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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四四五五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txt下载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13章走向统一的关东

    佐竹义重是个人才,义银觉得不能浪费,他替佐竹义重选了羽州北部,就是让她去给户泽盛安当帮手。

    户泽盛安在与义银睡了一觉之后,意气风发回到羽州北部的仙北郡,厉兵秣马准备对凑城下手,完成与义银的约定。

    义银看重户泽盛安的能力,但户泽家的地理位置实在是有点遭。

    户泽家所在的出羽国仙北郡,是北部奥羽两国之间一条通道。

    奥羽北部的地形类似甲信山区,一样是多山地形,武家征战的核心是山脉之间极少数的海边平原与山中盆地。

    平原与盆地代表耕地,这在寒冷的奥羽地区尤其珍贵。

    奥羽地区广大,分为出羽国与陆奥国,又称羽州奥州,面积广阔无比,山脉连绵不断。

    天下六十六国,大概有五分之一陆地在奥羽地区,但因为北方冻土难以开发,石高仅仅只有二百六十万石左右。

    奥羽南部的一连串盆地与仙台平原,占据了奥羽地区大部分耕地,奥羽北部更加苦寒,最大的武家大名南部家也不过十五万石。

    所以义银对佐竹义重喊出四十万石的名分,那也就是一个虚数,整个羽州北部加起来都未必有四十万石,这只是一个家格门槛而已。

    但佐竹义重却不能不重视,土地也许是虚,但名分却另有用处。

    圣人亲口许下四十万石,就算日后佐竹家在羽州北部的实领没有四十万,所有武家也必须以四十万石的大大名家格,礼遇佐竹家。

    领地是领地,礼法是礼法,四十万石改易四十万石,家格门第不坠已经是佐竹义重现在能够得到的最好结果。

    暂且不提佐竹义重,先说回户泽盛安的困境。

    奥州的北上盆地与羽州的横手盆地之间有真昼山地阻隔。

    真昼山地的北部山区有一湖,名为天沢湖,这一代的地形平缓,遂成为奥羽两州北部的交流通道。

    户泽家所在的出羽国仙北郡,就在横手盆地北面的天沢湖一带,战略价值很大,可谓是看守奥羽两州北部交流的桥梁重镇。

    户泽盛安面对的麻烦不少。

    仙北郡在内陆,没有港口,所以义银与户泽盛安达成的默契,就是由户泽盛安先打通凑城,义银才会承认户泽家的实力,予以支持。

    且只有拿下了凑城,户泽家才能连上北陆道商路的海运线,才能得到斯波家来自海上的经济支持。

    户泽盛安需要从横手盆地出兵,沿着雄物川向西攻略,打通秋田平原,抵达海边的凑城。

    控制凑城的安东家是羽州北部最强的武家大名,与奥州北部的南部家遥相呼应。

    户泽盛安夹在两大势力之间,日子并不好过。

    南部家觊觎仙北郡,几次想要从奥州北部的北上盆地,打通进入羽州北部的横手盆地,这是户泽盛安背后的隐患。

    而安东家,更是户泽盛安的生死大敌。

    安东家曾经分裂,之后又被一代英主整合,由秋田平原的凑安东与能代平原的桧山安东这两支脉组成。

    户泽家的复兴,就是户泽盛安不断挫败安东家的出羽北斗星的攻略,维护仙北地区独立性的过程。

    户泽盛安现在想要拿下的凑城就属于凑安东一脉,其实就是土崎凑城。

    安东家是羽州北部大豪。

    桧山安东在北面的能代平原,于米代川出海口建立起能代凑。

    凑安东在南面的秋天平原,在雄物川出海口建立起土崎凑。

    安东家经营的领地内,秋田杉木,阿仁金矿,以及大米豆子等农产品都会顺流直下,利用水运海运在港口季集结。

    土崎凑是羽州北部最大的港口,从这里出发的商品会前往近畿贸易,为安东家赚回大量的金钱。

    土崎凑城,就是安东家对外贸易的核心据点,户泽盛安要拿下这里,安东家非得和她拼命不可。

    而在仙北郡的南部,由利郡与雄胜郡也不太平。

    由利郡的武家信仰,有点像真田信繁出身滋野三族所崇拜的甲信山区山岳信仰。

    由利郡的鸟海山,有当地独特的药师如来信仰,当地武家先祖铸造十二神将神像,护持药师如来。

    由利郡在海边,当地人抬头就能看到鸟海山,药师如来与十二神将的紧密联系,延伸出了由利十二头的概念,代表当地武家集团。

    而胜雄郡的小野寺家,是横跨仙北三郡,妄图统一仙游地区,也就是横手盆地的有力大名。

    鸟海山横在庄内与由利之间,已经拿下庄内地区的最上家,其兵锋已经越过鸟海山进入由利郡,雄胜郡。

    两郡武家现在忙着应付最上家的压力,暂时不会给户泽盛安添麻烦,但日后不论是谁占了上风,都会来找户泽盛安的麻烦。

    谁让户泽家占了北方的交通要道,不管是从东到西,还是从南到北,仙北郡的户泽家都是旁人眼中那块拦路的石头,必须踢开。

    而最上家的背后,山中幸盛麾下的本庄繁长又在觊觎最上家的庄内地区。

    庄内地区的酒田凑,是连接土崎凑的海上商业贸易网络,就算户泽盛安拿下凑城,开通了土崎凑,还得考虑庄内地区的敌友关系。

    义银愿意让斯波家的贸易网络向户泽盛安倾斜,帮她输血,但她也得自己搞得定地方势力,不能被人卡住脖子,仰人鼻息。

    羽州北部的情况就是这么复杂,这让了解了相关情报的义银不禁感叹。

    户泽盛安是真不容易,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她还能依靠一己之力复兴家业,的确是个猛女呀。

    就因为了解了羽州北部的形势,进一步确定了户泽盛安的个人能力,义银才会想到让佐竹义重去搭把手。

    佐竹家在关八州是呆不下去了,佐竹义重侵犯了太多人的利益,只能换个地方再立家业。

    义银改易佐竹家去羽州北部,与西周在地图上给贵族指个地点封建是一个性质。

    封建者,封土建邦也,带上你的人和武器,去把那个地方打下来,那里就是你的领地。

    义银之前就和佐竹义重说过,关东侍所关于东方之众的论罪可以慢慢谈,先搞好关东侍所对口帮扶的工作。

    佐竹家迟早是要滚出常陆国,去往羽州北部的。

    但只要有个几年时间,让佐竹义重筹备粮草,探明情报,带着核心的家臣团和领民北上开拓,成功的概率会很大。

    义银的想法是,把佐竹义重放在由利郡与雄胜郡一带,成为户泽盛安的南面屏障。

    再利用佐竹家与南部家同宗的名分,在外交上拉一把户泽盛安,稳住南部家。

    毕竟,户泽盛安在羽州北部的行动是出于圣人的授意,只要佐竹义重肯尽心尽力,南部家未必愿意得罪义银这个圣人。

    只要户泽盛安能够拿下土崎凑,压制安东家,再加上佐竹义重在当地站稳脚跟,奥羽地区的形势又会大不相同。

    户泽家与佐竹家在北,而南方呢?山中幸盛麾下的加地景纲在蚕食会津地区,本庄繁长在觊觎庄内地区。

    最上家与伊达家的势力范围在逐步压缩,义银在奥羽地区的影响力在逐步扩大。

    农耕时代,北方冻土难以开发,义银对奥羽的土地没有太大的兴趣,但他必须让奥羽地区的武家向自己低头臣服。

    如今的关东大地,正在落入义银的掌握。

    北陆道沿线领国,因为北陆道商路的存在,一直很亲近义银。

    东海道马上就要重开商路,斯波家的影响力会迅速增强。

    位于本州岛山脉中心的甲信山区,武田家已经彻底倒向斯波家。

    关八州之地的整合也在进行,虽然麻烦很多,但未来是光明的。

    现在,连最遥远的奥羽地区,义银也开始有余力布局了。

    关东武家已经进入了不知足利家将军,只知斯波圣人的新时代,整个关东正在按部就班适应斯波家的新体系。

    等一切都走上正轨,关东就真正成为义银的大后方,成为他统一天下的最大底气。

第1714章义银的火气有点大

    义银张开五指,对着天上的太阳慢慢收拢握紧。

    关东之主,距离这个位置越近,义银就觉得自己越吃力。

    一个人自己管好自己是最简单的,手下有了十个人,还能想想办法把她们拧成一根绳。

    可人数上了一百,一千,一万,十万。。这人心似海,又有几人能够真正把握得住呢?

    口含天宪,一言九鼎,抓紧权力,占据主导,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难了。

    人非草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诉求,作为君上,义银又能满足几个人呢?

    蛋糕就这么大,你多吃一口,别人就得少吃一口。高速发展期能够迅速做大蛋糕,还能团结人心,劲往一处使。

    可一旦进入了平缓期,蛋糕做不大了,甚至只需要增长减缓,跟不上人的欲求渴望,来自内部的矛盾就会被迅速放大。

    斯波阵营内部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义银已经渐渐满足不了麾下武家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

    以这次东方之众叛乱为例,义银想给的与关东侍所各家想要的,已经匹配不上。

    义银不想逼死东方之众,能获取部分土地即可。但关东侍所各家的胃口太大,她们全都要。

    这还仅仅是一例,在义银看不到的阴影中,谁知道藏着多少蝇营狗苟的事情呢?

    以为皇帝能够像玩游戏一样微操,能够控制每一个环节与细节,这是太高看皇帝个人的智慧,贬低大多数人类的智商。

    统治阶级是一个集团,统治体系运转起来,皇帝个人说了不算。

    个体的智慧与群体的愚蠢,一样会体现在封建统治阶级身上,资*家能卖掉绞死自己的缰绳,封建统治集团也可以。

    义银这个穿越者,他其实是一个懦弱无力的普通人,他做不到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那么,他就只能当一个憋屈的封建修护匠,在武家统治集团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小敲小打,看人脸色活过。

    看人脸色过活,这不是虚词,而是事实。

    义银面对单独的武家小团体,他是很强大的。但面对整个武家统治集团,他就是个委屈的小丈夫。

    统治的好处三七分账,七成那都是人家的,自己这三成能不能到手,还得看人家的脸色。

    推翻一个以剥削为本能的统治阶级,需要无与伦比的智慧和才华,更需要为所有人翻身而奋斗终身的巨大善良与勇气。

    义银只是一个普通的庸人,他的思想境界不够高,改天换地的伟人与他无缘。

    因为境界层次低,就注定看似绝世无双的他,只能不断向统治集团妥协,换取自己一家一姓的荣华富贵,甚至走向荒唐的神权统治。

    佐竹义重如丧家之犬,可在义银这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接受人人平等新式教育的三观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条丧家之犬。

    丧失了现代人的独立精神,把自己装扮成武家的样子与武家混在一起,昧着良心当一个联合一小撮人欺压大多数人的古代反动头子。

    明明是个人,偏偏要学狗叫,甚至比狗叫得还要好,义银都觉得自己是真的狗。

    既然都是狗,谁还看不起谁?

    井伊直政年纪轻,她不知道自己在骂佐竹义重的同时,其实是把自己崇拜的圣人也给骂进去了。

    佐竹义重确实坏事做尽,但是成年人的世界不谈对错,只谈利弊,佐竹义重对义银有用,义银就会包容她。

    说起来,义银自己都觉得恶心,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自己选了这条好走的同流合污之路,没胆子选另一条艰辛无比的革新道路,既然都是自己选的,恶心也只能忍着。

    义银想了想,对井伊直政说道。

    “今天的军议取消,让北条军休整一日,等待我的命令。”

    佐竹义重回去了,义银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控制住东方之众的北线联军,完成降服事宜。

    在此前景不明的时候,举行军议并不合适,不如静观其变。

    一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义银看清许多事,是逼降,劝降,还是受降,明天再议。

    这些天,在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压力之下,义银实在是累坏了。

    外人眼中举重若轻,大杀四方的圣人其实并不存在,义银心里的焦虑与计算,早就让他疲惫不堪。

    在井伊直政受命出去之后,义银坐在门廊上又开始昏昏欲睡。

    春耕已经接近尾声,天气越来越暖和,阳光打在身上让人暖洋洋得不想动弹。

    义银靠坐在杉木制成的门廊上,半梦半醒之际,感觉有人帮自己披上一件外衣。

    他睁开眼,正对上立华奏的目光,微微一笑。

    “我不冷,就是晒晒太阳。”

    立华奏点点头,耿直得抽走衣服,这一用力让义银彻底醒过来。他无奈看了眼没有自觉的立华奏,只能打个哈欠算了。

    这来自英吉利的南蛮妞就是不如岛国妞体贴懂事,要不是看你这头银发银瞳戳中我的男人心,老子现在就发火了。

    见义银眼神不善瞅着自己,立华奏却是会错了意,她说道。

    “仗打完了,今晚能完成任务吗?一次性全部清掉吧?我也好算一点。”

    义银看着立华奏说话的小嘴,不住倒吸冷气。

    这带有西北欧血统小嘴唇,比岛国人是厚实一些,用在某些时候的确更舒服。

    但是,一次性全部完成任务,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仗是打完了,可我还没缓过气来呢!

    高田雪乃给立华忍布置的任务,那是一周一次,也就是七天。

    从义银在古河城得到叛乱的消息开始算起,至今有二十多天,也就是三次任务被战事耽搁了。

    三次任务。。这个数量有点微妙。。义银现在的确是放松下来想要享受享受,但三次任务到底算是享受还是遭罪,义银有些犯迷糊。

    想了想,义银决定挑战一下自己,点头道。

    “就今晚吧。”

    “嗨。”

    就在义银考虑好好休息一天,补充体力,晚上帮立华奏完成高田雪乃布置得那个莫名其妙的任务。

    就在此刻,有人进了院子,井伊直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大道寺盛昌,义银微微眯眼,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大道寺盛昌上前行礼,义银微笑让她起来,问道

    “老大人,有什么事吗?”

    大道寺盛昌鞠躬道。

    “听闻圣人取消了今日的军议?”

    “不错。”

    “圣人早上召见过佐竹殿下?是否因此取消了军议?”

    义银看了眼大道寺盛昌,对其急切的语气有些不满。他可不是北条氏政,这些倚老卖老的询问,不该用在他身上。

    大道寺盛昌似乎也反应了过来,伏地叩首道。

    “非常对不起,外臣孟浪,只是军事非同小可,外臣情急之下失了分寸,恳请圣人责罚。”

    义银微笑道。

    “没什么可道歉的,你是北条军的总大将,军事上的事你有权求问。

    佐竹义重迷途知返,我心甚慰,所以允许她回返东方之众阵中劝降诸姬,平息掉这一场祸乱。”

    大道寺盛昌目光一闪,试探道。

    “圣人想要弥平战乱,自是功德无量。

    但东方之众不服圣意,毅然掀起叛乱,岂能轻信?佐竹义重又是首恶,若是轻纵,何以服众?”

    义银微微一笑,大道寺盛昌的政治触觉很敏锐。

    她已经从义银一早召见佐竹义重,并且取消军议之中,嗅出一些不一般的味道。

    关东侍所在三强藩的带领下,对东方之众极尽打压,逼得狗急跳墙,闹出这场祸事。

    如果圣人对东方之众的处罚只是高举轻落,关东侍所就尴尬了。

    大家费了这么多功夫,不就是为了鲸吞东方之众的土地和利益?如果现在被圣人叫停,推倒重来,那之前的投入就都白费了。

    最恶心的是,讨伐东方之众是圣人给予参与近畿战事的关东联军的土地恩赏,现在东方之众被圣人折服而低头,这土地恩赏怎么算?

    唯有重判东方之众的罪行,才有利于三强藩为首的关东侍所,才有利于大家瓜分东方之众的土地。

    大道寺盛昌的想法绝非孤立,她只是第一个来客,等关东侍所各家回过神来,必然群起谏言,要求重罚东方之众。

    在这件事上,义银与关东侍所各家的利益并不一致。

    义银要关八州统一在自己的旗帜之下,停止乱战,和平发展。

    关东侍所对东方之众的逼迫,是为了各家私利的最大化,并非出于公心,嘴上高喊大义,心里都是生意。

    大道寺盛昌这老妪精神矍铄,一脸正气,为公为民请命的模样,看得义银有些恶心。

    义银淡淡说道。

    “是非对错,日后自有审议,不该因为一两人的言辞武断之。”

    大道寺盛昌点头道。

    “圣人所言极是。

    佐竹义重在小金城外南流山挖开堤坝,为一己之私行毁堤淹田之举,众目睽睽,自有公论,绝非一两人武断。

    高城家督听闻自家领地惨状,在我面前痛心疾首,以头抢地,感叹民生艰难,今年的夏收秋收无落,小金领难逃饥荒灾厄。

    此乃人祸,并非天灾,更是令人义愤填膺,不可原谅。”

    大道寺盛昌显然是有备而来,谈公义,上价值,就是要钉死了佐竹义重的罪孽。

    佐竹义重是东方之众叛乱的代表人物,把她打造成为丧心病狂的狂徒逆贼,东方之众自然是全体蒙上一层灰黑,都不是东西。

    义银笑了笑,和我玩道德绑架,你以为你是谁?

