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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日本战国全文阅读

作者:五四四五五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txt下载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43章出乎意料的猛攻

    东野山上,自以为是织田家撒手锏的氏家直元与平手汎秀,踌躇满志,摩拳擦掌准备夺取大功。

    她们显然不知道,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诱饵,一枚棋子,比对面岩崎山上那些可怜虫好不到哪里去。

    在此同时,明智光秀已经来到堂木山,正在与克莉丝汀娜相互打量,相互磨合。

    明智光秀指着前面的四门火炮,问道。

    “阁下,这就是君上所说的国崩吗?看起来就像是放大版的铁炮。”

    克莉丝汀娜点点头,用蹩脚的日语说道。

    “我不知道你们所谓的国崩是什么标准,在我的国度,它们被称为佛朗机炮。

    它们与铁炮完全不同,不管是威慑力还是制作难度,都不是一个层次的兵器。”

    明智光秀好奇得看了看。

    “这几门国崩,好像大小有些区别。”

    克莉丝汀娜回答。

    “这里有两门三磅炮,两门六磅炮,操作的人员都是我带来的船员,她们不懂日语,无法与你们的军队沟通。

    我们只负责操炮,不会参与战事本身,如果对方攻到我们面前,请允许我带领她们退出战场。

    这不是属于她们的战争,我答应过她们,会带她们活着回到船上,希望你能见谅。”

    明智光秀笑了笑,鞠躬道。

    “阁下太客气了,你们是君上请来的协助者,我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阿里阿多,故得以马斯。”

    明智光秀没有正面回答克莉丝汀娜的问题,让克莉丝汀娜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感觉眼前的人不够真诚。

    “我们收了大领主阁下的雇佣金,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不需要对我们表示感谢。

    只希望你能遵守我与大领主的约定,不要为难我的船员。”

    对于这些礼仪繁琐又杀人不眨眼的岛国姬武士,克莉丝汀娜并没有多少好感,反而很警惕。

    她们可以对你非常礼貌,但也可以在下一瞬间拔刀砍死你,连眼都不眨。

    面对克莉丝汀娜刻意的疏远和警告,明智光秀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斯波义银在乎与这些南蛮人契约,明智光秀却不在乎。

    如果真的有需要,她会毫不犹豫把刀架在这些人的脖子上,强迫她们听从自己的命令。

    此时,明智光秀还是转移话题,避而不谈,指着前方正打得热火朝天的岩崎山防线,问道。

    “请问阁下,这些炮能够攻击到那里吗?”

    克莉丝汀娜瞅了一眼,说道。

    “佛朗机炮的有效射程在0.5-1英里,那里的丘陵稍微远了一点,可能打到,但不能保证落弹点,山下的整个小平原都在射程范围内。

    以实心弹的动能,一次四枚炮弹,能在地上犁出四条竖线,相信对战局会有非常大的帮助。”

    明智光秀点点头,她虽然不知道一英里是多少距离,但克莉丝汀娜的说明已经让她理解了大概。

    这炮弹就是射出去的铁球,往前滚动犁出四条直线,射程能够覆盖整个小平原。这样一解释,斯波义银定下的战术思路就很清晰了。

    余吴湖战场并不大,从织田信长所在的大岩山,到斯波义银的狐塚,相聚不到十公里。

    就算加上外围的山势和人员调动区域,整个战场的范围不会超过二十平方公里。

    而真正的核心战场,余吴湖东侧小平原,只有两平方公里左右。

    在如此窄小的余吴湖战场,双方投入七八万人,可以说是摩肩接踵,没有回转的空间,特别是在核心战场小平原,几乎是人挤着人。

    在这种环境中,其实是非常有利于织田家的铁炮枪阵战术,以超长枪为阻拦,铁炮弓矢三段射击,不断杀伤斯波军,直至士气崩溃。

    因为平原窄小,甚至只能说是宽一点的山中谷道,斯波军也没办法回避,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白白消耗自己的军力。

    但随着南蛮炮队的出现,织田家的优势反而变成了劣势。

    因为窄小,长枪铁炮同样没有回旋余地,密密麻麻挤在小平原,只能硬挨射程更远的火炮轰击。

    虽然十六世纪的实心弹远不如后世的开花弹那么有杀伤力,但弹体的动能滚起来,一样可以冲垮敌阵。

    没见过火炮轰击的岛国士兵,看到身边人被翻滚的炮弹犁成肉泥,她们还能坚持阵型,继续作战吗?

    只怕到时候大多数人会直接被吓得精神崩溃,四散逃逸,把己方的军阵践踏混乱。而这,就是斯波义银带兵出击的最好时机。

    明智光秀满意得点点头,对克莉丝汀娜深深鞠躬,说道。

    “我与我的部众会守在这里,保护你们的安全。请你一定要帮助君上,打赢这场战争,拜托了!”

    克莉丝汀娜看着明智光秀鞠躬,眼神有些飘忽。

    从去年与斯波义银发生那件事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有一年了。

    但时至今日,克莉丝汀娜依然难以忘怀,午夜梦回之时,还会想起那一天的羞耻之事。

    克莉丝汀娜的脑子有点乱,疑惑自己被同手同脚绑住,到底是怎么非礼大领主的呢?

    算了,不想了,但如果还有下一次,自己一定要在上面。

    克莉丝汀娜冷声道。

    “我当然希望大领主阁下能够取得胜利,这就是炮队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我会竭尽全力指挥炮队,为大领主阁下打开通往胜利的大门,不需要你来拜托我。”

    明智光秀直起身子,看向那四门火炮,笑眯眯说道。

    “希望你的国崩,真像你说的那么厉害吧。”

    克莉丝汀娜冷笑一声。

    “无知的岛民,不要小看了战争之神,你等着欣赏吧。”

    明智光秀点点头,说道。

    “我很期待。”

    期待的人,并非只有明智光秀一人,把她赶去堂木山的前田利益,更加期待。

    前田利益本阵,一众姬武士跪坐在地,前方的消息被使番一个个传进来。

    “报!细川先锋攻破山下防线,细川大人派遣后续十只备队继续出击,已经攻上半山腰!”

    前田利益抬头看了眼太阳,太阳刚才升起三刻,岩崎防线便摇摇欲坠。

    是细川藤孝太厉害?还是岩崎防线的守军毫无斗志?也许,都有一些关系吧?

    前田利益把细川藤孝派上去打头阵,并没有想到她的速度会这么快,细川军一反平日的保存实力,穷追猛打,的确令人刮目相看。

    若是让细川藤孝知道前田利益此时的想法,一定会笑到不行。

    细川藤孝派上一线的部队,都是细川元常的亲信,三渊藤英的死党,与自己不对付的家中刺头。

    简单来说,细川军攻得那么猛,那么不计伤亡,是细川藤孝刻意所为,一石三鸟。

    其一,向斯波义银表现自己的忠贞不贰,对斯波家的绝对拥护。

    其二,让敌我双方看看细川家的底蕴,向所有人展现和泉细川家的尊严和实力。

    其三,削弱家中的反对势力,为日后接手整个细川三渊两家势力,做好准备。

    正所谓,外杀敌寇,内除异己,献媚君上,一举三得。

    此次出兵,细川三渊两家在细川藤孝的鼓动下,出兵二十支备队,拉出二十万石的动员力,尽到了盟友的义务。

    再加上先锋的功劳苦劳,斯波义银在战后一定不会亏待细川藤孝,细川藤孝这是用别人的血染红自己的功,步步高升,岂不妙哉。

    岩崎防线上那些来自南近江北伊势的炮灰士气低落,即便有佐佐成政的督战队,也不可能打得过不惜代价猛攻的细川藤孝。

    岩崎防线瞬间被撕开了口子,因此出乎敌我双方的意料。

    前田利益想了想,说道。

    “细川军已经扯开了敌军防线,哪位大人愿意带兵支援,助细川军一臂之力?”

    细川军二十支备队五千人,看似人数不少。

    但要短时间冲垮岩崎防线,给织田信长足够压力,让织田家忍不住提前放出东野山的主力,还差了一点火候。

    既然战事顺利,不如再派点人上去,打乱织田家的节奏,逼着织田信长不得不动。

    几位家督主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没有说话。前田利益的排兵布阵过于奇怪,谁心里不犯嘀咕?

    斯波家历来做事公道,这次不派一兵一卒,只是忽悠盟友上阵,必然是有原因的。

    如果前田利益只是单纯想要保存实力,事后也无法和津多殿交代。要知道,津多殿可是最公正,最讲究团结盟友的义理之君。

    所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在场谁都不是傻子,心里有了顾忌,都变得犹豫起来。

    前田利益看了一圈,有些烦躁。她本就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这会儿战事紧张,更没有慢慢磨性子的心情。

    还没等她发怒,终于有一人站了出来。

    “外臣愿意协助细川大人,为津多殿拿下岩崎山!”

    前田利益定眼一看,站起来请命的是三好义继,摇头道。

    “三好姬,你看穿织田军换防,一举拿下堂木山,已经立了不小的功劳,这次还是让别人立立功吧?”

    三好义继不好意思的笑道。

    “前田姬说的是。”

    三好义继得意洋洋跪坐回自己的位置,不再说话。她心里很当然清楚,前田利益不可能把自己派出去。

    因为堂木山突袭立功,她与户泽盛安的待遇被拉上去一大截,已经让大家感到很尴尬。

    三好家义继是浪子回头,户泽盛安是千里聚义,这两家都不是正经的斯波家近幾盟友。

    要是再让三好义继冲在前面,大家的脸都没地方搁,近幾联军靠这些外人撑面子,会让天下武家当笑话看扁的。

    三好义继坐回去之后,铃木重秀又站了起来,鞠躬说道。

    “不如让我去吧?”

    前田利益有点失望,沉默半晌,说道。

    “铃木姬,杂贺众的铁炮我之后另有重用,你且耐心等待吧。”

    前田利益拒绝了两人,场面有些冷了下来,坐在前田利益半席之下,地位最高的幕府管领畠山高政,终于忍不住开口。

    “前田姬,近幾联军精诚团结,凝聚在津多殿旗下,为武家天下而战,共襄盛举。

    如今战事已经开打,许多事你若是还要藏着掩着,难免惹人非议,不如开诚布公,与大家明说。”

    畠山高政实力不足,但地位清高,她这一开口,坐下诸姬纷纷点头赞同。

    前田利益的演技太差,这么明显的排兵布阵,谁都能看出有问题,这会儿还想派人上去干仗,自然要给个明确的说法。

    前田利益想了想,说道。

    “织田家的主力在东野山,我的备队要作为预备队防着东侧,暂时不能动。”

    此言一出,众姬哗然,多少人的眼睛一起看向挂着的地图。

    畠山高政点点头,站起来,说道。

    “原来如此,前田姬身负重任,那就由我带兵先上吧。”

    一旁的蜷川亲世跟着站起来,说道。

    “畠山一家兵力不足,我也去吧,我们的身后就拜托前田姬了。”

    前田利益站起来,对她们鞠躬,说道。

    “请两位大人放心,一切尽在津多殿掌握之中,祝武运昌隆。”

    畠山高政与蜷川亲世相视一笑,一起鞠躬道。

    “津多殿武运昌隆!”

    她们当然信得过斯波义银,在一次次跟随斯波义银从胜利走向胜利之后,她们对斯波义银的信心,甚至比斯波义银自己更加坚固。

    畠山高政带头问出了斯波家的策略,就得有所表示,自然要主动请缨去岩崎山。

    蜷川亲世看形势大好,去岩崎山打落水狗,总比呆在这里和织田主力拼命要好,赶紧站起来请命。

    这两个鬼精鬼精的幕府大佬一前一后走出本阵,笑着奔赴前线。

    畠山高政身为幕府管领,蜷川亲世身为政所代官,都是在京都幕府玩了多年的混子,有好处就上,没好处就躲,算得可精了。

    前田利益摇摇头,感觉自己还是太嫩,稍稍被挤兑一下,就露出了底裤。

    好在岩崎山的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这时候也没必要藏着掩着,织田主力下山的时间不远,的确该备战了。

    前田利益扫视在场诸姬,肃然道。

    “岩崎山告急,东野山的织田主力随时可能下山,诸姬各自回阵听令,随时准备迎敌!

    为武家天下,请诸姬祝我一臂之力,拜托了!”

    说完,前田利益伏地叩首,所有人一起伏地叩首,喊道。

    “为武家天下!板载!”

第1544章强而有力的猛攻

    岩崎防线摇摇欲坠,另一侧的贱岳防线也是岌岌可危。

    比起细川藤孝,畠山高政,蜷川亲世这些心思深沉的幕府武家,真田信繁麾下可都是直来直去的山里人,干活更卖力。

    津多殿金口玉言说了,真田信繁大人承诺的一百斯波编制太少,给两百!

    从那一刻起,整个真田军的士气就被顶到了max,贱岳防线算个屁,大家的目标是贱岳之后的大岩山!

    老狗拉住正在冲锋的小丫头,一巴掌按住她的脑袋往下压,一起缩在上坡路的岩石之后。

    小丫头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几声惨叫,刚才和她一起冲锋的几个人已经滚下山坡,身上多少还插着几根箭矢。

    她倒吸一口冷气,喊道。

    “老狗!真有你的!你怎么知道前面有暗箭?”

    老狗一边小心翼翼探出头,一边骂道。

    “老娘的本事还多着呢,你给我跟紧了!”

    小丫头抬头看向老狗。

    这个一口烂牙,脏兮兮的姬武士,此时面上肃然,浑然没有了日常的懒散,甚至能看到她的双目在燃烧,仔细观察着前方守军动向。

    看起来,挺有样子的。

    小丫头鬼使神差问了一句。

    “老狗,伱和我爹是怎么认识的?”

    老狗瞅了一眼小丫头,又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

    “把你脑子里那些污秽的想法丢掉,我不是山下那种禽兽,我和你爹之间清清白白的。

    特么的,这里正打仗呢,你在想些什么混账东西!”

    骂完小丫头,老狗继续缩在岩石后面观察,又看到几个足轻被铁炮弓矢给砸了下来。

    老狗嘴里喃喃自语。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三个点吗。。”

    她身后的小丫头却是捅了捅她的腰,问道。

    “你是不是喜欢我爹呀?”

    老狗愤怒得回头吼道。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这里在打仗呢!”

    小丫头跟着吼起来。

    “不喜欢我爹!干嘛这么照顾我!这么怕我死了!”

    周遭的冲杀声震天响,两人的对话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老狗气得不轻,面色涨红道。

    “喜欢!怎么了?”

    小丫头指了指自己,说道。

    “我的名字叫凛,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姬武士,以后别再喊我小丫头,不然我回去向我爹告状,说你欺负我。”

    老狗一窒,但声音的确低了不少,感觉有些怂了,喃喃自语道。

    “你这丫头,真是比你那个早死的母亲更让人讨厌,都是葵的错。。时辰才会沦落到。。”

    凛撇撇嘴,懒得听老狗埋怨自己的父母,问道。

    “在打仗呢,少说废话,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老狗深深吐出一口气,缓和自己的情绪,说道。

    “前面有三个点交叉,轮流用弓矢铁炮招呼我们,想要强冲山口就是在找死。

    我从右侧的陡坡爬上去,干掉最边上那个点,破坏她们的交叉射击。你在这里等着,小心别冒头,要是被人爆了脑袋可太蠢了。”

    凛一把拉住老狗,说道。

    “我也去。”

    老狗回头瞪了凛一眼,骂骂咧咧看了眼一脸坚决的凛,只能无奈点点头。

    “葵那个讨厌鬼,生的女儿比她本人还讨厌。”

    凛凑近了问道。

    “老狗,你和我妈很熟吗?”

    老狗又瞪了凛一眼。

    “废话,老娘特么的上辈子欠你们全家的,这辈子就是来还债的。

    跟好了,千万别死,我们走!”

    真田信繁皱着眉头,指着前方说道。

    “防线设置的不错,可惜守军士气太弱,再派两支备队上去,给右翼再加把劲,她们要崩溃了。”

    海野利一对身后的使番下达命令,使番鞠躬之后,跑了出去。

    海野利一对真田信繁说道。

    “贱岳比想象中更脆弱,看来不到中午,我们就能够突破这里,杀往大岩山,要不要尝试驱逐这些溃兵,帮我们冲击一下大岩山防线。”

    真田信繁点点头。

    “试试吧,但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织田信长本人就在大岩山,那里必然有织田精锐驻扎,我们眼前这些北近江众的性命,织田本家的姬武士是不会在意的。

    为了维护大岩山防线的稳固,她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射杀我们驱逐的溃兵,不允许溃兵冲击防线。”

    海野利一看了眼真田信繁,问道。

    “你决定了吗?”

    真田信繁反问道。

    “决定什么?”

    海野利一冷冷说道。

    “攻上大岩山,打得织田殿下满地找牙。”

    真田信繁撇撇嘴。

    “明明是你之前激将我,这会儿又问我确不确定,六娘,过分了。”

    海野利一肃然道。

    “按津多殿今日的策略,我们并非主力,只是奇兵策应。

    拿下贱岳之后,我们只需要骚扰大岩山,吸引织田殿下的注意力就能完成任务。

    大岩山乃是织田殿下本阵,必然是层层严防,精锐驻扎。我们如果选择强攻,只怕伤亡不会小。”

    真田信繁双目看着前方战场,冷笑道。

    “我有的选吗?

    从西征开始,我把大熊朝秀,山中幸盛,岛胜猛,前田利益。。好家伙,仔细数一数,能得罪的都给得罪完了。

    津多殿留前田利益密谈,却把我先打发了回来,便是他心中的亲疏有别。

    我即便再不服气,也必须承认,我还不是津多殿心中最重要的那些人之一。

    我唯一能够倚仗的,就是这些不怕死的山里姐妹。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展现真田众的武勇。

    否则,战后失去价值的我,日子一定很难过。

    六娘,你激将的对,我别无选择,必须拿下大岩山。

    我许诺真田众一百斯波编制,津多殿随后就派人来加倍,给了两百编制。

    你以为我看不懂吗?津多殿那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们!

    他不觉得我们能够打破织田精锐组成的铁桶阵,他不觉得我真田信繁能把织田信长怎么样。

    但我已经无路可退,姐妹们的心气已经被我鼓动起来,如果不能拿下大岩山,如果不能拿到那两百斯波编制,我就是真田众的罪人!

    你看看姐妹们的士气,她们连命都不要,拼命在打,我如果止步大岩山,踯躅不前,以后就没法做人了,别想再得到她们的认同。

    况且,我也想要用事实告诉津多殿,他看错了我,看错了我们!

    六娘,我要打得织田信长抱头鼠窜,我要让天下人都记住我,记住真田众,乃是天下第一兵!”

    海野利一看着眼前的真田信繁,她意气风发,叱咤方遒的模样,真是让海野利一百看不腻。

    三无少女的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海野利一凑到真田信繁的耳边,低声说道。

    “请您相信真田众,我们会把织田信长打得落花流水,我们会用刀枪证明自己的价值,把您抬上津多殿的床。”

    真田信繁回过头,看向海野利一,那张冷静似水的脸上,透着坚毅的光泽。

    忍不住将手抚上海野利一的脸颊,真田信繁下意识说道。

    “六娘,你要是个男人就好了,我一定娶你回家。”

    真田信繁刚才说完,就觉得肋下甲缝间被狠狠砸了一拳,忍不住弯下腰倒吸冷气。

    海野利一温柔得把真田信繁扶起,帮她整了整兜胴,轻声说道。

    “好好琢磨怎么草你的津多殿,不要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泷川一益跪在织田信长面前,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织田信长坐在马扎上,远方是一名名使番骑马跑过本阵,大喊通报军情的声音。

    “报!真田军距大岩山十里!”

    “报!岩崎半山防线被突破!”

    。。

    耳边一个个声音掠过,织田信长扫了眼天上的太阳,从马扎上站起来,一脚踹翻泷川一益。

    “没用的东西,正午都没到,贱岳防线就崩溃了。”

    泷川一益爬起来跪好,伏地叩首喊道。

    “罪臣恳求切腹!”

    泷川一益心里郁闷,阿闭贞征那些混蛋真不是东西,自己严防死堵,还是没料到她们竟敢放开防线,自行溃散。

    借助当地人对地形的熟悉,虽然贱岳防线迅速崩溃,但北近江众的损失却还行,至少比被泷川一益的督战队用刀逼着当炮灰强多了。

    泷川一益的督战队被溃军一冲,亲信旗本眼看防线失守,架着泷川一益就骑马往回跑,到大岩山织田信长座前请罪。

    心里喊冤,但泷川一益嘴上却不敢狡辩,她是母衣众出身,很了解织田信长的脾气,这时候越辩解,死的越快。

    看见泷川一益伏地求死,织田信长却是冷哼一声,又踹了她一脚,骂道。

    “想死?太便宜你了!

    心里不服气是吧?觉得北近江众不肯挡枪,把你坑了,是吧?

    白痴!你让她们看出你的心思,让她们知道自己是替死鬼,你就已经输了!

    现在,我把大岩山防线再交给你,这里都是你的老部下,要是还失守,我不会给你第三次机会。

    滚吧,真田军马上就到了,去指挥防守。”

    泷川一益难以置信得抬起头,看向织田信长,然后又迅速伏地叩首,大喊道。

    “大殿放心!大岩山防线必然稳若泰山!”

    泷川一益站起来就要出去,织田信长喊住她。

    “等一下!羽柴秀吉人呢?她现在哪里?”

    泷川一益脸上一抽,低头回答道。

    “我把她安排在南线,守着通往长滨城的山道。

    万一真田军掉头南下,切断长滨城对到前线的补给线就不好了。”

    织田信长看了她一眼,点头道。

    “去吧。”

    “嗨!”

