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7章相互勾结欺上牟利
面对鬼头悠亚的慷慨激昂,三上桃菜讳莫如深,她已经陷得无力自拔,只能硬着头皮一路走到黑。
一个新政权新体系的诞生,必然会产生新的利益集团。
逐利是人的天性,最上层的管理者也许为了长治久安,会希望体系的运行高效廉洁。
但作为维护体系的中下层主体,大多数人考虑的其实是变现。
大多数人是很现实的,辛辛苦苦学得文武艺,就是为了卖与帝王家,给皇帝老子卖命,建立功勋,然后就可以高官厚禄,荣华富贵。
即便是在激情燃烧的岁月,最可爱的人正在前线雄赳赳气昂昂,后方一样会出现过期药黑心棉。
更何况是关东侍所这种封建贵族抱团的组织体系,从建立起来的第一天就是肮脏卑鄙,自私自利。
奉行所管理北陆道商路的直江津一侧,早早就闹出贪腐大案,搞得直江景纲与大熊朝秀非常难堪。
武家义理促进会成立之后,大藏长安更是管着整个关八州的慈善活动,下属奉行少不了上下其手。
大熊朝秀,大藏长安这些最高层,必须怜惜羽毛,防范政敌,为了保住自己的权位,不会去掺和那些龌龊。
但奉行所与武家义理促进会的中下层奉行们,可就没那么克己慎行了。
武家协商机制的统战众,地方众,兄弟会,蓝衣众作为关东侍所的综合协商机构,也有监督义务。
多少人经不起利益诱惑,被拖下水,成为新体系利益集团的一份子,拿了自己不该拿的东西。
关东侍所发展得越好,利益就越大,大家也就绑得越深越紧。
利者,税,租,息也。
关东侍所影响着关东关西物流大市场,利根川中下游改道工程的借款,再加上留学,商队,救济等各种开支项目,资金量极其庞大。
关税,租赁,息差各种变现渠道,权力寻租,只要敢伸手,一年几百万石利益足够大家分润吃饱。
鬼头悠亚性格刚烈直毅,坚持理想,但三上桃菜却是审时度势,懂得做人,所以她才能分一杯羹。
大家可以有默契,暗中抬抬手,帮帮忙,但这利从何出,又从何入,总要有几个被推出来掌握账目,分配好处的替死鬼。
关八州战乱百年,商业凋零,武家更是打仗打得家徒四壁,唯一能够拿出钱来借贷金融,发展经济的势力,就只有佛教寺院。
寺院嘛,太平时节香火鼎盛,接待香客,大捞特捞。
到了战乱时代,百姓绝望,供奉神佛的香火钱不减反增,还能趁机吞噬周边的土地,势力更大。
姬武士的税收,收不到佛娘头上,寺院养的尼兵可不是好惹的。
武家领与寺院领的矛盾,一直很激烈,如果武家征战养蛊,养出了最强悍的统治者,反手就会收拾寺院。
关东最大的寺院势力,一定是镰仓五山。
镰仓五山始于镰仓幕府末期,幕府有意控制寺院势力,遂收买禅宗一脉的临济宗,建立尼官体系。
镰仓五山寺格最高,替幕府出面管理天下寺院,幕府与临济宗这是双赢呀。
可好景不长,蒙古征伐岛国,镰仓幕府拼死抵抗,虽然挡住了蒙古人,却无力支付姬武士的军功恩赏,最后被武装讨薪,轰然倒塌。
直到足利幕府建立之后,觉得镰仓幕府这套尼官体系对付膨胀的寺院势力非常好用,干脆直接抄过来用。
足利幕府的根基在京都,于是在京都又设五山,为了区分镰仓五山,就称为京都五山。
五山制度是武家幕府试图压制寺院势力的一次尝试,效果很好。
但武家幕府的政权一直不稳,所以五山制度实际上很快就脱离了幕府监控。
武家有家格,把姬武士分为三六九等,尊卑有序。
岛国的佛教入乡随俗,嘴上说着众生平等,但事实上也要分个三六九等才算合适。
所以,佛家有寺格,各派的本山,主寺,都要讲究门迹,总要有个上下贵贱的说法。
当年日莲宗在京都混得风生水起,天台宗看着眼红,便要求日莲宗在京都的一众寺院降格为自己的分寺,要向比叡山供奉。
被日莲宗拒绝之后,比叡山的山法师就下山降妖除魔,杀光烧光抢光了京都的日莲宗各寺教团,从此日莲宗一蹶不振。
别看佛娘平日里大慈大悲,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佛娘也会金刚怒目,杀起人来,可不手软。
镰仓五山在足利幕府时期的宗教地位依旧崇高,关东百年乱战,镰仓五山却是超然,势力不小。
北条家从伊豆国起家,拿下相模国,打下了自己的一片基业,而镰仓五山就位于相模国的三浦半岛之上,地理位置很是要紧。
在北条氏康这位内政手段优秀的家督执政期间,她大力发展小田原城城下町,并游说不少佛寺迁移到小田原城周边。
围绕在小田原城的寺院,形成新的佛教势力,镰仓五山在相模武藏的影响力实际上被削弱了不少。
等到义银在利根川中下游下乡视察,决定建立武家义理促进会的时候,就盯上了这群富裕的寺院。
以圣人的威信为中介,武家义理促进会借到了大批低息贷款,用在救济地方,子嗣留学等等,其中最大的一项就是贷款搞水利。
以水利建设之后增长的土地产出为抵押,存放在寺院中几百年的财富被释放出来,成为利根川中下游大搞水利的主要资金。
镰仓五山是老牌寺院势力,钱要赚,脸也要顾,不肯站在台前。
所以,寺院势力的贷款方就被妙安寺禹新,三光寺上惠,无量寺柘黄,养林寺开新这四位小田原城新寺派主持来负责,管着账目。
随着利根川中下游改道工程进入攻坚阶段,武家义理促进会的胆子越来越肥,竟然提出十年借款二千万石的庞大借贷计划。
这一计划调动的资金量,是整个岛国一年的田产总数,高达二千万石!
真田众的三好清海看出不对劲,死活不让真田信繁掺和其中,因此得罪大藏长安也在所不惜。
而大藏长安已经被现实的顺利迷了眼,雌心壮志真准备这么搞,但她却不知道自己手下的那些奉行们正摩拳擦掌,也准备发大财呢。
在这一场大家都发财的狂欢中,关键就是妙安寺禹新,三光寺上惠,无量寺柘黄,养林寺开新这四个尼姑手上的账目。
钱粮会先到她们账上,然后由她们把这些低息贷款拿去堺港,在高田阳乃那边投资股票,地产,粮票,赚取更多利息。
而关东这边呢,四个尼姑会拆东墙补西墙,让账目上看不出问题,那么这一大笔资金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得为大家赚取大额利差。
关东侍所下属奉行们的利益集团想得很美,各方面都打点好了,这些钱看似一直在账上躺着,实际上是去了堺港。
等明年利息本金回到关东,大家一起分钱,岂不美滋滋?
甚至都不需要钱回来,只要后面的借款顺利,现金流不断,能够维持利根川中下游改道工程费用。
那些在堺港利滚利的资金干嘛要回来?这边还要抽调更多资金过去吃利息呢,谁还会嫌弃钱太多?
只要大家同心协力,最上层根本不知道中下层的实际管理者们已经联手套利。
放贷方,管理方,监督方一起遮掩得严严实实,上面怎么可能会知道?三上桃菜就是其中的一个参与者。
她们最害怕的不是上面的贵人自己发现,而整个体系运转中没有参与贪腐的刚直者,会把这件事捅上天。
三好清海发现了,但她选择装作不知道,等机会为真田信繁谋取更大好处。
但像鬼头悠亚这样的理想主义者。。三上桃菜真的很害怕。。
鬼头悠亚以为三上桃菜是收了点钱,与人方便,开个后门而已。
万一鬼头悠亚知道了真相,以她的性子一定会忠实得向圣人禀告,那麻烦就大了。
三上桃菜参与其中,不只是为了钱,更是为了融入这个圈子。
她出身卑微,好不容易得到圣人青睐,用命换来了今日的权力地位,她想要保住这一切!
关东侍所体系中的最高统治者圣人是三上桃菜必须讨好效忠的对象,但中下层相互交往共事的同僚们也不可得罪。
中下层盘根错节,依靠新体系混饭吃的新兴利益集团,才是整个体系日常运转的执行者。
三上桃菜渴望加入她们,官官相护,亲亲相隐,才是为官之道。
这是在武家社会,申请加入统战众地方众都需要推荐,斯波遴选也需要三个体制内的姬武士举荐。
战场上九死一生打下来的军功,如果不搞关系维护,日后就会寸步难行。
大家相互联姻,相互照顾,利益结合绑在一起,才算融入圈子。
像鬼头悠亚这种耿直的傻子,人家根本不带她玩,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热血沸腾,指天说地。
三上桃菜长叹一声,不知道这些事还能瞒鬼头悠亚多久,她真的害怕。。害怕到现在就想杀了鬼头悠亚。
第1728章拆东补西做大梦
三上桃菜担心鬼头悠亚性子刚烈,终有一天会发现真相,把整件事举报,将关东侍所掀个底朝天。
但她却不知道,也许等不到鬼头悠亚举报,这件事现在就已经出了岔子。
小田原城下的妙安寺内,妙安寺禹新,三光寺上惠,无量寺柘黄,养林寺开新这四个尼姑正面面相觑,急于想出办法过关。
养林寺开新气闷道。
“我早就说了!应该多留些钱粮在账面上以防万一!可就是没人听我说话!
现在怎么办?该如何是好?”
三光寺上惠冷笑道。
“伸手拿钱的时候,也没有见你多说一句烫手,怎么?这会儿想起来埋怨了?”
两人怒目而视,妙安寺禹新一拍案牍,喝道。
“行了,都少说一句,发生这种意外是谁都不想看到的,与其相互指责,不如说几句有用的!
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出了事就是同归于尽,有什么好吵的,帮忙拿个主意才是真要紧!”
无量寺柘黄双手合十,一声佛号,一脸苦相。
“东方之众突起叛乱,关东侍所设立在利根川中下游的库房与粮仓大开,全面供给义军所需,支援下总国战事。
现在,仗是打完了,仓库也被搬空了,奉行所与武家义理促进会都需要补充物资,重新填满仓库。
账目上的钱粮都在,但那只是蒙蔽贵人视听的数字而已,真正的钱财早已经从各种渠道投资了堺港的粮票,北陆道股票,斯波地产。
这些钱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真要是毁约回流,光是违约的赔偿与利息的损失,我们就没法向那些等着分钱的贪婪家伙们交代。
原本想着每月每季都有新增的贷款,现金流不会出问题。
可谁能想到,东方之众竟敢起兵造反,对抗圣人。又有谁能想到,大熊朝秀大人,大藏长安大人竟然敢于全面开仓。
现在是仓库都空了,上面已命令调集资金购买物资,充实库房。
我们的现金流根本不够,要是不能给上面一个得过去的说法,只怕会引起怀疑。
我们的账目虽然做得巧妙,但还是经不起有心人的严查,靠的是各方各面帮忙遮掩。
万一被上面看出了端倪,查出了问题,那可就。。”
这次的意外,是四个尼姑未曾设想过的情况。
你说东方之众明知圣人英明神武,干嘛要造反找死?明明是义军接受圣人号召,群起聚义,大熊朝秀和大藏长安干嘛要抢着露脸?
奉行所与武家义理促进会跳出来打对台,比谁更能烧钱,结果利根川中下游流域原本为水利工程准备的库存,全部变成了军需。
打仗就是烧钱,哪里是搞水利建设可以比拟的消耗速度?
再说了,免费的东西谁不喜欢?义军路过仓库,眼看东西随便拿,自然是一张草纸都不会留下。
仗才打了二十多天,大部分义军其实都没有上过战场,军功聊胜于无,最多占了一个义士的虚名,但库房的东西可是一件没有少拿。
人家到底是义士,为了圣人来打仗的,她们从仓库搬走的东西,武家义理促进会好意思要回来吗?
就算大多数义军没打成仗,没得到恩赏,但到底是为圣人摇旗呐喊,来回路费总要给人家报销吧?
这时候锱铢必较,不利于团结,圣人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大熊朝秀与大藏长安烧钱比拼这一把忠心,不就是做给给圣人看嘛,大藏长安怎么可能在最后关头掉链子呢?
义军拿走的物资不可能要回来的,但仓库是武家义理促进会放在各地的储备资源,必须要补齐,这补仓的钱粮当然是从账目中变现。
于是,掌控账目的四个尼姑吓麻了。
钱都去了堺港高田阳乃那边吃利息,账面上的数字兑现不出来,但空荡荡的仓库总要填满,否则说不过去呀。
账目上的数字可以忽悠,仓库是满还是空,可是一眼就能看穿。就算想要玩些火龙烧仓,阴兵借粮的把戏,但前提是仓库必须满着。
账目上满仓的粮库可以一把火烧了,谁知道原本是满是空?
可是,现在特么的是空仓库要求填满,在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表演一个无中生有呢?
这下可是愁死了四个管账的大尼姑,一个个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应付这局面。
妙安寺禹新咬咬牙,说了一句。
“其实吧,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需要冒些风险,就看各位愿不愿意配合我。”
三光寺上惠苦笑道。
“都这时候了,还说什么风险不风险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有办法你就赶紧说出来吧。”
妙安寺禹新面色阴郁道。
“圣人在古河城与上杉武田两位殿下闹得很不愉快,这事你们知道吗?”
无量寺柘黄点头道。
“怎么会不知道,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了。
圣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东方之众造反,突袭古河城,差点把圣人困在城中,之后更是兵戎相见。
现在她们打输投降,圣人非但不计较,还要帮她们说话,让关东侍所各家大名筹集资金,救济东方四国秋后可能出现的大饥荒。
你说东方之众自己找死,在春耕的农忙时候起兵作乱,就算秋后饿死人了,那也是求仁得仁。
关东侍所各家巴不得东方之众闹饥荒,东方四国的实力被削弱,日后才好兼并管理。
谁知道圣人仁厚,不忍心看到东方四国饿殍满道,尸横遍野,硬要关东侍所各家对口帮扶,出钱粮救济对头。
这事别说上杉武田两位殿下不服气,搁我身上,我也想不通。”
妙安寺禹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一声,说道。
“我们出家人,自当以慈悲为怀,圣人仁厚,我等要多多理解才是,怎么能说想不通呢。”
无量寺柘黄被怼了一句,面上尴尬一笑,心中暗骂,你等一个个宝相庄严,慈眉善目,反倒显得我不修佛法,不守佛心,贪婪无度。
明明是关起门来摊开说实话,商量着办法,硬要在这会儿装什么慈悲,我呸!虚伪至极!
妙安寺禹新看了眼一脸僵硬的无量寺柘黄,解释道。
“我不是故意给你难堪,这就是圣人给我们指了一条活路呀。”
“哦?愿闻其详。”
“圣人与上杉武田两位殿下在古河城顶着,谁都不愿意妥协,但这事总是要解决的,拖得太晚,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也就是上杉武田两家身份不一般,家里养着神裔,这才敢与圣人斗气,换作别人早就被弄死了。”
“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能不能别卖关子,我等洗耳恭听,你就快说重点吧!”
“行了行了,我说便是。
对口帮扶是圣人的意志,不容更改,但关东侍所各家没有过错,凭什么替东方之众的罪人背锅?
这事情的死结,就在于此。
我听闻北条氏政殿下准备前往河越城,邀请上杉武田两家家督相会,出面协调这件事。”
无量寺柘黄一愣。
“北条殿下能有这面子?让上杉武田两位殿下到河越城一游?”
妙安寺禹新呵呵一笑。
“以前是没有,但现在有了。
北条殿下已经怀孕,上杉武田两位殿下就算不肯给她面子,看在她肚子里神裔的份上,也会走一遭河越城。
毕竟北条殿下怀着圣人的神裔,还要跑东跑西当和事佬,这点礼数总要给的。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此,而在于北条氏政殿下出发之前,已经与镰仓五山的人谈了谈,颇有收获。”
三光寺上惠面上一动。
“你的意思是说,北条殿下找了镰仓五山负责资金,对口帮扶未必需要关东侍所各家来出钱粮,可以走贷款形式?
北条氏政殿下是想拿这张王牌去和上杉武田两家家督谈判,为圣人与关东侍所之间的僵局斡旋?”
妙安寺禹新笑道。
“正是。
关东侍所各家出名誉担保,由镰仓五山出钱出粮,贷给东方之众,等熬过了今秋饥荒,这钱粮以及利息自然是东方之众自己来还。
如此以来,秋后的大饥荒危机消除,圣人满意了,关东侍所各家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损失,东方之众既然犯了错就由自己背起来扛。”
三光寺上惠拍案道。
“好!好一个一石三鸟!”
妙安寺禹新说道。
“不仅是一石三鸟,北条殿下经此一事,帮关东侍所各家顺利过关,让圣人可以体面下台,谁不念着她的好?”
无量寺柘黄听得有些糊涂。
“好是好,但说来说去,与我们现在的困境有什么关系?”
养林寺开新在旁听得开怀大笑,指着无量寺柘黄笑骂道。
“你也不想想,镰仓五山贷出钱粮对口帮扶,这账该怎么走?”
无量寺柘黄恍然大悟。
“走我们这里!”
妙安寺禹新冷笑道。
“镰仓五山的得道高尼们好面子,她们不愿意走到前台沾染铜臭,让人看见她们食利者的嘴脸,脏活累活自然也是交给我们来做。
五山有几百年的积累,钱财堆积如山,不管对口帮扶的贷款数量有多大,她们都能吃下来。
我们只需要多做些花账,把贷款的总数增加一点点,多出来的部分用来补充利根川中下游的仓库就能过关。”
无量寺柘黄龇牙倒吸冷气道。
“多出来的可不是一点点,要补满利根川中下游的那些仓库,可是好大一笔资金。”
妙安寺禹新冷声道。
“再多钱粮我们也得补,否则就一起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刀吧!