    看似义理为重的义银,骨子里其实挺自私的,他只会被自己的女人,女儿,身边人绑住,后世的三观偶尔也会爆发一点悲天悯人。

    但是,如果旁人想要用道德绑住他,那是想太多了。

    义银冷笑道。

    “哦?高城家督找老大人你申诉去了?那她为何不来找我?

    是觉得我这圣人做不了主?还是觉得北条家做事更公道?”

    大道寺盛昌一惊,伏地说道。

    “圣人误会,高城家与北条家相守相望多年,比较亲近,高城家督才会找我埋怨几句,绝非轻视圣人。

    这次下总国战乱,高城家忠心不二,牢牢站在圣人这边,与叛军势不两立。

    忠臣义士之心,日月可鉴。”

    义银呵呵一笑。

    “是吗?但我怎么听说小金城的高城守将在佐竹义重围城的第一夜就想投降,好在此人当夜急病暴毙,否则不知会闹出多大的麻烦。

    这是雾影才藏从小金城探明的消息,难道有误不成?

    不行,我不能冤枉了忠臣义士,回头让保密组仔细查查,应该还高城家一个清白。”

    看着义银笑眯眯的俊脸,和脸上毫无感情波动的双眸,大道寺盛昌心底一阵颤栗。

    她不知道佐竹义重给圣人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圣人如此坚定维护东方之众,轻易动摇不了。

    此刻的大道寺盛昌才发现自己计算有误,不知道说错了什么,非但不能说服义银,反而激起了圣人的反感。

    望着义银不带感情的冷视,大道寺盛昌头上开始冒汗。

    圣人是武家的圣人,不是儒家的圣人,道德绑架这一套不好使,他可以坐谈仁义道德,也可以举刀杀人全家。

    大道寺盛昌服软道。

    “圣人在上,请听我一言。

    哪家没有一两匹害群之马,派人严查,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因此否定高城家的忠贞,不妥当。”

    义银笑着点头。

    “老大人说的有理,的确有些不妥,那暂时就算了吧,我也有些累了。。”

    大道寺盛昌看了一眼义银,伏地叩首告退,不敢再提佐竹义重之事,免得真惹恼了圣人,把高城家往死里整。

    北条家渗透下总国,与北面的结城家交好,南边的千叶家更是北条家的外围势力。

    高城家是千叶家重臣,这要是被圣人整治一番,千叶家北条家跟着灰头土脸,何苦来哉。

    暂时摸不清圣人的真意,大道寺盛昌只能悻悻告退,另想对策。

    看着这老妪离开的背影,义银的目光越发冷清。

    佐竹义重说得对,关东侍所这些人的确需要敲打敲打,找点掣肘限制一下。

    解决东方之众叛乱这么大的事,大道寺盛昌第一时间还是在考虑北条家自己的利益,完全没有稳定大局的意识。

    你说她蠢笨如猪?她可是侍奉过四代北条家督,被北条家派驻河越城坐镇武藏国,担任过一届关东侍所非常任理事的厉害人物。

    她如果蠢,那整个关东就没几个聪明人了,所谓愚蠢的表象,不过是利欲熏心的体现,纯粹是坏。

    北条家坏,那么上杉家与武田家就是好人吗?关东侍所那些指望三强藩吃肉,自己喝汤啃骨头的各家英杰,又能有一个好东西?

    佐竹义重不是东西,东方之众也不是东西,关东侍所上下更不是东西,全特么的是王八蛋!

    义银起身,示意井伊直政可以出去巡院,然后一把拉住身边的立华奏就往里走。

    “不等晚上了,任务提前完成,我的火气现在有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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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5章北条家今非昔比

    被现实的无奈搞得一肚子火,义银双手抓着立华奏的银发,竭力向她倾诉自己的郁闷。

    等话说完了,怒火清空了,脑子也跟着清明,犹如贤者附身,人又变得客观智慧起来。

    见立华奏扒拉小嘴似乎有些勉强,义银亲昵得捏了捏她的脸颊。

    二十多天忙碌,积累的疲惫过多,早上喝碗松茸粥补补元气的确很好,但二十多天,这粥熬得有些厚实浓稠,喝起来塞嗓子。

    但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饭一定要吃好,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立华奏自然明白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再勉强也会把粥喝得干干净净,不会浪费粮食。

    一日休整,转瞬而逝。

    翌日,义银便带领国府台城的北条军北上,前往小金城。

    雾影才藏已经探明敌情,佐竹义重回返之后,立即拔营撤退,东方之众各家来不及兴师问罪,便手忙脚乱跟着退却,唯恐落在后面。

    佐竹义重是向东北退却,这一退至少退出三十里,在神田山才停下,再退就要退回常陆国境内了。

    东方之众各家被佐竹义重的突然退兵吓得半死,各家不敢怠慢,跟着退到神田山安营扎寨,这才腾出手来,一起找佐竹义重理论。

    义银不知道她们会怎么谈,又能谈出什么结果,但至少江户川流域的阻碍已经完全被打通。

    北方关宿城的岛胜猛一接到敌军撤退,圣人北上小金城的消息,立即带队南下,自己骑马担当先锋,几乎与义银同时抵达小金城。

    也是在这两日,北条家新动员的军势东进,之前已经抵达江户城的先锋,这会儿也正在渡过江户川,抵进小金城。

    而北条幻庵已经提前过河,骑马到小金城觐见圣人。

    北条军势再度动员,总兵力超过两万,几乎是精锐尽出,每日的人吃马嚼可不是小数字。

    之后是打是和,总要有个章程,北条大军出门可是在烧钱,还是替别人忙活着烧钱,北条幻庵怎么能不急?

    小金城外的北条本阵,大道寺盛昌将风尘仆仆的北条幻庵引入本阵,两人分坐在马扎上。

    北条幻庵喝了一杯茶,用旗本奉上的湿巾擦了擦脸,然后问道。

    “大道寺大人,现在前线的情况如何?”

    大道寺盛昌苦笑道。

    “这仗多半是打完了,我家算是白白动员了一场。

    佐竹义重比想象中更狠绝,她亲自跑到国府台城下跪了一夜,清晨被圣人接见,也不知道谈了一些什么,圣人竟然偏袒起她。”

    北条幻庵感叹道。

    “没想到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叛乱,只是二十余天就虎头蛇尾要消散了,圣人真乃神人是也。”

    大道寺盛昌烦恼道。

    “圣人乃是毘沙门天降临,自是神人无疑。

    但我现在担心的是圣人听信了佐竹义重的谗言,会限制关东侍所对东方之众的惩处。”

    北条幻庵微笑道。

    “听你的意思,圣人没有乾纲独断,而是选择让关东侍所大评议来决议,这是圣人放权给我们的大好事。”

    大道寺盛昌叹道。

    “你说的倒是简单,但圣人是要让东方之众重返大评议,让她们也参与决议。

    我们好不容易联合各家把东方之众排斥出关东侍所,如今还要把她们接纳回来,再一起决议她们有没有罪。

    你说说,世上哪有堂上官自己判自己的道理?东方之众难道能在评议中判处自己罪无可恕,剥夺所有领地?

    我北条家废了这么大功夫,出钱出力,如今还拉出二万精锐帮圣人平息了这场叛乱。

    到头来我们能不能从中拿到好处,还得看东方之众自己判自己有多大的罪过,这事岂不可笑?

    我尝试说服过圣人,反而引来圣人雷霆大怒,也不知圣人会不会记恨在心,更不利于我北条家。”

    北条幻庵哈哈一笑,指着大道寺盛昌说道。

    “你呀,真是越活越糊涂。

    这场叛乱是我们北条家帮圣人平息的吗?北条家有什么资格居功自傲?

    义军是圣人召集的,硬仗是圣人自己打的,北条家初战不利,少壮派那些丫头差点被迫切腹谢罪。

    若是北条康成她们几个真的切腹了,你要如何面对玉绳北条等一门众的苛责?

    圣人帮少壮派那些丫头将功补过,也是弥合了我北条家的分歧,维护了家中的团结。

    这一仗不是我们帮圣人,是圣人在帮我们,你说呢?”

    大道寺盛昌一时气结,看向北条幻庵,没好气说道。

    “道理都让你说完了,反倒全是我的错?

    罢了罢了,如今北条康成,北条康种那些丫头,一个个将圣人奉若神明,我看你日后怎么头疼!”

    北条幻庵坦然道。

    “管不了了,随她们去吧。”

    见北条幻庵如此不上心,大道寺盛昌反而急了。

    “北条家四代励精图治,方有今日之基业,你可是初代之女,北条一门众之首,你还真不管了?

    我还没问你呢,为何家中忽然全力动员,南武藏众,相模众,伊豆众倾巢而出,这是要做什么?

    就算家督一时糊涂,意气用事,你和家臣团为何不劝诫,还要跟着胡闹!

    这次动员消耗巨大,准备征伐房总半岛而筹备的军需,都被消耗在了这里,你就不心疼吗?”

    北条幻庵苦笑道。

    “心疼又能如何?我还能拧得过家督?万一惹得家督不忿,有个头疼脑热,上吐下泻,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大道寺盛昌皱眉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北条幻庵也不卖关子。

    “家督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

    “身怀神种,孕育神裔。”

    大道寺盛昌一下子从马扎上蹦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北条幻庵。

    “有。。有了?这么快吗?”

    北条幻庵点点头,无奈道。

    “家督自从怀孕,就是身体不适精神焦躁,我离开小田原城之时,已经是越来越不好伺候,家臣团上下没人敢忤逆她。

    这次精锐出阵,我还担心圣人把握北条权柄太深,好在战事已经平息,总算是让我松了一口气。”

    北条幻庵这会儿还在庆幸,北条氏政是要把北条家的精锐军权让圣人握一握。

    以圣人百战百胜的架势,北条精锐一旦在他麾下作战,必然攻无不克,战果累累,回头这些战功兑现恩赏,北条军只会感谢圣人。

    北条家的独立性,也会因为军方和圣人的关系密切,大大削弱。

    现在的情况还好,大军未到,战事就结束了,崇拜亲近圣人的也只有北条少壮派,已经给了北条家很大的回旋余地。

    至于北条氏政这位家督,她怀孕她牛b,谁敢在这时候顶撞她?

    不小心把孕妇气出个好歹,北条家辛辛苦苦用大片领地换回来的神种万一没了,这个罪过谁能承受得了?

    大道寺盛昌这会儿总算明白了北条幻庵的为难,忍不住摇头。

    这路都是北条家臣团自己选的,她们既然选了让北条氏政去爬圣人的圣榻,就必须接受今日的后果。

    随着北条氏政怀孕,原本还有些不确定的未来,终于渐渐向融入斯波神权这条路线固定了。

    北条幻庵不是没能力限制北条氏政,但就算一时成功限制住了,又能如何?

    北条家还走不走斯波路线?北条氏政腹中神裔是不是北条家未来的统治者?

    只要北条家臣团自己确定的战略大方向不改变,那么北条幻庵和大道寺盛昌就必须跟着北条氏政的指挥棒转,她们别无选择。

    权力的本质是自下而上的认同,整个北条家都已经形成了跟着斯波家混饭吃的共识,北条氏政捏着腹中神裔这张王炸,谁人能挡?

    北条家是关东外来户,能够扎根关东四代,越做越大,最大的原因就是内部团结,顾全大局。

    北条幻庵与大道寺盛昌的确有能力对抗北条氏政,但她们绝对不会这么做。

    维护家督的尊严,维护家督腹中神裔的继承权,保证北条家能在斯波神权体系中获取更多利益,才是这些老人必须做的。

    她们的无奈退让,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热爱。

    滥用权力,未必是真豪杰。懂得取舍克制,才是成熟的老忠臣。

    大道寺盛昌苦涩一笑。

    “如此说来,倒是我过虑了,我那几句引起圣人反感的话,无伤大局,害不了北条家。”

    北条幻庵笑道。

    “不错,北条家今非昔比,些许牢骚,圣人以后都不会在意。

    我这次替大军打前站,一来是奉家督之命,向圣人转交北条军上下的指挥权,二来,也是向圣人报喜,让他知晓我北条家有了神裔。

    家督怀上了新的神裔,北条家这次又出兵出力,敢于担当,忠心不二。所以,北条家昔日背负的罪孽,也该是时候烟消云散了。

    上杉家,武田家,在北条家面前不再是高人一等。

    她们为圣人立下的功勋,北条家也有。她们为圣人生了孩子,北条家也可以生!”

    大道寺盛昌默默点头,说道。

    “圣人刚才进了城,晚些时候便会召开军议,到时候,你同我一起去。”

第1716章口嫌体正直的北条家

    北条氏政一怀上神裔,北条幻庵为首的家臣团就抖了起来,看似对家督无可奈何的背后,是北条家臣团的窃喜。

    封建统治的核心是血缘,权力分配中,血亲是绕不开重要一环。

    春秋时期,晋国内部发生了曲沃代翼,以小宗取代大宗,从此以后,历代晋公都对公室严加防范。

    这样做的政治后果,就是赵魏韩三家分晋。明明是春秋时期最强大的国家,晋国就这样憋屈的消失了,实在是令人感叹不已。

    天朝自春秋战国之后,逐渐走出封建,最终形成了独树一帜的大一统王朝。

    特别是唐朝以后,科举形成的独特选拔,更是现代全球各国公务员制度的源头,彻底改变了历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了科举制度辅佐的天朝皇帝,对皇室血亲的依赖度一直在下降。

    而岛国却不一样。

    岛国虽然深受天朝文化影响,但岛内小平原林立,碎散的地理特征,更类似于西欧的封建特征,血亲依然是封建统治的重要一环。

    在武家政权的历史上,也曾经出现过类似晋国的政治生态,那是在镰仓幕府时期。

    晋国的问题是小宗取代大宗,晋公不信任公室,所以借重公卿执政,导致公卿坐大。

    公卿坐大之后,因为公室已经衰弱,历代晋公没有可靠的血亲力量制衡公卿,逐渐被公卿取代,最后赵魏韩三家公卿瓜分了晋国。

    镰仓幕府的问题更简单一些,那就是初代将军源赖朝不相信自己的血亲,铲除了自己的姐妹。

    镰仓幕府施行类似贵族共治的御家人制度,有力御家人共同商讨事务,辅佐将军执政。

    随着将军家一门众凋零,有力御家人的权力大涨,最终幕府大权落入了北条家为首的有力御家人之手,导致源赖朝一脉绝嗣。

    足利幕府吸取了镰仓幕府的教训,以足利一门御屋形为羽翼,卫戍京都,维护足利将军家的统治。

    虽然血亲也有夺权之心,但磕磕绊绊总算维持了两百年,终究好过被外人篡夺基业。

    如今的圣人,已经摆明车马要对足利天下取而代之。

    他与各家有力大名结合,生下神裔,在政治上就是类比足利一门御屋形,卫戍斯波政权的作用。

    只是因为斯波义银的男儿身,斯波政权在创业时期的打桩机可以把根基打的更猛烈,扎的更深入。

    足利将军家的崛起,是依靠血亲的协助,但彼此分家多年,其实相互之间的利益联系已经不够紧密,只能算是源氏武家联盟盟主。

    但义银不一样,只要他放弃男人的矜持与名节,就可以利用男性生理上的优势,迅速开枝散叶。

    与强大的武家大名诞下子嗣,用血脉连接神裔家族,再用宗教形式加固彼此之间的利益关系。

    在武家们看来,斯波义银真是一个政治天才,只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鸭,日后的历史评价少不了荡夫两字。

    为了家业传承,忍辱负重到这般地步,也是千年难得一见,斯波义银不愧为绝世奇男子。

    在这种封建社会的思想环境之下,当北条家拥有了斯波义银的血脉子嗣,整个世界就豁然开朗,不用再纠结什么。

    从现在起,北条家不再是架空关东将军,杀害两上杉家,冒领北条苗字,背负无数骂名的外来户。

    而是能与上杉谦信继承的山内上杉家,武田信玄继承的甲斐武田家平起平坐,无可争议的关东顶尖名门。

    乱世治平的交替时期,正是反贼洗白成为权贵的最佳时机。

    足利幕府体系之下光耀照人的山内上杉家,甲斐武田家,那都是旧时代的眼泪,即将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在未来的新时代,神裔上杉,神裔武田,神裔北条,这三家斯波义银的血脉都是贵人中的贵人,北条家自然不会再低人一等。

    北条幻庵与大道寺盛昌嘴里喊着祖宗创业不易,看似对眼前的现实不满,痛心疾首,好像北条家当不了关东霸主就是对不起老祖宗。

    但那都是口嫌体正直,其实她们比谁都清楚,就北条家这个造反起家的底色,能洗白上岸就偷着乐吧,关东霸主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人呀,要认清自己的处境,要懂得知足。

    北条两老妪在南门城外密谈,义银此刻却在西墙看着被洪水泡塌的城墙,唏嘘不已。

    他带着甲斐君站在墙边,身后蒲生氏乡,小田氏治,妙印僧等人恭谨侍立。

    义银叹道。

    “疾风识劲草,板荡见忠臣。今日见此危墙,才知你们这十一日来,守得有多不容易。”

    甲斐君笑道。

    “义父算错了,从前天起,敌军就已经停止攻城,昨天便仓皇北撤,满打满算就守了九日而已。”

    义银看了眼甲斐君,笑骂道。

    “你说话太实诚,小心被麾下将士怨恨。死守孤城十一日,日夜煎熬,结果硬生生被你削掉两日,少了军功恩赏,伱给补上不成?”