    泷川一益跌跌撞撞冲了出去,织田信长看着她狼狈的背影,忍不住笑起来。

    北近江众提前放开防线,自我溃散,此次虽然逃脱了损失惨重的炮灰命运,但在未来却是一个天大的把柄。

    大战之中,密谋保存实力,为臣不忠。就算北近江众做得太隐秘,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必然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

    织田信长相信,只要自己战后去查,一定能查到些什么。到时候就可以借此机会清理北近江众,把这块土地彻底融入织田家的本领。

    这才是织田信长轻易原谅泷川一益的真正原因,泷川一益的愚蠢,北近江众的精明,加速了织田家对北近江之地的清算与掌控。

    经此一役,北近江的浅井旧臣必然彻底失势,北近江会像越前国一样变成一方白纸,随意织田信长处置。

    而羽柴秀吉,呵呵。

    今天就是斯波织田决战的日子,真田军不会费什么力气去切断织田家的后勤线,真田信繁必然会冲着大岩山过来,策应正面战场。

    羽柴秀吉做得很聪明,她利用泷川一益的立功心切,把自己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

    泷川一益的防线刚才崩溃,羽柴秀吉已经派了人来请罪,信誓旦旦要守好南线,不让真田军侵扰后方补给线。

    另外,羽柴秀吉还提议等真田军在大岩山受挫之后,与大岩山守军两面夹击,争取在贱岳之地覆灭真田这支关东强军,震慑内外。

    羽柴秀吉说得有理有节,让织田信长完全抓不到她的错处,她反而图谋借助贱岳一战再立新功,让织田信长非常满意。

    若是织田麾下武家都像羽柴秀吉这样有进取心,又有能力,何愁大事不成。

    只是。。织田信长眯了眯眼,羽柴秀吉实在太懂事了,这种野心勃勃之辈本就是双刃剑,必须小心使用才不会伤到自己。

    织田信长暗自琢磨。

    此战之后,等北近江之地彻底被织田家消化,就该把羽柴秀吉丢去其他地方开疆拓土,不能让她在北近江继续经营,以免尾大不掉。

    织田信长摇摇头,先不去想战后的布置,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打赢这一仗。

    岩崎防线虽然不像贱岳那样轻易崩溃,但佐佐成政也丢了山下与半山两条防线,形势亦是不妙。

    这还正午不到,贱岳与岩崎山两个方向的斯波军势就不计伤亡的猛攻,逼着织田信长动用东野山。

    织田信长微微一笑,斯波义银显然知道东野山藏着什么,既然如此,便随了他的愿吧。

    她下令道。

    “向东野山传令,命令氏家直元所部,平手汎秀所部,下山攻击前田利益的侧翼。”

第1545章户泽盛安的福气

    狐塚,斯波义银潜伏地。

    户泽盛安跪在义银面前,听他训话。

    “原本把你调入我的本阵听用,是赞许你先登堂木山的武勇忠义,没想到战事如此激烈,我也要亲率部众冲锋陷阵,反倒是害了你。

    你身上带伤,我免去你的职务并非问罪,只是让你安心养病,你切莫多虑。”

    户泽盛安伏地叩首,悲愤道。

    “苟利武家,生死以。。”

    义银打断道。

    “这个话不要乱讲,老天爷看着呢,小心一个雷下来,劈死你了,也劈死了我。”

    户泽盛安重重磕头,说道。

    “外臣自幼习武,身体健壮,这点伤势不碍阵仗,我愿追随君上左右,为武家天下而战!”

    义银笑道。

    “你先登堂木山,拿下此战第一功,夜叉九娘之名谁人不知?

    我并非看轻你的武勇,只是你千里迢迢赶来近幾聚义,如今身上带伤,我不忍你这样的英雌好娘被折在此地,才不愿你随我冲锋。”

    户泽盛安跪在义银面前,急切想要解释,又不小心牵动伤势,咳嗽起来。

    义银叹了一声,把她扶起来。

    “我知你拳拳报效之心,但你先登堂木山,已经身受数创,伤到元气。如果强行参与此次冲锋,我怕你战后熬不过去,油尽灯枯而亡。

    千里奔波,一战成名,你户泽家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何必要争这一时长短。”

    义银是真的不想让户泽盛安参与这次冲锋。

    他给了户泽盛安高规格的待遇,就是指望这个厉害的夜叉九娘,未来能在奥羽地区帮自己撑场面。

    如果此人阵亡在余吴湖,之前的施恩就是白费了功夫。

    谁知道户泽家那边到底靠不靠谱,万一死了厉害的户泽盛安,留下一群扶不起的烂泥,义银的前期投资岂不是要打了水漂?

    已经给了户泽家的名誉待遇不能削,削了就是打义银自己的脸。

    但如果没有这个厉害的户泽盛安坐镇奥羽,义银对户泽家的老底不清不楚,实在难以利用起来。

    义银看着户泽盛安因为咳嗽而涨红的脸蛋,这英武女子长得耐看,身材气质俱佳,是义银下得去吉尔的对象。

    而且她有勇有谋,武艺兵法皆是上乘,只要恩赐她一夜之缘,稳固双方的关系,义银确定自己在奥羽就有了一个能打能信的体己人。

    比起最上大崎那些反复无常靠不住的便宜亲戚,还是自己草过的女人更值得信赖。

    义银有自己的打算,但户泽盛安却是不愿意接手他的好意,这才一定要入见君上,恳请出战。

    户泽盛安此来近幾,的确是占了不少便宜,让户泽家获益匪浅。但她并不知道,义银怀揣着草她,让她帮忙看奥羽场子的未来规划。

    在她看来,余吴湖合战是决定斯波织田两家此消彼长的关键一战,户泽家必须在这里留下铁与血的痕迹,才有利于踏实门楣郡望。

    之前的上洛首义,先登首功,听起来霸气,但其实,户泽盛安并没有立下什么让诸姬服气的大功。

    只是义银力捧她,做政治上宣传的榜样,诸姬才配合着恭维。

    户泽盛安心里清楚,只有政治上的吹捧靠不住,武家说到底还得靠手中真刀真枪在战阵浴血,用军功说话才能让人服气。

    错过这一战,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遇到这等层次的大决战。

    所以户泽盛安才会不计生死,跪求君上开恩,让她追随斯波同心众一起冲锋陷阵。

    她活下来,户泽家自然飞黄腾达。即便她死了,君上念及户泽盛安户为武家天下流过的血,必然会庇护户泽家业。

    户泽盛安想的不错,但她的想法却是传统武家奉公恩赏的思路。

    义银走上了神道,此时的思想观念已经转变,最要紧的就是利用成神便利来开枝散叶,控制全局。

    户泽盛安的想法是,用自己的死为户泽家讨要荣耀。

    义银的想法却是,用自己的吉尔笼络户泽盛安,让她成为自己的死忠。

    就因为两人一些思想上的小小偏差,才造成了此时的尴尬局面。

    户泽盛安求死,义银却要草活的。就算户泽盛安从行市山跟到狐塚,跪地恳求,义银也没有松口。

    就在僵持不下的此时,蒲生氏乡急匆匆走了过来。

    “君上!东野山的军势动了!”

    义银的面色一肃,只听到前方战场传来法螺声,连绵不绝。

    他抬头眯着眼看向太阳的位置,还不到正午,东野山的织田主力就出动了?

    “走!看看去!”

    “嗨!”

    蒲生氏乡在前面带路,义银拔腿要走,却被一双手箍在原地。

    他回头一看,只见户泽盛安一脸戚戚看着他,双手僭越得抱着他的大腿。

    “君上,求您了!”

    义银叹了一口气,半跪在地上,用手指托起户泽盛安的下巴,轻轻一吻。

    户泽盛安双目瞪大,几乎不敢相信,下意识松开了手。

    义银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不许你死,你给我乖乖养病,好好活下去。我说了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你急什么?”

    说完,义银转头就走。

    战事紧急,他没空和户泽盛安继续掰扯,给她一吻就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世界上就没有人会故意找死,户泽盛安这么做,只是觉得自己的战死对户泽家业最为有利。

    但义银用这一吻告诉她,她活着对户泽家更有用,君上的青睐比战死的英烈更有好处。

    等义银走后,户泽盛安摸着自己的嘴唇,感觉那一丝属于义银的温暖,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的表情变得非常精彩,惊喜,疑惑,沉思,迟疑,最后化为坚定。她站起来,轻声咳了两下,然后慢慢往阵布外走。

    阵布外焦急等待着她的那几名户泽家姬武士,看到她出来,赶紧走上来鞠躬问道。

    “家督,津多殿怎么说?是否允许我等参与冲锋?”

    几名姬武士的神情振奋,看起来比户泽盛安更想死战。

    阵后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君上承诺真田军,只要攻破大岩山,就能得到两百斯波编制。

    斯波编制的铁杆庄稼之名,天下皆知。真田军能拿,户泽家为什么不能拿?

    津多殿亲率部众冲锋,跟随者战死,斯波编制一定是妥妥到手。津多殿仁厚慷慨,必然不会对阵亡的姬武士吝啬。

    所以户泽家这几个姬武士,她们比户泽盛安,更想跟着斯波同心众一起上阵。

    活着回来必然重赏,阵亡等于给家人留了一份铁杆庄稼,这种好事几辈子都等不到。

    即便有人稍微存了些谨慎的心思,刚冒出津多殿会不会战败的可能性,这念头就被自己掐灭了。

    津多殿天下无敌,怎么可能会输?大家跟着津多殿混,一定是升官发财!

    户泽盛安看着几人期待的目光,摇摇头,说道。

    “我们回去。”

    “回去?”

    “对,回去养伤。先登堂木山,我等人人带伤,津多殿仁义,不忍我们带伤上阵,让我们回去休息。”

    一名姬武士忍不住反驳道。

    “家督大人,这点伤不算什么事,我们。。”

    户泽盛安目中厉光一闪,骂道。

    “八格牙路!你是要违抗津多殿的命令吗?”

    那名姬武士额头冒汗,深深鞠躬。

    “非常对不起!我罪该万死!”

    户泽盛安也不看她,自顾自往回走。

    几名姬武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不知道家督心里想什么呢?之前慷慨激昂,要为武家天下战死的不就是家督自己吗?

    她们哪里知道,户泽盛安此时心里是野火翻滚。

    错过了斯波织田之战又如何?如果她能够成为津多殿的入幕之宾,替斯波家看护奥羽边疆,户泽家这回就真的要发达了!

    伊达家是如何崛起的,奥羽武家都很清楚,就是上洛把足利将军哄高兴了,然后挤掉最上大崎两家的位置,成为奥羽地区幕府代表。

    奥羽多冻土,看似地理辽阔,其实人口耕地稀少。历代幕府对奥羽地区的态度,就是找人看着场子,别给自己添麻烦。

    斯波家的亲族就是当年被派去看场子的旁支,伊达家则是自己凑上来的幕府舔狗。

    如今,该轮到户泽家发达了。

    户泽盛安想得浑身发烫,她若是能得到津多殿信任,建立起双方的特殊关系,那么户泽家的未来就不是区区四万余石领地。

    伊达家全盛时期,可是号称手握奥羽百万石。

    户泽盛安越想越兴奋,有这么大的好处在后面,她怎么舍得死?赶紧回去好好养病,只有养好了身体,才能伺候得津多殿开心。

    义银还不知道,就因为他的一个轻吻,户泽盛安会考虑得那么深远,连怎么在床上凹姿势让君上开心的事,都已经琢磨起来了。

    户泽盛安欢天喜地走人,义银则跟着蒲生氏乡走到高处,眺望前线战场,观察东野山的织田主力。

    而在战场之中的前田利益,她也时刻关注着东野山的动向,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

    面对下山布阵的织田主力,近幾斯波领为首的斯波军势,迅速在侧翼铺开,针锋相对。

    悠远的法螺声不断吹响,织田军的阵线向两边扩散,千米宽度的战线上,出现了足足十支备队,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已经走出本阵的前田利益看得眉头一紧,对身边使番传令。

    “让铃木重秀带杂贺众上去,协助我的备队,对付织田军的铁炮弓矢众。

    派人去堂木山,告诉明智光秀,她们该动了。

    上田备队,下野备队,分别从左右翼填上去,别让对方包围了我们的侧翼。

    向狐塚报告,我前田利益严守防线,恳请君上伺机决断,祝武运昌隆。”

    一道道命令下达,使番鱼贯而出,奔向四方。

    前田利益双目始终看着前沿,盯紧对方的一举一动。

    第一波就派出十支备队,刻意拉长战线,织田军表现信心十足,正好瞧瞧这些织田家引以为傲的精锐成色如何。

    首先下山的织田军势,是来自尾张的精锐备队,平手汎秀为了第一波攻势,甚至前移了马印,亲自指挥这些备队冲击敌阵。

    斯波军的前方是岩崎山,东野山下来的十支备队,正好排列在斯波军的侧翼。

    斯波军也从阵后迅速调出备队,与下山的织田军形成对峙,在侧翼另开一局。

    法螺声之后,阵鼓隆隆响起。十支备队踏着阵鼓的节奏,一步步向前,逼近斯波军。

    前方的织田足轻扛着三间半的超长枪,组成枪衾阵。

    三间半的超长枪,以前都是用于阻挡骑兵冲锋,一般备队交战,更多是使用两间半到三间的长枪。

    这些五六米的长枪,一般武家备队的足轻根本用不了,只有农兵分离之后的职业足轻,经过训练才能在战争中顺利成阵。

    战场之上,一寸长一寸强,比一般枪阵长一两米的武器,让织田枪阵更具优势。

    在枪衾阵之后,跟着的是铁炮弓矢众。

    织田精锐备队的铁炮比例已经达到了二三成,织田信长甚至希望把这个比例提高到五成。

    铁炮虽然贵,但训练起来却是简单。

    只需要几个月时间,铁炮足轻就拥有了弓姬武士的杀伤力,而训练一名合格的弓姬武士,至少需要十年。

    连年战事,经济上的巨大压力,让织田家暂时还无法做到装备一半人员的铁炮数量,只能用弓矢众与铁炮众组合使用,填充人员。

    铁炮直击,弓矢抛射,相互配合,在超长枪组成的枪衾阵保护下,形成连绵不绝的远程攻击。

    这是织田信长与南蛮教合作之后,训练出来的新型备队。

    虽然比起西班牙大方阵还远远不如,但对付岛国内部半农半兵的传统武家备队,已然是降维打击。

    除了新型军势,织田信长还喜欢依靠浓尾平原的巨大粮食优势,选择农忙时节攻击敌人的领地,用反季战术制造对方的饥荒混乱。

    不管是战术上,还是战略上,织田家的军事策略都是革新性的,远远强于传统武家。

    这才有了织田信长推土机一般不断碾压周遭势力,迅速打下了三百万石的巨大家业。

    而今天,也该轮到斯波阵营的传统备队尝尝织田新军的厉害了。

第1546章等待最佳的时机

    法螺声回旋在天空,战鼓隆隆敲人心。

    持枪足轻在姬武士的呵斥下,肩并着肩,向前推进。

    一节长枪被夹在腋下,两手撑着向前走,枪杆的材质承受不住过长的枪身重量,导致枪尖微微下垂,飘忽不定。

    这样的超长枪很难完成刺击,多半是用类似砸地鼠的办法,敲击对方,再顺势刺入敌阵。

    双方的枪阵渐渐靠近,织田的足轻手持超长枪,看起来更有优势,率先把枪头砸向斯波枪阵。

    斯波足轻甩动枪杆,把砸过来的枪头拨开,阻挡住对方的第一波攻势。

    就在此时,织田枪阵的缝隙中出现一排黑黝黝的铁管子,火药轰鸣之后,枪口依次闪烁。

    斯波枪阵中崩出几串血花,队列一阵骚动,足轻们害怕得回退,打乱了自己的阵型。

    对面的织田枪阵精神一振,顺势又把枪头砸了过来。

    这一次,混乱的斯波枪阵没能有序拨开所有的枪头,几个枪头砸在足轻的脑袋上,顿时头破血流。

    倒下的斯波足轻进一步混乱了枪阵,正在此时,织田枪阵中又出现一排铁炮,继续轰击斯波枪阵。

    仅仅两轮铁炮轰击,这支斯波备队就隐隐出现崩溃的局面,急得指挥的姬武士满头大汗,大声呵斥道。

    “稳住!不许退!”

    一名斯波姬武士骑马从侧翼冲了出来,勇敢得杀入织田枪阵,织田足轻下意识躲避战马,阵型出现一丝紊乱。

    “佐田美樱前来讨教!”

    斯波姬武士挥舞长枪,连续刺倒两名织田足轻,达到目标的她刚要拨马返回,织田阵中三支铁炮已经瞄准了她。

    砰!砰!砰!

    姬武士的手一松,长枪掉地,身躯应声落马,她挣扎着要拔刀继续战斗,被冲上来的织田足轻用长枪连续刺击,捅成了窟窿。

    后排的织田姬武士跑过来,割下她的脑袋,高高举起。

    “佐田美樱被讨取!”

    趁着织田枪阵混乱的这会儿功夫,对面的斯波姬武士已经用刀胁迫足轻再次列好阵型。

    双方的阵型再次靠近,斯波备队身后忽然冲上来一群杂贺众,对着织田枪阵连续用铁炮射击。

    第一排铁炮武士射击好,第二排上,第二排射击好,第三排上。

    三轮打击结束,她们就迅速脱离战场,完全不给对方铁炮弓矢众反击的机会。

    织田枪阵被三轮铁炮轰得阵脚大乱,斯波枪阵已经被指挥的姬武士压着冲了过来。

    贴身肉搏,织田家的超长枪足轻和铁炮弓矢众便失去了距离优势,被迫陷入乱战。

    几名斯波姬武士骑马冲在最前面,不断把织田阵型搅乱,给后续人马打开道路。

    为首的姬武士举着长枪,高喊道。

    “为武家天下!津多殿板载!”

    双方杀做一团。

    虽然织田家的足轻质量更好,备队战术配置更合理,但斯波家的姬武士悍不畏死,勉强扳回一局,双方暂时打成了平手。

    前田利益看着前方的混战,对身边人骂道。

    “明智光秀这个混蛋在搞什么东西!堂木山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她是心急如焚,织田备队比起传统武家备队更加组织有序,她们用超长枪和铁炮熟练得轮番攻击,把斯波备队压得喘不过气来。

    也就是斯波家的姬武士凶悍异常,硬是顶着压力继续作战,换作一般武家备队,早崩溃了。

    近幾斯波领是斯波家最早开始建立斯波编制,吃上铁杆庄稼的姬武士团。

    备队武家全都有编制在身,这些姬武士对斯波义银忠心耿耿,以死相报,这才能凭着一腔热血,以武勇挡住了织田备队。

    织田家的脱产足轻虽然训练有素,但到底不是从小就接受军事训练的武家。姬武士真的不要命拼起来,足轻压制不住这些杀人机器。

    斯波备队虽然暂时没有落得下风,但前田利益却是肉疼,这些斯波姬武士都是近幾斯波领的中坚力量,损失太大,她也承受不起。

    织田家的足轻不值钱,乡间村落多的是吃不上饭的村妇,死一批再召一批,训练个三月半年,能举长枪打铁炮,就可以上阵当炮灰。

    但斯波家的姬武士不一样,每个姬武士都要从小接受武家教育,没有十年苦功,上不了阵。

    双方就算在战场上势均力敌,但织田家死得起足轻,斯波家却死不起姬武士。

    姬武士是武家集团的根基,要是中下层姬武士死光了,武家集团就成了无根之萍,迟早完蛋。

    这就是整个武家阶级对织田信长最忌惮的一点,织田信长提高足轻地位,打破了武家对军事的垄断权,有识之士无不痛心疾首。

    织田家用自家的足轻,消耗别家的姬武士,最后即便织田信长真的得到了天下,这个天下也未必是武家的天下。

    以前的幕府将军争夺天下,是像源赖朝,足利尊氏那样,拉拢武家,给武家好处,带领武家夺取天下。

    但织田信长走了一条邪路,她提高平民地位,给足轻机会,激发自己领地的人口潜力,打破了武家的军事特权。

    足轻成为了卒族,她们有俸禄,她们有上升的渠道,她们可能在未来取代武家,成为新兴的政治力量。

    而眼前这场战争,就是传统武家已经无法压制足轻的最大证明。

    姬武士武艺精湛,但铁炮的出现,改变了战场。刀枪弓矢可以杀人,铁炮也可以杀人,甚至效率更高。

    训练三个月的铁炮足轻就可以配合枪阵,轻易消灭苦练十年武艺的姬武士。

    时代,真的变了。

    前田利益望着眼前的战场,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随着铁炮的出现,强壮的姬武士与孱弱的足轻,两者在战场上被拉到了同一起跑线。

    铁炮拉近了双方的实力,让双方的差距不再像使用冷兵器那么的巨大。

    从前那种一名姬武士可以追着一群足轻乱跑的情况,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

    铁炮在战争中的价值越来越受到重视,织田军中持有铁炮的足轻,已经达到了总人数的三成。

    即便是前田利益这样的传统姬武士,也在想办法添置铁炮,在备队中占有一成左右。

    武家们绝望得发现,她们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为了不输掉战争,必须装备铁炮,可装备的铁炮越多,姬武士的未来就越灰暗。

    前田利益看着战场,越想越憋屈,忍不住吼道。

    “派人去问问明智光秀,她到底在干什么!我们的人在流血,她还要我们等多久!”

    堂木山。

    明智光秀望着远方鏖战的主战场,问道。

    “我们还要等多久?总大将已经派了两批使番来催,我会很为难。”

    克莉丝汀娜冷静得指着前方,问道。

    “那里有多少敌人?”

    明智光秀回答。

    “看旗号,大概有十五支备队,三四千人吧。”

    克莉丝汀娜说道。

    “我记得,大领主阁下给我的情报上说,那个方向的敌军超过一万人?”