我已经算过了,这场新春的乱战,打掉了今年的水利工程预算,我估计武家义理促进会应该会缓一缓,今年不会再大兴土木。
另一边,对口帮扶的贷款要得急,秋天就得全部到位。
我们可以从中巧立名目,多贷款项,抽出一部分补充利根川中下游的仓库。
只要仓库在补货,速度慢些也无妨,反正今年不会大兴土木,用不着慢慢补就是了,上面也不会起疑,我们的现金流就可以稳住。
之后,每月每季都有新的贷款进来,我们左右腾挪周转,只要把今年想办法熬过去,之后等堺港的利息与本金到期,大家都发财。”
几人连连点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她们还是想得太美。
其一,流去堺港的本金以及利息,真的百分百没问题吗?
她们看重高田阳乃的利息,高田阳乃这头饿狼还想着吞了她们的本金呢!
其二,只要她们拆东墙补西墙做得好,关东上层的确是不会起疑心,又有关东侍所内部的利益集团帮衬,遮掩得严严实实没有问题。
可关东侍所这边没问题,近畿那边怎么说?半泽直义在堺港的高田阳乃那边碰了个冷钉子,被迫雌伏多闻山城一年,憋了一肚子气。
等她再度出山,就是来关东查账,想要侧面击破高田阳乃经营的铜墙铁壁。
但高田阳乃就等着半泽直义在关东掀开黑幕,自己可以趁机发动金融危机,吞了关东方面的资金。
而真田信繁麾下的三好清海一直盯这件事,还等着这个机会帮自己的主君抬轿子,上圣榻呢。
至于鬼头悠亚这个正在掀起运动的铁血少女,万一让她知道了三上桃菜与关东侍所利益集团那些蝇营狗苟。。
斯波义银以为自己最大的麻烦,是难以弥合关八州东西部武家的恩怨,将关八州整合为一。
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大麻烦还在后头呢。
与东西部武家的矛盾相比,之后的大清净,改造思想,金融危机。。那才是真正让人头皮发麻的超级大麻烦。
第1729章上杉武田结缘石
在这个多事的春天,关八州大地最受关注的两个姬武士,竟然是两位孕妇。
岛胜猛怀着身孕,快速凶猛得攻破关宿城,成为压断佐竹义重战斗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东武藏之地缺乏管理的姬武士团,所以她大开方便之门,这次出战领御恩受赏赐的大批义军都得到斯波编制,入驻关东斯波领。
诸姬群起欢呼,自然将这位斯波家智勇双全的忠义大将捧得老高,所谓鲜花着锦之盛。
上有圣人的恩宠,下有部众的拥护,岛胜猛虽然最近在安静养胎,可威信声望却是越来越高,权力地位已然更进一步。
而另一位孕妇便是北条氏政。
这位一直被北条家臣团压着的弱势家督,自从怀上圣人的神裔,挟肚子以令家臣,说话从来没这么好使过,做人从来没这么硬气过。
她先是全力动员北条军势,使得北条军成为这场东方之众叛乱中的义军绝对主力。
甭管北条家到底有多少人上了战场,光是这个态度就足以帮北条家洗掉关东侍所内外诸多质疑,干干净净上岸,自诩忠臣。
当圣人与关东侍所在处理东方之众的问题上产生巨大分歧之际,又是北条氏政赶到河越城,主动邀请上杉谦信与武田信玄前来一叙。
关八州武家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到河越城,寄希望于北条氏政的斡旋成功,不要让多灾多难的关东大地再起风波,再受磨砺。
武藏国内有三条重要河流,成川字型由西北向东南贯穿武藏之地,分别是多摩川,荒川,江户川。
多摩川靠近相模国,荒川位于中部,江户川是利根川下游,位于武藏下总两国的地理边界线。
其中,荒川与江户川下游合流归一,至江户湾出海。
河越城又称川越城,与江户城有非常紧密的关系,两座城市都是由武藏国名门太田家的先祖筑城。
河越城位于荒川与江户川的合流交汇处,江户城在下游出海口,两者组成了武藏国面向下总国的地理防线。
太田家是扇谷上杉家宰,太田先祖为扇谷上杉家的崛起,立下汗马功劳,也因此太田家在武藏国地位超然。
在镰仓足利家与扇谷上杉家对抗时期,太田先祖建立起这两座城池,最初的目的是为了防范古河领的关东将军。
但之后因为占据河川之利,两座城池便发展起来,河越城因为比江户城发展更快,又位于上游占据主导地位,遂有江户之父的称号。
这个时代,河越城才是武藏第一大城,所以北条家舍得把江户城连同东武藏之地献给圣人,如果是河越城,北条家臣团可真不舍得。
北条家一直在关东侍所吹风,希望圣人将关东侍所大评议与常务理事会的办公地点搬迁到江户城。
虽然这是出于北条家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私心,但越后国御馆实在太远,关八州武家倒是普遍赞同。
当然,上杉家自然是竭力反对,两家在暗地里一直较着劲。
北条家臣团想得太美,但河越城在武藏国的核心地位,也许很快就会不保。
因为圣人已经把东武藏之地并入关东斯波领,怀孕的岛胜猛将这块地盘视为自己孩子未来安身立命的根据地,非常上心。
江户城以前发展的不好,一方面是因为北条里见两家对抗,江户湾始终处于交锋前沿,海上商路难以发展。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利根川下游泛滥成灾,当地有很多沼泽地芦苇荡,看似一片平原沃土,其实缺乏耕地。
商业受困于海上争斗,耕种受困于陆上水患,江户城即便占据了优秀的出海口位置,结果还是发展不过内河交通枢纽的河越城。
但随着里见家的低头降服,利根川中下游改道工程的顺利展开,阻碍江户城发展的两大不利因素正在逐渐消失。
岛胜猛很看好江户城,大胡领太小太远,关东斯波领的未来在东武藏之地,而东武藏之地最适合发展的核心城池就是江户城。
北条氏政接待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的地方,在河越城外围东侧的冰川神社。
天皇朝廷被足利义满屠灭之后,与天皇关系密切的神道教也被斩草除根,唯有祭祀武家神的八幡宫一系神社被保留。
太田先祖建造河越城,这间冰川神社在外围以城下总镇守的超然地位,故而幸存。
当地的冰川神社据说有两千五百年历史,当地大宫之名,便是源于冰川神社。
但神社原本供奉的神灵皆被撤下,换上武家神八幡太娘的神位,这才算是过了关。
神社所在的大宫地区,距离古河城百里,距离河越城二十里。
骑马来到大宫的武田信玄,在神社外望着鸟居,莫名想笑。
世事变幻太快,五年前川中岛合战,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在北信打得尸山血海,恨不得咬死对方。
四年前的骏河侵攻,武田信玄撕毁与北条今川两家的同盟,一口吞下骏河城,北条氏康也是恨不能宰了武田信玄。
这才四五年功夫,武田上杉北条三家竟然能够坐在关东侍所的体系中,一起和和气气商量事情。
更有趣的是,武田信玄的女儿四岁,上杉谦信的女儿两岁,北条氏政肚子里的孩子三个月,三女所孕育的子嗣都是来自圣人的神种。
不知已经在天上的北条氏康得知此事,会做何感想?
三强藩在关东斗得你死我活,最后却被一个男人的吉尔连起来,坐在同一张桌上,用同一双筷子,往同一个锅里捞食吃。
想到此处,武田信玄忍不住感叹一声,孽缘啊,都怪那个可爱又可恨的英俊少年。
身边迎客的北条家臣,她眼看武田信玄不动弹,却望着鸟居出神,也不敢催促,只是默默等待。
半晌,武田信玄自己回过神来,摸了摸眼角隐隐透出的鱼尾纹,苦笑摇头。
每次见到圣人,都为他容颜惊叹不已。
武田信玄老了,上杉谦信也老了,但斯波义银永远是那张十六岁的英俊脸庞,岁月流逝也无法在那位圣人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
看到那张永远青春洋溢的俊脸,总能让武田信玄怀念过往,感叹岁月无情,人心多变。
外间流传圣人召见之时,上杉谦信与武田信玄当场翻脸,其实只说对了一半。
翻脸的是上杉谦信,那位的性子永远是这么刚烈,一肚子怨气像是个欲求不满的怨妇,明明是有了孩子的娘亲,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武田信玄多有城府一人呀,就算是杀人也是笑眯眯捅刀子,她怎么可能当场和圣人闹翻?最多是软刀子抽插,让圣人有苦说不出。
斯波义银庇护东方之众的政治意图,其实上杉谦信与武田信玄都看得懂,但她们也的确很为难。
武家家名之下的家业,属于家名之下所有姬武士,这是武家传统的共识。
姬武士团以家臣的方式效忠家督,维护的其实是整个武家集团的共同利益,包括自己的那一份。
就像是现代的股份制公司,家督是董事长,可以决策发展战略。
但董事会的大股东,乃至持有少数股份的小股东,公司一样属于她们,她们也是有一份的。
家臣效忠主君类似入股,分配知行地类似持股,武家传统的评议制度,家臣团的参议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限制针对家督的。
大家拼命跟你干,是指望跟着你发财,如果你没办法为大家牟利,那我就带着资本另投别家。
这就像是一家上市公司,业绩好看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大股东小股东一起笑呵呵看手里股票增值。
要是业绩下滑,股票大跌,大股东花式减持,小股东想着割肉,都想带着资本跑,日子还怎么过?
所以武家和上市企业其实是一种风格,领导天天吹牛逼,年年刷业绩,可不敢让股东们失望。
企业垮了最多是破产,家业垮了真的会死全家,压力更大。
斯波义银逼着关东侍所各家对口帮扶,救济东方之众,这种事没有一个正常家督敢随便答应,家臣团那边没法交代。
站在政治家的立场,武田信玄明白斯波义银是对的,关八州需要弥合分歧,内耗是最差的选择。
可如果把武家看作一家上市公司,看看那些股市里急功近利,天天炒作,动不动业绩超预期的企业,就能明白武田信玄的尴尬。
武家这种经营家业的模式,就没有优秀政治家施展才华的土壤,一个个小团体自私自利,一个个小山头只顾自己,谁在意大局?
赶紧把今天的好处吞了,套利变现了,明天她们都不耐烦等,何况是考虑长期良性发展,先投入一大笔。
前人栽树
,后人乘凉,现实就是没人愿意种树,全在想着砍树变现,被短视的大多数所裹挟,什么事能搞好?
斯波义银支持利根川中下游改道工程,用自己的信誉做抵押,借来大笔资金搞水利搞生产,大家尝到了甜头,这才愿意跟进。
可救济东方之众这种事,各家只看到付出,没看到回报。一定要说有好处,那就是关八州整体稳定的政治大局。
这玩意儿谁在乎啊?谁愿意用自家白花花的粮食去买一个所谓的稳定大局?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反正有圣人这个背锅侠,各家自然不愿意掏钱,都在捂着钱袋子装死。
斯波义银召见上杉谦信,武田信玄,提及对口帮扶之策,就是指望自己女人的眼光长远一点,帮忙带头做个榜样。
可他也不想想,自己的女人那也是家督,屁股后面一样是养着一群姬武士吃饭,她们也很为难。
例如武田信玄,她当然明白救济东方之众有利于稳定关八州,有利于斯波神权未来的发展。
但她能当这个出头鸟吗?她不能呀!
退出骏河国,压制甲斐众,经营常陆国,这已经让武田家臣团许多人感到不满,感觉自己的切身利益受到损害。
武田信玄甚至需要用女儿的未来为理由,求武田信虎这位凶名在外的母亲帮自己镇住甲信,才敢把注意力放在常陆国的经营上。
她要是支持了圣人的对口帮扶,武田家要是当了这个出头鸟,别说是关东侍所各家对武田家的不满,武田家内部也会出现波折。
武田信玄因为女儿生得不正规,缺乏道德,所以现在一心一意跟着斯波义银的战略走,可谓最贴心的铁盟友。
连她都不敢答应的事,上杉谦信敢答应?
别看上杉谦信桀骜不驯,统治越后集团的手段粗暴直接,但她只是性子烈,做事直,人又不傻!
以前的上杉谦信可能为了斯波义银付出很多,为他强压越后集团,做成了许多事。
但今时不同往日,上杉谦信现在有女儿了!
说句难听点的话,斯波义银和上杉深雪同时掉水里,你猜上杉谦信会先救谁?
府中长尾家得国不正,是弑杀越后守护上杉家,以下克上抢走了越后国的统治权。
上杉谦信早年间一直在平叛,国内不服气的武家此起彼伏作乱,她只是依靠自己超强的军事才华,强行压制了越后武家集团。
虽然这些年通过斯波义银的政治手段疏导,上杉谦信又继承了山内上杉家名,成为关东管领,总算能名正言顺,让越后武家太平点。
但上杉谦信的执政手段粗糙不堪,上杉家内部矛盾比起武田家,那都是有过之而不无及,更不可能和以团结著称的北条家相提并论。
上杉谦信要是敢答应了对口帮扶这件事,上杉家臣团马上就能闹起来。
越后那些王八蛋虽然没胆子明着反对圣人,但她们暗地里恶心人的办法也有很多。
上杉谦信现在最看重的就是上杉深雪的未来,不希望她的继承权出现任何波折,在国内变着法折腾上杉景虎和上杉景胜两个倒霉蛋。
要是让越后武家集团泛起恶心人的心思,回头给上杉景虎上杉景胜多磕几个头,上杉谦信都难以接受。
上杉谦信当年继承母亲的家业,可是提着刀一家家把越后武家打服的,过程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自己都要得PTSD了,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重走一遍老路,她为何要为了东方之众那群混账东西,当这个没好处的出头鸟?
武田信玄摇摇头,圣人的想法是正确的,但现实就是没法做呀。
她又叹了一声,一步步走上台阶,穿过鸟居,在台阶尽头的舞殿之前,看见身姿挺拔的上杉谦信。
武田信玄笑道。
“上杉殿下到得可真快呀。”
上杉谦信回头看见武田信玄,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表情面对这个城府极深的情敌。
就在三年前,自己还在筹谋关东侍所围攻武田领,誓要砍下这个羞辱圣人的畜生人头。
但今日,两人却要站在同一阵线,与心爱的男人为难。
这种感觉,真是有够恶心的。
上杉谦信不说话,武田信玄倒是主动凑趣,上前看了眼上杉谦信正在台前把玩的石子,问道。
“这是何物?”
上杉谦信面色复杂,沉默一下,说道。
“此间神社的把戏,说是结缘石,得之可拥有美好姻缘,能与爱人厮守终生。”
城府深如武田信玄,听到上杉谦信语气惆怅说出这段话,面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两位当年恨不得一刀砍死对方的情敌,此刻却是对上了目光,一触之后各自撇开头,脸上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上杉谦信狠狠把手中石子丢了出去,一道弧线消失在两人眼前。
“招摇撞骗。”
武田信玄点点头。
“无稽之谈。”
上杉谦信做了个请的姿态,武田信玄客气回礼,两人并肩向前。
“听说北条氏政已有三个月身子,这会儿应该吐得很厉害吧?”
“自然是吐得厉害,你我再清楚不过了。”
“。。。是呀。”
第1730章情敌见面分外虚伪
两姬并肩走过前殿,谈笑风生,北条家的姬武士在前面引路,身后大批上杉武田旗本紧随其后,如临大敌。
三家关系转变太快,别说三位家督不习惯,手下人也不习惯。
昨个恨不得砍死对方,今儿已经坐在一起把酒言欢,脑子哪里转得过来。
这三家可不是小门小户,那都是家督一言既出,战场血流成河的百万石动员力级别强藩。
船小好掉头,大船打个晃,船上船下就是一群人打摆子看不懂。
但这会儿,三强藩都已经上了斯波神权的航空母舰,除了握手言和,虚情假意,虚与委蛇,还能怎么办?
后殿的庭院颇具古风,开放式的茶室四面无门如古亭,北条氏政盘坐其中,身前放着一个小炉,正往里面加炭,竟是亲手煎茶待客。
上杉谦信微微点头,武田信玄脸上一直是笑吟吟,两女同时斥退左右,单独坐进亭中。
三家姬武士站在远处,肃立不动,微风拂面,阳光洒落,正是春光无限好。
亭中三姬相互行礼,各坐一边,北条氏政说道。
“我这两天有些不适,医师让我少走少动,所以没有亲自出迎,还请两位殿下见谅。
煮茶一盏,聊表歉意。”
上杉谦信看了她一眼,说道。
“三个月正是结胎的要紧时候,你还敢从小田原城跑到河越城来凑热闹。
你应该已经有感觉了,这可不是一般的身孕,很会折腾当娘的,竟还敢如此大意,真是不要命了。
我劝你一句,之后好好静养,莫要再乱动费神,你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难受的事还在后面呢。”
上杉谦信与武田信玄,都是和北条氏康作斗争的同辈英杰,北条氏政算起来比她们小了一点。
此刻,上杉谦信用教训小辈的口气说话,看似关怀,却是老气横秋想要压北条氏政一头。
北条氏政笑了笑,说道。
“承蒙上杉殿下关爱,好在我年纪轻,这点不适还算扛得住。”
上杉谦信面色一僵。
岛胜猛年近三十,自嘲老妪,上杉谦信与武田信玄的年纪也差不多,不算年轻了。
北条氏政这话听起来刺耳,但又让人说不出什么来,上杉谦信如果硬要计较,倒有点对号入座的感觉,顿时吃了个哑巴亏。
两人针锋相对,一旁的武田信玄笑着岔开话题,问道。
“此茶似乎有些意思,敢问是什么茶?”
北条氏政这回是来当和事佬的,给了上杉谦信一个软钉子是不愿意示弱,但也不想真的惹恼了这位性子刚烈的关东管领。
她顺着武田信玄给的阶梯下台,指着炉火边的一盒青梅说道。
“茶是普通了些,但这青梅却很不错。
去年春夏采摘的青梅,洗净之后,一层粗盐一层青梅,腌渍大半年的成品。
用什么工艺保存一年,我倒也不清楚,但和茶一起煮出来的风味独特,酸中带咸,回味带甜,别有一番风情。”
武田信玄鼓掌道。
“有趣,我很期待。
早就听闻河越城乃是关八州中部第一繁华,川越老街无奇不有,竟然还有如此有趣的青梅茶,今日可得好好品尝一下。”
上杉谦信看了眼满脸堆笑的武田信玄,冷冷一笑,也不发作,且看她们能够两个虚伪客套到几时。
上杉武田北条三家,如今都算有了神裔,又是在关东侍所一个锅里吃饭,相互之间利益大于矛盾。
从私人感情来说,没有女人愿意分享伴侣。但处于政治立场,三家合作好过对抗。
自古以来,老大老二打架,往往先死老三老四老五,根本原因就是老大老二不喜欢被人捡漏。
三强藩虽强,但如果真斗起来,相互削弱了实力,结果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平白便宜别人。
况且,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形态,三足鼎立也有利于相互合作。
在大方向上,上杉谦信盯着下野国,武田信玄看重常陆国,北条氏政惦记房总半岛,三家各取所需,也的确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主要矛盾不在三家身上,一些次要矛盾就不会破坏了合作的大局,毕竟都是成熟政客,谁会为了和男人睡觉的事情就翻脸拔刀呢?