    甲斐君摸摸脑袋,哈哈一笑。

    “义父教训的是,大家鏖战了这么久,总不能让人流血又流泪,还请义父忘了我的唐突,十一日,就是十一日没错。”

    义银就喜欢甲斐君这豁达性子,与前世的男子类似。如果他此刻学起这世界男人的吐舌可爱,义银可就要恶心了。

    看着甲斐君英武的样子,义银越发欢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生子当如甲斐君,妙印大师,由良家有福气呀。”

    妙印僧此刻慈眉善目,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哪里还有守城时候的阴狠毒辣。

    他双手合十作揖,恭谨道。

    “这是托圣人洪福,甲斐君拜入您的门下之后的确长进不少。”

    就在此时,远处有同心众跑到蒲生氏乡身边,在耳边嘀咕一句。

    蒲生氏乡上前鞠躬道。

    “圣人,岛胜猛大人到了。”

    义银一笑。

    “她倒是个急性子,估计又是带了几个人,快马加鞭跑来的。

    行吧,我们回居馆议事,派人去城南通知北条军的诸位大人,一同前来军议。”

    “嗨。”

    义银与甲斐君说说笑笑走在前面,蒲生氏乡刻意落在后面,拉住井伊直政,低声问道。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井伊直政勉强一笑。

    “刚见面就让你看出来了?”

    蒲生氏乡白了她一眼。

    “就你这臭脾气,谁看不出来?怎么?又惹圣人生气了?”

    井伊直政没好气道。

    “我哪里敢呀,只是被圣人教训了一顿。

    之前佐竹义重前来国府台城请罪,圣人竟然对她礼遇有加。

    我一想到此人掀起叛乱,毁堤淹田的丧心病狂,气就不打一处来,出言顶撞了佐竹义重几句,被圣人狠狠教训了一顿。”

    蒲生氏乡嘲笑道。

    “你是活该。

    佐竹义重再如何卑劣,那也是源氏名门出身,手握四十万石的大大名,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姬武士,有什么资格去谴责她?

    也就是圣人一贯宠着你,骂你几句就算了,换做其他大名,要求你切腹谢罪都是轻的。

    你这还不知足,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埋怨,真是不知好歹。”

    井伊直政撅起嘴。

    “圣人待我如何,我自然心里有数,这辈子为圣人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尽。

    我只是苦恼这乱世黑白颠倒,佐竹义重这种人竟然都能逃脱罪责,真是岂有此理,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蒲生氏乡眉间一动。

    “佐竹义重逃脱罪责?此话怎讲?”

    井伊直政看左右无人,低声说道。

    “佐竹义重为圣人出了个对口帮扶的主意,制衡关东侍所那些贪婪之徒。

    圣人许她事成之后改易羽州,四十万石家格门楣不坠。”

    蒲生氏乡面色肃然,但看见人群已然走远,已经来不及细问,便说道。

    “我们先办正事,晚上你再与我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井伊直政点点头,两人快步跟上队伍,一同向居馆而去。

第1717章论功行赏不宜迟

    小金城的居馆之内,议事厅坐得满满当当。

    义银在主位上扫视过去,就属北条一系的姬武士最多,连千叶高城等地头蛇也规规矩矩坐在大道寺盛昌后面。

    令义银意外的是,北条幻庵竟然已经到了小金城,这会儿正与大道寺盛昌坐在一起,参与军议。

    岛胜猛是最后入场的,她一身风尘仆仆,脸色莫名苍白,看得义银有些心疼。

    在她行礼之后,义银指着比自己低半阶的席位,柔声说道。

    “岛姬一路辛苦,若非你整合义军,迅速拿下关宿城,东方之众也不会如此痛快得认输退却。

    过来,到我身边来坐。”

    义银的赞赏与亲近,让岛胜猛心头一暖。

    即便此刻她因为骑马急行,胃中忍不住翻江倒海一般恶心,但有了圣人这句赞许话,她死也值得。

    岛胜猛看向义银英俊的脸庞,睫毛颤抖,俏脸浮起红晕,忍不住想要把自己怀孕的大好消息,立即告诉他。

    但在这个严肃的军议场合,她又有些难以启齿,于是鞠躬谢恩,稳稳当当坐在矮义银半席的座位上,安心享受圣人的恩宠。

    在她之下,蒲生氏乡不禁多看了岛胜猛一眼。

    这位忠义大将一向稳重,少有孟浪之举,平日里低调得很,遇到圣人恩宠都是恳切推辞,今日倒是安然受之,令人意外。

    义银也看出岛胜猛的情绪有些不一样,但这会儿议事厅中多是外围武家,自家亲信的事不好多问,容易让外人产生偏爱的不公平感。

    其实这会儿,军议已经是可有可无。军事上,东方之众南北两线已然全部战略收缩,承认失败。

    如何收拾这个残局,义银还得与关东侍所各家另外商议,和眼前这些姬武士谈不了什么。

    但小金城苦守十一日,参战的又是义军,来源复杂,明确军功宜早不宜迟,义银一来就召开军议,实际上是来安抚人心的。

    高城家也真是悲催,仗是在她家领地上打的,国府台城被围困,毁堤淹田导致小金城严重受损,今年夏秋收都有绝收的风险。

    这么一个惨烈的结果,理论上高城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义银应该给予恩典。

    可就是大道寺盛昌的一番话,让义银不太乐意管高城家的闲事。

    小金城的高城守将在围城当晚就妄图南逃,被妙印僧当场格杀,高城守军被小田氏治诓骗,当夜就被拆了,分成炮灰做填油战术用。

    此时,高城守军几乎全灭,大部分是当炮灰战死,少部分因为哗变被执行战场纪律,让同心众组成的督战队屠灭了。

    义银如果肯定高城家的功绩,那么蒲生氏乡,小田氏治,妙印僧的作为怎么算?算功算过?

    她们可是守住小金城的大功臣,义银不能寒了功臣的心呀。

    更何况,高城家亲近北条家,领地满目疮痍,自有北条家买单。

    义银当然要偏袒自己的亲信蒲生氏乡,亲近自己的地方势力小田氏治与妙印僧。

    国府台城之围是义银解开的,义银不欠高城家什么,反倒是高城家需要感恩戴德,不敢生出怨恨。

    所以,义银漠视了高城家的付出,将义军捧为首功,他说道。

    “义军死守小金城,不顾自身,贯彻忠义,我心甚慰。

    参战各村义士,死者抚恤比照斯波姬武士,伤者由斯波领恩养,生者重金犒赏,军功卓越者上报同心秘书处,酌情授予斯波编制。”

    义银说完,坐在后排的各村义军领袖顿时欢欣鼓舞,高呼万岁。

    死有抚恤,生有犒赏,伤者不惧日后生活艰难,可谓皆大欢喜。再加上军功卓越可入斯波编制,更是让诸姬弹冠相庆,喜不胜喜。

    斯波编制这铁杆庄家谁不眼红,但三地斯波领总共也就二千多名额,其中百分之七十以上还在最大的近畿斯波领。

    关东的斯波编制本来就很稀罕,小金城三千义军这次死伤过半,去掉由良家的男子军,大概还剩下七八百。

    这七八百人中去除足轻农兵,有武家身份的人最多只有两百人。

    圣人口中的义士,自然不会是指乡野贱民,至少是有武家身份的地头地侍,都是跟着蒲生氏乡死守城头,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姬武士。

    义银说,上报的军功卓越者,由同心秘书处酌情授予斯波编制。

    那么谁来上报?当然是守城义军主将蒲生氏乡!又是谁来审批?当然是同心秘书处首席蒲生氏乡!

    一起刀口舔血的交情,蒲生氏乡会好意思卡着战友们的前途吗?

    只要她肯在手指缝间松一松,漏出一些斯波编制,在场义军就笑不动了。

    岛胜猛看了眼主位上的义银,嘴角上扬。

    圣人一向慷慨,这是故意给义军发福利,满足她们的渴求。

    蒲生氏乡管着斯波遴选,有她帮衬,这群义军姬武士是赚大了。

    就算蒲生氏乡最后弄出百分之五十的军功卓越者,给上一百编制,岛胜猛也不奇怪。

    当兵的最讲究战场上背靠背的战友情,蒲生氏乡如果铁面无私,不干人事,那以后就没人真心跟她打仗了,这对大将而言可是噩梦。

    圣人自然明白这道理,所以这些义军中会有很多姬武士拿到斯波编制,最后肯定是编入关东斯波领序列。

    对此,岛胜猛是支持的。

    圣人把东武藏之地并入关东斯波领,岛胜猛管理的领地一下子多了十几万石,她其实也很头疼的。

    大胡领也就几万石的体量,圣人一下子把关东斯波领膨胀十几万石,让岛胜猛管理,这也是太看得起岛胜猛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岛胜猛手下的姬武士团数量不足,管不了十几万石的土地,全部下放也就是摊大饼撒胡椒面,找不到存在感。

    这些义军都是来自利根川下游,也就是隶属东武藏之地的范畴,正好是岛胜猛的管辖地区。

    她们已经在此战中证明了她们对斯波家的忠诚,如今又拿到斯波编制的重赏,忠心更加炽热。

    岛胜猛很乐意收下这批姬武士,用以充实自己对东武藏之地基层的控制力。

    其实不单单是她们,跟着岛胜猛拿下关宿城的东武藏武家,岛胜猛也会借机提拔一批,上报军功求取斯波编制。

    有了这两拨武家的入编,斯波家对于东武藏之地的基层管理,至少是有了一个好的开始,只等北条家转交行政权力。

    义军山呼万岁不止,义银轻轻举起手,所有人却立即噤声,针落可闻,这一无上威望让在场诸姬的呼吸声又沉重几分。

    义银看向小田氏治,微笑道。

    “小田殿下,若不是你提前探明消息,赶到古河城通知我,此战也不会如此顺利。

    更难得的是,你在小金城守城时智计百出,蒲生氏乡受你照顾,我很感谢你。”

    小田氏治鞠躬,连声不敢当,她恭谨道。

    “外臣只是尽自己的本分。”

    义银笑道。

    “你可不只是尽了本分,你是有情有义,我自不会亏待。

    小田城,下妻城,土浦城,还有那个什么。。海老之岛城,呵,这名字还挺难记。

    我不管这些城池现在在谁手里,战后我都会替你讨回。小田家这些年被侵蚀的领地,也会全部交还给你,一分地都不能少。”

    小田氏治激动万分,一时老泪纵横,伏地叩首道。

    “外臣谢过圣人天恩!”

    这些年,小田氏治与佐竹,结城,宇都宫各家都有交战,数次丢失居城,狼狈逃窜避难,麾下重臣如真壁等寝反,更撕裂领地无数。

    但今日有圣人发话,谁敢不遵从?就算小田氏治过分一些,指着边界说记不清了,把领地向外多延伸一些,也没人敢反驳她。

    功高莫过于救驾,文治武功小田氏治她占了一个忠字。

    周边如佐竹,宇都宫,结城各家,都在此次战事中有污点,背着罪责,谁敢和小田氏治多做计较?

    小田氏治背靠圣人,手握救驾之功,以圣人的仁厚念旧,小田家三代人的富贵可期。

    她这会儿激动万分,一老妪哭哭啼啼真有些辣人眼睛。

第1718章分封义子在关宿

    义银耐着性子安慰了小田氏治几句,小田氏治便见好就收,退回席位中。

    小田家已经吃到了甜头,再继续霸着舞台表忠心,很不合适。

    别人家还伸着脖子,咽着唾沫等恩赏呢,你个老太婆哭个没完没了,谁愿意看,差不多得了。

    小田氏治一退,义银笑着对甲斐君招手。

    “小子,你过来。”

    甲斐君嘻嘻一笑,大大咧咧跑到义银的主位之前,磕了个头。

    “义父,之前我带队夜袭可是死伤了不少亲戚朋友。

    我拍着胸脯保证他们会得到重赏,您可不能让我丢了面子,恩赏轻了,我以后说话就不好使了。”

    义银哈哈一笑。

    甲斐君说话没轻没重,但在场姬武士们不会和一个没长开的半大孩子计较,更何况还是个男娃子。

    义银一把扶起甲斐君,让他坐在自己身前,说道。

    “义父自然会让你风风光光回去,让你以后说话都好使。

    男子军损失多少?”

    甲斐君不眨眼的说道。

    “来了七十六家的丈夫公子,连带护卫侍从足轻,男子军共有人马一千零二十四人。

    鏖战九。。不,十一日,战死一百二十四人,伤残三百五十一人,家家戴孝,义父,男子军真的用心了。”

    义银点点头,战损超过百分之十就算精锐,伤残近半还能坚持作战,这何止是用心,没有全军崩溃都是奇迹。

    不过,男子军的姬武士都是主家近卫亲信,为了保护丈夫公子,自然是死战不退,比起一般军势的意志力更顽强。

    但即便如此,死伤这般惨重还能稳住军心,妙印僧真是个人物。

    只可惜他与由良成繁所生的两女一子都是庸才,这对英豪夫妻心情也挺郁闷吧?

    父母牛b,孩子平平无奇,这是许多英杰人物的痛处。

    北大清华的学霸爹妈永远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题目,自己随便做做,为什么自己孩子就看不懂呢?

    由良成繁一代枭雌,无奈生了两个废物女儿,好在她有个好外孙,甲斐君总算为她挽回了些许颜面。

    原本以甲斐君的男儿身,即便他才华出众,最终也得嫁人生娃,被迫屈服于武家传统,碌碌终生。

    但他运气好,遇到了义银这位圣人义父,男儿身反而成了优势。

    义银就喜欢这个在武家看来不够贤淑端庄的男孩子,如今见他很有战阵军略的天分,更是欣喜。

    本来义银只是随口一问,谁知甲斐君对男子军之事倒背如流,了然于心,更让义银觉得他是人才。

    既然是人才,就不要浪费了。

    为将者的声望好坏,最重要的就是能否为麾下将士谋福利,义银想撑甲斐君,自然要厚待男子军。

    义银笑道。

    “七十六家吗?金山城兄弟会诸君忠君明义,须眉不让巾帼,每家赐斯波义士头衔一名,由参战的丈夫公子指定。

    男子军中战死者,军功卓越者,也皆授予斯波义士头衔。

    如有意迁入斯波领,侍奉斯波者,破格录取,斯波义士改换斯波编制,即日入编。”

    甲斐君撇撇嘴。

    “义父,就这点?”

    坐在下首大喜的妙印僧,听到甲斐君如此不知轻重,吓得赶紧训斥道。

    “无知孙儿,不可放肆!”

    甲斐君也许天赋异禀,但他到底年纪太小,不懂政治上的勾勾绕绕,不知道义银给了多大的好处。

    斯波福利体系分为内外,斯波编制是斯波家臣的基本福利保障,一年六石的铁杆庄家旱涝保收,能够保证一家四五口人躺平吃饱。

    这可是最低生活保障,拥有斯波编制的姬武士还有进入斯波领各类岗位的优先权,职禄,知行,岗位津贴都非常丰厚。

    再加上斯波家的经济强势,斯波领的姬武士还有粮票兑换等补充福利特权,是商人巴结讨好的对象,灰色收入不少。

    而在斯波体制外,义银设计了斯波义士头衔,用以感激遵从大义,流血牺牲的别家姬武士。

    因为武家的分封体系,家臣的家臣不是自己的家臣,别家的姬武士与斯波家更没有从属关系。

    所以,义银特别设计了斯波义士,让别家的姬武士可以享受斯波家六石铁杆庄家的基础福利,却不用承担奉公恩赏的武家义务。

    这一举措看似是斯波家白费了粮食,帮别家养姬武士,但事实上是在别家内部制造了坚定的亲斯波力量,别家还不好多说什么。

    斯波义士是圣人感谢为大义流血的姬武士,斯波家也没有其他附加的条件,白给的粮食谁不要呢?

    但如果斯波义士在别家受了欺负,是可以向同心秘书处申诉的,为大义流过血的姬武士,圣人不会眼看着她流血又流泪。

    因此,斯波义士不但有一年六石的经济援助,还有政治上向圣人直接申诉的特权,有这么大的好处,谁家的姬武士不是趋之若鹜?

