬恼羞。
关东经济问题未平,堺港新的风暴又起,此起彼伏让义银感觉自己就是在两头疲于奔命。
粮票体系的崩溃会对斯波经济造成多大的伤害,没有人比义银更加清楚。
前世美丽国就是因为08的一场风暴,一步错步步错,到最后都不能完成纠错,只能沉沦在不断上升的国债数字中无法自拔。
粮票体系搞成这幅样子,高田阳乃固然有错,义银自己也存在很大问题。
就因为义银不断索取不断纵容,高田阳乃这个不明白金融风暴可怕的古代人,才敢自以为是得搞出这么大的乱子。
现在,乱子已经大到高田阳乃无力收拾,只能由义银亲自去解决的程度。
关东近畿两边同时出事,就像是一加一大于二的威力,让义银也觉得非常扎手。
如果两者只是一边有事,那么左手倒右手,守望互助,并不是什么太麻烦的经济问题。
可现在是同时出事,就让义银不得不寻找其他办法助力。
办法总是有的,但斯波领地不大,经济实力有限,义银的办法就绕不开那些亲近自己的武家势力,必然要在一些政治问题上让步。
对谁让步,怎么让步,让步多少,这些细节岂能不让义银头疼。
而就在堺港出现金融危机的同时,百地三太夫急递关东的一份秘奏,又让义银心乱如麻。
这位忍众首领竟然坦言明智光秀与羽柴秀吉勾结,揭露出两人陷害波多野秀治,暗中勾连毛利,造成尼子胜久惨死西国的所谓真相。
这个真相太过骇人听闻,义银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相信百地三太夫。
百地三太夫这个人,曾经是义银的对手,被他折服之后,这些年一直是看似老老实实的办差。
可义银心里清楚,在藤林杏之死这件事上,百地三太夫不干净。
而藤林椋实名指证百地三太夫勾结毛利家,出卖斯波织田两家情报的事,应该也有真实性。
百地三太夫现在反扑一击,把明智光秀,羽柴秀吉这些斯波织田两家大佬咬出,到底是借机报复,还是真有了实证,义银尚未可知。
如果这些事是真的,那么明智光秀为什么要这么做?羽柴秀吉又为什么敢于配合明智光秀搞出这些烂事?
要知道,织田信长可不是仁厚的义银,让她知道羽柴秀吉这些背后的小动作,羽柴秀吉就死定了。
义银思来想去,越想越不安,只能等待百地三太夫的最新消息。
百地三太夫实名揭发两位斯波织田大佬,至少得拿出一些确凿的证据来,否则怎么能让人相信呢?
义银相信,这会儿的近畿一定很精彩。有人正在自救,有人正在深挖,天晓得已经闹成什么样子。
可偏偏,义银心里再着急,也不能立即转身回返近畿。
针对武家义理促进会的反贪腐行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真田信繁手下这个海野利一的确有本事,整件事做得行云流水,毫不拖延。
但真田巡查组顺利的最大原因,就在于义银坐镇江户城,他在关东核心地带一日,相关贪腐份子就不敢反抗,只能乖乖交代。
可要是义银转身回返近畿,一定会给外界一个错误的政治信号。
这些惶恐不安的贪腐份子,一定会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再度开始串联行动,死里求生。
义银现在一定要钉在江户城不动,就算近畿暗潮如何汹涌,他都不能离开关东,否则真田众的反贪腐行动就会前功尽弃。
这份焦虑万分又无法动弹的心火,最终让义银在昨夜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向着伊达政宗全部倾泻了出去。
这位野心勃勃,外表却弱质如林妹妹一般的伊达殿下,整个冬天都在江户城如奴如婢伺候着义银。
她心里想什么,义银清楚,岛胜猛清楚,蒲生氏乡清楚,江户城武家乃至关东武家们心里都清楚。
可即便如此,义银还是把她放在身边侍奉自己,那么这件事其实迟早会发生。
第1814章伊达政宗得偿所愿
昨晚,义银一时心火上涌,还真让伊达政宗得偿所愿,现在回想来,他倒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既然做了,那就要认,无非是一个少女野心家,义银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这等獠牙外露的狠辣人物。
这林妹妹小心翼翼伺候了自己一个冬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然人家这么卖力,就勉为其难睡一睡吧。
况且,她这弱质小厨娘昨晚也是被义银折腾得不轻,说义银心里没点愧疚怜悯,那也是假的。
伊达政宗既然这么有心想要挤进神裔集团,那就给她一个机会,看她肚子争不争气吧。
北奥羽有户泽盛安在,南奥羽也需要有一家斯波神裔支撑,伊达政宗说起来还算合适。
奥羽地区不是岛国政权的核心地带,只要天下太平,伊达家从来都是中央政权的一条忠犬。
再者,就算伊达政宗野心勃勃,上杉武田北条这些强藩也不是善茬,被堵在米泽仙台一线出不来的伊达家,还真掀不起什么风浪。
反倒是正在养胎的真田信繁,她麾下海野利一在关八州之地兴风作浪,她纵容的本庄繁长,加地景纲又在奥羽边界再次活跃起来。
比起伊达政宗这个后来者,真田信繁这个被誉为天下第一兵的硬茬子,其存在感强烈,更让上杉武田北条三强藩心里忌惮。
想到这里,义银不禁叹了口气,关东这口大锅的浓粥真是熬得够稠,都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焦底。
就在这一声叹息之后,纸门被缓缓拉开,伊达政宗的脸上还带着昨夜的泪痕,一脸微笑问道。
“圣人在叹什么?是我昨晚让您失望了?”
面对外表弱质,内心强大的伊达政宗大胆直问,义银苦笑摇头,摆手让立华奏与侍奉的仆役出去。
然后,义银亲手为伊达政宗披上和服,柔声道。
“外间冷,别冻着了。”
伊达政宗眼圈一红,自己被外人笑话了一个冬天,这会儿可算是扬眉吐气,值回老本了。
老娘是贱,但只要圣人神种入我体内,再贱也值了,与伊达家的百世基业相比,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又算得了什么。
心狠手辣如伊达政宗,其实也不是绝情绝义之人,反而因为许多时候太过感情用事,遭了不少罪。
年少轻狂的她,与老成稳重的母亲战略思想不同,结果闹得奥羽盟友寒心,早已隐退的母亲也被迫卷入政治漩涡而惨死。
也因此,伊达政宗在奥羽地区的名声极差,特别是南奥羽武家出于不安,硬是把一顶弑母的帽子死死扣在她头上。
连她的父亲也跟着疏远她,憎恨她,强行回归父家最上家,处处与她为敌。
伊达政宗的处境,倒是与当年的织田信长有些相似。
她咬着牙不低头,拼命扩张领地,就是要证明给死去的母亲,离开的父亲看看,自己并没有错。
如今,关东大局已定,圣人荣光照耀关东,乱世归一的趋势已然明朗。
伊达政宗以敏锐的政治触觉加入关东侍所,与最上义光政治和解联盟,还跑到江户城顶着关东武家的嘲讽给圣人当小厨娘,小奴婢。
直至今日,承欢于榻上,得到圣人怜悯关爱,总算是不枉伊达政宗这一番辛苦历程。
心底的委屈与慰籍一起涌上心头,这位震慑奥羽的伊达家督竟然鼻子一酸,忍不住低头垂泪,嗓间哽咽,岔气轻咳。
义银也知道她心中复杂纠结,轻轻将她抱住,抚摸她的头发。
伊达政宗正值青春少女,义银外貌永远十六,两人依偎在一起,宛如一对眷侣璧人。
被圣人亲昵贴着的伊达政宗抿了抿唇,回身亲吻圣人嘴唇,沉浸在此刻被疼爱的滋味中。
半晌,两人分开,气息都有些急促,真是亲到缺氧窒息了。
伊达政宗也渐渐恢复了冷静,笑眯眯整理起自己的衣服。
义银则靠在一边,看她优雅穿衣,亦是一种享受。
将头发扎起马尾,一夜从少女成为少妇的伊达政宗媚眼如丝看向圣人,笑道。
“圣人饿了吧,我昨晚熬了汤羹,让人盯了一晚,这会儿应该够火候了,您稍后,我去取汤。”
义银点点头,柔声道。
“你取来,陪我一起用膳。”
伊达政宗乖巧点头,正要出门时,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问道。
“最上姑姑此时正在春日山城游玩,写信托我问问,圣人是否有意回御馆主持事务,她也好候着上门觐见。”
义银眯了眯眼,摇头道。
“再说吧。”
伊达政宗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义银的敷衍,鞠躬转身就走。
义银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复杂,伊达最上。。现在关系都这么好了吗?