况且,孩子都有了,这会儿拔刀也晚了,捏着鼻子相互容忍,先把正事办了最要紧。
北条氏政忙着料理茶水,指了指桌上一份文书,说道。
“我来煮茶,两位殿下不妨先看看这个。”
武田信玄做了个请的姿态,上杉谦信顺手抄起文书,一目十行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上杉谦信停顿了半晌,把文书递给武田信玄。
武田信玄看得慢一些,仔细一些,等她看完,水汽已经升起。
北条氏政拿起工具,将三枚腌渍好的青梅投入沸腾的茶水中,瞬间扬起阵阵清香。
等她分好三杯清茗,武田信玄已经放下文书,笑道。
“这茶看着雅致清淡,不同于茶道繁琐。”
北条氏政笑道。
“川越老街有一商屋,屋主来自天朝,她家的青梅茶不同于我岛国的抹茶道煎茶道,的确是简朴了一些,但也很有趣。
我还想着圣人会不会喜欢,下次带给他试试。”
武田信玄点点头。
“圣人应该会很喜欢吧。”
两女竟然把话题说到了斯波义银身上,也不觉得尴尬,反倒是一旁的上杉谦信听得浑身难受,点了点桌上文书,插话道。
“镰仓五山倒是真富裕,这么大的款项,她们也敢一口答应。”
北条氏政笑了笑。
“镰仓幕府建立镰仓五山,至今已有二三百年,世代积累的财富可不是小数目。
眼看旧朝轰然倒塌,新朝即将来临,那些大尼姑总要为以后的日子多加考虑,费点钱财讨好圣人也是应该的。
再者说,这是贷款,是有利息的,就算利息低一点,但这种又能恭维圣人又能赚钱的好事,她们没有什么理由拒绝,还不是抢着做。
要说富庶,镰仓五山哪里比得过比叡山千年道统,织田信长一把火烧了比叡山,谁知道抢了多少好东西,那才叫一本万利。”
武田信玄眯了眯眼,北条氏政对她抱歉得点点头。
说起来,武田信玄入道天台宗,身份还是尼正,比叡山被烧之后写信骂过织田信长,甚至给了织田信长一个第六天魔王的诨号。
北条氏政在她这位信徒面前说起天台宗的劫难,多少有些轻浮。
武田信玄无所谓得摇摇头,并不在意。
她和天台宗是相互利用,想要的是天台宗大尼正之位,帮自己扩充势力,但天台宗前宗主觉恕上人死活不松口,只肯给个尼正。
武田信玄捞不到好处,觉恕上人现在也死了,自然对天台宗越发漠视,北条氏政爱怎么调侃随意,她不在乎。
她知道北条氏政提起比叡山,其实是想带出织田信长的名字。
当今天下各藩,实力最强的就是织田家。织田信长对斯波义银一直有野心,上一次两家开战,斯波义银赢得其实很侥幸。
上杉武田北条三家如今是绑在了一起,三女铁了心跟着斯波义银混,给他生孩子,帮他抬轿子。
北条氏政画出织田信长这个靶子,就是为了点明一件事。
上杉武田北条三女之间的矛盾,那是次要矛盾。她们和织田信长之间的矛盾,才是主要矛盾。
北条氏政画的这个靶子,武田信玄认可,上杉谦信也跟着点头。
织田信长现在手上有三百万石领地,实际动员力超过四百万。
上杉武田北条三家其实都没有达到百万石的实际领地,算上动员力各自只有百万石。
织田信长野心勃勃,想要统一天下独霸斯波义银,这是三女绝不能容忍的根本矛盾,不可调和。
北条氏政把织田信长拉出来打靶,三女之间的气氛立即又缓和了一些,连上杉谦信都显得没有之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第1731章都是为了孩子呀
北条氏政微微一笑,抚摸小腹,一脸温柔说道。
“近畿纷争与我无关,我只希望关东太平,给我未出生的孩子一个繁荣稳定的关八州。”
三个月的肚子尚未显怀,但北条氏政面上已经透出母性的慈光。
就算互为情敌,孩子的未来也需要竞争,但此时此刻上杉谦信与武田信玄却是感同身受,都是有了孩子的母亲,心思颇有共鸣。
武田信玄叹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们不贪近畿什么,但近畿那边却蠢蠢欲动,新春之后,织田家又有新的动作。
越前国柴田胜家开始对加贺一向宗动手,池田恒兴重返摄津再度攻略,荒木村重与本愿寺显如惊惶不已。
织田家现在的领地已经有五国三百万石,如果再拿下加贺摄津两国,那可就是四百万石,天下石高五分之一就被织田殿下掌控了。”
上杉谦信冷笑道。
“五分之一石高又如何?家业兴旺靠的是手中枪,胯下马,姬武士团悍不畏死。
如果比比石高吓唬人就能分出胜负,那还要手中刀枪何用?”
武田信玄撇撇嘴,北条氏政无奈一笑。
三女之中,最痴迷暴力的就是上杉谦信,可这家伙还真是野战无敌,从没有输过。
即便是当年在下总惨败,那也是败在攻城不利,挫伤士气。
真要摆开阵势,野战争锋,天下间除了圣人,上杉谦信没怕过第二个人。
上杉谦信善战,武田信玄善谋,两人的想法自然是南辕北辙,说不到一块去。
而北条家从来都是内治出色,渗透分化敌军,守城防守反击。
北条氏政选择调和关东侍所内部的矛盾,让北条家占据一个有利位置,倒也符合北条一贯的思维。
上杉谦信与武田信玄对于织田信长的看法,出现了少许分歧,北条氏政笑着弥合道。
“关东从不畏惧挑战,织田殿下如果不想着来找茬,我们与她自然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她如果挑衅,我们要坚决得回击,不为了我们自己,也要为了孩子的未来考虑。
关东必须团结,不能内耗。”
上杉谦信点头道。
“说的不错。”
武田信玄拍案道。
“善。”
三女与织田信长最大的矛盾,倒不是争霸摩擦,此消彼长,而是相对单纯的恐惧,就是为了孩子。
斯波神权初现端倪,圣人的意图已经是明牌,一旦斯波天下建立,神裔就是新时代的贵种,占据武家社会的最顶端。
织田信长想要打下更多领地,想要独占圣人,自然也想要让她与圣人生下的孩子一家独大,掌控斯波天下。
家业兴衰也许可以谈一谈成王败寇,低头降服,但事情一旦牵扯到孩子的生死存亡,三女就不敢轻易让步了。
武田信玄的孩子是长女,但因为强行羞辱圣人的关系,名分有亏,不是天下之主的好人选。
她最怕的就是斯波神裔内部净化血脉,自己的孩子第一个过不了关,政治斗争残酷无比,清理杂质被人活活整死都有可能。
上杉谦信的孩子虽是二女,但她是与圣人情投意合,名正言顺得到的神种,按照长幼有序排列,她的孩子可以看作第一继承的人选。
织田信长到现在还没有怀孕,她的孩子以年纪算,甚至要排在北条氏政与岛胜猛的孩子后面。
那个乖戾的织田信长能够容忍吗?妨碍到她的权力欲,亲妹妹织田信行都可以当众一刀砍死,何况是情敌的野种。
如果没有织田信长这个巨大的外部威胁在,上杉谦信,武田信玄,北条氏政三女自己可能就会为了孩子的未来,斗得你死我活。
但织田信长的威胁太大,大到三女不得不放下分歧,一致对外。
于是,才有眼前的可笑一幕。
明明是三家不睦,明明是三个相互看不上眼的情敌,明明是三个相互争夺继承权的神裔,三女却可以坐到一起,认认真真讨论问题。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外患就是最大的内患。
汉以强亡,汉军直到最后一刻依然压着外族打,但自己内部的汉末群雄逐鹿却是更加残酷。
东汉四代经营到第五个汉恒帝之时,户籍人口已达5600万,五十年后三国鼎立,户籍人口只剩下830万。
且不说有多少逃户没有登记,但仅仅五十年间人口就下降了一个数量级已是触目惊心,骇人听闻。
有外患在,可以团结内部,提高改革动力,压制内部不公,未必是一件坏事。
利弊得失,是好是坏,还得看执政者的气量与手段。
三强藩乃至关东侍所,因为有织田信长这个巨大的外部威胁存在,被迫抱团。
对于斯波义银整合关八州,团结关东武家,政治上反而挺有利。
至少,在北条氏政提起织田信长之后,上杉谦信与武田信玄的抗拒心理明显减弱了。
北条氏政提出用镰仓五山贷款对口帮扶的政治策略,上杉武田两女终于愿意放下分歧,认真思索。
态度最强硬的上杉谦信,稍稍迟疑一下,问道。
“关东侍所各家对东方之众对口帮扶,我们出信誉抵押,镰仓五山出钱粮,东方之众度过难关之后自己省吃俭用还贷。
这想法听起来不错,但如果东方之众日后反悔怎么办?抵押的是我们的信誉,这钱粮难道让我们来还吗?”
北条氏政见上杉谦信主动询问,知道她已经松动,心中大喜,于是仔细解释道。
“上杉殿下,您认为圣人护着东方之众,是真的在意她们吗?
圣人在意的是关八州的稳定,稳定压倒一切,在这个要紧的关头,即便是东方之众这群逆贼恶党,圣人捏着鼻子也只能维护了。
但如果东方四国今年秋天的饥荒之危平息,圣人顾虑打消之后,他还会对东方之众如此袒护吗?
对口帮扶本就是不合理的事,圣人自己心里也清楚,但为了大局考虑,不得不强压实施。
如今我们已经找到了折中的办法,关东侍所各家不会出钱,但可以担保贷款,只要大饥荒不发生,我们就是有功无过。
日后,如果东方之众过河拆桥,撕毁借贷协议,拒不归还,你猜圣人会怎么看待?
比亲疏,东方之众那群叛军逆贼,有资格与我们相提并论吗?
比实力,她们有没有胆子冒着惹恼圣人的风险,与我们为难?
圣人说了,关东侍所大评议是讲理的地方,要文斗不要武斗,那么我们就用这一份借贷协议去讲道理。
关东联军出阵近畿,击败织田军,圣人承诺允许我等征伐不义的东方之众,取其领地以为恩赏。
现在是我们逼迫太甚,逼得狗急跳墙,造成关八州不稳,圣人不喜,所以袒护东方之众。
只要拿下这一纸借贷协议,圣人必然会****的合理要求,这就是我们拿捏东方之众的王牌。
这群混蛋背了这么多贷款,还要审判罪责,削减领地,被压得透不过气,也不敢反抗圣人的意志。
东方四国就算免除了今年的大饥荒,但也被折腾的满目疮痍,没有几年耕耘,恢复不了元气。
我们拿捏住协议,在背后施压,贷款还不上就用土地来还,用领民来还,我们大发慈悲,可以帮忙置换债务,一点点消化掉。
不用枪不用刀,土地和领民终究会到我们手里。
她们将背负罪责与贷款,免费为我们干活,恢复东方四国元气,留给我们一个建设好的新领地。
然后,臣服或者滚蛋!”
第1732章你点火来吹风
北条氏政的办法,就是顺着圣人的意思,在不动武的游戏规则内玩。
让东方之众背上沉重的债务,以信贷协议逼迫她们交出领地领民,既不违反圣人稳定大局的政治要求,也能顺理成章的取而代之。
上杉谦信点点头。
“这倒是个办法,圣人慈悲,但并非没有原则,东方之众逆上作乱,终究是要被清算的。
即便死罪可免,活罪也是难逃,能够保留家名已经很仁慈了,改封减领交出祖地是她们自己活该,怨不得我们心狠手辣。”
武田信玄呵呵一笑。
“两位不会真的以为,一纸信贷协议就能逼得东方之众老老实实,自愿献出自己的领地吧?”
北条氏政微微鞠躬。
“武田殿下有何指教,我洗耳恭听。”
武田信玄敲了敲桌上的文书,说道。
“让东方之众借上还不起的钱粮,等东方四国渡过饥荒之后恢复生产,再以债务胁迫,夺取她们的领地,的确是不错的商业手段。
但是,武家不是商家,商人的手段未必对姬武士团有效。
照北条殿下的想法做,有了这一纸文书,我们的确能在圣人面前占理,能在关东侍所压过东方之众一头,但结果就真如我们所愿吗?
要知道,我们现在也是占理的!关东侍所大评议驱逐东方之众的程序没有问题,东方之众掀起叛乱更是罪无可恕,可结果呢?
我们还不是对她们没有办法,她们耍无赖躺平,圣人不愿意关八州动荡,东方四国糜烂,只能捏着鼻子拉偏架,替她们说话。
信贷协议让她们背上了还不起的债,她们未必会选择交出领地,还清债务,更可能选择铤而走险。
她们已经成功耍了一次无赖,你怎么确定她们不会再耍第二次?
我们用信贷协议威胁,她们再次掀起东方四国政治稳定危机,这不是又要让圣人左右为难?”
北条氏政沉默不语。
武田信玄眼光毒辣,一言就挑明了信贷方案的最大问题,那就是遇到赖账行为,能不能强制执行?
占理是一码事,但能把账要回来就是另一码事了。
佐竹义重,里见义尧那些人都是千年的老狐狸,没有一个好相与的善类。
北条氏政指望她们讲道理,会心甘情愿认栽,真是太单纯,低估了政客厚颜无耻。
更大的可能就是肉包子打狗,借贷的钱粮被人吞了,人家心安理得当老赖,霸着地盘不滚蛋,你能拿人家怎么办?
圣人的底线是政治稳定,缓和矛盾,弥合关八州东西部的分歧。
如果东方之众故技重施,再次制造动荡,圣人又要被迫做选择,在东西部武家之间头疼。
上杉谦信听得心烦,冷哼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快刀斩乱麻,这次就解决,不用把麻烦拖到以后去。”
武田信玄摇头道。
“我们自诩圣人的助力,就不该让圣人为难。
圣人宅心仁厚,被东方之众这群无赖子以政局稳定所裹挟,我们体恤上意,却也不能惯着这些逆党胡来。
北条殿下的想法很好,我们用信誉担保贷款,对口帮扶东方之众,用还贷逼迫她们放弃领地,这是一个好主意,应当支持。
但是,我们还得另外想点办法,来保证这群无赖子不敢赖账,让信贷协议能够真正成为我们的撒手锏,这才是关键所在。
我在古河城这几日,听到一些有趣的传言,大里郡那边似乎闹出了点风波,两位殿下可曾听闻?”
上杉谦信摇摇头,北条氏政点头解释道。
“关于东武藏之地的政务,斯波北条两家尚未交割,我倒是知道一些大里郡的情况。
当地接到圣人的书信之后,有少数村子并未立即动员,而是忙于春耕,错过了战事。
谁都没想到圣人如此武威,仅仅二十几天就降服了东方之众。
大里郡少数村子以武家传统为由,拒绝在春耕农忙之时动员。
她们原本想着忙完春耕再出兵,可现在仗都打完了,也不需要再动员了,她们的处境便尴尬了。
那些在春耕时节动员的村子,抽调了田里的一半人力,今年秋收预计会减产三成。
这些村子自诩义士村,鄙夷那些少数没动员的村子为不义村。
大里郡中,义士村数量十倍于不义村,如今看到不义村春耕顺利,秋收不减,众人顿时起了不平之心。
在有心人的煽动下,双方几度械斗,不义村人少,时常被围攻,听说已经死了好几人。
不义村有姬武士申诉到古河城圣人座御前,农忙不动员是武家传统,以此为由攻讦邻里,不合情理,恳请圣人圣裁。
但。。被人拦了下来,未能抵达御前。”
武田信玄笑着接道。
“这事我倒是清楚些,拦下申诉的人是蓝衣众的二把手鬼头悠亚,是她找井伊直政,晓以忠义。
井伊直政掌控同心秘书处监督职权,刚直不阿,眼中向来不容沙子,听闻有不义之徒状告忠义之士,就亲自拦下了申诉。
蒲生氏乡与她都是圣人小姓出身,自然不会为了几个不动员的村子,破坏彼此之间的感情。
于是,申诉之事不了了之。”
北条氏政笑道。
“武田殿下不知。
蓝衣众那些人的心思可不简单,常以天下为己任,胸怀大志。特别是激进派的鬼头悠亚,很可能就是这次大里郡风波的背后推手。
蓝衣众现在的主要领导者,皆是第一批留学斯波领的年轻姬武士学成归来,担当重任。
她们在近畿参与三好之战,为圣人立过功,流过血。
所以,圣人对她们一向青睐,视为关八州未来的栋梁之材,钦点蓝衣众参与武协事物,无形中拔高了这些年轻姬武士的权力地位。
第一批留学生来自利根川中下游,蓝衣众的领导层大半来自于东武藏之地。
她们是当地村落地头地侍的子嗣,又在武协说得上话,所以在当地有很大的影响力。
这次东武藏之地的义军,又是蓝衣众主导,主动出击,协助圣人突袭国府台,打赢关键一仗,功劳很大,影响力更上一层楼。
大里郡武家是这次东武藏义军主力之一,战事停歇之后提前返乡抢种春耕,也因此被迫减产三成。
回归义军不忿不义村舒舒服服完成了春耕,所以上下串联,才有了这场义士村对不义村的风波。
蓝衣众在当地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如果没有她们的支持,村里地头地侍未必敢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而鬼头悠亚一向鼓吹净化,要求蓝衣众以身作则,服从领袖,改造思想,放言要清洗掉不遵圣人的武家,建立更纯粹的武家新秩序。
蓝衣众激进派以鬼头悠亚为代表,做事乖张,武协各方面都不太愿意和这群狂热的疯子交涉沟通。
反倒是蓝衣众首席的三上桃菜识得大体,做事稳重,在武协中的风评不错。”
北条氏政与武田信玄你一言我一语,将蓝衣众与大里郡的事说得一清二楚。
她们这种身居高位的大佬情报众多,渠道丰富,中下层各个山头之间的矛盾信手拈来,脉络清晰可见,一眼就看穿了背景由来。
上杉谦信无奈打断道。
“你们说了半天,不过是几个小辈在胡闹,值得我们在这里多费口舌吗?”