    明智光秀点头道。

    “不错。”

    克莉丝汀娜冷静说道。

    “所以,我们现在不能开炮。

    我们的炮声,就是大领主阁下带兵冲锋的信号。

    如果现在开炮,我们只能攻击到对方三分之一的军力,她们还有足够的预备队可以投入战场,稳住阵线。

    火炮不可能连续不断的轰击,炮弹数量有限,炮管需要冷却。

    所以,为了大领主阁下能够顺利冲垮敌阵,我们现在必须忍耐,直到大部分的敌人下山之后,再发动炮击。”

    明智光秀点点头,说道。

    “我喜欢你的理由,一切为了津多殿。

    我会回复总大将,让她继续坚持,直到吸引足够的敌军下山,再进行炮击。

    为了津多殿,相信她会咬牙坚持下去,不会再催促我们。”

    东野山。

    平手汎秀冷着脸看向前方,她失算了。原以为自己先行下山是抢功,没想到斯波备队是如此坚韧。

    一口气投入了十支备队,之后又把后续的五支备队填入了战线,斯波备队还是稳稳守住了阵脚,而平手汎秀手中的预备队已经不多。

    而且,现在在前线拼命的都是尾张人,氏家直元那些美浓人却待在后面看戏。

    如果再继续这样打下去,等到尾张人把敌军消耗疲惫,美浓人下山摘桃子,平手汎秀岂不是要当傻子,成了被人笑死的冤大头。

    平手汎秀冷着脸,下令道。

    “通知氏家直元大人,斯波军势已经疲惫,她们应该下山协助我军作战,不要让尾张人孤军奋战。”

    平手汎秀故意强调尾张人,就是不给氏家直元拒绝的理由。

    织田家的根基在尾张,美浓人跟着吃肉喝汤,也改变不了她们本质还是被征服的二等人。

    如果氏家直元敢眼睁睁看着尾张人流血牺牲,自己却无动于衷,战后一定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所以,即便氏家直元知道平手汎秀在胡说八道,斯波家的备队依然斗志昂扬,体力充沛,氏家直元也必须提前下山助战。

    平手汎秀洋洋得意看着前方战场,等氏家直元出击之后,她会迅速投入预备队,不让那些美浓人占得先机。

    让美浓人下山,平手汎秀是要氏家直元帮分担自己的压力,不是给美浓人抢功劳的机会。

    好处,都该是尾张人的,都该是我平手汎秀的。

    狐塚。

    斯波义银站在高处眺望战场,说道。

    “东野山之后,中之乡也动了,不对劲,她们下山下得太快了。”

    义银打开洞察模式,双方的士气体力阵型一览无遗。

    在他看来,双方交战的时间还不够长,斯波侧翼防线的备队还没有疲惫,体力士气都维持在水准之上。

    这个时候,织田军全力发动,想要一举冲垮前田利益的侧翼防线,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义银抬头看向太阳,距离正午还有一两刻时间,他肃然下令。

    “蒲生氏乡!”

    “嗨!”

    “全体同心众披甲,检查战马军械,准备出击!”

    “嗨!”

    东野山,中之乡的织田主力正在倾巢而出,堂木山的火炮很快就会轰鸣,那就是义银出击的信号。

    随着义银的命令,山林中休息的同心众姬武士们迅速行动起来,相互穿着兜胴,检查装备。

    而在义银身后,立华奏正为他披上新的白色阵羽织。

    “津多殿,你确定不需要穿着兜胴吗?”

    义银笑着说道。

    “我从来不穿那些重甲,我有祖先的庇护。”

    义银上阵依靠的是杀戮模式,对敌人百分之五十的致命一击,以及杀戮模式下的自身不受致命伤。

    所以,他不必用重甲来保护自己,只要小心杀戮点数不要耗尽,导致杀戮模式停止,危及自身。

    重甲对于他来说,是消耗体力的累赘,他的体质不如这世界的姬武士,只能通过减重来减少消耗。

    至于祖先庇护,那是忽悠武家的说辞,对于立华奏这样的南蛮人来说,没有一点说服力。

    立华奏看着义银,淡淡说道。

    “我希望您再考虑一下,毕竟这是战争,战场上的一根游矢就能要了您的命。”

    义银笑着摇头,问道。

    “你要跟我上阵?”

    立华奏点点头。

    “我是高田雪乃的影武士,我答应过她,不论去哪儿,我都会陪在伱身边。”

    看着立华奏,义银无奈一叹。

    这说话冷淡的银发靓妹,却是每周准时钻进义银的被窝,用双唇温暖义银的**,反差好大。

    义银说道。

    “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只是一名剑客,不懂战阵,真的不必跟着。”

    立华奏摇摇头,认真说道。

    “我欠你一条命。”

    义银笑道。

    “我希望你留下,也许,我并不希望你还清这份人情,这样的话,你才会永远陪在我身边。”

    立华奏冷声道。

    “请放心,即便还清了您的恩情,高田雪乃也不会放我离开。”

    义银诧异问道。

    “你还欠她一份?”

    立华奏冷冷回答。

    “还不清了。”

    义银望向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那边,她们也在相互给对方穿兜胴。确定她们的距离听不到自己与立华奏的轻声细语,义银问道。

    “这就是你愿意替雪乃钻被窝的原因?”

    立华奏瞅了义银一眼。

    “我虽然不明白你们岛国贵族是怎么银乱腐朽的,但这点事在我的故乡并不算什么。”

    义银点头道。

    “英格兰嘛,花样最多,懂得都懂。我还有个问题,你为什么只用嘴,是雪乃要求的吗?”

    立华奏回答。

    “是。”

    义银摸摸脑袋,只能用嘴,我很遗憾,他又问道。

    “堺港那次,好像不只是嘴?”

    立华奏回答。

    “高田阳乃在场的时候,可以。”

    义银倒吸一口冷气。

    “这也是雪乃要求的?”

    立华奏点点头。

    “是。”

    义银回望堺港方向,忍不住深深吐了一口气。

第1547章背水一战在贱岳

    大岩山。

    织田信长坐在马扎上,用手中收拢的纸扇敲击着大腿。

    外间冲入使番,伏地叩首道。

    “大殿,东野山中之乡的军势全部出动了。”

    织田信长瞳孔一缩,抬头看向太阳,正午都还没有到。她生气得站起来,把手中纸扇砸在地上,骂骂咧咧在阵中来回踱步。

    “平手汎秀在搞什么!她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打仗!

    氏家直元也是老将!她怎么能和小鬼一起犯了糊涂!

    这两个利益熏心的混账东西!”

    织田信长此刻很庆幸,还好自己没有把赌注压在这些主战派的身上,她们实在太急了,急于下山抢功,已经犯了兵家大忌。

    打仗是体力活,极度紧张的战场上,只是厮杀一两个小时,就足够让人精疲力尽,只靠着一口气顶着,这口气泄了,仗就输了。

    所以,一般打仗都是慢慢加入预备队,替换前方疲惫的军势,形成良性循环,才能够坚持更久。

    织田家的备队显然比斯波家的备队更有韧性,织田军完全可以慢慢打,一点点把斯波军预备队消耗殆尽,然后再一鼓作气下山总攻。

    可是,平手汎秀狂妄自大,立功心切,想要用织田精锐强行碾压到前田利益的本阵,所以才逼着氏家直元和自己一起强攻。

    织田军提前发动,最后即便胜了,损失也会比较大。一场惨胜,无非是为了主战派内部的抢功。

    斯波军不是弱旅,东野山那边的织田主力如果慢慢添油,消耗了斯波军的士气体力,织田信长后续的杀手锏会更加有力。

    可偏偏有人犯了糊涂,提前发动总攻,看似雷霆一击,但其实是打乱了织田信长把控战场的节奏。

    织田信长当然愤怒,她不知道东野山那边的具体情况,但猜也能猜到。

    提前发动总攻,必然是由平手汎秀这个少壮派姬武士主导。氏家直元年老成精,久经阵仗,干不出这种傻事。

    虽然打乱了自己的节奏,但战场上瞬息万变,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织田信长气了一会儿,便冷静下来,她下令道。

    “让木之本的佐久间信盛,河尻秀隆出兵,在岩崎山后面待命,等我命令,随时转出北国街道,加入战场。”

    北国街道在余吴湖这一段,北部是狐塚,南部是木之本,南北两个出入口夹着中间的战场。

    中间这一段因为余吴湖的地形特殊,在东岸形成一小块平原地带,被夹在群山之中,也可以看做山谷道路中较为宽敞的一段路。

    斯波军进入余吴战场,是从北部直接杀入,而南部需要从岩崎山后绕行,正好被山势挡住了视线。

    将援军安排在岩崎山之后,织田信长随时可以根据战场情况,让援军加入战场,反推阵线。

    前沿的双方军力相当,斯波军不知道织田信长偷偷拉来了援军,一定会拿出全力来打。

    照原来的节奏,只要东野山的织田军能够拖到下午,甚至黄昏。

    疲惫不堪的斯波军必然会被加入战场的织田生力军直接冲垮,可这件事已经坏在了平手汎秀身上。

    织田信长现在只能是退而求其次,把援军提前调上来,随时准备加入战场,支援前线。

    她有一种感觉,斯波军还有后手,斯波义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虽然正面战场还是织田军占着优势,但形势随时会变,在东野山主力尽数下山,织田预备队几乎清空的情况下,织田信长必须谨慎。

    织田信长准备好的援军,成了新的预备队,要为莽撞的东野山织田军势擦屁股。

    此时的织田信长看似冷静,心里的怒火却是越来越炽烈。

    即便不为源平合流,这次战事之后,她也一定要清理内部,让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主战派付出代价。

    织田信长本来是稳坐钓鱼台,如今被东野山之事一刺激,已然有些坐不住了。

    她喊道。

    “森兰丸呢!喊她过来!”

    不久,森兰丸疾步走入本阵,朝着织田信长深深鞠躬。

    织田信长也不废话,指着她问道。

    “山下打得怎么样了?”

    森兰丸恭谨道。

    “泷川一益大人指挥得当,真田军连续冲锋七次皆被打退,尸横遍野,寸步难进。”

    织田信长嗤之以鼻。

    “废话,我的大岩山防线,岂是贱岳那些蛇鼠两端的北近江众可以比拟?

    你不用替泷川一益说好话,去告诉她,给我把真田军盯紧了,一旦发现对方有撤退迹象,顺势咬住,掩杀之。”

    “嗨!”

    森兰丸鞠躬之后,迅速前往山脚前沿,去下达命令。

    织田信长对身边另一名姬武士说道。

    “派使番去南边,告诉羽柴秀吉,让她不要只知道看戏,也该动一动了,攻击真田军的侧翼,配合泷川一益,把真田军消灭在贱岳。”

    东野山那边提前发动,织田信长也只能跟着提速。

    原本,织田信长准备利用大岩山的防线慢慢给真田军放血,然后再让羽柴秀吉侧翼夹击,一举歼灭真田全军。

    但现在,不得不变了。

    主战场提速,节奏变快,织田信长这边必须加速打垮真田军,不能让真田军影响了自己对主战场的兵力投入。

    真田军冲破贱岳之后,在大岩山前受挫,士气体力都在下降,只要羽柴秀吉从侧翼发起攻击,真田军就必须撤退。

    如今是春夏丰水期,饭浦川一带泥泞,真田军来得容易,走得却不方便,必然缓在贱岳。

    泷川一益在后,羽柴秀吉在侧,两军追击夹攻。这贱岳,就该是真田军的覆灭之地。

    大岩山下,真田信繁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面色铁青看着前面好似永远无法突破的防线。

    突破贱岳之时,她还觉得织田家不过如此,现在,可算吃到了苦头。

    在她面前,是织田家的本家人马,核心精锐,保护织田信长的母衣众,侧进众,旗本众,小姓众。

    这里的备队不单单姬武士比例奇高,而且装备了大量的铁炮,已然超过五成。

    和前面贱岳那些懈怠的北近江众完全不同,织田信长在此,保护她的织田军不敢懈怠,老老实实挖了一个月的战壕。

    沿着山势,防线前方是两米深的壕沟,梅花型的陷马坑,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都无法建立起有效的冲锋。

    越过壕沟,前面是石头混合泥巴堆起来的土垒,间隔是用竹木搭建的栅栏。

    足轻在土垒之后架着长枪,让人无法越过土垒,也不方便用刀剑砍伐栅栏。

    铁炮足轻在土垒栅栏的保护下,从容填装火药,以三段击方式一轮轮射击冲锋的真田众。

    这样的铜墙铁壁,一时根本冲不上去。即便侥幸拿下一两小段防线,也阻挡不住姬武士的反冲锋。

    织田家最精锐的姬武士就在阵后守着,哪个方向出现缺口,她们就会杀上来,把疲惫不堪,好不容易冲锋上去的真田众杀退。

    泷川一益也是发了狠,她带着母衣众守在前沿,亲自督战。真田军已经冲了七次,除了留下一地尸体,一点突破都做不到。

    在真田信繁身后,跪着好几个姬武士,为首的望月幸忠伏地叩首,嚎哭道。

    “主上,不能再这么冲了,求您给真田众留点种子吧,再这么冲下去,姐妹们就要死光了!”

    真田信繁反身给了她一腿,直接把她踢翻在地。

    “特么的,求着我要打先锋的是你,现在说扛不住的也是你!不要告诉我伤亡数字,我只要大岩山!”

    望月幸忠一咬牙,拔出打刀。

    “是我狂妄自大,害死了这么多姐妹,我这就切腹谢罪,只求主上给姐妹们留条活路。”

    真田信繁又是一脚,直接踢飞望月幸忠手中的打刀,上去就是两个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然后指着她,对身边人说道。

    “给我看住了,不允许这家伙犯浑!

    有胆子切腹,没胆子继续冲?望月幸忠,你知道打上大岩山意味着什么吗?

    我们能得到两百斯波编制,以后我们就是斯波家的臣子,不再是山里的野狗!

    你以为关东侍所那些人看得起我们吗?你知道她们背后怎么说我们?一群山里出来讨饭的野杂种!

    两百斯波编制呀!

    我们能得到两百个母死传女的铁杆庄稼,能有两百个姐妹在斯波家中为我们说话,为我们滋野三族,为我们甲信山地说话!

    你知不知道,这个机会是多么难得?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现在停下来,之前死掉的姐妹就全部白死了!”

    望月幸忠抱头痛哭,然后拉住真田信繁的大腿,大喊道。

    “主上,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亲自带人冲上去,冲不上去,我也不回来了!”

    真田信繁一脚把她踢开,哼哼道。

    “莽妇一个,冲个屁,没用的东西,就知道自寻死路!

    六娘,我们现在怎么办?”

    真田信繁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海野利一身上。

    海野利一冷静说道。

    “我们撤。”

    真田信繁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她可不敢像踢望月幸忠那样,随意收拾海野利一,只是重复道。

    “撤?”

    海野利一点点头,说道。

    “我们杀不上去。

    大岩山虽然只是个小丘,但织田家在这里挖壕沟建栅栏,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发挥铁炮的威力。

    我们杀不上去,那就只能撤。”

    真田信繁叹了口气,她也不是不珍惜姐妹们的性命,虽然不甘心,但既然海野利一也没有办法,那就撤吧。

    看了眼被自己收拾得可怜兮兮的望月幸忠,真田信繁苦笑道。

    “六娘早说要撤,何至于连冲七次,折了这么多姐妹在这里。”

    海野利一冷冷说道。

    “只有连冲七次失利之后,我们才可以撤。”

    真田信繁一愣。

    “难道。。”

    海野利一冷声道。

    “我们现在大踏步的后退,是为了之后大踏步的前进。

    如果只冲了一两次,发现事不可为,我们直接就撤,大岩山的守军必然严阵以待,不敢来追。

    可现在,我们连冲七次失败,士气受挫,连望月幸忠这样的猛士都承受不住这等压力,几经崩溃,大岩山的守军会怎么想?”

    真田信繁若有所思,此时,外围传来一阵骚动。

    几人回头看去,是三好清海快步走了过来。

    真田信繁愕然问道。

    “清海大师,你怎么来了?”

    三好清海远赴关东,早已下了决心,永不回归近幾。但这两年,她与真田众朝夕相处,对这些心思相对单纯的山地武家很有好感。

    这一次,真田众倾巢而出,一万战兵的后勤补给不是轻松的事。

    真田众这群莽妇没有这方面的能力驾驭,不得已,三好清海与三好伊三姐妹俩只能硬着头皮回到近幾。

    但她们也知道自己身份敏感,只是负责真田军的后勤保障,不见山不露水,低调隐身幕后。

    此时,真田信繁见到三好清海赶来,顿时紧张起来,难道是自己的后方出了什么问题?

    果不其然,三好清海肃然道。

    “主上,退守南线的羽柴秀吉有了动作,她的备队正在北上,想要包抄我们的侧翼。”

    真田信繁一愣,回头看向海野利一。

    海野利一点点头,说道。

    “就是这样,我们越过饭浦川,突破贱岳,来的时候容易,回去却不容易。

    饭浦贱岳一带泥泞,不利于撤退,一旦战事不利,我们撤离不及,就有被羽柴军与大岩山守军两面夹击歼灭的危险。

    而贱岳之地,就是织田家为我们选好的坟场。”

    真田信繁问道。

    “明知前路崎岖,你还要让我撤退?”

    海野利一眼神坚毅,看着真田信繁说道。

    “你刚才对望月幸忠说的那些慷慨陈词,这会儿不需要我再向你重复一遍吧?

    我们攻不上大岩山,我们被两面夹击,我们撤退到贱岳,四面楚歌,自陷死敌。

    所以,你要放弃吗?”

    海野利一双目盯着真田信繁,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盯着真田信繁。

    真田信繁抬头看向斯波义银所在的狐塚方向,想起那一天,自己在盐田城武田信繁灵前的丑态。

    自己当时是那么软弱,那么无能,只会缩成一团哭泣哀求,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被那三个女人轮流羞辱。

    从那之后,真田信繁便给自己取了元服名,信繁。

    她要永远记住那一天,记住自己在武田信繁灵前的耻辱与畏缩。

    放弃?放弃什么?放弃自己对斯波义银的爱慕?放弃真田众姐妹们对自己的期待?让自己再次成为那个无助的败犬吗?

    真田信繁的双目仿佛有烈焰熊熊燃烧,她沉声道。

    “我,真田信繁,永不放弃!”

    海野利一点点头,轻声说道。

    “我们撤,大岩山的守军会来追击我们,羽柴秀吉会来夹击我们。

    我们的背后没有退路,要么生而荣耀胜利,要么死而全军覆灭。

    我们就在贱岳与她们决战,消灭大岩山的追兵,我们再杀回来,没有足够的人,看她们怎么守山?”

    三好清海眼中闪过一丝厉光,喃喃自语。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海野利一点点头,说道。

    “我知道,突破贱岳,攻打大岩山,撤退贱岳,消灭追兵,再拿下大岩山,这段旅程会非常艰难,非常疲惫,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我相信你,真田信繁,我的主上,我相信真田众,我相信大家,我们一定能够做到!”

    真田信繁仰天长啸,然后大吼一声。

    “我们撤!”

第1548章掀开底牌的一刻

    羽柴秀吉踩了踩脚下的泥土,叹了口气。

    她其实很希望斯波军能够争点气,让织田信长在此战受挫,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小目标。

    可偏偏现状是,织田信长做事缜密,运筹帷幄几乎是天衣无缝,让羽柴秀吉没法继续看好斯波军。

    在她身后,竹中重治笑道。

    “主上何故叹息?”

    羽柴秀吉苦笑道。

    “竹中姬,你这是明知故问。

    大殿厉害呀,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的部众此时正在伺机而动,随时要杀入余吴主战场。

    泷川一益死守大岩山,真田军进攻受挫,只能是狼狈退却。

    眼看着岩崎山与贱岳两地的斯波军都难以为继,此战的结果已然明了,看来这次战事是大殿赢了。”

    竹中重治看着前方行军的羽柴军势,淡淡说道。

    “主上这话说得有些早了,我观此战的胜负尚未可知,现在还难下断言。”

    羽柴秀吉目光一闪,对竹中重治问道。

    “哦?还请竹中姬为我解惑。”

    竹中重治指了指太阳,笑道。

    “主上,你觉得这个时间,会不会有些早了?

    现在才刚到正午,大殿就催着你出兵。如果真是织田家胜券在握,大殿为何要如此急切?

    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两部人马偷偷前来余吴湖,斯波家那边应该是不知情的。

    握有两万战兵的后手,大殿应该选择尽量拖延时间才对。

    至少要让前沿守到下午,等到斯波军疲惫不堪,再以生力军一举击破,那才叫大局可定。

    可现在呢?这才到午时,大殿就等不及让您出兵,您觉得这是大殿的判断失误吗?”

    羽柴秀吉眯了眯眼。

    “伱的意思是说,大殿也是迫于无奈,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提前发动攻势?”

    竹中重治指着大岩山方向,说道。

    “我们远在战场边缘,缺乏情报,我不好妄下断言,但我不相信大殿能轻易击败津多殿。

    大殿的确厉害,偷偷从南近江东美浓抽调了两万战兵过来,准备作为杀手锏砸出去。

    如果是一般武家,必然是挡不住大殿这雷霆一击。

    但津多殿不是一般人,那位可是被武家称为绝世奇男子,是不能轻视的厉害人物。

    大殿能偷偷攒起杀手锏,津多殿在开战之前就一点准备都没有?”

    羽柴秀吉若有所思。

    “你说的不错,津多殿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必然也藏有后手。大殿还没有赢,这一战的胜负,尚有悬念。

    但我们前面的真田军,她们是死定了。

    真田信繁从一早就强行突破贱岳,攻到大岩山下,被泷川一益死死堵在山脚下不得寸进。

    据可靠消息,真田军至少冲了七次,没有能够撼动大岩山防线一丝一毫,自身反而是损失惨重。

    这会儿,真田军想要再从贱岳撤退,只怕是很难了。

    一上午的突破,她们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再加上仓促撤退,士气低落,贱岳泥泞,她们跑不了多远。

    泷川一益被真田信繁轻易突破了贱岳,已然是颜面扫地。

    此时,她必然心怀恨意,定然不会放过真田众,要用她们的鲜血洗刷自己的耻辱。

    大殿命我出兵相助,我不敢在此时放水,引来大殿猜忌,必然要全力配合泷川一益,侧击真田军。

    真田军无路可走,在我们两军夹击之下,这贱岳即是真田众的埋骨之处。”

    竹中重治点头道。

    “主上心里有数,我便放心了。

    即便您心里对津多殿有再多期盼,对眼前的真田军也不能手软,不如趁此机会建功立业。”

    羽柴秀吉笑道。

    “我心里有数,加藤清正,福岛正则,浅野长政她们几个也长大了,正好给她们一个露面的机会。

    再找几个姬武士,把功劳分一分,回头凑个贱岳七本枪,日后也方便提拔她们。”

    加藤清正,福岛正则,浅野长政几人都是羽柴家的亲戚,是羽柴秀吉信得过的亲信党羽。

    如今羽柴家大业大,羽柴秀吉必然要扶持自己的死党上位,来维护自身家业,趁着战事激烈给自己人提供军功便利,亦是武家常态。

    竹中重治微微一笑,这几人都受过她的教导,算是她的弟子,她自然乐见这几人功成名就。

    两人低声说着话,计划用狼狈逃窜的真田众当垫脚石,给羽柴家的亲信铺路搭桥。

    正在此时,远方忽然传来阵阵巨响,如雷如鸣。

    羽柴秀吉一愣,艳阳高照哪来的平地旱雷,这是要下雷阵雨吗?

    可她抬头看去,晴空万里,湛湛蓝天,一点不像要下雨的样子,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吗?

    羽柴秀吉看向竹中重治,见她亦是眉间紧缩。

    “竹中姬,你也听到了?”