    斯波家的编制与义士,就是一内一外双循环的福利体系。

    这些姬武士经济上的富裕,政治上的优待,令天下武家垂涎,形成各地姬武士对斯波家心驰神往的灯塔效应。

    义银这一出手,就是几百斯波义士的名额,给足了甲斐君体面。

    可甲斐君这孩子不懂政治,不知道这些头衔的可贵,妙印僧唯恐他童言无忌,又惹来麻烦。

    这可是在军议之中,就算圣人不计较,旁人会不会记在心里,暗生龃龉,妙印僧也不敢打包票。

    而且,圣人给的不只是斯波义士,还允许这批义士自愿入编,更是圣恩浩荡。

    武家以前的传统是每个子嗣都有继承权,领地分大分小,每个人总有一份。

    但随着时代发展,习惯分家的武家力量很容易涣散衰落,武家渐渐形成了家督继承所有的新传统。

    分封不分家,一门众效忠家督,换取知行地,使得领地不散,实力集中。

    但这也导致了另一个结果,那就是长女继承了家督,得到了一切,二女三女往往一无所有,只能自寻出路。

    高门大户还好,如武田信玄的姐妹可以统领一门众,成为家督的左膀右臂。

    但小门小户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没有继承权的子嗣只能得到武家教育和少许钱粮武器支持,自己找地方出仕混饭吃。

    河田长亲就是一例,她出身近畿近江国,却主动向上洛的上杉谦信恳请出仕,跑到关东侍奉主君。

    谁家没有多生几个子嗣,哪个丈夫不心急自己孩子的未来前途?

    义银大手一挥,把斯波义士的指定权力交给了丈夫们,还允许这批斯波义士转换为斯波编制,可以进入灯塔生活,简直是天降甘霖。

    丈夫们完全可以把自己没有继承权的子嗣指定为斯波义士,然后申请进入斯波领,出仕斯波家,得到斯波编制。

    对于男人们来说,他们其实不太理解姬武士们的乱世争霸,胸无大志的他们渴望孩子一生平安,有吃有喝。

    兄弟会成立的最初目标,就是各家丈夫联络感情,万一哪天家里衰败之时,能够吹吹枕头风,不要举起屠刀,相互留个血脉与体面。

    义银这一恩赏,真正是戳中了兄弟会的软肋,男子军上下丈夫们一定会感恩戴德。

    这道理,妙印僧明白,但甲斐君却不懂,他到底还是太小了。

    义银对着妙印僧摆摆手,笑眯眯问向甲斐君。

    “怎么?嫌少?觉得以自己的功劳还能多捞点?行,那义父再给你加一点。

    岛姬。”

    “嗨。”

    “关宿城如今在何人手中?簗田晴助拿回去了?”

    “圣人说笑了,夺回关宿城是簗田晴助将功补过,圣人未发话之前,她有什么资格讨回去?

    关宿城当然在圣人掌握之中,如何处置自然是由圣人定夺。”

    义银点点头。

    “既然还没有还她,那就不用还了。甲斐君,给你个城主当当,你敢不敢接?”

    甲斐君一愣,指着自己。

    “我?城主?”

    他虽然想过义父不会亏待自己,但最多就是多给些钱粮封邑,却没想到义银会把他当姬武士用。

    武家奉公恩赏,军功大就应该受到重用,承担更大责任。

    但男子军只是兄弟会的丈夫们临时组建的,甲斐君更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男孩,男儿家因功受封,管理领地,是不是太夸张了?

    见甲斐君犹豫,义银激将道。

    “怎么?你怕了?”

    甲斐君一梗脖子,大喊道。

    “谁怕了!义父敢让我当,我就当!”

    义银鼓掌叫好。

    “好!从今日起,你就是关宿城主,封两万石!”

第1719章义父为义子铺路

    这对义父子俩,一个真敢给,一个真敢接,顿时让全场哗然,妙印僧一时头昏脑胀,难以置信。

    两万石是什么概念?

    上野国总石高四十余万,其中西上野之地多山,不过十万石。

    东上野之地北部是山区,东南的利根川中游流域平原最多,皆是肥沃土地,可东南的平原再大,也就二十多万石领地而已。

    东南有厩桥领,大胡领,金山领,馆林领等等分领,大家分润下来,地盘其实都不大。

    由良家号称上野最大国众,由良成繁实际管辖的领地最多也就六七万石,甚至还达不到这个数字。

    可义银一抬手就把甲斐君封为城主,知行两万石,岂能不让在场诸姬目瞪口呆?小小稚子一战成名,军功受赏两万石,简直夸张。

    而且这还不是一般的两万石,甲斐君这位城主的领地可是关宿!

    关宿城在利根川中游与下游的分割点附近,镇守河道,过路费就能赚得盆满钵满,更何况周遭还有另一条重要的河流,渡良濑川。

    古代战争往往围绕着水流进行,因为水运的成本远低于陆运,凭借河流可以大大降低战争成本。

    所以古往今来,控制水路交通枢纽,不只是经济上的收益丰厚,往往也是战争成败的关键。

    关宿城就是这样一个重镇,原本是由镰仓足利家的重臣簗田家管理,但簗田晴助在这次东方之众叛乱中的一系列行为,让义银恼火。

    镰仓足利家的关东将军统御关东十国,是理论上的关八州之主。

    北条氏康攻灭两上杉家,扶持足利义氏为新的关东将军。

    簗田晴助身为镰仓足利家的奏者,掌管武家礼仪。足利义氏的关东将军,北条氏康的关东管领,都是簗田晴助帮忙操办的。

    也因此,簗田晴助得到了北条氏康的回报,遥拜被北条家控制在小田原城的足利义氏,替关东将军管理古河领,事实上据为己有。

    上杉谦信南下之后,北条氏康被迫让出关东管领,退居地方。足利义氏得以回归古河城,但领地的管理权还是在簗田晴助手中。

    不管是北条氏康还是上杉谦信,她们希望借助足利义氏这位关东将军的名分,来稳固自己身为关东管领,管理关八州的正义性。

    但实际权力,她们都不愿意让足利义氏沾染。

    所以,簗田晴助才能够如鱼得水,被默许架空关东将军,成了古河领实际上的统治者。

    如今,义银后来居上,折服了上杉家与武田家,关八州之地已经在关东侍所的新体系统治之下。

    关东将军与关东管领之间维系的旧关东体系,事实上已经失效。

    但义银做事向来厚道,他始终没有动关东将军的直领古河领,维持对镰仓足利家的基本尊重。

    这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他不想显得吃相太难看,徐徐图之。

    所以,这几年簗田晴助供奉着足利义氏,手中依旧捏着古河领的统治权。

    但今天,义银想要动一动了。

    足利义氏的未来暂且不谈,簗田晴助的油滑,骑墙,敷衍,让义银不愿意把古河领如此重要的地方,继续放任在这个小人的手里。

    以军功和圣宠为由,将关宿城开玩笑一般封给甲斐君,就是义银做出改变的第一步。

    簗田晴助手中最重要的两座城池,就是古河城与关宿城。

    前者是关东将军的御所,也是关八州核心区的中心点。后者是利根川水道中下游分界的枢纽,江户川的分流处。

    江户川两岸,西岸是东武藏之地,东岸是下总国境内,如今的东武藏之地已经被北条家献给圣人,归属斯波家所有。

    经过这次关宿城阻断事件,义银不可能再允许簗田晴助控制关宿城,随时可以切断关东斯波领之间的联系。

    从大胡领到东武藏之地这一线的水运物流,必须控制在义银信得过的人手中。

    这不单单是为了经济利益,更多是军事价值,他必须找一个政治上靠得住的人负责,还得有实力镇得住关宿城。

    甲斐君是义银的义子,他未来会嫁给义银的义女上杉景虎。义银的这对义子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苦逼。

    甲斐君在忍城成田家过得很不好,他父母一直生不出女儿,父亲因此被成田家臣团苛责。

    要不是义银收甲斐君为义子,找到了强有力的靠山,他父亲早就被迫和离,黯然回返金山城。

    随着由良家攀上圣人的高枝,成田家已经熄了解除联姻的念头,但繁君无女这个软肋,依旧让甲斐君父子俩在成田家的处境难堪。

    上杉景虎的处境比甲斐君更糟糕,她是北条氏康的幼女,却成为了上杉谦信的养女,拥有上杉家的继承权。

    北条家还在不断派人来侍奉她,导致上杉家臣团对她非常警惕,上杉谦信这位养母也因为上杉深雪的诞生,对她提防多于亲近。

    和圣人神裔竞争上杉家的继承权,上杉景虎自己都觉得恐惧,反复自证清白,不愿意找死。

    可是匹妇无罪,怀璧其罪,有些事不是她说不想,别人就会相信,就会轻易放过她的。

    这对倒霉的义子女,在各自家中都是尴尬的存在,两人最大的依靠就是圣人。

    因为义银的庇护,她们在家中的地位才算稳固。反过来说,义银也可以借用她们身后的关系做事。

    义银很清楚,甲斐君绝对是可靠的自己人,但暂时没有办法管理两万石的领地。

    因为他这个半大稚子手里没有可靠的姬武士团,缺乏管理团队,他没法镇住关宿城。

    但他身后的利根川中游武家集团,一定会帮他稳住这块新领地。

    甲斐君是忍城成田家的儿子,金山城由良家的外孙,这两家的领地就立足于利根川中游两岸。

    再加上占据足利城与馆林城的足利城长尾家,领地处于渡良濑川的上游。

    结城城的下总结城家,她家在利根川中下游改道之后,进入渡良濑川的引流区域。

    这四家是以由良家为核心的姻亲,随着由良家深受圣人器重,利根川改道工程推进,她们在利根川与渡良濑川有非常大的共同利益。

    利根川中下游改道工程已经进入攻坚阶段,关八州各家都在地图反复比划,都知道改道之后哪些地方会多受浇灌,多出良田。

    利根川中下游与渡良濑川,鬼怒川的引流区域,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

    引流之后,利根川少了泛滥的水患,多出来的淤泥地与芦苇荡,肥沃无比,就是最好的良田。

    渡良濑川与鬼怒川多出来的水源,能够浇灌沿途更多田地,一路挖到常陆国出海,沿途获利者数不甚数。

    关宿城就是利根川改道的关键地区,且不谈改道村落的拆迁费,光是水运物流的利益就说不完。

    就在这个关键时候,义银主动把关宿城封给甲斐君,就是交给由良,成田,长尾,结城四家为首的武家集团。

    义银想要动手撬动古河领,把自己的影响力渗入下总国,但他不愿意出面,对付镰仓足利家的关东将军,这事的确是有些政治敏感。

    但只要利益足够大,别人就愿意代劳,替义银背负骂名。

    古河城是关东将军的居城,象征意义太大,义银不会轻易动之。但关宿城不一样,关宿城是簗田家的领地。

    簗田晴助贪婪东方之众的钱财,将圣人请到古河领,差点被佐竹义重突袭成功,她是有罪过的。

    虽然义银已经答应她,只要她能够把佐竹义重忽悠在古河城十日,就饶恕她的罪过。

    可佐竹义重五天就发现不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突袭夺走了簗田晴助的关宿城,斩断义军南下通道,差点酿成大祸。

    簗田晴助未能将功折罪,圣人小惩大诫,拿掉她一块领地,封给此战的有功之臣,簗田晴助也只能自认倒霉,无话可说。

    由良家为首的中游武家集团得到关宿城,进入下总国,自然会得陇望蜀,进一步渗透。

    义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的影响力将随着由良家的渗透,逐步控制古河领这块关八州核心地带。

    甲斐君懵懵懂懂,只知道自己忽然就成了两万石领主,圣宠之隆,令关东武家侧目乍舌。

    但在场某些老奸巨猾之辈,已然感觉到圣人看似轻率的分封之下,藏着一些别样的战略意图。

    新旧关东体系的轮替,终究是到了掀开牌面打明牌的阶段,关东将军作为名义上关八州之主的最后体面,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镰仓足利家毕竟是关东旧主,好处给了少了,义银反倒担心由良成繁不敢动手。

    关宿城这两万石说多不多,

    说少不少,足以让由良成繁动心,又不至于让她过分膨胀。

    关宿城是挂在甲斐君名下,等这义子成长起来,能够独当一面,未必愿意继续被由良家成田家背后操纵,又是义银手中的一张王牌。

    义银笑眯眯看着甲斐君。

    路,义父已经为你铺好了,日后是龙是虫,且看你自己的本事。

第1720章两声怀孕傻圣人

    不管甲斐君是否明白,在他接下关宿城主的同时,就已经陷入一场政治漩涡的中心。

    簗田晴助经营下总国古河领多年,她在圣人面前唯唯诺诺,到别人面前可不是好惹的。

    而由良成繁更不是善茬,能够以下克上,掀翻主君,把由良家发展成为上野第一国众的枭雌,她怎么会在关宿巨大的利益面前退缩?

    更何况,这件事是由圣人推动,由良家不过是冲锋陷阵的棋子,由良成繁背靠圣人,更是不虚什么过气的镰仓足利家余威。

    妙印僧望着懵懂的甲斐君,心中不知该喜该悲,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妻子由良成繁绝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

    两人的女儿由良国繁是个庸才,不,就是个蠢货。

    身为父母,这份家业总要传给自己的子嗣,总不能因为孩子愚笨就把她掐死,将家业送给外人吧?

    既然孩子不争气,那只能多积攒一些家底,让后代能多败几年。

    圣人的眷顾,能够照拂由良家三代,如果再扶起甲斐君,得到圣人青睐,让义子女后代享受半个神裔的待遇,由良家百年基业有望。

    妙印僧似乎已经闻到了古河领的腥风血雨,为了家业子嗣,由良成繁不会对簗田晴助手软,真有必要,关东将军也不是不能动一动。

    愣神间,甲斐君已经回到妙印僧身边,对父亲繁君低声炫耀道。

    “父亲,自今日起,再没有谁敢欺负您,我可以保护您。”

    繁君面色复杂,私下握住甲斐君的小手,略带哽咽道。

    “痴儿,痴儿。。”

    扫一眼苦命儿子,妙印僧心中一叹。外孙有出息,总算能够护住没用的儿子。

    但欣慰之余,妙印僧更是苦涩。两万石。。哪有这么容易拿稳,甲斐君这孩子想得太简单了。

    说完由良家男子军的恩赏,义银看向在场最为人多势众的北条诸姬,心中有些纠结。

    北条家这番出力最大,但义银却不愿意给予更多好处,因为北条家内部太过团结,不易分解融入斯波新体系。

    关东侍所三强藩之中,上杉谦信从来没有真正控制住上杉家臣团,常用暴力胁迫家臣团妥协。

    武田信玄以谋略著称,冷血无情,心狠手辣,武田家臣团敬佩家督的才华,恐惧家督杀人不见血的手段,畏惧多于拥戴。

    三藩唯有北条家四代经营,内部结构稳固,家臣团团结一心,凝而不散。

    特别是北条氏康执政时期,内政细化,革新政治,进一步完善了家政体系。

    简单来说,北条家已经形成了稳定的封建制度,义银给北条家的每一分好处,北条家都能吸收掉。

    北条家的实力越强,分化消解北条家的内部结构就越困难,把北条家彻底融入斯波神权的难度就会越大。

    封建社会最大的特点,就是权力和责任的紧密挂钩。

    分封嘛,贵族共和嘛,我分地给你,你就要对我尽义务,彼此默认的契约是维持政治稳定的基石。

    封建主分到手的都是自己的私产,自然要锱铢必较,小心经营,真把做牛做马的贱民逼死了,谁来负责生产?

    唯有古代天朝是个例外,成熟的天朝体系不同于地球上同期的所有帝国,是真正的大一统天下。

    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所有人都是替皇帝打工,流官只在乎政绩,为了大局苦一苦百姓,什么断子绝孙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正所谓为官一任,祸害一方,对上卑躬屈膝,对下横征暴敛。

    贱民死就死了,只要在任的钱粮能征上来,就算挖断了韭菜根,麻烦也是后任官员的,关我屁事。

    将所有权力集中在一人之手,整个天下都成了一人之奴仆,歌功颂德,阿谀奉承,媚上欺下,社会治理之前卫,冠绝全球。

    所以,古代天朝的治理成本一直很高,比起分封制成本高很多,更是远不如强调公民权利的现代社会,调动公民建设国家的积极性。

    权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天下权力归于一人,这份责任谁都承担不起,最终变成只知权力,不知责任。

    具体到北条家,北条氏康绝对是北条家最擅长内政的家督,虽然她对外的外交军事也很强,但她对内革新制度的成果实在太耀眼了。

    在她担当家督期间,北条家完成了伊豆,相模,南武藏地区的检地,并且税制改革,以永乐通宝为统一货币,完成了经济上的整合。

    在小田原城建立评定众的管理体系,清查家臣的领地收入与军备负担,划分动员所需的领役账,明确各级武家的权利与义务。

    再加上确定了四公六民的税率,与民休养生息,北条家的封建化可以说是北条氏康一手完善。

    在北条氏康完成这一系列内政改革之后,北条家已自成体系,远远超过武田家上杉家的内政治理。

    君臣佐使,各安其职,政治清明,斯波家和平吞并各家的鸠占鹊巢之策,最怕遇到这种封建稳固的政治刺猬。

    即便有北条氏政这个内应家督,拼命给义银送助攻,但义银还是缺乏信心,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消化掉北条家。

    特别是大道寺盛昌竟敢在自己面前大胆僭越,为高城家鸣不平,更让义银心生警觉。

    下总国南部的千叶家已经依附北条家,千叶家下属各家也是唯北条家马首是瞻。

    这时候,如果义银再重赏北条家,会不会在北条家内部形成更大的独立性和离心力?

