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1章荣誉金钱与希望
大草深深鞠躬,恳求道。痈
“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会连本带利把铜钱还给你的。”
大草家是幕府奉公众之一,大草本人更是在足利马回众做事,以世代近卫足利将军而荣耀。
但此时,大草却是站在酒屋门前,对着卑贱的町民商贾,深深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原因很简单,她为了维持家里的生计,欠了对方很多钱。更可怕的是,冬天才刚刚开始,家里又断粮了。
为了家人能够熬过这个冬天,大草不得不再次来到商屋,哀求商人借给自己更多的钱,给家人买点裹腹的粮食。
在她面前,衣着厚实的富态老妪,摇了摇自己粗短的手指。
“大草姬,这可是不行的。痈
你就算还不上本金,至少也要还点利息吧?连利息都不肯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大草喉咙干涩,低声说道。
“龟丸老板,等我发了职禄,会第一时间还上钱的,我以大草家的名誉起誓,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龟丸老板叹了口气。
“好吧,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说完,她转身就要进店。
大草咬咬牙,喊道。痈
“请等一下!”
龟丸老板转头看她,眼中闪着戏谑的光,似乎早就知道大草会喊住自己。
“又怎么了?”
大草深深吐出一口气。
“能不能,能不能再借给我一点钱给我?”
龟丸老板露出嘲讽的笑容。
“大草姬,这就是你不对了。我已经宽容你的借款期限,你怎么还得寸进尺了呢?痈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你至少应该先把前面的钱先给还上,再谈下一次借款的是吧?”
大草叹了一口气,再次鞠躬。
“非常抱歉,但请你帮帮忙。”
龟丸老板露出不屑的眼神。
“将军在京都的时候,你们这些高贵的足利马回就已经断了职禄。
现在,将军西狩离京,你怎么保证能有钱还上?
大草姬,你可是高贵的姬武士,你用家族荣誉发出的誓言,不会是糊弄我的吧?”痈
大草双目变得赤红,因为在商贾面前卑躬屈膝而受损的自尊心,终于忍受不了这份对家名的羞辱,拔刀骂道。
“八格牙路!你不要太过分!”
龟丸老板吓了一跳,看到明晃晃的刀子,她忍不住双股颤颤。
好在她雇佣的两名野武士顶在了前面,一样是拔刀朝着大草。
“大草姬,先放下武器,有话好好说!”
大草红着眼,骂道。
“你们也是姬武士,你们没听到她正在羞辱一名武家的家族荣誉!”痈
两名野武士冷冷看着大草,并不说话。
被龟丸老板雇佣的她们,只是无家可归的野武士。如果让龟丸老板在这里受伤,下顿饭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吃,又岂会在乎什么荣誉。
看着两名姬武士麻木的目光,大草渐渐冷静下来,想起家中饿着肚子的丈夫和孩子,她唯有将刀还鞘,叹道。
“龟丸老板,我发誓,我一定会还钱的。但现在,我真的很需要钱,能不能再借点给我,拜托了。”
看到大草服软,龟丸老板松了口气,感觉到兜裆裤有些潮湿的她,脸色不好看起来。
“哎呦喂,冲动的大草也学会冷静了,是什么让你变得聪明了?是贫穷的力量吗?
可惜,我不想把钱借给一个朝我拔刀的人。”痈
大草面上露出绝望的表情,颓然转身想要离开。
“等一下!”
龟丸老板的话,让大草的目中重新出现一丝希望,她缓缓回头,看向龟丸老板。
龟丸老板皮笑肉不笑道。
“其实,也不是不能借,我这里有两个选择,你可以任选其一。
一个嘛,听说你的儿子长得很清秀,读过书,气质很好。我与游廊的夏目老板很熟,可以替你引荐一下,去那里打工。
夏目老板是一个很大方的人,只要你肯让儿子去她那里帮帮忙,她一定会替你还钱的。”痈
大草瞪大双眼。
“我的儿子不会去游廊!大草家的男儿不当什么不干不净的游男!”
龟丸老板拉了拉嘴角,冷笑道。
“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了,你跪下求我吧。
只要你真心实意的跪在我面前,磕头求我帮帮你,我这个慈悲的人一定会答应你的。”
大草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眼睛越来越红,保护龟丸老板的两名野武士已经警惕得握住刀柄,唯恐大草暴起伤人。
龟丸老板笑呵呵说道。痈
“想想你的丈夫,想想你的孩子,想想他们要怎么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仔细想想,只要你跪下磕头,我就会给你钱,我甚至可以再多给你一点盐,怎么样大草,你考虑清楚了吗?”
大草的眼中充满了绝望。
一个低贱的商贾在她面前大发厥词,玷污她的家名,羞辱她的儿子,逼迫她跪下磕头,还口口声声说是在帮她。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这个天下还是武家的天下吗?
大草的拳头紧握,青筋暴起,但她不能拔刀。
正如龟丸老板所说,她有丈夫,她有孩子,她是社会中最容易被拿捏的那群人,浑身都是弱点。痈
像龟丸这样的恶心商贾,敢在城下町放贷,身后必然有背景。不管她身后是幕府的哪位大佬,大草都得罪不起。
足利将军家已经垮了,足利义昭这个贫乏公方自己都跑了,作为足利忠犬的足利马回众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丧家之犬,就是这般凄凉。
一边是幕府武家的荣誉感,一边是饥寒交迫的家人,大草的荣誉感,大草的底线,似乎要在这一刻被砸个粉碎。
她的膝盖僵硬得跪不下去,但现实却一点点在压弯她的双腿。
正如龟丸老板所说,贫穷使人聪明,只要跪了一次,便永远都站不起来,为了钱,聪明人什么都愿意做。
也许明天的大草就会像眼前这两个为了吃饭,死死护着商人的野武士一样,耻笑曾经的荣誉,沦为金钱的奴隶。痈
道德的沦丧,社会的腐朽,也许就是从穷人的尊严被彻底践踏的那一刻开始。
当人在金钱面前,不再拥有底线,整个社会的道德都会被拉低。
龟丸老板看着大草一点点的屈膝下去,心里充满了征服的快乐。
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正因为乱世,像她这样的商家才能让武家低头,才敢践踏武家的尊严。
什么幕府武家领导的,什么以姬武士团为基础的,都是放屁!理想那都是骗人的,只有钱,钱才是真的!
在龟丸老板扭曲的笑容之下,在大草的膝盖即将触碰到地面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一声。
“阿母!”痈
大草即将沉沦的心,猛地又提了起来。那是她儿子的声音!
她很慌张,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看到自己跪在商贾面前的屈辱一幕。
大草的膝盖终究没有触地,她又站了起来,回头看向身后。在她身后,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依着门槛,正看着她。
“小实,你怎么来了?
天气冷,你身上穿的不多,跑来城下町做什么?你父亲人呢!他是怎么照顾你的!”
大草急着想要给孩子盖上点什么,但她自己也是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寒风中微微发抖。
无奈之下,大草只能紧紧搂住孩子,想用自己的体温为孩子稍稍取暖。痈
但小实却是非常兴奋,她的小脸红彤彤的发亮,对大草喊道。
“阿母快点回去,父亲让我来找你,发粮食了!挨家挨户都在发粮食,是今年的新米!”
大草浑身一震,追问道。
“什么粮食?哪里来的粮食?”
孩子哪里知道那么多,只是一个劲的催促。
“快回去!阿母!我们快回去收粮食!”
大草拉起孩子,母子两人急吼吼在街上跑起来,心中充满希望。痈
在她们身后,龟丸老板的神色阴郁,对两个护卫的野武士说道。
“我们跟过去看看。”
第1612章重拳出击定人心
义银随手翻了翻眼前的文书,问道。
“情况这么糟糕吗?”
蒲生氏乡鞠躬道。
“嗨,统计的结果触目惊心。
要不是通过细川殿下的人脉关系,我们都不知道足利马回众那些人过得这么惨。
她们不但缺少过冬的粮食,甚至因为今年出现少见的冬雪,压垮了不少房子,还有生活必须的布匹,食盐,铁锅,也都非常缺乏。
据我所知,她们其中很多姬武士已经在城下町的土仓过度借贷,情况的确很糟糕。”
义银皱眉道。
“为什么整个幕府上下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有畠山高政出来帮忙传了一句话。”
蒲生氏乡叹道。
“圣人,足利马回众向来是足利将军家的死党,如今足利式微,幕府武家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又有几人愿意出来帮忙说句话呢?
虽说大家祖上都有交情,但在将军西狩,圣人尚未表态之前,有谁愿意出来替足利家的忠犬说话?
即便是畠山殿下,她的居心也未必单纯,谈不上是好意。”
义银看了眼蒲生氏乡,因为畠山高政对义银表示好感,亲近义银的姬武士们都开始看畠山高政不顺眼,连蒲生氏乡也下意识踩一脚。
现存的幕府武家主要分为三波人,其一是足利家的死忠,其二是幕臣集团,其三是地方实力派。
足利家的死忠随着足利义辉被弑,足利义昭乱来,已经被织田信长削弱得很惨。
因为足利义辉曾经剥夺幕臣集团的利益,主要在京都活动的幕臣集团对足利家的臣属谈不上亲近。
足利义昭跑路,足利马回众处境艰难,幕臣集团冷眼旁观,未必没有落井下石,一家独大的心思。
畠山高政与细川藤孝则是属于幕府地方实力派,她们与京都利益纠缠不多,反而乐意救助足利家臣属,提高自己在幕府中的威望。
义银摇摇头,幕府腐朽,这些混蛋永远都放不下内斗的小心机。
足利马回众的惨状,看得义银都觉得不忍,足利义昭是个混蛋,幕臣集团也都是些混蛋。
义银站起来,说道。
“氏乡,先从京都周边的斯波兵站调拨一些食盐,布匹,建材,分配给有需要足利马回众。
你现在就去办,下一场冬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来了,尽快吧。”
“嗨!”
“直政,陪我去足利马回众的集住町看一看。”
“嗨!”
足利马回众的集住地就在原本的御所不远,属于内城圈。
而斯波府邸是当年足利义辉赐予义银的住所,为了表示恩宠,也是在环绕御所的内圈之中。
义银一行轻装简行,不需要走太远,就看到前面热火朝天的人群在排队领粮食。
义银远远看到细川藤孝在场,问道。
“她怎么来了?”
井伊直政冷笑道。
“还不是想收买人心!
钱粮都是斯波家出,细川家只需要提供名单即可。但细川殿下一直忙前忙后,这次可是真露脸了。”
义银瞪了井伊直政一眼。
“慎言,细川殿下什么身份,轮得到你说三道四吗?你这直脾气越来越不像话,回去自己找个静室,思过半日。”
井伊直政撇撇嘴,不甘心的鞠躬听命。义银叹了一声,对自己这个耿直的亲信很没辙。
细川藤孝这么高调,那是经过义银允许的,算是义银给的甜头。
斯波家在西近幾有许多事离不开和泉细川家的协助,细川藤孝在和泉细川家的地位稳固,威望上升,对义银有利无害。
义银远远看到细川藤孝似乎在处理什么事,说道。
“走,我们去看看细川藤孝在忙什么。”
等到义银接近,一群人看见同心众衣着上的家纹,马上鞠躬分出道路,有不少人甚至当场跪下磕头,感谢圣人恩赐的粮食。
“圣人!是圣人来了!”
细川藤孝听到身后在喊圣人,回头看见义银正朝自己走过来,面色变得难堪。
她在处理一件扎手的事,不希望让圣人看到自己的为难之处。
义银看了眼细川藤孝尴尬的面色,问道。
“出什么事了?”
细川藤孝行礼之后,对在场两方哼了一声,说道。
“你们自己和圣人说吧。”
义银看过去,只见纠缠双方各占一边。一头是一个姬武士带着一个小男孩,一头是一个胖老妪跟着两个姬武士。
带着小男孩的姬武士也不嫌地上泥泞肮脏,直接拉着小男孩伏地叩首,说道。
“外臣大草高重,见过圣人。”
“小实见过圣人。”
另一边的胖女人看着烂地,眉头一紧,不甘不愿跪下,她身后两名姬武士赶紧跟着跪下。
“龟丸见过圣人。”
“阿良,阿善,见过圣人。”
义银点头道。
“都起来吧,出了什么事?”
龟丸老板低头哈腰道。
“圣人在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大草姬在我土仓借了不少钱粮,这会儿我正向她讨要呢。”
大草高重咬咬牙,说道。
“圣人,是我欠了钱粮,但这次发的口粮她全部都要拿走,实在是太过分了。”
还未等义银开口,那龟丸已然骂道。
“明明是你自己说的,用祖宗家名起誓,只要发了钱粮,马上就会还我。怎么,你现在不认账了?”
井伊直政横眉倒竖,骂道。
“放肆!圣人没有问话,岂容你多嘴多舌!”
龟丸老板吓得脸色一白,不出声了。
义银皱起眉头,这个土仓老板有问题,一般商贾看到姬武士,即便是要钱要粮,也不敢如此嚣张。
他看了眼细川藤孝,细川藤孝凑近到他耳边,说道。
“蜷川家的土仓。”
义银微微点头。
原来这龟丸老板是替蜷川亲世放贷的,背靠大佬,难怪敢在足利马回众面前讲道理。
想来也是,京都一直是幕臣集团的利益所在,能在京都城下町放贷的土仓,必然和幕臣集团有关。
义银看着龟丸,淡淡说道。
“你是哪家的姬武士?龟丸是你的苗字?”
龟丸老板心底滋生些许不妙的感觉,强撑着回答。
“回圣人,草民不是姬武士,只是一个商人。”
义银冷声道。
“既然不是姬武士,你怎么敢不尊称敬上?
大草氏世代为将军效力,大草高重身为足利马回众,你不应该称呼一声大人吗?”
义银征战八年,战无不胜,一身上位者的威势,龟丸老板怎么可能挡得住。
龟丸老板脸色发白,嘴巴喃喃,在义银面前,硬是说不出话。
义银不再理她,转头看向大草高重,柔声道。
“大草姬,你欠了她多少钱粮?”
大草高重沉默一下,说道。
“借时是两石,现在加上利息,已经有五石了。”
义银点点头,明白了。
斯波福利一年共六石,半年发三石粮票,这次义银调拨给足利马回众的是三石福利粮,以实打实的粮食来救急。
就算把这三石粮食全部给了龟丸老板,也抵不上债,大草高重全家上下更是饿着肚子,肯定熬不过这个冬天。
难怪大草高重窘于家名受损,也不肯让龟丸老板拿走粮食。
义银看了眼一旁面色难看的细川藤孝,想来她是不愿意和蜷川亲世发生什么不愉快,所以和稀泥,替双方当个和事佬。
却没想到,义银正好在这时候出现,看到了细川藤孝帮着商人打压姬武士的场面,实在有些尴尬。
义银不禁摇摇头。
细川藤孝是很聪明,但就是太聪明了,那种幕府武家的算计刻在骨子里,有时候显得功利不讨喜。
义银对井伊直政说道。
“你带人去城下町,把大草姬欠龟丸老板的钱粮还上,取回欠条。
顺便问问城下町其他各处土仓,把足利马回众这两年的欠条全部买回来,钱粮从我私库支出。”
井伊直政眼神充满杀气,扫了一眼龟丸,吓得她刚才眉开眼笑的脸上一僵。
义银皱眉道。
“还不快去!”
井伊直政鞠躬之后,不情愿的走了。大草高重站在一边,感激得嘴唇颤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两年因为足利义昭拖欠工资,足利马回众五百人,几乎人人都在城下町借款度日。
这一下,义银等于是把她们这两年欠下的钱粮全部给抹平了。
周遭的姬武士交头接耳,把整个好消息迅速传开,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
“圣人板载!”
这一声像是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在场的姬武士们几乎掀起声浪,一遍遍呼喊着。
“圣人板载!板载!板载!”
在声浪中显得格格不入的龟丸老板浑身难受,她鞠躬告退,想要离开,却被同心众挡了回来。
义银一伸手,高喊的姬武士们瞬间收音侍候,仿佛她们本就是义银最忠诚的下属,完全服从义银的命令。
看了眼面色发白的龟丸老板,义银说道。
“先别急着走,既然欠款的事情已经解决了,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不分尊卑的事情了。
京都脚下,幕府中枢,武家法度不容轻衅,今天出了这等商家挑衅践踏武家尊严的恶劣事件,是可忍,孰不可忍。
来人!”
“在!”
周遭的足利马回众一起回应,包括站在最前面的大草高重,皆在等候义银的吩咐。
义银指着龟丸比死人更白的脸,淡淡说道。
“拿下她们三个,抄了这家伙的家,所有家人一并押解鸭川岸边,斩首示众,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义银话音未落,龟丸已经软倒在地,哭喊着。
“圣人饶命!我是。。我是。。蜷。。”
义银大喝一声。
“我不管你是谁的人!
足利马回众忠义果决,谨守本分,乃天下武家之义理楷模。其尊严不容羞辱!其家名不容践踏!
来人!拿下!”
龟丸老板早已软倒在地不敢反抗,但她身后两名野武士却是凶性大发,要拔刀死里求生。
大草高重眼疾手快,直接用拔刀术砍断了一人拔刀的手腕。
然后缩地突刺,直接冲入另一人的怀中,一刀刺穿心脏,泄恨一般搅动,将其心脏搅成碎片。
周遭一群姬武士纷纷叫好,大草高重高明的剑术和极快的反应,引来一众喝彩。
在此同时,义银却是一把握住立华奏的手腕,看着她手中还没来得及点燃的三眼铳,骂道。
“我说几次了?不要忽然在我耳朵旁边开枪,我耳膜受不了!你不是有刀嘛!”
立华奏撇撇嘴。
“火枪效果用。”
义银啐了一声。
“好个屁,又不是转轮手枪,火门枪好什么好?”
“圣人,转轮手枪是什么?”
“我哪知道!三百年后再说!”
义银嘴里随口骂着立华奏,心里却是在气蜷川亲世这些贪婪成性的幕臣,她们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幕臣们在京都开的土仓,正在逼着足利马回众走向绝路,那可是整整五百名姬武士!