伊达政宗的父亲,是最上义光的弟弟。这两人算起来,还真是亲姑侄女。
但乱世里,亲姐妹亲母女都可以自相残杀,刀刃相见,何况是关系更远了一层的姑侄女。
伊达政宗与最上义光的和解,只是面对关东侍所渗透奥羽地区的战略压力,作为奥羽当地大佬的两人被迫抱团取暖。
这事倒不值得奇怪,但义银一想起最上义光与自己的那些秘事,又想想昨晚自己和伊达政宗的同床共榻,他的表情变得更加微妙。
当然,身为寡妇的最上义光可不如伊达政宗胆大妄为,不敢怀上斯波神裔。
最上义光每次与义银在一起,总是古道热肠,另辟蹊径,不会怀孕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总是隔了那么一层。
伊达政宗与最上义光虽然曾经龃龉不断,但这会儿却成了最坚定的盟友,守望相助。
奥羽武家在关东侍所不容易,这里都是越后,甲信,关八州的王八犊子,要是在这里,奥羽两大名还继续内斗,那才是脑子不好使。
最上义光现在和上杉谦信走得近,义银的二女儿硬是拉着最上家的小公子不松手,最上义光也是没法子。
当然,虽然上杉谦信是个政治白痴,但军事手段是真的硬,上杉集团的成色也不差,最上家靠过去也不算吃亏,最上义光也就认了。
第1815章大藏长安黯然离职
再者,别看上杉谦信在关东侍所的政治斗争中总是吃着哑巴亏,但在各家斯波神裔的排序中却称得上最正统硬气。
武田家污点太重,北条家是自己强行贴上来的舔狗,岛家臣属出身,这三家关东的斯波神裔各有缺陷。
反倒是上杉家名门世家,从足利幕府之初就是将军外戚,位高权重,越后集团又是斯波家在关东立足的最初盟友,关系根深蒂固。
凡事就怕对比,这么一看,斯波家如果真的夺得了天下,神裔上杉继位的可能性竟然是最大。
义银这次回关东,一直坐镇江户城,震慑关八州反贪腐行动,始终没去御馆坐坐。
因为圣人一直在江户城坐镇反贪腐,不久前闭幕的关东侍所春季大评议如同嚼蜡,统战众也都没什么心思议事。
再这么下去,御馆作为关东侍所政厅的政治地位必然动摇,江户城取代御馆成为新政厅的传言也越发喧嚣。
越后那边心浮气躁,上杉谦信又是个硬气到不懂事的政治低能,才不会低声下气来求圣人。
既然伊达政宗在江户城亲近圣人,最上义光找她帮忙敲敲边鼓,替上杉谦信问问圣意,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但义银现在一脑门子官司,还真顾不上上杉谦信那点小情绪。
随着斯波家奠定关东政治大局的形势越来越明朗,越后双头政治的重要性正在不断下降。
武田北条等势力也乐于推波助澜,削弱上杉家的先发优势,特殊政治地位。
许多事其实也由不得义银私心偏袒,政治平衡自有惯性,而且他确实是顾此失彼,没空安抚上杉谦信那个政治木鱼脑袋。
江户城在一马平川的关八州核心地带,作为军事据点的确是不方便防守。
但作为交通枢纽,经济政治中心,江户城却远远比越后的御馆更有优越性,更便于号令四方。
越是重要的时候,义银就越是要坐镇在这里,也只能让上杉谦信背后的越后集团感到失落了。
而这又反过来证明了外间传言的正确性,江户城取代御馆,成为新的关东侍所政厅,还真是大势所趋。
当然,义银这会儿也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只是敷衍伊达政宗一句,聪慧的伊达政宗就不多说了。
用过早膳之后,伊达政宗便识趣的告退,带着一肚子神种回家睡觉,抚平昨晚被折腾一夜的疲惫,期待种落花开。
而义银却没有伊达政宗那般闲情逸致,忐忑不安的大藏长安前来觐见,正在议事厅等候。
议事厅内。
义银坐稳主位,眼看下首行礼的大藏长安深深伏地叩首,久久不起,亦是能够体会她此刻心中的郁闷。
关东此次的大风波,全因武家义理促进会的内部贪腐所致,串联出整个关八州武协上下,连带关东侍所奉行所那边都受到牵连无数。
可以说,关东侍所管辖范围内的关东武家中下层,几乎是被一网打尽,关东侍所颜面尽失,高层领导也是面上无光。
但要说大藏长安会参与贪腐,义银自己第一个不信。
混到大藏长安这个位置,考虑的是斯波天下建立之后成为名门世家,荫庇子孙后代,求的是世代富贵荣华。
为了些许铜臭,担上这么大的干系,大藏长安这个聪明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为了丢了西瓜,捡起芝麻的傻事。
只是大藏长安出身近畿,作为伊贺前田家的陪臣前来关东侍奉圣人,也的确是势单力孤。
武家义理促进会的中下层关东武家串联庇护,她这个流官就算有几个从近畿带来亲信帮手,结果也是被蒙在鼓里,茫然无知。
大藏长安是武家义理促进会的主官,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是难辞其咎,这不是一句失察就可以蒙混过关的小错误。
随着真田巡查组的行动深入,各类证据已经放在明面上,触目惊心的贪腐,肆无忌惮的勾结,让大藏长安是心悸畏惧。
与其等圣人问责,不如主动前来请罪辞职。
虽然不舍武家义理促进会这片自己辛苦经营多年的基业主动拱手让人,但大藏长安也的确没有其他办法了。
这个窟窿捅得太大,她不辞职是过不了关的,可就算她愿意主动辞职,是不是能够过关也还得看圣人愿不愿意放她一马。
想起自己出身卑微,好不容易在关东闯出一番天地,却要主动放弃所有,大藏长安此刻心如刀割,痛彻心扉,恨不得切腹谢罪算了。
义银看了一眼伏地不起的大藏长安,淡淡说道。
“行了,起来吧。
武家义理促进会的问题,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失职渎职,但你能主动承担起全部责任,我很欣慰。”
大藏长安起身鞠躬,惭愧道。
“圣人托付重任,臣下却木然无知,闹出如此大乱,实在是无颜面对圣人,恳请圣人降罪,臣下愿切腹谢罪。”
义银摇摇头。
“武家义理促进会那边,你是不方便继续留下了。
多年心血一朝付诸东流,已然是最痛苦的惩罚,比杀了你还惨,哪里还需要其他惩罚。”
大藏长安听到此处,忍不住悲从心生,哽咽落泪。
义银叹道。
“武家义理促进会的问题闹的这么大,我也有责任。
当初促进会草创,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给予了过多的权力,少了监督制约,才会让下面人滋生出这么多坏心思。
人性呀,是经不起考验的,能够约束人性弱点的唯有法度。
我想过了,武家义理促进会以后将专注于水利,留学等恩泽地方的慈善事业,所有财政权力将上交关东侍所奉行所,武协协同打理。
既然只关注于专业性事务,不需要牵扯太多方面,那就交给伊奈忠次负责吧。
奉行所这次也卷入了贪腐,但因为有廉政众分权掣肘,问题不如武家义理促进会这么严重。
之后,奉行所旗下的廉政众将承担更大责任,加强对奉行所的监督职责,而武协那边的监督权也将被削弱,作为这次事故的惩戒。”
第1816章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
大藏长安听得连连点头,心里略有欣慰。
奉行所的大熊朝秀与武家义理促进会的大藏长安,这两人一直是政治上的对手,在争夺斯波阵营关东经济方面的主导权。
这次武家义理促进会出事,亦有牵连到奉行所,但双方的严重程度不一样。
奉行所的大熊朝秀虽然也被闹得灰头土脸,但不至于像大藏长安这样惨,一跟头栽得爬不起来。
大熊朝秀等于是用些许狼狈,换取了最大政治对手的下台,可以说是因祸得福。
但事态的发展,未必能如大熊朝秀所愿,奉行所一家独大并非好事,义银不会让其没有了制约。
大藏长安肯定是要下台了,闹出这么大的事,大藏长安这个主官责无旁贷必须走人,义银接受她的请辞,其实也是对她的一种庇护。
但这次关东贪腐窝案,让义银对关东武家的操守更加没有信心。
大藏长安是近畿派来的陪臣一派,与关东本地派系疏离,无根无基的陪臣等同于流官,只能依赖主君信任,反而让义银更放心。
真把陪臣一派打压过了头,让关东人自己抱团掌控了全部关节,谁知道未来又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所以,义银在砸了大藏长安一棒子之后,又给了个甜枣吃。
当初大藏长安从奉行所被分离出来,专心管理武家义理促进会。
那时候,谁都不知道武家义理促进会能发展成现在这么牛b的样子,大藏长安就像是被大熊朝秀在奉行所击败,流放出来的一样。
当时,为了安抚大藏长安的情绪,义银把监督奉行所的关东廉政众笔头之职,给了长谷川长纲。
长谷川长纲此人是大藏长安的同乡,也是她从老家召来的亲信,属于近畿来的陪臣派,并不是关东本地人。
现在,义银把武家义理促进会的财政权交给了奉行所,由大熊朝秀统一打理。
但是,他又反手把武协的监督权剥离,交给关东廉政众的长谷川长纲,加强陪臣一派的监督职能。
经过真田巡查组这一次的反贪腐行动,监督管理的职能权力必然吓到了关东的地方武家,威慑力和影响力大大增强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海野利一闹腾,让长谷川长纲受益匪浅。
义银这一手制衡手段,再次平衡了陪臣派与本地派的实力对比,让即将离开的大藏长安在失落之余,总算有些心理安慰。
大熊朝秀虽然得到关东经济大权,但因为关东武家深度参与贪腐窝案,也让圣人决定依靠近畿派监督本地派,近畿派跟着权力大增。
而廉政众的崛起,就是武协的没落。
武协,也就是武家协商平台,分为统战众,地方众,兄弟会,蓝衣众,几乎是关东高层,中下层,男人集会,少女姬武士的混合体。
原本,义银一直在提升武协的监督权力,最大限度的团结关东武家,让武协成为斯波家统治关东的助力。
但现在看来,武协是辜负了义银的期望。
武家骨子里的山头思想,让武协内部混乱不堪,拿到权力只知道为自己的小团体牟利,根本没有什么大局观。
这次的贪腐窝案,几乎让整个武协沦陷,监督权形同虚设,武协与武家义理促进会中下层是沆瀣一气,搞得乌烟瘴气。
统战众有更高层次的大评议政治平台,不屑于在武协发声,也很少掺和武协的运作。
而地方众,兄弟会,蓝衣众,几乎是全部陷入了贪腐窝案,没一个干净的。
蓝衣众首席次席死得不光彩,义银把蓝衣众分离出武协,交给了蒲生氏乡的同心众,作为同心众少女先锋队储备人才。
地方众与兄弟会则是当地武家龙蛇混杂,义银对这些地头蛇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武协作为义银拉拢团结关东当地武家的工具,随着斯波家在关东统治的稳固,已经失去政治上的利用价值,反而成了祸害。
义银这次把武协的监督权力剥离,交给了关东廉政众,这就让武协变成了没有权力的空架子。
以后,武协可能就是一个贬官养老的名誉机构,再没有了什么实质性影响关东政坛的能力。
大藏长安面色变幻,有品味多年经营一朝清盘的苦涩与释然,有旁观竞争对手继续挣扎泥潭的揶揄与嘲弄,这些皆被义银收于眼底。
义银拿出一份文书,淡然道。
“看看吧。”
大藏长安恭谨用双手接过,一目十行阅读起来,半晌,她放下文书,沉思不语。
这是一封情报,厚厚一叠几乎是把堺港现在的乱象描述得一清二楚,如洞若观火,事无巨细好似亲眼所见。
大藏长安对堺港的粮票体系并不陌生,武家义理促进会的贪腐窝案就与堺港的高田阳乃息息相关。
可以说,大藏长安这一跟头栽得站不起来,高田阳乃也是幕后推手之一。
真田巡查组已经查出了足够的证据,足以还原整个贪腐窝案的关系链全貌。
对于高田阳乃在贪腐窝案中担当的角色,使用的手段,大藏长安可以说是刻骨铭心,毕生难忘。
大藏长安原以为自己这次是摔得前途黯淡,心中亦是灰心丧志。
但这次觐见请罪,圣人却拿出这份堺港乱象的情报给自己看,让大藏长安心中不免打鼓。
圣人这是什么意思?
高田家是斯波家唯一谱代,高田姐妹深受圣人信任,地位无可撼动,而大藏长安却是罪臣之身,在关东如过街老鼠,已是仓皇无措。
大藏长安心里忍不住升起一丝希望,但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圣人难道是对高田阳乃感到不满,想要用自己去取代高田阳乃?
义银看她神色不定,问道。
“堺港的情况,你怎么看?”
大藏长安紧张到几乎忘了该怎么呼吸,她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但也是一个深坑。
自己刚刚引咎辞职,涉险过关,从武家义理促进会贪腐窝案这个坑里爬出来,要不要立即跳入另一个叫做堺港金融危机的火坑里?