武田信玄笑道。
“上杉殿下此言差矣。
小辈虽然年轻,但勇于承担责任,愿意为忠义挺身而出的志向,是值得肯定的。
您想想看,义士村与不义村之间的矛盾,是否类似关东侍所与东方之众的矛盾?
我们是义,她们是不义,我们占理,她们不占理。
可偏偏结果却是她们耍无赖,让圣人无可奈何,只能容忍她们。
而我们明明没错,却要为了她们的罪孽负责,对口帮扶为她们付出代价,这公平吗?
天下共通的道义,竟然在关八州之地失效了,这合理吗?
别说是小辈们感到愤怒,我也感到很愤怒,两位殿下,你们就不愤怒吗?”
上杉谦信摸摸下巴,忽然觉得有点意思,北条氏政微笑道。
“愤怒是愤怒,但我们终究不能忤逆圣人的意思。”
武田信玄摇头道。
“圣人英明,我等只有遵从,不敢忤逆。
但蓝衣众说得对,武家中有坏人,我们不能让一小撮坏分子把圣人的伟业给败坏了!
中下层武家自发的行动,淳朴的道德,纯粹的义理,我们也不能压抑打压,对不
对?”
上杉谦信点点头,她已经听明白了,原来武田信玄是想把蓝衣众那群愣头青当枪使。
年轻人有冲劲有理想,想要改变现状,那么我们就顺势推一把,利用她们的青春热血来达成自己的政治目的。
北条氏政笑了笑。
“正气凛然,道义长存。
既然年轻人们有意为天下先,那么我们当然应该支持,给她们一个更广阔的舞台,尽情绽放理想。
蓝衣众激进派常说,武家中有坏人,要清洗肉体,改造思想。
这次大里郡的风波,也有激进者喊出不义村有不义之徒,应当实行十人抽一杀,二十人抽一杀的严刑峻法,杀一儆百。
这股正义的风气如果席卷关八州,不知道有多少不义之徒会因此畏惧大义,唯恐祸及自家。”
上杉谦信冷笑道。
“屠刀举了起来,难道还能轻易放下?借义杀人会上瘾的,不义村的人不杀干净,这事完不了。”
武田信玄笑道。
“大里郡的不义之徒杀完了,关八州其他地方的不义之徒也不能纵容。
如果有些不义之徒受了圣人的庇护,拿了信贷的钱粮,还要赖账辜负圣人的仁慈,的确也该杀。”
上杉谦信与北条氏政皆是点头认可,觉得武田信玄言之有理。
把蓝衣众推到前面搞清洗,搞运动,三强藩以及关东侍所躲在后面推波助澜,用信贷为刀为网,收割东方之众的领地。
如果东方之众还敢再玩什么花样,就等着被汹涌的民意吞噬吧,年轻人这把刀,可是真好用呀。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蓝衣众这颗火星被三强藩的强风有意吹开,眼看就要化为燎原之火。
鬼头悠亚不会想到,上杉武田北条也不会想到,当燎原之火席卷关八州之时,谁都别想置身事外。
这场净化肉体,改造思想的大运动,最终会脱离所有人的掌控,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点火的人自己也搞不清楚,无法控制的这把大火,会将关八州上下的肉体与思想烧融到什么程度。
第1733章情敌坑一个是一个
北条氏政提出用贷款对口帮扶,胁迫东方之众,软刀子割人。
武田信玄替她补上漏洞,躲在蓝衣众掀起的大运动幕后推波助澜,逼得东方之众别无选择,只能低头认栽。
上杉谦信思索一下,问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一旦下了注,就只能一路走到底,赌东方之众会最终屈服。
煽动民意不是小事,过程中如果出现纰漏,让圣人察觉端倪,会不会顺着蓝衣众把我们揪出来?
中下层自发的道义行为是无可厚非,但如果被发现有高层授意,只怕会引来圣人的反感,让圣人对我们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北条氏政一愣,面色肃然点点头,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武田信玄微微鞠躬,笑道。
“如果两位殿下信得过,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安排吧。
煽动民意的是蓝衣众,我们只是借助关东侍所这一政治平台,秉持武家大义,偏向同情那些为大义挺身而出的年轻姬武士。
如果真的闹得太厉害,引起圣人不满,倒霉的也是蓝衣众,与我们何干?
关东侍所的相关倡议,都要经过大评议众姬表决了,圣人一向支持关东侍所群策群力,正所谓法不责众。
我们三家躲在幕后,让亲近的统战众去提议审议,谁能把责任砸到我们身上?
再说了,真要抓一个说得过去的幕后黑手,那就只能抓岛胜猛。
蓝衣众经过三好之战,下总之战,大多数核心姬武士都已经获取了斯波编制,她们出身的东武藏之地,马上就要并入关东斯波领。
据我所知,岛胜猛最近对招揽此战有功之臣的事非常热衷,想要为刚刚扩大的关东斯波领,培养可用之才。
关东斯波领以小吞大,东武藏之地这十几万石领地,岛胜猛是食难下咽。
她急切需要信得过的姬武士团来管理新领地,蓝衣众这样忠诚于圣人的武家团体自然是优上之选。
大里郡是这场运动的起源地,蓝衣众是这场运动的发起方,两者都属于东武藏之地,都是岛胜猛的管辖范围。
圣人如果真要追根溯源,抓出幕后黑手,岛胜猛这个关东斯波领代官一定是难辞其咎,避不开这个罪责。
你们认为,圣人会舍得处置岛胜猛吗?”
听了武田信玄的谋划,上杉谦信与北条氏政面色古怪,相互看了一眼,一起摇头。
斯波义银是个什么面团性子,在场三女和他同过床,和他有了娃,当然是一清二楚。
东武藏之地是斯波义银强行塞给岛胜猛的麻烦,短时间内关东斯波领膨胀了十倍,新增的斯波编制龙蛇混杂,难免会闹出问题。
岛胜猛怀着孕,还整合义军,攻下关宿城,其爱慕圣人之深,众人皆知。
就斯波义银那个重情义的性格,他怎么都不会让岛胜猛来背这个黑锅,他怎么舍得让这个兢兢业业,并爱着自己的姬武士受委屈?
更何况,岛胜猛因为战事疲惫动了胎气,这会儿还在养胎,在政治上相当于金身不坏,谁敢查他?
上面,圣人不追究。
岛胜猛这块无敌的挡风板堵在前面,上杉武田北条三女自然是吹不到一点风,受不到一点波及。
斯波义银就算心中对三女有所怀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对自己孩子的娘怎么样。
其实,就算有证据,也不会怎么样。
这是在亲亲相隐的封建社会,斯波义银要建立的又是最讲究血统纯正的神权政治。
就算他拿到证据,多半也是私下斥责,无能狂怒,这种事根本不可能真的摆上台面。
上杉武田北条三女只是不想与斯波义银闹得不开心,伤了彼此的感情,现在又找到了岛胜猛这个绝佳的替罪羊,三人就更不担心了。
当前,斯波义银已经育有三女两孕,除了被掩盖的由比滨一脉,公开的神裔就只有四支。
上杉武田北条三女合伙搞事,武田信玄提议坑一把岛胜猛,另外两女当然乐见其成。
大家嘴上说着团结,心里却是恨不得看到情敌倒霉,有机会相互踩一脚,竟然一个比一个兴奋。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是变着法坑不在场的第四人。
茶会至此,三女都非常满意。
对东方之众的信贷软刀子搞定了,胁迫东方之众的大运动也找好了,甚至连事后背锅的倒霉蛋都确定了。
事情谈好,上杉谦信率先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起身道。
“好茶,感谢北条殿下盛情款待,天色不早,我便不久留了。”
太阳刚过了正午,正是一日之内阳光最炽烈的时候,上杉谦信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就是单纯想走。
正事都谈完了,和情敌还有什么好多说的,难道谈育儿经?多待一刻都觉得恶心,不如早早归去。
武田信玄跟着站起来,笑眯眯说道。
“古河领那边还有些军务,我也该早点回去处理。多谢北条殿下的款待,等有时间,我们再聚。”
武田家远在甲信山区,武田信玄这次匆忙赶来就带了一队骑马姬武士先行,有个屁的军务要处理。
上杉谦信懒得装和睦,武田信玄也有自己尊严,三女相互知根知底,都是看彼此厌恶又干不掉,只能勉强忍着合作。
既然合作的事已经谈好,何必再委曲求全,虚与委蛇。
北条氏政笑眯眯起身,捂着小腹说道。
“两位殿下要走,我也不强留了,但我这身子也不方便送客,只好在此与两位殿下先行别过,请勿怪罪。”
上杉武田两女看了眼北条氏政三个月不到的肚子,大家都是过来人,知道这时候有些难受是真的,但送不了贵客嘛,绝对是假的。
北条氏政呢,她就是不想送而已。
望着上杉武田两女逐渐消失的背影,北条氏政面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忍不住低头干呕起来。
远处的仆役赶紧上前,托举一个吐盆,跪在北条氏政面前,让她的姿势好吐一些。
北条氏政干呕几下,却吐不出什么,她不是孕吐的生理反应,只是精神上有些恶心,忍不住作呕。
回手斥退举盆的仆役,北条氏政转身拿起桌上关于贷款对口帮扶计划的文书,朝着远处侍奉的旗本招招手。
姬武士上前鞠躬,北条氏政指了指身后的茶桌茶具,淡淡说道。
“都拿出去烧了。”
那名姬武士一愣,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北条氏政皱起眉头。
“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说把这套茶桌茶具丢出去烧掉!”
那名姬武士苦着脸。
“殿下,茶具怎么烧得掉?”
北条氏政冷冷看着她。
“碾碎也好,砸烂也罢,总之,我不想再看到这些东西,让它们消失。”
说完,北条氏政拿着文书往前殿走去,她也要赶回河越城,再仔细复盘一下今天的茶会对话。
上杉武田北条三家的关系微妙,今日三女所说的每一句话,回头都得好好琢磨。
明里被坑的是岛胜猛,暗地里,谁知道又有谁给谁在挖坑呢。
北条氏政潇洒得走了,留下那名姬武士一脸呆滞。
此间茶桌茶具可是价格不菲,家督说砸就砸,真是暴殄天物。
但不砸也不行,自从怀孕之后,家督的性子很是暴躁,如果知道自己阳奉阴违,那麻烦就大了。
那名姬武士还不知道,北条氏政已经是相当克制。
北条氏政原本想要连这个古亭一起烧了,但想起这冰川神社乃是名胜古迹,这才罢手,所以只是砸了烧了茶具茶桌了事。
北条氏政一想起武田信玄强行羞辱圣人,夺取种子生下孩子,再想起上杉谦信居高临下,俨然以女主自居,气就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形势所迫,北条氏政才不愿意与上杉武田合作,呸!恶心!真恶心!
其实,被恶心到的,可不只是北条氏政一人。
上杉谦信在鸟居外与武田信玄告别,刚上马跑出一段路,就朝着路边呸呸几声。
刚才那杯茶她只是微微抿了一口,但那独特的青梅茶味竟然散之不去,总是让她下意识回忆起和北条武田同席喝茶的恶心事。
上杉谦信忽然想起,好像在坐三女只有自己喝了茶,其他两女从头到尾只是对青梅茶品头论足,一口都没喝。
想到此处,上杉谦信更觉得恶心,忍不住骂了一声虚伪,狠狠在马臀上抽了一马鞭。
战马吃痛,载着她提起马速,向着古河城方向冲了出去。
望着上杉谦信一骑绝尘,武田信玄的目光有些飘忽。
武田家远在甲信之地,与关八州关系疏离,武田信玄想要取代佐竹家,入主常陆国其实并不容易。
岛国传统就是小团体抱团排外,武田与佐竹两家虽然同出一脉,但那都是五百年前的亲戚关系,想要取而代之,谈何容易。
就算拿到了圣人的名分,成功逼走了佐竹家,常陆国当地武家也会口服心不服,想要站住脚很难。
武田信玄说起蓝衣众的大运动,提出煽风点火的策略,就是故而为之。
北条家与上杉家在关八州都有领地,这把火点起来,谁知道会不会引火烧身。
唯有武田家是置身事外,远在甲信山地,看热闹不嫌事大。
上杉谦信急躁,北条氏政稚嫩,两女终究是被武田信玄忽悠了进去,这把明面上是坑岛胜猛,其实是坑了整个关八州所有武家。
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东方之众低头认栽,还是东西部武家两败俱伤,又或者干脆烧成一片平地。
对武田家日后进入关八州之地,那都是有利无害。
举报不义者,十一抽杀法等等这些激烈的做法,会把关八州武家几百年建立起来的地缘信任,全部摧毁掉。
子女可以举报父母,姐妹朋友可以相互检举,除了高高在上的圣人,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荡然无存。
也许一开始不会这么极端,但随着举报者得到好处,被举报者受到惩罚,所有人都会变得恐惧,怀疑一切,争取主动,抢先下手。
正如上杉谦信所言,屠刀一旦举起,不管理由是多么冠冕堂皇,人不杀完是不会结束的。
圣人很天真,他觉得只要相互包容,弥合分歧,就可以得到一个万众一心的关八州。
武田信玄喜欢他的善良仁慈,却不能苟同他天真的政治策略。
人性禁不起考验,人性之恶一旦被放出会可怕到令人毛骨悚然。
被武田家臣团逼迫,驱逐母亲,这些年一直明里暗里与家臣团对弈的武田信玄,太了解人性了。
山民贫苦,没有山外人那么多弯弯绕绕,为了生存甚至可以背父母上山丢弃,任其自生自灭。
永远不要高估了人性,道德标准建立起来很困难,但一旦打破了底线,道德滑坡却会是非常迅速,深不见底。
只要关八州这场大运动真正烧起来,鬼头悠亚这个小年轻根本控制不住,上杉武田北条三家也控制不住。
关八州几百年盘根错节的关系会被烧到元气大伤,甚至一扫而空,白茫茫的一片,是真干净呀。
到了那时候,圣人才算是真正得到了关八州,而武田家入主常陆国的地方阻力也会降到最低。
圣人与武田家双双得利,对于武田信玄而言,这就叫做双赢。
至于上杉谦信,北条氏政,岛胜猛等等,她们从来都是武田信玄利用的对象,她们会因此蒙受多少损失,关武田信玄什么事?
武田信玄根本不在乎她们的感受,这些讨厌的女人死干净才好。
第1734章操纵市场的阳乃
东方之众的叛乱才刚刚平息,关八州又将迎来一场更大的风暴,关东各方不但不畏惧,反而欣喜想要浑水摸鱼,妄图从中火中取栗。
人心不宁,天下何以太平。贪婪无度,麻烦都是自找的。
斯波义银远在关东与各方扯淡之时,在近畿的堺港,为了应对必将到来的金融危机,高田阳乃也在暗自绸缪。
她不但想要熬过这场危机,更要利用这场危机牟利,祭献来自关东的资金,让自己的势力更强大。
新春起始,堺港就流传出东海道商路可能重新打通的小道消息,顿时引发高位的北陆道商路股票震荡下跌。
就在外界人心惶惶之际,新选组驻地的高田阳乃却是稳坐钓鱼台,不慌不忙与今井宗久商议。
今井宗久说道。
“放出去的流言已经产生了效果,北陆道商路股票总值从最高位的八百万贯左右,已经跌到六百五十万贯左右。
我们联合大股东们抢先抛出股票的行径,有这场谣言的掩护,变得顺理成章。”
高位套现是一门技术活。
只有一方觉得自己是高位卖出,令一方觉得自己是低位买入,这场买卖才能成交,然后双方互道傻b,各取所需,各自欢喜。
高田阳乃联合大股东们一起高位卖出套现,如果没有足够的买家,只会导致股票崩盘大跌,所以必须有一个合理借口,配合卖出。
东海道商路重开的谣言一出,许多人还在半信半疑中,高田阳乃这边已经大笔卖出。
只要还有人不相信东海道商路重开的消息,会把这次大跌当做机会抄底,于是就接了高田阳乃与大股东们的股票,高位站岗。
高田阳乃点点头,说道。
“商路股票的下跌已经快到崩盘边缘,得稳一稳小户们的情绪。
你这几天找个机会出面,言辞凿凿否定东海道商路重开的消息,大股东们会暂停抛售,配合你的辟谣。
把总值拉回七百万贯以上,给小户一点甜头和希望,让她们觉得自己抄到了底,才肯继续买入。”
今井宗久鞠躬道。
“嗨。”
北陆道商路股票只是很简陋的买卖交易,并没有现代金融体系多种类交易方式,缺乏沽空机制。
简单来说,就是只能买涨,不能买跌。想要通过股票获利,只能寄希望于上涨,下跌是不可能为持有者带来利益的。
因为缺乏合理的沽空机制,所以北陆道股票价格可以炒到虚高,远远大于内在的实际价值。
关东关西商路物流市场大概价值五百万贯,因为东海道商路堵塞,中山道商路难行,所以大部分商队选择走北陆道商路。
也因此,北陆道商路一家独大,垄断了四百万贯的物流市场。
整个北陆道商路运作获利的利润比,大概是十比一,也就是四百万贯市场每年可以获得四十万贯收益。
但北陆道商路股票最高值,被高田阳乃联合大股东们炒上八百万贯,比内在实际价值高出一倍。
如果北陆道商路股票总值还在四百万贯,购买股票的股东每年能够通过分红,收回十分之一本金。
也就是买了股票之后,十年回本,之后分红就是多赚的利息。
但北陆道商路被炒作到八百万贯,每年的收益还是四十万贯,那么就是二十年回本,内在价值大大下降了。
在这个人均寿命二三十岁的中古时代,要用一辈子回本的买卖,必然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北陆道商路股票在八百万贯的高位,是无法长期维持的。
所以,高田阳乃才会联合大股东们主动刺破泡沫,套现跑路,把股票和风险丢给小户们去接盘。
但她们想要顺利套现,就得不断给小户们希望,用坏消息掩盖套现导致下跌的真相,用好消息刺激反弹,吸引小户高位接盘。
北陆道商路股价在高位震荡越久,高田阳乃与大股东们高价出货越多,获利越丰厚,被高位套牢的小户们也就越多。
高田阳乃盘算了一下,说道。
“圣人只是私下写信与我沟通了东海道商路重开的想法,并未发出正式公文。
在圣人没有正式发文下令之前,你代表我出面辟谣,并不违反商业信用,因为我们也不知情嘛。
东海道商路重开,牵扯织田,德川,武田,北条各家,圣人想要扶持今川家重回骏河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还有充分的时间。
我们借助这段时间,尽力出货,把我们手中的股票散给小户们,然后等待东海道商路重开的正式消息。”
高田阳乃与今井宗久心里都明白,东海道商路的确凿消息一旦传来,北陆道商路股票必定大跌。
现在北陆道商路一年四百万贯市场体量,利润已经无法维持八百万贯的股价。
东海道商路重开之后,至少要分走北陆道商路一半的物流市场,也就是说,北陆道商路在之后几年很可能跌到二百万贯市场体量。
二百万贯的市场,利润二十万贯,小户高位接盘的股价是八百万贯总价,也就是四十年回本。
股票买的是未来,二十年回本已经是小户们难以接受的价位,何况是四十年回本。
只要东海道商路的确凿消息一来,肯定有大批小户失望,割肉离场,北陆道商路股票必定大跌,甚至可能一路跌到二百万贯总值去。
从八百万到二百万,股价跌破四分之三,腰斩之后再腰斩,足以让所有人都感到绝望。
高田阳乃胆子极大,让今井宗久都心慌,她忍不住抹汗道。
“大人,这是不是太狠了?万一控制不住,引起连锁反应。。”
北陆道商路股票并非孤立的存在,而是与斯波地产一起使用斯波粮票,是斯波粮票面值稳定的两根支柱。
斯波粮票面世之时因为安全便捷,面值也被炒作过,最高达到一石粮票可以兑换两石稻米的高位。
之后斯波织田两家开战,高田阳乃为支持圣人作战,滥发粮票,粮票面值迅速贬值,一石面值只能兑换一石粮食,差点跌破发行价。
高田阳乃规定北陆道商路股票和斯波地产只能使用粮票交易,再加上成立斯波钱庄逆回购粮票吃利息,才算稳定了粮票的价值。
如果北陆道商路股票跌的太猛,直接跌掉四分之三,交易量因此缩水,那么多出来的粮票就会泛滥,反噬粮票的价值。
一石面值兑换一石稻米,这是高田阳乃必须坚持的底线,因为斯波忠基金的年金福利,都是以粮票发送。
如果粮票兑换比例低于面值,那么斯波编制的铁杆庄家就会缩水,影响斯波家的政治稳定,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更可怕的是,北陆道商路股票,斯波地产,斯波钱庄,斯波粮票已是连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一个出问题,谁都别想跑,只能是绑在一起看大烟花爆炸。
高田阳乃叹道。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斯波织田一战,军费两百万石,恩赏两百万石,武家欢声雷动,高呼圣人万岁,谁知道一片万岁声背后,可是实打实的烧钱。
整整四百万石啊,我就算会变戏法,也要活活累死在舞台上吧?