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领地,在册的斯波家臣也不过一千五百人。
真要把足利马回众逼得走投无路,义银都不敢想像京都会变成什么模样,也许会变成人间地狱吧。
不得已,义银只能第一时间收回那些欠条,斩杀龟丸这个出头鸟全家,让足利马回众得以泄愤。
说实话,义银此时不是想着收买人心,他是真的害怕京都暴乱。
斯波家在京都的驻军,加起来也没有五百姬武士。如果忽然从内城冒出来五百绝望的姬武士,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让义银冒冷汗。
那些短视的幕臣,她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第1613章勿忘忠诚与荣耀
这一天,京都出了大事。
一向以仁慈面目示人的圣人突起暴怒,派兵围了城下町,将龟丸屋一干人等全部拿下,送往鸭川岸边斩首示众。
红了眼的足利马回众诸姬,恳请圣人允许,亲自动手杀人。
不单单是龟丸老板的家人遭殃,连同商屋的仆役,打杂,甚至连门口看家护院的家犬,都被愤怒的足利马回众一并拉到鸭川杀掉。
鲜血洒满河滩,曝尸三天以儆效尤,吓得町民噤若寒蝉,京都再次被武家的暴戾恣睢所笼罩。
那些被斯波家庇护过了几年太平日子,有些飘起来的商人忽然想起,现在还是杀人不眨眼的乱世。
于是,斯波家向各家土仓讨要欠条的事情就好做了。
商人们都变得特别配合,主动整理出足利马回众的所有欠条,上交给前来交易的斯波同心众。
虽然罪魁祸首龟丸老板已经死了全家,但这件事既然闹大,就没那么容易平息下来。
商人们不肯收钱,带队的井伊直政硬是把钱一家家塞了过去,这是圣人给足利马回众的恩典,不需要商人假模假样充什么好人。
拿了钱的商人,就像是捧着烫手的山芋,吓得六神无主,各自找自己的后台老板讨要主意。
整个京都上下鸡飞狗跳,都被斯波义银忽然动手的铁腕吓到了。
足利马回众集住町,一处破落院子。
房间中盘腿坐着十几个姬武士,年久失修的屋子有些漏风,即便用木板堵上了窟窿,寒风还是从缝隙中不断窜进来。
但此时,房中的姬武士们都是神情振奋,完全感觉不到丝毫寒意,热情讨论着。
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名姬武士拉开门走了进来,一脸喜色。
“诸姬,圣人让斯波兵站送来食盐,布匹,还有修缮房屋的材料。
斯波府邸那边,大门口点起火盆,我们的那些欠条刚从城下町结清收回来,就被丢在里面烧。
取回来多少,就烧多少,听说这是圣人的意思,让所有京都人都看清楚,我们的账已经结清了。
蜷川亲世大人,她带着逗留在京的各家幕臣,一同前去圣人座前请罪,各家土仓的管事在庭院中跪了一地。”
一众姬武士听到这好消息,再也坐不住了,纷纷高喊圣人板载。
她们刚才在鸭川杀了人,热血未平,此时胸腔之中满是对斯波义银的感激。
大草高重站了起来,大喊道。
“诸姬!我觉得我们不必再继续讨论了!从今天开始,足利马回众将以圣人马首是瞻!”
一名姬武士跟着站起来,驳斥道。
“荒唐!大草姬,你不要忘了我们的身份。
我们是义满将军组建的马回众,我们每一个人进入足利马回众之前,都以家族的荣耀发过誓!
足利马回众永远忠于足利家,忠于河内源氏嫡流,至死方休!
大草姬,你忘了你的誓言吗!”
大草高重冷冷盯着那姬武士,今天这场评议,就是足利马回众中有威望的核心姬武士在自发讨论。
被足利义昭这个贫乏公方抛弃之后,足利马回众将走向何方。
受斯波义银大恩的大草高重,发言劝说大家投效斯波义银,侍奉圣人鞍前马后,诸姬颇为心动。
以武家奉公恩赏的行事原则,大草的说法并没有错,得到了大多姬武士的认可。
斯波义银恩赐斯波义士头衔,给了五百个斯波编制待遇,年金六石糙米,足以让姬武士的家人们吃上饭,免于饥寒交迫。
按道理,这些姬武士吃着斯波家的饭,自然应该为斯波家效力,但在评议中还是出现了一些杂音。
因为足利马回众不是一般的姬武士,她们不一样。
当年足利义满组建足利马回众,是精心挑选各家名门分支旁系的优秀庶女,给了这些精英姬武士一条出路。
最早的武家传统,是把领地分给所有的子嗣。但这样做的结果,导致一个强大的姬武士家族,在短短两三代人之后就迅速走向没落。
几代人的血缘关系很近,姬武士之间还能团结。但只要超过三代人,家族关系疏远之后,就很难再形成合力。
所以,在足利幕府建立前后,武家传统渐渐发生变化,开始从一门总领的松散血缘,走向更加紧密的一门一家。
在镰仓时代,家督会把家业分成几份交给自己的后裔。而到了室町世代,家督会把大部分家业留给嫡长女,其余庶女需要自寻出路。
足利义满组建足利马回众的时机,就在这个武家家督制度转变的时期,给彷徨的庶女们一条路走。
她通过收拢各家名门中有才能的庶女旁支,帮助这些有能力又不得志的精英姬武士夺取家业,让这些人成为了足利家的死忠。
足利家因此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足利义满也依靠足利马回众的支持,成为唯一一位权倾天下的足利将军。
时至今日,足利马回众的主体,还是各家名门,姬武士的苗字大多出自松田,一色,大草等世代为足利家服务的高阶武家。
所以,足利马回众的荣誉感,比外围早已礼崩乐坏的一般武家,更加强烈。
她们是名门后裔,又进入了足利马回众这个有荣耀过去的姬武士团,就算生活困苦,精神上还是看不起外围不懂尊卑的乡下姬武士。
正在指责大草高重的姬武士,就是一名古板的保守武家。
她很感激斯波义银的恩赐,但作为足利家的死忠,足利马回众只能效忠于足利将军,大草高重的建议,她无法苟同。
大草高重冷冷说道。
“汤川姬,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我不想再与你继续争辩,就让我们表决吧,愿意投效圣人的人,请站起来。”
汤川双目一瞪,发现所有的姬武士都毫不犹豫得站了起来,自己已经被孤立了。
足利马回众这些人,在这两年时间,已经被足利义昭伤透了心。
今年冬季,京都罕见来了大雪,多少人家里的房子被厚雪压塌,丈夫孩子饥肠辘辘,在寒风中发抖。
足利义昭这混蛋两年不开工资,现在自己跑得轻松,完全不顾足利马回众这些人的艰难处境。
就算曾经有过再多的荣耀,再多的恩情,足利马回众此刻冰冷的心也完全感受不到了。
大草高重差点跪在龟丸老板这个卑贱的老女人面前,那种被商贾折辱的感觉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斯波义银给她粮食,给她尊严,把她失去的一切荣耀都还给了她,她自然愿意给斯波义银当狗。
而且,大草高重的理由还很充分,能说服大家改弦易辙。
汤川见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气恼的骂道。
“八格牙路!你们不要忘了历代将军的恩情,你们不要忘了自己是光荣的足利马回众!”
大草高重高声道。
“我们当然没有忘记!我们是光荣的足利马回众,是足利将军家的鹰犬,是源氏门下走狗!
圣人乃是先代义辉将军的未亡人,是高贵的源氏长者,斯波家更是足利嫡传血脉!
将军西狩,我等足利马回众听命于先代遗男霜,听命于源氏长者,有什么不对!
反而是你,汤川姬,想想家里的丈夫孩子,她们还饿着肚子呢!
圣人刚给我们发了禄米,门外还堆着圣人恩赐的盐,布,建材!
你告诉我,我们应该怎么做!”
汤川哑口无言,她咬咬牙,发狠道。
“反正我不会同意!
你们这几个人不要想着裹挟大家,代表大家!我会一家家去和大家说明,争取她们对我的支持!”
话不投机,汤川闷哼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大草高重目中透出杀意,毅然拔出打刀。
汤川的脚步停了下来,她难以置信得看着胸前的半截血刃,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肺部被刺穿,张开的嘴带出血水,让她无法说话。
她挣扎着想要拔刀,双臂却被左右上前的姬武士牢牢箍住。
汤川瞪大了眼睛,缓缓倒地,至死都不敢相信,足利马回众的同僚会不顾荣耀,从背后对她下手。
震刀甩去血污,大草高重面色沉重得还刀入鞘,她矮下身,用手掌将死不瞑目的汤川双目合上。
“你安心的去吧,你的丈夫孩子,我们会好好照顾。
她们不会在因为你的顽固再挨饿,不会因为你的愚蠢再遭罪。”
大草高重起身,环视一周,说道。
“诸姬,请随我召集同僚,一同去斯波府邸,向圣人进献小太刀!”
“嗨!”
第1614章越闹越大难以收拾
斯波府邸正厅,蜷川亲世小心翼翼跪在义银座前。
“圣人,外臣知罪。”
义银低头看她,问道。
“蜷川老大人,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这天寒地冻得快快起来,切莫凉了身子。
要说这罪,还在我身上。我没有告知你一声,就斩了龟丸全家,是我一时冲动了,对不住你。
听她说,她是你的土仓管事?”
原本想要直起身的蜷川亲世,听到义银后半段话,面色顿时煞白,汗如雨下,赶紧跪拜回去,狠狠磕了个头。
“外臣有罪!”
义银冷冷看着跪在蜷川亲世,和她身后跪着的那些幕臣,在场的几人身份高贵一些,外面内庭中跪着的人更多。
他的下首左右坐着畠山高政,细川藤孝等幕府高层,皆是屏息以待,不敢替蜷川亲世求情。
义银叹了一声。
“蜷川亲世,你管得好呀。
整整五百名武艺高强的姬武士,出身高贵,心生悲愤,饥寒交迫,负债累累。
你怎么就看得下去呢?你怎么就不知道害怕呢?对,对啊,幕府出事,自有我这个冤大头来顶,你又需要怕什么呢?
但是,我怕啊!
斯波家在京中的驻军都凑不出五百姬武士,你竟敢把足利马回众逼得走投无路,一旦出现暴乱,该如何是好?
那些可都是精于战阵姬武士,不是连刀子都握不好的农民町民!
你这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你知不知道她们的怒火要是点起来,能将整个京都全烧成灰烬!”
义银是真的生气了。
他原以为足利马回众就是缺衣少粮,但亲眼看到她们的困境,才知道自己把幕臣集团想得太好了。
蜷川亲世为首这些幕臣,她们就是一群贪婪无度,不顾后果的真傻b!
足利义昭两年没有给足利马回众两年发过一粒米一文钱,幕臣集团控制的城下町土仓让足利马回众欠了一屁股债。
今年天气较以往寒冷,罕见的第一场冬雪压垮了很多足利马回众的房子,让她们陷入饥寒交迫。
义银更是亲眼看到,一个商贾竟敢在自己面前大发厥词,欺辱拥有家族荣誉的名门后裔,就因为那个白痴商贾是蜷川亲世门下走狗。
足利马回众那些姬武士,她们没有钱没有粮食没有住处没有尊严,什么都没有!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义银自己的斯波府邸,距离足利马回众的集住町就不远,他都不敢想象,自己每天是睡在火药桶的上面的。
要不是足利马回众实在熬不住,恳请畠山高政向义银进言,义银很可能要面对一场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京都暴乱。
更可怕的事,如果暴乱发生在他已经离开京都,前往关东,一时赶不回来,那就更吓人了。
义银知道幕臣集团腐朽贪婪,但他真没想到,这群人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统治者可以夺走被统治者的一切,但至少要留下一线希望,不然所有的秩序随时可能在瞬间瓦解。
义银对蜷川亲世向来客气,但今天,他是真没法客气了。
他害怕自己继续客气下来,这群傻b以后能捅出更大的篓子,自己实在是接不住啊!
蜷川亲世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她从来没见过义银对自己这么疾声厉色,此时是又惧又悔。
说起来,她还觉得自己有点冤枉,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足利马回众的困境也不是一天铸成的。
足利义昭是个穷光蛋,自从惹恼了义银和织田信长,就等于失去了所有的财源。
坂本城被织田家夺走之后,足利马回众的最后一块补给地也没有了,只能困在京都受穷。
足利义昭搞不到钱,仁木义政这个马回众的指挥官也跑路了,足利马回众只能在京都城下町借贷度日。
一开始其实还好,各家多少有些家底,幕臣集团控制的土仓也是老老实实做生意,大家相安无事。
但随着足利义昭一次次受打击,威望日益下降,足利马回众的借贷也是越来越多,逐渐沦为京都人眼中的落地凤凰不如鸡。
等到足利义昭跑路,足利马回众沦为丧家之犬,连城下町的商贾也敢背靠幕臣集团,对她们狐假虎威。
商贾町民目光短浅,她们可不知道这些带刀的家伙真的爆发起来,会造成多大的破坏力。
她们只知道,曾经的贵人沦为贱民,能够让她们的自尊心好好爽一爽了,这就是来自下层的恶意。
大草高重的经历不是个例,但这些暗潮汹涌,是不可能传入蜷川亲世这样的大佬耳朵里。
蜷川亲世只知道足利马回众还在借钱,而且越借越多,已经借到还不起了。她苦恼的是收账,却不知道火山即将爆发。
这也许就是古语所云的一眼障目,蜷川亲世这灯下黑的傻子,此时成了义银发泄的对象。
蜷川亲世心里委屈,但她又说不出什么来。难道她要告诉义银,我控制不住幕臣集团,我不知道京都城下町发生了什么。
这可不行!
一旦义银认为蜷川亲世管不住幕臣,控制不了京都的局面,那么就会另找她人来管理幕臣,管理京都事务。
蜷川亲世就会失去她在京都的权力,那可真是要了蜷川家的命。
所以就算再冤枉,蜷川亲世也必须吞下这个死耗子。
她宁可当一个又蠢又坏的幕臣头子,也不敢让义银认为她控制不住全局,被人蒙蔽架空了。
就在义银把蜷川亲世骂得狗血喷头的时候,井伊直政走了进来,朝义银深深鞠躬。
“圣人,所有的欠条都已经收回,在府邸外的火堆焚烧完毕。”
义银点点头,问道。
“确定都收回来了?”
井伊直政冷笑道。
“城下町所有的土仓管事都在府邸外跪着,我已经和她们当面结清了账目。
足利马回众的所有欠款都已经从您的私库支出,所有的土仓管事都已经收到粮票,签字画押,结清了账。”
义银点点头,说道。
“办的很好。”
义银虽然不喜欢谈钱,甚至连自己私库里有多少钱都搞不清楚,但这并不代表他拿不出钱来。
斯波同心众跟随他左右,同心秘书处就是斯波家的中枢机构,储备了大量粮票以备不时之需。
说的难听点,只要义银需要,高田阳乃随时可以印出一大笔粮票充实他的私库。财富对于义银,已经从实际的数字变成抽象的概念。
只要斯波家的金融体系不崩盘,他想要多少粮票,就能有多少粮票。只要天下人还承认斯波粮票的购买力,他的粮票就能当钱花。
足利马回众五百人,两年间在京都城下町的土仓,人均借贷超过十二石,加起来超过六千石。
井伊直政直接拿着一叠粮票,一家家找土仓清账,根据当天的粮票和粮食兑换比例,把账目全部结清了。
其实,土仓的商人们已经被龟丸老板全家在鸭川斩首这事吓尿了兜裆裤,她们根本不想收钱。
但问题是,收回欠款,烧掉欠条,这本身就是义银施恩足利马回众的一场政治戏,他怎么可能允许商人不收钱呢?
有些人情,不是商人可以掺合的,义银不花钱买欠条,谁敢僭越当这个好人?
谁敢越过义银施恩足利马回众?是想造反吗?
井伊直政顺利收回了欠条,全部在斯波府邸门外烧了个干净,土仓管事又跪了一地。
声势如此浩大,足利马回众必然是看在眼里。
重新找回尊严,点燃希望的她们,暂时应该是被稳住了,义银也是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惩处幕臣集团。
说实话,义银这次被恶心的不轻,但要他一巴掌打死幕臣集团,也不现实。
幕府政治三角,足利将军,幕臣集团,地方实力派。
足利义昭跑去了毛利家的地盘另立中枢,义银作为地方实力派老大守着京都幕府大本营。
这会儿,正是天下武家两边观望风色,看看两个幕府各自成色的关键时刻。
如果义银严厉惩罚幕臣集团,是把幕臣集团往足利义昭那边推。
山城国石高二十三万,加上周边各国星星点点的幕臣领地,总数也有三四十万石。
这些蠢货盘踞已有两百年,不管是京都,还是山城国周边,都是盘根错节的关系,真的要连根拔起幕臣集团,难免出现剧烈动荡。
而且,这样剧烈的政治地震,也会被足利义昭所利用,让天下武家更加迟疑两个中枢谁才是正统。
义银有些纠结。
自己要是下手太狠,不利于政治团结。但如果高举低放,就怕这些傻b好了伤疤忘了疼,下次再给自己整个更大的活。
就在他犹豫这会儿,蒲生氏乡匆匆步入正厅,朝他鞠躬。
义银皱眉道。
“又出了什么事?
我不是吩咐你调集兵站的食盐,布匹,建材,先给足利马回众送去嘛,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蒲生氏乡一脸严肃,说道。
“圣人,足利马回众集结了上百人,正在往斯波府邸赶来。
而且她们还在呼唤战友,聚集的人数越来越多,我担心最终会有数百人,甚至五百人全来了。”
义银心头一跳,狠狠瞪了眼抬头看向自己的蜷川亲世,吓得蜷川亲世赶紧乖乖跪好。
他沉声道。
“她们想要做什么?申诉,还是。。报复?”
蒲生氏乡摇头道。
“我问过带头的几人,她们说是要召集马回众,向您进献小太刀。”
义银面上一松,笑道。
“胡闹!足利马回众是将军近卫,向我献什么小太刀?
你去和她们说,让她们马上解散队伍,回去领取家里面需要的食盐,布匹,建材。
下一场冬雪随时可能会来,照顾家人要紧,不要再胡闹了!”