第1817章改变岛国的经济底色
要知道,高田阳乃当年可是一无所有跑到堺港,一手一脚搞起北陆道商路,建立斯波粮票体系,成为了斯波家核心层的实权大佬。
虽然高田阳乃现在被金融危机搞灰头土脸,但资历和情分足够厚实,自己贸然去动人家的蛋糕,会不会以后被报复,死得很难看。
可圣人既然给自己看了关于堺港的情报,就说明圣人心里对堺港的问题非常不满,这是给自己一个表现的机会。
要不要表现?当然要表现!
大藏长安的眼角抽搐,瞳孔张大,呼吸沉重。
她自诩才华横溢,却因为出身大和国猿乐师世家,被伊贺前田家臣团轻蔑,挤兑得没有机会施展才华。
是前田利益母女慧眼识英,给她机会,让她前来关东当圣人的陪臣,才有了她一手建立武家义理促进会的辉煌。
可现在,大藏长安这个陪臣已经被迫离职,身负罪过。
如果真就这样灰溜溜回去伊贺前田家,就算前田利益母女依旧看重她,那些曾经排斥她的前田家臣又能给她什么好脸色看?
大女人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
大藏长安眼中迸发出一丝厉光,她需要这个机会,就算前面是火坑,她也会毫不犹豫跳下去。
在这个阶级分明,尊卑有序的武家社会,出身几乎决定了一个人的上限,能够突破天花板的机会是少之又少。
大藏长安好不容易得到一次机会,还闹得黯然离职。如果不抓住圣人给的第二次机会,她这辈子也许不会再有第三次机会了。
没有退路的她,岂能不死死捏住这最后的机会?
只在几个呼吸间,大藏长安已经想得透彻,抬头挺胸说起自己对堺港之乱的看法,竭力在圣人面前表现自己。
“臣下以为,堺港的问题并不大。”
义银深深看了她一眼。
“哦?说说看。”
大藏长安微微鞠躬,说道。
“天朝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从八代将军之乱起始,天下已乱了有百年之久,时至今日,近畿武家皆知幕府全赖圣人支撑,有圣人掌管乾坤,才有幕府秩序井然。
既有圣人坐镇幕府,何惧堺港些许失序。”
大藏长安一番话说的是云里雾里,但字里话间的意思已经是暴露无遗。
自古士农工商,圣人已然让近畿武家归心,手里握着刀把子,哪里还需要担心堺港那点商务混乱?
政权说到底是依靠暴力机构维持的,开国君主手握兵权,还能让一群商人翻了天不成?不可能的。
这就像是某国十艘航母纵横四海,军费比全球各国加起来还高,赖账又如何?不服气你来打我呀!
义银眯了眯眼。
大藏长安的马屁拍得不错,看似切入重点,但又是屁用没有。
难道义银自己不知道自己武力强横,堺港的问题不可能动摇自己的政权吗?这事还需要你大藏长安来说吗?
如果只是依靠暴力,事情自然能解决,但粮票体系也必然崩溃,所以问题的关键,是怎么继续维持粮票体系的信用和运行。
粮票是个好东西,斯波家依靠几张草纸就能换取别人手里的真金白银,把别人绑上自己的战车。
这么好用的财政工具,义银不舍得丢弃。
斯波家的经济严重依赖粮票体系的金融功能,斯波织田大战就是依靠粮票强大的融资渠道虹吸大量资源,强行用钱粮砸晕织田信长。
一旦放弃粮票体系,虽然有义银本人镇着场子,斯波家依然是天下无敌的存在,但斯波家的经济体系就会退化成为传统的武家经济。
什么是武家传统经济模式?就是靠天吃饭,攒地里那点土地税,一年积累不了多少资本的苦命人。
经济是财政的根本,财政是政权的稳压器。
农耕时代,土地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谁掌握了土地,谁就拥有了稳定的财政收入。
但在这个贫瘠的火山岛,利于耕种的平原地带被火山喷发形成的山脉,纵横交错分割成无数碎片。
就算是耕地面积最大的关东平原,在整个岛国看来也只是一小撮领地,没有全面压制其他地区的压倒性经济优势。
换而言之,岛国地理在先天上不足,根本无法形成像天朝那样的中央政权,就算学习天朝的制度也无法复制天朝的成功。
天朝广阔的华北平原与长江中下游平原连成一片,形成压倒性的经济优势,足以辐射整个东亚地区成为农耕时代最强的集权王朝。
而岛国呢?它有个屁!
关东平原都无法压制全国,其他零零碎碎的小平原就更没有希望制霸全岛了。
最终的结果,就是岛国地方势力很容易关起门来自治,中央控制力孱弱,动不动就陷入群雌并起,内乱争霸。
在义银面前,现在有三条路。
其一,继续走武家传统老路,利用自己的武力强横镇压地方。
然后在自己死了之后,斯波家衰败,其他势力再度兴起挑战斯波家,进入新一轮的武家兴衰循环。
其二,是征服天下之后,竭力削弱压制其他势力。
通过一国一城,上洛觐见等政治手段弱化地方的军力财力,让地方陷入贫穷困苦。
既然中央没法拥有压倒性的优势,那就不断削弱地方实力,让地方无力反抗中央,这也算是一种有效的策略。
但地方势力会因为中央的剥削陷入越来越穷困潦倒的绝境,对中央的憎恶也会越来越深。
这等于是拉长了炸弹的引线,推迟了爆炸的时间,但终有一日会走向矛盾压抑到极点的总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其三,就是利用粮票体系这种春雨润无声的办法,以中古时代武家无法理解的金融方式,不断抽血拿走她们的财富。
斯波中央可以得到财政补充,地方势力穷苦却只能责怪自身不努力,形成强干弱枝的经济状态。
只要斯波家的粮票体系运行良好,完全可以以全岛财政供养斯波领,形成斯波梦一般的灯塔效应,虹吸财富与人才为斯波家服务。
第1818章粮票危机的核心问题
这种良性循环才是真正让地方势力无法反抗斯波,甚至得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天天反思自己为什么不如斯波家那么富裕的好办法。
综上所述,如果遵循农耕时代的武家传统经济模式,义银就算夺取了天下,也会很快陷入岛国历史循环中。
义银想要跳出这种兴衰循环的历史周期律,就必须摆脱对土地的依赖。
克服岛国碎片化平原农耕经济影响,加强斯波中央对地方势力的财政优势。
而高田阳乃受到南蛮贸易的影响,无意中建立起来的粮票金融体系,就是义银重置岛国经济底色的最佳工具。
所以,义银现在不需要大藏长安说什么有武力就OK,老大没事的啦之类的屁话。
义银需要知道的是,大藏长安到底有没有办法稳住粮票体系。
说实话,义银对高田阳乃是有些失望。
如果说,高田阳乃私吞关东资金用来给自己接盘,趁机清理掉身上背负的巨额债务,那么义银还能有所体谅。
毕竟,那些债务大多数来源于斯波织田大战,是高田阳乃为了义银主动背起来的军费。
高田阳乃真要耍混蛋,虽然这坑关东资金的钱赚得有点脏,但义银捏着鼻子也只能认了。
可问题在于,高田阳乃自己水平不够,反而被南蛮教那些家伙套了进去,这就丢人了。
高田阳乃身后盟友止步不前,看着斯波家的资金被套在高位,让义银亦是无语,整个人都不好了。
菜是原罪,菜就不要玩,菜成这样好意思吗?
高田阳乃可是粮票体系的主导者,游戏规则制定者,她有这样的优势反而被外人架了起来,岂能让义银不失望?
暗搓搓搞了半天阴谋诡计,结果好处没赚到,骂名全都自己背,这不就是傻吗?
就因为对高田阳乃的表现太过失望,义银才有了让大藏长安看一看堺港情报的想法。
大藏长安是个有能力的人,就为了关东这些王八蛋的乱行,把这么个有用之才报废了也是可惜。
义银想看看大藏长安有什么想法,万一她脑子里真有些东西,让她回近畿解决堺港问题,倒也不是不可以。
可谁知道,大藏长安上来就知道拍马屁,顿时让义银有些不悦。
老子和你密室私聊谈正事呢,你跟我来评议会上歌功颂德那套?
察觉圣人眉头微微一紧,面色稍有难看,大藏长安尴尬得讪讪一笑,没想到自己一句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但从圣人表现出来的不耐烦态度看,他的确是对堺港之乱引发的粮票危机相当恼火,这又让大藏长安的精神为之一振。
领导重视,就代表这件事一旦做好了,自己的价值就会被肯定,就代表自己通过这件事东山再起的想法并不是妄想,未来可期。
大藏长安对粮票体系不是没有研究,粮票本身就是关东侍所弄出来给御台人发工资的兑换通道。
再被高田阳乃发现了粮票的金融价值,进一步改造成了今天的金融体系。
大藏长安是一步步看着粮票走到今天,特别是武家义理促进会贪腐窝案爆发之后,更让她暗自痛定思痛,研究过粮票这个新生事物。
所以,圣人今天的问题对大藏长安而言,可以说是高考最后一题以前做过,真特么的压中了考题!
这要是还做不到让圣人满意,大藏长安干脆收拾行李回老家演猿戏去吧。
在确定了圣人的态度之后,大藏长安也是能沉住气,继续说道。
“有圣人在位,天塌不下来,我等下属只需要放手施政,解决具体问题,替圣人分忧即可。
堺港之乱的核心问题,是解决斯波土仓的挤兑。
大量粮票回流,冲击到斯波土仓,因为高田阳乃大人手中缺乏足够的硬通货,无法立即完成兑现,这才闹得人心惶惶。
想要稳住粮票体系,就必须先解决挤兑。”
义银点点头,大藏长安的确是个明白人,一眼就看出了粮票体系的核心问题。
即便是现代社会的储蓄银行,也禁不起挤兑,因为非商业银行的传统银行业做的就是低价吸储,高价放贷的利差生意。
储蓄是负债,放贷是利润,两者之间的差价就是银行的赚头,为了增加盈利,银行一定会大比例使用杠杆。
现代银行业的杠杆通过成熟的金融体系,普遍能够达到十倍左右的杠杆,所以一旦发生挤兑,任何银行都承受不起。
一比一的储蓄,放大到一比十的杠杆,只需要十分之一的资金出现挤兑,银行就会被掏空,出现信任危机。
而在这个中古时代的岛国,高田阳乃建立的粮票体系更加简陋。
无法通过现代金融体系增加杠杆的她,其实是通过一种最原始的办法实现杠杆,那就是滥发货币。
粮票体系经过几次波动之后,兑换已经稳定在面值一石的粮票可以兑换一石糙米的市场价值,也就是一比一。
但为了筹集斯波织田大战的军费,高田阳乃滥发粮票,事实上在市场中的粮票数量,远远高于斯波土仓应付兑换的储备金。
粮票与金银铜钱粮食等硬通货的真实比例,可能在一比二,甚至一比三。
这点资金杠杆在现代银行业看来,属于健康到不能再健康,但在中古时代的岛国,却能让粮票体系随时被挤兑到崩溃。
为了分担风险,高田阳乃制定了有利于自己的游戏规则,限制北陆道商路股票,斯波地产等斯波资产只能使用粮票交易。
大量超发的粮票在股票与地产交易市场流通,等同于挖了一个存放粮票的备用蓄水池,限制这些粮票兑换冲击斯波土仓。
只要股票和地产稳定升值,粮票持有者就会安心拿着粮票在市场中交易。
而粮票在股票地产的每一次交易,都被高田阳乃额外收取交易费用,作为粮票提供者的管理费用。
兑换粮票赚取铸币税,市场交易收取交易税,等于是高田阳乃赢两次,双赢的她不发财,谁发财?