    要知道,上杉武田两家都已经明确了义银的神裔继承,这两家对斯波神权的融入是非常积极的。

    但北条家呢。。只有北条氏政这个和义银上过床的家督,表明了对义银的爱慕之情。

    这份源于私人的感情,能够多大程度控制住北条家臣团?

    万一哪天发生意外变故,北条氏政把握不住北条家,今日送给北条家壮大的实力,他日就是尾大不掉的麻烦。

    义银的目光在北条诸席中停留片刻,沉思半晌。

    只是在这刹那功夫,北条幻庵心底已经浮起一丝不安。她掌管北条家外交,对人的情绪变化最是敏感,圣人的迟疑让她心神不宁。

    不管圣人是因为大道寺盛昌之前出言不逊,还是本身就对北条家存在不好的看法,北条幻庵都必须立即采取行动,打消圣人的疑虑。

    关东侍所大评议的斗争已经进入白热化,杀人不只是刀光剑影的武斗,口诛笔伐的文斗也是尺寸必争,能要人命。

    一旦让关东侍所那些势利眼看出圣人对北条家存在疑虑,三强藩鼎足而立的局面立马就会松动,北条家会承受更大压力。

    事不宜迟,在圣人没有对北条家的恩赏下决断之前,北条幻庵立即出列鞠躬。

    “外臣北条幻庵,叩见圣人。”

    义银笑道。

    “老大人什么时候到的小金城,我记得日前军报说你还在江户城整顿军势,这一路急赶,太辛苦你了。”

    北条幻庵再度鞠躬,恭谨道。

    “为圣人办事,为武家大义,何谈辛苦两字。

    北条家现已集结南武藏众,相模众,伊豆众共一万两千军势,前来圣人御前听用。

    此时,先锋人马已经在涉渡江户川,大队人马抵达江户城,不日即可抵达前线。

    家督有令,大道寺大人麾下人马以及新到军势共两万余,全部听命于圣人,不得有违。”

    义银叹道。

    “北条殿下有心了,只可惜战事已歇,这两万军势怕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义银心中也是可惜,他自然明白北条氏政的想法,想要借此机会让北条军方势力亲近圣人,在北条家内部形成更倾向斯波家的态度。

    但仗已经打完了,义银也不可能给这些新来的军势无功请赏,只有跟着义银打过仗的北条少壮派是真的赚到了,会比较亲近斯波家。

    这次北条动员属于北条氏政个人的政治倾向,不能彻底改变义银对北条家的顾虑,关于这一点北条幻庵也明白。

    可是,北条幻庵真正想让圣人知道的事还没有说出口,军事只是前戏,让这个老狐狸可以顺理成章当众说出之后的话。

    北条幻庵顺着义银的话头,感叹道。

    “是呀,家督也没想到圣人神威无敌,这场战事竟然这么快就结束了。

    可怜她强忍身心煎熬,亲力亲为动员军势,最后竟是白用功。”

    义银一愣,问道。

    “北条殿下身子不适?她是病了吗?”

    北条幻庵等的就是这句问话,掩藏心中激动,她语气平淡道。

    “不是病了,是怀孕了。

    这些日子,家督总是浑身不舒服,干呕不止,夜不能寐,已经消瘦了许多。”

    北条氏政怀孕了?

    这一消息瞬间冲击在场所有人的大脑,室内一片寂静,所有人一齐看向圣人。

    圣人的八卦人人爱讲爱听,北条氏政爬上圣榻的事,在关八州早就不是秘密,私下传得可快了。

    就在北条幻庵小心翼翼观察圣人神色的当口,低圣人半席而坐的岛胜猛忽然激烈得干呕起来。

    之前北条幻庵说到北条氏政干呕不止,夜不能寐的时候,岛胜猛好似感同身受,胃中翻江倒海再也忍耐不住。

    她赶紧侧身对外,避开圣人,一阵剧烈的干呕,甚至吐出些许清水,散发胃酸的异味。

    义银此刻脑中一片空白,还未从北条氏政怀孕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就下意识走下主位,扶着岛胜猛,拿出一块方巾递给她擦嘴。

    “你怎么了?”

    岛胜猛原本不想在大庭广众说起自己怀孕的事,但被北条幻庵这么一激,她也不想弱于其他女人,于是羞红着脸,咬牙当众坦言道。

    “我。。我怀孕了。。”

    义银这下彻底傻了,而在他下首的蒲生氏乡一脸羡慕,紧紧握着拳头,心里不禁滋生出一丝妄想。

    别人都能生。。我。。也。。

第1721章什么都不要的岛胜猛

    一场军议随着岛胜猛再度开始干呕,义银手忙脚乱带她去休息而被迫中断。

    北条幻庵苦笑不已,原以为自己是选择了最佳时机,卡在圣人授予北条家恩赏之前当众宣布北条氏政的消息。

    结果却是让岛胜猛夺走圣人的全部注意力,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义银此刻心乱如麻,也的确顾不上算计政治上的得失,满脑子都是两个娃啊,忽然又多了两个娃。

    岛胜猛被义银安排在自己临时驻跸的院中,医师在室内为其诊治,义银站在门外木然看着前方的院景,沉默不语。

    义银没想到自己回归关东这一路,竟然是一炮双响,搞出两个神种,惊喜之余更是有些木讷。

    这生孩子的事,到底有没有诀窍?有时候刻意就是求之不得,有时候莫名其妙直接送两份大礼,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义银长吁一口气,看向天空,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他身后的拉门忽然打开,医师小心翼翼从里面走出来。

    义银问道。

    “情况怎么样?”

    医师恭谨说道。

    “没有大碍,只是过于操劳加之疾行赶路,稍稍动了胎气。

    我开几服药,静养几日,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义银点点头,对身边的井伊直政吩咐道。

    “带下去开方子,赏一枚金小判。”

    “嗨。”

    等井伊直政带着医师离开,义银对蒲生氏乡,立华奏等近侍摆摆手,独自走进房间。

    房中央的一床被铺中,岛胜猛已经睁开眼看向义银,面色苍白,让义银很是心疼。

    义银跪坐在岛胜猛床边,亲自用毛巾替她擦拭头上浮汗,轻声责怪道。

    “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还要强撑着赶路,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岛胜猛自知理亏,干笑道。

    “我的身子一向强健,姬武士怀孕本是常事,上阵都没有问题。

    我以为自己能撑得住。。也想早些让圣人知道这个好消息。。”

    义银叹道。

    “我的种子异于常人,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的身体不如你强悍吗?她们都撑不住,你怎么敢认定自己撑得住呢?简直胡闹!

    好好休息几天,之后不要再逞强了。你带着孕体操劳军事,还攻破了关宿城,如今想来,真是不容易呀。”

    岛胜猛微笑看着义银,轻声恳求道。

    “圣人,您能不能再靠过来些?我想您了。”

    义银扶住挣扎着起身的岛胜猛,让她依偎在自己的肩头,抚摸她的秀发,叹道。

    “你真是。。”

    岛胜猛闭着眼睛,靠在义银肩膀,低声说道。

    “圣人,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

    我已经快三十岁了,同村出来的姐妹都已经有了孙女辈,一个个老气横秋开始自称老妪。

    我一直很担心害怕,害怕这辈子没有福气生下一个属于我与您的孩子。

    明明圣人如此眷顾我,给了我许多次机会,但我的肚子这些年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说实话,我真的已经绝望了。

    好在老天还是怜悯于我,给了我这个孩子,令我此生无憾,我这老妪也不用再厚着脸皮向您求取神种,惹您厌烦。”

    义银轻轻拍了拍岛胜猛,就像是抱着一件易碎的瓷器,温柔道。

    “胡说八道,什么老妪,你这叫御姐,御姐懂吗?我可是最喜欢御姐了!”

    “圣人,什么是御姐?”

    “御姐啊,就是可可利亚,希露瓦,卡夫卡。。哎,我知道你听不懂,总之御姐很棒就是了。”

    岛胜猛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义银的俊脸,最终化为一笑,轻轻吻上自己心爱的男人。

    “只要圣人喜欢,那我就是御姐。”

    岛胜猛笑盈盈靠在自己的男人身上,闻着他身上的男人味,分外满足,只希望此刻永恒,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忽然,她噗嗤一笑,引来义银疑惑。

    “你笑什么?”

    “我笑那北条幻庵机关算尽,想在圣人给予北条家恩赏之前告知北条殿下怀孕一事,争取利益最大化,结果却被我给截了。”

    义银回想起北条幻庵当时憋屈的面色,也忍不住嗤笑道。

    “北条氏政的确不容易,北条家这些老臣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老奸巨猾,人老成精。

    对了,你这次攻破关宿城,最终迫使佐竹义重低头乞降,有一战定乾坤之功,我还要重重赏你。”

    岛胜猛摇头苦笑道。

    “我什么都不要。

    圣人您刚给了我东武藏之地的管理权,我正焦头烂额不知道怎么找人接手,再要给我恩赏,我是真的顾不过来。

    更何况,我已经得到了您给予的最好恩赏,有了这个孩子,我真的很满足,您不需要再给我什么,给多了反而对我没有什么好处。”

    义银微微点头。

    岛胜猛的脑子很清醒,关东斯波领从大胡领万余石,一下子管到东武藏之地十几万石,体量膨胀了差不多十倍。

    光是培养可靠的姬武士团,管理好这块新领,就足够岛胜猛忙碌许多年。

    利根川改道在即,大片下游的芦苇荡会化作良田,东武藏之地这十几万石,搞不好会因此新增到二三十万石。

    这块领地,足够岛胜猛发展十年,随之建立起的姬武士团,也将成为她孩子未来安身立命的根基。

    岛胜猛想要低调经营,闷声发财,怀上神裔的她已经是出尽风头,这时候没必要继续站在风口浪尖,反而容易引来祸事。

    只要潜心经营十年,把关东斯波领的二三十万石领地打造成神裔岛家的铁桶根据地,岛胜猛的孩子就能在斯波神裔之中站稳脚跟。

    义银明白了岛胜猛的打算,便点点头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现在怀着身孕,一切以安稳为上,避一避风头也好。

    你且放宽心,我绝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受委屈,今日没给的,日后我也会给足。”

    岛胜猛抱着义银,低声道。

    “我从不怀疑圣人的承诺,自当年北大和你救下我的那一刻起,我岛胜猛心中就认定。

    您是我生命中的那一道光,指引着我前进,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义银回抱岛胜猛,回忆两人这八年的点点滴滴,一时感慨万千。

    室内,两人抱在一起亲昵说话,门外的立华奏面无表情,犹如一尊银发银瞳的洋娃娃人偶。

    在她身边,蒲生氏乡咬着下唇,心中那一丝渴望越来越浓烈。

第1722章世上只有爸爸好

    不久,井伊直政端了药汤过来,义银亲自扶着岛胜猛吃了药。

    药中应该有些安神养胎的成分,岛胜猛很快就开始昏昏沉沉,强撑着与义银又说了些话,便睡了过去。

    义银望着岛胜猛在梦中都不忘微笑的俏脸,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向外走。

    “传召北条幻庵,大道寺盛昌,北条康成,北条康种入见。”

    “嗨。”

    义银揉了揉太阳穴,叹了一声,向会客室走去。

    岛胜猛这边安抚好了,北条家那边也不能晾着不管,北条氏政情根深种,他总不好厚此薄彼。

    坐在会客室中,义银看似闭目养神,心中却是在盘算对北条家的恩赏。

    原本,义银还有压一压北条家的想法。

    北条家臣团的心思太重,义银担心她们跟随斯波家的意志不够坚定,未来会出现变化。

    但北条氏政怀孕之后,形势就有些不同了,义银已经得到了控制北条家的最好抓手,最大保证。

    有了这个孩子,北条氏政与义银的关系将变得无比坚固。

    从这次北条氏政反客为主,能够压制家臣团,动员整个北条家的情况来看,北条幻庵这些老家伙们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北条家如果继续坚持自家的独立性,收益远远不如依靠神裔融入斯波神权更大。

    斯波家与北条家的政治互信,因为北条氏政怀上了这个神裔,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北条氏政肯定会因为这个孩子,坚定不移始终站在义银这边。

    北条家臣团会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安心跟着斯波家混,不必担心日后被过河拆桥。

    而义银也会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相信北条家积极融入斯波神权的诚意,愿意给予更大的利益。

    以血缘为纽带建立起来的政治联盟虽然也有瑕疵,但比起尔虞我诈的纯粹利益关系,还是稳固些。

    特别是在岛国这个深信血统论的武家社会,高贵的血统能够带来极大的利益,足以令北条家不再犹豫,稳稳坐在斯波家的船上。

    这孩子来的太是时候,还没落地就给北条家带来了巨大收益。

    原本义银还在考虑,是否要将下总国南部,房总半岛的好处,全部打包交给北条家负责。

    要知道,北条家已经占据伊豆,相模,南武藏,如果再加上南下总,上总,安房,将坐拥五国。

    伊豆国七万石,相模国十九万石,下总国三十八万石,安房国九万石,南武藏,南下总加起来也有二三十万,总石高已高达百万。

    而且这些领地环绕着相模湾,江户湾,整片海域的商贸与渔业收益全部被北条家吃干抹净,这是一块挖不完的海上金矿。

    以北条家卓越的内政治理能力,迟早会消化掉这些地盘,其字面上的表实力可能一跃成为关东最强。

    义银原本还有些担心北条家未来有变,但这会儿北条家高调宣传家督怀上神裔,从某种意义上也是在向义银输诚自证。

    北条家没有改弦易辙,转变战略路线的想法,融入斯波神权,成就神裔北条家的战略目标不动摇。

    更何况,北条氏政怀着身孕还在强压北条家臣团全面动员,义银也不能凉了她的心意,反倒要扶一把,借此增强她的威望和公信力。

    既然如此,那就给吧。

    北条诸姬得到召唤,迅速前来,一一进入会客室,恭谨行礼。

    为首的北条幻庵忐忑看向圣人,心中带着一丝不安,一丝紧张,一丝期待。

    义银微笑道。

    “刚才岛姬孕身不适,我心思急乱,匆匆中止了军议,这会儿回想起来是有些不妥。”

    北条幻庵伏地叩首道。

    “外臣惶恐,儿女天性使然,圣人并无不妥。”

    北条几女纷纷出言附和,都表示理解。

    义银微笑道。

    “你们能体恤,我很高兴。

    但因私废公终究不好,这才找你们过来,把刚才中断的话说完。

    北条家胸怀大义,全力动员,心思至诚,我甚欣慰。

    这次下总之战,北条家立有大功,只是千叶家高城家些许瑕疵,有些难看了。

    既然千叶家高城家与北条家亲近,就交给北条家管辖,以后不要再闹出一泻千里,弃城而逃的丑事来,平白让别人看了笑话。”

    北条幻庵欣喜道。

    “遵从圣人旨意,北条家必尽心竭力,维护好南下总之秩序。”

    当年,北条家与里见家战于国府台城,因为越后武家集团发动关东攻略,北条家急于脱身迎战上杉斯波,所以才与里见家谈判停战。

    北条家明明打赢了,但战后的协议却是胜而不胜,让步很多。北条家与里见家都退出下总国,双方之间的缓冲地区交给千叶家管理。

    千叶家虽然是北条家的外围势力,但终究是若即若离,下总这块肥沃之地的好处,北条家是吃不到了,只是占据军事上的些许优势。

    如今有圣人背书,北条家可以名正言顺逼迫千叶家低头臣服,里见家也没胆子重提协议之事,南下总这块地盘,北条家算吃下来了。

    义银嘴上说着不能因私废公,但一出手就抹掉了北条里见之间的协议,把千叶高城两家强塞给北条家,偏心到外人一眼都能看出来。

    北条幻庵不禁心中感叹,世上只有爸爸好,有爸的孩子是个宝。

    北条家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因为北条氏政怀上神裔,瞬间就打开局面,眼前一片开朗,赚大发了。

    等北条诸姬谢过恩,义银又说道。

    “北条康成,北条康种随我血战国府台,有勇有谋,忠肝义胆,像这样的年轻人,北条家应该好好培养,多给机会。

    毕竟,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家业继往开来,少不了年轻人的担当。

    咦,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北条家的内务,我不该指手画脚。”

    北条幻庵连忙摇头,说道。

    “圣人愿意多提点北条家几句,北条家感激不尽,求之不得,何来指手画脚的说法?

    北条家的未来属于年轻人,更是属于家督腹中的少主,我等殚精竭虑,愿为少主效犬马之劳。

    圣人圣言,我等更应该洗耳恭听,坚决贯彻领会精神。”

    北条诸姬一起伏地叩首,连声称是,以示真心。

    义银笑呵呵摆摆手,说道。

    “都起来吧,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们不用这么认真。

    孩子还没降生,谁知道日后是个什么材料,万一愚笨不堪,硬拉他上位,岂不是害了北条家?