义银最怕的就是足利马回众借着这股反清倒算的东风,积压的怒火爆发,要求追究幕臣集团,或者斩杀土仓管事报复。
好在她们还算理智,只知报恩,不知报仇,那就好办了。
义银不可能接受她们进献的小太刀,这是武家传统的效忠仪式,他一旦接受就是承认了彼此的君臣关系。
当年,关东武家在上杉谦信完成鹤冈八幡宫的继位仪式,成为关东管领之后,也集体向她进献过一次小太刀。
在关东体系内,关东管领是仅次于关东将军的二把手,上杉谦信接受进献的小太刀,是应有之义。
但义银的情况却又不同。
他虽然是先代未亡人,自诩源氏长者,但终究不是足利将军。
足利义昭做得再烂,义银也还是需要保持自己武家圣人的完美形象,不能乱了君臣纲常。
把足利将军的嫡系人马变成自己的臣子,谁是君?谁是臣?这个地没法洗。
义银需要安抚足利马回众,拉拢这些人,但却不能和她们定下君臣关系,留下容易被外人诟病的政治污点。
面对群情激愤的足利马回众,义银不能直接回应她们的热情,更不敢激怒她们,让她们失望。
义银唯一可行的策略,就是多谈家庭多谈责任,让她们想起自己身上的负担,免得这些姬武士头脑一热,不听人劝。
有家有业,有老公孩子的女人最好对付,只要提及她们的软肋,就不怕她们像无牵无挂的少女那么冲动。
所以,正常的社会必然会引导老百姓结婚生子,婚姻对个人来说不一定是好事,但对整个社会却是稳定的基石。
蒲生氏乡鞠躬离去,向足利马回众说明义银的要求。
义银焦急得等待着她的回音,希望这件事不要继续闹下去了。
第1615章老实人也会发飙
蒲生氏乡出去之后,义银已经失去了继续生气的心情,带着悲哀的目光看向唯唯诺诺的蜷川亲世。
“天下六十六国,人口千万,你们可以欺负商贾,町民,村民,流民,让她们睡树洞,吃不饱,穿不暖,活得连狗都不如。
天下乱世,有的是可怜人让你们随意践踏!但是,你们为什么偏偏要联合商贾町民去欺负姬武士!
你们脑子里塞的都是稻草吗?武家是什么?是武家天下的基石!
从来只有统治阶级联合起来去欺负被统治阶级,哪有你们这样带着被统治阶级去欺负统治阶级的?
姬武士可以受穷,但不可以被贱民踩在脚下!武家的尊严,就是政权的尊严!
体制之外的人,你们可以让她们衣不附体,食不果腹,用言语欺骗她们,用暴力威胁她们,用法治禁锢她们,怎么样都无所谓!
因为她们在体制之外,她们不是我们的人,一切温情或者暴戾的手段都是为了让她们接受我们的统治,不管她们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但姬武士却是我们的骨干,我们的血肉,我们需要姬武士去帮我们管理领地,镇压暴民,维护我们的政权!
我们需要姬武士,你们懂吗?
我今天愤怒,不是为了足利马回众这一件事,而是愤怒你们的短视,你们的愚蠢。
你们竟然可以为了贪婪金钱,放任商贾羞辱足利马回众,你们是疯了吗?
当体制外的贱民习惯于践踏体制内的尊严,你们就一点不担心吗?你们就一点不害怕吗?
你们就不担心足利马回众会愤怒暴乱?你们就不害怕贱民会因此淡忘对我们的敬畏吗?
武家是一个整体!我们可以内斗,但绝不能让贱民们爬上来,你们正在犯织田信长曾犯过的错误!
昨天,我可以为了武家天下与织田信长拔刀相向!今天,我一样可以为了武家天下对你们挥刀!
蜷川亲世,你想与我为敌吗?”
蜷川亲世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
“外臣岂敢与圣人为敌!外臣知罪!外臣恳请切腹谢罪!”
义银哼了一声。
“我要你切腹何用?
一出事就切腹,丢出几个脑袋谢罪,然后老实一阵子,就可以故态复萌,等下次出事再丢出几个脑袋出来背锅。
一遍遍重复同样的错误,很有趣吗?我累了,我实在是看累了。
蜷川亲世,畠山高政,细川藤孝,还有你,你,你,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听清楚了!
乱世百年,世人疲惫不堪,前所未有的渴望恢复太平,正是一统天下重归秩序的大好时机!
但如果,如果乱世之后的太平治世不再是武家天下,那么对我们又有什么意义?
不是武家统治的天下,对我们没有任何意义!
不管是足利家臣,幕府幕臣,还是地方实力派,你们都给我牢牢记住这句话。
一箭易断,三箭难折,连西国那群天天内斗的家伙都能明白的道理,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幕府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足利,幕臣,实力派,你们人人都有责任,难辞其咎!如果京都幕府再不能团结,就没有必要继续存在!
我斯波义银不是必须护着这幕府,没有了幕府的牌子,我斯波义银依然可以纵横天下,无往不利!
但你们呢?没有了幕府,你们之中又有几人能够独立自主?
所以,不要再让我失望。再让我失望的话,老子特么的不干了!”
义银真的是累了倦了烦了恼了,这幕府层出不穷的腌臜事已经浪费了他太多的精力。
照顾这群巨婴的成本,可能已经超过维护幕府可以得到的好处。
在这种情况下,义银真的有了撂挑子的想法。足利义昭能跑,我斯波义银跑不得?
织田信长要是知道义银愿意彻底放弃幕府,专注于稳固神权,一定高兴的不得了。
织田信长开辟平氏幕府,织田公仪,负责世俗治权。斯波义银高举神权,降临救世,还天下太平。
这个配置完美无缺,完全不需要给腐朽的现任幕府留个空位置。义银维护现状,更多的是对织田信长的平衡制约。
正如义银所说,现在是幕府求着他来管,不是他想要管幕府这摊子烂事。
西国出了名的乱,不到百年功夫就出了山名,大内,尼子,毛利四代霸主。
毛利元就曾经感叹,在西国不能打败仗,手握十国,输一次少五国,输两次退守两国,输三次家业就彻底没了。
就那么个烂地方,墙头草随风倒的西国武家也比幕府武家靠谱,至少毛利家这个西国武家联盟共主,还能有三矢之训的一段佳话。
再看看幕府这群垃圾,真是和这样的虫豸在一起,怎么搞得好政治啊!
义银是真的疲倦了,如果这群孙子再给老子搞事,老子就特么的分行李,你回你的花果山,我回我的高老庄,不玩了!
义银这么一表态,被吓到的就不止是蜷川亲世这些幕臣了,旁边幸灾乐祸的畠山高政等人也慌了,一起伏地叩首,恳请圣人息怒。
细川藤孝倒也无所谓,她是爬上义银圣榻的女人,不论斯波家以后走哪条路线,总少不了和泉细川家一份好处。
但此时此刻,她也得装出惶恐模样,跟大家一起跪求义银息怒。
这次事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幕府老黄牛斯波义银终于忍不可忍,发飙要跳槽单干,顿时把在场的酒囊饭袋们吓尿裤子。
没有了斯波义银撑腰,就现在幕府里这些贵物,谁上来不是踩一脚?外围武家在百年乱世早就是卷中卷,卷王织田家更是吊打幕府。
稚子抱金过市,匹夫怀璧其罪。山城国二十三万石领地,京都城下町繁华三千,真要是没有了庇护者,幕府武家保不住这些利益。
说的黑暗些,斯波义银自己要是不舍得丢,也可以让织田信长当白手套,大不了分织田信长一份就是,总好过和傻b的幕府武家纠缠。
大家其实都不是傻子,平日里作,只是欺负斯波义银这个老实人顾大局肯扛事,但现在把老实人惹得发火,大家就真的慌神了。
且不说幕府武家在府邸里面如何讨饶,匆匆走出府邸的蒲生氏乡来到外面,已然看到人头涌涌。
五百名姬武士站在一起,就算是善意讨好圣人,此时乱哄哄的混乱场面也看得蒲生氏乡头皮发麻。
她上前扫了一眼,找到几个领头人的位置,挤了过去。
“大草姬!”
大草高重看见蒲生氏乡过来,高兴得拉着身边几个姬武士一起鞠躬,说道。
“蒲生大人,您来啦。
我们想要向圣人进献小太刀,表达我们的感激与忠诚,恳请您为我们通报。”
蒲生氏乡摇头道。
“圣人已经知道了你们的来意,颇为不悦。
足利马回众乃是足利将军亲卫,私自向圣人进献小太刀,于法无据,于理不合,于情不通。
圣人痛斥你们胡闹,要求你们立即散去。
下一场冬雪随时会来,早早分了食盐布匹,带着建材回家把房子修得牢固些,别冻着了老公孩子才是正理。”
大草高重动容道。
“蒲生大人,这真是圣人亲口所言?”
蒲生氏乡皱眉道。
“怎么?你觉得我敢冒用圣人之名,编造些瞎话来胡诌诓骗你们?”
大草高重摇头道。
“蒲生大人误会,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我只是感概圣人心思仁厚,全是为我等家人考虑。比之弃我们而去的贫乏公方,真是天壤之别。”
大草深深呼吸一口气,对身后大喊道。
“圣人有令,让我们回去分了恩赐的食盐布匹建材,加固房屋,保护夫女,过一个衣食无忧,不受严寒的冬天!
诸姬!你等感恩否!”
数百名姬武士喊得纷纷乱乱。
“圣人板载!”
“我等知恩图报!”
“恳请圣人接受我等进献的小太刀!”
大草高重大声说道。
“我等出身名门,自知礼仪!
毘沙门天降临救世,圣人乃我等武家守护神,让我等不受饥寒交迫之苦,我等愿意向神明进献小太刀,恳请圣人接受我等信仰之心!”
大草高重拔出腰间的小太刀,扑通一声跪在府邸门前,双手托着小太刀,大喊道。
“神灵庇佑!”
随着大草高重的跪下,身后的姬武士纷纷跟着跪下,一起高喊。
“神灵庇佑!”
蒲生氏乡被这群足利马回众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指着大草高重叹道。
“大草姬,你这是在为难我。”
大草高重是个聪明人,她出身的大草一族世袭幕府奉公众,怎么可能不懂规矩?
小太刀不能随便进献,君臣关系不可随便建立。有足利将军横在中间,斯波义银肯接受足利马回众的小太刀,那才是见鬼的事。
大家都是幕府沉浸的老武家,礼仪从来无小事,别装什么外宾不懂事。
斯波义银派蒲生氏乡出来拒绝小太刀,也是大草高重早就能想到的结果。
但凡足利将军靠谱一点,足利马回众也不至于没脸没皮得跪在这里,恳求义银收下小太刀。
谁不想矜持,谁不想站着把钱挣了?这不是没机会嘛!
早在足利义辉时期,足利家就已经是颓势不止。现在又遇到足利义昭这个傻b,足利家肉眼可见的要完蛋了。
足利马回众受了两年气,在京都混得连狗都不如,为什么?
就因为冲着她们狂吠的家狗都有主人,她们足利马回众却是丧家之犬,没有主人撑腰。
大草高重很清楚,斯波义银这次出来撑她们,主要是担心京都出乱子,她们本身的可怜还在其次。
说到底,足利马回众不是斯波家的狗,斯波义银没有义务为她们出头。现在的情况,更多的是维稳救急,并非长久之计。
斯波义士头衔能够享受斯波编制同等待遇,但到底不是斯波家臣,且不说亲疏有别,只说斯波义士头衔能给你,就不能收回去吗?
外包终究是外包,哪有编制来的舒服,来的安心?想要吃上真正的安稳饭,足利马回众就必须和斯波义银建立更稳固的从属关系。
也就是说,斯波义银碍于礼仪规矩,不能接受足利家的狗,就算丧家之犬也不行,这是政治污点,容易被外人诟病。
但足利马回众这群野狗却是拼命想要挤进斯波家的门槛,给斯波义银当家犬,于是才有了这场自发进献小太刀的闹剧。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因为足利马回众实在是走投无路。大草高重唯一能够抓住的机会,就是把进献小太刀的对象给模糊化。
足利马回众进献小太刀。
但不是献给先代未亡人,源氏长者的斯波义银,而是献给毘沙门天降世,武家守护神的斯波义银。
大草高重这个机灵抖得聪明,让前来传旨的蒲生氏乡顿时麻爪。
足利马回众不是要当斯波家的家犬,而是当神君的神犬,这题目超纲啊,让蒲生氏乡怎么回答?
第1616章京都落入斯波手
蒲生氏乡的回报,让义银懵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
这幕府上下,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蠢货,反倒显得义银单纯的像是一张白纸。
每个人都在拼命得争取自己的利益,礼仪,规矩,忠诚,那都是可以借用的工具,交易的筹码。
蜷川亲世自责恳请降罪,大草高重带队前来求神庇护,畠山高政暗中煽风点火,哪个是真糊涂蛋?
就连细川藤孝,那也是和稀泥的高手。
要不是义银自己正巧遇上,细川藤孝多半会两头沾光,让幕臣集团松松手,给足利马回众一点喘息,把这件事蒙混过去。
但义银的介入,让情况又大不相同,现在是足利马回众占了上风,幕臣集团吃了挂落。
幕臣集团想及时止损,以后再找补,足利马回众担心过了这村没这店,一定要借助这次大好良机,彻底把钉子钉死。
义银捋捋头发,自己发飙一拳打在棉花里,结果还是个冤大头。
他只能叹了口气。
行吧,你们牛b会玩,我反正马上要去关东,你们自个儿慢慢斗。
义银倒不害怕这群人内斗,只要别突破底线,最后双方还不是要觍着脸找自己来仲裁,来做主?这也是他威望与权力的体现方式。
人都是有私心的,特别是京都这些武家,沉浸幕府政治两百年,那都是插上毛就是猴的人精。
我奸银掳掠,坑蒙拐骗,但我还是一个忠于幕府的好武家。
义银就算真的发狠把她们全部拔掉,换一批新的武家来京都,最后的结果也是一样,做生还不如做熟呢。
一个腐朽的封建统治阶级,没有长出高洁之花的优质土壤,原本就是一群自私自利的禽兽,怎么换都是这个鸟样,还是省省力气吧。
算了,忍着恶心勉强用用吧,经此一事,她们应该会消停一阵。
义银思索一下,说道。
“让大草高重她们选出代表五人,入中庭进献小太刀,其余人等立即解散回家,不得继续停留。”
蒲生氏乡鞠躬受令,匆匆出去交涉。
义银看向垂头丧气的蜷川亲世,心里冷笑。
别看蜷川亲世在自己面前装着可怜,今天她如果能太太平平走出这门,又是生龙活虎的幕臣领袖。
你们不是会动心眼嘛,我懒得和你们掰扯,你们自己玩去。
义银冷声道。
“将军西狩,幕臣失职,京都管理日益混乱。
从今日起,足利马回众自荐评定姬武士三名,出席日常评议,参与管理京都事务。”
蜷川亲世一愣。
“圣人,这不符合规矩吧?”
义银冷声道。
“将军不在京都,足利马回众中拥有奉公众身份的姬武士不少,选三人加入日常评定,拾遗补缺,怎么不合规矩了?
你等幕臣失察,闹得京都不宁,就是因为言路闭塞,发现不了外面的问题。
增加一点新鲜血液,为你等幕臣开拓视野,也能多听听别人的声音,免得闭门造车,再闹出笑话,又有何不可?”
蜷川亲世哑口无言,但心里却万般不情愿,这事的确越界越权。
足利幕府的架构,是以足利将军为尊,幕府管领辅佐,下属评定众评议大事,由政所,侍所,问注所等机构负责日常工作。
蜷川亲世说的不合规矩,是说足利马回众隶属足利将军亲军,不参与日常评定,不管理日常事务。
幕府的中前期政治斗争,主要是围绕足利将军与幕府管领的夺权之争。
两者争夺的主要是人事权,是幕府仲裁武家纠纷,任免地方守护的权力。换而言之,就是排除别人的人,安插自己的亲信。
幕府的具体事务,一直是由幕臣集团负责的幕府各机构在维持日常运转。
简单来说,就是将军与管领之中的强势者管人,幕臣集团这边做事,双方共同组成一套领导班子。
幕府式微之后,侍所,问住所等幕府机构的权力越来越小,几乎沦为摆设。
政所的情况稍微好些,还能维持住基本的财政,依靠各地武家供奉,以及山城国内外的幕臣领地指导管理,也算是有力的权利机构。
等到了足利义辉被弑,足利义昭被义银与织田信长带上京都,情况又是不同。
足利,斯波,织田三方争锋,政所执事伊势贞教第一个出局,全家死光光。
政所代官蜷川亲世凭借斯波家的支持,掌控了政所,但底下幕臣集团却不如伊势家在时那么听话。
蜷川亲世这个幕臣领袖当得很勉强,幕臣领地已经自行其是,地方武家的供奉也基本停了,唯有京都城下町这块肥肉,还算可口。
这次,京都城下町的土仓管事羞辱践踏足利马回众,闹得义银发怒,要让足利马回众派人参与日常评定,插手京都管理。
这是让别人往蜷川亲世的饭碗里伸手,蜷川亲世自然不乐意。可形势比人强,不满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得乖乖听话。
义银就是要把京都的政局重新调整平衡,拉起足利家的残党,监督昏了头的幕臣集团,免得这些傻b下次再闹出什么乱子。
因为足利义辉被弑,足利义昭的昏庸无能,幕府中忠于足利家的评定众奉公众已经凋零殆尽,这会儿只剩足利马回众还在苟延残喘。
义银倒不怕足利马回众闹出什么幺蛾子,这群丧家之犬能端着尊严的饭碗吃口饱饭就不错了,暂时不会奢求太多,太过贪婪。
看向旁边的畠山高政,义银心里摇摇头,这个不行。
他转头问细川藤孝。
“说起规矩,斯波军长期驻扎京都,倒是真的不符合规矩。
足利马回众是足利将军部众,如今将军西狩,足利马回众替将军接防京都,亦是合情合理。
细川姬,你可愿意负责京都兵站,保障足利马回众在京都的军需后勤?”