这么大的窟窿,这么多亏空,没有一场经济危机,我怎么把这些烂账抹平掉?
与其被动等着出乱子,不如出动出击,把亏空压在别人头上,让那些投机股票的小户们承担。
你也不用太担心,贪婪的关东人给我们送来了保底的维稳资金。
她们可真厉害,竟然买通了武家义理促进会,制定了十年两千万石的水利工程计划,从关东寺院势力手中骗来了这么多钱。
截止到今年开春的投资总额,就已经高达三十万贯,只要忽悠得漂亮,今明两年至少还能从她们那里骗来五六十万贯。”
今井宗久苦笑摇头。
“骗两年?”
高田阳乃点头道。
“对,就骗她们两年,北陆道商路股票也必须坚持震荡两年,可以缓慢下跌,但不能立即崩盘。
我们用好消息刺激小户,用关东的五六十万贯填窟窿,有两者合力护盘,最少也要撑一年半才行。
半泽直义那条疯狗被雪乃压制,同意在多闻山城老实一年。
她吃了这次亏,不会再来堺港碰我这铜墙铁壁,我给她留了点线索,她已经决定要去关东找寻突破口。
她以为她能在关东找到我的确凿证据,但她到了那里,只会发现一个更大的窟窿。
我相信一身正气的半泽直义不会妥协,她一定会扯下关东人的遮羞布,将那边烂
账暴露给圣人看,那就是我刺破泡沫的最好机会。
关东糜烂,圣人就不会允许近畿经济再出大问题,半泽直义会被按住,威胁不到我了。
而关东人自顾不暇,关东来的资金也会消失在大跌股票中,她们帮我填窟窿,钱找都找不回来。”
今井宗久苦涩道。
“这一场经济大乱,堺港不知道有多少商家要破产,近畿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跳河,关东那边。。大概要血流成河吧?”
高田阳乃摇头道。
“我没有办法,我也不想这样做,但如果不是她们替我去死,就是我自己去死。
半泽直义这条疯狗背后是井伊直政这位执掌监督职权的中枢近臣在撑腰,井伊直政背后则是蒲生氏乡这个同心众首席在撑腰。
同心秘书处早就看我不顺眼,整个斯波家乃至相关盟友势力范围的经济大权,都落在我手里,中枢那些人一直想要分走我的权力。
可这是我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盘,我对圣人忠心耿耿,圣人要什么我给什么,哪样不照办?
四百万石的大窟窿,井伊直政,蒲生氏乡她们有办法填得了吗?她们没有这个能力!
只有我!只有我高田阳乃坐在这个位置上,握着这个权力,才能摆平这一切!
只要能够顺利熬过这场残酷的经济危机,我的地位会变得更加稳固,同心秘书处再也不敢随便向我出手!
圣人会倚重我,家臣会敬畏我,至于那些讨厌的死女人们,她们拿我没办法,对我无可奈何!”
今井宗久战战兢兢看着高田阳乃发飙,这种牵扯圣人私人感情的话题,她可不敢接。
高田阳乃自知失态,深呼吸一下,回复了笑容满面的常态。
“你放心去做吧,维护住股价,保证我们能高位出货,在一年半时间内慢慢将股票散给小户。
遇到大跌,就放利好刺激市场,再加上关东人的五六十万贯护盘,我相信你能够稳稳操盘。”
今井宗久点头问道。
“那之后呢?经济危机之后满目疮痍,我们又该如何重建市场信心?”
高田阳乃笑了笑。
“韭菜是割不完的,只要人还存有贪心,我就保证能把她们再忽悠回来。
东海道商路重开,但还是斯波家主导,北陆道商路与东海道商路将合并为新商路股票,拿下关东关西五百万贯总市场。
北陆道商路股票跌破两百万贯,在全市场情绪彻底绝望之际,我们套现的资金就开始吃货,低价买入。
然后宣布新商路股票消息,关东关西共有五百万贯物流市场,新商路股票两百万贯的价值就是大大低估了,一定会有一波猛涨。
另外,圣人刚任命的南蛮总代理正在与葡人谈判。
如果能够通过葡人新开的澳门窗口,以更低价买入更多天朝货,就会有更多商品进入岛国,五百万贯物流市场体量会有进一步增长。
新商路股票的内在价值突破五百万贯,区区两百万贯的股价简直是白送,必然吸引资金入场哄抢。
利益面前,大家就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再度投入资金,帮我抬轿子,进一步繁荣斯波家的经济。
而我,将成为在经济危机至暗时刻力挽狂澜的英雌,斯波家的财神娘,主导重建近畿被摧毁的经济秩序,我将是所有人吹捧的对象。
就算是圣人,也不会再忽略我,一定会更加看重我,关注我,在乎我。
你说,是不是?”
看到不知不觉又兴奋起来,表情些许扭曲的高田阳乃盯着自己,今井宗久就像是被蛇盯上的可怜老鼠,吓得一动不敢动。
她头上冷汗唰唰得往下淌,不住点头道。
“嗨,嗨,嗨。”
今井宗久连续三声嗨,是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说。
自从圣人踏上神道,神裔一说就在近畿大地广为流传。
河内源氏嫡流已经不是岛国最顶级的贵人,未来的天下必然属于斯波神裔。
在这一政治氛围下,讨论圣人的私人感情问题,变得极其敏感。
今井宗久不过是一介商贾。
就算她侥幸升入武家阶级,就算她是高田阳乃的得力助手,跺跺脚就能让堺港摇三摇的实权人物,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一个字。
除了圣人和他的女人们,谁敢在神裔这件事上瞎bb?不要命了?
第1735章过河拆桥翻脸无情
斯波神裔的事,今井宗久不敢掺和一星半点,但有些事她却不得不提。
“大人,石山那边已经派了好几波人过来,您一直是避而不见。
本愿寺的显如上人据说是非常愤怒,已经有人向我透风,一向宗可能会拒绝与我们继续配合。
联合大股东抛售股票的事,只怕会有些波折。”
高田阳乃冷笑道。
“本愿寺显如不怀好意,想要拖我下水。我不见她的使节,已经是给足了面子,如果她给脸不要脸,一定要威胁我,就随便她吧。
大股东共进共退,利润最大化,这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如果一向宗要独断专行,损人不利己,断了所有人的财路,可以,我倒也想看看她本愿寺显如有没有胆子,敢不敢真的这么做。”
今井宗久叹道。
“显如上人也是走投无路。
一开春,越前国的柴田胜家大人就率领织田军越过大圣寺川,大举进攻加贺一向一揆。
春耕时节,一向一揆难以动员,加贺总大将七里赖周节节败退,被迫退守金泽平原。
另一方面,织田殿下派遣池田恒兴大人重返摄津国。
以犯上作乱为名,剥夺荒木村重的摄津守护职权,重新追讨她身为池田家臣,以下克上,攻灭摄津池田家的罪孽。
池田恒兴虽然出身美浓池田家,与摄津池田家挨不上关系,但织田家势力如日中天,荒木村重在摄津国内又滥杀无辜,不得人心。
所以,摄津武家纷纷投效池田恒兴,荒木村重已经是众叛亲离,四面楚歌,摄津国随时可能易手。
织田家如果拿下摄津,必然要对石山本愿寺动手,报复当年被迫退出西近畿之仇。
池田恒兴本来在堺港坐享关所税收,遥控摄津国政,好好的日子被荒木村重与显如上人打破,狼狈逃走,心中愤恨可想而知。
显如上人的惶恐不安,也是情有可原。”
高田阳乃呵呵一笑。
“她惶恐是情有可原,我难道就活该倒霉,必须被她裹挟?
斯波织田两家打了一场动员二十万人的大合战,谁都奈何不了谁,才有了联手合作的战略协议。
织田家与一向宗势如水火,圣人在两者之间选了织田家,这样的大战略是我可以忤逆的吗?
本愿寺显如想拖我下水,心思歹毒,其心可诛。我没有立刻和她撕破脸已经是给了面子,她若是不识好歹,呵呵。。”
高田阳乃对一向宗的漠视,最主要的原因是形势不同了,已然成熟的北陆道商路已经不需要一向宗的维护。
当年的北陆道商路刚刚建立,没有一向宗这群恶法师手持刀枪,物理服人,沿途还真是不太平。
所以,高田阳乃才会度让大量利益给显如上人,以求得到一向宗的支持,保证商路稳定运行。
但现在,圣人之威天下仰慕,北陆道沿途势力都已被整合进商路利益集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大家在一张桌上吃饭,没有自己砸自己饭碗的道理,一向宗为商路保驾护航的作用已经没有了。
另一方面,织田家崛起,正在剿灭一向宗势力,曾经盘踞北陆道沿线的一向宗据点都正在被织田家拔除取代。
蛋糕就这么大,织田家这个大块头要进场,就得有人吐出份额。
一向宗的利用价值下降,但占据的份额却很大,份额不从一向宗的里面拿,难道让斯波家自己出?
再说了,东海道商路迟早要重开,高田阳乃还想着与织田家加深合作。
织田家卡守东海道西侧的伊势尾张两国,盟友德川家占据三河远江两国,没有织田一系势力配合,东海道商路就打通不了。
为了完成圣人重开东海道商路的任务,高田阳乃必然要和织田家紧密合作,一向宗这个过气的盟友自然要疏远,抛弃。
织田家将取代一向宗,成为高田阳乃在商路上最重要的合作伙伴,高田阳乃在织田家与一向宗之间的倾向,可想而知。
本愿寺显如脑子不清楚,还没有看清高田阳乃唯利是图的恶劣本质,以为一向宗捏着北陆道商路这个杀手锏,高田阳乃必然要帮忙。
可事实上,高田阳乃根本不担心一向宗敢于鱼死网破。
一向宗底层也许是由苦难的民众组成,信仰坚定,悍不畏死,但本愿寺上层经过十代法王的血缘继承,早就成为世袭的宗教权贵。
这群世袭的贵族尼姑比高阶武家还差劲,乱世的武家大名都是苦b,每天不砍人就要被人砍,但世代养尊处优的大尼姑们哪个不怕死?
手下信众死再多,大尼姑也不会眨一下眼,但自己伤一点皮毛,就要哇哇大叫了。
高田阳乃不怕本愿寺显如铤而走险,别看这位法主庄严肃穆,好像随时准备为宗教殉身的样子。
但只要织田信长具备压倒性优势,让她感觉到生命威胁,她一定会认怂投降的。
今井宗久说道。
“织田家势大,一向宗式微,大人不愿意被显如上人裹挟,确实是对的。
但是,北陆道商路股价现在是岌岌可危,我们还需要维持震荡下跌两年之久,不使之崩盘。
如果本愿寺那边起了玉石俱焚的心思,用她们手中的筹码砸盘,我们是撑不住的。”
高田阳乃冷冷说道。
“本愿寺显如就是觉得自己握着这张王牌,才敢逼我就范。
可她也不想想,斯波家的战略大计是圣人定下的,那是我能够轻易改动的吗?
圣人不等开春就去了关东,织田殿下刚一开春就动手征伐,两个人之间默契得一点空隙都没有。
本愿寺显如她真是想找我吗?她那是联系不上圣人了!圣人根本不想在这个时候知道关于一向宗的任何事!
织田家与一向宗的恩怨,总要有落幕的时候,在落幕之前,圣人都不愿意出面。
显如上人硬拽着我,就是让我去惹圣人不高兴。她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为她去搞得圣人不开心?
鱼死网破,呵呵,本愿寺显如有这个胆子吗?
这些年,商路的好处她可是没少拿,砸了北陆道商路的锅,我们亏损严重,她也会血本无归。
股票都是用斯波粮票交易,她的钱和账都是走斯波钱庄,如果真的要掀桌,她也是什么都拿不到。
大家好聚好散,该给她的,我一文不少她。
她如果要砸盘,害得大家都亏钱,那我就算冻结了她的资金,大股东们也会支持我的报复。
还有,本愿寺又不是她本愿寺显如一人开的,石山的下间,加贺的七里,多少尼官大将手里拿着我的好处?
本愿寺显如真要砸盘,她手下的那些大将大尼姑能同意吗?
织田信长铁了心要打服一向宗,一向宗的衰败就在眼前。
一向宗败了,她们手里北陆道商路的股票,斯波领的地产,存在斯波钱庄的粮票,那都是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
她显如上人如果一意孤行,砸了大家的棺材本,就不怕被人在背后捅刀,早早坐化归西?”
今井宗久苦笑摇头,感叹不已。
高田阳乃在堺港经营六年,早就编织了一张严密的利益网,针扎不入,水泼不进。
别看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法力无边,信众无数,但在真金白银的利益面前,她也不够看。
中下层笃信者狂热,但真正的上层权贵,不可能被信仰裹挟,利益永远是第一位。
利益当前,显如上人自己都看不开,她麾下的大将大尼姑怎么可能看得开?触动利益往往比触动灵魂还难。
这些年,高田阳乃给足了好处,一向宗上下算是捞够了,但她们积攒的这些财富,都存在斯波粮票的金融体系之内。
北陆道商路赚的钱,那都是用斯波粮票分红,真正是斯波赚钱斯波花,一文别想带回家。
用斯波粮票买股票,买地产,存钱庄,总比金银铜钱拿回家埋在地里发霉好吧?不但不用害怕被偷被抢,还能多赚一点利息钱。
但如果有一天,一向宗与斯波家翻了脸,这些曾经便利与好处,立刻就化为绞死自己的金融绳索。
拿不出来的钱,那还能算是钱吗?那就是人质,就是把柄呀!
今井宗久越想越为显如上人悲哀,术业有专攻,这位宗教大佬在经济上就是个雏。
如果显如上人与高田阳乃聊往生论,阿弥陀经,一定能把高田阳乃聊懵了。
但要是两人在商场上互为对手,显如上人肯定会输得兜裆裤都被当掉,现在的情况也正是如此。
显如上人如果还想留份体面,保住自己的兜裆裤,就不敢和高田阳乃真的闹翻,这口气不得不忍。
高田阳乃这套斯波粮票为核心的金融体系,说白了就是明抢,把你的钱合情合理得变成我的钱。
她之所以有恃无恐,其实是因为背景够硬。
斯波义银天下无敌,拳头最硬,所以斯波粮票的金融体系最安全,最可靠,最霸道。
没有绝对武力保驾护航,高田阳乃也不敢做得这么绝。
当年她为了做成北陆道商路,可是舔着脸向显如上人讨好,各种利益输送。
现在,一向宗的势力不行了,斯波家武力强悍了,高田阳乃立即换了一副脸色,踢开一向宗,准备去找同样强悍的织田家一起玩。
这就是金融的本质,欺软怕硬,比得不是脑子,是拳头,是背景。拳头不够硬,不但抢不了别人的钱,也保不住自己的钱。
今井宗久想了想,叹道。
“显如上人不敢在我们背后动手脚就好,至少不用担心一向宗那些筹码砸盘。
就不知道荒木村重还能撑多久?织田殿下又准备在何时对石山下手?