    再看看,不急于决断。”

    北条康成出列鞠躬,肃然道。

    “少主乃是圣人血脉,神之后裔,岂会愚笨不堪?必然是英明圣武,不同凡响!

    我等效忠少主,忠心不二,如有忤逆不忠者,我必亲手替天行道,代天诛之!”

    北条康成说得激动不已,面色潮红,竟拉出半截打刀,抵在榻榻米上用刀鞘一拧,脆断半截刀身。

    因为用力之猛,导致自己手腕被断刃崩裂,满手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甚是骇人。

    一旁的北条康种赶紧拿出伤药,替她包扎,好在只是割裂了皮肉,没有伤到筋骨,看着可怕,伤得很轻。

    义银就眼睁睁看她表演,嘴上不轻不重说道。

    “过了过了,不必如此。对了,大道寺盛昌大人。

    这次我们一起去房总半岛转了一圈,除了拿回被东方之众夺走的千叶城诸领地,还拿下了里见家的小弓城,你们准备怎么处置?”

    大道寺盛昌恭谨道。

    “圣人,这次是您带领我们出征,战果累累,自然是听从您的处置,北条家岂敢僭越。”

    义银笑道。

    “我要千叶家的领地做什么,千叶家以后归属北条家,自然是你们去处置。

    至于里见家的小弓城,也交给北条家吧,我看北条康成忠心可嘉,此次军功也不小,就交给她打理吧,你觉得呢?”

    大道寺盛昌一愣,马上答应。

    “嗨,臣谨遵圣意。”

    正在给北条康成包扎的北条康种手上顿了一顿,瞅了眼北条康成面上狂喜,心生嫉妒手下忍不住重了一点,惹来北条康成龇牙咧嘴。

    那可是小弓城呀,北条康成一番拙劣演技的表忠心,竟然换来小弓城的控制权,让北条康种非常眼红。

    小弓城位于下总台地与房总半岛的分界点,亦是下总国与上总国之间的重镇。

    里见家控制了小弓城,这里就成了房总联军集结攻入下总国的后勤兵站,出发的。

    反之,北条家控制了小弓城,这里就是北条家反攻房总半岛的前沿阵地,桥头堡。

    北条幻庵心里感叹,义银看似已经不提防北条家,但却在不断给亲近他的北条少壮派加码,扶持北条家臣团中的亲斯波力量。

    虽然北条幻庵与大道寺盛昌以及她们身后的老臣们已经选择妥协,但义银依然要给北条氏政增加实力,寻找可靠的部众。

    义银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唯有北条氏政与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斯波家最可靠最信任的自己人。

    对于这一点,义银始终有着清醒的认识。

    与北条诸姬商议了一阵,她们便鞠躬告退,义银坐在会客室没有动,脑子里还在思索得失。

    允许北条家拿下南下总,以及未来占据房总半岛,并非单纯扶持北条家的实力,也是在掺沙子。

    北条家的基本盘太稳了,特别是伊豆国与相模国经营四代,完成封建化,已是根深蒂固。

    任何想要改变北条家,消化北条家的政治动作,都很难达到理想的效果。

    但伊豆国不过七万石,相模国也不过十九万石,加起来就二十六万石,体量其实还不算太大。

    义银大手一挥,给北条家画了个百万石的大饼,这也就意味着北条家将要扩张三倍领地,原有的根据地成了整体中的少数派。

    伊豆相模两国武家要么外派去新领,占据主导地位,要么新领的千叶,土岐,正木,酒井等地方有力武家就会进入到北条家决策层。

    不管是哪种情况发生,北条家姬武士团来源一定会变得更复杂,内部团结就会松动。

    只要新领的武家认同斯波神权,认定北条氏政怀中的神裔,那么北条家的转化就是迟早的事。

    义银有耐心等待,等待北条家壮大,把北条氏康用一生经营捏在一起的核心姬武士团稀释,掺入斯波神权的沙子,最终鸠占鹊巢。

    他始终信不过北条幻庵这些北条老臣,靠人不如靠己,神裔北条的未来必须在他的掌握之中。

第1723章除了孩子什么都不要

    义银坐在室内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门外蒲生氏乡鞠躬入内,问道。

    “圣人,天色不早,是否该用晚膳了?”

    义银随口问道。

    “岛姬那边怎么样了?”

    蒲生氏乡回答道。

    “岛胜猛大人还在沉睡,我派了人一直看着情况,医师也在那里随时候命。

    听医师说,岛大人身心太过疲倦,喝了安神汤睡上一夜也不奇怪,膳房替她热着药膳粥,随时可以取用充饥,圣人不必担心。”

    蒲生氏乡一边用火折子点燃灯火,一边娓娓道来,义银看着她被灯火照得艳红的俏丽脸庞,笑道。

    “关心则乱,我今天都有些迷糊了,好在有氏乡你为我拾遗补缺,真是安心可靠。”

    蒲生氏乡笑得有些勉强。

    “本分而已,我是您的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义银隐约感觉到蒲生氏乡的态度有些古怪,一把想拉住她的手,谁知蒲生氏乡竟然下意识挣脱,让义银得而复失,空手愣在当场。

    蒲生氏乡回过神来,赶紧跪坐在义银面前,伏地道歉。

    “非常对不起,臣下孟浪。”

    义银摸了摸她的头发,把她拉得近些,柔声道。

    “这里又没有外人在,不用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你今天是怎么了,情绪有些不对,是病了吗?”

    蒲生氏乡摇摇头。

    “没有的事,我的身体非常好。”

    蒲生氏乡咬着下唇,羡慕到有些眼红,她这会儿宁可自己也在干呕,身子不要这么健康才好。

    义银还没反应过来,摸了摸脑袋,笑道。

    “对了,你带着三千义军,孤军死守小金城,功劳不小,今日军议虎头蛇尾,我还没来得及谈到恩赏你的事呢。”

    蒲生氏乡摇摇头。

    “小金城能够坚持到最后,并非我一人之功劳。

    城内,有小田氏治大人与妙印大师出谋划策,甲斐君一众将士用命,众志成城。

    城外,蓝衣众的三上桃菜,鬼头悠亚带着义军一直在外围呼应,牵制敌军不能尽心尽力的攻城。

    这是所有人一起努力的结果,是大家感恩圣人仁德,愿意为圣人死战到底,我岂敢贪天之功以为己力。”

    义银摇头道。

    “奉公恩赏乃是武家义理,她们的功劳我自然会赏,而你的功劳我也不会漠视,一样要恩赏的。”

    蒲生氏乡咬着牙摇头。

    “臣不要什么恩赏。”

    义银一愣,笑骂道。

    “胡说什么呢!你是守城主将,你如果不要恩赏,别人怎么好意思拿?你这是想让大家都难做人不成?”

    蒲生氏乡侧过身子,低着头,倔强道。

    “我就是不要。”

    她这副赌气的小儿女状,让义银更是疑惑。

    义银很少见到蒲生氏乡这般无理取闹,这丫头从小就很懂事,今日是怎么了?

    他也不生气,凑上前搂着蒲生氏乡,亲亲她的小脸蛋,柔声道。

    “早就看出你有些不对劲,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蒲生氏乡被义银从后面搂着,满是男人味的呼吸打在她的侧脸上,让她从脸颊红到脖子根,遍布玫瑰色的红晕。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低声说道。

    “我什么都不要,如果圣人一定要给,就请给我一个孩子吧。”

    义银面色古怪,用右手食指无名指捏着蒲生氏乡的下巴抬起,看向她的眼睛。

    蒲生氏乡不情不愿被义银摆正了脸,面上尽是软惜娇羞之情。

    义银看着蒲生氏乡的小脸蛋,想起两人七年前的相遇。

    那时候的蒲生氏乡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片子,被蒲生贤秀带到义银面前,恳请他收下当小姓。

    蒲生家被迫卷入了当时的六角家内斗,蒲生贤秀护不住女儿,不得已求到义银这位令六角家上下畏惧的足利军神这里,恳请庇护。

    七年过去了,当年灵气清秀的小丫头,这会儿已经是二八年华。

    义银仔细看着她的脸蛋,这孩子已经长成了美少女,三庭五眼,恰如其分,正是十六岁的花季,明艳秀气,青春逼人。

    即便两人已经跨过了那一步,但因为日常过于熟悉,义银倒也没这么仔细端详过。

    今日,蒲生氏乡难得发起小女儿脾气,义银倒是看出了别样的风情,日常里太端庄了,反倒遮掩了她貌美如花的一面。

    两人对视半晌,蒲生氏乡就臊得吃不消了,强行挣脱义银两指的控制,撇开脑袋发脾气道。

    “我自知僭越,不该向圣人求这种事。

    但我真的不需要什么恩赏,离开近畿之时,母亲已经与我说过,希望我下次回去能够继承家业。

    蒲生家的根子在近畿,我不需要关东的土地,还请圣人明鉴。”

    义银见她耍小孩子性子,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忍俊不已,忍着忍着实在忍不住,哈哈捧腹大笑起来。

    蒲生氏乡转过身,背对着义银,生着闷气道。

    “圣人笑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义银从背后再次搂着她,嘴巴贴着她的耳朵吹气说话。

    “不可笑,是特别特别可爱。

    第一次听到姬武士说对土地没有兴趣,我的氏乡真可爱呀,你怎么不说你对钱没有兴趣,你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

    义银还没说完,蒲生氏乡就受不了了。

    热气从义银嘴里,一阵阵往蒲生氏乡的耳洞里钻,让她燥热不安,挣脱开义银的怀抱,嗔道。

    “对!我就是个不要土地的傻瓜武家!但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只要圣人的孩子!我就要!”

    义银看到蒲生氏乡如此失态,更是笑岔了气,躺在榻榻米半天缓不过气来。

    蒲生氏乡站在那里,走也不是,待也不是,红着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义银知道不能再笑她了,这小妮子脸皮还是太薄,再笑下去,她能一头栽进门外庭院的池塘里去。

    抹了一把额头上笑出来的汗渍,义银喘了喘气,强行不笑又有些停不下了,憋得胸口生疼,还真有些笑岔气了。

    他伸出手,对蒲生氏乡说道。

    “扶我一把,有些岔气了,胸疼。”

    蒲生氏乡又恼怒又担心,跪下来搀扶义银,却撇开头不想看他。

    义银见她如此恼羞,又想笑了,胸口一抽一抽,好不容易才忍下去,他拉着蒲生氏乡的手,慢慢平缓呼吸。

    蒲生氏乡下意识看过来,只见义银一脸认真,对自己说道。

    “孩子,我给你。土地,我也给你。全都给你,不用选的。”

    看着义银一脸正经,蒲生氏乡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惭愧。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真是太难看了!太难看了啊啊啊!

    “对。。对不起!非常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真是丢死人了!我这难看的样子给圣人添麻烦了!”

    蒲生氏乡埋在义银怀中,抱头痛哭,义银摸着她的脑袋安慰道。

    “没事没事,这里又没有外人在,不丢人。

    孩子嘛,我们慢慢努力,这事情急不来,你也知道岛胜猛的事,她也努力了好久才成功。”

    “可北条殿下就很快呀。。”

    “嘶。。所以我才说这事不准嘛。。尽人事,听天命。”

    “恩,总之我一定会努力尽人事的。”

    “其实也不用太努力。。哎,算了,随你开心就好。。”

    义银抱着蒲生氏乡,思索着说道。

    “既然你母亲想着让你继承家业,那我就不在关东为你配置知行地了。

    你家那块领地有些敏感,日野城位于南近江的紧要地方,如尖刀顶在安土城软腹。

    安土城已经成为织田信长的居城,织田家的政治中枢。

    你是我心腹爱将,若是你继承了日野城,织田信长会不安的,这家伙疑心重,回头给你小鞋穿就麻烦了。

    你与你母亲商议一下,等你继承家业之后,蒲生家的领地可能需要改封置换。

    如果你们母女愿意,我亲自与织田信长交涉,让出日野城这块要地给她,她必然会有所表示,给予蒲生家更多补偿。

    织田家的核心领地在尾张美浓近江三国,织田信长不会舍得放手,你觉得伊势国怎么样?

    伊势国土地富庶,兼有伊势湾海运渔业之利,蒲生家迁去那里,家业必然更上一层楼。

    再者,伊势国与伊贺大和两国都有边界,贴着近畿斯波领,更靠近我的居城多闻山城,你以后做事也好两头兼顾。”

    蒲生氏乡被义银抱着,听着圣人一句句为自己考虑的软话,快乐得心都要化了。

    她乖乖说道。

    “我全听圣人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母亲也是明事理的人,蒲生家自当唯圣人马首是瞻。”

    义银笑了笑,伸出食指刮了刮蒲生氏乡抬头翘立的小鼻子,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那么现在我们是先吃饭?还是先吃。。”

    蒲生氏乡惊呼一声,就要起身。

    “我是来提醒圣人用晚膳的!”

    义银一把拉住她,嘿嘿一笑。

    “既然是晚膳,晚一点再用膳也不迟嘛。”

    义银随手挥灭蒲生氏乡刚点燃的灯火,天色又暗了一些,室内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第1724章没有圣人就没有新关东

    义银在小金城待了两日,等到岛胜猛孕情稳定,这才开拔向北,携各部人马,重回古河城。

    战事停息,北条家动员的兵力却没有白来。

    圣人亲口许诺,让北条家维护南下总的秩序,北条幻庵立即撕下和善的嘴脸,遥控北条家核心精锐进驻千叶高城等南下总各家领地。

    千叶家在南下总左右逢源,吃完北条吃里见的好日子,这下算是走到了头。

    借助这次战事乱局重新洗牌,北条大军迅速占据南下总各处要地,将圣人给予的特权彻底落实。

    在此期间,佐竹义重终于说服东方之众北线诸姬,一起前往古河城谢罪。

    佐助,宇都宫,江户,小山等常陆国下野国十三家大名为首,两国中小有力武家七十二家为辅,离开联军本阵,孤身来到御前降服。

    东方之众南线诸姬闻风丧胆,里见义尧顾不得北条家占据小弓城,向南咄咄逼人之势,急忙联络南线各家。

    里见义尧恼怒佐竹义重厚颜无耻,竟然抢在自己前面先跪了,害得自己想跪得好看一点都不行。

    北条家的兵锋如芒在背,但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北线那些混蛋独占降服的先机,这会加重南线各家的罪责。

    南线各家虽然已经在阵前举义反正,但谁都是心里打鼓,不知道圣人当时是不是一时权宜,日后还做不做数,会不会秋后算账。

    里见义尧向南线各家晓以利害,各家接受了她的方案,一起北上古河城降服。

    以里见义尧为首,正木,土岐,酒井,真里谷,厅南武田等房总二十八家家督及城主,皆孤身前往古河御驾前,向圣人低头臣服。

    至此,声势浩大的东方之众叛乱,被彻底平息。

    义银临时召集义军,只用二十余日就击败东方之众南北联军三万二千军势,东方四国上百家跪在古河城外乞降,引来无数武家惊骇。

    圣人君威,再度震慑关东大地。

    关东各家皆派出使臣表示恭顺,连奥羽北端偏远荒蛮之地,南部家,安东家听说也想要派人来进贡献礼。

    这时候,最尴尬的就属古河城的镰仓足利家一系。

    关东将军足利义氏的政治地位岌岌可危,关东武家已经发展到只知圣人不知将军的地步,她连当傀儡的资格都快保不住了。

    而作为古河领的实际控制者,簗田晴助更加痛苦。

    圣人直接拿走了她家经营多年的根据地关宿城,连个招呼都懒得打,她却是连愤怒的情绪都不敢露出来。

    此时,古河城内外已经被圣人接管,义军数万云集,还有关东侍所各家的精锐姬武士也骑马赶到。

    圣人别说是拿走一座关宿城,就算要拿走簗田晴助的脑袋,她也得乖乖献上。

    否则,牵连叛乱的罪名就足够她全家死光光,家名家业都成灰。

    战事结束了,但麻烦却更多。

    随着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的骑马队赶来古河城,两女与圣人之间谈了一下,似乎发生了些不愉快。