第1819章慢有慢的好处
而且,只要市场良好运行,资产不断升值,投资人就不会产生把粮票兑换回真金白银的想法,斯波土仓也就没有了挤兑的风险。
高田阳乃的设计的确帮斯波家赚了很多,但也蕴藏着巨大风险。
原本良好运行的粮票体系,在北陆道股票大跌之后突然失效了。
股灾让投资人失去了未来的升值预期,大量粮票流出股票市场。
斯波地产又没有足够的深度市场,容纳这些如海啸一般汹涌而来的粮票,地产价格瞬间被冲垮。
随着股票与地产这两个蓄水池都在短时间内被打爆,投资人忽然发现手里的粮票随时有变成废纸的危险。
恐慌的投资人当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她们必然要去斯波土仓换回属于自己的真金白银。
斯波土仓也不可能兑现所有的粮票,通过滥发粮票施加杠杆,凭空制造出高利润的高田阳乃,很快就尝到了自作自受的苦涩滋味。
正如大藏长安所言,要解决堺港之乱的关键,就在于怎么解决挤兑问题,但高田阳乃自己是没办法搞定这个问题的。
其实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大藏长安在第一句马屁中就已经说了。
圣人占据幕府,近畿之内无敌手,武力强横的斯波家真的想要赖账,就把粮票废了,斯波土仓关门了事。
斯波粮票最低面值也要一石,能参与这个资本游戏的那都是有钱人,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光脚穷人,所以引发不了大规模饥荒动乱。
高层的权贵与高田阳乃勾结,斯波家可以私下兑换她们手中的粮票,还给她们真金白银,保证她们的收益不损。
至于跟风投资的小商人,小地主,这些软弱的中产阶级有家有业胆小如鼠,难道还敢造反不成?
只要丢出几个替罪羊杀一杀,平息她们的怒气,她们就得欢呼圣人英明,含泪吞下亏损,从此不敢再玩什么股票地产的金融资产了。
但这么一来,事情是解决了,粮票体系也彻底玩完了,至少在新一代韭菜成长起来之前,别指望再有傻子出来投资斯波家的产业了。
这个结果,显然不符合圣人对斯波家的经济战略规划。
所以,大藏长安需要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扭转斯波土仓被挤兑的困境,解决粮票体系的信任危机。
只有保住了粮票,让斯波家以后可以继续用这个财政工具吸取岛国财富,大藏长安才算是让圣人满意了。
大藏长安沉声道。
“堺港乱局糜烂至此,绝非一日一时之失算,而是多年弊端积累下的总爆发,如果只是急于迅速平息乱局,反而会埋下更多的隐患。
臣以为,与其修修补补,不如破而后立。”
义银看着大藏长安,缓缓问道。
“计将安出?”
大藏长安果断道。
“多发粮票是必然的,市场运转需要足够的流动性,斯波家也能从中受益。
但大暑之后必有大寒,粮票泛滥亦是有利有弊,高田阳乃大人筑起股票与地产两座堤坝,防范粮票冲击根本的想法,我是钦佩不已。
但显然,她还是不够谨慎,粮票才会有此一劫。
我个人以为,现在还不是圣人您介入堺港乱局的最佳时机。
粮票危机已经爆发,市场信心崩溃,如果要介入,就必须以雷霆之势短时间镇压,恢复市场信心。
天朝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斯波土仓的挤兑已经发生,斯波地产的冲击尚未过去,最重要的是,北陆道商路股票的价格还没有跌到最适当的位置。
因为高田阳乃大人提前入场,北陆道商路股票被稳定在三百万贯到四百万贯之间。
盟友驻足观望,市场继续阴跌不止,已然让高田阳乃大人想要一举扭转乾坤的策略失效。
关东关西一年物流总量大概在五百万贯左右,就算加上之后南蛮贸易扩张的新增量,也就六七百万贯。
三四百万贯之间的股价很是尴尬,北陆道商路股票还没有跌透。
如果圣人现在就介入的话,不但需要更大规模的资金稳定市场,未来的升值空间也不够宽裕。
所以,我认为现在不宜过于急切的介入,急事要慢做。”
义银眯了眯眼。
“斯波土仓正在被挤兑,整个粮票体系都在走向崩溃,如果介入的太迟,会不会来不及?”
大藏长安鞠了一躬。
“世人皆知,高田阳乃大人身后有圣人存在,只要圣人不出手,大家对市场的未来就还抱有一丝希望,不会彻底走向绝望。”
义银点点头,大概明白了大藏长安的意思。
股票买卖的是未来预期,利好尽出迎来的未必是大涨,反而可能是大跌。
现在市场对高田阳乃已经失去信心,而对圣人的介入还是充满了期待与希望。
义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须让市场立即出现大涨,恢复信心,否则就会给市场一种圣人出手也不过尔尔的挫败感。
一旦市场对义银这个圣人都失去了信心,那么股票就真的是废纸一张,大量流出的粮票会瞬间冲垮斯波土仓,粮票体系也就没救了。
所以,这个时候义银反而要沉住气,他不出手,股票持有者还未必会跑,他出手之后没有显著的效果,股票持有者肯定都会跑光的。
正如大藏长安所言,北陆道商路三四百万贯的市值还是太贵,拉起来的资金量太大,没把握做到雷霆一击的效果,那还不如再等等。
义银就算有影响力,能拉来新的资本注入市场,恢复市场信心,但也不方便在高位接盘,要考虑介入的效果和未来的回报。
毕竟,拉来的资金那也是逐利的,没有足够的好处给人家,以后圣人再想驱使人家,就不容易了。
见圣人缓缓点头,显然接受了自己的说法,大藏长安心中窃喜。
她这条缓慢介入的建议,其实也抱有自己的私心。
其实救市也可以快,而且是越快越好,弊端在稳定了局面之后再慢慢梳理,并无不可。
但要是这么做,有利于高田阳乃,对大藏长安就没什么好处了。
第1820章新增资金从何而来
如果圣人真的用了大藏长安之策,一定会派她去堺港完成设想,大藏长安就要抓住机会站稳脚跟,重新开始自己的事业。
高田阳乃在堺港经营多年,如果粮票体系迅速恢复,那么她的威望就不会损耗太多。
就算大藏长安是被圣人派遣去堺港任职的,其权力也会被高田阳乃的影响力严重掣肘。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高田阳乃死撑,把她积累多年的资源消耗干净,把市场信心磋磨到最低,再以雷霆一击打个漂亮的反击战。
这样做可以最短时间建立起大藏长安自己的威望和影响力,也可以让参与的新资金获得最大利益。
而且高田阳乃的势力也被折腾得半死不活,这是大藏长安觊觎堺港权位,取代高田阳乃接手粮票体系的最佳方法。
大藏长安心中滋生新的野心,曾经登上高峰,见过风光的她,已经无法回到曾经的平庸中去。
既然武家义理促进会没有了她的位置,就回近畿再找一个高位,不把高田阳乃彻底弄下去,她怎么上位呢?
大藏长安对堺港问题的解决思路,让义银不禁陷入沉思。
急事要慢做,的确有些道理。
只要义银在关东稳如泰山,堺港那边最多是几个中产阶级的小商人小地主跳河。
真正有资本搅动市场的大佬,眼睛都盯着关东呢,圣人的动作才是她们最在意的事。
越是这样,义银越不能乱动,得集中资金一举扳回局面,否则高田阳乃今日的窘迫,就是义银明天的下场。
北陆道股票已经从最高位的八百万贯跌至不到四百万贯,就算再跌一百万贯又如何?还能比现在更难堪吗?
斯波土仓的挤兑已经发生,新增资金的迅速介入,只会让挤兑来得更加汹涌,依然解决不了市场信心问题。
正如大藏长安所言,只要圣人稳住不动,各方势力就会观望,粮票一时半会儿还崩不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等待一个更便宜的市场价格再介入?
到时候可以用最少的资金撬动最大的利益,还能彰显圣人一出手就是雷霆雨露,形势逆转的神威。
义银思来想去,最终是点了点头,对大藏长安说道。
“看来你对我是很有信心,我自己都不知道新增资金从何而来,你就已经替资金安排好去处了。”
义银这话看似玩笑,大藏长安却不敢懈怠,新增资金是粮票体系能否延续的关键所在。
有位哲人曾经说过,世界是物质的,没钱谈个鸡扒。
高田阳乃的主力资金被南蛮教狙击,已经套在北陆道商路股票。
金融说到底还是信心问题,任何金融系统都扛不住挤兑,但只要大家觉得粮票牛逼,信得过,不去挤兑,堺港之乱就不再是问题。
想要扭转局势,必须有新的资金注入市场,让大家看到粮票的底蕴,恢复市场对粮票体系的信心。
大藏长安既然敢对圣人说急事要慢做,自然要找到足够资金去堺港,为最后的雷霆一击做好准备。
低位介入是为了让新资金有利可图,引诱资金入局,但资金本身从哪里来,她总得给圣人个说法。
大藏长安深鞠一躬,说道。
“关东战乱百年,大地满目疮痍,百姓苦不堪言,今有圣人出世拨乱反治,解万民于倒悬之苦。
圣人,自打您二入关东,提出和平发展的斯波新思想之后,关东大地的战事便开始渐渐平息。
虽然前有东方之众叛乱,但只是二十余天就被平定,后有武家义理促进会贪腐窝案,也在圣人的坐镇之下迅速瓦解,没有酿成大乱。
关东武家休养生息数年,田地恢复生产,手里有了存粮,对圣人之仰慕更是如涛涛江水延绵不绝,又如利根川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义银嘴角抽抽,大藏长安这滔滔不绝的马屁,实在是让他有些头大,商量事情就商量事情,老是整这些虚话干嘛?
但最可怕的是,义银发现自己的身心竟然很享受这种吹捧,让他不禁心中发怵。
身居高位日长,脱离群众许久,自己不由自主得在向何不食肉糜的那个境界迈进。
果然,人性是禁不起考验的,绝对的权力只会带来绝对的腐败。
义银成为圣人不到数年,就已然变成了喜欢听歌颂的德行。
而那些成为领袖十年,十五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的人,她们又是如何克服这种人性的弱点?
仔细想来,真让人钦佩不已。
想到这里,义银不免焦躁,看向大藏长安的眼神,亦是不善。
“说重点!”