细川藤孝愣了一愣,伏地叩首道。
“外臣愿意。”
足利马回众经过这次献刀仪式,虽然巧妙通过敬仰神灵的借口,绕过了君臣关系这层麻烦。
但本质上还是抛弃了足利将军,投靠了义银这个现世神。当足利家的家犬已经没有前途了,她们就是要来当神君的看门狗。
斯波军长期驻扎京都,也是足利义昭在西国的伪幕府,诋毁义银为臣不忠,图谋不轨的证据之一。
既然足利马回众真心投效,义银就给她们一个机会。让足利将军的部众驻守京都,也算是堵上了足利义昭的嘴。
可京都事关重大,义银也不敢太相信足利马回众这群刚才投奔过来的野狗,总得选个军事主官监督她们。
前田利家,明智光秀,尼子胜久都是斯波家的家臣,在幕府无名无份,无法担当这个责任。
其实,畠山高政这个幕府管领是最合适的人选。将军不在,管领掌权,本就是幕府的运行机制。
可是,畠山高政最近太不安分,义银不放心她。
最后,义银还是选择了细川藤孝这个床伴盟友,让她替自己看着京都这个后花园。
和泉细川家在幕府地位很高,细川藤孝自己的人脉关系也深厚,这次发粮又施恩足利马回众,由她来盯着足利马回众,非常合适。
义银不能让细川藤孝担当足利马回众笔头,毕竟那是足利亲军,外臣不方便担当军事主官。
所以,义银才用管理后勤的理由,让细川藤孝掌握足利马回众的京都兵站。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军需补给是军事第一要务,只要控制了兵站,就等于控制了足利马回众的活动范围,算是安全阀。
细川藤孝其实并不想多关注京都这边的事,因为织田家开春就要征伐摄津国的荒木村重,然后就是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
西近幾马上要打成一锅粥,虽然有斯波家背书,这次战事不会涉及和泉细川家领地。
但战争一旦开打,姬武士们杀红了眼,有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
细川藤孝需要回去盯着西近幾的战事,防范出现意外。
原本,细川藤孝想要拒绝义银,但转念一想,除了她自己,义银也的确没什么更好的人选。
于是,细川藤孝心头一软,就答应了下来。
细川藤孝想起正在放假的同床姐妹明智光秀,等她回来京都,大不了将这边的事情交给她处理,自己信得过她。
义银不知道细川藤孝脑子里是在转这个念头,要是知道,一定会将此事作罢。
明智光秀只是利用斯波家的对外交涉权,就已经在搞风搞雨,让义银忌惮至极。
要是让那个腹黑狐狸接触到京都兵权,天晓得又会闹出多大事。
可惜,此时在公众场合,义银与细川藤孝并未深谈此事,就轻易达成了权利交接,埋下祸根。
两人几句话定下这件事,在场的畠山高政与蜷川亲世脸色都不太好看。
经过给足利马回众发粮,授予管理足利马回众的权力,畠山高政已然感觉到自己正在迅速失去义银的信任,心生不满。
细川藤孝曾经多次和义银为难,最后却是攀上高枝,现在混得人模狗样,越来越好。
可畠山高政呢?
她一直是疯狂得替义银咬人,连亲爸爸这种不要脸的话都喊过,最后不但连上床的机会都没有,还被排斥在权力核心之外。
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忠诚,嫉妒与怨恨在畠山高政心底酝酿,侵蚀着忠诚的地基,让她渐渐选择性遗忘了义银曾经的恩情。
而蜷川亲世却比较简单,年事已高的她早就没有了雌心壮志,只想护着蜷川家业,苟过这个乱世。
义银对她不满,限制幕臣集团的权力,她忍着,受着,不敢露出丝毫负面情绪。
随着足利马回众派人参与日常评议,随着足利马回众拿到京都军事权力。
这个没落的姬武士团将再度崛起,不再是幕臣集团可以随便欺辱的落水狗。
蜷川亲世此时已经开始头疼,要如何和那些受了委屈的**搞好关系?京都城下町的好处,该分给她们几成?
房中各人各心思,都在琢磨着自己的事,而门廊外的脚步声,又再度响起。
蒲生氏乡回来了,身后跟着五名恭谨的姬武士,为首的那人正是大草高重。
就是她力排众议,想出敬神的办法向义银进献小太刀,俨然成为了足利马回众效忠义银的代表。
义银在主位上坐着,笑着看她们鞠躬入内,恭谨完成进献仪式。
自今日起,京都才是彻底落入斯波家之手。
第1617章一口冷灶烧得好
斯波义银在京都惩治胡作非为的幕臣集团,拉起足利马回众,制衡之。
三角形是最稳固的结构,在政治上也是如此。
让足利部众与幕臣集团共同治理京都,再由地方实力派的细川藤孝牵着狗绳,三方相互监督的政治局面,才能让斯波义银安心离开。
但斯波义银算漏了两点。
其一,在这个新政治局面中没有畠山高政的位置,被闲置的她藏着一肚子不满。
虽然畠山高政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但畠山宗家毕竟是幕府高门,她也拥有幕府管领的身份,成事虽然不足,但败事却是绰绰有余。
其二,义银没想到,比起西近幾的紧张局面,细川藤孝对京都兴致缺缺,心里暗许明智光秀代劳。
那明智光秀是个什么玩意儿?无风都能掀起三尺浪的混世魔女!让那家伙把持了京都兵权,京都的局面只会越来越诡异。
但此时的义银尚未遇见这两点危害,他心里还在沾沾自喜,觉得已经稳固了后方,自己可以安心去关东处理麻烦。
京都这边的善后且不多谈,明智光秀此时也不在伊贺国的自家领地,而是在近江国安土城。
浓君与织田信长和离,双方体面分手。织田信长对这位前夫不算刻薄,将出家的浓君安置在安土城郊养华院,月例依旧,衣食无缺。
市君二嫁柴田胜家,远去越前国,浓君在安土城再找不到一个亲近的人,也就彻底熄了世俗之念,出家入道,青灯礼佛,法号妙法。
如果说浓君对尘世还有什么牵挂,那就是在明智光秀庇护下的侄女斋藤龙兴。
浓君的母姐对立相残,最后都没有落得好下场,统治美浓国的斋藤家没落,只留下斋藤龙兴这一个遗孤。
明智光秀当年就是通过斋藤龙兴这条线,与浓君搭上了关系,得到了这个便宜表弟的关照。
时至今日,明智光秀并没有因为浓君脱离织田家的核心层而疏远他,反而比之前更加亲近这位便宜表弟,一直在烧着这口冷灶。
看着远处玩耍的斋藤龙兴,浓君捧着茶汤抿了一口,对明智光秀叹道。
“你呀,总是带孩子过来扰我清修,害我六根不净,这佛经念得都不虔诚了。”
明智光秀笑道。
“天理伦常,本就是人性至善一面,妙法大师心存怜爱,想来佛祖也愿意多听这样有爱的经文。”
浓君放下茶汤,指着明智光秀,笑道。
“你呀,总是胡说八道,也不怕佛祖怪罪。”
明智光秀笑道。
“佛祖岂会怪我,我可是虔诚的真言宗信徒,在奈良诸寺院投了不少香火钱。”
浓君捂着嘴轻笑。
“越说越没谱了,你这是暗示佛祖爱财,真是不知所谓。”
嘴上嗔斥,但浓君这心里却是暖洋洋的,他其实也曾经藏着怀疑,总觉得明智光秀接近自己,另有心机。
特别是明智光秀利用浓君的关系,出入织田家便利,一直在宣传源平合流,为织田信长说出不方便说的心里话,对浓君打击很大。
但此时,浓君已经与织田信长和离,再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明智光秀还能一心一意对待自己,让浓君顿时心生好感。
浓君觉得自己太过小人之心,误会了明智光秀,对她的态度也比之前更加亲近,叹道。
“我一直以为光秀与我交好,是想利用我的关系,促成源平合流。
不想我今日门可罗雀,再无人关心我这和离的旧人,也只有光秀会来看我。”
浓君说到动情处,不禁双目微红,略带哽咽。
明智光秀笑着安慰道。
“妙法大师这是什么话。
为公,我是斯波家的外交役,责任在肩头,必须为斯波织田两家和睦考虑。
为私,我是你的表姐,龙兴是你的外甥女,我们为亲情而来,岂会因为你的身份变化而疏远彼此?
我心中其实也很愧疚,为了天下大业牺牲了你的终生幸福,是我这个当表姐的不对。
今天你既然把话说开了,我便以茶代酒,向你赔罪。”
明智光秀说完,拿起自己的茶汤,慎重向浓君一举,饮下一口。
浓君摇头道。
“你这是做什么,我就是有感而发,一时嘴快。你这般较真应对,反倒是羞煞我也。
我自然相信你没有坏心,不然也不会常常带孩子来看我这个过气的出家人。”
明智光秀笑道。
“我这次过来,倒也不是特地来看望你,而是来安土城有些事情。
我刚才在领地迎来了老父亲,又看到龙兴一天天长大,感慨岁月如梭,想着也该为孩子绸缪未来。
之前斯波织田两家开战,我也不好提及自家私事。
如今两家恢复和睦,关系更进一步,对你是一个解脱,对龙兴也是一件好事。
斋藤义龙弑母夺位,织田殿下拿下美浓之后拨乱发正,严厉处置了斋藤义龙的余党,其中也包括龙兴这孩子。
如今时过境迁,事情已经过去五六年,龙兴也到了逐渐懂事的年纪,这要是再拖下去,我怕耽误了她的前程。
所以厚颜来求织田殿下,请她赦免斋藤义龙的罪过,让龙兴这孩子卸下前人的负担,未来可期。”
明智光秀言辞恳切,让浓君不禁为之动容。
这本是斋藤家的隐患,没想到明智光秀对斋藤龙兴这孩子如此上心,让浓君非常感动。
斋藤道三是死在斋藤义龙手中,浓君本该恨死了斋藤义龙。
但那两人,一个是自己的母亲,一个是自己的姐姐,如今两人都已经过世,只留下斋藤龙兴这个外甥女,浓君还有什么可恨的?
浓君没有孩子,如今又和离出家,斋藤龙兴可以说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织田信长当年刚才拿下美浓国,担心斋藤家的势力死灰复燃,宁可拉拢西美浓三人众那些武家,也要强行清洗东美浓的斋藤余孽。
斋藤义龙临死之前就知道不能让孩子留在美浓国,让斋藤利三带着孩子前来近幾,投奔明智光秀。
当年明智家因为站在斋藤道三一边,被斋藤义龙杀光了全家,明智光秀得以幸免,不是她跑得快,是她用嘴说服斋藤义龙放过自己。
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斋藤义龙一时兴起,放过了明智光秀,换取了自家灭门之时,明智光秀庇护遗孤的承诺。
没想到一语成谶,斋藤家真有覆灭的一天,该轮到明智光秀来履行承诺。
明智家与斋藤家本就是亲戚,明智光秀做事如此厚道,自然让浓君好感大增,昔日的提防都被抛之脑后,真心为明智光秀考虑起来。
毕竟,帮明智光秀就是帮斋藤龙兴这个外甥女,就是帮浓君唯一的亲人。
浓君慎重点头,说道。
“光秀你思虑周全,确实如此。
斋藤家在美浓国的势力早已烟消云散,织田信长也不再忌惮龙兴这个孩子,是时候为孩子考虑考虑将来的事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织田信长,和她商量解除斋藤家的惩戒?”
明智光秀无奈道。
“我不知道该如何与织田殿下开口,你也知道织田殿下有多难缠。
我担心自己送上门去,会被织田殿下狠狠宰一刀,提出许多让我难以接受的条件。
我把老父亲带来了安土城,准备以拜访的名义与织田殿下见一面,到时候也带着孩子,顺便提及孩子的事。”
浓君看了明智光秀一眼,有点糊涂。
当年明智家上下可是被砍得干干净净,明智光秀能够跑路可不是靠自己的本事,而是斋藤义龙刀下留情。
她的命好,不代表她爹的命也好,她的老父亲应该已经死在那次灾厄才对。
明智光秀轻笑道。
“我总得有些把柄让织田殿下拿着,她才放心。伊贺国山高地瘠,不如安土城临近湖畔,气候宜人。
我想把老父亲留在安土城养老,不再带回去了。”
浓君微微点头,以为自己明白了明智光秀的想法。
既然织田信长是个不好谈判的对手,不如主动制造筹码,送给织田信长捏着。
明智光秀的老父亲,应该是假的,但如果浓君曾经见过老人,愿意做保,那么这位老人家就可以是真的。
作为斯波家的外交役,明智光秀身上有很大的价值,织田信长会愿意卖她一个面子,但总要留下点什么保证,例如人质。
明智光秀把老父亲放在安土城,是一件可大可小的把柄。作为斯波家的重臣,偷偷摸摸给织田信长送人质,呵,这是什么心思?
织田信长一直拿不住明智光秀这条泥鳅,能够多一个把柄,自然是好事。
至于斋藤义龙已经是死狗一条,斋藤家在美浓国的势力也已经被清空,放过斋藤龙兴这条小狗,对织田信长不是什么大事。
想清楚前因后果,浓君点点头,说道。
“我会帮你,只是委屈你了。”
明智光秀微笑道。
“没什么委屈的,我给织田殿下递个把柄,有利于建立她对我的信任,让我能更好得促进两家和睦。
至于圣人那边,他一向仁厚重情,即便将来曝光了此事,也不会重罚我的。”
明智光秀说起斯波义银的好话,总让浓君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说道。
“下次带你父亲过来吧,到时候,我会请织田信长来院里坐坐。
这毕竟是我斋藤家的事,我不能让你一人辛苦。斋藤龙兴是我的外侄女,我有义务为她绸缪。
织田信长欠我良多,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她必然会答应下来,何况还有你准备好的父亲这个筹码。”
明智光秀微微鞠躬,肃然道。
“那就拜托表弟了,这都是为了斋藤龙兴的未来。”
浓君抿着嘴,认真点点头。
见浓君被自己说动,明智光秀心里充满了喜悦。
别看浓君黯然远离织田家,似乎成了无关紧要的人,但其实事情没这么简单。
斋藤家毕竟是曾经的美浓之主,斋藤道三嫁子,给了织田信长入主美浓国的道义基础,织田信长无故和离,让浓君很受舆论同情。
不要小看道义,小看舆论的力量,虽然这些东西看不到摸不着,有时候却能影响人的感官和判断。
就像这一次,浓君出面请人,面对无关利益的小事,织田信长就很难拒绝,其他人等也愿意行个方便。
明智光秀烧着浓君这口过气的冷灶,不但能够润色无声的影响织田家许多人,而且还能为未来做准备。
织田信长待明智光秀不薄,明智光秀如果忽然翻脸对她下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别人也不敢相信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需要一个完美的借口,让自己站在织田信长的对立面,让所有人都相信自己是真心要除掉织田信长,愿意与自己合作。
有什么比父亲被织田信长害死更好的借口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呀。
至于这个父亲是不是真的,有浓君作证,那自然可以是真的。
至于这个父亲会怎么死,都无所谓,只要这黑锅是扣在织田信长头上就行。
而杀死了织田信长之后,明智光秀还能利用浓君这个织田前夫,影响织田信长死后的织田家,发挥出更多的作用。
这样的冷灶,明智光秀自然是用心得烧,珍惜得烧,唯恐自己烧得不够好,不够妙。
明智光秀看向远处正在玩耍的斋藤龙兴,琢磨着得给斋藤龙兴安排一个不错的将来,这样才能让浓君更加死心塌地帮助自己。
第1618章更高维度的追求
在浓君的安排下,明智光秀在安土城拜见了织田信长,解决了斋藤义龙一脉逆党的身份问题,解除了斋藤龙兴这个逆党余孽的镣铐。
斋藤龙兴还在懵懵懂懂的年纪,完全不知道这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而浓君却是喜极而泣。
斋藤一族后继有人,他也算是放下了心事,将斋藤龙兴彻底托付给了明智光秀。
虽然织田信长不再忌讳斋藤龙兴,但把斋藤龙兴放在织田家中,终究是不妥当。
织田家臣团中有尾张派与美浓派两大山头,其中美浓派都是当初抛弃斋藤义龙,投靠织田信长的二五妹。
虽然在这个乱世,改换门庭是常有之事,但主家与家臣成了同僚,到底是给别人难堪,特别是这个别人的势力还挺大,就更危险。
浓君如今已经与织田信长和离,斋藤家势力散尽,护不住斋藤龙兴这根独苗。
与其让斋藤龙兴回来织田家被人忌惮,甚至引发不测之事,不如让她跟着明智光秀在斯波家混。
未来如果能在斯波家混出个几百几千石知行,延续斋藤家名,浓君会感激明智光秀一辈子。
浓君的心思,就是明智光秀的期盼,两人之间的亲情,就是以斋藤龙兴为纽带,明智光秀怎么可能对斋藤龙兴不上心呢?
而明智光秀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便宜父亲,也因此被浓君捏着鼻子认下来,假的也成了真的。
织田信长对明智光秀主动把老父亲放在安土城下町养老这件事,感觉非常满意,许诺会帮忙看顾。
老头颤颤巍巍谢过织田信长,从此就能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好日子。而明智光秀看向他充满欢喜的老脸,目光中却没有半点温度。
这个糊涂老头终究是要死的,但临死之前,就让他过些好日子吧,也算是明智光秀给他的补偿。
一场见面,主客尽欢颜。
明智光秀帮织田信长安抚了和离的浓君,又把父亲放在安土城,俨然是当人质,这让织田信长对她的戒心稍稍放下。
织田信长自然知道,明智光秀这样的斯波亲信,私下和斯波义银多半是不清不楚,但虱子多了不痒,织田信长现在也不愿意多想。
斯波义银马上就要前往关东,织田信长要抓住这个窗口期,尽可能利用两人之前达成的协议,扩大自己的基本盘。
斯波义银不在近畿,别人也不敢计较织田信长的一些过分举动,只要搞定了负责斯波家外交事务的明智光秀,许多事情就好办了。
想要成为神权之下的唯一亲近者,织田信长就得保证自己的实力比其他竞争者的实力加在一起还要大,才能让义银专一艾草。
感情是感情,政治是政治。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即便其他爱慕者不愿意放手,她们身后的武家集团也会拉住她们,知难而退。
织田信长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随着织田斯波之战的结束,斯波义银走神道路线已经是明牌。
有了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在前面打样,多少有力武家已经盯上了神裔这个比武家家格更高贵的血脉头衔。
在痴迷血统的武家社会,血脉家格远比领地势力更保值。领地可以失去,势力可以消散,但血统的高贵,家格的影响却很能够长远。
织田信长如果不快点统一天下,成为实力独一档的天下人,不受她控制的斯波义银会被无数姬武士骗上床,制造出更多神血后裔。
不管是为了维护日后政权的稳定,还是出于自身的朴实情感,织田信长都难以容忍事态这样发展下去。
斯波织田之战后,战败的织田信长已经失去了限制斯波义银可能性,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统一天下,把所有的竞争者踢出局。
斯波义银此去关东,不知道会逗留多久,织田信长决心加速再加速,吞并更多的领地,把征服天下的雪球滚起来。
她不单单要征伐加贺一向一揆,摄津国,石山本愿寺,还要进一步膨胀,贪婪得吞噬一切。
这就需要明智光秀的协助,让斯波家留守近畿的势力对织田家的扩张行为,视而不见。
原本就急功近利的织田信长,这下是变本加厉,让织田家本就不牢固的基石,越发松动。
但织田信长并不在乎,在她看来,只要自己还活着,那些在征伐中跟着迅速壮大的织田家臣,只是自己强壮的鹰犬。
只要自己还在,就没有人敢背叛自己,至于家臣势力膨胀的小小隐患,可以等以后再慢慢消解。
而织田信长的这种心态,正是明智光秀所期待的。
她会配合织田信长的扩张,让织田家臣们变得势大难治,离心力大增,然后在织田家臣中挑选合作伙伴,弄死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不死,那些织田家臣就永远是织田信长的狗,但如果织田信长死了,许多狗就会幻想着翻身当主人的好事。
可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织田信长完成了她扩张的事业,就是她该死的时候。
背叛她的家臣期待继承她的位置,却忘了身边还有一个强大的斯波家。斯波家将吞噬织田家的扩张成果,斯波义银将借此成就伟业。
明智光秀的梦很美,但现实真的会这么顺利吗?又有谁知道呢?