希望这场战争不要太激烈,否则影响了北陆道商路运行,股价也会受到很大影响。”
第1736章弄巧成拙的毛利家
高田阳乃笑道。
“放心吧,这场仗打不了多久,我甚至怀疑会打不起来。”
今井宗久一愣。
“大人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高田阳乃点点头。
“毛利家插手了。
听闻毛利家派人前往池田城,向荒木村重保证,只要她愿意与织田家死战到底,毛利家愿意提供最大的帮助,即便战败也会庇护她。
呵呵,毛利家这是嫌摄津国死得人太少,不愿意织田家轻易拿下摄津国。
另外,石山那边也有消息,毛利家的船只正在运输军需补给,帮助石山本愿寺备战,支持显如上人长期抵抗织田家的侵略。”
今井宗久愕然问道。
“毛利家怎么牵扯进来了?她家不是从来不掺和近畿之事吗?”
毛利虽然是西国霸主,名义上的影响力包揽十二国,但事实上,毛利家就是个武家联盟盟主,真实权力并不大。
带着本土本乡的武家守土自保尚可,真要打出西国,毛利家就没有这个能力,因为先天不足。
毛利家是在大内与尼子两家大大名的对抗中左右横跳,夹缝中发展壮大,最后以小吞大,侥幸拿下了西国霸主地位。
毛利家在西国的地位类似足利将军,名义上的武家共主,手下多是听调不听宣的刺头,不指望能干成什么,能守成不散伙就不错了。
足利将军家出了一个三代足利义满,手段极其高明,以纵横术拉一派打一派,总算是过了一把权御天下的瘾。
但毛利家还没有足利义满这样二次创业的三代目诞生,要是出了一个垃圾的三代目,那可就惨了。
总而言之,从来不掺和近畿事物的毛利家忽然有了动作,让今井宗久非常惊讶。
高田阳乃一副你大惊小怪什么的样子,说道。
“圣人与织田殿下在伏见城缔结盟约,约定携手共进,征伐四方,结束乱世。
贫乏公方又跑去了毛利家的地盘另立中央,再建幕府。
事已至此,毛利家还能置身事外吗?
织田殿下一旦打下摄津国与石山,下一个目标就是西国。
毛利家想御敌于境外,自然不能让织田殿下随随便便拿下荒木村重与显如上人,至少也要让织田殿下在石山城墙下多流点血。”
今井宗久惊悚道。
“石山距离堺港近在咫尺,若是战事延绵扩散,恐怕堺港不能太平,得到这种坏消息,您还说这仗可能打不起来?”
高田阳乃冷笑道。
“坏消息?那得分人,对织田家而言,这可是最好的消息,没有之一。
毛利家想得很美,但她家这么一折腾,反倒帮了织田殿下的忙。
原本织田家征伐摄津国与石山本愿寺,我斯波家是严守中立,圣人甚至远行关东避开,就是不想卷入一向宗与织田家的恩怨。
可毛利家这一插手,事情的性质就变了,你知道毛利使节是以什么名义来近畿搅和的吗?是幕府将军的御令!是贫乏公方的指示!”
今井宗久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足利义昭跑路,逃到毛利家地盘,还想着搞风搞雨,毛利家正好利用她的名分,插手近畿事务。
可毛利家算错了一点,那就是斯波家与织田家的合作,并没有毛利家想得那么紧密。
原本,斯波家不想掺和织田家征讨摄津石山的事,但毛利家拉出足利义昭这个搅屎棍那么一搅和,斯波家就必须有所反应。
现在控制京都幕府的是斯波家,足利义昭在外另立中央,再建幕府,事实上形成了足利幕府两个中央对峙的尴尬政治局面。
在这件事上,斯波家没有半点模糊的空间余地,必须果断出手。
斯波义银在西近畿的影响力,绝不是织田信长可以比拟的,斯波家一出手,荒木村重与显如上人的压力就太大了。
织田信长只能用刀枪逼着她们低头降服,但斯波义银却可以从政治,军事,经济各方面全面压制。
高田阳乃叹道。
“机关算尽太聪明,毛利家看似精明,其实做了一件极其愚蠢的傻事。
石山本愿寺的防御体系坚固无比,外围有护城无数,信众护教意志狂热,织田军想强攻拿下石山,没有几年功夫根本不可能做到。
织田家原本会在这里碰得头破血流,但现在呢,可能不用那么麻烦了。
毛利家遣使代表贫乏公方参与近畿之事,已经被织田殿下抓住了把柄,伏见城那边的斯波织田协商机制被激活。
负责斯波家外事交涉的明智光秀已经派人前往丹波国,严正要求波多野家站稳立场,不得接待毛利家的将军伪使。
没有了丹波国为后援,摄津国的荒木村重孤木难支,更失去了长期抵抗的信心。
另外,明智光秀亲自前往大和国,纪伊国,说服当地一向宗国众,特别是杂贺众的铃木重秀,不得妄动。
另外,和泉的细川藤孝,河内的畠山高政,三好义继等地方大名都得到通报,不允许有任何形式支援石山的行动,国人自发也不行。
石山本愿寺的外援全部断了,我看显如上人这次是真的慌了,才会昏了头来威胁我。
毛利家远在西国,几船军需能派上多大用处?
真正能帮石山本愿寺长期死守的,是和泉摄津河内三国同情一向宗的地方有力武家,是大和纪伊两国信仰一向宗的地方强悍信众。
现在,这些人全部被斯波家的影响力压住了,最桀骜善战的杂贺众都被铃木重秀拦着不敢参战,石山本愿寺拿什么抵抗织田大军?
所以说嘛,毛利家来凑什么热闹?这不是帮着织田军扫清障碍,加速拿下摄津石山吗?”
高田阳乃的吐槽得到今井宗久的完全认可,今井宗久叹道。
“毛利家远在西国,对近畿当前的局面误判了。
她家以为贫乏公方在近畿还有影响力,其实近畿的幕府武家,只知斯波圣人,不知足利将军。
不过,明智光秀大人倒是真殷勤呀,为织田家忙前跑后。
我听说她对织田殿下的要求一向是有求必应,各地申诉织田家的文书也多半被压下,伏见城协商体系形同虚设,引来了不少非议。”
高田阳乃微微一笑,笑容有些古怪。
“圣人不在近畿,伏见城协商机制是圣人交给明智光秀负责的。
各家诉讼无门,只能由着明智光秀胡闹,等圣人回来再算账。
不过,这件事与我无关,明智光秀不通商务,甚少来惹我,除了搞出个问注方让我有点恶心,倒也没什么纠葛。
我们管好自己,随她闹去。”
高田阳乃冷眼旁观,总觉得明智光秀又在酝酿着什么坏水,心里甚至有些期待。
明智光秀的殷勤,可不是谁都能消受得了的,上一个享受明智光秀如此体贴入微侍奉的人,叫做足利义辉。
最后嘛。。死的不明不白。。
第1737章被坑的尼子胜久
明智光秀拼命迎合跪舔织田信长这件事,高田阳乃是当笑话在看,不仅仅是她,冷眼旁观的人可不少呢。
明智光秀在近畿内外的名声不错,作为斯波家的外交担当,外形秀雅,待人和善,如沐春风,长袖善舞,与各方势力都能搭上关系。
但在大家交口称赞的背后,真正了解这头腹黑狐狸秉性的武家,就没有一个不忌惮她的。
足利义辉死了才没几年,当年主动被动卷入京都事变的当事人,还有不少人活着呢。
中枢的畠山,蜷川,地方的松永,三好,斯波家内部的尼子,前田等等。
大家都很清楚,在三好上洛,弑杀将军这件变天的大事之中,明智光秀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除了来自尾张的土鳖,自大狂妄的织田信长,自以为能拿捏得住明智光秀,近畿各家谁不心悸这个满肚子坏水的优雅外交家。
当年的是是非非,因为各家多少都有参与其中,被迫三缄其口,真相被掩盖在历史之中。
连圣人都不愿意追究到底,为足利义辉报仇,就因为担心拉出萝卜带出泥,一查到底,拉出一串自己人,最后把自己的根基都刨了。
斯波义银只能躲在足利义辉坟头,抹着眼泪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这辈子只认足利义辉这一个老婆,也是虚伪至极。
人都被害死了,却只敢哭哭啼啼说我永远怀念你,惦记你,却不敢出面为她报仇,简直无耻下流。
可斯波义银也没办法,这世道就是无耻下流的世道,真的不愿意同流合污,他早就抹脖子走人了。
既然要在待在这泥潭里继续呼吸,身上几块烂泥再恶心,也不能都甩了。
在这世道,哪有干净人啊!
织田信长来近畿太晚,当年的真相被相关人等遮掩,她虽然有些猜测,但始终抓不住关键。
当然,织田家臣跟着织田家势起,总有人知晓一些端倪,但有趣的是所有人都没有选择主动告诉织田信长,而是看着明智光秀表演。
织田信长太强悍了,她的敌人恐惧她,她的家臣也畏惧她。
她是孤独的强者,除了斯波义银,她从不在乎别人的目光看法,用高超的铁腕手段压制所有人。
她的臣子害怕她,并不爱戴她,因为她做事太绝。
织田家坐拥尾张,美浓,近江,伊势,越前五国,石高三百万,乃是天下第一强藩。
按照武家传统,家业是属于全体家臣团的公产,君臣一体,共荣共损。
但在织田家,却不是这样,织田家臣团早早就被织田信长压服。
尾张人不服,织田信长就掺入美浓人制衡。美浓尾张联手,织田信长又开始倚重近江人,伊势人。
即便在核心的重臣中,林秀贞,安藤守就这样的大佬也可以随手剥夺权位,逐出流放。
羽柴秀吉这样的小辈,仆役出身,只要听话好用,就可以坐火箭一样窜上天。
在论资排辈,讲究血统,看重乡土的武家社会,织田信长这种唯才是举,一人独裁的家督,简直就是异类中的异类。
坐拥五国还不满意,不愿给家臣团发福利,反而天天职场PUA,逼着大家努力996。
柴田胜家的领地被改到越前国,天天强迫人家打仗,用尾张派美浓派积攒的老底子去攻击加贺。
羽柴秀吉刚在北近江站稳脚跟,北畠信包在南伊势不得人心,织田信长全都不理会,强迫她们出兵摄津国,消耗自己不多的本钱。
总之,织田信长的手段就是不断外迁家臣镇守新领,征伐新领,不断消耗家臣辛苦积攒起来的元气,不让家臣有对抗自己的实力。
如此一来,织田信长手中的实力就像是滚雪球一般迅速壮大,但她麾下的家臣却是拉磨的毛驴,永远在努力的路上。
别看柴田胜家已经是越前四十万国主,羽柴秀吉已经是北近江十二万石大名,但她们都没有什么幸福感,只有危机感。
因为织田信长这人不讲规矩,武家传统对她而言就是随便撕的草纸,家臣的领地随时可以改易。
打赢了迁移前线,继续打仗。打输了就是林秀贞的下场,剥夺所有功绩权位,光屁股滚蛋。
这样充满狼性文化的工作环境,哪个员工能有幸福感安全感?
织田信长自己提拔起来的核心重臣都是叫苦不迭,松永久秀这些投靠过来的二五仔,就更难受了。
所以,就算明智光秀在眼前蹦腾,就算知道明智光秀不怀好意,松永久秀还是紧紧闭着嘴。
松永久秀对三好长庆也许有真感情,当年动手坑三好长庆,她还会有点良心不安。
可放在织田信长这位乖戾之主身上,松永久秀就没有半点感恩之心,只想着怎么在这一潭浑水中摸鱼,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近畿武家,织田家臣,大多是这个心思,织田信长便逐渐陷入一叶障目的境地。
看似滔天的权力背后,其实是越行越远,越走越孤单。
近畿诸姬都在看戏,如果还有一个人在忧国忧民,那肯定就是尼子胜久。
郡山城,居馆。
尼子胜久放下手中文书,叹了一口气,座下立原久纲鞠躬问道。
“大人,是否是毛利家又有什么新动向?”
看着立原久纲兴奋的样子,尼子胜久一时哑然。
这些年,尼子胜久招揽流浪的尼子遗臣,在近畿发展得不错。
毛利家很少在西国以外活动,尼子家在近畿复兴,双方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这一次,毛利家利用足利义昭这块招牌,把手伸进近畿搞事,顿时让尼子旧党遗臣兴奋起来。
女子报仇,十年不晚,尼子家国破碎十余年,总算在近畿又听到了毛利家的声音,岂能不让尼子山中一党群情激奋?
对此,尼子胜久却是不欢喜。
斯波义银刚才与织田信长在伏见城水乳交融,立下合作的机制。
谁知他去往关东前脚一走,明智光秀后脚就全面倒向织田信长,把刚刚建立起来的协调制约机制,破坏得一塌糊涂。
尼子胜久可不认为明智光秀对织田信长存了什么好心,足利义辉尸骨未寒,谁信明智光秀谁傻b。
但问题是,尼子胜久也的确拿明智光秀没有办法,特别是毛利家插手近畿事务之后。
明智光秀是一个真正的混账,她非常清楚尼子家与毛利家的深仇大恨。
所以,明智光秀一边帮织田信长摆平西近畿各家,孤立荒木村重与显如上人。
另一方面,明智光秀也在近畿斯波领内部点火煽动,勾起尼子山中一党的新仇旧恨。
近畿斯波领是斯波家最大的一块领地,石高二十万。
斯波义银最初的领地规划,经过这些年的内部政治博弈,已经完全走形变样。
岛胜猛远走关东,藤堂高虎脱离斯波家,大谷吉继依附前田利益,明智光秀因为受罚被削减领地只好专心搞外交影响力。
如今的近畿斯波领,最大的两方势力,就是郡山城的尼子胜久与上野城的前田利益。
尼子胜久有远在关东的关东侍所执事山中幸盛遥相呼应,前田利益有尾张斯波领的前田利家这一血缘铁盟支持,双方势力不分伯仲。
前田利益身为斯波家的近畿总大将,是近畿斯波势力联军的总指挥,彻头彻尾的主战派。
军功是她的立身之本,厉兵秣马是她的日常,也不知道这个自诩文化人的家伙,为什么那么热衷于打仗,真以为越打,圣人越爱她?
尼子胜久是近畿斯波领代官,稳定大局,发展经济,建设领地是她的职责范围,她一向是主和派。
特别是经过足利义辉被弑杀的京都事变,斯波义银对近畿诸姬的阳奉阴违感到失望。
尼子胜久这个老老实实干活的代官,在一众王八犊子中间,立马显得鹤立鸡群,可以倚重。
斯波义银干脆把近畿方面的最高权限给了尼子胜久,让她节制近畿斯波各方势力。
换而言之,尼子胜久对近畿方面斯波势力稳定是负有责任的,明智光秀一边倒得帮织田信长扩张,让尼子胜久非常恼火。
明智光秀一向是管杀不管埋,最后擦屁股的还是尼子胜久这个倒霉蛋。
圣人信任,君恩似海,尼子胜久必须对君上负责,自然不能由着明智光秀胡闹。
可明智光秀不是善茬,她竟然挑动尼子山中一党内部对毛利家的仇恨,使得尼子胜久后方不稳,麾下武家竟然还想配合明智光秀。
尼子胜久这下可是头疼死了。
第1738章唯有圣人可以依靠
立原久纲是尼子家的元老,山中幸盛姨母,尼子胜久最要紧的左膀右臂。
连她都在追问是不是要加把劲干特么的毛利家,尼子胜久除了苦笑还能怎么办?
明智光秀这次挑拨太成功了,尼子胜久这个主和派,光是压制内部的群情激奋就已经很无力,更没有精力去关注明智光秀的小动作。
说难听点,如果明天织田家与毛利家打起来了,明智光秀忽悠斯波家去帮忙打仗。
近畿斯波领内部最欢欣鼓舞的支持者,也许不是前田利益一系的主战派,反而是尼子胜久这个主和派麾下的尼子旧部。
尼子胜久无奈看了眼立原久纲,劝道。
“以后少搭理明智光秀,她是别有用心。”
立原久纲鞠躬道。
“殿下,明智光秀大人做事,的确是有她自己的目的,但她说的话对我们尼子家也是句句在理。
圣人威武,近畿上下皆俯首称臣,桀骜如织田殿下也在伏见城低头,愿与斯波家合作共进。
关东那边更不必说,圣人威望如日中天,关东侍所一统关东是迟早之事。
时至今日,斯波家已经有了夺取天下之势,毛利家挟足利将军负隅顽抗,是在自寻死路。
我们尼子旧党忍辱负重,终于是等到了这一天,为何不能奋起还击,打开回归西国的道路?”
尼子胜久一时无语。
立原久纲说的不错,明智光秀有她的目的,但尼子山中一党也有渴望,真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毛利家挟将军自重,对抗斯波织田联手统一天下的大势,那就是在找死,作为西国浪人的尼子旧党为什么不能借这股东风打回老家?
尼子胜久叹道。
“天下大计,唯圣人斟酌之。
明智光秀不做好自己的本分,越俎代庖,为织田家奔走各地,煽动近畿斯波领情绪,心思不纯,你们不要被她教唆。
毛利元就一代英杰,留下毛利家十国基业,我们想要夺回尼子家的旧领,还得从长计议。”
立原久纲惨笑道。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大人,我们离开西国有多久了?
十多年了,我已是半截入土的老妪,再从长计议下去,只怕我再也看不到故乡的风景,听不到故土的乡音。
我这几年总是在做梦,连梦中闻到的老家稻香,都是那么真实。
我真害怕呀,有一天我再也睁不开眼,便会死在这异乡他国。
毛利元就已经死了,您还在担心什么?就算她还活着,她又有什么能耐抵挡圣人的天兵?
什么西国第一智将,我呸!
毛利元就在大内家与尼子家之间反复横跳三十年,才勉强兼并了安艺国众。
要不是尼子晴久殿下疾病而死,要不是陶晴贤谋反内乱,西国霸主是她毛利家能够染指的吗?
她不过就是一个运气极佳的反复小人,殿下您何必涨毛利家的威风,灭我尼子家的士气!”