    竹中重治点点头,肃然道。

    “巨响来自东北,是余吴湖东岸那边,主战场方向。”

    羽柴秀吉倒吸一口气。

    “可能是我们想的太多,就是几下旱雷?”

    竹中重治思索片刻,刚要开口,那边的雷声又响起来。

    这一次,两人都听得仔细,羽柴秀吉嘴里数着。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不是雷声,没有这样的雷声。”

    竹中重治思索道。

    “主上,像不像铁炮的声音?”

    羽柴秀吉皱眉道。

    “铁炮?应该没有这么响的铁炮声吧?”

    竹中重治沉声道。

    “我听闻南蛮船上有巨型铁炮,炮管有人头那么大,声若雷鸣,乃是南蛮人纵横四海的护航利器。

    北九州大友家曾经得到过南蛮人协助,一炮破城,遂称为国崩。

    难道。。”

    羽柴秀吉的目光望向东北,眼神似有恐惧。

    “声若雷鸣,一炮国崩。

    南蛮教与大殿往来密切,也不愿为大殿提供的国崩,难道被津多殿弄到手了?”

    竹中重治说道。

    “主上切莫多想,我们并不知道主战场那边发生了些什么,还是先做好我们的事吧。”

    羽柴秀吉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平复自己的心境,点头说道。

    “竹中姬说的是,不要管那边发生了什么,先干掉真田军再说。”

    两人面色凝重,继续前行,这才刚走出几步,又一起停了下来,看向东北。

    远处的雷鸣第三次响起,又是四声,就像是一把铁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羽柴秀吉不知道主战场发生了什么,织田信长却很清楚。

    听到前方的炮声,织田信长第一时间便反应了过来,这是国崩。

    她曾经几次向南蛮教提起购买国崩,但都被对方拒绝了。

    山科胜成这个帮助织田家训练长枪铁炮战术的南蛮骑士,她信誓旦旦向织田信长保证,南蛮人绝对不会向任何岛国大名出售国崩。

    北九州大友家那一次只是意外,是南蛮人为了立足岛国,登上土地,不得不妥协的一次意外。

    织田信长咬牙切齿,骂道。

    “这些南蛮混蛋,我就不该相信她们的鬼话,有第一次,一定就有第二次。

    八格牙路!

    派人去前线探查,看看氏家直元,平手汎秀那两个蠢货情况怎么样了?能不能撑住!

    再来人去找佐久间信盛和河尻秀隆,她们的人马到哪里了?让她们立即转进余吴战场,不得延误!

    快去!”

    织田信长虽然没见过国崩的威力,但在被南蛮人拒绝后,她也逼着铁炮工坊尝试过把铁炮的口径变大,做成巨型铁炮。

    那一次的实验虽然失败,但巨型铁炮爆炸造成的伤亡,远远超过铁炮炸膛。

    填充了过量的火药,脆弱的铁管根本承受不住,瞬间炸裂,把地面都削低了几分。

    织田信长现在还记着当时的场面,那些工匠的惨状告诉她,这种巨型铁炮一旦成功打响,会是多么可怕的武器。

    而现在,她的对面,斯波义银手中就拥有这种武器,而且还不只是一门!

    织田信长的眼睛一眯,对身边的森兰丸问道。

    “泷川一益已经带兵追击真田众去了吗?”

    “嗨!”

    “现在大岩山上还有多少人?”

    “泷川一益大人只是带走了山脚下的备队与旗本众,现在山上还有母衣众,侧近众,小姓众,以及守山的备队。”

    织田信长想了想,说道。

    “我这里只留小姓众,让母衣众,侧近众,以及所有备队,全部到岩崎山去。

    告诉佐佐成政,等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进入战场之后,岩崎山防线马上发动反击,我把身边精锐都给她,不要令我失望!”

    森兰丸迟疑道。

    “大殿,那您的身边就没什么人了?只靠小姓众在侧,难以保证您的安全。”

    织田信长瞪了她一眼,对这个宠幸的小姓破口大骂。

    “你是白痴吗!现在谁还能威胁到我!

    真田信繁已经被打退了,泷川一益与羽柴秀吉正在把她剿灭于贱岳之地。

    斯波义银手里一共就三万人,真田众这一万人完了!

    余吴湖主战场有两万斯波军,斯波义银已经拿出了全部的兵力,那几门国崩就是他准备的后手,他本人一定会在国崩发动之后冲锋!

    斯波军没有兵力了,没有人能够再威胁到大岩山,我非常安全,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余吴主战场!

    把我方所有的兵力都给我填进去!全给我上去!

    斯波军只有两万人,她们打了一早上,已经是人困马乏,只靠几门国崩翻不了身!

    斯波义银一定会冲锋,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一定会出阵的!

    让他冲,让他杀!他不知道我又调来了两万人,我这边有四五万人等着他呢!

    等他冲累了,杀累了,佐久间信盛,河尻秀隆,佐佐成政就会一起出击,让她们把斯波义银给我活抓回来!”

    织田信长越说越兴奋,她大喊道。

    “告诉她们,把斯波义银抓到我的面前来!

    她们不是眼红柴田胜家在越前国知行四十万石吗?谁把斯波义银抓到我的面前,我封她五十万石!

    斯波义银,我只要活的!”

    随着织田信长的命令下达,整个织田军迅速行动起来。

    从天空鸟瞰地面。

    西面的泷川一益与羽柴秀吉,两军一东一南追着真田军的尾巴,进入了贱岳战场。

    东面的大岩山,织田信长的亲军正在往岩崎山前进。

    佐佐成政将指挥这些织田家最精锐部众,配合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一同发起反击。

    从木之本出发的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接到织田信长的最新命令,不再往岩崎山后隐蔽待命,而是走上北国街道,径直开赴战场。

    虽然余吴主战场因为四门国崩的发力,轰得氏家直元与平手汎秀所部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但从整体战场来看,已然清楚斯波义银后手的织田信长却是异常兴奋。

    织田信长看清了斯波义银的底牌,但斯波义银却不知道织田信长还有两万精锐的生力军。

    当斯波军正在全力围攻氏家直元与平手汎秀所部人马的时候,织田军已然集中全部军力,准备一举反推主战场,活捉斯波义银。

    虽然四门国崩的出现,出乎了织田信长的意料,但斯波义银的底牌如果只有这四门国崩,那么这场战事的胜利一定属于织田家。

    斯波军会在氏家直元与平手汎秀所部人马身上,消耗掉自己的大半精力,然后发现织田军还有两万战兵开进了战场。

    这种体力与士气上的双重打击,没有军队能扛得住,斯波军一定会崩溃的!即便斯波义银天下无双,他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织田信长非常亢奋,但她在兴奋之余,也犯下了一个一厢情愿的致命错误。

    她毫不怀疑,真田信繁会被泷川一益与羽柴秀吉消灭在贱岳,完全没有考虑过意外的可能性。

    在泷川一益与佐佐成政分走了大岩山几乎全部的兵力之后,织田信长身边的护卫力量,已经是所剩无几。

    贱岳。

    真田信繁沉声问道。

    “泷川一益与羽柴秀吉两军,离我们还有多远?”

    海野利一冷声道。

    “泷川一益距离我们十里地,羽柴秀吉还有十二里,她们应该是约好了要一同进入战场,从东从南两面一起发起攻击。”

    真田信繁点点头,看向身边的海野利一,猿飞佐助,根津贞盛,望月幸忠,三好清海,三好伊三,笕十藏,穴山安治,由利镰之助。

    “我知道大家很累,我知道。

    但我们必须要赢,为了死去的姐妹,为了真田众的未来,请大家再相信我一次。

    我要击败眼前的敌军,我要杀回大岩山,我要活捉织田信长!”

    真田信繁高高举起长枪,高声呼喊。

    “真田众!”

    她的身边人举起武器,一起大喊呼应。

    “天下第一兵!天下第一兵!”

    声音从近到远,越传越远,真田军所有人先后举起武器,声浪翻滚,汹涌澎湃,但似乎又变了味。

    “斯波编制!斯波编制!”

    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就在此时此刻。

不要骗我写打仗

    最近总有读者忽悠我,说多写打仗成绩会好。

    但在我的后台数据里,遇到打仗就是成绩暴跌,遇到啪啪啪就是成绩暴涨。

    这世界果然是沉默的大多数,作者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我在lsp的路上越写越远,在座各位衣食父母,你们都有责任。

第1549章倒卷珠帘上玉钩

    当堂木山的国崩响起,站在战马身边等候出击信号的义银,下意识看向远方。

    平地惊雷,让东野山的织田主力顿时阵型大乱,即便远在鹿塚,义银身边的战马也是焦躁不安。

    义银转头看向身后,一排排姬武士正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等候他的命令。

    鬼头悠亚与三上桃菜为首的关东留学生,自愿结党成为武家复兴社,因为义银赐予留学生蓝衣,又称蓝衣众。

    那些留学生喊着一个领袖,一个声音的口号,成为斯波义银期待的关东武家继承人。

    但事实上,斯波同心众在蒲生氏乡的调教下,远远比蓝衣众更加狂热,更加忠诚。

    要获取斯波编制,必须通过斯波遴选,然后调入斯波同心众,经过三个月新兵营,三个月实习期。

    虽然也有特殊通道,给例如本多正信这样的特殊人才,但大部分新加入的斯波编制获得者,都必须走这个正规流程。

    蒲生氏乡充分利用了这半年时间,以同样的衣着,同样的口号,同样的理念,不断强化同心众姬武士对义银的信仰与忠诚。

    虽然同心众来自各地,成分复杂,但义银的崇高威望与蒲生氏乡不断潜移默化的洗脑,让这些姬武士基本都成为了义银的死忠。

    津多殿就是她们的信仰,是拯救武家天下的圣人,是行走人间的现世神。

    今天,五百同心众将追随她们的领袖一起出阵,把眼前的敌人全部碾碎!

    看了眼肃立待命的同心众,义银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炮声,他知道,距离自己出击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

    佛朗机炮属于速射炮,熟练的炮手可以在十个呼吸内,迅速打出三炮,但之后会因为炮管需要冷却,轰击间隔变得越来越长。

    义银就是在等,等到炮声的间隔变长,直至消失。

    因为岛国战马没有经过炮声训练,巨大的轰鸣会惊吓到战马,所以义银不能在炮声停下之前出击。

    他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耳朵。炮声的间隔是果然越来越长,越来越长,直至。。

    义银睁开眼,扫了一眼身边。

    蒲生氏乡,井伊直政,立华奏,以及同心众姬武士,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等候他的命令。

    义银一跃上马,高举长枪。

    “竖厌欣旗!”

    所有人一起上马,蒲生氏乡在马背上掀开上书,厌离秽土欣求净土,八个大字的军旗。

    “请御白旗!”

    井伊直政将八幡太娘的御白旗请出,插在自己的战马一侧。

    义银打马向前,立华奏一身兜胴骑马随行,只差他半个马身。

    随后是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默契的打马追上,稍稍落后义银,护住他左右。

    其余同心众纷纷策马扬鞭,跟着义银冲出山林的掩护。

    战马先是慢步,慢慢加速,最后五百战马奔腾而过,掀起无数尘埃碎石。

    义银举起长枪,指着前方。

    “诸姬!武运昌隆!”

    他这一句就像是点燃整个队列的情绪,沉默的姬武士同时高喊。

    “天命在斯波!天命在斯波!”

    主战场上,原本正在岩崎山侧翼厮杀的织田主力,被突如其来的炮火吓得大乱。

    对,主要是吓得。

    两门三磅炮,两门六磅炮,一次射击不过四枚实心弹,就算能打出七八轮射击,也就三十枚炮弹。

    这些实心弹砸在地上,会像乒乓球一样往前弹跳几下,然后翻滚犁过织田军阵。

    即便此时小平原上人员密集,但被炮弹直接命中的倒霉蛋也不多,就造成了一两百人伤亡。

    但对于没有见识过火炮的岛民而言,这是天雷落地,顿时把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吓得四处乱窜。

    战马更是被轰鸣惊起,直接掀翻背上的姬武士,四处奔跑,撞击踩踏伤了不知道多少人。

    恐惧在一次次炮击中扩散,整个阵型几乎要溃散。

    好在被炮声影响的不单单是织田军阵,斯波家这边也不好过。

    虽然南蛮炮手的操炮水准很高,炮弹准确落入了织田军中,但轰鸣声一样影响了斯波军。

    斯波军这边的组织度比织田军更低,足轻姬武士一样被吓得双股战战,战马也被惊起,顿时跟着乱起来。

    即便前田利益知道国崩是自己这边的武器,但面对混乱的局面,他一时也难以安抚麾下备队,组织起反击。

    被战马掀翻的氏家直元小心用手护着头,躲避战马的马蹄,不让它踩到脑袋。

    她狼狈得翻滚几圈,逃离险境之后观察四周,整个队伍都乱了。

    炮弹一次又一次犁过地面,让从没有见过火炮的织田备队全都在乱吼乱跑。

    没有阵型,没有指挥,不论足轻还是姬武士,都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就像一群群没头苍蝇到处乱撞。

    氏家直元紧张得看向前方,发现斯波军阵中也是人仰马翻,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刚才看得很清楚,这些炮弹全都狠狠砸向织田军阵,这一定是斯波家的武器。

    但好在,斯波军似乎也无法避免轰鸣之后的混乱,才没有抓住织田军阵大乱的机会,一举攻过来。

    可氏家直元的庆幸有些早了,就在她刚松了口气的时候,北面传来一阵悠长的法螺声,让她的身体下意识颤抖起来。

    她的头颈一僵,猛地朝北方横过去,只看到一支高举白旗的骑兵,正在朝自己的军阵杀过来。

    氏家直元高喊道。

    “敌袭!列阵啊!列阵!”

    但此时,所有的备队都在恐慌中,没有人在意她的呼声。

    氏家直元气得目眦欲裂,却是完全没有办法。

    所有的备队都乱了,她找不到备队主将,即便派出使番,也不知道去哪里传达命令。

    不得已,氏家直元只能以自己的马印为核心,尽量聚拢军势,准备迎接骑兵的冲锋。

    “吹法螺!马印前置!让所有姬武士向我靠拢!向我靠拢!

    旗本众!准备接敌!”

    氏家直元身为美浓三人众之一,乃是经历丰富的老将,出阵无数,战绩不俗。

    她知道,现在想要重组备队已经没有可能,失去组织的足轻就是一群惊恐的羔羊,难以安抚下来。

    这时候,只有依靠勇敢的姬武士才能稳住阵脚。

    果然,看到马印,听到主将的召唤,周遭姬武士迅速行动过来。

    这里的备队都是核心军势,这里的姬武士也都是织田家精锐,她们毫不留情砍翻挡路的足轻,迅速向氏家直元的马印聚拢过来。

    远处的斯波义银早已打开洞察模式,在一片军心涣散的敌人中,氏家直元马印附近的军队情绪稳定,显得分外刺眼。

    义银看了看左右,挑了一支军心瓦解,阵型溃散的备队,直接冲了进去。

    同心众骑军就像是一把利刃,瞬间切开了这个软柿子,溅得一地汁水。

    鬼哭狼嚎的足轻只恨爹妈少给了两条腿,撒开步拼命跑,想要离开背后那些骑马的魔鬼越远越好。

    但她们却不知道,义银一直控制着骑军的速度,其实是在驱赶她们,去冲散其他备队,进一步扩大恐慌。

    义银有洞察模式,战场上的混乱完全影响不了他的判断。

    在他眼中,敌军士气低落,分为军心涣散,斗志涣散,略带动摇这三档。仅仅只有一小块敌人,还维持着情绪稳定的士气等级。

    他率领骑军先攻击军心溃散的备队,然后逼着她们去冲击其他军心溃散的备队。

    等这些军心溃散的备队都开始乱跑,再驱赶她们冲击斗志涣散,略带动摇的军阵。

    被军心涣散的足轻一冲,那些原本斗志涣散,略带动摇的足轻,马上被感染成了军心涣散,跟着一起逃跑。

    偶尔有织田家的姬武士站出来想要螳臂当车,立即就会成为斯波骑军的攻击目标。

    炮火惊走了所有的战马,这些织田家姬武士面对五百斯波同心众的骑马冲锋,只能是无奈得死去。

    氏家直元看着义银的骑军,一圈又一圈把自己的外围逐步削掉,绝望得闭上了眼睛。

    她看清了骑军中的义银,对这位传说中战阵无双的津多殿,佩服得五体投地。

    骑军只是在军阵边缘绕了几圈,就几乎把整个军阵彻底拆散,津多殿的目光如炬,战场嗅觉极其敏锐准确,果然是最可怕的对手。

    氏家直元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但她不敢撤。

    今日之战,乃是斯波织田两家的大决战。如果氏家直元擅自撤退,导致织田家战败,那么整个氏家一族就完了。

    织田信长一定会把自己挫骨扬灰,然后让自己的家业烟消云散。

    美浓人到底不是尾张人,没有摆烂的底气。

    织田信长的报复,氏家直元承受不起,为了家业,为了族人,氏家直元死也要死在这里,绝不能后退半步。

    她咬牙切齿道。

    “马印前移!吹法螺!诸姬!忠君报恩就在此时!杀啊!!!”

    一——

    义银看似在左一圈右一圈的乱跑,但其实他的注意力一直盯着那群洞察模式中士气表现为情绪稳定的人马。

    现在整个军阵就在崩溃边缘,只有这群人还在坚持,只要打垮了她们,军阵就会立即瓦解。

    义银示意骑军跟上,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尽可能包裹最大数量的逃亡足轻,往那不屈的马印撞去。

    倒卷珠帘上玉钩!

    刚才前移的马印,在人潮中被撞得左支右绌,氏家直元心里暗道一声不好,骑军就快要冲到眼前。

    氏家直元拔刀砍死两个冲撞自己的足轻,绝望大喊道。

    “上枪阵!反骑兵!”

    她身边的姬武士提着两间半的长枪上前,硬是在人潮中拉出七八人宽的枪阵。

    前排跪地,枪头前倾,枪尾插入泥土。二排把枪架在跪地姬武士的肩膀上,夹在腋下平刺。三排把长枪高举过头,直直对着前方。

    三排枪头组成密集的枪簇,这数十名姬武士都是氏家直元的旗本亲随,她们咬牙直面死亡,准备迎接骑军的冲击。

    义银看到前方小小的枪阵,心中对这群敌人有些钦佩。

    能在这种混乱中摆出反骑兵阵,这群姬武士的确训练有素,不愧为精锐,真是可惜了。

    义银对身后打了个手势,骑军向外小小翻出一个弧度,原本应该直接冲上枪阵的队列,变成从四十五度角切入。

    枪阵来不及反应调整,骑军已经冲了上来,从侧面撞进来。

    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牢牢护住义银左右,身后同心众打马加速,迅速越过义银,抢先冲入枪阵。

    前几排战马狠狠撞上枪阵侧翼,马上的同心众顺势跳下战马,长枪横扫,把枪阵打乱。

    身后的战马不降速,沿着冲开的口子继续往里践踏,把挡路的姬武士全部撞开。

    枪簇瞬间凋零,这数十名姬武士几乎一个照面就被全部杀光。

    义银盯着前方的马印冲过去,马印前一名老将手持长枪,喊道。

    “氏家直元在此,向津多殿讨教!”

    她身边仅存的几名旗本勇敢得涌上来,却被骑军轻松冲散。

    义银眼中精光一闪,洞察模式切换为杀戮模式,然后提高马速,冲着氏家直元就要撞过去。

    就在此时,义银的身侧传来一声惊天巨响,震得他耳膜生疼。

    前方的氏家直元,胸前瞬间黑了一大块,摇摇欲坠。还没等义银回过神来,一条黑影已经越过他冲了上去。

    立华奏一马当先,把手中刚才用过的三眼铳当作锤子,狠狠砸在氏家直元的脑门上。

    这一下,将原本就被火器近距离轰击,站都站不稳的氏家直元直接砸翻在地,再无生息。

    义银目瞪口呆,对着立华奏吼道。

    “你做什么呢!”

    立华奏回头看他,把手中的三眼铳晃了晃,冷淡道。

    “今天的运气不好,哑了两发,就成功打响一次。”

    义银头皮发麻,吼道。

    “我问的是这个吗!我的耳朵现在还嗡嗡作响,以后不准在我身边用三眼铳,你听到没有!”

    立华奏点点头,回答。

    “知道了。”

    义银对立华奏瞪眼的功夫,蒲生氏乡已经跳下马,割了氏家直元的脑袋,高高举起。

    “氏家直元被讨取!”

    她身边的几名同心众拔刀砍向马印,几个呼吸就轰然倒地。

    还在负隅顽抗的织田家姬武士,耳边听到氏家直元被讨取的呼喊声,回头看不到马印的存在,军心士气瞬间崩溃。

    足轻不顾一切的逃命,姬武士不知所措得被裹挟其中,人潮冲向更南边的尾张军阵。

    义银枪指南方,大声说道。

    “诸姬!且随我破敌!”

    同心众一起欢呼。

    “天命在斯波!天命在斯波!”

    斯波骑军再次发动,驱赶崩溃的美浓军阵,碾向尾张军阵。

第1550章山穷水尽疑无路

    美浓军阵崩溃,超过二十支备队的足轻,三四千人哭喊着逃跑,姬武士被裹挟其中,茫然得随波逐流。

    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像是羊群被牧羊犬驱赶,只知道跟着人潮,麻木得向南,向南。

    人潮化作狂涛,不断撞击着尾张军阵,把原本就因为炮击而陷入混乱的尾张军阵,冲得七零八落。

    平手汎秀这个小年轻,她哪里见识过这种数千人崩溃的大场面。

    在她不多的战阵经验中,织田家战无不胜,被赶鸭子的永远是敌军,不可能是自己人。

    就因为缺乏经验,手足无措的平手汎秀错失了最后的机会,眼睁睁看着人潮冲进自己的队列。

    要是经验老道的氏家直元在此,一定会让铁炮弓矢众一起开火,强迫人潮往左右两翼撤退,不允许人潮破坏自己的军阵。

    可战场上没有如果,一个缺乏经验的指挥官,在关键时刻犹豫不决,最终酿成了恶果。

    溃兵冲入尾张军阵,让整个队列变得更加混乱,更可怕的是,义银亲率的骑军,已经跟着溃兵杀了过来。

    队列中人挤着人,相互踩踏,哭喊声让人斗志全无,彷徨失措,到处都是溃兵,分不清谁是谁。

    打开洞察模式的义银已经选好了最佳角度,从容刺穿敌阵,犹如滚烫的军刀切割牛油一样顺畅。

    而前田利益这边的斯波军也已经稳住了阵脚,开始配合侧翼的义银骑军,反攻织田军。

    被崩兵冲击之后,尾张军阵又遭遇了骑军与枪阵的两面夹击,眼看就要全线崩盘。

    正在此时,南方传来悠长的法螺声。义银将骑军拉出敌阵,奔上一处小坡,远远眺望。

    一支支备队从岩崎山后面转出来,正沿着北国街道进入主战场。

    随后,岩崎山上响起阵阵战鼓,斯波军这边的旗帜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后退。

    义银脑子一蒙,瞳孔一缩。

    织田家有新的援军开入战场,她们是从哪里来的?是贱岳吗?那边的真田军被干掉了?