当织田信长再度燃起征服天下的雌心壮志,当明智光秀思索着暗夺天下的阴谋诡计,义银看待这个天下,却是另一个维度的视角。
穿越而来的义银见识过现代社会的星辰大海,对在这个中世纪的小岛上称王称霸其实没什么兴趣。
就算他真的当大王了,吃上白米饭了,又有什么可高兴的?还不如未来一个废宅,窝在家里吃火锅吹空调打原神来得更开心吧?
手握大权,口含天宪,断人生死,看似威风八面。但回到日常生活,各种生活不便,勾心斗角,除了多草美女,还有什么意思?
义银对当这个贫瘠岛国的封建大王几乎没有兴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更多的是为了保护身边人,他的孩子,他的女人,他的部下。
织田信长与明智光秀心里想着巧取豪夺这个天下,天下各地大名想着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往自家碗里多扒拉几口饭。
而义银和她们不一样,义银已经脱离了征服的低级趣味,他更多是考虑维护一个阶级的整体利益,以此维护自己核心圈的长久利益。
武家天下,就是以幕府武家为领导,地方姬武士为基础的暴力集团,用武力镇压整个岛国的方式,维持自己的政权。
义银改变不了这个生态,因为他手里就这点米,养不了太多姬。
岛国所谓的天下六十六国,石高二千万,人口一千万,武家大概是八十万到一百万,占据人口十分之一。
岛国贫瘠,义银就算使尽吃奶的力气,也不能在这个时代变出生产力,改变农业产量低下的现状。
而且,岛国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也不允许他做什么翻天覆地的改变。真要改变生产关系,第一个上绞刑架的也许就是他斯波义银。
想要保护身边的人,让身边的人过上好日子,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维护整个武家集团的利益,成为武家的代言人。
用整个岛国的好处,收买十分之一人口的武家集团,然后利用武家集团去统治整个岛国的金字塔模式。
创建关东侍所,维护中枢幕府,打造斯波编制,义银的思路从来都不是征服,而是建立姬武士统一战线。
虽然亲疏有别,斯波家的姬武士就是过得比别家姬武士好,亲近义银的人就是好处比别人多。
但是,总体而言,义银始终以武家的整体利益为先,阻止武家内耗,大搞领地生产,重建姬武士尊严,恢复整个统治阶级的元气。
义银总是用不能再内斗啦,平民要起来造反啦,以后统一天下却不是武家天下啦等等骇人听闻的言论来PUA武家集团,制造危机感。
事实也证明,他的办法是正确的。
天下乱了百年,武家自相残杀的结果,就是谁都没落得好处。
名门凋零,下克上此起彼伏,一揆蜂拥而起,谁都没有安全感。
这时候有一个人站出来,呼吁武家优先的政治主张。大家又打不过他,他给钱粮又给得慷慨,当然很容易收服人心。
打仗是天底下最费钱的事,打输了自然一无所有,可怕的是在这个贫瘠岛国打赢了也拿不到多少好处,大家都穷啊!
结果就是形成恶性循环,越打越穷,越穷越打。打到武家男人出去卖肉换粮食,姬武士被商家当看门狗用,武家集团的尊严丧尽。
形势严峻到了极点,天下有识之士都觉得武家集团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度统一天下的时机已然成熟。
义银的出现,义银的主张,就成为应运而生的斯波新思想,被诸多武家认可追捧。
和平发展是主旋律,倡导武家利益共同体,重建武家的尊贵,再度把蠢蠢欲动的岛民镇压下去,逐渐成为武家的共识,是政治正确。
而义银走上神道,让亲近自己的姬武士成为神的女人,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神裔,构建武家新关系。
只要神裔体系能够成为新的武家社会基石,那么义银的后裔就能像曾经的天皇后裔源氏平氏那样,化为统治阶级的血液,长久不灭。
这是一盘大棋。织田信长在乎的天下人,义银不在乎。明智光秀在乎的天下归斯波,义银不在乎。
义银在意的是构建一个封建保守的武家新秩序,让自己的后裔永远位于统治阶级金字塔的最顶端。
为此,他这个来自现代社会的体面人,毅然走上了封建腐朽的神道,用暴戾的武家集团镇压岛民,要建立一个保守愚昧的神权社会。
而为了做到这一点,他需要很多很多钱,足够打服整个武家集团的军费,足够收买整个武家集团的狗粮。
就像对足利马回众那样,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把所有的姬武士变成自己的忠实走狗。
为此,义银不惜纵容高田阳乃,搞出了让他自己也觉得心惊胆战的斯波粮票金融体系。
虽然高田阳乃信誓旦旦,保证没有问题,但来自未来的义银却知道,没问题才有鬼呢!
历史上的每一次金融危机,那都是血淋淋的教训。人类中最聪明的一群人,在贪婪的人性驱动下,反复干着世界上最蠢的事。
高田阳乃这家伙不懂,她就是个无知的金融初学者,但义银很懂,他知道自己在走危险的钢丝。
北陆道商路五百万贯的物流市场,高田阳乃不断稀释股票价值。
斯波家领地多年不受战乱的地产标签,被高田阳乃炒出新高度。
凭借这两样资产,高田阳乃几百万百万的增发新粮票,甚至还要进一步搞斯波钱庄,拉人存粮票,控制金融潮汐,继续增发粮票。
太平洋东西两岸的玩法都让高田阳乃用上了,这要是哪天炸起来,天都能被掀翻。
义银看得触目惊心,但却无法喊停。
打仗需要钱,收买武家更需要钱,高田阳乃增发的斯波粮票,大多是上供义银,被义银挥霍出去。
真要限制,甚至斩断高田阳乃这条输血管道,义银拿什么来完成自己的神道大业?
靠自己这一身肉,二十四小时不下床,又能收买几个姬武士?
说到底,义银的圣人形象,斯波家的神道大业,那都是用钱粮堆出来的。
没钱你谈个吉尔!没钱谁鸟你啊!
而此时,义银的眼前却出现了一个新的契机,能够分担高田阳乃制造出来的金融风险。
在义银处理足利马回众之事前后,丽璐与克丽丝汀娜上洛京都,成为南蛮贸易以来首次被幕府承认,公开进入幕府服务的南蛮人。
而在觐见义银的时候,丽璐提出了自己的贸易新主张,引发义银的心动。
如果岛国内部的商业网络无法支撑起斯波粮票金融体系,那么再加上对外贸易的新增容量,是否能够抵消滥发粮票的危险?
第1619章内外贸易双循环
内循环不足以支撑起斯波粮票的价值,那如果斯波家能够垄断外循环呢?够不够?
岛国虽然土地贫瘠,但这个火山岛却是有名的金银岛。
岛国的金银铜很多,但在农业社会,这些无法吃喝的贵金属,只会拉高物价,换不来大量的廉价生活用品。
原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开拓的明日勘合贸易,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让岛国有了一条从天朝换取贸易品的渠道。
只可惜,短视的武家因为内斗,自己毁掉了这条来之不易的贸易渠道,只好抱着金银挨饿受穷。
天朝是农业时代的贸易中心,东北亚,东南亚的诸多小国,都是通过天朝朝贡体系完成贸易交换。
即便是遥远的西方,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也曾经是世界上最重要的贸易线。
而现在,大航海时期的西方诸国依然无法摆脱对东方贸易品的依赖,西班牙葡萄牙从美洲弄来的大量白银,正在快速被天朝虹吸。
天朝就是古代的贸易霸主,丝绸,瓷器,茶叶都是这时代的高科技产品,畅销全世界。
直到英国用某些特殊产品,打破中国的贸易逆差之前,中国在世界贸易网中的地位一直是独一无二的超级强势。
而位于东北亚的岛国,从来没有摆脱对天朝的贸易依赖。
勘合贸易断绝之后,岛国的贸易方式只剩下从朝鲜和琉球购买高价天朝商品,或者以走私,倭乱的方式强行获取。
义银说服明智光秀,要当大明的狗,他的理由就是学习足利义满,重开勘合贸易。
但现在的大明,并不把岛国蛮夷放在眼中,曾经肆虐东南的嘉靖倭乱已经被戚继光为首的明朝武将们基本清理干净,问题不大。
换而言之,义银没有什么筹码,能够让大明多看自己一眼,更别提什么给大明当狗的价值。
大明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收的,想当大明的狗,也得让大明感觉到自己的统战价值才行。
义银暂时找不到办法,可丽璐的建议却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冬日的寒风肆虐,房中却是温暖如春。随着克丽丝汀娜的最后一声高昂,义银睁开眼,擦擦汗水。
他的左边是早就投降的丽璐,他的右边是刚刚泄去最后一丝战意的克丽丝汀娜。
而门边坐着一动不动的立华奏,是因为外面的天气太冷,义银特旨恩准立华奏在房间里呆着。
义银站起来,看向左右。
金发金瞳的丽璐,红发红瞳的克丽丝汀娜,再加上坐在一角发呆的银发银瞳立华奏,义银有一种穿越到异界的错觉。
看向面色如常的立华奏,义银忽然有些可惜,要是白发红瞳就好了,再给她配个机器人,叫做史瓦罗。
立华奏开口道。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圣人您正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事。”
义银脑子一抽,循循善诱道。
“小奏,来,喊一句,帮帮我,史瓦罗先生!”
立华奏看着义银,目光冷淡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虽然不明白圣人你在说什么,但总感觉受到了侮辱。比上次你问我什么叫麻婆豆腐饭,更加耻辱的感觉。”
义银咳嗽意思,尴尬笑了笑。
“你的日语虽然已经说得很不错,但你不懂岛国文化,我其实就是开了一个善意的玩笑,真的。”
立华奏看了看义银身侧的两位异国佳丽,淡然道。
“下次见到雪乃,我会问的。”
义银脸上一僵。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问也不要紧。”
似乎看出了义银的心虚,立华奏冷冷说道。
“今晚是一周一次的任务,还请圣人您好好期待吧。”
义银的脸色更白了,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双股颤颤,腰肌劳损。
但即便话不投机,立华奏也没有离开。
因为这两个南蛮女人得不到同心众的信任,所以立华奏得在这里看着,这是蒲生氏乡强烈要求的结果,义银不得不答应。
立华奏虽然也是南蛮人,但她已经不是她自己,而是雪乃的影武士,她在余吴湖合战中与同心众并肩作战,得到了蒲生氏乡的信任。
义银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立华奏在门外吹风,毕竟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他真的是出于好心,不是喜欢被看着更刺激。
就在义银和立华奏说话的时候,已经缓过气来的丽璐发出一阵呻吟,起身看向立华奏。
“没想到,没想到被人看着是这么爽快的事,果然还是太刺激了。
玩,还是你们岛国人会玩呀。”
义银撇撇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荷人的名声,呵呵。”
丽璐吃吃笑道。
“圣人冤枉我了,我可是一个清清白白的荷人,至少遇到你之前,我只有航海和赚钱这两个兴趣。
不过,即便我没有吃过肉,也听过那些水手吹嘘。
圣人,你真是强壮的不像是一个男人,都快让我散架了。你难道是从地狱来的魅魔?人类男子不可能有你这样的体魄。”
义银微笑不语。
他早就知道自己和女尊世界的男人体质不同,不单单是肌肉,持久,甚至姬武士怀了他的孩子,也会变得和男尊世界一样虚弱。
就因为他的与众不同,越来越多的姬武士愿意承认他的不凡,他的神格。
所以呀,他这个毘沙门天的神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凭借自己的努力,硬生生草出来的。
义银摇摇头,自顾自开始收拾衣着,这三个南蛮女人都不懂规矩,要是临幸的是姬武士,早就主动帮义银舔舐干净,侍奉他穿衣。
丽璐见义银如此,便知道快乐的时光已经过去,接下来又是谈正事的时候了。
她给一旁累垮的克丽丝汀娜盖上被铺,让她再休息一会儿,她自己先穿着妥当,与已然盘坐的义银君前奏对。
义银想了想,问丽璐。
“如果幕府全力支持你,你有几成把握能够控制南蛮贸易?”
丽璐摇摇头。
“圣人,我们不可能控制南蛮贸易。
堺港只是岛国内部,分销贸易品的港口市场。岛国对外贸易的口岸,是北九州的博多港。
堺港其实是做转接贸易,把博多港运来的贸易品,向近畿,关东分销。
因为九州四国西国贫穷,当地人无法消化掉这些贸易品,博多港为了追求更大的利润,必须通过濑户内海,向相对富裕的近畿扩散。
堺港与博多港的关系,就像是上游供货商与下游分销商的关系,我们无法控制源头,自然控制不了贸易。”
义银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随着地位的提高,他越来越不在乎财富的数字,更在乎贸易的控制权。
丽璐的分析是给义银浇了一碰冷水,而更难听的话,还在后面。
“圣人,就算你控制了博多港,也没有用。因为你无法控制朝鲜和琉球,她们才是天朝货的来源地。”
义银黯然。
丽璐说得对,即便控制了博多港,义银还是下游分销商,因为博多港在对外贸易中也处于下游。
想要控制贸易,他必须更进一步,征服琉球和朝鲜,但那样一定会激怒大明。
就算拿下了朝鲜琉球,大明也不会和岛国控制的朝鲜琉球贸易,这就是另一次断绝贸易渠道的宁波倭乱,毫无意义。
甚至,因为朝鲜的特殊战略地位,大明必须出兵赶走岛国人。
其实,在义银不知道的另一段历史中,岛国人就尝试过突破。
统一岛国的统治者,他选择进攻朝鲜,以朝鲜为踏板,自己去天朝获取更多好处,然后被天朝堵在朝鲜,劳民伤财,活活拖垮。
最后,统治者背了一屁股债务,乃至回国的武家都拿不到恩赏,只能借某个忠臣和武将派翻脸赖账,导致自己的政权两代而亡。
而另一条路线,南九州的大名很鸡贼,征服了琉球,对外却是秘而不宣,以琉球王室的名义继续和天朝保持着贸易权,吃口剩饭。
义银虽然不知道这段历史,但这两条路线他都不可能选。
在他面前有两策。
其一,复制足利义满的旧路,以日本国王名义成为天朝附属,重开勘合贸易。
但现在看来,这条路线还不成熟,自己统战价值不够,天朝不会理自己,还需要等待时机。
其二,通过西人和葡人在天朝南方打开的走私渠道,利用南蛮贸易来实现岛国与天朝的转接贸易。
但这条路线不稳定,义银甚至控制不住国内的博多港,更别提远洋而来的西人葡人。
短时间内,斯波家可以利用南蛮贸易获取大量好处,但从长远来看,这条迂回路线隐患太多,靠不住。
义银看向丽璐,问道。
“你的建议呢?你总不会拿一个无法实行的方案,来消遣我吧?”
丽璐笑道。
“我亲爱的圣人,请允许我这样亲昵得称呼您。
我在你的眼眉间看到了忧愁,我渴望为你抹去那一丝阴郁。但我希望您能明白,海洋带来无尽的财富,但从来没有人能够控制它。
你们东方的统治者总喜欢控制一切,但在西方不同,我们那里的统治者更喜欢投资。
西人与葡人的成功,来源于她们的航海家,得到了王室的投资,一次次踏入大海,寻求财富。
在我的故乡,我们荷人也喜欢投资,什么都可以拿来交易,即便是远方还没运来的商品,也是我们谈判的筹码。”
义银心里默默吐槽,所以历史上第一次经济危机就发生在你们荷人那里,因为你们是真的勇。
不知道义银在心底毁谤自己的故土,丽璐自信的说道。
“虽然您无法控制海上的来客,但您已经控制了岛国很多领地,近畿与关东的大多数领主,她们都是你的拥护者。
南蛮商人来到这里,她们渴望与您交易商品,得到财富。
南蛮传教士来到这里,她们渴望打开局面,在岛国传播*的信仰。
您有无数的筹码在手,即便放下绝对控制的追求,也可以达成您的心愿。
而我,将成为您的贸易代表,帮您在谈判中争取最大的利益。
我很了解西人行贿天朝的地方官员,从广东获取的商品成本。
我很了解葡人在天朝那个叫做澳门的立足之地,每年能搞来多少货物。
我们荷人纵横四海,东南亚到东北亚的贸易线路我走了很多次,海运的成本和风险,我了如指掌。
有您的支持,我可以出面与西人葡人谈判,以远低于琉球和朝鲜的价格,为您搞来大批的天朝商品,南蛮商品。”
义银心里摇摇头,丽璐很聪明,但她依然是个目光短浅的小商人,她不懂义银这样的统治者在想什么。
如果自己控制不了,那么宁可闭关锁国,也不给别人发展壮大的机会,这才是统治者的思路。
穷民弱民愚民从来不是问题,失去控制才是统治者最害怕的事。
但暂时,义银可以接受丽璐的主张,因为高田阳乃那边滥发粮票的情况太危险了。
当北陆道商路和斯波地产这两个前景,已经支撑不起投资者的梦想,斯波家就需要给投资者画一个新的大饼,维持斯波粮票的信用。
开拓南蛮贸易,获取更廉价的天朝商品,形成北陆道商路与南蛮贸易的内外双循环,这个画饼应该可以支撑到斯波家统一天下吧?