圣人口气一重,大藏长安的身子忍不住一颤,沉声说道。
“关东地区,特别是关八州之地的大多数地方已经从战乱转为平和,恢复生产也有数年之久。
最近几年,关八州最大的水利项目,几乎都是借助于镰仓五山那些佛教宗派几百年的积累,并没有消耗武家刚刚恢复起来的财力。
虽然武家义理促进会贪腐窝案确实让关东武家感到失望,但臣下斗胆一言,相关水利计划也是做出了优秀的成绩,并非一无是处。”
义银淡淡说道。
“功是功,过是过,斯波家不会忘记你的功,我也记在心里。”
大藏长安眼圈一红,鞠躬说道。
“圣人仁厚,臣感激涕零。
但臣想说的并非为自己叫屈,而是告诉圣人,关东已经不是前几年那个贫穷的关东。
关东平原是武家天下最大的平原地带,只要没有战乱,地里还长粮食,财力总是不缺的。
打仗就是烧钱,金山银山都扛不住战争的损耗,之前连年大战,各家大名都不敢松懈军备,吃碗白米饭也要被家臣们诟病穷奢极侈。
但现在不打仗了,各地武家却还没有从战争中回过神来,生活依然简朴,每年节俭下来的铜钱粮食堆积如山,也是让人头疼。
村落的水利,人力,新开田地,都被武家义理促进会的慈善低息贷款包圆,地头地侍有点余钱也没有人去借。
武家义理促进会的贷款利息实在太低,年利息连半成都不到,而传统地方武家还在坚持九出十三归的老法子,谁会去找她们借钱呢?
关东大名需要新的投资渠道,不然那些囤积的粮食会发霉,铜钱会生绿。
特别是上杉,武田,北条这些强藩,已经开始忧虑库房充裕该如何管理,监守自盗总是难以禁止。
以前空得只有老鼠跑的库房忽然塞满,其实也是一件麻烦事。
不少关东武家也曾经想要与武家义理促进会商量,参与水利计划的贷款项目,但她们希望的利息太高,最终没几个谈拢的。”
第1821章关于斯波联储的联想
义银听得哑然失笑。
汉代文景之治,多年休养生息导致国库充裕只进不出,串着铜钱的绳子都烂掉了,铜钱撒了一地。
看似美好的太平盛世景象,其实是当权者极其头疼的经济状态。
钱只有流通起来才是钱,堆在库房生铜锈的那就是一堆破烂,非但不能创造价值,反而因为流通货币减少,被动制造通缩。
只是因为古代缺乏更多的投资渠道,汉代作为初代大一统王朝,没经历过这种破事,对此也是束手无策。
而最后,汉朝还是解决了这个问题,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发动战争,只要仗打起来,金山银山都能给你花完了。
汉武帝征战数十年,大汉国库空虚,百姓赋税沉重,经济几乎全面崩溃。
但从经济学的角度看,文景之治时期的通缩趋势也是被打破了,汉朝因此进入了一段新的强盛期。
关东现在的情况,和文景之治正好是相反的。
一般来说,战乱之后恢复生产的和平初期,应该是资本最活跃的新兴时期。
到处都是机会,到处都需要资金,这是一个只要肯努力就有回报的黄金时代。
和平之后,开发新土地,扩大再生产都需要大量投资,资本应该处于生产再投入的供不应求状态。
但关东武家资本的窘迫之处就在于,她们手里刚有了点钱粮,却找不到有效投资渠道花出去。
关东武家是打了百年战争,一穷二白,但关东佛教宗派势力也积累的几百年资本,武家穷不代表尼姑穷啊。
因为武家义理促进会这一慈善融资机构的出现,镰仓五山为首的关东佛教宗派资本,早早就占据水利,救济,留学等优质投资渠道。
实力雄厚的宗派资本可以接受百分之五的年利息,大量借出资本金,帮助关八州恢复生产,再卖圣人一个顺水人情。
而手里刚刚有了点余钱的关东武家资本,她们渴望更高的利润回报,却找不到把钱粮投出的机会。
传统的九出十三归,相当于月复利百分之十三,年利息惊人。有年息百分之五的低息贷款可以借,傻b才去借九出十三归的高息贷款。
这就让关东经济出现宗派资本活跃,武家资本停滞的可笑局面。
而作为武家义理促进会的掌舵人,大藏长安对这一切变化是洞若观火,没有人比她更懂关东的资本运作情况。
所以当圣人问起新增资金来源的时候,正好进入了大藏长安的舒适区,让她变得自信无比,侃侃而谈。
“圣人,虽然贪腐窝案给武家义理促进会的形象带来负面影响,但关东之地其实并不缺新增资本。
佛教宗派积累的财富如山,乐意提供低息贷款给武家义理促进会增值,利己利人。
武家大名这几年从战争泥潭中挣扎出来,各家领地又有武家义理促进会协助恢复生产,财政收入不断新高。
像上杉武田北条这样拥有百万石动员力的强藩,一旦停下战争,休养生息,只是几年功夫就开始为仓库里发霉的粮食担忧。
穷人骤富,两眼珠子只盯着孔方兄,看不起低息贷款那点利润。
以关东大地的丰厚物质体量,圣人只要将关东武家手里那些资本筹集起来运往堺港,物资还没到,堺港的市场信心就会马上恢复。”
货币的背后是实物供给,贬值的压力来自于供需的不平衡,只要确定粮票能够换到足够的物资,大家还挤兑个p。
轻飘飘的几张粮票放在身边,总比扛着一麻袋大米,几十斤重的铜钱出门方便。
只要大家敢于安心持有粮票,粮票危机自然就过去了,这就叫做信心比黄金更重要。
从大藏长安的阐述,义银总算明白了关东资本现状。
关东战乱百年,百业凋零,但论起底蕴,破船还有三斤钉,何况是拥有广大平原的关东大地。
佛教宗派资本财力雄厚,她们考虑的是稳定增值,利息低一点不要紧,反正自己基数高。
一百万石投资下去,百分之五的年利息,一年也有五万石回报。
所以,她们愿意投资圣人信用担保的武家义理促进会,就像是现代社会买国债定存之类的低风险投资,讲究的是保本增值。
而关东武家资本的心态却恰恰相反,因为常年战乱,大家手里都没几个钱,好不容易太平了几年,攒了几万石出来。
你让她们拿百分之五年利息的投资,一万石赚五百石,完全不够塞牙缝,当然不愿意,人生难得几回搏,人家求的是高风险高回报。
大藏长安就是敏锐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对圣人建议集资关东武家资本,去投资北陆道商路股票。
股票升值,关东武家资本大赚特赚,粮票不断流入股票市场这个蓄水池,减少了挤兑风险,这就是双赢嘛。
义银点点头。
难怪大藏长安心心念念要等股价压得更低再入场,只有股价足够低廉实惠,未来才涨得高,才能满足关东武家资本快速增值的渴望。
既然对大藏长安的建言起了兴趣,义银心里开始琢磨应该向哪些关东武家大名集资去堺港炒股票。
正思索着,义银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个念头,让他心跳骤然加速。
他是想起了前世一个赫赫有名的存在,美联储,随之产生了一个美好的构想。
美联储诞生的来龙去脉,与斯波家现在的情况还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在十八十九世纪,随着西进运动,淘金热等经济活动的火热,新大陆的铁路业蓬勃发展。
早期参与铁路建设的投资者都赚得盆满钵满,吸引无数跟风者不断加入,将铁路股票炒上了天际。
但凡事都有极限,铁路发展的回报率也随着开发饱和越来越低,最终爆发了经济危机。
银行大量破产,恐慌使得社会动荡,最终让新大陆的领导层开始思考完善金融体系,这就是联邦储蓄体系诞生的缘由。
而现在,义银面对的情况是北陆道商路经过多年发展,物流市场需求饱和,股价高位,最终泡沫破裂导致堺港混乱,粮票挤兑危机。
从这个角度来看,还真与美联储建立之前的情况有点相似,那么自己要不要建立一个属于斯波家的联合储蓄体系,斯波联储?
第1822章畅想未来的斯波财团
义银眉头越来越紧,看得座下的大藏长安如坐针毡,忐忑不安。
别看大藏长安刚才好似胸有成竹,侃侃而谈,但她的想法最终能不能得到圣人首肯,关系到她未来的前途,她又岂能不在意。
智珠在握那都是装的,对权力的渴望与追求,才是大藏长安心里真实的想法。
而大藏长安却不知道,义银此刻的思维已经飘得很远,远远不是解决粮票危机那么简单,而是在思索斯波神裔集团的未来。
斯波神裔集团可以说是义银用自己的吉尔,强行整合出来的武家集团,各家神裔之母可以和平相处的唯一理由就是义银本人的存在。
这份挂靠在圣人身上的联系实在是太单薄了,即便有同父异母的神裔子嗣构建新的血缘关系网,也不能让义银安心。
武家争斗残酷无比,弑母杀女亦是常事,发生姐妹阋墙的惨剧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想要让斯波神裔集团这个新兴统治阶级团结一心,就必须有更大的共同利益捆绑神裔各家。
一直以来,义银都在绞尽脑汁让斯波神裔各家的利益关系变得更加紧密
但说实话,大家是配合他演戏哄他开心,还是真的有联合起来的想法,义银自己心里都没有底。
这次堺港爆发粮票金融危机,经过大藏长安的一番建言引导,义银心里浮起了一丝臆想的可能性。
能不能通过类似美联储的利益勾连,把整个斯波神裔集团的利益在底层经济联系上彻底绑在一起。
家格,血脉,人情那些都可以是虚情假意,但白花花的粮票金融体系,世代挖不完的金山银山,这可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切身利益。
如果义银能把整个岛国的财富粮票化,让斯波神裔集团牢牢把握住这一粮票金融体系。
那为了维护这无法复制的泼天富贵,斯波神裔集团的根基才算真正站住了脚。
即便几百年之后,日月换了新天,腐朽的神权统治无法继续延续下去,斯波神裔也可以转身成为斯波财团,继续控制着这个岛国。
这一忽然浮现的构想,让义银怦然心动。
他倒不是妄想世代不灭的斯波天下,但是贪图子孙平安,孩子们不要自相残杀,能够一致对外,就是身为父亲最大的欣慰。
那么,义银构想中的斯波联储真能绽放出这样的魅力,象磁铁一般,将各家斯波神裔牢牢吸引到一起吗?