    抬头看了看太阳,义银刚才起这个念头,就被自己摇头否决掉。

    不可能的,现在才刚过午时三刻,真田军那边有整整一万敢打敢拼的山民,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就算是一万头猪,那也得赶上一天,织田信长绝对不可能抽调贱岳战场的织田军过来帮忙。

    既然不是贱岳,那么这些援军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义银看了眼远方的敌军,又凝视岩崎山的骚动片刻,咬了咬牙。

    不管这些援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绝对不能让她们从容救下东野山的织田军,必须在新的敌军入场之前,把场内混乱的织田军打残!

    义银冷声道。

    “吹法螺,准备冲锋!”

    法螺声呜呜旋起,远处前田利益所部也开始吹起法螺响应,这一刻,君臣两人的心思是一致的。

    义银微微一笑,扫视身后打马肃立的斯波同心众,他一夹马腹,率先冲下山坡。

    这一次,义银没有再在外围浪费时间,而是直接冲着平手汎秀的马印杀了过去。

    看到远处正在靠近战场的织田军,平手汎秀的身子有点发抖,那是劫后余生,发自内心的喜悦。

    可她的喜悦还没有坚持过三秒,身边的姬武士已经发出尖锐的破音。

    “敌袭!敌袭!”

    平手汎秀转过头,只见一大群骑兵正在穿透军阵,直直朝自己杀来。

    看了眼身后的马印,平手汎秀瞬间明白过来,这队骑军的目标是什么,眼圈顿时红了。

    她喘起粗气,她不想死,平手家业才刚刚开始兴旺,她怎么能死在这里呢!

    “枪阵!赶快列队!铁炮众呢!把铁炮众拉过来!”

    平手汎秀在马印下急得团团转,但整个军阵已经乱了,不论她派出多少使番,发出多少命令,都没有用。

    她的马印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礁石,使番一离开,就像是被卷入人潮人流,再也得不到音讯。

    眼看着那支骑军越来越***手汎秀不禁发出绝望得嚎叫。

    她不能离开,如果她敢跑,织田信长一定会杀了她的,平手家也会受到牵连。

    平手汎秀很清楚织田信长的性格,平手政秀与织田信长的师生情谊,救不了一个逃兵,救不了逃兵背后的平手家。

    平手汎秀红着眼,大喊道。

    “所有人准备!迎敌啊啊啊!”

    井伊直政下马割了平手汎秀的首级,马印被几名同心众一齐退倒,义银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望了眼左右,连续陪他冲垮了美浓尾张军势,姬武士与战马已是大汗淋漓,疲惫不堪。

    此时,远处传来喧哗声,义银往声响处望去,顿时心头一沉。

    就在他突袭平手汎秀的时候,岩崎防线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直接把攻山的斯波军反推回平原。

    岩崎山的织田军正在下山追击,远处的织田援军也在逐步进入战场,义银眯了眯眼,不甘心得摇摇头,下令道。

    “我们撤,往前田利益那边冲回去!”

    进入战场的河尻秀隆,是织田家的一员老将,面对汹涌而来的溃兵,她毫不犹豫的下令道。

    “枪阵稳住阵型,铁炮弓矢众上前,所有敢于冲击队列的溃兵,一律杀无赦!

    派人去阵前喊话,让溃兵从左右两翼撤退,到阵后重新集结!”

    在她身后,佐久间信盛的人马也在缓缓进入战场,逐步拉开阵型,一样是对溃兵喊话,一样是冷血无情得屠杀着敢于冲阵的溃兵。

    两位大将都是经验丰富,瞬间把崩溃的东野山织田军接应下来。

    虽然这些织田军已然被吓破了胆,自相踩踏,损失惨重,但总算是救下了一大部分。

    如果援军不来,这些织田军最后的下场,多半是被义银的骑军四处驱赶,最后跑得精疲力竭,死伤殆尽。

    岩崎山上,佐佐成政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得到织田信长的亲军补充,她手中的实力已经全面压倒对面的斯波军。

    攻打岩崎防线的斯波军,是细川藤孝,蜷川亲世,畠山高政这些幕府武家组成的联军,战斗力非常一般。

    佐佐成政集中全力精锐,只用一次反击就把强行攻山,疲惫不堪的细川军赶下了山。

    随后,她又把支援的畠山军与蜷川军冲杀溃走,把攻山的斯波军往前田利益的中军赶。

    佐佐成政喊道。

    “把我的马印前移,全军下山列阵,黏住细川藤孝,别让她跑了!

    大殿有令,活捉斯波义银,恩赏五十万石知行地!”

    重赏之下,必有勇妇。武家本就重利轻义,听到五十万石知行地,谁不心动?

    天下六十六国,石高不过两千万,五十万石,那就是天下土地的百之二三!

    有这么大的好处,别说是斯波义银这个人,就算是毘沙门天这尊大神真的降临于世间,一样有人被重赏冲昏头脑,敢上去尝试活捉。

    织田援军入场,形势一片大好,佐佐成政周遭的姬武士一起欢呼,大喊道。

    “活捉斯波义银,恩赏五十万石!”

    呼喊声从山上传到山下,直至所有织田军阵都在高喊。

    “活捉斯波义银,恩赏五十万石!”

    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斯波义银带着同心众骑兵冲回前田利益的中军,前田利益亲自上前帮他牵住缰绳,扶住马头。

    “君上,您没事吧?”

    义银跳下马,也不管前田利益的关怀,指着岩崎山方向,问道。

    “那边是细川藤孝的部众?”

    前田利益点头道。

    “嗨,后来又补充上去了畠山高政,蜷川亲世,还有一些山城附近的幕府武家。”

    义银叹道。

    “她们倒是会捡软柿子捏。”

    前田利益皱眉道。

    “软柿子没捏成,看来是撞上铁板了。”

    义银沉声道。

    “我看岩崎山的织田军正黏着她们不放手,派人去接应她们,别让她们带着敌军冲到我们阵列里来。”

    前田利益苦笑道。

    “君上,我这边的预备队都用尽了,要么,我亲自上去?”

    义银回头看了眼斯波军的备队,咬着下唇没说话。

    余吴主战场一共有两万斯波军,一边攻击岩崎山防线,一边阻挡东野山的织田主力,为义银骑军冲锋制造机会,已是使出了全力。

    义银也不知道织田信长又从哪里找出了大批援军,数量似乎有两三万之众。

    这一下是彻底打破了义银的如意算盘,他利用堂木山火炮,歼灭东野山织田军的计划彻底破产了。

    大量织田援军的出现,已经超过了斯波军可以对抗的极限,这时候要考虑到不是继续进攻,而是怎么才能甩开敌军,体面撤出战场。

    就在义银犹豫这会儿,堂木山的炮火又响了起来,准确命中了岩崎山防线正在下山集结的织田军。

    前田利益精神一振。

    “好!打的好!这下细川藤孝她们没问题了。”

    岩崎山的织田军因为突如其来的炮火出现了混乱,对斯波军的追击也停了下来。

    斯波义银却皱起了眉头,因为火炮间隔太长了,一共就听到三轮炮火的轰鸣声,而且间隔非常长。

    他看向堂木山方向,不知道是火炮轰得太多次,炮管冷却不下去,还是炮弹所剩无几。

    总之,虽然细川藤孝她们顺利撤了下来,但堂木山的杀手锏也已废了,帮不上忙。

    打了一上午,斯波军两万人还剩下一万六七千,人困马乏。

    而在对面,新加入战场的织田援军不少于两万人,岩崎山上的织田军也在下山,至少有五六千人。

    再加上没有被歼灭的东野山织田军,她们在织田援军的阵后重新组织,随时可能重返战场,那又是五六千人。

    也就是说,斯波军要以一敌二,而且是以疲惫之师迎战养精蓄锐刚才开入战场的织田生力军。

    就在义银感叹这仗没法打的时候,对面响起源源不断的喧哗声。

    义银问道。

    “对面在喊什么?”

    前田利益侧耳听去,太远了,实在听不清。她一招手,吩咐身边的旗本几句,那旗本骑上马,往前面奔驰而去。

    不一会儿,一名物见番头被旗本带了回来。

    前田利益问道。

    “敌阵在喊什么?”

    那名物见番看了眼斯波义银,深深伏地,不敢说话。

    义银柔声道。

    “没事,你尽管直说,她们到底在嚷嚷些什么?”

    物见番低声说道。

    “她们在喊,活捉斯波义银,恩赏五十万石。”

    前田利益大怒,一把捏住物见番的领子,把她从地上扯起来。

    “八格牙路!你敢再说一遍!”

    那物见番似乎是吓傻了,大喊道。

    “她们在喊活捉斯波义。。不,是津多殿,恩赏五十万石知行地!”

    前田利益一把将她摔在地上,骂道。

    “僭越无礼之徒!”

    义银拉住前田利益,摇摇头。物见番不断磕头请罪,义银对身边人说道。

    “带她下去,赏一枚金小判。”

    等物见番被带走,前田利益的眼都红了,大喊道。

    “君上!我和她们拼了!”

    身边诸姬,群情激愤不下前田利益,纷纷请战。

    义银摇摇头,冷静叹道。

    “五十万石知行,我斯波义银就值五十万石吗,还要抓活的?”

    他正说这话,阵后一匹战马奔驰而来,刚才靠近,马上骑士便翻身下马冲了上来,正是明智光秀。

    “君上!”

    义银笑道。

    “明智姬,你来的正好,织田信长好像开了五十万石的知行地要活捉我,你说他是慷慨还是吝啬?”

    明智光秀一脸严肃,已经没有了日常的优雅从容,急促道。

    “君上,堂木山的国崩炮管过热,无法再开炮了,那名南蛮军官让我向你表示歉意。”

    义银摇摇头,说道。

    “克莉丝汀娜尽力了,是我没有算到织田信长竟然还有援军,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

    义银叹了口气,这仗是打不下去了,自己这边人困马乏,人数不到对方一半,这还打个屁,想办法脱离战场,尽可能保存实力吧。

    可敌军已经进入战场,就不可能让自己顺利走人,一定会掩杀追击,麻烦不小。

    就在义银犹豫之时,明智光秀肃然道。

    “堂木山的国崩虽然哑火,但贱岳那边却有大捷。”

    义银一愣,看向明智光秀。

    “大捷?”

第1551章说过的话算数吗

    明智光秀点头道。

    “真田信繁发来消息,说她在贱岳击溃泷川一益与羽柴秀吉两部人马,以及大岩山大部分守军。

    君上出阵,许我替代指挥,我便斗胆越俎代庖,告诉了真田信繁余吴主战场的战况,让她立即攻打大岩山,拿下织田信长的本阵!”

    义银难以置信,问道。

    “你确定真田信繁不是吹牛?大岩山的守军怎么会跑到贱岳去的?”

    明智光秀回答。

    “我也不敢确定,但战局紧迫,我只能相信真田信繁做到了不可能的事。

    另外,我命令保密组前往查探,让百地三太夫亲自前来回报。”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又奔来一骑,正是百地三太夫,她下马几步冲到义银跟前,伏地叩首。

    义银说道。

    “你起来说话吧。”

    百地三太夫重重磕了下头,抬头请罪道。

    “君上,是我失职!

    对面是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的部众,有两万余人,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进入了北近江,我事先一点消息都没得到,非常对不起!”

    义银叹道。

    “这是织田信长的撒手锏,要是能让你轻易发现,她还怎么打我个措手不及呢。

    起来吧,这件事先放一放,贱岳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百地三太夫起身说道。

    “君上!贱岳大捷!

    真田信繁大人先败后胜,真田军在大岩山受挫后撤,吸引泷川一益与羽柴秀吉两军夹击,在贱岳大败之!

    泷川一益当场战死,羽柴秀吉退守大岩山,织田殿下把大岩山的亲军都给了岩崎山的佐佐成政,现在大岩山上就没有多少人!

    真田信繁大人收到了明智光秀大人的军令,连战场都没打扫,直接挥军东进,全速杀向大岩山。

    她还让我给您带个话,她说。。她说她要亲手把织田殿下抓回来,让您的两百斯波编制是物超所值。”

    义银先是一愣,随后狂喜从心底喷涌而出,忍不住哈哈大笑。

    “好!好一个真田信繁!真田众不愧为天下第一兵!

    织田信长啊织田信长,我值五十万石知行,你值两百斯波编制,都别拿腔作势,真是笑死我了。”

    义银对身边的明智光秀说道。

    “你能当机立断下达军令,探查军情,干得漂亮,我总算又有了些底气与前方的织田军周旋。”

    明智光秀笑道。

    “君上谬赞。

    即便我不下令,真田信繁也会冲着大岩山去的,到底是君上英明,用两百斯波编制鼓舞了真田众军心士气,换来这一场大胜。

    为了拿到两百斯波编制,真田众下一步必然会攻打大岩山,无非是早晚几个时辰。”

    明智光秀说着,对前田利益笑笑,让这位近幾总大将有些难堪。

    真田军被派去当奇兵,明智光秀被赶回堂木山看风景,前田利益的这些私心都被义银体谅包容,可前田利益的仗却打成了这副鸟样。

    反倒是真田信繁与明智光秀先后露了脸,合战之胜负这下都要压在真田信繁的身上。

    看是真田信繁先打上大岩山,击溃织田信长本阵。还是余吴主战场这边义银先支撑不住,被织田生力军干翻。

    总之,前田利益已经成了配角,连义银本尊都成了配角,真田信繁才是决定后半场大戏的主角。

    别看明智光秀嘴上谦虚,如果不是她当机立断,真田信繁绝不会第一时间就冲向大岩山,打得这么坚决迅速,争分夺秒。

    而且,明智光秀也并非相信真田信繁一面之词,也是派保密组查探,让百地三太夫亲自回来说明。

    一急一缓,两手抓两手硬,这才让义银真正相信了真田信繁的战绩,下定决心坚持到底,等待真田军胜利的消息。

    就凭明智光秀这两下堪比力挽狂澜的救场指挥,此战若有大胜,她必然是功不可没。

    义银的目光凝重,重新看向前方的织田军阵。

    细川藤孝她们已经撤了下来,对面的佐久间信盛,河尻秀隆,佐佐成政三部人马,都已经进入主战场,正跃跃欲试。

    西侧的佐佐成政因为受到炮击还在整理混乱的队列,东侧的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则在等待东野山溃兵离场。

    余吴主战场忽然冷清了下来,但这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预示着疾风暴雨即将袭来。

    义银咧嘴一笑。

    织田信长,就让我们最后赌一把,看是你先被真田信繁抓到,还是我被你的人活捉。

    义银下令道。

    “各备队原地修整,让各家主将等我命令!”

    明智光秀眉间一紧,说道。

    “君上,我军疲弊,不利对攻,不如收缩防线,等待真田信繁那边的消息。”

    义银摇摇头,说道。

    “必须打对攻。

    织田信长能把大岩山的亲军派过来,一旦大岩山出现问题,这里的军队一样可以回去支援。

    我们在外线,她们在内线,她们真要分出一部分军势掉头,我们也阻拦不了。

    唯一能阻止她们支援大岩山的织田信长的办法,就是打得她们无暇他顾,不敢分兵。”

    明智光秀回头看了眼疲惫不堪的斯波诸姬,沉声问道。

    “我们做得到吗?”

    义银露出自信的笑容。

    “当然,你别忘了,我可是毘沙门天,武家守护神!”

    明智光秀一窒,那些用来骗底层愚民的话,君上怎么自己当真了呢?

    义银瞅了明智光秀,微微一笑,刚才那话可不是在开玩笑。

    他很庆幸,因为之前冲杀平手汎秀与氏家直元的军阵太过顺利,所以并没有使用天妒红颜的特效。

    天妒红颜,冷却时间长达三百六十五天的系统特效,其效果就是改变天气!

    义银看向前方,那些织田军都是精锐之师,是熟练组合长枪铁炮阵型的常备军,但很快,她们手中的铁炮就会在暴风雨中变成废铁。

    大岩山。

    织田信长盯着跪拜在地的羽柴秀吉,冷哼一声。

    “废物就是废物,泷川一益这家伙就这么战死了?

    我的旗本众,直属备队都被她给葬送在贱岳之地,她死得倒是痛快,谁来还我的旗本,我的备队!”

    羽柴秀吉碰碰两下,把额头都磕红了,然后大声道。

    “非常对不起,战败贱岳,我也有责任。

    我没能接应好泷川一益大人,没想到,她不等我到位就急于开战,被狡猾的真田信繁钻了空子。

    我辜负了大殿的期待,实在是非常对不起。”

    织田信长冷冷看着羽柴秀吉。

    贱岳之战,泷川一益所部全军覆灭,羽柴秀吉侥幸脱离战场,保存了大半实力。

    织田信长现在也不知道,羽柴秀吉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她此时必须要选择相信。

    因为大岩山的守军已经被清空,一部分让泷川一益带走被歼灭在贱岳,另一部分被织田信长送去了岩崎山。

    织田信长身边,现在只剩下一支小姓众,大岩山防线形同虚设。

    为今之计,只有借助羽柴秀吉这支败下来的军势,才有足够的人力接下大岩山防线。

    所以,织田信长只能相信羽柴秀吉的话。泷川一益必须是个轻敌冒进的傻子,羽柴秀吉必须是个被傻子连累的无辜之人。

    织田信长沉声道。

    “秀吉,大岩山防线就交给你了。”

    羽柴秀吉伏地叩首,肃然道。

    “请大殿放心,只要还有我羽柴秀吉一口气在,大岩山防线就在。”

    织田信长点头道。

    “你去吧。”

    “嗨!”

    走出织田信长的本阵,羽柴秀吉额头上的汗水是哗啦啦得往下流,背衣也被冒出来的冷汗打湿。

    她还没走出太远,脚下已经发虚,打起了踉跄。

    竹中重治凑上前来扶住羽柴秀吉,羽柴秀吉冲她点点头,见左右无人,低声说道。

    “我照你教的话说了,把责任都推给战死的泷川一益,总算是涉险过关。”

    竹中重治皱眉道。

    “大殿未必是真的相信了你的托词,只是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她别无选择,只好先相信着。”

    羽柴秀吉叹道。

    “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想欺骗大殿。只是谁能想到,贱岳一战竟然会败得这么惨。

    真田信繁和真田众的那些兵,她们简直是疯子!”

    竹中重治沉痛道。

    “是我轻视了关东豪杰,漏算了她们背水一战的意志。”

    羽柴秀吉摇摇头,说道。

    “不怪你,这些疯子。。泷川一益死不瞑目呀。

    我军能够顺利撤下来,我得以保存实力元气,也是因为你果断抛弃了泷川军,加速脱离战场。”

    竹中重治摇头道。

    “这件事一定瞒不过大殿,她迟早会知道的。”

    羽柴秀吉跟着摇头。

    “没办法,先顾好眼前再说。

    好在大殿心存大志,暂时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但未来嘛。。”

    羽柴秀吉与竹中重治一起苦笑。

    织田信长是个功利主义者,她不会为了死人去计较活人的罪过。

    但她很会记账,当年的林秀贞,安藤守就,哪个不是在失去了利用价值之后被秋后算账的?

    羽柴秀吉不担心现在,她担心的是未来,也是因为这一场惨败,让羽柴秀吉更加坚定了一个念头。

    织田信长必须死,只有她死了,羽柴秀吉才能彻底安心。

    当然,时间不能是现在。

    现在的羽柴秀吉,她的羽翼尚未丰满,她还需要时间发展壮大。

    羽柴秀吉叹道。

    “先不说这些了,大岩山防线怎么样?”

    竹中重治回答。

    “很不错,壕沟,土垒,栅栏等布局合理,修建得也扎实。”

    羽柴秀吉稍稍松了口气,笑道。

    “那就好,我们还有大量的铁炮可用,一定能守住防线。

    只要我们守住大岩山不失,大殿就不会和我再计较贱岳之败,这一关才算是彻底过了。”

    大岩山下,真田信繁望着那严密的防线,气恼得直抓头。

    “特么的!羽柴秀吉这支老鼠跑得真快,竟然让她逃回了大岩山。

    六娘,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怪真田信繁气得七窍生烟。

    贱岳之战,羽柴秀吉眼看形势不妙,竟然果断舍弃泷川一益,直接撤退。

    这份果决,让羽柴秀吉避免了全军覆没,也给真田信繁带来了大麻烦。

    当初,真田信繁选择撤回贱岳,就是因为强攻不下大岩山防线,只好把泷川一益所部守军拉出来打。

    如今,泷川一益是完蛋了,羽柴秀吉又顶上了泷川一益的位置,大岩山防线依然在阻碍真田军。

    真田信繁心里烦躁。

    明智光秀那边传来了余吴主战场的军情,大批意料外的织田援军入场,已经打破了主战场的均势。

    津多殿那边正在死死扛着,寄希望于真田信繁能够尽快攻破大岩山,拿下织田信长本阵,才能打赢这一场合战。

    真田信繁已经没时间再搞什么引蛇出洞的把戏,这一次她必须强攻上山。

    可真田军几番恶战,已经减员三成,剩下七千人也大多是大伤小伤在身,久战无力。

    要换成一般的军队,战损三成不溃散,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真田军这会儿还能保持战斗力,真田信繁自诩一句天下第一兵,还真没几个武家敢反驳她。

    被真田信繁请教的海野利一,她望着前方严阵以待的大岩山防线,脸上的三无表情似乎也有了些松动,眉头微微皱起。

    “先视察一下我军部众,看看还有多少士气战力。”

    现在这个恶劣的状况,足智多谋的海野利一也没有了把握。

    真田信繁点点头,带着一群亲卫下了山口。

    真田军刚才打完贱岳之战,战场都来不及打扫,就冲到了大岩山下,这会儿人人七倒八歪,都在抓紧时间休息。

    或是靠着树,或是坐着石,有些直接躺在泥里打呼。

    真田信繁越看越皱眉,就这样的残军,真的还有余力强攻大岩山防线吗?