至于后面,就是义银摇着尾巴到处钻营,学足利义满故智,想办法给天朝当狗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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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0章慈父一般的神灵
与丽璐进行了一场深入浅出的交流之后,义银最终确定了幕府对南蛮贸易总方针。
就是对外开放,扩大堺港的南蛮贸易规模,为北陆道商路体系增加更多的新鲜血液,以做大蛋糕的方式,抵消滥发斯波粮票的危险。
虽然义银心里念念不忘打通明日直接贸易这个最终方案,但现在看来南蛮贸易的方案更现实有效,能够暂时稳住斯波家的金融体系。
解除南蛮贸易限制,扩大对外贸易规模,自然也就放松了对南蛮教的限制。
作为佛教守护神毘沙门天,义银不可能赞同南蛮教义,背叛自己的神道根基。
但是,一旦南蛮贸易放开,大量南蛮人深入岛国内部,岛国的审核人员很难分辨出传教士的身份。
大量的传教士会跟随南蛮商人,渗入岛国内部,对南蛮信仰的物理隔离失效,地下教会就会像雨后春笋一般四散破土,拔地而起。
义银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麻烦,但他暂时是顾不上了。
想要南蛮贸易的好处,就必须接受南蛮贸易的坏处,世界上从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利大于弊就是政治选择的根本原则。
当然,义银也不会当面去做这个坏人,而是利用幕府这个政治平台,推动南蛮贸易改革。
让幕府出面,提供给丽璐这个南蛮总代理政治筹码,用于和南蛮商人进行商业谈判。
至于佛教的愤怒,幕府则以坚决反对南蛮传教士入境,只允许南蛮商人行商为由,搪塞佛教各派。
其实正如义银所想,幕府现在这个烂样,根本没有能力分辨南蛮传教士和南蛮商人的区别,更没有能力限制南蛮人在各地的活动。
虚弱的幕府在抵御南蛮的堤坝上开了一个洞,然后汹涌而来的浪潮很快就会攻破堤坝,让幕府对南蛮传教士的限制形同虚设。
这也是义银主送给南蛮教会的一点甜头,虽然他在政治上拒绝南蛮信仰,但现实却是南蛮传教士终于可以深入岛国传教了。
相信南蛮教会也会审时度势,欣然接受幕府的善意,躲在西人葡人的商队之中,进入岛国传教。
只要南蛮教会支持,那么扩大南蛮贸易最大的障碍就被解除了,然后就是丽璐最擅长的商业谈判。
丽璐会把西人葡人的老底子掀出来,逼迫她们让步,让斯波家为首的北陆道商路体系吃到南蛮贸易最肥美的一块肉。
毕竟,不管你是什么贸易,都离不开水运海运物流,陆路运输的成本和风险远远高于水运海运。
只要斯波家还控制着北陆道商路这一成熟的物流体系,任何商业行为都无法绕开与斯波家的合作。
在义银完成对南蛮贸易布局的同时,幕臣集团和足利马回众也在慢慢磨合,逐渐形成了新的京都政治平衡,让义银松了口气。
说来可笑,比起法律法规的惩罚,控制京都的幕臣集团其实更害怕舆论。
她们害怕的不是舆情之下汹涌的民意,而是害怕舆论捅破了她们编织的和谐假象,让更上面的圣人看到真相。
幕府撰写了那么多法律法规,都是全心全意为武家服务的好法律,到头来却没人害怕法律威严,唯一害怕的竟然是舆论揭露真相。
这个笑话真是一点不好笑,这个武家社会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皇帝的新衣,真是永远不会过时的童话故事。
义银作为更高的统治者,他其实就是瞎子聋子,只能依靠底层姬武士,发动底层姬武士,去翻出更多的隐患,尝试改变一些不公平。
幕臣集团不敢怒不敢言,但她们在背后一定会拼命诋毁,把这次的京都变局看作是一场政治浩劫。
既得利益者永远无法理解被害者的心情,她们只会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毫不犹豫刨掉整个武家集团的根基。
而义银也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封建神权统治者,他不会搞个十年八年,搞得既得利益者怨声载道,自己永世被人咒骂。
无私奉献的统治者,一定不是正常人,义银无法想象,那种人到底图什么?
义银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和朱元璋一样,就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能够统治这个岛国,安安稳稳得永享富贵。
只要能够达成这个政治目标,他不在乎岛国人的未来是光明还是黯淡。
如果弱民愚民能够让斯波子孙永远站在岛国的金字塔顶端,义银会毫不犹豫把岛国变成一个永远愚昧的封闭社会。
毕竟,他骨子里从没有把自己当成是岛国人,考虑岛国的未来,他只在乎自己一家一姓的幸福。
有趣的是,这个时代的岛国人也没有家国天下的情怀,她们一样是自私自利,只在乎自己一家一姓的未来。
所以,义银才能和武家集团的爱慕者联手,打造自己的神权,把血脉贵种的意义拔出天际的高度。
如果放在天朝,很难想象那些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精英,会一心一意和义银苟合,搞什么腐朽神权。
冬天的寒风越来越凛冽,完成了南蛮贸易布局和京都政治安排的义银,知道自己应该出发了。
事情是永远做不完的,再拖下去,就要拖到开春,直接从北陆道商路坐船回关东更方便。
但义银打心底里排斥走北陆道,还是想从东海道绕回关东。
上杉深雪的降生,让他有一种望而却步的怯意。他不是不喜欢女儿,只是他在越后的政治利益关系纠缠太多,心有余悸。
越后国是义银征服关东的起点,他与上杉谦信组成的越后双头政治,至今依然是斯波家立足关东最重要的政治基石。
就连关东侍所这个正在如火如荼壮大的政治平台,其实也是架设在越后双头政治的基础之上。
没有武勇富庶的越后武家集团鼎力相助,义银就没有一块结实的踏板,进出关八州之地。
但反过来看,因为越后双头政治太过重要,导致上杉深雪这个二女儿的诞生,远比长女武田义信,三女由比滨团子更加复杂难办。
因为这个女儿的起点高,上杉谦信以及她身后的越后武家集团,一定渴望这个女儿能够继承斯波家的一切,但义银却不愿意。
武家集团,也是一步步走向政治成熟的。
从镰仓幕府时期每个子嗣都能分一份领地的均等继承,到足利幕府的家督继承所有,武家的继承方式越来越零和博弈。
简单来说,原本每个子嗣都能从老娘那里分一点东西,无论多少,终究是有部分继承权的。
但现在,只有家督吃独食,其他分家要么给家督当狗分点残羹剩饭,要么干脆一点没有。
一门继承,有利于武家维持家业,不会因为领地分摊而慢慢失去力量。
但反过来说,因为家督一个人吃独食,导致所有子嗣都拼命想成为家督,继承家业的斗争变得非常激烈。
这就是零和博弈,胜利者拿走所有,失败者一无所有。
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就是吃到了这个时代福利,利用各家子嗣争夺继承权,分化削弱,成为了足利幕府独一档的强权将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足利家的兴旺源于足利义满的平衡手段,但足利家的衰败也是因此。
山名家与细川家在八代将军之乱的时候,一样玩起继承人之战,拉起自己支持的足利将军开战。
那一战,把幕府高门的实力极大削弱,把幕府对地方的威信和控制力打得消散大半。
对幕府整体来说,最后的政治结果就是没有胜利者,幕府武家都是输家。
这就是家督一门继承的坏处,因为吃独食实在太爽,所有人都想抢这把吃独食的椅子,导致继承权之争非常激烈,几乎没有下限。
义银很担心。
自己正在建立的神裔家族,最后会因为神权太强,导致各家神裔为了抢自己死后的这把椅子手足相残,让自己在天之灵,无法瞑目。
义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些想法,他要把自己的这把椅子撤掉。
其实以武家的传统,早在镰仓幕府的御家人制度,就有了贵族合治共议的政治传统。
只是当时的源赖朝子嗣单薄,行使权力依靠手下各个姬武士团,无法建立强有力的血缘共治体系。
但义银不一样,义银是男人,他不需要自己生,只需要努力撒种,就能够把一个个强大的姬武士团首领,变成自己的孩子妈。
他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利用孩子妈,让子嗣能够习惯贵族共议这个政治形式,大家有事一起商量,共同维护神裔集团的最高统治权。
义银此时正抱着武田义信,下首坐着欣喜若狂的高坂昌信。
“真的吗?圣人,你想让小殿下回去探望武田殿下?”
义银点点头,摸着孩子的小脑袋,说道。
“义信离开母亲,也有两年了。三岁离家,这会儿都快记不得母亲的样子,这样对孩子的成长不好。
我很快就要出发,从东海道前往关东打理事务,义信跟着一起回去吧,武田信玄应该也想孩子了。”
高坂昌信当然知道武田信玄对孩子是日夜思念,每一封来信的舐犊之情都是溢于信纸。
但问题是,武田家上洛失败,武田信玄无奈利用武田义信这个孩子当质女,挑起斯波织田大战,她这个当母亲的是负有原罪的。
别看大家都在宣传,义银是为了武家天下才会和织田信长开战,其实大家心里明白着呢,真正的导火索就是这个武田小殿下。
武田信玄要是前脚挑起一场历经一年准备的二十万人大战,后脚就能把女儿轻轻松松收回家去,那真是把大家当做傻x玩了。
武田义信在义银身边,让斯波家控制了武田家的继承人,这是一个政治平衡点,武田信玄无权干涉孩子的未来,甚至不可以见孩子。
这是武田信玄要付出的政治代价,她自己也只能痛苦的接受。
而义银此时的慷慨,让高坂昌信喜出外望,又难以置信,她的迟疑也在义银的意料之中。
如果义银是一个普通的武家大名,为了家业继承问题,他一定要小心安置武田义信,以免未来惹出大麻烦。
可义银现在的身份是毘沙门天降临,他是现世神啊。
他的孩子是神裔,他正在筹谋改良神权统治的架构,由最高层一个人吃独食,变成一群神裔联手维护神权的政治新架构。
武田家不再是斯波家打压的对象,而是斯波神权的一份子,需要为维护神权贡献自己的力量。
武田信玄这家伙坏得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义银需要这样厉害的坏蛋帮自己,为了孩子的未来,她也必须全心全意维护斯波神权。
武田信玄正在策划参与讨伐东方之众,以武田义信这个孩子的阵代名义出阵攻打常陆国佐竹家。
她是想要鸠占鹊巢,以武田义信这一义银血脉的名义,拿下同宗的佐竹家在常陆国的守护权,扩张武田家的领地。
在这个节骨眼上,义银主动放武田义信回去探亲,在政治上可以被看作是一种怂恿和鼓励。
高坂昌信难免疑惑,圣人这是要做什么。而义银心里却很清楚,自己要的就是神权昌盛。
显私心,拉偏架,就是为了证明给大家看,斯波义银这家伙,是一个为了孩子什么都愿意答应,耳根子软,枕头风给力的神灵。
上杉谦信的实力太强,那么就多拉几家神裔起来,分摊上杉家在关东的影响力,人为制造平衡。
义银的原则就是慈父,你们谁哭,我都心软,随便你们拼命扩张,反正最后都是自己的孩子的产业,肉总是烂在锅里。
但上层关系要团结,他要想办法让神裔组成统一战线,一致对外,用更好的利益分配方案,让内斗变得没有意义。
至于未来,义银的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联席。。帝选侯。。虚君实议。。
他对高坂昌信笑道。
“我骑马走东海道,孩子太小,不合适跟着我骑行颠簸,而且这一路上,我总要走走停停见见当地大名。
这样吧,你带义信先去伊势国,走海路回骏河国,又稳又快。”
以义银现在的影响力,事先打个招呼,再派一队斯波同心众看护,经过织田家领地,海路送孩子回去探亲,根本没人敢动歪脑筋。
高坂昌信见义银这般说了,自然是信了他是真心让孩子回去探望母亲,分外惊喜。
“谢圣人,我这就写信告知武田殿下,请她派人到骏河国接应。”
义银点点头,捏了捏孩子的小脸蛋。
“义信,可以回去看妈妈了,高不高兴?”
“高兴!”
第1621章临出发前的告诫
在义银安排了高坂昌信带着武田义信回武田领探亲前后,明智光秀也回来了京都。
他原本想着和明智光秀见一面,叮嘱几句就出发,却不想被明智光秀利用,借此机会举办了一场小茶会。
主位上,义银不动神色,下首的明智光秀饶有兴趣看着茶人演绎精彩茶道。
而尾座的延历寺天海与南禅寺崇传各自法相庄严,皆是一副得道高尼的模样。
在茶人入场之前,两尼之间就已经发生了一场辩论,从世外说到世俗,从古经说到当今。
义银有些无奈,瞪了眼嬉皮笑脸的明智光秀。
等茶人献上茶汤,鞠躬告退,两尼眼看又要重燃战火,义银却是不耐烦得敲了敲茶汤的边壁,他实在是听够了。
“到此为止,明神与权现之别,以后再议吧。”
岛国自产的神道教,是典型的泛灵多神信仰,崇拜天地草木动物甚至亡故的英灵,号称八百万神。
名为神灵,自然要有神号才能祭祀,这其中又分为明神与权现。
明神就是神灵以明确的姿态现身,而权现则是佛教化为岛国神灵出现。
简单来说,明神就是本尊,而权现就是佛陀菩萨化身为岛国神。
这个看似没什么必要计较的细微区别,代表着岛国佛教与岛国神道教的融合。
在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屠灭天皇朝廷之后,与天皇公卿牵扯太深的神道教,一起被足利义满覆灭。
神道教为天皇神权背书,承认天皇是天照大神神裔的身份,神道教不灭,足利义满弑君弑神的污点足以动摇足利幕府的政权稳定。
所以,神道教必须死。
如今,义银再次举起神权大旗,佛教取代了神道教的地位,要为他的神权身份背书。
两尼看似在义银面前辩论明神与权现之别,其实就是争夺神权的解释权,是临济宗与天台宗争取岛国统治者青睐的信仰之争。
南禅寺崇传大谈明神,是认为应该把毘沙门天作为一尊新神单独祭祀,拔高斯波义银的神权。
毕竟毘沙门天的本尊只是佛教多闻天王,看似尊贵,但其实就是寺院门口辟邪的护法神,本质和秦叔宝,尉迟恭这两个门神差不多。
南禅寺崇传觉得这个佛教身份档次太低,配不上义银这位高贵的现世神,不如改头换面,搞一个类似天照大神这样的主神神格。
而延历寺天海却有不同的看法,岛国从今以后就只有,也只允许有存在一位神灵,毘沙门天就是最高贵的圣人,不需要画蛇添足。
把毘沙门天捧为主神固然显得尊贵,但佛教流传上千年,毘沙门天是多闻天王这件事并非秘事,硬要改头换面,反倒是心虚的表现。
毘沙门天就应该是多闻天王的权现,代表佛教在岛国本土扎根的信仰,这是独树一帜的神权,还有让外来户无法取代的特殊好处。
义银听着好笑。
眼前两个得道高尼,一个是临济宗最高寺格的主持,一个是刚上位的天台宗上人,都是佛教中最有权势的尼姑。
可现在呢,她们却在自己面前大谈什么神道教。
说的好听,是尼姑们太懂权变,趋利避害。说的难听,这就是一群趋炎附势的王八蛋,只要统治者开心,她们随时可以修改教义。
义银对明神或者权现兴趣不大,因为武家集团搞不懂这其中的区别,姬武士在意的是地位,尊严,钱粮。
只要斯波家能够保证武家集团的利益,姬武士纳头就拜,高喊圣人现世,神灵庇佑,她们才不管什么明神权现,搞不懂,也不在乎。
至于教义经典的解读,也就是统治者利用这些穷经皓首的尼姑团,忽悠老百姓的宗教工具。
不用明神用权现,难道会天崩地裂?或者反过来说,不用权现用明神,天就会塌吗?
说到底,这就是临济宗和天台宗在争夺宗教话语权,义银不关心这些。
义银关心的是佛教怎么看待南蛮贸易放开,南蛮教渗入岛国,佛教诸派会不会因此对斯波家产生不满情绪。
他关心的是,织田信长攻打一向宗,佛教诸派会不会觉得斯波家过河拆桥,佛教护法名不副实。
从眼前两位佛教最高领导的谄媚表现来看,义银发现自己太多虑了。
没有了神道教的牵制,佛教信仰在岛国本土独大两百年,这群尼姑早就烂透了。
她们除了向统治者阿谀奉承,攀附权贵,已经没有了半点进取之心,就是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
相比之下,一边在石山前线抵御南蛮教入侵,一边在各地大搞一向一揆,建立地上佛国的一向宗,简直就是佛教中的异类。
作为法主,本愿寺历代上人竟然不躺平享受,竟然还在为扩张信仰而奋斗,这也太励志了吧!
不过,一向宗的励志道路,也快走到尽头了。
织田信长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她懒得处理复杂的宗教关系,却懂得如何搞定宗教的麻烦。
屠杀解千愁,再忠贞的信仰失去了血肉为载体,也会烟消云散。
杀光一向宗最坚定的信徒,杀光组织核心的尼官集团,一直杀到一向宗彻底消失,或者一向宗低头认输,就是这么简单。
义银听了半天,听不到南禅寺崇传与延历寺天海两人对南蛮教的忧虑,对一向宗的同情,自然也就失去了继续和她们废话的兴趣。
马上就要动身前往关东的义银,他可是很忙的,没空和这些喜好清谈的尼姑们浪费时间。
等两位尼姑恭谨告辞,义银看了眼笑眯眯的明智光秀,哼道。
“笑什么?我好心给你半天时间,你却安排这些家伙来烦我。”
明智光秀笑道。
“圣人这话可是让我伤心了。
最近圣人的政治手笔良多,我以为您会担忧佛教诸派不满,这才安排了一出好戏给您瞧瞧,让您可以安心。”
义银哼了一声。
“一群烂泥。”
明智光秀摇头道。
“她们要是不够烂,我们才要担心。佛教诸派能烂成现在这样,也是两代幕府努力的结果。
镰仓幕府有镰仓五山,足利幕府有京都五山,都是把佛教诸派拆得粉碎,形不成合力,再选听话的尼官打理。
等您统一天下,新的寺院诸法度必将出现,她们心里都明白着呢,自然要讨好您,为日后的尼官位置争个上下尊卑。
至于一向宗,南蛮教,那都是您这位天下之主的麻烦,她们听话就行,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义银无奈摇摇头,明智光秀说得对。
统治者最害怕的佛教宗派,就是一向宗那种扎根农村,组织信徒,形成战斗力的尼官体系。
而像天台宗临济宗这种,已经彻底和村里的泥腿子说拜拜。
依靠寺院寺格论资排辈,打开门收香火钱,整个人都掉进钱眼里的得道高尼,的确是统治者最喜欢的类型。
宗教嘛,只要好好呆在寺院里坐地收钱,安抚老百姓甘心认命吃苦,就是最好的宗教。
像一向宗下乡到农村,给农民写信读信,治病救人,甚至陪着农民一起下地耕田,组织她们去寺院听课的宗教,是统治者最恐惧的。
今天你敢深入群众,明天我都不敢想象你能做出什么事来,杀,必须杀,要杀到一向宗不敢下乡!