尼子胜久叹道。
“不管你如何不服气,毛利元就能以安艺小国众身份一统西国,成就毛利家的霸业,她就是厉害。
大内家,尼子家都已是过眼云烟,当年的宏图霸业早已烟消云散,放在今日又有什么好追忆的。
你别忘了,我可是新宫党一脉子嗣,尼子晴久杀我祖母母亲,将我丢到京都东福寺出家为尼。
尼子家的霸业凋零,我最恨的未必是毛利元就。”
立原久纲感叹一声,沉默不语。
新宫党乃是尼子家一门众的精锐武家集团,因为首领尼子国久与家督尼子晴久政见不合,被剿灭。
尼子胜久就是尼子国久一脉的遗孤,当年逃过灭门之灾,被丢到京都出家,从此远离家族纠纷。
尼子晴久想要大权独握,直辖出云国,对掌控西出云的新宫党下了黑手,竟然剿灭了自家最精锐的一门众。
可她自己又是急病而死,留下尼子家的烂摊子,最后便宜了毛利元就。
尼子晴久的继承人投降了毛利家,放弃了尼子家的霸业,不甘心的忠臣们跑到京都东福寺,请尼子胜久继承家督,复兴尼子家。
当年,斯波义银在东福寺下榻,巧遇山中幸盛与尼子胜久,就是山中幸盛被姨母立原久纲派来说服尼子胜久还俗出山之时。
时至今日,立原久纲对毛利元就覆灭尼子家一事还是耿耿于怀,尼子胜久反倒要问问,尼子晴久弄死新宫党,自断臂膀这事怎么算?
说到底,尼子家是自己作死的,内讧不断,离心离德,才给了毛利元就机会,人家是把握住了机会,伱好意思骂人家投机取巧吗?
立原久纲沉默半晌,鞠躬说道。
“昔日种种,孰对孰错,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的机会!”
尼子胜久抖了抖手中文书,叹道。
“你知道我刚收到的是什么情报吗?
荒木村重跑了,知道织田家势不可挡,这个家伙竟然独自跑去了毛利家领地。
织田殿下因此大发雷霆,将荒木村重的三十六名核心家臣全部处决,荒木家在摄津国的支持者被一扫而空。
明智光秀赢了,她帮织田殿下造势,压住了西近畿各家,荒木村重孤立无援,唯有一路狂奔西去。
织田军已经拿下了摄津国,马上就要开始对石山本愿寺进攻。
毛利家的使节灰头土脸,什么事都没办成,反而加速了织田家的扩张。
明智光秀亲自去了纪伊国找铃木重秀,只要杂贺众这群雇佣兵不出兵援助,石山本愿寺要麻烦了。
一向宗的尼兵团捉对厮杀还行,但战阵可不是尼姑们的强项,没有国人众相助,就算有石山坚固的防线,也撑不住多久。
听说,明智光秀还邀请了和泉国的细川藤孝一叙,估计是要截断毛利家的外援,困死石山。
你看看,就在明智光秀煽动你们绑住我手脚的时候,她已经帮织田家做了这么多事。
圣人建立的伏见城体系,不单单是与织田家合作,也是制约织田殿下的行动。
可明智光秀现在拼命帮织田家扩张,完全辜负了圣人建立伏见城体系的初衷。
织田家轻易拿下摄津与石山,势力大涨,以织田殿下的贪婪,她必然会挥兵西进,继续征服西国。
毛利家说是坐拥十国的西国霸主,但你我很清楚西国的情况。
毛利元就自己就说过,毛利家没有失败的底气,一战败失去五国,二战败退守安艺,三战败家业覆灭。
十国霸主,呵呵,西国山多地少,十国加起来的总石高还不如尾张美浓两国多。
要不是靠着矿山和外贸,毛利家有什么资格与织田殿下争锋?
明智光秀帮织田殿下扫清了道路,减少了伤亡,织田家就可以状态饱满的西进攻略毛利家,那还有斯波家什么事?
你们这群人被明智光秀煽动,为她摇旗呐喊,结果呢?她用你们的信任去帮织田家扫清障碍,帮织田家攻略西国。
织田殿下的胃口那么大,如果不经历挫折,她会想到分一杯羹给斯波家吗?她会吃独食的!
我说你们呀,心浮气躁被明智光秀利用,到现在还帮她说话,真是。。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
尼子胜久心里郁闷,明智光秀不是好人,她如此殷勤对待织田信长,必然不安好心。
立原久纲这些人也是思乡心切,完全乱了方寸,被明智光秀几句话就煽动起来。
明智光秀没有承诺什么,织田信长更不会理会尼子旧党的诉求,这群傻瓜白白替人吆喝了一场,什么好处都没有。
立原久纲愣了又愣。
“这。。这。。这。。”
尼子胜久叹道。
“什么这这这的,我们唯一的依靠只有圣人!织田殿下又不是我们的主君,你们替她摇旗呐喊,她也不会分好处给你们!
唯有圣人发声,让我等尼子旧党重归故土,为天下大义而战,才是我们回家的真正时机!
你呀,你们呀,心里再急,也要稳住,明智光秀没想过帮你们,织田殿下更没有把你们放在眼里。
你们就少给我添点乱吧!”
第1739章拒止毛利困石山
新春起始,近畿政局又生变数。
因为毛利家以足利义昭这位足利将军的名义,出使西近畿各家,引发京都幕府震动,斯波家外交役明智光秀亲自出面,与各家交涉。
斯波家的严厉警告,让西近畿各地有力武家纷纷与毛利家划清界限,和毛利家来往密切的荒木村重立即被严重孤立。
最终,摄津守护荒木村重在织田家大军压境的威势之下,竟然弃国西逃,接受毛利家庇护。
织田信长轻松拿下摄津,直接把荒木村重倚重的核心家臣三十六人斩首示众,威慑地方,摄津众无比惊慌,纷纷降服于织田之***。
摄津国被织田家拿下,彻底暴露在织田信长兵锋之下的石山本愿寺惶恐不安,显如上人号召各地信徒支援石山,保卫法统。
在此同时,纪伊国又曝出一事。
和泉细川家督细川藤孝与杂贺众领袖铃木重秀里应外合,一举斩杀杂贺众另一领袖土桥守重,剿灭了杂贺众中的一向宗信仰狂热派。
杂贺众历来是杂贺庄的土桥,十乡的铃木,两者并称。如今土桥一系覆灭,铃木重秀算是了却了心腹大患。
当年,铃木重秀跟随十河一存的三好大军上洛,在大和国与斯波义银开战,被打得满地找牙。
十河一存战死沙场,铃木重秀降服,杂贺众不情不愿跟着斯波义银,帮幕府打仗,最后竟然换来了出乎意料的丰厚回报。
铃木重秀一直想要洗白身份,成为纪伊名门。
斯波义银为铃木重秀出面,向畠山高政这位贵种,求来纪伊国守护代役职,铃木重秀是感激涕零。
打又打不过斯波义银,斯波家还给足了好处,从此铃木重秀一系的杂贺众,就老老实实听从京都幕府,也就是斯波义银的吩咐。
但与铃木重秀齐名的土桥守重,却看铃木重秀非常不顺眼。
铃木一系洗白上岸,成了有身份的高阶武家,土桥一系岂不是被对方踩在了脚下?
土桥守重攀不上斯波家的高枝,转身抱紧石山本愿寺的大腿。
这些年,石山本愿寺顺风顺水,在北陆道商路与斯波家亲密合作,铃木与土桥在杂贺众也是分庭抗衡,谁也不弱于谁。
可这一次,局势大不相同。
织田家与石山本愿寺对立,斯波家的明智光秀亲自到纪伊国劝说铃木重秀慎重,不要让杂贺众这群骁勇善战的雇佣兵前往石山助战。
没有了强悍的杂贺众,石山本愿寺抵抗织田家的意志将更薄弱。
铃木重秀自然是愿意听斯波家的话,安分守己。
但杂贺众是一向宗信徒,土桥守重趁机煽动杂贺众出兵,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压铃木重秀一头。
土桥守重想得很美,但明智光秀却是不讲武德。
明面上,明智光秀是孤身前来纪伊国,暗地里,她的同床好姐妹细川藤孝早已在和泉国集结人马。
杂贺众就是岛国的海陆丰,讲究的就是一个桀骜不驯。
俗话说得好,天上雷公,地上海陆丰,主打一个不服就干,官兵围剿就下海,官兵撤走就上岸。
靠着濑户内海的优势地理位置,杂贺众从来都是头铁不服人,历朝历代都拿这群国人众没办法。
这群刁民敢打敢拼又团结,还掌握了铁炮技术,是近畿最出名的雇佣兵,战斗力爆表。
土桥守重并不把斯波家放在眼里,斯波义银再牛b,杂贺庄也是山高皇帝远,随时可以下海避难,不怕你圣人围剿。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铃木重秀会出卖自己人,这不符合传统呀。
可铃木重秀就是不想再坚持什么低贱的传统了,她从来就是一身贵妇打扮,打心眼里想要洗白,当一个封建社会的高阶武家人上人。
自从斯波义银帮她牵线,挂在了畠山宗家门下,成为名正言顺守护代,她就一直在京都活动钻营。
宋江把聚义厅改为忠义堂,求的就是朝廷诏安。
铃木重秀已经算是被诏安了,你个土桥守重还要与宗教造反头子混在一起,和朝廷作对,铃木重秀岂能容忍有人拖自己后腿?
特别是那一年,土桥守重带人上洛,血腥屠戮南蛮教在京都地下传教的司铎,还正巧遇上足利斯波争斗白热化,高田雪乃实施天诛。
这浑水趟得铃木重秀浑身发抖直冒冷汗,恨不得将土桥守重这厮碎尸万段。
土桥守重自诩为社团做事,替显如上人效力,但她竟敢在京都肆意屠杀,这是明着打幕府的脸呀。
京都幕府可不管什么土桥铃木的区别,只知胆大妄为的狂徒来自杂贺众,铃木重秀在京都的苦心经营,几乎全部毁在土桥守重手中。
好在斯波义银大度,事后也没有怪罪铃木重秀,但土桥守重这个仇,铃木重秀一直记着呢。
京都之事让铃木重秀彻底明白了一件事,自己不弄死土桥守重,土桥守重随时可以把自己拖下水,让自己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
土桥守重以为两人是在争夺杂贺众的控制权,但铃木重秀早就不想当这个梁山土霸王,她要下山去朝廷那边升官发财!
两人的心思南辕北撤,早就不在一个频道,土桥守重最终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没人带路,外人永远消灭不了熟门熟路的当地杂贺众。
但有了铃木重秀相助,细川藤孝突袭,明智光秀很干脆就把支持石山本愿寺的杂贺众狂热派,杀了个干干净净。
事后,明智光秀对外宣布土桥守重勾结毛利家,死了白死。
土桥守重的惨烈下场,极大震慑了西近畿各方,原本还想暗搓搓帮石山一把的一些势力,也纷纷停止了小动作。
把纪伊的烂摊子交给铃木重秀收拾,明智光秀与细川藤孝北上和泉国,回到岸和田城休息。
和泉国商业发达,身处要害,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细川宗家势大之时,和泉国就是细川家的桥头堡,出入上洛的兵站。三好家崛起之后,第一站就是要打和泉国。
要不是斯波义银这些年竭力维护,以和泉细川家自身不善战阵的情况,早就被人吃干抹净了。
岸和田城是和泉细川家的居城,最早是由楠木正成的下属和田高家建立。
楠木正成是天皇忠犬,与武家为敌,足利将军的细川派系,一直在和泉一线与其作战。
事成之后,和泉国由细川分家把持,这就是和泉细川家的由来。
又到了乱世之时,细川宗家被三好长庆杀了全家,和泉细川家处境艰难,被迫与三渊家抱团取暖。
本以为三渊晴员不过是平庸之辈,在幕府中枢还需要细川元常这位长姐帮衬着过活。
没想到傻人有傻福,三渊晴员竟然攀上了斯波义银这位重情重义的武家奇男子,一声姨母保住了细川三渊两家的荣华富贵。
等细川藤孝被明智光秀pua到跪舔斯波义银,三渊藤英站错队被踢出局。
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已经没有了选择,只能把家业交给细川藤孝负责,和泉细川家全面倒向斯波家,再不可能朝三暮四。
细川藤孝一跃成为手握和泉,北河内二十余万石的一方诸侯,又爬上了斯波义银的圣榻,拿下了堺港关所,这两年也算意气风发。
特别是明智光秀与细川藤孝狼狈为女干,床上一起嘿圣人,床下一起干事业,已然是建立了坚固的利益联盟。
内室中,明智光秀为细川藤孝满上酒杯。
“这次纪伊之行能够顺利达成目的,全赖藤孝积极配合,我在此敬你一杯。”
细川藤孝谦虚道。
“不过是举手之劳,我看那铃木重秀是处心积虑,早有准备。
就算没有我带队去纪伊,她也一样会借机动手,弄死土桥守重。
我去不去,结果都一样。”
明智光秀摇头道。
“结果大不一样。
你不去,就是铃木重秀以一人之力压下杂贺众内部的反对派,纪伊国人依然是桀骜不驯,我们伸不进去手。
但你这一去,情况就不同了。
铃木重秀勾结幕府,残害自己人,许多纪伊国人是口服心不服。
铃木重秀必须进一步向幕府,向斯波家靠拢,借助圣人的神威才能稳住自己的权力地位。
她既然走出了这一步,日后就由不得她反悔了。”
细川藤孝点点头。
“光秀深谋远虑,确实如此。
纪伊国历来桀骜,畠山家的约束力一直很弱,到了畠山高政这一代,畠山家干脆被赶出了纪伊。
这些国人信仰真言宗,一向宗,对幕府没有敬畏之心,一旦有了摩擦,幕府派兵围剿,她们就躲进山里海里打游击。
和泉国时时被她们威胁,我也是头疼不已。
如今,铃木重秀一心向往京都,仰慕幕府,她们自己人杀起了自己人,反而让我省心不少。”
明智光秀叹道。
“纪伊国是近畿一大国,却因为地处偏远,不受幕府掌控,始终是个麻烦。
但现在,我们也顾不上这边边角角,还是先将要紧事办好吧。
藤孝你控制着和泉与堺港,濑户内海东岸商贸网络,皆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我想请你多加几分警惕,不准毛利家支援石山的补给船只随意进出大阪湾,可否?”
大阪,乃是堺港石山的统称,大阪湾是淡路国与大阪之间椭圆形港湾,就是进出堺港石山的门户。
细川藤孝控制着大阪南面海岸线的和泉国,又在堺港关所驻军。
她如果认真严查来往船只,毛利家从海上对石山的援助,就要大打折扣了。
细川藤孝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说道。
“我有两个问题。
其一,我如果严查毛利家的船只,会不会引来毛利水军的报复?
以我细川家的水军,可不是毛利麾下那些西国海贼的对手。”
明智光秀说道。
“这件事,我已经知会了纪伊国铃木重秀,淡路国的安宅信康,阿波国的三好康长。
斯波家带着各家在堺港,在北陆道商路发财,毛利家不讲规矩,以足利将军的名义,捞过了界。
斯波家拒止毛利家,也是为了大家的利益考虑,大家支持你严查毛利家船只,就是支持斯波家的正义行动。
我相信,各家都会理解协助。
另外,织田殿下也会派人相助,志摩国的九鬼水军很快就会过来,协助封锁石山一线海域,逼迫显如上人降服。”
细川藤孝点头道。
“军事上没有问题,但我这么做会延伸出第二个问题,高田阳乃那边怎么说?
这位斯波町奉行可不管政治军事,我们这样做将限制堺港的物流进出,影响经济,她会不满的。”
明智光秀微笑道。
“高田阳乃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她首先是一名效忠斯波家的高阶武家,其次才是掌管商务的姬武士。
这些年,她在堺港沾染了太多商贾的铜臭之气,但在这个时候,她应该服从政治,服从大局。”
细川藤孝摇摇头。
明智光秀什么都好,但她的目光始终都是盯着武家集团,看不起锱铢必较的商家团体。
所以,这些年明智光秀对近畿各方势力都是了如指掌,善于利用,唯有商务一块有些空白。
明智光秀觉得高田阳乃无关紧要,但细川藤孝与高田阳乃在堺港打了不少交道,对这位看似和气生财的斯波町奉行充满了忌惮。
高田阳乃的能量不小,刚才明智光秀提起的铃木,安宅,三好等人都和高田阳乃有经济上的往来,各方面利益关系绑得死死的。
明智光秀用斯波家的影响力去查毛利家的船只,对抗毛利家的水军,其实消耗的是高田阳乃积攒的实力。
如此轻视滥用高田阳乃的影响力,很容易引发高田阳乃的敌意。
明智光秀见细川藤孝不说话,便问道。
“有困难吗?”
细川藤孝摇摇头。
“我这边没有问题,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与高田阳乃先沟通一下,她毕竟是斯波家在堺港的负责人,你应该尊重她。
光秀,你做事一向面面俱到,怎么就如此轻视商务?政治,军事,外交自然要紧,但商务的重要性也不可掉以轻心。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高田家毕竟是斯波家的唯一谱代,高田姐妹深受圣人信任重用,你不该轻怠高田阳乃。”
明智光秀见细川藤孝如此慎重,反而一愣。
细川藤孝虽然在感情上是个笨拙的家伙,被明智光秀屡屡挑动神经,搞得死去活来。
但在政治上,细川藤孝却是继承了和泉细川家的敏锐嗅觉,眼光毒辣,手段卑鄙,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幕府传统武家,也就是政客。
第1740章必须亲手杀了她
明智光秀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确是太过掉以轻心,于是深深鞠躬,说道。
“感谢藤孝的提点,我会亲自去一次堺港,与高田阳乃沟通。”
见明智光秀听劝,细川藤孝心情大好,鞠躬回礼。
“你我之间无须这些虚礼,我只是觉得高田阳乃是个有本事的人,我们没有必要去得罪她。
去年,斯波织田开战,高田阳乃先后两次筹集资金,共有两百万石军费,两百万石恩赏,以一己之力扛起十万大军所需。
武家信仰刀剑的义理,看不起商贾唯利是图,但像高田阳乃这样的商中英杰,我们应该予以尊重。
更何况高田家的身份不一样,我们何必要冒这交恶的风险呢。”
细川藤孝的思维,就是典型的政客思维。
平时你好我好,能协调就不要把事情做绝,但如果双方利益冲突无法调节,一翻脸就是斩草除根。
她说商贾唯利是图,其实最没有立场,最唯利是图的,就是她这样的冷血政客,真正是厚颜无耻。
好在细川藤孝情根深种,又被神裔家族的美好未来牢牢绑住,才成为了明智光秀最可靠的盟友。
明智光秀与细川藤孝相比,心里还存着一份殉道者的情怀,愿为义银当白手套,愿为斯波天下干脏活,其实是有些底线的。
说完这件事,细川藤孝又问道。
“光秀这次为织田殿下奔前忙后,外间议论纷纷,都说你人在斯波,心在织田。
我自然知道光秀对圣人的感情真挚,不会相信那些离谱的传言,但你为织田家如此用心费神,是否有些太过了?”