    就在她迟疑之间,一个小丫头挡住了她的去路。

    真田信繁身后一名旗本冲上前,就要拉走小丫头,一边拉还一边骂。

    “八格牙路!这是真田信繁大人,还不赶紧让开!”

    小丫头却是倔强得看着真田信繁,一动不动。

    旗本愤怒得更加用力,却不慎扯开她腰间的布袋,撒出一地的耳朵来。

    那旗本亦是一惊,还没等旗本反应过来,真田信繁已经上前把旗本一脚踢开。

    “你个蠢货,给我走开。”

    真田信繁上前仔细扫了一遍,地上的耳朵全都是左耳,而且为数不少。

    她蹲下来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小丫头,大概只有十岁出头,但腰间别着刀,是参战的己方姬武士。

    真田信繁和和气气问道。

    “小鬼,你找我有事?”

    小丫头指着一地的左耳朵,问道。

    “真田大人,这些能换斯波编制吗?”

    真田信繁反问道。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吗?”

    小丫头摇摇头,说道。

    “是老狗和我一起杀的,她杀的比较多,我杀的很少。

    但她让我把杀掉的敌人左耳朵都割下来,说这些耳朵足够换一个斯波编制了。”

    真田信繁看着这一地的耳朵,点点头。

    “的确不少,那老狗人呢?她为什么自己不拿这些耳朵来找我?”

    小丫头盯着真田信繁,目光清澈见底。

    “老狗死了,被敌人一刀斩开了腹部,肠子留了一地。她紧紧拉住那人,我从背后砍了那人的脑袋。

    后来,我就拼命把肠子给老狗塞回去,但没有用,她还是死了。

    她说,让我把斯波编制带回去,让我爹和我弟弟妹妹都可以吃上饭。”

    真田信繁看小丫头说得认真,心头微颤,已然动容。

    “老狗是你娘吗?”

    小丫头摇摇头,说道。

    “不是我娘,我娘早就死了,我和弟弟妹妹是我爹和跟山下村里地侍睡觉,赚吊子钱养大的。

    老狗说了,让我把斯波编制带回去,说我爹从此就是她的男人,以后有饭吃了,不准再出去艾草。”

    真田信繁眯了眯眼,再看向这一地的耳朵,呼吸急促了少许。

    小丫头歪了歪头,从地上捡起一个左耳朵,双手捧到真田信繁面前,天真的问道。

    “真田大人,老狗说你也是我们山里人,我们一起对山岳神盟过誓的,这些耳朵到底能不能换个斯波编制?您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真田信繁眯着眼,站了起来,看向远处的大岩山防线。

    “当然,我们一起对山岳神盟誓,说话当然要算数。

    把这些耳朵丢了吧,我已经都验过了,足够给你一个斯波编制。”

    海野利一走上前来,瞅了眼小丫头,然后看见真田信繁的眼睛越来越红。

    “打不打?”

    真田信繁认真对海野利一说道。

    “六娘,我改主意了,我不要活捉织田信长,今天之战,大岩山上下不留活口。

    我们攻上山去,必须把属于我们山里人的两百斯波编制拿回来!”

    海野利一目光炯炯,点点头。

    “好。”

    真田信繁嘴角牵了牵,又看向小丫头,问道。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凛,我的名字叫做凛。”

    “凛,你被征用了,现在调入我的旗本众,好好跟紧我。”

    真田信繁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继续往前走。

    小丫头看着一地的耳朵,又看向大步向前的真田信繁,想了一想,朝着真田信繁跑了去。

第1552章不是凡人是神灵

    真田信繁下定决心,要以疲惫残军攻打大岩山防线。

    真田众誓死追随,不是因为她真田信繁这个人有多牛b,是因为大家相信,只要打下大岩山,自己的命运就能得到改变。

    自己的父母可以吃上饱饭,自己的儿女可以不用再走自己的老路,在贫瘠的山间绝望得苦熬一代又一代。

    斯波编制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引诱着这些没有出路的山民前赴后继,就为了一个飘渺的机会,付出自己的生命,也是在所不惜。

    真田信繁不能辜负大家的期待,大家死也要死在冲向大岩山防线的路上,因为那里有两百斯波编制,那是所有人的希望。

    羽柴秀吉以为有坚固的防线,大量的铁炮,就能够吓阻真田信繁,以败阵之军阻拦真田众的兵锋,这个算盘注定要落空。

    对山民而言,希望是比金子更加珍贵的东西,她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攻下大岩山,拿走属于她们的斯波编制。

    而织田信长,也没有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羽柴秀吉身上,已经派人前往岩崎山,调动亲军回援。

    就在真田信繁下定决心的同时,斯波义银正在调整系统界面。

    这几年顺风顺水,他已经好久没用过天妒红颜这个特效了,需要重新熟悉熟悉。

    而在他面前,诸姬还在争论不休。

    蜷川亲世看了眼不动声色的义银,说道。

    “我军疲弊,不是当战之时,不如徐徐退兵,再图后续。

    真田信繁已经攻到大岩山,织田殿下那边也没占到便宜,现在退兵,这一战可以说是平手。”

    蜷川亲世的话,得到不少人的赞同。

    现在的战局还不难看,有真田信繁那边的大胜做面子,可以说是不胜不败,没必要死磕到底。

    更重要的是,织田信长调集大批援军前来,斯波联军各家又因为打了半天,损失不小,实在不愿意继续冒险。

    联军这玩意儿,就只能打打顺丰仗。一旦遇到挫折,就难免心思各异,很难再凝聚成一个意志。

    原本大家以为斯波义银天下无敌,前来助战,稳赚不赔,心气当然很高,都抢着要分一杯羹。

    如今战事打成了夹生饭,这会儿不少人心里打着退堂鼓,唯恐被斯波家拉了垫背,只想保存实力。

    蜷川亲世仗着自己年纪大,资格老,地位高,把许多人不方便说的小心思,委婉表达了出来,自然得到不少赞同。

    这就是织田军与斯波军的最大区别。

    织田军上下畏惧织田信长的威权,即便战事受挫,还是不敢忤逆,依然咬牙坚持着。

    而斯波军却是人多嘴杂,心思越说越散,眼看着人心惶惶,军心涣散。

    蜷川亲世小心翼翼说话,见斯波义银沉默不语,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不顾前田利益等斯波重臣横眉冷目,还想再加一把劲。

    不想前田利益冷笑一声,插出一句。

    “蜷川大人,我一向敬你是政所代官,但我必须提醒你,军阵之前,乱我军心,这罪责可不小呀。”

    蜷川亲世一惊,她身边的畠山高政帮腔道。

    “前田姬这话严重了,蜷川大人也是出于公心,秉公直言罢了。”

    畠山高政也是被打寒了胆,她这几年好不容易在南河内恢复了一些畠山家的元气,可不想一战都砸在这里。

    蜷川亲世是政所代官,畠山高政是幕府管领,虽然实力不足,但两人地位很高,她们一怂,很多人就跟着附和起来。

    反倒是细川藤孝硬气,说道。

    “我等此来,乃是大义所在,为武家天下而战。

    津多殿说战,我便会追随,即便战死沙场,也无怨无悔。

    你等在此胡言乱语,是想要胁迫津多殿吗?”

    细川藤孝现在的立场,那是非常非常坚定,细川三渊两家在她的支持下,俨然成为斯波家最可靠的盟友。

    回想当年她因为草不到义银而幽怨,整天琢磨着与斯波家为难,真是判若两人,恍如隔世。

    她前后变化这么大,自然有人不服气,站出来反驳。而细川藤孝身后,也有明智光秀,前田利益撑她。

    双方各持己见,僵持不下。

    三好义继与铃木重秀这样的外臣就尴尬了,她们理应支持斯波家,但仗打到这份上,说心里不虚是不可能的,其实也不太想打了。

    就在诸姬吵吵嚷嚷之时,远处又奔来一骑,马上正是户泽盛安。

    户泽盛安跳下马,跑到义银跟前伏地叩首。

    义银这时候已经把天妒红颜特效重新熟悉了一遍,心里有数,顺势抬头看她,问道。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回去养伤了吗?”

    户泽盛安沉声道。

    “武家天下生死存亡之际,外臣岂敢不在场!”

    义银笑道。

    “说的严重了,在场许多大人并不这么认为。”

    户泽盛安肃然道。

    “我等肩负天下武家之望,誓要为武家争未来,岂能退而避之?

    外臣斗胆进谏,言退者当诛!”

    义银瞅了眼面色发白的蜷川亲世,这家伙的胆子还是这么小。

    “胡说八道,我斯波义银不是织田信长,不玩一言堂那一套,更不会因言罪人,防姬之口。

    户泽盛安,你说不退,那这一战赢不了又怎么办?”

    户泽盛安伏地再起,大喊道。

    “外臣没有必胜之韬略,但有成仁之决心,愿为武家天下力战到底,血染黄沙,死在此地!”

    户泽盛安洒脱,因为她家一共才来了九个人,就算连同自己一起死绝,户泽家也就死十个人而已。

    但未来史书上,必然有户泽盛安深明大义,战死沙场的一笔,足够户泽后人吹几百年。

    而近幾这些大佬们呢?她们的家底在这里,没办法学户泽盛安演什么舍身取义的大戏。

    义银微微一笑,他明白户泽盛安的意思,这是准备白脸红脸,一唱一和帮忙逼着近幾大佬们低头。

    户泽盛安这股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利益的聪明劲,义银很喜欢。难怪她能用几年功夫,恢复户泽家业,挤兑人的本事厉害呀。

    但义银却不能这么接下她的话,继续逼着近幾大佬们低头。

    因为义银是仁义的化身,义理的代名词。仁厚宽容的津多殿,从来都是以德服人,不会逼人太甚。

    义银笑了笑,对户泽盛安说道。

    “你就在我身边听用吧。”

    见义银没有顺水推舟的意思,户泽盛安一愣,然后伏地叩首,谢恩起身,与蒲生氏乡等同心众站在了一起。

    回头看向面上窘迫的蜷川亲世,畠山高政等人,义银笑道。

    “敌军初来,士气高昂,体力充沛,还携带了大量铁炮。

    想与之争锋,必须先破铁炮。”

    蜷川亲世松了口气,心里感恩义银仁厚转移话题,出列鞠躬道。

    “津多殿英明。”

    义银看了眼蜷川亲世,然后将在场诸姬一个个扫视过去,看得她们心里惭愧,纷纷低头。

    “归阵吧,敌我前沿相距不过一千步,敌军随时会杀过来,各自回去防备。”

    义银回头看了眼愤愤不平的前田利益,说道。

    “利益。”

    “嗨!”

    “战场还是你来指挥,等大雨坏了敌军的铁炮利器,就发动攻势。”

    前田利益一愣,什么大雨?

    她下意识看了看天空,万里晴空,连一朵云彩都没有,君上这是什么意思?

    义银微微一笑,只露了半截话便不再说。

    斯波军现在军势疲惫,士气不高,人心不齐,即便强行命令所有人出击,也很难打赢士气高昂的对面织田军。

    这时候,唯有利用天命,吓唬吓唬这些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的古代人,也正好坐实了义银现世神的身份。

    义银决定摊牌了,不装了,老子就是行走人间,呼风唤雨的现世神,就看大家信不信了。

    斯波联军各家不是动摇了吗?不是不相信斯波义银战无不胜了吗?行吧,义银准备亲自下场,帮大家坚定一下信仰。

    义银回头看向蒲生氏乡,说道。

    “选一百嗓门响的同心众,骑马与我一起去叫阵。”

    “嗨!”

    义银看着越发不解的诸姬,呵斥道。

    “还愣着干嘛!各自归阵!”

    诸姬犹犹豫豫得鞠躬告辞,一会儿便走了七七八八。

    蒲生氏乡安排了百骑同行,义银翻身上马之后,却看到明智光秀挡在自己面前。

    “君上,光秀许多年没有随您出阵了,今日是否能有这个荣幸再次追随?”

    义银看着明智光秀,两人一起骑马作战的往事,大概要追溯到七年前的大和之战。

    他微微一笑。

    “一起去吧。”

    蒲生氏乡让一名同心众下马,把战马让给了明智光秀。

    义银一马当先,身后明智光秀,蒲生氏乡,井伊直政,户泽盛安等人紧随其后。

    前田利益看得眼馋,她也有许多年没追随君上左右侍驾了,只是她现在是近幾联军总大将,身上肩负着更大的责任,不敢任性。

    看着百骑掀起尘埃远去,前田利益忍不住再次看了看天。

    下雨?这大晴天的不可能吧?君上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只是前田利益在思索,各自归阵的斯波联军各家主将,都是心藏疑惑,揣摩着君上的深意。

    她们此时还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将是她们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神迹。

    参与此战的敌我双方,从此再也提不起与斯波义银的心思。因为人可以和人斗,但凡人是无法和神灵争斗的。

    斯波军对面的织田军中,佐佐成政,佐久间信盛,河尻秀隆三人已然聚首。

    三军要一起行动,必然得有个章程,只是她们刚一碰头,就接到了织田信长的命令。

    佐佐成政看了眼两人,说道。

    “泷川一益战死,大岩山守备空虚,君上要让亲军回师支援,你们两位怎么看?”

    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对视一眼,都不说话。

    怎么看?

    我们面对的可是战阵无双的津多殿,虽然织田军已然占了上风,可在这时候调走最精锐的织田亲军,合适吗?

    要活捉津多殿,多少人马都不嫌多,谁愿意让精锐中的精锐在这个时候离开呢?

    佐佐成政自己也不愿意,所以才把这件事和两人明说,希望有人开口担这个责任。

    但面前两人也不是傻子,自古功劳最大不过救驾,谁敢拿织田信长的性命冒险。

    大殿有令,只能听从。

    佐佐成政见两人沉默,心里暗叹一声,她也知道必然是这个结果,但还是忍不住想试一试。

    大岩山防线固若金汤,即便死了泷川一益,还有羽柴秀吉,羽柴秀吉不至于连苦战多场的真田军都挡不住吧?

    可大殿要人回去,谁敢拒绝?

    佐佐成政也只敢暗搓搓怂恿别人说点什么,自己却不敢透出半个不字。

    眼看事不可为,佐佐成政只能命令把亲军派回去的时候,她忽然愣了一下。

    “那是什么?”

    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顺着佐佐成政的手指,望向前方。

    两军阵前相距千步,一支大约百骑的姬武士团从斯波军阵后奔驰而出,望着那面式样特殊的白旗,三人心中同时确定。

    是御白旗!是津多殿!

    两军阵前,义银对身后的蒲生氏乡说道。

    “我喊一句,你们重复!”

    “嗨!”

    从井伊直政的战马侧面拔出八幡太娘的御白旗,义银一手夹住旗杆,旗帜鲜明在风中飒飒。

    “我乃斯波义银入道谦信津多殿!在此昭告两军将士!”

    义银在阵前奔驰,他身后一百姬武士一起跟随高喊,将他的话一句句放大,传遍整个战场。

    “织田信长以平氏长者自居,欲对源氏武家栋梁之位,取而代之!”

    “名为源平之争,实是要以平民取代武家!”

    “我等姬武士,岂能眼睁睁看着她覆灭武家天下!”

    “我肩负着的不仅仅是源氏的荣耀,更是武家的未来!”

    “你们知道武家即将失去一切的感觉吗?如果知道,那你们一定明白我战斗到底的决心!”

    佐佐成政,佐久间信盛,河尻秀隆面面相觑。

    津多殿到底想干什么?他以为喊几句武家大义的口号,就能让织田家这边的姬武士跪地认输不成?

    武家从来重利轻义,口号喊得再响,不代表大家真的会信。

    乱世百年,一切秩序都处于崩溃边缘,武家义理早已不是姬武士追求,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的苟活下去,才是姬武士的生存法则。

    津多殿如果以为喊几句大义的口号,就能引起织田军姬武士的共鸣,削弱织田姬武士团的战斗意志,那他就太天真了。

    武家追随强者,可以罔顾正义,只要能够延绵家业,就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义银还在奔驰,还在呼喊,但他喊的这些,其实并不重要。

    因为在他呼喊的同时,一直在拨弄系统,准备最重要的那一刻。

    天妒红颜特效,影响范围设定到最大,管他几公里大小,效果设定到最强,管他会造成什么影响。

    胜负就看这一下了,老子以后不当人了!老子要特么的成神了!

    义银单枪匹马冲了出去,在敌军阵前一勒缰绳,战马前蹄高高立起,与御白旗几乎成了一条线。

    身后同心众百骑大惊失色,一起上前,围在义银身边。

    战马不安得踏着蹄,战场从百马奔腾的极动变成极静。

    义银高举御白旗,高喊道。

    “先祖八幡太娘在上!

    为了武家的尊严与未来,我退无可退,在此立誓!

    从今开始守护武家大义,至死方休!我将不还俗,不嫁人!我将不求名位,不争荣宠!

    我是武家的保护人,义理的守卫者!我是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晨光!

    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武家天下,求天地怜悯,求祖先庇佑!”

    等身后同心众们吼完了自己的誓言,义银指着前方的织田军阵,再次大喊道。

    “风来!”

    在他身后,一百同心众同时大吼道。

    “风来!”

    在一百同心众身后,斯波军中的呼声此起彼伏。

    “风来!”

    天地为之一肃,随后,狂风袭来,吹得人睁不开眼!

    突如其来的天变,让两军将士的神经都紧张起来,或惊喜,或恐惧。

    义银挥舞八幡太娘的御白旗,再次高喊。

    “云来!”

    一百同心众兴奋得跟着大声呼喊。

    “云来!”

    身后的斯波军阵,紧跟着发出参差不齐的喧哗。

    “云来!”

    乌云突如其来,密布天空,瞬间把艳阳遮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半点余光。

    昏暗的大地上,义银第三次高喊道。

    “雨来!”

    同心众一百人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所有人面红耳赤,几乎是疯狂的嚎叫起来。

    “雨来!”

    身后斯波军阵中,无数人挥舞着兵器,声浪掀起阵阵狂涛。

    “雨来!”

    天地似乎在这一瞬间沉寂了,不知道是片刻,还是许久,一道闪电猛地劈开天地,砸亮所有人的面孔。

    黄豆大小的雨点打在每个人的脸上,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这一刻,义银高举御白旗的身影在众人眼中已然不是一个凡人,而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神灵。

第1553章凡人斗不过天命

    将时间拉回义银起誓之前的几刻,大岩山下已然是尸横遍野。

    几名真田姬武士在冲锋路上滚下壕沟,躲开铁炮齐射,在她们身后,七八人身上绽开血花,轰然倒地。

    她们一听到铁炮声消失,马上相互借力爬上壕沟,往栅栏冲去。

    铁炮已经连续轰击了三次,铁炮众需要下去清理炮膛,重新填充火药铅弹,现在是冲击防线的最佳时机。

    但在她们面前,忽然窜出一阵箭雨,每个人身上都被扎上了四五支箭矢,纷纷倒地。

    有一人没有被射中要害,挣扎着要再爬起来,又被一箭射中眼睛。箭矢刺入眼窝直抵大脑,她浑身一抖,扑倒在地,再无生息。

    真田信繁在远处看得面色冰冷,她身后的海野利一沉声道。

    “已经冲了三批人,根津贞盛,望月幸忠,笕十藏亲自带了三队人马上去,但对方的铁炮弓矢太密集,无法有效突破。

    这一次,让我去吧。”

    真田信繁回头看了眼海野利一,斩钉截铁说道。

    “不准去!根津贞盛,望月幸忠,笕十藏都死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海野利一冷静说道。

    “军中折损已经超过四成,现在全靠一口心气顶着,如果我们不能身先士卒,下面人的士气马上就会一泻千里。

    大岩山防线虽然依靠铁炮弓矢勉强支撑下来,但羽柴秀吉麾下刚在贱岳被我们打得遍地找牙,军心动荡不安。

    三波冲锋应该已经动摇了她们的意志,这一波冲锋,也许有机会突破防线,攻进去几个点。

    清海大师,伊三大师她们到底不是山里人,关键时刻得不到山民信任,压不住阵。

    所以一定得我去,或者说,你是准备让猿飞佐助去吗?”

    真田信繁知道海野利一说得对,但她硬是咬着牙不肯松口。

    “反正六娘你不许去!佐助也不许去!”

    海野利一看着真田信繁泛红的眼眶,三无表情渐渐柔和,最后化作一丝微笑,她用手为真田信繁撩开额前散发,柔声道。

    “信繁,和伱一起下山,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抉择。

    如果没有你的出现,也许我会自哀自怨,没出息得死在山里。

    谢谢你,给了我不一样的人生,阿里阿多。

    相信我,我一定会把大岩山防线砸开一个口子,然后你就带全军顺口子冲进去,拿回属于我们的恩赏,我们的未来,还有你的爱情。”

    真田信繁一把拉住海野利一的手,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六娘!我不要津多殿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求求你别去!”

    海野利一抽回被真田信繁泪水沾湿的手,一脸嫌弃将手在下摆处搓了搓。

    “真田信繁,别让我看不起你!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不去?难道你能把大岩山防线哭塌不成?能把织田信长哭死不成?”

    真田信繁抿着唇,倔强得看着海野利一,两人目光对视,互不相让。

    就在此时,天空忽然起了风,然后乌云密布,瞬间把大晴天变成了大阴天。

    两人一起愕然看向天空,一道闪电劈开云层,倾盆大雨顷刻间倒在她们的头上。

    真田信繁不敢相信得伸出手,看着打在手上的水珠,冲着海野利一大喊大叫起来。

    “下雨了!六娘!你看下雨了!老天都特么的被老娘给感动了!”

    海野利一指着大岩山防线,以从未有过的激动,冲着真田信繁吼起来。

    “废话少说!马上命令全军出击啊你大傻瓜!彻底碾碎她们!”

    羽柴秀吉所部早就被真田军打得心生怯意,只是依靠坚固的大岩山防线勉力支撑。

    但这一刻,天降暴雨,彻底断送了大岩山防线继续坚守下去的可能性。

    突如其来的大雨打湿了火药,软化了弓弦,让大岩山防线最大的倚仗荡然无存。

    羽柴秀吉跪在织田信长面前,伏地不起。

    织田信长用双手做成碗状,眼睁睁看着手中的水越积越多,这雨大到手缝都来不及漏。

    她在大雨中渐渐心寒,把手中的雨水泼在自己面上,然后用手掌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脸。

    织田信长看着东北方向,缓缓说道。

    “起来吧。”

    羽柴秀吉站起来,低声说道。

    “大殿,大岩山防线守不住了,铁炮弓矢被大雨打湿,已经无法阻挡真田军的攻势。”

    织田信长横了她一眼。

    “你说过,有你在,就有大岩山防线。”

    羽柴秀吉又跪了下去,大声喊道。

    “臣下有罪,恳请切腹!”