从义银自己到整个武家集团,大家对织田信长攻打一向宗的行为都非常喜欢。
所以,义银在越前国和摄津国两个方向对织田信长让步,近畿武家的情绪都很稳定,除了倒霉的荒木村重。
因为越前国过去就是加贺一向一揆,摄津国过去就是石山本愿寺,那都是一向宗的地盘。
杀光这群和武家抢领地,自说自话搞地上佛国的贼尼姑,任何武家都不会有意见。
义银扯扯嘴角,说道。
“安心是安心了,但总觉得不爽。武家文化偏低,自从公卿覆灭,岛国文化精华都在寺院之中。
一想到这些代表岛国文化的尼姑,皆是蝇营狗苟,衣冠禽兽,我总是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明智光秀笑道。
“知识分子嘛,就是那个德行。脊梁永远是少数,读书人大多数都是懂得审时度势的聪明人,不聪明,也读不出书来。
其实寺院之中也有矜持自我,苦修德行的高尼,但这些人是走不上寺院领导岗位的,她们太有原则了,怎么和没有底线的同道斗?”
义银点点头。
“是我偏执了。”
说完宗派之事,义银看向明智光秀,警告道。
“我本应该已经出发前往关东,但却刻意等你回来再走,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明智光秀装作惊喜。
“圣人爱我宠我,不见我一面,舍不得走?”
义银无语,对这个厚脸皮的腹黑狐狸,他是真的没办法。
“扯淡!我刻意等你回来,就是为了警告你一句,别做多余的事!
我在关东之时,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京都,替我看着织田信长,维护伏见城体系的政治成果。
织田信长如果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接到相关武家投诉,伏见城体系必须要起到监督劝诫的责任,不能让织田信长肆意妄为。
你听懂了吗?”
斯波织田两家战后在伏见城谈判,义银借此机会建立了政厅,织田信长拍着胸脯答应辅佐圣人,就有了协调政治立场的伏见城体系。
这是义银限制织田信长乱来的政治工具,在自己离开的时候,更需要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但如果义银知道,明智光秀回来之前,刚把假冒的老父亲送去安土城给织田信长当人质。
如果义银知道,明智光秀刚回来,细川藤孝就和她打招呼,让她帮忙替代行使京都兵站监督职权。
义银这会儿绝对会坐立不安,吓得都不敢去关东了,这根搅屎棍又想要被着自己干什么?
可明智光秀却不会告诉他这些,只是肃然伏地叩首,恭谨道。
“谨遵圣人旨意。”
义银点点头,端起茶汤喝了一口,总觉得有些心慌,又不知道慌从何来。
就在他刚要思索的时候,明智光秀抬起头,妩媚一笑。
“圣人说给我半天时间,这会儿应该还剩下小半天吧?”
义银一愣,摇摇头。
“再换地方,驱逐闲人,让蒲生氏乡看护外围?太麻烦,算了吧。”
明智光秀凑上前来,口吐芬芳。
“怎么能算了呢,不换地方也行啊。”
义银一眼扫去,茶室位于庭中,四面拉门虽然关着,点着暖炉,但纸门倒影却能映在外面,被侍奉的同心众看到。
他皱眉道。
“别闹,会让人看到的。”
明智光秀媚笑一声,钻入桌底,凑到义银跟前,自顾自活动起来。
这茶室的榻榻米是下沉式,方便主人平视观赏茶艺,所以中间的茶桌下是空的,正对义银的双腿。
义银下身一凉,表情一僵,小心翼翼看向周围,嘴里低吼一声。
“这骚狐狸。。”
第1622章日神换种的诱惑
最终,义银还是拦不住腹黑狐狸发骚,被动接受了一次侍奉。
随着义银的神道路线逐渐清晰,姬武士们的行动也变得越来越积极。
原本受困于伦理道德的爱慕之情,在神裔这一巨大利益的诱惑,已然没有任何阻碍行动的威慑力。
不单单姬武士本人很冲动,连姬武士身后的武家集团也非常支持自家领袖发骚,从现世神那里得到种子,事关整个集团的政治未来。
有神之血脉就是殿上有位的神裔,没有神之血脉就是永远低头的臣下,有效期甚至长达上百年,几百年,甚至上千年。
在巨大的政治利益面前,一切伦理道德都成了无关紧要的事。你不想骚,有的是人抢着骚,劣币淘汰良币,最后大家全部变成骚币。
在这个重血统,重出身的岛国,这是千百年来的第二次机会。
想要改变血统,化贱种为贵种,上一次机会还要追溯到七百年前,天皇子嗣源氏平氏臣降地方。
各地豪族抢着和源氏平氏联姻,借此机会换种,抬高自己的名分,完善对名下土地的所有权。
这一次的机会比上一次更大,是直接一步到位,贵不可言。
和神上床换种,这种神话故事一样的情节,实在是千载难逢,可遇不可求,谁愿意错过?
这次换种的对象可不是上次源氏平氏那么多人,仅仅只有义银这位现世神一根独苗。
天地良心,这根独苗就算每天不下地,又能产出多少种子?更何况他忙得要死,近畿关东两头跑。
各个武家集团抢都抢不过来,谁会客客气气谦让?没有见面就扒衣服,已经是姬武士对现世神最大的尊重了。
武家集团表现出来的这种饥渴,义银不但不能拒绝,还得积极鼓励,才能完成自己的神裔大计。
总而言之,他的牺牲很大,腰子很累。
在稳定了京都政局之后,义银再次出发,前往关东。
第二场冬雪刚刚过去,义银便带着同心众骑马出发,借着风雪的间隙期,借道近江国,走不破关,经美浓国转入东海道,前往关东。
东海道面朝太平洋,比起北陆道的日本海,这一边的洋流温暖不少,不至于被冬雪冰封道路,难以出行。
沿途各地大名接到命令之后,积极为义银的出行提供补给,更是让旅途变得一帆风顺。
义银刚才从坂本町出京都盆地,经过大草进入南近江平原,就迎来了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亲自陪同义银走了一段,日日设宴,夜夜留寝,一天都不肯错过。
在此同时,沿途近江有力武家纷纷前来拜见圣人,有亲近的武家如蒲生贤秀,羽柴秀吉,都得到陪同左右的特权,跟着骑行一段。
直到临近不破关,织田信长才拉着义银的手,依依惜别。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圣人此去关东,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神颜。”
织田信长这幅黯然神伤的姿态,不只是出于爱慕的真心,更是一场政治表演秀,演给周遭跟随而来的近江武家看。
斯波织田两家联手,即将拉开平定天下的大幕。
织田信长演得越是亲密无间,那么义银离开之后,她越可以利用近畿武家的忌惮,肆意妄为。
织田家缺少的不是征服的实力,而是让被征服地方武家绝望的威慑力。
只有让地方武家感觉没有人可以帮她们,她们才会真心屈服,不再搞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把戏。
义银这面大义旗帜,别人可以用来反对织田信长,织田信长也可以用来镇压别人,就看谁的政治手段更高。
对此,义银却是无所谓。
他最在乎的是自己作为最高仲裁者的地位,其次是建立团结有效的神裔统治体系,其余都是小节。
织田信长天天抢着和自己啪,那就是想要依靠神裔血脉提升自己的影响力,在义银看来,织田信长是属于可以团结的自己人。
简单来说,只要是愿意草义银,给他生孩子,利用孩子的血缘关系,建立世俗统治的武家大名,都属于义银愿意团结的自己人。
他的神权需要这样贪婪的世俗统治者,武家日神统一战线嘛,只要自己人不打自己人,最后肉都是烂在神裔这口大锅里,义银不亏。
织田信长与义银在前面说着送别的话,其余姬武士皆是在远处默默等候。
借着这次机会,蒲生贤秀与蒲生氏乡母女,也好好相处了几天。
看着曾经稚嫩的嫡女,已然成长为斯波同心众集团的领袖,为人处事颇有造诣,蒲生贤秀心中充满了对义银的感恩。
临别之际,蒲生贤秀拉着女儿走到一边,叮嘱道。
“圣人待我家恩重如山,我女小心侍奉圣人,切不可让圣人失望。”
蒲生氏乡点头道。
“母亲放心,我每日自省之。”
蒲生贤秀看了眼远处的织田信长,低声说道。
“等你下次回来近畿,我就把家督之位传给你。”
蒲生氏乡诧异道。
“母亲正值壮年,何出此言?我现在同心众的事务繁忙,也抽不出时间回家看顾家业。”
蒲生贤秀欣慰道。
“我自然不是要你断了在同心众的好前途,回家虚度光阴,只是希望你来当这个家督,家中诸事有我替你打理。”
蒲生氏乡不解看向母亲,蒲生贤秀叹道。
“自从六角家覆灭,我一心一意为织田殿下协调南近江的关系,可织田家又是如何回报我的?
先是柴田胜家那些尾张派在南近江举起屠刀,闹得人心惶惶。这一次斯波织田开战,织田殿下也信不过我,让我回家修养。
织田家始终防着我,要不是你在同心众地位高,深受圣人宠信,蒲生家早就倒在屠刀那一关了。
日野城是南近江重镇,背靠铃鹿山地,卡守甲贺郡门户,是平原山地的交接线之一。
我原以为只要我蒲生家对织田殿下忠诚,至少能确保家业无忧。
如今看来,织田家内部山头林立,隐患重重,织田殿下对我的信任也是有限,绝非明主。
既然如此,蒲生家又何必继续在斯波织田两家之间骑墙受累,我不如就把家督之名传给你,表明我家全面倒向斯波家的立场。
即便日后织田家内乱起来,南近江起来,看在斯波家的面子,别人想要对日野城下手,也得多掂量掂量。”
蒲生氏乡看向远处谈笑风生的织田信长,问道。
“母亲就这么不看好织田家的前景?”
蒲生贤秀叹道。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谁知道还能延续多久,既然织田殿下信不过我,我又何必替织田家着急呢。
圣人是个厚道人,蒲生家又有你这个得宠的斯波家臣在,没有道理在织田家的危船上赌一个未来。
早下船早安心,就算他日织田家真的扶摇直上,我们也不用妒,这份富贵实在太烫手,智者不取。”
蒲生氏乡点点头,说道。
“我会听从母亲的安排。”
在蒲生氏乡看来,蒲生家早就应该抛弃骑墙的心思,投入斯波家温暖的怀抱。
但因为家业都是由母亲支撑,她在家中没有什么影响力。母亲愿意迷途知返,她当然会全力支持。
蒲生氏乡回去当个挂名家督,慢慢接手家业,让蒲生家的日野城成为斯波家在南近江的重要支撑点,的确不错。
但这件事,蒲生氏乡还是想得浅了。
让蒲生贤秀最终决定把家业托付给女儿,彻底投向斯波家的原因,是蒲生贤秀发现女儿已经不是雏了。
蒲生氏乡不满十岁就被托付给斯波义银当小姓,这些年鞍前马后,忠心耿耿,她对待圣人的心思可不是一般的君臣之谊那么简单。
蒲生贤秀早就知道,自己这女儿对斯波义银是情根深种,她也曾经为这件事烦恼过。
毕竟,蒲生氏乡是她的嫡女,身上肩负着传承家业的重任,总不能一辈子暗恋斯波义银,终生不娶吧?
可随着斯波义银走上神道,被看作圣人降临的现世神,蒲生贤秀的心思就彻底变了。
如果女儿真能够爬上圣人的床,蒲生家的未来是不可限量的。
而女儿也的确没有让蒲生贤秀失望,当蒲生贤秀发现女儿已经不是个雏,顿时惊喜万分。
以蒲生氏乡对圣人的痴迷,她不可能在外面另寻男人,一定是和圣人发生了某些深入浅出的事。
蒲生贤秀的这种推测并非没有根据,因为同心众集团在斯波家的分量太重,类似中枢机构。
作为同心众笔头,秘书处首席,蒲生氏乡的重要性,圣人一定也是看在眼中。
蒲生氏乡坐在这样重要的位置,圣人没理由不把她彻底变成自己人,外人怎么能用得安心呢?
一想到蒲生氏乡可能怀上圣人的种子,蒲生贤秀就兴奋得厉害。
这时候,蒲生家还当什么织田家的附属,蒲生贤秀已然有了更高的追求。
一旦蒲生氏乡诞下神裔,与织田信长便是同在神殿之上的姐妹。即便两家实力悬殊,但织田殿下也没有资格当蒲生家的主君了。
蒲生贤秀期待蒲生氏乡归来之时,能够怀上神种,蒲生家从此一飞冲天,成就神裔家族。
蒲生氏乡到底年轻,不如蒲生贤秀老奸巨猾,被几句话忽悠了进去,真以为母亲是对织田家心灰意冷,这才改弦易辙,投向斯波家。
此时,蒲生贤秀的目光时不时略过女儿的小腹,心中充满期待。
就在蒲生母女不远处,另一边的羽柴秀吉也在看着织田信长与斯波义银依依惜别,目中免不得羡慕嫉妒。
忽然,她的身边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她转头看去,那是脸色苍白,日渐消瘦的竹中重治。
“竹中姬,你的病情还未好转,这次就不该出来送行,再吹寒风。”
竹中重治摇摇头。
“主上放心,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斯波织田两家联手,我不就近观察一下两位主君,实在是放心不下。”
听竹中重治说着不吉利的话,羽柴秀吉微微皱眉,但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你呀,就是太较真了,身体才会越来越差。你现在需要的是静养休息,不要急在一时。”
望着远处的织田信长,竹中重治叹道。
“不急不行呀,我们留在近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羽柴秀吉眯了眯眼睛。
“此话怎讲?”
竹中重治说道。
“大殿好像变得比之前更急了,织田家又要开始极速扩张。
柴田胜家大人在越前国进攻加贺国,池田恒兴大人马上要去攻打摄津国,羽柴家一定会被要求带兵助战。
越前兵团强盛,羽柴家多半是去摄津国助战,一旦拿下摄津国,羽柴家离开近江的时间就不远了。”
羽柴秀吉皱眉道。
“你是说大殿会把我改封?”
竹中重治喘了两声,说道。
“大殿一定会把有力家臣们全部外迁,以保证自己手中握有绝对优势,足以压制膨胀的家臣们。
不管是柴田,池田,丹羽,还是您,各家重臣都必须离开织田家的核心领地。
尾张美浓两国已经被大殿消化干净,伊势国的北畠信包是织田一门众,其家臣与力都是大殿派遣,伊势国等同于大殿的直领。
如今,大殿又把居城搬到南近江安土城,下一步就是要消化掉南北近江。
羽柴家在北近江的领地,多半是保不住了。一旦拿下摄津国,您应该会被外迁,继续向前线改封。”
羽柴秀吉苦笑道。
“我辛辛苦苦才稳住了北近江,大殿马上就要来摘桃子,让我有些不甘心呀。”
竹中重治面色一白,咳嗽一声,笑道。
“谁会甘心呢?柴田胜家大人在东美浓的富庶领地,不也被大殿改到了越前国?
大殿的心思,就是不断把家臣领地往前线迁移,逼着家臣们在前线拼命,不敢懈怠。
大家心里都清楚,打赢了无非是帮大殿稳定新领,等着被摘桃子,继续外迁。打输了就会受罚,多年积累一扫而空,一无所有。
武家原有的封建守土规则都被大殿破坏了,大家都是半饥不饱的野狗,只喂饱了大殿一人之野心。
但谁又敢反抗大殿呢?织田家的核心领地越来越大,大殿的实力也越来越强,大家只会比以前更加畏惧她。”
羽柴秀吉低声说了一句。
“也比以前更希望她死去。”
竹中重治笑着点点头。
“不错,随着织田家的领地越来越大,织田家臣团会越来越渴望大殿死去。
只有这样,织田家才能够回归武家传统,这块大蛋糕才有可能被家臣团分享。
织田家发展得越好,大家就越希望大殿死掉,真是讽刺呀。”
上吐下泻发烧
倒了,很彻底那种,暂时没法写了,之后看情况恢复更新。
第1623章灯塔效应见端倪
世间万物都关乎于性,性关乎权力。
义银曾经不太理解哲学家这句话的意思,但此时此刻,他却是深有体会,甚至可以说是悔之晚矣。
当他选择用鸠占鹊巢之策来稳固自己的权力基础,就已经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而当他高举神权,将自己的血脉与岛国未来最高贵的一群人联系到一起,更是在这条不归路上,狠狠又踩下了一脚油门。
没有姬武士会拒绝像他这样英俊的男人,更没有姬武士会拒绝让自己的后代成为岛国血统最高贵的人之一。
当义银的肉体,情感,权力,已然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之时,他也彻底迷茫了。
那些爱慕自己的姬武士,她们对自己的爱,到底是垂涎自己的颜值,还是珍惜自己的感情,又或者是为了争夺更多的权力?
也许三者皆有?或者只有其中之二?又或者只是为了权力?
即便是对身边的蒲生氏乡,义银的心态也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他一直在告诉自己,人性禁不起考验,所以自己要面对现实,难得糊涂,不去深究也挺好。
但义银心里非常清楚,曾经如黄金一般纯粹珍贵的爱情,对他而言已经不存在了。
即便是最早跟随自己的两前田,两高田,也会藏有私心,自己又何苦为难大家,一定要把现实利益和私人感情分得清清楚楚呢?