    圣人直接下令,让古河城外请罪的东方之众各家家督全部回领,解散军队,恢复生产,候罪待罚,强硬得表明了维护东部的态度。

    关八州东西部的矛盾,并没有通过这一场战事解决,仅仅是东方四国积攒的怒火被义银强行打灭。

    如果关八州西部武家为主的关东侍所,借此继续欺凌东方四国武家,肆意妄为。

    那么就算宰了佐竹义重这群罪魁祸首,东方四国依然可以推选出新的代表,与关东侍所血战到底。

    这就像是安史之乱前的唐朝政局,因为关中对河北的压榨剥削,导致河北人积累了太多的愤怒。

    安禄山起兵,河北人拥护,势如破竹。安禄山死了,河北人依然可以拥护其他人,继续和朝廷打下去,不死不休。

    战争的胜负也许能够决定最终的结果,但如果政治上的平衡做得不好,付出的代价将非常惨重。

    唐朝因为安史之乱的消耗,直接将一个上升期的帝国元气打散,从此只能修修补补,走着下坡路。

    而义银的处境更糟糕,他需要一个团结的完整的关八州,需要一个减少内耗,一致对外的关东姬武士团。

    因为他与织田信长之间的政治合作,处于一个很微妙的平衡。

    织田信长一直希望征服义银,吞并斯波,建立起自己的天下霸业,织田公仪。

    织田家如今已经拥有尾张,美浓,近江,伊势,越前五国。

    浓尾平原与近江盆地皆是沃土千里的大粮仓,伊势国伊势湾,越前国敦贺湾,又是东海道北陆道海上商贸的近畿起点。

    按照石高算,织田信长手中已经有三百万石动员力,加上商贸,矿产等资源,动员力甚至突破了四百万石。

    加上织田信长革新政治,以武家集住,农兵分离,乐市乐座等政策支持军事,极力压榨领地潜力。

    织田家的四百万动员力,比武家传统意义上的四百万石,动员力更强,战斗力更凶悍。

    义银上次能够打赢织田信长,也是侥幸。

    一方面是军事上的成功,义银利用火炮偷袭,变天外挂,以及真田众的出色表现,勉强在战场上打败了织田信长一次。

    另一方面是经济上的强势,高田阳乃用股票,房产,粮票组成的简陋金融体系,短时间内两次成功筹集两百万石的军资,支持战争。

    虽然义银是赢了,但赢得有多勉强,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军事上的胜利,代价是他必须恩赏关东联军大片关东土地,默许关东侍所讨伐东方四国,就是这次东方之众叛乱的直接导火索。

    经济上的强势,代价是金融体系的反噬,北陆道商路的潜力消耗殆尽,逼着义银通过丽璐的南蛮人身份,寻求开拓南蛮贸易新利益。

    义银很清楚,照现在的局面维持下去,如果哪天织田信长翻脸要把自己啪啪啪,自己很难再次打赢她,逼她再签城下之盟。

    因为义银与织田信长已经联手合作,织田信长消除后顾之后,马上开始准备征服摄津国,加贺国,打起了石山本愿寺的主意。

    织田信长就像是一头永远喂不饱,永远不知道满足的贪婪饕餮。

    她对领地和征服的欲望无穷无尽,她每一时每一刻,不是在征服的路上,就是在准备征服。

    被这条叫做织田信长的皮鞭抽着,可怜的义银小毛驴想要偷偷懒都不行呀,必须努力奋斗呀。

    他需要整合关东武家,积累足够的实力,才不会被织田信长压倒,才不会被织田信长吃干抹净。

    义银未来能够压制织田信长的本钱,就在关东平原,也就是他现在脚下这块关八州之地。

    在中古时代的岛国,虽然地理上是大岛屿,但经济上却是彻头彻尾的农耕经济,农业社会。

    武家大名的实力说到底就是建立在粮食产量之上,谁能控制更多的平原,生产更多的粮食,养育更多的人口,谁就牛b!

    仙台平原的土地潜力因为中古时代缺乏燃料而无法彻底开发,被排除在外,岛国核心地带的政治斗争是围绕着三个大平原进行。

    其一就是关东平原,占地一万七千平方公里。

    其二的浓尾平原,是一千八百平方公里。

    其三的大阪平原,是一千七百平方公里。

    从数据上看,关东平原可谓是一骑绝尘,断崖式领先其他平原。

    织田家就算占据浓尾平原,伊势平原,近江盆地等产粮区,也无法和关东平原的巨大体量抗衡。

    但关东平原自身的问题也很多,很麻烦。

    其一是地理偏北,气候比南方诸平原寒冷,产量略低。

    其二是常年战乱,导致生产设施被破坏得很厉害,影响亩产。

    其三是利根川这条母亲河泛滥成灾,导致下游大片平原沦为芦苇荡,失去耕种价值。

    这三点之中,最影响产量的二三是可以解决的。

    义银倡议关东无战事,停止相互征战,由武家义理促进会出面搞慈善,低息贷款促进水利建设,增加生产力,已经取得很好的效果。

    关东平原此时石高应该在二百五十万以上,只要坚持建设,石高一定会突破四百万石,冠绝天下。

    仅靠这一项亩产,还没算上矿产资源,商业利益,关东平原就足以压制织田家的实力,成就义银的霸业。

    所以,义银必须拿下关八州。

    但关八州之地的整合,不能用激化东西部矛盾,一方屠灭另外一方的方式化解,那样做实在太伤元气了。

    地荒了,需要三年时间才能重新耕成熟地。人死了,需要受孕成长,吃喝拉撒十二年才能派上大用场。

    真要是打一场东西部兼并战争,彻底解决问题,义银玩不起,更没有时间让他慢慢玩,织田信长那边还在虎视眈眈呢。

    所以,关八州的整合,绝对不能用连根拔起的激烈方式进行。

    义银可以允许关东侍所各家从东方四国获取土地,这是他对出兵近畿的关东联军各家的恩赏承诺。

    但经过这场叛乱,义银必须给关东侍所各家划下一条底线,那就是要文斗不要武斗。

    东方四国武家重返关东侍所,罪责慢慢谈,慢慢罚,先由西部武家出钱援助东部饥荒,不能再制造新的仇恨,要peaceandlove。

    但这个对口帮扶的援助计划,义银向武田信玄,上杉谦信稍稍一提起,就闹得不欢而散。

    原本是巧取豪夺,用最小代价获取最大好处,现在却变成给钱哄着求着东方四国低头,武田上杉两家怎么可能接受?

    上杉,武田,北条等关东各家是武家,又不是慈善家,何时做过这样的亏本生意?

    就连始终支持义银,一心一意跟圣人走的武田信玄,也不敢轻易松这个口。

    援助整个东方四国,这可是个无底洞,而且收益非常不明朗。

    东方之众重返关东侍所,她们能轻易认罪,低头认罚,让出自己的地盘,甘心给西部武家打下手?

    连武田信玄都觉得圣人这次的慈悲太圣父,简直脱离现实。更别提一向强硬的上杉谦信,直接就是一口回绝,硬是让义银下不来台。

    义银也不敢让步呀,这次叛乱因为他在前沿指挥,总算是有惊无险,迅速平息。

    但下一次,还能有这种好运?

    西部压迫东部这种明显激化矛盾的战略方案,必须被废除,重新开局,这是义银不可退让的底线。

    三人不欢而散,义银干脆让佐竹义重等东方之众全部回领,该干嘛干嘛去。

    反正她们都是败给了义银,义银有绝对的处置权。

    关东侍所那些贪婪鬼如果不肯妥协,那就自己再去把东方之众打服一遍。

    圣人的态度如此明确,东方之众心里有了底气,关东侍所如果要一意孤行,未必有好果子吃。

    虽然义银一向是撒手掌柜,尊重关东侍所大评议的决议,允许其自行运转。

    但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关东侍所真正的公信力,其实就来自于义银这个不管事的圣人。

    圣人的态度一明确,关东侍所大评议就算通过了表决程序,又能怎么样?

    这就像是联合国五大善人的否决权,五大善人看似是因为否决权而牛b,但事实上正相反。

    其实是因为五大善人有足够的实力不让你成功,所以才配得上手中的否决权。

    既然他不同意,就干不成事,那干脆给他否决权算了,大家投投票先,免得动手干了又失败,白白浪费时间,精力和钞票。

    搁在义银身上,那就不是五大善人,而是唯一的大善人!

    关东侍所真要撇开义银单干,各家谁能服气谁?

    最后还不是你回你的花果山,我回我的高老庄,大家吃完散伙饭,各自拍拍屁股回家得了。

    没有圣人,就没有新关东,这是所有关东侍所参与方的共识,甚至可以说是唯一共识。

    能把这些利益关系纠结,甚至相悖的关东武家拉到一起开会协商,除了圣人还有谁能够做到?

    随着义银与武田信玄,上杉谦信不欢而散,佐竹义重等罪臣乐呵呵滚蛋回家,古河城内外的武家们再度陷入站队的权衡之中。

    在这一片迷雾中艰难前行,关东侍所最终不知道会走向何方。

第1725章高瞻远瞩是圣人

    义银回返古河城,妙印僧等男子军随从,不久,由良国繁,长尾显长,成田氏长三位女儿辈也带兵从关宿城赶来汇合。

    在越后御馆参与新春大评议的由良成繁,长尾当长,成田长泰,她们接到消息赶来已经晚了,快马加鞭回到领地,才得知家中变故。

    三个女儿都是蠢货,在叛乱面前犹豫不决,接到圣人书信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起兵,逼得妙印僧不得不组建男子军出征,为圣人而战。

    等由良成繁这三家家督骑马赶到古河城,由良国繁这三个小辈自然是在门廊外罚跪,妙印僧被请上主位,三位家督心甘情愿陪席。

    此事说来也是好险,三家家督在大评议开会,三个少主在家主持家务,竟然一个比一个猪脑子。

    要不是妙印僧果断行动,真等圣人脱困,三家岂不是尴尬到死。

    三家之中,由良成繁与长尾当长关系更深。

    由良成繁以长女由良国繁继承家业,过继次女给长尾当长,改苗字长尾显长,继承足利城长尾家。

    成田长泰的关系疏远了一点,原本由良成繁把儿子繁君嫁给成田长泰的女儿成田氏长,两家联姻联手,合作愉快。

    可成田家臣团竟然想要让成田氏长与繁君和离,转投势力更大的北条家,搞得两家的关系生分了。

    更尴尬的是,北条家被圣人一阵爆锤,上升势头严重受挫。反倒是金山城由良家与圣人关系亲密,竟然隐隐混成了关八州中部一霸。

    繁君之子更是被圣人青睐,收为义子,让忍城成田家不敢乱来。

    成田长泰干脆在家中力排众议,重新向由良成繁靠拢,两家的关系又再度亲密起来。

    不管三家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但现在由良家显然占了主导地位,成了三家的带头人。

    这一地位其实就来自由良家与圣人的亲密关系,维护与圣人的友谊是由良家必须坚持的政治正确。

    可这么重要的事,三家三个女儿竟然都看不懂,差点搞砸了。妙印僧率丈夫们出征,男子军死伤过半,总算是保住了圣人的好感。

    就算外面武家笑话由良家的姬武士还不如男儿厉害,但也好过圣人心灰意冷,对由良家不再眷顾。

    所以,妙印僧可以坐在三位家督之上,三个当家的是真心感激他的果断,而那三个愚蠢的女儿就只配跪在外面,跪着听话。

    另外,在场最靓的仔就是繁君之子甲斐君。

    在这场战事之中,由良成繁最大的惊喜就是这个外孙,因为他的骁勇善战让圣人更加宠爱,甚至加恩关宿城两万石。

    真说起权力地位,甲斐君已经有资格与三位家督平起平坐,高于跪在廊外的三位少主,因为大家都是几万石领地的关东大名身份。

    武家重礼,不允许乱了秩序,所以此刻甲斐君坐在仅次于三家家督之下的席位,地位可见一斑。

    这里是古河城下町的一处院子,是由良家在这里的商队据点。这次战事方歇,家督到来,自然要清理出来给主家休息居住。

    三家家督刚才赶来,就命令三位少主跪在廊外,然后拉着妙印僧了解情况,谈起事情。

    这一谈,就从上午说到下午。

    妙印僧到底是个男人,骨子里还是心疼女儿的,看外面三个女儿辈已经遭了半天的罪,终于忍不住说道。

    “罚也罚够了,就让她们都进来吧,话说得我口干舌燥,为了让她们能在外面听得清,这嗓子都喊累喊哑了。”

    由良成繁哼了一声,就知道自己的丈夫这是在心疼女儿,所以说嘛,慈父多败女,管教不好了。

    妙印僧也不怕妻子生气,双眼直直瞅着她。

    夫妻两个都是狠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日常可是没少吵架,吵到妙印僧都出家了,谁怕谁呢?哼给谁听呢?

    长尾当长出来打圆场,喊道。

    “你们三个都进来吧!坐在下首好好听着,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长尾当长实力厚,面子大,由良成繁只得默许,看着三个傻瓜一样的女儿辈进屋行礼,乖乖坐在下首不敢抬头。

    一想到各家的家业蒸蒸日上,最后却要交到这几个蠢货手里,由良成繁就觉得胸闷。

    但她又能怎么办呢?再混账也那是亲生的!

    再看了眼甲斐君,感叹他为什么不是个女儿身,由良成繁便收回注意力,问道。

    “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妙印僧硬邦邦回了一句。

    “说到朝君,你这记性越来越差,真是老了。

    朝君从结城城回来了,结城家这次的反应有点慢,担心事后被圣人追责,求我们帮忙疏通一下。

    毕竟,簗田晴助的关宿城都没了,结城家自然害怕。”

    由良成繁自动略过丈夫顶自己的那一句话,说道。

    “簗田晴助自有取死之道,收钱收到不顾圣人安危,请圣人春游古河,被佐竹义重狠狠坑了进去,那是她自己傻。

    关宿城如此重要的城池,竟然被佐竹义重一鼓而下,断了义军南下支援圣人的通道,差点毁了圣人的战事布局,何其失智。

    像簗田晴助这样的人,如果圣人都不肯下狠手去收拾,这关八州以后真就没法管了。

    至于结城家那边,以男子军这次的功绩,妙印你去与圣人求个情,圣人能不给你面子?

    毕竟结城家的确是站在圣人这边,没有与叛军同流合污,只是反应慢了点,圣人连那些叛军都不想重罚,又怎么会为难结城家呢?”

    妙印僧微微点头,觉得由良成繁说的在理。

    此时,成田长泰插嘴道。

    “圣人仁厚,叛军肆虐下总国,危及圣驾,如此大恶都不忍重罚,甚至还要为东方之众开脱。

    这事,实在让人看不明白。”

    忍城成田家这些年总是站错队,成田长泰都有些不自信了。

    当年上杉谦信与斯波义银联手南下,进行关东攻略,在佐野领一战击溃北条军,一路打到相模国,围困小田原城。

    成田长泰那时候可是积极跟随联军出征,参与攻打北条家的。

    结果在镰仓的鹤冈八幡宫,上杉谦信继承关东管领的仪式上。

    不知成田家特许免礼的上杉谦信,以为成田长泰坐在马上直视自己很是失礼,勃然大怒,竟然在大庭广众抽了成田长泰一顿。

    成田长泰不忍受辱,擅自脱离联军回归本领。

    谁知道北条幻庵早就在暗中怂恿各家撤兵,大家见成田长泰当了出头鸟,跟着一哄而散,导致关东攻略半途而废。

    好在关键时刻,斯波义银在八幡宫大显神迹,以自己的御旗交换八幡太娘的御白旗,稳住了局面。

    神迹之后,撤军的各家惶恐,又纷纷跪倒在回归的上杉斯波联军面前,成田长泰也不例外。

    虽然大家一起演了一场冰释前嫌的政治戏码,但上杉谦信与成田长泰之间的龃龉已经难以洗清。

    上杉谦信利用斯波义银离开关东的当口,擅自发动新一轮攻势,结果战败下总国,被北条氏康打了一个漂亮反扑,北条家卷土重来。

    忍城的成田长泰又一次脱离上杉家管辖,在武藏国保持中立,在上杉家与北条家之间反复横跳,甚至隐隐更亲近北条家。

    可好景不长,斯波义银回归关东,与金山城由良家的妙印僧交好,利用当地兄弟会渠道南下利根川中下游二百多村,实地考察。

    最终,武家义理促进会成立,为关八州中下层武家谋福利,关东侍所再次稳住局面,压住北条家。

    如今,上杉家与北条家已经在关东侍所的政治框架之下手牵手。

    别看上杉谦信与北条氏政因为私人感情,相互瞧不顺眼,但同为三强藩的两家在一些重大问题上有着共同利益,例如攻伐东方之众。

    上杉家与北条家都能联起手来合作,在双方之间骑墙的成田长泰就特别尴尬。

    这人嘛,不怕一次站错队,就怕次次站错队,再大的家业也不够这样祸祸的。

    眼看由良家蒸蒸日上,成田家被迫向这家姻亲靠拢,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所以由良成繁一提起圣人不愿重责叛军,成田长泰就有些紧张,关东侍所这潭水越来越混,越发看不懂了,唯恐自己这次又站错队。

    长尾当长叹道。

    “这事看似复杂,其实也很简单。

    东方之众经过这次惨败,对圣人已然是彻底丧胆,再难提起反抗之意,只有恭顺之心。

    她们不再是圣人的威胁,反倒是咄咄逼人的关东侍所吃相太难看了,让圣人起了反感。

    这关八州已经落入圣人之手,圣人不希望看到矛盾激化,更不希望看到关东侍所再次把东方之众逼得狗急跳墙。

    这次叛乱虽然平息,但关东四国的实力其实没有被消耗掉多少。

    里见义弘死了一点人就溃败,佐竹义重甚至没有与圣人面对面打上一场就低头降服了,东方之众各家实力尚存。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因为东方之众赶在春耕农忙发动突袭,今年的秋收肯定要减产。

    下总国因为这场战乱,春耕更是被搅和完了,搞不好还会绝收。

    东方四国加上下总国,如果这五国一起在秋后陷入大饥荒,就太可怕了。

    圣人现在顾不上追究东方之众的罪责,他最担心的是秋后的饥荒会引发新一轮大乱。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东方之众实力不损,关东侍所如果逼人太甚,只怕秋后。。

    圣人现在根本没兴趣谈对错,更不想谈如何惩处东方之众,圣人要的是稳定,稳定压倒一切。

    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让东方四国在秋后有饭吃,就算半饥不饱,也好过陷入全面的大饥荒。

    对口帮扶之策势在必行,关于这一点,圣人绝不会让步。

    但武田上杉北条甚至是我们,都没有义务去管东方四国的饥荒,这是她们自找的,与我们何干?