    织田信长冷冷瞅着她,嘴角一抽一抽,似乎在笑。

    “若是斩你一人,能挽回眼前的败局,我自然不会手软。但现在。。还是算了吧。

    佐佐成政派人来报。

    津多殿在阵前立誓,他要为武家天下抛弃自身一切,不还俗,不出嫁,不求名位,不争荣宠,其诚意感天动地,求来了这场大雨。

    斯波军气势如虹,打得佐佐成政她们喘息不得,亲军无法回援。

    你说,我应该相信吗?”

    羽柴秀吉迟疑道。

    “这。。大雨确实来得突然,毫无征兆。”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半晌,她忽然停了下来,冷冷说道。

    “所以说,你们也都觉得这是天意?

    人不能和天斗,斯波义银他不是凡人,他是呼风唤雨的神灵,所以我织田信长永远斗不过他!

    是不是这样?你们是不是都这么认为?”

    羽柴秀吉深深伏地。

    “大殿!我不知道什么天意,我只知道真田军马上就要冲到这里!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大殿!臣下求您速速转进!”

    羽柴秀吉心急如焚,切腹肯定是不会切腹的,那就是个托词。但如果织田信长不走,羽柴秀吉就没办法撤退,这才是真正要命的事!

    织田信长昂起头,双眼瞪着这片天。她的肩膀抽动,水从她的脸上不断往下流淌,看不出是雨水,还是泪水。

    “斯波义银,我输了,我终究还是败给了你呀。”

    织田信长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呼吸,随后再次睁开眼之时,那个冷酷功利的织田家督又回来了。

    “秀吉。”

    “嗨!”

    “佐佐成政那边的压力很大,我的亲军必须助战,暂时回不来了。你带精锐护我下山,回长滨城。”

    “嗨!”

    “森兰丸。”

    “嗨!”

    “派使番去余吴主战场,命令佐佐成政,佐久间信盛,河尻秀隆边打边撤,脱离战场向木之本退走。”

    “嗨!”

    织田信长最后看了眼天空,啐了一口。

    “全军撤退!”

    织田信长不服气,她觉得这一战若不是因为天意弄人,斯波义银一定会输!

    真田信繁不可能打破大岩山防线,斯波义银那边绝对熬不住织田生力军的攻打,一定会率先退兵。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织田信长的想法没有错,她输的很冤,天降暴雨,非战之罪。

    斯波义银能够赢她,不是因为仗打得好,只是因为斯波义银是挂b,有系统外挂助阵。

    但问题是,天下武家不会这样看呀。

    斯波义银阵前起誓,呼风唤雨,这就不是人能够干的事,那就只能归结于鬼神之威,天命难违。

    织田信长输给斯波义银,输得不算冤枉,凡人怎么可能斗得过神灵呢?

    斯波义银有天命,已然成为所有人的共识。从这一刻起,斯波义银才算是真正踏上神道之路,化身成神了。

    近幾武家从此对他的现世神身份是深信不疑,连作为对手的织田家臣团也是肝胆俱裂。

    天时地利人和皆失,织田信长的理智告诉她,自己必须撤了,再不撤,那就真要输光老本了。

    正如羽柴秀吉所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织田家的家底还很厚,这场败仗不足以让织田信长垮台,她还有足够的实力和斯波义银谈条件。

    而另一边的余吴主战场,斯波义银坐在阵前,屁股下是马扎,头上是雨伞。

    所有亲随姬武士都淋在雨中,看着斯波军各支备队不断出击,打得织田家的军阵节节败退。

    户泽盛安在为义银撑着伞,只有他们两个没有淋雨。

    义银心里还是惦记着户泽盛安的伤势,不想让她被雨淋坏身体,这才给了她这个好差事。

    此时的斯波军已经占尽上风,但义银心里依然很紧张,因为他很清楚,斯波军已经打了大半天,其实体力早就支撑不住。

    现在的攻势如潮,只是因为义银在两军阵前显露神迹,鼓舞了斯波军的士气,吓尿了织田军上下。

    人类的精神力量是很强大,但这世界说到底还是物质的,精神战胜物质的效果是存在极限的。

    织田家的农兵分离,足轻训练,拥有超越武家传统的组织力。

    当年,铃木重秀的杂贺众,那可是直接崩溃了。而眼前的织田军,即便被义银的天命所归给吓尿了,织田军还是没有崩溃撑住了。

    如果织田军能够坚持到底,斯波军泄完了这口气,那就麻烦了。

    义银看向西南,一言不发。

    战事的关键不在这里,是在大岩山,在真田信繁,在织田信长。只有织田信长那边扛不住了,这场仗才算是义银赢了。

    明智光秀忽然凑近过来,对义银说道。

    “君上,织田军似乎在退。”

    义银站了起来,仔细看向前方被烟雨雾气朦胧了的战线。

    “不错,她们在往北国街道方向撤退,脱离战场。”

    义银回头看了眼明智光秀,明智光秀深深鞠躬。

    “君上神威,织田殿下败了。”

    明智光秀心中此刻的惶恐,不少于任何人。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造神,将君上扶上神坛。可今天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上一次,义银在大和之战中与铃木重秀对战,就曾经有过天降暴雨,让义银顺利过关,对外打垮铃木重秀,对内降伏百地三太夫。

    这一次,一模一样的天降暴雨再次出现,又是在义银宣告天地之后降临。

    这是巧合吗?巧合是不可能反复发生的,如果上一次是巧合,那么这一次又是什么?

    明智光秀心中惶恐。

    也许,事情的真相不是她在造神,而是神灵正在回归原本就属于他的神位。

    义银可不知道明智光秀心中的胡思乱想,他此刻看到织田军真的退去,心中已然不是惊喜,而是松了口气。

    今天的战事真是一波三折,实在是太危险了。

    织田信长果然不是好对付的家伙,义银其实已经掉入了她的陷阱,差点就爬不出来。

    要不是真田信繁实在给力,要不是明智光秀当机立断,要不是天妒红颜特效的逆天效果,这一战义银已经输了。

    好不容易保住自己的不败金身,义银没有狂喜,只有庆幸,果然不能小看天下英杰呀。

    他沉声下令道。

    “命令各部人马小心谨慎,保持阵型不乱,与敌军逐渐脱离接触,穷寇莫追。”

    织田军退场之后,各家大佬又主动齐聚斯波义银座前。

    这一次,轮到蜷川亲世慷慨陈词,表现忠贞。

    “君上,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了织田军,我愿为先锋,乘胜追击,拿下木之本!”

    畠山高政等人跟着纷纷请命,都是要求追击的。

    义银扫了大家一眼,淡淡说道。

    “我累了,各自收兵归营吧,有什么事回到行市山再说。”

    此时的义银已经不是之前的他,只是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乖乖闭上了嘴,鞠躬告退。

    只有前田利益不肯走,等众姬退去之后,才不甘心的问道。

    “君上,为何不顺应众意?

    敌军狼狈逃窜,我们为什么不追?顺势拿下木之本,打开南下的通道,岂不美哉?”

    义银瞅了她一眼,问道。

    “顺应众意?哪个众意?前田利益,你可别给我装糊涂,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

    蜷川亲世与畠山高政她们只是害怕,担心我会追究她们之前提议退兵,扰乱军心的责任,其实并没有真要追击织田军的意思。

    我军打了整整一天,只是靠最后一口气才逼退了织田军。

    织田军看似狼狈,其实体力远远胜过疲惫的我军。如果就这么追上去,之后谁揍谁,还真不好说。

    你呀,按下冒险的心思吧。

    今日能够逼退织田信长,打赢这一仗,已经很不容易了,就不要再节外生枝。”

    前田利益的小心思被义银一眼看穿,忍不住尴尬一笑。她瞅了眼一旁的明智光秀,心里还有些不舒服。

    君上的想法,前田利益看得出来,君上这是不想再打下去了。

    明智光秀不知道给君上灌了什么迷魂药,让君上一直不愿意和织田家彻底翻脸。

    这一战之后,明智光秀多半又要搞什么小动作,玩什么斯波织田和睦的把戏吧。

第1554章主战主和再分歧

    前田利益与明智光秀的分歧,义银是心知肚明。

    前田利益是主战派,当然希望再接再厉,一举干翻织田家。明智光秀是主和派,希望尽快与织田家恢复和睦。

    义银心里倾向于明智光秀,前田利益很清楚,借此大胜说话,也是希望义银能够改弦易辙。

    只可惜,义银不为所动,依然支持明智光秀,前田利益注定要失望,原因有二。

    其一,织田信长虽然败了一场,但背靠浓尾平原的织田家深厚底蕴,实力依旧是冠绝天下。

    打败织田家一次,已经让斯波家付出了太大代价,一想起此战烧掉了两百万石军费,战后还要恩赏许多斯波编制,义银就头疼不已。

    这仅仅只是经济账,军事上也不容乐观。

    如果义银坚持打下去,把织田信长往绝路上逼,也许就是逼得狗急跳墙,两败俱伤,让其他人渔翁得利的结果。

    况且,义银的底子还是太薄,斯波家几乎没有谱代,打下再多土地,也找不到自己人去占据消化,最后平白便宜了外人。

    打掉了织田家,原有的土地上再崛起几个新的武家大名,这对斯波家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义银对打下新领的欲望一直不强,反而喜欢用自己的身体诱惑部下拉拢盟友,以待用子嗣血脉消化地方。

    综上所述,斯波家打垮织田家的收益远远低于风险,义银自然不愿意继续打下去。

    其二,织田信长在政治上,对义银还有非常重要的用处,那就是彻底瓦解足利幕府的大义名分。

    足利义昭虽然是个无权的废物,幕府也已经是个摇摇欲坠的烂摊子,但这最后一步推倒的事,不能由义银来做。

    因为义银是足利一门,又是仁义人设,如今还披上了现世神的圣洁外衣。

    不管怎么想,他都不可能沾上推翻幕府的因果,那对他来说是政治上的巨大污点,甚至会影响到未来斯波天下的稳固。

    就像是李世民在玄武门杀兄弑弟,夺取了唐朝皇位,自此之后,唐朝的皇位更迭,始终朦胧在流血政变的阴影之下。

    义银标榜仁义道德,他身为足利一门就不能犯上作乱,身为现世神更不能表现对世俗权力的贪欲。

    天下大权可以是天下武家主动送给义银的,但绝对不能是义银巧取豪夺而来。

    可是灰尘不扫,就不会自动消失。权力谁都喜欢呀,不到万般无奈,谁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

    足利义昭不会自己滚蛋,足利幕府不会自己垮台,总要有人去当这个政治恶人,掀翻足利天下,织田信长就是最好的人选。

    足利义昭自诩河内源氏嫡流,乃是正统足利将军。

    而织田信长却号称平氏长者,等于是接过了源平合战的大旗,再次威胁到河内源氏嫡流作为武家栋梁,统御天下武家的政治合法性。

    织田信长不甘人下,妄图自立织田公仪,要剥夺河内源氏嫡流驾驭姬武士的大义名分,这是一个无法妥协无法退让的政治死结。

    如果说,斯波义银还可以男儿之身,与织田信长达成苟合,在政治上形成源平合流的新政治生态。

    那么,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两人之间,就一个人能够笑到最后。

    要么是足利义昭放弃足利将军的威仪,足利幕府轰然倒塌。

    要么就是织田信长放弃织田公仪的幻想,重新向足利幕府臣服。

    这两人之间,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就因为织田信长有足够的实力让足利义昭滚蛋,也有足够的政治诉求让足利幕府消失在历史长河。

    所以,织田信长可以成为最好用的白手套,能帮斯波家完成华丽转身,夺取天下的最重要一环。

    明智光秀因此对织田信长青睐有加,甚至搞出源平合流这等拉皮条的政治买卖,用来忽悠织田信长动手。

    这次斯波织田之战,其实是一个政治意外。

    要不是义银冲冠一怒为女儿,可能斯波家还会继续搞光养晦,坐等织田信长掀翻足利幕府。

    但现在,韬光养晦已经不现实了。

    斯波义银显圣击败织田信长,之后政治地位会进一步加强。他这块武家义理的贞节牌坊,很可能再次帮足利幕府续命,这就尴尬了。

    这时候,斯波家更需要对织田家手下留情,不能让织田信长被彻底打垮。

    打垮了织田信长,谁还有实力有诉求,能帮义银清清白白得弄垮足利幕府,让足利义昭滚蛋?

    织田信长这个白手套可遇不可求,这才是战事再凶险,明智光秀也要始终坚持与织田家恢复和睦的最重要原因,义银心里明白得很。

    所以不管前田利益如何争取,义银都不会乘胜追击,反而要开始考虑怎么说服各方势力,顺利完成战后谈判的问题。

    织田军主动撤出余吴主战场,斯波军也渐渐脱离接触,保持距离,目送织田军向南撤回木之本。

    最后,斯波军占据了东野山,岩崎山等山道关隘,打开通往北近江平原的通道,对南虎视眈眈。

    而此时的义银,已经回到行市山的本阵营地,收拾战后事宜。

    说来怪异,就在织田军撤出战场之后,连绵不绝的暴雨立即停了下来。天上的蓝天烈日依旧如初,让地上的将士难以置信。

    要不是身上的湿衣,地上的泥泞还在,大家甚至怀疑,这场暴雨是否真实存在过。

    也因此,诸姬看向义银的目光越发敬畏。

    如果说,之前明智光秀联合真言宗,天台宗,一向宗为义银的成神造势,只是愚弄中下层的手段。

    那么到了此时,连上层的高阶武家都开始变得疑神疑鬼,对义银的现世神身份也信了几分。

    战无不胜的斯波义银,再次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延续了自己的不败传说,甚至披上了神迹的外衣,真是可喜可贺。

    当夜,行市山。

    义银的本阵灯火通明,奋战一天的姬武士们依然神采奕奕,在他座前争论不休。

    前田利益为首的主战派慷慨陈词,恳请南下追击织田军,获取更大战果。

    蜷川亲世与畠山高政这些幕府派推波助澜,三好义继与铃木重秀这些外臣派也表示支持。

    在一波三折获取胜利之后,诸姬对义银的信心甚至比战前更足。

    这时候,不管诸姬是真心支持,还是假意附和,主战总比主和的立场稳。最后不论结果如何,在政治上都不算犯错,何乐而不为。

    义银总不能因为诸姬坚决支持自己与织田家作战,就觉得诸姬心怀鬼胎,政治立场不坚定吧?

    喊打喊杀未必是真的想打,只是老油条们立于不败之地的政治选择罢了。

    而旗帜鲜明主张议和的人,大概就只剩下明智光秀和她的死党细川藤孝。

    义银摇摇头,有些疲惫。

    今天这场仗,其实赢得极其艰难,他可以算是把压箱底的招数都拿了出来,再加上真田信繁的超常发挥,才勉强胜了织田信长半筹。

    火炮的弹药几乎打完,克莉丝汀娜表示船上也没存货。要获取炮弹,必须回堺港找南蛮商人补充。

    可是,因为丽璐和克莉丝汀娜擅自参与岛国战争。之后,西人葡人为首的南蛮教势力会不会以破坏协议为理由对付她们,尚未可知。

    义银想要再获得克莉丝汀娜的炮队协助,就必须先帮丽璐控制南蛮贸易,让南蛮教势力妥协才行。

    这一点,在斯波织田之战完全结束之前,义银无法分心去做。

    另外,天妒红颜的系统特效虽然强大,能够改变天气,但特效的冷却时间却非常久,长达一年。

    义银要想再呼风唤雨,改变战场上的劣势,至少得等一年CD。

    织田信长是败退了,在余吴湖合战损失了两三万人,但这些损失暂时还无法撼动她的权位。

    反而是义银手下这两万多残军能否突破北近江,获取更大的战果,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即便全军上下因为今天的神迹而振奋,纷纷求战,义银也不肯再打了。

    “够了!”

    义银一开口,眼前辩论的诸姬一起停了下来,向他鞠躬。

    他对蒲生氏乡招招手,蒲生氏乡取出一份文书,双手奉上。

    义银看向主战派的核心人物前田利益,顺手把文书递给她。

    “你自己看看吧。”

    前田利益一鞠躬,双手接过文书,低头看起来。

    义银并不等她看完,就对眼前诸姬训示起来。

    “诸姬身怀武家大义,报效幕府之志,我心甚慰。

    但现实,太残酷了。

    仅仅是这一战,近幾联军就有247家有名有姓的名门后裔绝嗣除名,母女姐妹皆战死沙场,后继无人,令人不甚唏嘘。

    织田信长革新军事,她的备队主力是足轻,死光了一批再招一批,乡间不缺无所事事的村妇。

    只要织田信长能够坚守半年,新的足轻,新的备队又会源源不断补充进她的军势中。

    可我们呢?我们还死得起多少姬武士?今天之战,多少亲朋好友马革裹尸,你们自己比我更清楚。

    再打下去,我们的姬武士就要死光了,武家的血脉因此断绝,即便战胜了织田家,又有什么意义?

    我们与织田家开战,是要用刀枪劝说织田信长,让她醒悟武家天下的真谛,回到维护武家统治的正确道路上来。

    而不是和她以死相拼,耗尽武家的最后一丝元气,让武家天下分崩离析。

    只要织田信长愿意承认自己的过失,修正自己的错误,认同武家的利益,我欢迎她重新成为武家天下的一份子。”

    义银说完,座下诸姬窃窃私语,纷纷点头。

    津多殿说得对呀,仗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用高贵姬武士的命去和那些低贱的平民足轻兑子,实在太不划算。

    武家集团不过八十万一百万,平民却有千万人。即便是一换三,一换五,那也是姬武士先死绝了。

    这交换比太不划算,傻子才愿意继续打下去。

    只要织田信长承认错误,修改那些损害武家利益的革新政策,大家当然乐意停战止损。

    大家是和那些革新政策有仇,并非与织田家有仇。只要织田家改弦易辙,尊重武家集团的利益,承诺不再做出格的事,就最好不过。

    蜷川亲世第一个出列鞠躬。

    “津多殿英明!外臣唯君马首是瞻,无不从命!”

    津多殿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大家就没必要再继续陪前田利益演什么众志成城。

    有一人开始拍马屁,其他人马上跟进,本阵内立即充斥起歌功颂德之声。

    前田利益仔细看完了死亡名单,总觉得这份文书不够客观,刚想抬头反驳,却被义银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明智光秀轻笑一声,在前田利益身边说道。

    “前田姬,你知道为了打这一战,我们花了多少军费吗?”

    前田利益瞅了明智光秀一眼,冷哼道。

    “我身为近幾总大将,心里自然有数。”

    明智光秀点点头,又说道。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再开口给君上添堵呢?

    各地联军靡费巨大,两百万石军费可能都撑不到秋天。再打下去,你让君上从哪里再弄两百万石回来,让你继续折腾?”

    明智光秀口气调侃,引得前田利益怒目相对。但这话中的道理,却是让前田利益有些迟疑,便不再开口了。

    两人的对话被淹没在诸姬的歌功颂德之中,成了小小的点缀。

    就在义银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百地三太夫从幕布外匆忙进入,站在远处又不敢靠近。

    义银瞅着她焦急的面孔,心里咯噔一声,又出了什么事?

    他沉声道。

    “今天大家打了一天仗,人都累了,回去休息吧,其他明天再议。

    前田利益,明智光秀,你们留一下。”

    诸姬都是识趣人,纷纷告退离开,有些人看到百地三太夫恭谨站在一边,心中已然有了些想法。

    等该走的人都走了,百地三太夫三两步冲上来,跪在义银面前。

    义银此时只想倒头大睡,无奈一件件事跳出来,他只能叹了一声,问道。

    “又出什么事了?”

第1555章把握尺度求拉拢

    百地三太夫面色复杂,低声回禀。

    “君上,出大事了。

    真田信繁大人在大岩山逼退织田殿下之后,将贱岳,大岩山来不及逃离的织田溃兵全部抓起来,有两三千人,其中不乏姬武士。”

    义银点点头,说道。

    “知道了,我会安排一些军粮过去,让她用来安置俘虏。”

    百地三太夫面露苦色。

    “君上,军粮已经用不上了。”

    义银脸上一僵,心里冒出不好的预感。

    “真田信繁这无法无天的野猴子,她又干什么了?”

    百地三太夫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颤抖。

    “被抓的织田俘虏,不论足轻,还是姬武士,全部被坑杀了。

    真田众强迫她们跳入大岩山防线的沟渠之中,然后。。填土活埋,现场哭声震天,惨不忍睹。”

    义银一下子从马扎上站起来,怒气直冲天灵盖。

    “真田信繁!你个王八蛋!”

    且不说,义银作为现代人的三观,最恨屠杀俘虏这种事,就算是古代人,杀俘也是极其不祥之事。

    更何况,义银这边正表示有兴趣与织田信长议和,真田信繁那边就坑杀了织田家几千俘虏,那些足轻倒也罢了,关键是姬武士!

    义银自诩武家守护神,刚才还在对盟友家臣谆谆教诲,说武家人口远少于平民,不可耗损过度。

    可他麾下大将却在此时肆意坑杀姬武士,这不是打他这个仁义之君的脸吗?

    而且,不知道此事会不会引起织田姬武士团的激烈反应,导致这场斯波织田之战的走向彻底失控。

    义银是又气又急,恨不得插翅飞到真田信繁阵中,狠狠给她两个耳光。

    这山里的野猴子就特么没有一天消停的,不惹事她会死吗?

    原本此战顺利结束,真田信繁必然是军功第一。闹出这种事来,义银是赏她好,还是罚她好?不管是赏是罚,都会造成恶劣的影响。

    真田信繁这家伙是不想要功劳了?她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就在义银气恼之时,前田利益眼珠子一转,对明智光秀说道。

    “明智姬,你不是正要出使织田殿下阵中,为两家议和沟通吗?

    不如就由你去和织田殿下解释一下,杀降并非君上的意思,而是真田信繁擅自行动。”

    明智光秀瞅了前田利益一眼,反驳道。

    “前田姬,我们才是战胜的一方,哪有胜利者主动向失败者示好的道理?