如果,斯波联储真有美联储那样的影响力,也许真的可以。
要知道,当初美联储刚才成立的时候,对外也是不承认关于改革国家经济的杰基尔岛会议,因为利益实在太大,参与者获利到心虚。
美联储的好处太大了,大到所有参与的利益集团都不敢让别的集团控制这一机构,这就导致美联储建立了特别复杂的分权制衡体系。
这一分权制衡体系,又让美联储内部能够代表各方利益,进行相对公正的利益博弈。
根据联邦储蓄法案,这个金融体系拥有十二个地区储蓄银行和一个七人管理委员会,对外联系其他的银行及金融机构。
义银现在的想法,就是利用堺港的粮票危机,由自己出面筹集斯波神裔各家的资本,通过斯波土仓这一类银行窗口,输出救市资金。
斯波粮票原本是由关东侍所奉行所的大熊朝秀发行,取代厚重的粮食,作为御台人的福利金发行。
之后斯波忠基金成立,受困于斯波编制每半年就要因为发送福利粮的混乱,从关东回来的石田三成想起了斯波粮票,干脆沿用过来。
再之后,高田阳乃发现了粮票这一金融利器,通过义银授权,将斯波忠基金的粮票发行权转移到自己建立的斯波土仓。
另外,斯波土仓以年息半成的粮票逆回购,吸引斯波编制人员的剩余资本,形成斯波粮票的有序发行,投入,回收的粗陋金融体系。
北陆道商路股票与斯波地产这两个粮票金融体系的衍生品,就是从斯波土方这一源头延伸出去的。
这次斯波粮票出了问题,最头疼的人除了堺港高田阳乃,就是斯波忠基金的石田三成。
斯波编制可是半年发放一次福利金,这是圣人与斯波编制姬武士之间奉公恩赏的契约。
高田阳乃手中的斯波土仓,原本就有配合斯波忠基金发放福利金的责任义务。
现在的情况是斯波粮票前途未卜,斯波忠基金却要承担斯波粮票变成废纸的压力,石田三成可是一直在写信向关东的圣人诉苦。
高田阳乃死不死,石田三成不在乎,但如果自己的事业因为高田阳乃的妄为而受牵连,石田三成觉得自己实在太冤枉了。
义银思索良久,最终抬头看向一脸紧张的大藏长安,忍俊不已。
“怎么?担心我不同意?”
大藏长安装了半天大尾巴狼,这会儿可是在圣人面前露了怯,再厚的脸皮也是忍不住一红,深深鞠躬道。
“圣人英明,羞煞臣下了。”
义银摆摆手,说道。
“你是有能力的人,敢作敢为,提出了很好的意见,我对你很满意。
原则上,我同意你的计划,等待适当的时机介入救市,救市资金也不用你操心,我会出面筹集,保证你的需求。
但有一点,我必须要先与你说清楚,伺机而动是个好策略,但做事也要顾及全局。
斯波忠基金的福利发送,会在六七月照常进行,这件事有多么重要,我想你心里也是有数的,绝不可以受到粮票动荡的负面影响。
你的动作可以慢,但救市的官方消息必须在忠基金福利发送之前发布,稳住斯波编制内部人心。”
“嗨!”
大藏长安鞠躬接令,心里略有遗憾。
现在已经是春末入夏,距离斯波忠基金发放年中福利的时间,最多只有两个月。
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高田阳乃也许会损失惨重,但要彻底拔除她在堺港的经济影响力,还是差了一点火候。
第1823章集资组建斯波联储
但大藏长安心里也清楚,在福利发送这件事上,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奉公恩赏是武家政权不可动摇的政治底线,任何越过这一底线的行为,都会引来激烈的反噬,因此付出代价的武家领袖数不甚数。
镰仓幕府的崩溃,就源于前北条家无法履行御恩承诺,让抗元的武家集团损失惨重,最终导致天下大乱,乱世逐鹿。
所以对斯波家而言,斯波编制是圣人与斯波姬武士的君臣契约,是不可动摇的基石,其重要性更高于粮票金融体系。
大藏长安根本不敢挑战这一底线,她只能选择接受这一现实。
君臣两人在大方向上达成了一致之后,又仔细商量了一些具体的细节。
直至夜深,大藏长安才精神抖擞离开了圣人驻跸地,准备下岗再就业,在堺港重头再来。
待大藏长安离开之后,义银才疲惫得吐出一口气。
外界只看到圣人最光鲜亮丽的一面,打仗战无不胜,恩赏挥金如雨,正所谓一呼百应,风光无限。
可只有义银自己心里清楚,他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说句如履薄冰都不为过。
仗,那是硬着头皮去打,每次都不知道能赢,所以能有政治解决的办法,义银从来不喜欢过多动用武力。
现实不是游戏,武家不是npc,她们有血有肉有思想,不会为了圣人牺牲自己的家业和利益。
就算打的赢,无法解决存在的矛盾,回头依然会再次掀起波澜。
武力可以让人一时畏惧,却带不来长治久安的秩序,满脑子杀杀杀,把人都杀完了,你统治谁去?
就算义银身怀外挂,但只要他的行为不符合武家集团利益,一样会有前赴后继的反对者不断和他作对,不断糜烂腐蚀他的执政根基。
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所以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钱,是不给不行,武家逐利,无比现实,看不到真金白银谁跟你混,就算是打断牙齿合血吞,割肉一样心疼,那也得笑眯眯的掏钱。
义银历来是要利益给利益,好面子给面子,还搞不定就陪睡,如果连睡都不愿意睡,就联合其他肯睡的姬武士一起干那个王八犊子。
总之,别一个人扛下所有,团结大多数人,攻击一小撮反对派,才是有效的政治手段。
而走到今时今日的圣人,还得操心孩子们的未来,他总不能生下一群神裔之后就不管了,等自己一闭眼,孩子们就开始同室操戈吧?
义银忍不住长叹一声,实在太难了,自己就是劳碌命呀。
好在经过一次次的波折之后,斯波家在关东的统治终于稳固,已然征服了关东武家身心的义银,终于有了几分底气和从容。
东海,北陆,甲信,关八州等地是服服帖帖,东北广大的奥羽地区也渐渐沦为附属。
南奥羽最牛逼的两个大名,伊达和最上,一个跑到江户城给圣人为奴为婢的做饭,一个跑到越后给圣人的二女儿赔笑脸送儿子。
两家大佬都在厚着脸皮表明立场,其他小门小户更是瑟瑟发抖,对关东侍所是心驰神往,恨不得加入其中。
大家排着队申请加入统战众,渴望进入大评议,哭着喊着要成为关东侍所大家庭的一份子。
而在北奥羽,户泽盛安征战羽后,佐竹义重的改封也迫在眉睫。两者的积极,又让北奥的地头蛇们忐忑不安。
北部奥羽最大的南部家,其实也就十几万石体量,看似地盘大,但鸟用没有,北方冻土人口稀少,种不出多少粮食,实力有限得很。
整个奥羽地区已经在圣人的荣光下跪拜臣服,大多数奥羽武家清楚认识到自己的处境,纷纷接受关东侍所的领导。
上一次,山中幸盛命令本庄繁长,加地景纲向奥羽边界渗透,伊达政宗和最上义光还敢玩花活,在圣人面前,在大评议中反对阻挠。
而这一次呢?
真田信繁替代山中幸盛,拍着胸脯作保,让本庄加地再度活跃边界,伊达最上却不敢有对抗,只能跑到圣人和上杉家摇尾巴装可怜。
这就是政局变化,这就是民心所向,奥羽武家已经认清了形势。
武家义理促进会的贪腐窝案,暂时绑住了义银的手脚,但他的目光已经转回了近畿。
关东的贪腐窝案是斯波家扎实根基的机会,堺港的金融危机一样是义银进一步完善斯波粮票体系的机会。
大藏长安那点小心思,瞒不过义银的眼睛。
这些年他在武家的政治泥潭中打滚,早就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
大藏长安是个有能力的人,她能把武家义理促进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别说她自己不甘心被贪腐窝案拉下马,义银也舍不得这个人才就此弃用。
武家最不缺冲阵敢战的武勇之士,但精于计算,善于经营的经济人才,还是太少了。
高田阳乃越来越肆无忌惮的做法,也让义银渐渐起了其他心思。
高田阳乃是对斯波家有重大贡献的功臣,高田姐妹和他的情义深厚,以义银的性格,他做不出封建帝王的冷酷无情。
大藏长安愿意主动出来当恶人,限制高田阳乃的权力欲,义银面上当作不知道,心里却是满意。
而另一方面,斯波粮票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也的确到了不能让高田阳乃一手掌控下去。
经过这次粮票危机,义银非但不准备削弱粮票的重要性,反而要进一步加强粮票的经济地位。
所以,控制粮票流动性的斯波土仓不能被一家一姓所控制,斯波联合储蓄体系必须提上日程。
义银已经想清楚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加强之后的斯波粮票将成为斯波神裔集团的共同财富,成为捆绑斯波神裔各家利益的绳索。
首先,就是集资救市。
他会好好与武田北条上杉岛这些斯波神裔之母谈一谈,筹集各家资金救市,而这些资金也将成为各家未来在斯波联储的原始股份。
第1824章敌在本能寺
义银低头思索着斯波神裔的未来,外间夜色早已晦暗不明,正如每一个夜晚总会降临,每一个黎明终将绽放。
正在他陷入沉思之际,门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把他的思路搅乱,引得他神色不悦。
当看到蒲生氏乡带着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关东的人,在拉门外跪拜行礼之时,又令义银大惊失色。
“藤林椋,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正是近畿保密组的二号人物,接受明智光秀领导的上忍藤林椋,看着她灰头土脸,奔波狼狈的样子,义银顿时坐不住了。
心中不祥预感升到极致,义银死死盯着藤林椋,等待她的回答。
藤林椋的心脏也在拼命打鼓,藤林家的兴亡就看此刻。
被明智光秀蛊惑到关东报信的藤林椋,此时才真正明白了明智光秀的歹毒用心,自己最终还是陷入了对方的圈套。
如果说之前藤林椋为明智光秀所做的那些事都是出于上司命令,尚且有狡辩的余地。
那么这一次,明智光秀构陷百地三太夫,藤林椋远走关东报信,就是双方合谋的确凿证据。
只要藤林椋在圣人面前说了那些明智光秀安排的话,那么藤林椋就彻底成了明智光秀的同党。
明智光秀等于是拿捏住了藤林椋的一个大把柄,即便日后两人再无归属关系,藤林椋也摆脱不了对方的控制。
杀死百地三太夫事小,但弄死织田信长这个黑锅太大了,明智光秀有肚子里的神裔宝宝依仗,藤林椋有个屁啊!
日后圣人一旦得知了真相,藤林椋就只有死路一条,藤林家就彻底完蛋了!
藤林椋浑身颤抖,但她在圣人的目光下却没有了其他选择。
杀死百地三太夫是她不可磨灭的执念,那是杀母杀姐的仇敌,为了达成这个目标,雌伏多年的藤林椋最终还是被撩拨得失去了理智。
百地三太夫已经死了,藤林椋正跪在圣人面前,明智光秀最聪明的地方就是把她自己陷入了死罪之中。
要是藤林椋照着明智光秀的意思说,那么明智光秀有罪,藤林椋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可如果藤林椋在此刻反水,说出真相,她就是因私废公,为了杀死百地三太夫,不惜参与明智光秀杀死织田信长的阴谋。
明智光秀左右是个罪,逃也逃不掉。但藤林椋却可以规避,她没有道理把自己的家业一起陷进去。
从她被明智光秀忽悠,跑到关东来见圣人的这一刻起,她就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把自己摘出来的代价,就是送给明智光秀一个大把柄,从此明智光秀就可以用这个欺君罔上的大罪彻底控制自己。
只是鞠躬片刻间,藤林椋脑海中翻江倒海,似乎在一瞬间想明白了明智光秀这么做的用意,但又有什么意义呢?