    就算上杉殿下与武田殿下愿意妥协,她们也无法说服家臣团认可这个所谓的对口帮扶。

    再者,关东侍所其他各家现在都是以三强藩为风向标,三强藩如果不能为大家说公道话,大家为什么还要跟从三强藩行事?

    如果三强藩顶不住压力,那么威望一旦被打击削弱,再想建立起来可就难了。

    上杉殿下与武田殿下也是骑在虎背上,她们没法向圣人妥协。”

    说着说着,长尾当长忍不住一叹,真麻烦呀。

    对口帮扶这件事不是说谁对谁错,而是谁都没法让步,这个死结难解,不知道圣人会如何解开。

    站在长尾当长的立场,她是不希望圣人与上杉谦信闹得太难看。

    成田长泰得罪过上杉谦信,但长尾当长可是上杉谦信最看重的关八州家臣。

    足利城长尾家,总社白井长尾家,越后长尾家,乃是长尾一门的三个分支。

    足利城长尾家是最早的山内上杉家宰,地位很高,所以才能占据足利家苗字为名的足利城。

    之后,总社白井长尾家崛起,取代足利城长尾家成为山内上杉家宰,后来居上。

    但随着山内上杉家被北条家攻灭,总社白井两家长尾也跟着衰败了下来,如今只是上杉谦信的小跟班。

    至于越后长尾家,以前是侍奉越后守护上杉一系,分为古志,上田,府中三支长尾。

    之后,府中长尾家以下克上,夺取了越后国,干下这事的就是上杉谦信的母亲。

    府中长尾家是上杉谦信的本家,但在她继承山内上杉家之后,府中长尾家理论上已经绝嗣,化为新的上杉家。

    上杉谦信继承了山内上杉家,自然也继承了山内上杉家的名分,总社白井长尾,足利城长尾都是山内上杉家臣,也就成了她的家臣。

    长尾当长是这一代足利城长尾家督,是有名的山内上杉家忠臣。

    在前代上杉宪政的劝说下,长尾当长选择效忠上杉谦信,帮助越后大军穿越足尾山地,在佐野领与北条家展开合战而大胜。

    长尾当长这位长尾亲族不但忠心可靠,能力还很强,自然受到上杉谦信的青睐信重。

    在攻灭馆林城赤井家之后,上杉谦信便把馆林城这座重镇交给长尾当长打理,让足利城长尾家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长尾当长身兼足利城与馆林城两座要地,和上杉家亲近,自然担忧上杉谦信与圣人的关系会因为对口帮扶而闹出不愉快。

    足利城长尾家这些年风头很劲,就是因为背靠上杉谦信。

    虽然长尾当长与由良成繁联姻抱团,但这不代表她不想维持好与上杉家的良好关系,这年头谁不想多留一条路走。

    成田长泰与上杉家交恶,长尾当长与上杉家亲近。

    而坐在主位上的妙印僧出身馆林城赤井家,就是被上杉谦信强压灭掉的赤井家,他自然厌恶上杉谦信,亲近圣人。

    再加上那个和北条家交好的下总国结城家,由良成繁用联姻构建的坚固联盟,其实也不太坚固吧?

    由良成繁心中一叹。

    圣人与关东侍所必须维持和睦,统一共识,否则由良家的联姻网就会跟着乱掉,各为其主,不好联合呀。

    其实,关八州各地的武家都是一样,大家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谁和谁打起来,都会像骨牌效应一样,一个个被牵扯出来拖下水。

    最好的政治选择,还是圣人所说的,和平发展,团结共处,稳定压倒一切。

    圣人就是圣人,高瞻远瞩呀。

第1726章风起大里郡

    对于站队的事,由良成繁并不像成田长泰与长尾当长那么在意。

    由良家一定是站在圣人这边,这是不可动摇的原则,不然凭什么混得风生水起,甚至间接拿到了关宿城两万石。

    由良成繁看了眼成田长泰。

    说起来,甲斐君其实是成田家的孙子,但因为妙印僧与繁君的关系,这个孙儿对成田家臣团颇有微词,与由良家的关系更亲近些。

    由良成繁想了想,说道。

    “不管关东侍所怎么闹,我们听圣人吩咐便是。以三强藩与圣人的关系,就算有些不愉快,又有什么打紧的?

    床头打架床尾和,还有女儿这一层打断骨头连着筋。。”

    妙印僧瞪了妻子一眼,骂道。

    “噤声,嘴上没个把门的,圣人的家事,你少胡说八道。”

    由良成繁一愣,自知失言。

    就算全天下武家都知道圣人和武田上杉北条那些个合作生娃的绯闻,但当众说出来终究是僭越了,被外人听去更是麻烦。

    由良成繁撇撇嘴,嘟囔一句。

    “家事,国事,天下事,圣人无私事,我就是随口一说。

    总之,只要圣人与三强藩不愿意决裂,迟早会相互妥协,关东侍所垮不了,不必我们多费心。

    我们还是关注自己的事吧。”

    几人一起点头,确实如此。

    圣榻也上了,孩子也生了,斯波与上杉武田北条这几家的关系绑得死死的,难道还能分道扬镳?

    皇帝不急太监急,这事用不着外人操心。

    成田长泰看向端端正正坐在下首的甲斐君,欲言又止。

    由良成繁说起我们自己的事,那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甲斐君刚刚从圣人那里领受的关宿两万石。

    一想这事,成田长泰就胸闷。

    甲斐君可是她的孙儿,现在孙儿拿到了好处,成田家却要与外人分享,实在是成田家臣团做事太难看。

    要么干脆早点驱逐繁君,与由良家断了干系,成田家独自抚养甲斐君,孩子长大了自然与成田家亲近。

    要么干脆接纳繁君,不要再横加干涉,免得惹来没必要的怨气。

    现在倒好,成田家臣团选了最差的一条路。一边畏惧圣人不敢妄动,一边暗搓搓恶心人,这下可把甲斐君彻底推向父家,不亲母家。

    由良成繁名正言顺为儿子外孙做主,一手插进关宿城,成田家反而当了陪衬,尴尬不尴尬?

    成田长泰暗叹一声,没有说话,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由良成繁扫了一眼成田长泰失落的脸色,微微一笑,说道。

    “甲斐君在小金城立功,圣人恩赏关宿城,这是一件大喜事。

    但簗田晴助不是易于之辈,要防着她从中作梗,借故生事。”

    长尾当长冷笑道。

    “簗田晴助自己已经是一身麻烦,如果她真敢来招惹我们。。哼哼。。

    她是待罪之身,关宿易手更是圣人对她的惩戒,让我们抓到了把柄,弄死她便是。

    道义在我们这边,圣人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一说起关宿城,长尾当长可来了精神。

    甲斐君是成田长泰与由良成繁的孙子外孙,她们两个插手关宿之事,名正言顺。

    长尾当长想要分一杯羹,就必须表现出对同盟的积极态度。

    这可是关宿,利根川中游与下游的分界点,光是设卡收税就能从水运物流中赚得盆满钵满。

    而且,在利根川改道工程完成之后,利根川与渡良濑川,鬼怒川就会联通,组成更稠密的水运网络,从越后山脉直通常陆外海。

    想一想,这一条贯穿上野,下野,武藏,下总,常陆五国的水运物流网络,这是多么大的利益,而关宿城又在三条河川交汇处附近。

    长尾当长控制的足利城,馆林城,也在渡良濑川上游,这要是能在关宿分一杯羹,嘿嘿,发财了。

    比起成田长泰的小鸡肚肠,由良成繁倒是大方,笑道。

    “如果簗田晴助真不识相,那就要仰仗长尾大人主持公道了。”

    长尾当长微笑点头。

    “义不容辞。”

    由良成繁不在乎长尾当长来分一杯羹,下总国结城家如果愿意,也能来凑凑热闹。

    如果能用关宿两万石,进一步紧密由良,成田,长尾,结城四家的攻守联盟,由良成繁觉得很值。

    由良成繁笑眯眯拉着长尾当长,成田长泰,开始对关宿城大开朵颐,以协助管理为名,三家分别派姬武士,划分职权,管理领地。

    当然,这些姬武士名义上是派遣到关宿城,侍奉甲斐君的。

    坐在下首的甲斐君,眼看几位长辈一个个口若悬河,唇枪舌战,半大孩子的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有想法。

    上过战场杀过人,指挥过几百人马纵横捭阖的他,心中的一团火已经被点燃。

    关宿是义父恩赏他的领地,长辈们在他的领地上,像是划分蛋糕一样分赃,你争我夺,全然忘了,谁才是这块领地的主人。

    甲斐君平静的坐着,一双眼眸越来越亮。

    总有一天,他会真正掌控关宿城,他会比他的长辈们更优秀,他要成为像义父那样厉害的男人,让姬武士们恭谨跪拜在自己面前。

    由良成繁的小团伙正在开开心心坐地分赃,老人们经历多,早被社会磨平了菱角,一肚子的市侩。

    但这个世界不是只有苟且,也有壮志凌云。

    有家有业,上有老下有小的中老年,永远不会成为社会变革的主要动力,因为她们负担太多,顾虑太多。

    只有朝气蓬勃,勇于尝试的年轻人才是改天换地的主流,才是真正能够撼动旧世界的不安定因素。

    所以从古至今,任何政权最关注的永远是年轻人动向,她们能成为社会进步的力量,也能成为动摇社会根基的力量。

    而此时的关东大地,也有着这么一群武家少女,她们不满现状,不愿苟且,希望用自己的热血唤醒同仁义士,再建武家新秩序。

    她们疯狂得崇拜圣人,以一个领袖,一个声音为口号,誓要追随圣人,重塑武家天下。

    关东侍所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叛乱,陷入了与圣人的分歧,关八州的统一正站在一个敏感的十字路口。

    就在此时,一颗火星就要被蓝衣众点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拥护圣人,统一共识的大清洗即将席卷关东大地。

    年轻人以自己超强的行动力,掀起了这场毁誉参半,将所有人都卷入重新洗牌的武家新思想运动。

    古河城外的义军营地,三上桃菜与鬼头悠亚,正和蓝衣众的同仁们一起啃着饭团,有说有笑。

    叛乱平息,蓝衣众这次又以出色的表现,得到了圣人的嘉奖,因此得到厚赏,恩赐斯波编制。

    武家复兴会始于留学生,是武家义理促进会公费去斯波领留学的年轻姬武士们,自发形成的团体。

    因为留学生每个都有发配一套蓝色和服,她们最是感激圣人,几乎人人都参加武家复兴会,所以被称为蓝衣众。

    又因为武家义理促进会最早是从利根川中下游展开慈善活动,所以蓝衣众当前的主体,都是利根川中下游武家子嗣。

    这一群体,又与东武藏之地有很大重合。

    换而言之,很多蓝衣众的出身村落,马上就要并入关东斯波领,成为斯波灯塔的一部分,过上天下武家都羡慕的好日子。

    岛胜猛身为关东斯波领代官,因为关东斯波领马上就要并入东武藏之地十几万石,正愁找不到姬武士团帮忙管理。

    趁着这阵子平乱立功的机会,斯波编制开了很大的口子。

    跟着蒲生氏乡死守小金城的义军得到了很多斯波编制,跟着岛胜猛攻破关宿城的义军一样得到了很多斯波编制。

    劳苦功高的蓝衣众所属义军,当然也得到了一大批斯波编制。

    近畿斯波领二十万石领地,斯波编制有大约一千五百名额。关东斯波领扩充到十几万石领地,扩招八百一千斯波编制不过分吧?

    蒲生氏乡这个斯波遴选的负责人,抠搜的编制看门人,这次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岛胜猛当然是广撒渔网,大捞特捞优秀人才。

    此次叛乱时间太短,远处的援军来不及赶上战事,立功的大多是东武藏之地和临近区域的义军。

    能够浴血奋战,悍勇登先,夺取军功的姬武士,也是当地精英。

    岛胜猛这下,是把军功最卓越的顶尖姬武士掐了尖,一把全部扫进自己的囊中。

    有了这帮本土本地的精英协助,东武藏之地的管理很快就能走上正轨。

    蓝衣众这群年轻人当然是非常高兴,不但有了斯波编制,还能在家门口当值,钱多事少离家近,简直完美。

    听说不少人家里已经被媒婆踏破了门槛,以前高攀不上的郡望乡贤,这会儿也愿意把儿子嫁过来,整个家族的门楣都跟着抬了三分。

    三上桃菜与鬼头悠亚看着大家伙相互闹腾,调侃,坐在一角低声说着话。

    鬼头悠亚问道。

    “圣人要求关东侍所对口帮扶的事,你听说了吗?”

    三上桃菜笑道。

    “当然听说了,据说上杉殿下当场拂袖而去,气得圣人下令佐竹殿下她们回领待罪,强行偏袒。

    圣人这回是真生气了,硬是和关东侍所针锋相对,一点面子都不给。”

    鬼头悠亚点点头。

    “关东侍所那些大人物太贪婪了,逼得东方之众狗急跳墙,差点闹出大乱。

    好在有圣人天威,东方之众仅二十日就被迫降服,总算免了关八州大地一场兵祸大灾。

    谁知道关东侍所还不满足,连一点救急的钱粮都不肯出,这要是等到秋后饥荒,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天朝有云,肉食者鄙,古人诚不欺我也。”

    三上桃菜冷笑道。

    “关东侍所不服气又能怎么样?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

    圣人发了话,她们愿意得做,不愿意也得做,真要是不顾大局,眼睁睁看着关八州饥荒四起,她们是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到了那时,即便圣人愿意宽容,关八州武家能宽容她们?我等蓝衣众能宽容她们?

    人人如龙,天诛国贼罢了。”

    三上桃菜说着说着,见鬼头悠亚面色凝重,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还真以为能闹到天诛的时候?不可能的,关东侍所为首的三强藩都已经为圣人诞下神裔,她们知道轻重,不敢真的和圣人翻脸。

    圣人英明,自有办法降服她们,我们跟着摇旗呐喊,追随圣人的脚步即可。”

    鬼头悠亚哭笑不得。

    “我自然知道你在危言耸听吓唬我呢,我只是想起东武藏之地的事来,大里郡的那个大幡,你还记得吗?”

    三上桃菜点头道。

    “记得。

    大义灭亲,亲手弑杀不肯动员出兵支援圣人的母亲,为大义舍小义,蓝衣众许多姐妹很敬仰她。”

    鬼头悠亚说道。

    “战事停歇,第一批义军已经回乡抢着春耕的尾巴农忙,她给我来了一封信。

    说是大里郡有好几个村子没有参与动员,春耕农忙做得不错,今年似乎能有个好收成。

    其他各村为了支援圣人,抽了一半人力参战,今年春耕不理想,估计要少三成秋收。

    如今看到不参加义军的不义之徒可能要硕果累累,各村群情激奋,舆情有些压不住了,恐怕要出点乱子。”

    三上桃菜眯了眯眼。

    “她在试探我们是否支持?大里郡的义士想要对不义的村子下狠手?”

    鬼头悠亚冷哼道。

    “义士饥寒交迫,不义之徒吃饱穿暖,世间岂有此理?这世上就是因为不公平的事情太多,才会越来越乱!

    如果义理能够长存,不义之徒必得严惩,天下自然是秩序井然,众姬尽欢颜。”

    三上桃菜看了眼鬼头悠亚。

    “你是想支持她?”

    鬼头悠亚肃然道。

    “武家中有坏人,必须把一小撮坏分子给揪出来,净化思想,让大家一心一意跟着圣人的正确道路前进。

    乱世吃人,秩序不存,天下大乱,万民悲鸣,那些高高在上的肉食者是靠不住的,世间真理需要我等年轻人挺身坚持!

    新世界不该如现在这般污秽苟且!我们要为圣人踢开那些阻挠他的荆棘乱石!让圣人的新思想照耀整个武家天下!

    这是我们蓝衣众的使命!一个领袖,一个声音,净化就从大里郡起始!”

    看着鬼头悠亚狂热的模样,三上桃菜下意识有些害怕。

    鬼头悠亚还不知道,三上桃菜并未斩断某些联系,依然在享受某些渠道的供奉。

    那些钱,可不干净呀,要是让鬼头悠亚知道了。。她一定会。。

    三上桃菜的额角不禁渗出汗来,不是她坚持不住立场,而是那些人给得实在太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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