这就是走上人生巅峰的代价,性与权力本就是一体的,他还硬要把个人情感揉搓进去,活该一辈子受这份苦楚。
这就像是撕玫瑰花瓣的小姑娘,他爱我,他不爱我,他爱我,他不爱我。。除了残害可怜的花朵,实际上半点屁用都没有。
就算最后一片花瓣是不爱,小姑娘也会再拿起一朵玫瑰花,重新开始撕,期待这朵玫瑰花的最后一片花瓣是爱我。
但这样做,除了自欺欺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而义银现在就是撕花瓣的小姑娘,他不敢深究,不敢联想,只敢躲在自己用权力编制的安全屋内,撕着自己的情感玫瑰花。
每一片花瓣都是爱我,也不知道是骗别人,还是骗自己。
在不破关前与织田信长分开之后,义银一路骑行穿越浓尾平原。
有织田信长的授意,各地武家对义银的恭维更加没有顾忌,都拿出自己最大的热情款待这位路过的武家守护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织田家的姬武士团是非常羡慕斯波家的姬武士的。
织田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为了家督的野心,大家都是勒紧裤腰带,土地的收成,劳役的沉重,商町的重税,压得大家透不过气来。
原本这也没什么,全天下的武家都是一个德行,所有的产出收入,都是为了准备打仗,消耗在战争中,大家也都习惯了。
但斯波家的出现,让天下武家都感到震惊。就像是天天啃馒头的人,忽然发现有人把馒头一切二然后加上肉,一阵狂啃,满嘴流油。
原来馒头还可以夹着吃?原来馒头里面还可以加肉?
斯波编制的出现,给了斯波家姬武士一份保底的收入,足够一家三五口人躺平吃喝。
斯波粮票的高流动,斯波地产的高溢价,又给了脑子活络的斯波姬武士很多赚取收入的额外机会。
再加上斯波家的财政,主要依靠北陆道商路体系和斯波粮票金融体系,根本看不上地里那点收入。
田税和劳役几乎都是用于本土本乡的基础建设,修桥补路,建设水利,可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只要不是好吃懒做的斯波姬武士,都混得很不错。就算真的是好吃懒做,只要祖坟冒烟,让你混进斯波编制,你躺平也没人多管你。
圣人自己说过,斯波家要养闲人,前人栽树就是为了让后人乘凉,不让人享福的思想是不对的。
斯波领地就像是一块不属于乱世的世外桃源,和周遭的武家领地的情况非常割裂,看得周遭中下层武家都要被馋哭了。
原来馒头真的能夹着吃,为啥自己就吃不上呢?
人生最怕的就是对比,最痛苦的事就是开始思考人生。人类一思考,许多原本以为理所当然的事,瞬间就变了味道。
斯波领地就像是一座灯塔,照得周遭武家领地人心浮躁,特别是义银这个缺德鬼还搞出了斯波义士头衔,把斯波编制另类外扩了。
只要为武家大义而战,斯波家的圣人就认你这个义士,给你一份等同于斯波家姬武士的待遇。
那么,怎么做才算是为大义而战呢?
义银借此垄断了武家大义的定义权,不费吹灰之力就培养出无数心潮汹涌的带路党,哭着喊着要投奔斯波家的大义旗下。
织田信长自信满满,织田核心领地是铁桶一块,只要把有威胁的家臣驱赶到前线继续帮自己卖命,自己在背后不断消化领地就行了。
但在织田信长看不到的地方,人心走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彻底变味了。
织田家的核心领地,美浓,尾张,伊势,近江四国,西边贴着近畿斯波领,肚子里还横着一个尾张斯波领。
比起外围武家对斯波家姬武士的羡慕,一点点看着斯波领武家越过越爽的织田核心领地武家,其实是最受震撼,最受冲击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宁为斯波犬,不当织田人的吐槽,已经在织田家核心领地姬武士之间达成了共识。
比起织田家空有三四百万石领地,却只会穷兵黩武的吃糠咽菜,谁不想去斯波家领地吃香喝辣,回头还能娶个标志的小公子爽一爽。
特别是下尾张四郡跟随两前田家去斯波家发展的姬武士,她们回来挑老公,那都是横眉竖眼,鼻孔朝天,把织田家小妞们羡慕死了。
你还别说,下尾张的岳父还就吃她们这套。
宁愿把儿子嫁给有斯波编制的普通斯波家姬武士,也不愿意让儿子跟着织田家百石知行的中层姬武士吃苦。
这不单单是生活水准的区别,更是社会地位的区别。
织田信长虽然嘴上知错要改,但织田军的军制却是纹丝不动,依然在抬高足轻地位,提高卒族的积极性。
比起斯波家那种重视武家,稳固姬武士地位尊严的做法,那个岳父愿意自己的儿子在织田家和足轻的孩子站在同一起跑线?
嫁儿子要嫁斯波娘,入仕要走斯波门。
这种中下层社会风气一旦形成,上层也许还没意识到什么,织田家的姬武士自己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特别是余吴湖合战,斯波联军一举击溃织田家主力,把织田信长打回谈判桌上,亲自跑去伏见城磕头认错,跪求当圣人门下走狗。
在织田信长看来,这是权宜之计,日后统一天下,再争一家之主的威严。
但在织田家的姬武士看来,精气神垮了,软骨病彻底占了上风。大殿自己都去跪舔斯波了,我们跟着舔一舔咋了?犯法啊?
经济水平和社会地位输了也就罢了,现在连武家最根本的武力也输了,织田家姬武士还有什么可骄傲的地方?
脊梁骨一断,跪下的速度就会很惊人,跪下的人数就更惊人了。
于是,义银途经浓尾平原,受到了热情如火的待遇,织田信长只是抬了抬手,织田家姬武士们差点把自家门槛拆了,唯恐绊着义银。
这场面也把义银吓到了,他原本还想回溪村祖地看看,可织田家的姬武士太过热情,比斯波家臣还像家臣,这也不合适呀。
万一让织田信长产生什么疑虑,再搞出什么波折,就不好了。
无奈之下,义银只能以事急为由,一路疾驰通过浓尾平原,进入三河国。
原本以为到了这里能松口气,谁知道,德川家康早就在边界上候着他,还给他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第1624章德川家康太猴急
冈崎城,这里是西三河松平家的起家之地。
德川家康的祖母松平清康就是以此为根据地,拿下了三河一地,被德川家私下缅怀为如果能够活到三十岁,可夺取天下的一代英主。
但事实是,天下没那么好拿,德川家康其实比起她的祖母更加能干,更加英明。
军事上,她把无能母亲治理多年,早已一盘散沙的松平家重新组织起来,拿下三河远江两国,与武田北条两家分庭抗衡,称霸一方。
政治上,她积极向织田信长靠拢,严守清洲同盟的盟约,是织田信长背靠背的可靠盟友。
在斯波织田纠纷问题上,德川家康利用自己和斯波义银,织田信长的私人友谊,坚持中立,不与斯波为敌,织田信长也不好说什么。
德川家康因此从斯波义银这里得到了不少好处,甚至将松平家抬格成为源氏名门新田一脉后裔,改苗字德川,家格门第大大提升。
冈崎城居馆,德川家康将义银迎回之后,便在这里设宴款待。
主位上,义银面对德川家康的频频敬酒示好,也是很给面子的轻言安抚,谈笑风生。
不明事理的外人总以为德川家康运气好,手下是以死脑筋闻名天下的三河姬武士,忠义可靠,所以松平家才能在衰弱之后东山再起。
其实,事实并不是这样简单。
武家从来没有绝对的忠诚,且不谈德川家康以高超的手段,驾驭三河众与远江众两支姬武士团。
只说三河姬武士本身,忠义就是一个笑话。
东西三河相互征伐多年,内部矛盾其实很大。就算是德川家康起家的西三河,酒井,本多这些地方豪族哪个又是好相与的乖乖宝?
松平家的确和这些地方豪族世代联姻,但如果德川家康压不住她们,她们一样能把德川家康变成像她母亲那样的无能傀儡。
德川家康自己小时候,就是被这些忠诚的亲戚在织田今川两家之间卖来卖去,到处被拐当人质。
能够稳住三河远江两国,复兴德川家,完全是德川家康的政治手段高超,军事才能出众,和三河姬武士所谓的忠义耿直关系不大。
三河姬武士的忠义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德川家康一直在宣传三河姬武士的忠义,反过来约束着三河众表现得越来越自诩忠义。
德川家康能在织田信长觊觎之下保持独立性,能和北条氏政虚与委蛇,共抗武田,能抵抗武田信玄的入侵,败而不溃。
这样的人,能简单吗?
外间传闻,德川家康在三方原合战被武田信玄吓尿了裤子,那些羞辱调侃笑话的言辞,义银是一个字都不信。
现实就是德川家康不但保住了三河远江两国的地盘,还在不断收买骏河众,反向渗透武田家控制的骏河国。
武田信玄举起屠刀才控制住骏河众动摇的心思,她看似强硬的表现,反而是落得下风的无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义银看着德川家康,笑道。
“我听说你这几年都在远江国滨松城享福,很少回三河国,这次怎么想到特地跑来接我,为我洗尘接风?”
德川家康笑了笑。
她这些年一直呆在滨松城,是因为三河远江两国实力相当,她必须妥善处理刚被征服的远江众,将其消化成为自己的臂膀。
但在外人看来,总觉得她是喜欢远江国的富庶生活,甚至连三河众也是颇有微词,不能理解,时常劝她回国,让她心力憔悴。
但圣人是何等英明?他自然能看懂德川家康的作为,此时出言调侃,只是好奇德川家康千里迢迢跑来接自己的这份殷勤。
德川家康可是手握四五十万石,镇守东海道门户的织田信长头号小妹,死党盟友。
就算斯波织田两家如今已经和解,但德川家康这个政治上出名的油滑人,也不至于显得如此卑微。
要知道,义银刚刚为了武田家的女儿,和织田信长打了一场牵扯二十万人,涉及七八国的大决战。
而德川家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占据骏河国的武田信玄。
义银让自己那个武田家的女儿回去探亲,这会儿德川家康的任何谦卑态度,都可能导致被人误解为政治上的软弱,智者不取。
德川家康叹了一声。
“恳请圣人屏退左右。”
义银挥挥手,一众姬武士,不论德川斯波麾下皆是一起伏地叩首,离开了厅中。
连蒲生氏乡也是走得很干脆,她并不觉得德川家康敢做什么对圣人不利的事。
以现在的政治环境,谁敢对圣人动手,就是自寻死路。
再者,圣人有万姬不当之勇,单枪匹马,谁又能把圣人怎么样?
德川家康此举,多半是想求圣人什么事,不方便外传。
等众姬离场之后,德川家康恭谨走到义银案前,见香薰烛火黯淡,还殷勤得拿起剪烛,替义银挑明烛火。
随着烛火明亮起来,一股暗香随之散溢,甚是好闻。
义银看着德川家康小心翼翼施为,并不在意这点香薰,他的注意力都在德川家康身上。
只见德川家康做完这一切,深深伏地叩首,掩面而泣。
“求圣人救我。”
义银一愣,上来就是哭戏吗?表演进度条拉得有点快了。
“莫要做小男子状,起来说话,谁要害你了?以你数十万石大名之尊,又有谁能害你呢?”
德川家康一抹眼泪,惨笑道。
“听闻关东侍所接纳武田殿下入大评议,已然决定征伐东方之众。
外臣斗胆问圣人,真有这件事吗?”
义银点点头,说道。
“东方之众多行不义,关东诸姬群情激奋,自愿讨伐,正本清源。”
德川家康叹道。
“看来此事是真的。
据说,北条殿下与武田殿下都是征伐东方之众的积极响应者,北条家志在房总半岛,武田家图谋常陆国。
若是她们都能得偿所愿,只怕这东海道,从此再无我德川家立足之地了。”
德川家康这话,义银是有些听明白了。
东海道现在的局面,是武田,北条,德川三足鼎立。
武田家有甲斐国,信浓国,虽然也控制了骏河国,但始终无法建立有效的统治。
北条家有伊豆国,相模国,武藏国,但武藏国在义银与上杉谦信联手发动的关东攻略中被横扫,亲近北条的地方武家势力损失惨重。
北条氏康当年是借助上杉谦信的下总征伐失败,取巧扳回一局,收回了武藏国,但她主要是依靠外交策略,寝反了当地有力武家。
这些墙头草不是被武力征服,只是名义上臣服北条家,北条家对她们的影响力很有限。
所以,德川家坐拥两国,武田北条两家各自坐拥三国,看似另外两家势力更大,但根基稳固的德川家并不怎么吃亏。
三家实力的相对平衡,就是维护这个三足鼎立局面最重要的政治支撑。
而现在,局面要变了。
对东方之众的征伐如果顺利,北条家将吞下房总半岛,也就是把势力扩大到安房,上总两国。
武田家的目标虽然只有常陆一国,可常陆国是大国啊,一国耕地比房总半岛加起来的耕地还要多。
真要让北条武田两家的目标达成,东海道三足鼎立的平衡,立即就会被打破,德川家康会直接变成最弱的那一个。
德川家康最好的应对办法,是趁着北条武田两家参与征伐东方之众的时机,出兵袭扰两家的地盘,逼迫两家回头,导致扩张失败。
从军事上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但在政治上,德川家敢这样做就死定了。
因为征伐东方之众是整个关东侍所的战略目标,也是义银给予关东联军在斯波织田之战中得不到土地恩赏的补偿。
现在这个斯波织田和解,联手征服天下的政治大势面前,德川家康如果敢拖后腿,直接就会被一个浪头先拍死在岸上。
这就是她哭哭啼啼说自己没活路,求义银指条明路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在于织田家。
德川家的三河远江两国,本就是织田信长用来保护浓尾平原的挡箭牌。
在织田信长征服近畿地区的时候,德川家康在东海道的存在,就是保护织田信长不会被来自东海道的势力背刺,威胁自己的根据地。
在斯波织田之战中,武田信玄只是略施小计,从信浓山区拉出一小支人马,就骚扰得浓尾平原焦头烂额。
要是没有了德川家康,东海道门户大开,织田信长需要留多少兵力防守老家?
但现在,德川家康对织田信长的利用价值越来越低了。
义银和织田信长达成了共识,这就意味着关东方面不再是织田信长的威胁,她的本领已经安全了。
不管是武田信玄,还是上杉谦信,义银都可以钳制她们,不让她们干扰织田信长对岛国其他地区的征伐。
德川家这个织田家在东海道最重要的战略门户,变得可有可无。
德川家康的战略眼光很好,所以才会急得冒火。
对峙的敌人正在无法阻挡,变得越来越强大,而自己对于盟友的价值却是越来越低,此消彼长呀。
以织田信长贪婪,德川家还能保持多久的独立性?德川家康最后的结果,要么就是安心去当织田家臣,要么就是浅井长政的下场。
这两条路,德川家康都不愿意选,所以她才会跪在义银面前。
看着眼前哭得凄凄惨惨,我见犹怜的德川家康,义银自以为看透了德川家康的心思。
但他却不知道,德川家康比他想得更加狠绝,手段更加极端。
正说着话,义银忽然觉得浑身燥热不安,眼前德川家康的俏脸也变得越来越迷人。
德川家康见义银面红耳赤,呼吸急促,知道时机到了。
她绕过摆放菜肴的案牍,跪在义银侧近,凄然道。
“义银哥哥,求义银哥哥拉我一把,我愿意为义银哥哥做任何事。”
说着说着,德川家康的一只手,已经不老实得摸上了义银的小腿,看似跪求的可怜外表下,暗藏着更进一步的炙热野心。
义银被她小手一摸,体内那团火更是越烧越旺,忍不住心头一荡,伸手想要摸德川家康的小脸。
德川家康很凑巧得抬起头,似乎想要凑近,让义银能够更容易摸到自己,亲到自己。
就是这个略显猴急的动作,让义银的心中提起一丝警觉。
不对,立华奏昨晚刚才完成了一周一次的任务,自己最近在京都累得腰子都快嘎了,哪来的这么多火气要泄?
义银面色一肃,站了起来。
“我有些不胜酒力,先去休息了,公务上的事,我们明天再谈。”
说完,义银看了眼面前被顶出一块的衣服下摆,更觉得今天这事有些蹊跷,他随手拿起桌上的酒壶,说道。
“这酒不错,剩下半瓶我带回去喝。”
快步走出厅中,义银看到等候在外面的蒲生氏乡和井伊直政,顿时心头一松。
“回院子休息。”
一众姬武士鞠躬,拥着义银往外走,前往德川家康为义银安排的住处。
等走入庭院,义银随手把酒交给井伊直政,低声说道。
“找个人试试酒,看看有没有问题。今晚加派警卫,不要松懈。”
井伊直政一惊。
“圣人觉得德川家有问题?”
义银摇摇头。
“可能是我多心了,你先去吧。
氏乡,你跟我进屋,我有些事与你说。”
说完,义银就一把拉住蒲生氏乡,径直往自己的卧室走。
刚才关上门,蒲生氏乡还来不及问是什么事,义银已经双目赤红,扑了上来。
这一路真是忍得他辛苦死了,现在是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了。不管德川家康是不是有问题,义银总要先把自己的问题解决掉。
蒲生氏乡被吓了一跳,但外面的井伊直政正在紧张布置防务,蒲生氏乡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她只能把衣服咬在嘴里,默默承受。
恭送义银离开之后,德川家康回到厅中,微微叹了口气,自己还是太猴急了,一个差错,断送了大好机会。
对于义银拿走的那瓶酒,德川家康并不在意,因为那瓶酒没问题,真正有问题的,是。。
德川家康走上主位,将自己刚才用过的剪烛拿起,直接刺入香薰,把灯芯搅和出来。
此时,有一人匆匆进入大厅,正是冈崎城代,也是宴会的准备者,石川数正。
她对主位上的德川家康鞠躬,心慌的问道。
“主君,是事情暴露了吗?”
德川家康看了眼石川数正,摇摇头说道。
“圣人只是拿走了酒。”
石川数正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德川家康晃了晃剪烛上的灯芯,问道。
“这个有没有问题?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石川数正摇头道。
“主君放心,男子闻了此香,只是欢愉之念大盛,不伤身体,睡一觉就好了。
这是热田神宫巫女留宿男客的玩意儿,上千年精进的手艺,不会让人看出端倪的。”
德川家康点点头,慢慢走出大厅,经过石川数正身边之时,低声说道。
“你亲自把东西销毁了,别留下痕迹,也不要让别人知道。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先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去给圣人请安。”
“嗨!”
鞠躬目送德川家康离开,石川数正快步走上主位,趁着现在没人,赶紧收走香薰和灯芯。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忐忑。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要是有一天,您只想要自己知道,我又该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