自己已经跪在圣人面前,这个时候反水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藤林椋一旦认罪,就算圣人饶她一命,别人也不会放过她。
斯波家的忍众体系保密组,主要是由两派势力组成,百地系与藤林系。
因为藤林杏的愚蠢,藤林椋这些年都是被百地三太夫压制,夹着尾巴装孙子。
好不容易弄死了百地三太夫,只要过了眼前圣人这一关,藤林椋就是斯波忍众第一号人物,藤林家业兴旺指日可待。
这也是明智光秀成功撩拨起藤林椋的根本原因,藤林椋比藤林杏聪明多了,真正想要拿捏住她,得用家仇和利益双重诱惑才能成功。
而藤林椋也的确被蛊惑下水,这会儿已然是无法回头。
此刻说出真相,就算圣人仁慈谅解,藤林椋也不是降职受罚那么简单,百地三太夫是死了,但百地系的势力还在。
其他人暂且不提,百地三太夫留在关东保密组的弟子雾影才藏,就是一个大麻烦。
关东保密组是百地三太夫建立的,这里的骨干几乎全是百地系忍众,其首领雾影才藏这些年功劳不小,颇受圣人信任。
一旦藤林椋全盘托出真相,百地三太夫已死,她这个二号人物获罪,那么圣人很可能安排雾影才藏来接手全部保密组。
到那时候,雾影才藏怎么可能不报复?就算她一人顾全大局,百地系忍众也必然清洗藤林系忍众。
藤林椋输不起,她可不是一个人,身上背负着藤林忍众的未来。
义银看着藤林椋面色一阵白一阵红,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回事,心里更加焦虑,呵斥道。
“你愣着做什么,说话!”
藤林椋头皮一麻,知道自己不能在胡思乱想了,干脆一咬牙一横心,说出了明智光秀交代的话。
“圣人,出大事了。
春耕之后,明智光秀大人以攻略丹波国波多野家为名,动员近畿斯波联军约一万三千人,集结于京都南郊伏见城,我亦是随军奉公。
可大军在伏见城聚集之后,明智光秀大人却忽然逮捕了受命前来的百地三太夫大人。
在军议中,明智光秀大人当众历数百地三太夫大人的罪状。
称百地三太夫大人与织田家羽柴秀吉大人勾结,暗通毛利,出卖情报,构陷波多野秀治,导致波多野家平而复叛。
随后,明智光秀大人她。。她。。”
义银这时候已经下意识站了起来,心脏狂跳。
他就知道明智光秀不对劲,但却没想到明智光秀会玩的这么大,那个混蛋到底想做什么?终于是图穷匕见了吗?
义银心里焦急,听到藤林椋说话含含糊糊,终于忍不住怒火上前一脚把她踢翻,骂道。
“她到底做了什么!明智光秀那个混蛋,她到底做了什么!”
藤林椋重新跪好,用尽力气喊道。
“明智光秀大人把矛头对准了正在京都举办佛会的织田殿下,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敌在本能寺!
随后将百地三太夫枭首祭旗,率军上洛,杀入京都,朝着织田殿下所在的本能寺去了!”
义银的面色随着藤林椋的喊声瞬间煞白,曾经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敌在本能寺。。曾经的足利义辉,当今的织田信长。。明智光秀你个王八蛋,你这一次连遮掩都懒得遮掩了吗?你竟敢亲自动手!
第1825章身怀六甲杀心自起
义银脸上是火辣辣的烫,他终究是小看了明智光秀,没想到那个外表永远优雅温柔的阴狠毒士,也有从幕后走到台前的勇气和魄力。
而照着明智光秀说法完成任务,把责任全部推给明智光秀与百地三太夫的藤林椋已然一身冷汗。
她快马加鞭,只用十日就横穿东海道,将消息从京都带到了江户城,如果明智光秀真的成功,那么此刻的织田信长已经是个死人了。
此刻,藤林椋回忆起出发前的景象,还是历历在目。
百地三太夫这个杀母杀姐的仇人死了,织田信长那个掀起风云的战国弄潮女。。她也死了吗?
十日前,伏见城外。
被按在源氏白旗之下的百地三太夫怒目圆睁,拼命想要抬头看向远处的明智光秀。
终日打雁,今日却反被雁啄瞎了眼。
百地三太夫老奸巨猾,最后是被明智光秀不讲道理,强行在军营中用暴力拿下,一身高超上忍本身都没机会使出,真是死的不甘心。
身后行刑的姬武士已是打刀出鞘,寒光刺得百地三太夫的背脊生凉,她瞪大双眼冲着远处明智光秀大喊道。
“明智光秀你滥杀无辜,残害忠良,必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远处明智光秀产期已近,此刻正忍着难受与藤林椋说话,听到百地三太夫死前哀鸣,忍不住笑出声来。
“忠良?百地三太夫也敢自诩忠良,这世道真是让人开了眼。”
说话间,远处刀光一闪,一颗人头冲天而起,鲜血溅射白旗,喷出一道泼墨般的血痕。
人头好似是被命运的力量所牵引,一路滚到明智光秀眼前,百地三太夫死不瞑目的双眼还在直愣愣盯着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鼻间掠过血腥气,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低头干呕。
藤林椋小心上前扶住她,低声说道。
“大人,您的身体。。”
明智光秀一把推开藤林椋,冷冷说道。
“我很好,姬武士身体强健,除了生产前后三日,也没听说谁会因为怀孕耽误正事。
你不必替我操心,百地三太夫已死,你也该去关东了。
记住,你欠我的。”
藤林椋自然知道明智光秀是在硬撑,圣人神种非比寻常,神裔之母皆要受此孕期之苦,这是天下武家皆知的事。
明智光秀也是利用近畿各神裔之母的孕期虚弱,制造出千载难逢的空档,想要一举杀死织田信长。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别说是身体不适,就算是孩子不幸没了,明智光秀也必须坚持到底。
为了杀死织田信长,明智光秀宁可冒着神裔流产的风险,这份执念与狠绝让身负母姐血仇的藤林椋也是不寒而栗。
藤林椋不敢再多说什么,干脆转身就走,消失在营外。
明智光秀回瞪着死不瞑目的百地三太夫,强行压抑住胃中不适,抬起一脚把首级踢开,冷冷说道。
“要怪,就怪你自己蠢。”
等待半晌,琢磨着藤林椋已经脱出营地,明智光秀下令道。
“来人,藤林椋擅自离队,心怀不轨,派物见番出营追捕之。”
“嗨!”
物见善于侦查,怎么可能抓得住上忍藤林椋,明智光秀这是给藤林椋一个体面切割责任的理由。
明智光秀自己心里最清楚,经过今日之变,圣人必然对自己非常恼火愤怒。
凡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
明智光秀当年阴谋杀害足利义辉,已然让圣人对她心怀芥蒂,这些年是重用也提防。
今日,明智光秀再次对织田信长痛下杀手,已是第二次挑战圣人的底线。
政治阴谋从来不是可以宣传的光伟正,光明与黑暗是泾渭分明。
圣人走的是阳光大道,明智光秀自甘在阳光照耀不到的阴暗处,替圣人拔除杂草乱石。
明智光秀不需要圣人理解她,不需要圣人体恤她,但作为一个优秀的白手套,明智光秀需要留下足够的后手。
织田信长死后,明智光秀就算不死,权力也会被圣人剥离,那么她继续影响近畿的底气就是把柄。
藤林椋是个聪明人,明智光秀不会毁了她,反而要成全她,正是为了留下这个把柄,日后能更多的利用她。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将藤林椋那点小事抛之脑后,眺望北方。
京都,我来了。织田信长,我来了。
今日,你我之间必然要有个结果,而这个结果,我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
回想起织田信长曾经对圣人做过的那些事。。她夺走了圣人的第一次,深刻改变了圣人的一生。。
名门贵公子沦落乱世,出卖肉体,以最屈辱的方式重新振作,成就斯波家的复兴。
想起斯波义银这些年辗转反侧于各个女人的床榻之间,就是起始于织田信长当年的第一次恶行而自暴自弃,明智光秀的拳头都硬了。
织田信长,你的报应来了。
明智光秀扶着滚圆的肚子,挺起脊梁,大声下令道。
“上洛入京,敌在本能寺!”