    就算两家要议和,那也是织田家派使者来君上阵中恳求,哪有我主送凑过去的道理,伱说是不是?”

    斯波军刚才杀降,以织田信长的乖戾性格,说不准会怎么反应。

    明智光秀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去织田阵中,万一被砍了脑袋,死得太冤枉了。

    前田利益也知道明智光秀不会去,只是借此讽刺她的心思不纯。

    义银这时候已是一肚子火,见麾下两位重臣还不肯消停,彼此冷嘲热讽,顿时火冒三丈,骂道。

    “滚蛋!全给我滚蛋!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明智光秀与前田利益鞠躬告罪,还是被暴怒的义银赶出了本阵,假惺惺的虚伪见礼告辞,各奔东西。

    两人心里都有点不解,真田信繁稳稳当当的头号大功臣,她到底为什么要搞出这等麻烦事来。

    斯波义银想不通,明智光秀与前田利益也想不通,其实真田信繁自己更想不通。

    这会儿,她正苦着脸问向海野利一。

    “六娘?真的都杀了?几千织田俘虏全杀光了?”

    海野利一冷静摇摇头,说道。

    “没有。”

    真田信繁听了之后,总算松下了口气,海野利一继续说道。

    “没有几千,一共才2147人,而且也不是杀,是直接用刀枪逼着她们跳下大岩山防线的沟堑,然后填土埋了。”

    真田信繁一口气呛出来,眼前一黑,差点软倒在地,嚷嚷着。

    “六娘,你这次太过分了!你怎么能瞒着我做出这种事来!”

    海野利一奇怪得看着真田信繁,说道。

    “主上,是你亲自下的命令,大岩山上下不留活口,这怎么成了我的责任?”

    真田信繁头皮发麻,叫屈道。

    “我那是一时气话,当时攻不上山,姐妹们死伤惨重,我心里怨气重,胡乱咒骂几句,怎么能当真?”

    海野利一瞅了她一眼。

    “贱岳之战结束,真田众折损三成。大岩山攻下之后,折损超过五成。一万山中姊妹兵随主上前来关东,已经战损五千余人。

    您攻上了大岩山,心里高兴,怨气烟消云散。可真田众死了这么多姐妹亲朋,心里的怨气该如何发泄掉?

    大岩山防线的沟渠,害了我们多少姐妹的性命?不用沟渠坑杀掉这些织田俘虏,您准备怎么平复姐妹们心里的怒火?

    津多殿只给了我们两百斯波编制,我们却有五千个劳苦功高的好姐妹,您敢保证自己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吗?

    只要大家心里还有怨气,就难免出现恩赏不公的怨声。

    不靠杀人泄愤,您有多少钱粮土地可以拿出来恩赏安抚她们?足够让她们泄了这口心头的怨气呢?”

    真田信繁哑口无言。

    这次真田军出战,一万人战损五千,剩下的人人带伤,家家戴孝,可谓惨胜。

    哀兵残军不好带,真田信繁这个老大其实很难做,战绩如此辉煌,损失如此惨烈,这个收尾工作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恩怨恩怨,一体两面。如果不能安抚住军心,恩德变成了怨恨,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况且,这事的确是真田信繁自己一时冲动,喊出大岩山上下一个不留的口号,那就必须实施下去。

    因为战场之上军令如山,绝无戏言,真田信繁如果食言自肥,说话如同放屁,以后谁还会服她,把她的话当回事?

    所以,这事就是真田信繁自己造的孽,她含着泪也得硬扛下。

    理清了这个前因后果,真田信繁顿时没了脾气,苦着脸问道。

    “六娘,现在怎么办呀?

    坑杀了两千多俘虏,津多殿一定会发怒的,他可是仁义之君,最见不得这种杀降的丑事。

    这可不是一个两个人,是两千多人呀,我这肩膀能扛住这么大的责任吗?

    就算抗住了,我也得完蛋。他现在一定很讨厌我,我以后再没有机会睡到他了。”

    海野利一也是无语,自从真田信繁向自己坦白了对津多殿的爱慕之情,嘴上就越来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冒。

    叹了口气,海野利一说道。

    “这倒未必,也许您现在的希望反而变得更大了。”

    真田信繁不解,问道。

    “此话怎讲?”

    海野利一反问道。

    “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真田众是不是此战军功第一?”

    真田信繁点头道。

    “自然是,真田众拿下大岩山,逼退织田信长,堪称力挽狂澜,谁敢和我们比军功?

    天下第一兵是名至实归,君上也得认。”

    海野利一冷声道。

    “是呀,我们功劳大,津多殿必然会重赏您,重赏真田众,但也就是这样了。

    在关东,您得罪了大熊朝秀。越前国坐船分兵前来近幾,又将山中幸盛和岛胜猛比了下去。

    余吴湖开战之前,您又和前田利益抢主攻,得罪了斯波家在近幾方面的军方第一人,这次打完,功勋卓越还硬是压了前田利益一头。

    虽然这次的战功,足以保证真田众的荣华富贵,但对您个人而言,也的确是走到头了。

    关东近幾两方面的斯波亲信大将都看您不顺眼,以后都会防着您一手,您与津多殿还有超越君臣关系的可能性吗?

    津多殿也要顾及自己的亲信,自己的基本盘,他不会为了您一人,让那么多大佬心寒的。

    最好的结果,无非是将真田众当作好用的鹰犬,把您算功狗一条,给足奉公御恩,做足君臣恩义,让人挑不出话来。

    至于日后进一步亲近君上的机会,您是彻底没戏了。”

    真田信繁心里不爽,但反复琢磨,却是越想越觉得海野利一说的有理,不禁沮丧道。

    “你说得对,那为什么现在的机会反而大了?”

    海野利一反问道。

    “津多殿在关东侍所设立统战众,最初的意愿是什么?又或者说,你还记得统战众的全称吗?”

    真田信繁想了想。

    “统一在津多殿身边的敢战之士?”

    海野利一瞪了她一眼。

    “君上的语录都不看看,你真是不学无术。统战的本意,是统一在津多殿身边的战线。

    所以,身为统战众,最重要的是有担当统战众的价值,值得津多殿费心思笼络!”

    真田信繁摸摸脑袋。

    “有区别吗?”

    海野利一冷冷说道。

    “你若是觉得没有区别,那就当我没说。

    但我得提醒您一句,照现在的局面看,织田信长都比您更有机会登上津多殿的床。”

    真田信繁摇头道。

    “这怎么可能呢?

    这次,斯波织田两家可是打得尸山血海。

    不说其他方向的小打小闹,光是今日之战,织田家就损失了至少两万人,津多殿这边,我就战损五千姐妹,近幾联军至少战损五千。

    双方死了这么多人,织田信长怎么可能登得上津多殿的床榻?”

    海野利一冷冷一笑。

    “就凭织田家能够给斯波家造成这么大的损害,就凭织田家还有动员力,还能再拉起十万大军。

    织田信长有足够的价值,她可以和津多殿谈条件,甚至一亲芳泽,建立互信。

    武田信玄做得,上杉谦信做得,织田信长就做不得吗?

    津多殿已经踏上神道,世俗伦理是无法限制神灵的。

    织田信长别说是爬上津多殿的床,就算生下孩子,让织田家成为神裔一脉,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天朝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当年在川中岛合战,津多殿和武田信玄一样是打得惨烈,武田信玄甚至连最亲近的妹妹都死在了津多殿的手上。

    可现在呢?武田家上下,谁不是以武田义信这个津多殿之女为荣,一门心思想着和斯波家亲近。”

    真田信繁恍然。

    “六娘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应该太听话,反而应该有点脾气,让津多殿在我身上多费费心思。”

    海野利一叹了口气。

    “你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要是你老老实实当一条功狗,真田众老老实实听从调遣,你这辈子都别想爬上津多殿的床榻。

    大熊朝秀,山中幸盛,岛胜猛,前田利益那些人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你,津多殿为了安抚众人,也不会接受你的爱慕。”

    真田信繁眼前一亮。

    “所以我要另辟蹊径,让津多殿主动笼络我。”

    海野利一冷声道。

    “西上野之地,东连关东平原,西接甲信山地,易守难攻,乃是一等一的战略要地。

    此战之后,天下武家皆知西上野的真田众,战损五成,依然悍不畏死,勇往直前,乃天下第一兵。

    身处要地,手握雌兵,一怒之下可以不管不顾,坑杀数千俘虏的真田信繁,值不值得津多殿费心笼络?”

    真田信繁一拍大腿。

    “对啊,反正关东侍所三巨头,近幾总大将都看我不顺眼,再怎么搞好关系都没用,那干脆别搞了。

    老娘就是桀骜不驯,发起疯来自己都怕,除非津多殿用肉体安抚我,否则我是谁的话都不听!”

    海野利一看到真田信繁又开始得意忘形,忍不住一巴掌砸在她脑门上。

    “哎呦,六娘你干嘛打我?”

    海野利一冷声道。

    “因为你蠢!

    津多殿像是那么软弱的人吗?织田信长三百万石大大名,天下畏惧,津多殿也是先打一仗,打赢了再和织田家谈谈。

    你要和津多殿玩蛮耍横,是想找死吗?”

    真田信繁摸摸头,郁闷道。

    “这不是六娘你的意思吗?”

    海野利一冷声道。

    “我没这个意思!

    津多殿是仁厚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却不能真的惹恼了他。

    他是天下无敌,绝世无双,但弱点就是心肠太软。

    真田众刚才立下大功,且死伤过半,心存哀悼,即便一时气愤坑杀俘虏有错,津多殿也很难下定决心降罪于真田众。

    到了津多殿面前,你一定要逆来顺受,软绵绵的哭诉,绝不可有半点桀骜。

    真田众未来是吃香喝辣,还是吃糠咽菜。您未来能不能得偿所愿,一亲芳泽。

    最重要的就是把握住尺度,让津多殿烦恼,又不能恼怒,最后只好选择安抚真田众,费心笼络你。”

    真田信繁一脸为难。

    “我现在也算是功成名就,堂堂天下第一兵,织田信长看到我都得吓得乖乖跑路。

    让我当众哭哭啼啼,做小男人状,我不要面子吗?”

    海野利一冷哼一声。

    “那你还想和津多殿睡觉吗?”

    “。。想。。”

    “那么能哭吗?”

    “。。能。。”

第1556章骂不得也打不得

    次日,行市山下,斯波军开始转移后退。

    余吴湖附近群山环绕,难以维持大军补给。

    占据大岩山,东野山等出入北近江平原的通道之后,义银准备把大部分军势回撤到盐津城一带,接受后续补给,重整残军。

    义银坐在本阵中,用着早膳,松茸干熬粥做得药膳,说起来还是真田信繁进贡的松茸,很是滋补。

    昨天大战一场,又淋了雨,晚上再被真田信繁的杀降之举吓了一跳,义银的身子骨真有些疲透了。

    他到底不如姬武士身体素质强健,随军的医师便开了松茸粥这道药膳,给他补补身体。

    义银此时喝着这碗松茸粥,忍不住冷哼一声,看向身边侍奉的蒲生氏乡,问道。

    “那个家伙还在阵外跪着?”

    蒲生氏乡点头道。

    “嗨!从昨天半夜来了之后,老老实实跪到现在。

    君上,我看她的样子,昨天大战之后就没有休息过。

    身上的兜胴没脱,还淋了雨,受过伤,又扎扎实实跪了一夜,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么熬。

    万一熬不住,出点什么事。。”

    义银一摔筷子,粥也不喝了,站起来骂道。

    “熬不住?死了活该!

    她不是很能耐吗?两千多号人说埋就埋了!厉害呀!我都不敢这么干!

    她既然这么能耐,还跪什么跪?自己想干嘛就干嘛去!”

    蒲生氏乡还没回话,阵外已经传来真田信繁凄凉的大喊声。

    “真田信繁生是斯波人,死是斯波鬼!

    恳求君上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若是君上之后还认为我罪无可恕,我愿意切腹谢罪!”

    义银指着幕布外,对蒲生氏乡说道。

    “你听听,中气十足,不知悔改,像是要死的样子吗?祸害遗千年!我死了她都不会死!”

    蒲生氏乡低声说道。

    “君上,真田军出兵一万人马,现在只剩下不到五千,几乎人人带伤,已成哀军,她们的领袖已经在您阵外跪了一夜。

    真田众作为唯一加入近幾战场的关东一系人马,这次又立下大功,若是您连一个申辩的机会都不给真田信繁,就有些。。有些。。”

    义银瞪了蒲生氏乡一眼,他知道蒲生氏乡替真田信繁说话,乃是出于公心。

    行市山上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正看着义银怎么处理此事,一着不慎,就是寒了将士们的心。

    义银心里也很为难。

    真田众的功劳,他不否认,也愿意重赏之。但真田信繁坑杀织田俘虏的行为实在太恶劣,影响了他对织田家和谈的计划。

    重罚功臣嘛,不合适。如果要功过相抵,真田众死了这么多人,不给恩赏也不合适。

    这群甲信山地的山民原本就是关东的不安定因素,这次又是真心实意为斯波家而战,死伤惨烈。

    如果因为奉公得不到恩赏,从此怨恨上了斯波家,之后西上野之地出现不稳,又要再起波澜。

    武家重利轻义,没什么太多道德约束。

    武家政权之始,就是源赖朝从朝廷讨来了土地的分配权,以御恩奉公的方式,授予麾下姬武士,形成了御家人制度。

    简单来说,就是你替我砍人,我给你恩赏,达成双方都能够接受的契约。

    时光来到五百年之后,虽然御家人制度早已没落,但奉公恩赏这一武家基石,已然成为武家政权的核心价值观。

    真田众为斯波家拼命,死了一半人,硬是啃下了大岩山防线,逼退了织田信长,这份功劳太大了,义银是不能不赏。

    要是他以真田众屠杀俘虏为理由,拒绝恩赏,是难以服众的。真田信繁的态度又这么好,乖乖跪了一夜,更让义银找不到理由发飙。

    想了一想,义银对蒲生氏乡说道。

    “让那个混账东西给我滚进来,我倒要听听,她想怎么解释。”

    蒲生氏乡松了口气,鞠躬之后匆匆走了出去。

    义银揉着太阳穴,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这个柴盐不进的野猴子。

    当真田信繁真的到了他的面前,灰头土脸,精神萎靡,一身兜胴染血,刀枪划痕清晰可见,也着实有些可怜。

    义银看着心软,硬着口气说道。

    “到我面前还穿着一身重甲,装什么可怜?来人,给她卸了。”

    真田信繁摇头道。

    “君上,并非我故意矫情。

    只是这些血都干透了,不用热水泼,是卸不下来的。况且,里面还有些连着我的伤口,现在已经结了痂,强行卸下来又要流血。”

    真田信繁说得大大咧咧,义银听得心里一紧,连主将都如此凄惨,真田军上下必然更加不堪。

    他沉默半晌,说道。

    “你们打得很好,但这不是你肆意妄为的理由。功是功,过是过,别以为立了功就可以胡作非为。

    自古杀降不祥,你一下坑杀两千余人,甚至不做筛别,连姬武士都不给一个体面的切腹,无义无礼!禽兽不如!

    天下武家是一体,我反织田是为武家之未来,倡导武家命运共同体之大义。

    你倒好,一样土埋两样人,有没有脑子!”

    义银最恼怒的就是真田信繁玩了一手人人平等,把姬武士和足轻一起坑杀。

    斯波织田之战,乃是义银与织田信长的路线之争。

    义银指责织田信长破坏武家传统,颠覆武家天下,这是不容置疑的政治正确。

    若是真田信繁将姬武士单独列出,给予体面的切腹,这事还能够解释的过去。

    可偏偏这群山民脑子不转弯,直接把姬武士和足轻一起埋了,这可是严重的政治错误!

    织田家的姬武士,那也是武家,也是义银要团结的对象。

    从这次斯波织田之战开始,织田家臣团中就一直存在不想和斯波家为敌的声音。

    因为织田信长的利益和武家的利益并不一致,织田姬武士团对织田信长的革新政策也是多有诟病。

    柴田胜家等尾张派有力武家,其实明里暗里都有消极怠工。

    只是织田信长技高一筹,硬是用利益诱惑,逼着柴田胜家这些尾张武将派在越前国挡刀。

    义银一直在用武家大义,分化织田家的战斗意志,增加织田信长的动员成本。

    经过余吴湖合战,织田家内部肯定更不想打,织田信长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真田信繁搞了一出一视同仁的坑杀,义银能不气急败坏吗?

    筛选一下很难吗?给个体面的切腹很难吗?一定要用最羞辱的办法,将高贵的姬武士和低贱的足轻一起坑杀,这不是打脸是什么?

    面对义银的愤怒,真田信繁耷拉脑袋,一副任打任骂的可怜样。

    骂了一会儿,义银有点累了,坐回马扎,看着这个装死狗的真田信繁,哼了一声。

    “怎么不说话?你不是想要申辩吗?”

    真田信繁伏地叩首,几乎是五体投地,有气无力说道。

    “君上,真田众两战贱岳,两战大岩山,四次大战,死伤超过五成,军中将士无不带伤,几乎家家带孝。

    她们的怨气怒气。。说句丢人的实话,我也是事后才知道坑杀之事,但即便我事先知道,我也不敢阻止呀。

    攻打大岩山之前,我是为了鼓舞士气,下令大岩山上下不留活口,但。。我真没有坑杀俘虏的意思。

    您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吗?我没事给自己找这么大一麻烦,我有病啊?”

    义银瞪了她一眼,骂道。

    “乱来的事你干得还少吗?你就是有病!”

    嘴上骂的凶,义银的语气却有些松动。

    大家都是领兵的人,许多事一点就透,真田信繁也的确不好办。

    古代约束军纪就是靠打和杀。

    随便离开队列,二十军棍就砸上去。战时后退,不管理由直接枭首示众。

    平时撒个尿都得算时间,超过时间直接军棍伺候。十人连坐,有一人跑路,剩下九个一起受刑。

    在这种极度压抑人性,全靠暴力维持军纪的环境中,人很容易被逼疯的。

    所以,时不时要给将士一个发泄的渠道,例如屠城数日不封刀。

    真田军一日之内死战四场,伤亡过半,竟然没崩溃,还打赢了,在任何国家都是超乎想象的奇迹。

    但军队之内,积累的负面情绪也一定到了极点。面对曾经杀害自己同僚的织田俘虏,真田众干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这时候别说是真田信繁,就算是斯波义银自己在场,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约束住这群杀才。

    毕竟这里是岛国,分封制度下,主将对军队的控制力并不强。

    换而言之,真田信繁这个锅背得挺冤。

    义银还在沉默,真田信繁已经取出一份血书,双手奉上。

    “君上,真田众自知有罪,这是军中将士自请切腹谢罪的名单。

    真田众不敢恳求君上恕罪,只求君上不要功过相抵,免了两百斯波编制的恩赏。

    我们可以死人的,再多死一点也无所谓,可是斯波编制,求君上仁慈,不要不给我们。”

    说到动情处,真田信繁伏地不起,哽咽难言。

    义银看着缩头缩脚,一副窝囊样的真田信繁,心底却有一股寒意冒气。

    这群山民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她们已经死了一半人,还可以坦然面对死亡,只求恩赏不变。

    在她们眼里,恩赏比生命更重要。这些人在山里过得是什么日子,竟然如此轻薄生命?

    他抖开血书,七八尺长的布条直接落在地上,滚出老远。摊开的白布上密密麻麻都是手指印,一眼之下,义银竟看不出有多少个人。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别看真田信繁唯唯诺诺,摇尾乞怜,但事实上,手里拿着血书的义银,才是揣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要是义银此刻真的说一句不宽恕,剥夺恩赏的话,他都难以想象真田众那边会发生什么事。

    此时的义银,看向真田信繁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同了。

    原本看着有些烦心的野猴子,天天没事给自己找麻烦。这会儿看着,怎么这人变得顺眼起来了?

    真田众占据西上野之地,横跨甲信山地,另一头还有义银恩赏真田信繁的松代地区,影响力很广。

    山民信仰独特,抱团厉害,滋野三族正在加速向真田信繁这个发达的老乡靠拢。

    在这次战争中,山民们也确实尽力,真田众爆发出骇人的战斗意志,配得上天下第一兵的美誉。

    这群又臭又硬不怕死的山民,握在自己手里,是一把好用的尖刀利刃。但这把刀是开了双刃,伤敌的同时也要防着伤己。

    义银叹了口气,好在真田信繁对自己忠心耿耿,真田众这把刀暂时不会出什么问题。

    至于未来的隐患,说来可笑,义银身边的长期问题还少吗?先顾着眼前,慢慢处理吧。

    权衡利弊之后,义银用眼神示意蒲生氏乡,把地上的血书重新卷了起来,放在自己手上。

    义银站起来,用血书卷成的布棍,敲了敲真田信繁的兜,骂道。

    “真田众劳苦功高,该给的恩赏,我自然会给。两百斯波编制一定会给你,别哭哭啼啼做小男儿状,看得我浑身难受。

    你也一天多没休息了,下去好好吃一顿,睡一觉,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养好精神之后再说。

    蒲生氏乡,带她下去收拾收拾,给她烧点热水卸甲,找个医师看看伤势,安排休息。”

    蒲生氏乡鞠躬接令,真田信繁千恩万谢,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但义银却是心里无奈。

    自己好似一言九鼎,威风凛凛,其实就是看着横,其实怂。

    真田众杀降这件事,只能是捏着鼻子先装糊涂,且看织田家那边有什么反应,再作打算。

    义银心里怂的很,织田信长又何尝不是如此。

    余吴湖合战,织田军六万对斯波军三万,机关算尽,优势占尽,硬是打不过,只能退走。

    别看织田信长嘴上叫嚣着,再动员,再开战,其实心里也是很不安的。

    原本想着斯波义银也不想继续打,回头还是会来找自己谈判的,织田信长装自信倒也装得坦然。

    可是,等到斯波军坑杀二千余织田家俘虏的事情传来,织田信长反而懵了。

    斯波义银搞什么呢?说好的以打促谈呢?杀俘是几个意思?斯波家真的想和织田家拼个你死我活?

    原本心里有底的织田信长,忽然就没了底,摸不清斯波义银的想法,她也变得怂了。

    麻杆打狼两头怕,就是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两位主君的心态。

    说是权倾天下的两巨头,其实心里的郁闷只有自己知道。

    管得越多麻烦越多,因为人心是管不住的,稍有差池,就是最高的个子,顶最大的黑锅。

    美曰其名,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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