明智光秀笑道。
“在藤孝看来,织田殿下的扩张是顺利一点好呢,还是艰辛一点好呢?”
细川藤孝一愣,有些不明白明智光秀的意思。
明智光秀又问道。
“我换一种说法吧,你觉得织田家的扩张太快是一件好事吗?”
细川藤孝有点明白了。
“从实力上来看,自然越快越好,自身越强大,席卷天下就会越顺利,但根基不稳,隐患不少。”
明智光秀点点头。
“织田殿下崛起于尾张,在她拿下美浓之前,自然是扩张得越快越好,有了足够的实力征伐四方行,才能迅速做大,代价最小。
可如今,织田家已经是天下第一强藩,三百万石领地冠绝天下,这时候再迅速扩张一百万石,又有那么重要吗?
要知道,织田殿下崛起才七八年功夫,织田家中已经充斥着新加入的上尾张,美浓,伊势,近江,越前各地的新进臣子,心思太杂。
谈底蕴,现在的织田家只是斯波宗家家宰织田家的庶流旁支下属奉行,称之为家奴也不为过。
织田殿下铁腕起家,以压制家臣团,颠覆武家传统闻名于世,她的势力膨胀得越快,内部的矛盾就越复杂,越难以根除。”
细川藤孝恍然大悟。
“所以你才帮织田殿下迅速拿下摄津石山,最好连仗都不要打就降服了一向宗,这是给织田家内部添加隐患。”
明智光秀笑道。
“武家打仗就是一场洗牌,在战场上清除不顺眼的人,提拔自己的人,用军功恩赏重新分配利益,有利于稳固统治。
织田家膨胀得太快了,织田殿下根本没有机会通过政治协商,缓和内部矛盾,唯有战争,才是清理家中异己最好的办法。
而且,她似乎从来没考虑过缓和妥协这种事。
以暴力压制家臣,用强令驱使家臣,保证自己的实力绝对强势,用服从性测试不断鞭策家臣团,剔除不服从者。
织田殿下真是一个狠人呀。”
在明智光秀看来,织田信长真是一个怪胎,在封建为基础,家业为公产的武家集团,就没有诞生这种激进独裁者的土壤。
因为这种人还没有发展壮大,就会被外敌连同家臣里应外合一起剿灭掉,武家社会容不得这种吊炸天的疯子呀。
可织田信长就是用自己出众的军才,狡诈的政治手段,骗过了家臣团,度过了自己最虚弱的时期。
等到织田家臣团回过神来,她们已经是织田信长的奴工,再没有反抗的能力。
织田信长一直在把核心领地的武家外迁,逼着家臣不断去经营新领,攻打外敌。
等待新领变成熟地,织田信长就会归为直领,然后把家臣往更外围迁移,绝不给家臣壮大自身,反抗家督的机会。
如今,织田信长的直领已经包含尾张,美浓,南近江,北伊势的大部分领地。
而越前的柴田,北近江的羽柴,南伊势的北畠,都在被驱使为先锋,为织田信长继续攻略新领。
织田信长知道有许多人不爽,但她不在乎,因为她握有绝对的实力,家臣团根本没有力量对抗。
武家慕强,驱使家臣的过程,也是一场宏大的服从性测试。
听话出兵的给个糖吃,阳奉阴违的严惩不贷,羽柴秀吉的迅速崛起,林秀贞被无情驱逐,就是两个典型。
在织田信长的PUA下,织田家臣团每天兢兢业业工作,累死累活做事,没精力也没时间去思考反抗的可能性。
明智光秀越了解织田信长,对她这一套滚雪球的手段就越佩服。
佩服归佩服,但这套手段不是谁都能用的,使用者必须是一个真正的强者,一般人没那么大的心。
正如细川藤孝所言,织田家根基不稳,一般人坐在织田家督的位置上,就像是坐在火山口,每天做噩梦都来不及呢,哪有力气维持。
可织田信长就可以谈笑风生,充满自信,砍掉每一个反抗者的首级,震慑所有心存不轨者,把这套PUA体系顺畅的运转起来。
经过武家集住,农兵分离,乐市乐座等一系列革新,织田家除了名字还是武家原版,家中制度其实与传统武家已经大不相同。
织田信长是不同于传统家督的超级独裁者,她可以压榨领地的更多潜力,做到一般家督做不到的极致动员。
所以三百万石的织田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是天下无敌。
但织田信长运气不好,她遇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对手,斯波义银。
如果说织田信长是最叛逆的武家怪胎,斯波义银就是最传统的武家变态。
织田信长的一切做法都是颠覆武家传统,不择手段壮大自己个人的实力。
斯波义银所有决策都是维护武家传统,保护中下层利益,团结整个武家阶级。
两个人的做法,其实都不太讨高阶武家的喜欢,但如果只能在两个人选一个当老大,那必须是斯波义银。
明智光秀并不怕织田信长壮大,因为织田信长这套PUA体系最大的弱点就是她本人,织田信长死了,织田家的大业就会轰然倒塌。
其实,斯波义银也一样。
斯波神权当前唯一的核心就是斯波义银本人,斯波义银如果现在暴毙,他那些女人能相互征伐,把狗脑子都打出来。
但是,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还是有区别的。
斯波义银天天给人分好处,自己憋屈得很,大家都指望他长命百岁,才能保障自己的利益。
织田信长什么好处都往自己兜里揣,外人恨她,自己人也恨她,最好她明天就死翘翘,大家才好一拥而上,分了她的遗产。
两者有天壤之别,这也是明智光秀敢于对织田信长动手的底气。
细川藤孝听着明智光秀的感叹,冷不丁来了一句。
“你想行足利义辉将军故事?你不怕圣人气疯吗?
今时可不是当年,圣人的威望如日中天,你不可能再像上次那样侥幸过关。”
明智光秀叹道。
“织田信长这个人,她从来只有索取,不知分享。她连武家传统都不在乎,还有什么能让她敬畏?
圣人想要建立神权,想要开枝散叶,想要联合各家神裔共治天下,各家皆可为姐妹,唯有织田信长是心腹大患,不得不除。”
细川藤孝摇摇头。
“我不是问你做得对不对,我是问你有没有把握在事后逃过圣人的雷霆之怒。”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
“我已经有些想法,但具体还得走一步看一步。
织田殿下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想要得到她的信任,让她放松警惕,远远比足利义辉更难。
再者,斯波家臣还没有恨她入骨,织田家臣还没有极力渴望她去死,现在的时机不够成熟。”
细川藤孝点点头。
“既要从长计议,那就多想想自己的退路,你我攻守同盟,你可不要轻举妄动,害了我呀。”
细川
藤孝与明智光秀已经绑在一起,要是明智光秀昏头乱来,失了圣宠,细川藤孝也要受牵连。
明智光秀是殉道者,细川藤孝可不是,细川藤孝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功利主义政客,延续家业的武家传统思维,深深刻在她脑子里。
对此,明智光秀自然心知肚明,表态道。
“你放心,这种事无须我亲自动手。”
细川藤孝笑道。
“也是,上次弑杀将军的也是三好三人众,与你的确无关。”
明智光秀跟着笑了笑,但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足利义辉不过是一介莽妇,整死她太容易了。
但织田信长不一样,她可是天下无双的豪杰,一旦动手,就必须有百分百的把握,绝不能给她留出一丝生机。
如果让织田信长逃出生天,斯波家的未来就会出现极大的变数,这是明智光秀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所以,杀织田信长这种事。。也许只能是明智光秀亲自动手才能放心,不可再假借她人之手。
但这件事,明智光秀不准备告诉细川藤孝,因为政治油滑的细川藤孝绝不会同意明智光秀这么做。
第1741章把织田家引入西国
明智光秀揉了揉眉间,感觉很疲惫。
外人看她长袖善舞,举重若轻,其实她所接触的武家中哪个是善类?每句话都是反复斟酌,思前顾后,很消耗精力。
即便是一起侍奉圣人的细川藤孝,也有自己的主意,不是明智光秀可以随便使唤的npc。
明智光秀说道。
“我来之前,摄津还未拿下,织田殿下就在询问我,是否能够疏通丹波守护波多野家,让波多野秀治臣服织田家。
嘿,她倒也没说的这么露骨,至少带上了斯波家,是说波多野家能否愿意臣服于斯波织田。”
细川藤孝摇头道。
“尚未得陇,已经望蜀,这位织田殿下确实有够心急的,她真不怕撑死自己吗?”
明智光秀笑道。
“圣人回去关东,必然是要整合关东武家,归于关东侍所。一旦事成,半个天下就要归属斯波家,织田殿下当然心急。
她还想着抢先征服天下,逼迫圣人与她琴瑟相和,斯波织田两家合流共治,让我们这些神裔候补全部靠边站。”
细川藤孝皮笑肉不笑道。
“她倒是敢想,与圣人比肩共治天下,她以为她是谁?”
明智光秀吐出一口气。
“她是织田信长,自以为是天底下唯一能够征服圣人的女人。
越前织田军已经对加贺国动手,柴田胜家借着春耕时节,反季发动攻势,打得七里赖周狼狈逃到金泽平原的御坊,死守不出。
织田军可不是善男信女,加贺国被拿下一半土地,敢于反抗的一向宗信徒全部屠灭。
信仰再忠贞,在屠刀面前也是无济于事,肉体消灭了,灵魂又何以依附?”
细川藤孝叹道。
“加贺一向一揆要完蛋了。”
明智光秀摇头道。
“我现在倒不在意加贺一向一揆的下场,而是好奇织田殿下是否会在征服加贺之后,停下脚步。
越中一向宗当年与圣人交战,被打得满地找牙,降服得也相当彻底。还有能登畠山家,畠山义纲是圣人一手扶持回能登国执政的。
当年,圣人与上杉殿下一起越中出阵,打得各家心服口服,重新梳理好北陆道商路的利益分配,这才有了北陆道商路这些年的稳定。
原本大家排排坐,分果果,日子过得好好的,现在织田家杀了过来,打破了这个平衡。
织田家占据加贺之后,边界就推到了越中能登两国,越中一向宗与能登畠山家会怎么想?
斯波织田两家有伏见城政治体系来协调利益,但北陆道各家是与圣人,上杉殿下一同签署的和睦协议。
如果织田殿下一意孤行,圣人也许会谨慎考虑,可是上杉殿下未必愿意示弱。
这两年,上杉殿下窝在春日山城生孩子养孩子,许多人好似遗忘了这位殿下的暴戾性子。
上杉殿下的脾气刚烈,希望织田殿下不要因为摄津加贺两国攻略的顺利而得意忘形,闹出事端。”
明智光秀嘴上说着担心,口气却是幸灾乐祸,听得细川藤孝不住摇头。
细川藤孝算是摸清了明智光秀的想法,织田信长可以向西发展,但关东是斯波家的自留地,织田家最好不要过去自找苦吃。
近畿关东三条主线路,中山道崎岖难行,又有武田家这块硬骨头挡道,织田家不会去自找麻烦。
为了武田义信这个莫名其妙的私生长女,斯波义银拉起队伍和织田信长狠狠掰了掰腕子。
两家打得尸山血海,一点好处没捞到,相互之间不会再轻易翻脸,非不愿,实不能也。
翻一次脸,斯波义银没了四百万石钱粮,关东政治满地后遗症。织田信长被打得满地找牙,维持强势独裁的威慑力都要被打没了。
织田信长是不会再主动找武田家这个刺猬麻烦,吃不着肉,还得防着再被扎一次刺,何苦呢。
至于,北陆道与东海道这两条线路。
东海道的德川家康两头卖乖,她在织田信长面前从来都是听话的小妹妹模样,唯有关于斯波义银的事,德川家康一直是躺平装死。
上次斯波织田开打,德川家康哭哭啼啼喊着哥哥姐姐不要打了,我好为难啊!然后缩在一角根本不掺和,让织田信长好一阵无语。
如今,德川家康又舔着脸求斯波义银重开东海道商路,东海道一片求财的祥和气氛,连武田家都主动让出骏河国,表示了诚意。
德川,武田,北条三家不肯在东海道打出狗脑子,织田信长也找不到理由插手进去,只能作罢。
现在,织田家唯一可以渗透关东的突破口,就在北陆道。
拿下加贺一向一揆,进军能登越中两国,几乎是织田信长必然的选择,明智光秀却在这里装作担心织田上杉两家会打起来。
细川藤孝敢保证,就算织田上杉两家不想打,明智光秀也会教唆两家打起来,还是织田家被暴打。
只有让织田信长吃了大亏,她才会收敛一点,把注意力放回西面,沿着明智光秀希望的道路,向西面扩张。
细川藤孝摇摇头,明智光秀一肚子坏水,她真不想知道太多。
只要维护好与圣人的关系,生下圣人的神裔,和泉细川家这个西近畿名门的地位就是稳如泰山。
细川藤孝真没兴趣闹太大,她现在倒是有点心满意足,不愿意再扯腾什么,明智光秀爱咋咋的,只要被拖累自己就行。
她转移话题道。
“你刚才说丹波国波多野家,难道你还想帮织田殿下说服波多野秀治,臣服织田家?”
明智光秀摇头道。
“波多野家独立在丹波国,山高城厚,难以攻略,凭什么要向织田家磕头称臣?
就算织田家拉上斯波家,波多野家最多是面上降服,也不会放弃独立自主。
但波多野家这一关不好过,丹波国是山yin道最东端的领国,既是西国的起点,也是京都的屏障,织田殿下绝不会轻易放过波多野家。
我准备先疏通一下,让波多野家同意织田斯波两家可以借道丹波国,出入西国。
至于臣服不臣服的事,之后慢慢谈,大不了我拿老父亲作保,请波多野秀治到安土城亲自和织田殿下商谈嘛。”
细川藤孝点点头,却没有察觉到明智光秀眉目间的一丝阴郁。
明智光秀要名正言顺弄死织田信长,必须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找来的那个便宜老父一直在安土城织田信长眼皮底下吃香喝辣。
吃好喝好,总要上路,杀父之仇,足以让近畿武家相信明智光秀的反水,才愿意帮明智光秀动手。
当然,现在动手的时机还不成熟,送父去死的计划还得再等等。
明智光秀说道。
“关东大地,织田殿下就不必惦记了,上杉殿下会帮我说服顽固的织田殿下回头是岸。
等织田家拿下摄津石山,疏通了丹波国,织田殿下的下一个目标将会是西国。
毛利家已是西国霸主,尼子旧党与毛利家仇深似海,织田家如果要西征,尼子旧党必然要求插上一手,我斯波家正好跟着分一杯羹。
只是不知道,织田殿下会派谁去西国攻略,我能不能与那人多亲近亲近?”
细川藤孝狐疑看一眼明智光秀,她知道明智光秀最近在近畿斯波领暗中煽动尼子山中一党情绪,搞得尼子胜久很火大又没办法。
可明智光秀真的会这么好心,帮尼子家重返西国吗?
要知道,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深受圣人信赖,分别担当近畿斯波领代官与关东侍所执事。
尼子山中一党分布近畿关东,已经是斯波家中第一大势力,如果再拿下西国领地,那可是独一档的强势地位。
明智光秀与尼子胜久在近畿斯波领的相处并不愉快,摩擦很多,只是台上相互留个体面,她会对尼子胜久这么好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细川藤孝总觉得尼子胜久要倒霉。
其实,细川藤孝是想得轻了,明智光秀何止是想尼子胜久倒霉,简直渴望尼子胜久去死。
织田信长乖戾刻薄,但武家慕强,忤逆强者必须有足够的理由,要使织田家内外对织田信长恨之入骨,除之后快,还得多加一把劲。
西国多山少地,山阳八分国,山阴五分国,十三国总石高还不如美浓尾张两个的石高多。
织田家中,谁被织田信长迁移领地,去啃西国这块硬骨头,谁就会心中不满。
这是织田信长的内忧。
其次,尼子胜久德高望重,收拢西国流浪的尼子旧党,主持近畿斯波领内政事务。
这些年,斯波义银在近畿发布的仁政福利,大多是由尼子
胜久负责落实,近畿斯波领上下的武家都很感激这位做事认真负责的代官。
如果尼子胜久死在西国,而且是被织田家害死在西国,不管是尼子山中一党,还是近畿斯波领其他武家,都会对织田家愤恨至极。
这就构成了织田信长的外患。
内忧外患一旦形成合力,即便强势如织田信长也会左支右绌,难以顾全,那时候就是明智光秀动手的最好时机。
细川藤孝见明智光秀优雅坐在那里沉思,面上笑容越来越深,心中忽然浮起一阵忐忑,开口问道。
“光秀在想什么?”
明智光秀说道。
“我在想。。去了堺港之后,该如何说服高田阳乃,与我们合作阻断毛利家对石山本愿寺的海上支援。
石山本愿寺坚固,最好的攻略办法还是彻底孤立石山,让显如上人陷入绝望,主动降服。
土桥守重一死,西近畿武家已然明白我的决心,斯波家与毛利家势不两立,谁都不敢再暗中帮衬石山。
一向宗这些年被织田殿下不断打压,三河,伊势,近江各地一向宗势力几乎连根拔起,特别是长岛一向一揆的下场惨烈,全员屠灭。
现在加贺一向一揆覆灭在即,显如上人已经没有实力和信心,与织田家继续周旋。
只要再断了毛利家的海上外援,显如上人坚持不了太久,就会选择妥协屈服吧。”
细川藤孝心头一松,笑道。
“这有何难,我陪你走一遭堺港便是。
我占据堺港关所,与高田阳乃时时要打交道,我们两人合则两利,怨则两伤,她总要给我几分薄面。
再者,你做得一切都是基于伏见城体系的合作机制,拒止被毛利家挟持的足利将军的乱命。
伏见城体系的授权来自于圣人,高田阳乃如果不服,可以写信向圣人申诉,却不能当面拒绝你的合理要求。
所以你放心吧,她就算不情愿,只要你给她面子好好打招呼,她也只能是跟从我们行动,不会在暗中下绊子,给她自己找麻烦。”
明智光秀笑笑,鞠躬道。
“如此,便麻烦藤孝了。”
细川藤孝鞠躬回礼。
“为圣人效力,是我等幕府武家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