京都内,天台宗别院静室。
天台宗上人天海法师正在室内诵经,静室拉门被打开,明智光秀挺着肚子小心翼翼踏上榻榻米,一手还扶着自己的腰肢。
天海法师双眸扫过明智光秀的腹部,心中不免感叹起明智光秀的凶狠。
织田信长怎么都不会想到明智光秀会在这个时间点发难,才会轻而易举来到京都,踏入明智光秀的陷阱。
生过神裔的女人都很清楚神裔诞生前后的艰辛,这种孕期折磨是外人无法理解的虚弱无力。
织田信长以为明智光秀正在产前最后的阶段,对明智光秀放松了警惕,却不想。。明智光秀就是出其不意,将织田信长堵在了京都。
三好上洛弑杀先代,斯波织田两家扶持足利义昭上洛,继位足利将军。
从那时候起,京都就是政治风云不断,足利斯波织田三家博弈于幕府中枢。
先是足利动手,织田旁观,挤兑斯波,结果惹得高田雪乃独走,发动天诛,屠杀幕府武家。
等斯波选择主动退出京都韬光养晦,足利织田火并起来,坂本城被织田夺走,武力不足的足利只能被织田压制。
第1826章斩断织田信长的退路
而武家之女上洛事件,又再度点燃斯波织田两家的战火,足利得以苟延残喘,坐看斯波织田火并。
但结果,却让足利大跌眼镜,斯波织田两家点到为止,没有拼得两败俱伤,反而达成伏见城协议,联手谋夺天下。
直至今时今日,足利义昭被忽悠去了西国投奔毛利,织田信长也退出京都,长居安土城。
京都名为足利马回众,幕臣,幕府地方实力派这三方幕府武家联合控制,其实就是斯波家的禁脔。
足利义昭早就断了足利马回众的俸禄,现在足利马回众吃的是斯波家的编制粮,与斯波义士同等待遇,她们就是斯波家养的狗。
幕臣一派,自政所执事伊势贞教被织田信长斩首之后换了主子,领袖政所代官蜷川亲世女儿都送进同心众,早就是斯波义银的鹰犬。
幕府地方实力派的老大是斯波义银自己,老二和泉细川家的细川藤孝已经和义银滚了床单生了娃,那是彻头彻尾的自己人。
畠山高政虽然名是幕府管领,但幕府烂到这份上,管领狗都不理,自然只能舔着脸跟斯波家混。
所以京都现在的控制者就是斯波家,特别是掌握伏见城体系的明智光秀,她对京都影响力非常大。
明智光秀用计将织田信长骗入京都,然后率兵上洛,一万三千人马把京都内外门户堵得严严实实。
织田信长在本能寺只有一百随从,根本不可能是明智光秀上万人的对手,想要离开,织田信长只能依靠佛教宗派的力量。
和族起源于大和国奈良盆地,在当时,岛国还有其他民族文明,和族并不强大。
和族向天朝学习,首领引入大唐律,改革自己的天皇朝廷体系,其中一大特点就是崇佛。
千年之前的佛教可不是后世慈眉善目的样子,而是手持戒刀,金刚怒目。
和族对外扩张的第一步,就是奈良盆地以北的京都盆地,而建立于京都西北比叡山的佛门圣地,在古代被称为鬼门。
鬼,是指与和族争夺生存空间的毛人等岛国其他民族,而佛教尼兵就是和族对抗外族的一大战力,镇守鬼门的宗教武装。
所以在天皇朝廷时期,特别是早期,佛教势力非常大,能够左右天皇朝廷的很多政策。
直至武家崛起,幕府政权建立之后,镰仓与足利两代幕府依然对佛教宗派的尼兵团充满忌惮。
幕府拉拢临济宗建立起镰仓五山,京都五山等尼官等级制度,也是分化制衡佛教宗派的政治手段。
在京都,武家不可能控制所有环节,佛教宗派也有自己的渠道。
其他不提,只是比叡山那一处屏障就足以让织田信长逃脱生天,跳出明智光秀的严防死堵。
所以在对织田信长动手之前,明智光秀必须先与佛教宗派达成协议,斩断这种可能性。
而宗派势力也没有让明智光秀失望,她们对织田信长恨意不弱于恐惧织田改革武家集团,明智光秀敢动手,她们当然是举双手支持。
其实,火烧比叡山,觉恕上人死的不明不白,那都不是宗派势力想要织田信长死的足够理由。
织田信长又不是第一个烧比叡山的,当年足利将军也烧过。
再者,织田信长也不是第一个打压天台宗的武家大名,当年权倾天下的幕府管领也帮日莲宗一向宗搞过天台宗。
政治嘛,主要有足够的利益,什么都可以谈,什么都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但织田家的革新政策,严重侵犯了寺院领不输不入的特权,织田信长引入南蛮教制衡佛教宗派的手段,更是撅了佛教宗派的根基。
信仰无小事,这让织田家与佛教宗派完全没有妥协协商的余地。
于是,天海与明智光秀的合作变得合情合理。
天海背后是佛教诸派的支持,但促使她站出来的冠冕堂皇理由,还是比叡山与觉恕上人那些事。
比叡山被烧,先代上人死的不明不白,天台宗的反弹情有可原。
正如明智光秀心里恨透了织田信长,但她出兵围困织田信长的理由,还是杀父之仇。
这些理由都不是为织田信长这个快死的人准备,而是为了日后给圣人一个交代。
圣人与织田信长可是在伏见城达成协议,睡进一个被窝,生了一个孩子。
现在近畿大家准备合伙弄死一个神裔之母,就算动手的是另外一个神裔之母,大家也不敢赌圣人不发飙不算账。
这就形成了一个可笑的局面,明明是武家与宗派都希望织田信长死,但站到前台动手的却只有明智光秀一个人。
天海也只敢敲敲边鼓,其他人更是只愿意私下配合,但绝对不会发声,这就像是明智光秀一个人的独角戏,她终是一个人扛下所有。
天海即便曾与圣人有过肉体之缘,又是足利私生女,血脉高贵,参与理由充分,但她此刻还是心里发怵,这次见面亦是有些不自然。
捧着肚子的明智光秀并不想坐下,她低头看向天海,却见天海冲着自己的肚子发愣,面色忐忑。
明智光秀优雅一笑。
“怎么?天海法师怕了?这会儿才发慌,是否有些晚了?”
面对明智光秀的揶揄,天海诵出一声佛号,叹道。
“明智光秀大人说笑了,我等出家人,身在三界五行外,不理凡尘俗务。
我今日下山,是因日莲宗不守戒律,重回京都传播邪说,佛曰慈悲为怀,但也有金刚怒目,不能任由歪理肆虐,蛊惑人心。
另外,南禅寺崇传法师让我给您带个话,临济宗正在大德寺举办佛会,与会期间没有人能离开。”
明智光秀哑然失笑,佛口蛇心说的就是这群不知廉耻的大尼姑。
她们明明最渴望织田信长死,但却不敢沾上一丝因果干系,无耻之尤,懦弱至极。
织田信长在佛教宗派不是没有努力过,日莲宗本能寺派与临济宗大德寺派就是最亲近她的宗派。
天台宗的天海,临济宗的崇传,她们就是明智光秀请来断掉织田信长的宗派外援与退路。
第1827章各有算盘的宗派们
临济宗虽然没有宗主上人这样的代表人物,但南禅寺作为临济宗中寺格最高一档,主持崇传法师的地位类比宗派领袖。
南禅寺崇传本身就是心向斯波家,早早就冲着圣人摇尾巴,而大德寺派靠拢织田信长,这就是南禅寺抢夺临济宗领导权的对手盘。
借着明智光秀带兵上洛,围困织田信长的时机,南禅寺崇传也趁机在临济宗内削弱打压大德寺派。
在宗派势力的根本利益面前,大德寺派也不敢替织田信长出头,只能眼睁睁看着。
而天台宗这边所谓的日莲宗歪理邪说,更是可笑可笑。
天台宗传自天朝,天台宗别称就是法华宗,精通法华经。
在岛国本土化的过程中,从天台宗中分化出来的日莲宗一向宗异军突起,威胁到了天台宗的领导地位。
先是日莲宗被幕府管领扶持,攻击一向宗,烧了山科本愿寺,让日莲宗与一向宗结下了血海深仇。
随后,天台宗在与日莲宗的宗教论战中被辩驳得狼狈不堪,连祖传的法华经都说不过人家。
恼羞成怒的天台宗要求日莲宗在京都的洛中洛外二十一本山全部归为天台宗末寺,交缴上纳金。
这等无理要求,日莲宗自然不可能同意。
天台宗以此为借口,趁着幕府内斗,京都混乱的时机,山法师下山除魔,肉体消灭日莲宗在京都的所有教团,史称法华之乱。
从此以后,日莲宗式微,天台宗也没脸继续自诩法华宗。
直至十年之后,日莲宗才被解开禁教之囚,被允许重回京都重建本山,但元气大伤,早已不复当年之勇。
多年来,日莲宗本能寺派是忍辱负重,给天台宗交着名为上纳金保护费,才好不容易在京都慢慢恢复日莲宗的势力。
本能寺主持日玄法师对此是耿耿于怀,才会被织田信长轻易挑拨教唆,与织田家深度合作,向天台宗和一向宗复仇。
直至织田信长上洛,日莲宗在织田军中打出日莲佛旗,让天台宗教团闻之变色,才算龟孙子当到了头,再度扬眉吐气。
之后,本能寺日玄阴谋得逞,织田信长火烧比叡山,织田家与天台宗势不两立,日莲宗再度崛起的势头已然越来越明显。
天海法师继位天台宗,除了要重振天台宗佛教老大的地位,还要把日莲宗这死对头再度打压下去。
可如果不弄死日莲宗背后的支持者织田信长,天台宗怎么敢随便对日莲宗下死手?
现在的比叡山尼兵团已经不是当年让天皇朝廷忌惮的山法师,面对精于战阵的武家,尼姑们早就学会了吃软怕硬。
而明智光秀上洛,围困住在本能寺的织田信长,正好给了天海法师一个完美的理由。
正如当初的法华之乱,天台宗是利用幕府内斗,京都空虚的大好时机,一举攻破日莲宗在京都二十一本山,几乎把日莲宗教团杀绝。
而这一次,天海法师也要利用明智光秀的敌在本能寺,干掉日莲宗在京都的带头大哥本能寺派。
正所谓,你杀你的织田信长,我杀我的本能寺日玄,凡尘归凡尘,世外归世外,两全其美。
明智光秀看着眼前这个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天海法师,忍不住想笑,这帮不要脸的大尼姑,真特么的不是东西。
看到明智光秀忽然笑出声来,神经紧张的天海下意识问道。
“明智大人何故发笑?”
明智光秀用修长的食指摩擦着自己因为怀孕而圆润的下巴,缓缓说道。
“比叡山号称岛国佛教之父,乃是诸派起源之地。
天朝有云,女不教,母之过。佛父虽非佛母,但这棍棒之下出孝女的做法,亦是颇为有趣。”
天海法师心里清楚,明智光秀是在嘲讽天台宗只知道肉体消灭宗派对手,却不愿找找自身的原因。
要知道,不论是日莲宗还是一向宗,那都是在比叡山进修过的优秀人才所创立的新宗门。
比叡山矗立千年,许多思想早已腐朽跟不上时代,正需要改良换代,跟上新的潮流,可教团却好似聪明过了头。
孕育岛国佛教,被誉为佛父,结果却因为害怕孩子比父亲更加优秀,只能一次次干掉自己培养出来的宗教精英,这简直是在搞笑嘛。
佛教在岛国的本土化已经演变千年,从南都六宗的昌盛,到平安二宗的崛起,再有日莲宗,一向宗等后起之秀的新兴。
从上层走到下层,从晦涩的精英理论走到普及愚民的普惠路线,可以说比叡山孕育的日莲宗,一向宗,是最贴近本土化的新兴宗派。
天台宗本来可以成为她们的领路者,却为了一己私欲,打压自家培养出来的人才,骂她们是一群短视的傻b,那都算是在夸她们了。
天海不愿意在此时此刻反驳,只是双手合十作揖。
“道曰天道不仁,佛曰因果轮回,一切皆有前因后果,此生的磨难未必不是前世的因,未必不能种下后世的果。”
明智光秀优雅露出笑容,目光却始终冰冷。
“那么你们这些秃。。不好意思,说错了,你们这些得道高尼又准备在今时今日种下什么样的因?
而我,我这一生的所作所为,又会换来后世什么果?天哪,我该不会是要下十八层地狱吧?
罢了罢了,地狱就地狱吧,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和你们在地狱的同一层搭个伴。”
说完,明智光秀微微一笑,转身朝外走,觉得在这里多留一刻都想吐,嘴里不忘吐槽。
“既然天海法师与崇传法师皆有准备,那我就不打搅了,我们各忙各的吧。”
天海望着明智光秀捧着肚子蹒跚离开的背影,缓缓说道。
“我有一句话,想要提醒明智大人。”
明智光秀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天海。
“洗耳恭听。”
天海沉声道。
“织田信长,可以。但她的孩子,不可以。那是圣人的神裔,谁都背不起这个责任。”
明智光秀笑道。
“谢谢提点,可惜乱军之中,刀剑无眼,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