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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四四五五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txt下载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76章求您见一见女儿

    明智光秀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

    “织田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我也有一事希望您能允准。”

    织田信长笑道。

    “你说。”

    明智光秀鞠躬说道。

    “摄津国的荒木村重妄自尊大,多次用兵骚扰淀川南岸。您知道,南岸领地大多是斯波家盟友,这事让津多殿很不愉快。

    再者,荒木村重对您一直是明里投靠,暗中自立,其心思叵测。如今南岸诸势力有意北上讨还公道,织田殿下能否支持?”

    织田信长看了眼明智光秀,知道这厮是在讨价还价。

    因为信长包围网的围攻,织田信长不得已退出摄津,暂时放弃了西近幾。

    但她虽然撤走,还是留下了几个钉子。如摄津荒木村重,淀城松永久秀,北河内三渊藤英。

    松永久秀看守摄津山城两国边界门户,三渊藤英差不多是被细川三渊两家放弃,唯有摄津守护荒木村重,势力最大,影响深远。

    斯波义银已经降伏了三好义继,如果能再压荒木村重低头,西摄津以后就是斯波家说了算。

    织田信长提出要求,试探斯波义银的诚意。明智光秀反手让织田信长放弃荒木村重,也就是放弃西近幾,反手试探织田信长的诚意。

    要知道,荒木村重这个摄津守护,也不是织田信长愿意给她的。

    荒木村重自己有本事,借着织田家撤退的空窗期,把织田信长安排在摄津国的人,赶走的赶走,弄死的弄死,让织田信长只能用她。

    如今,明智光秀希望织田信长抛弃荒木村重,这对织田家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因为荒木村重原本就不听话。

    但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织田信长默许斯波义银一统西近幾。

    织田信长犹豫了一下,想起源平合流的美好前景,想起斯波义银那英俊的脸庞,最终舔了舔唇。

    “行吧,我派人跟你去,先把武田质女带回来。

    至于荒木村重,淀川南岸武家要找她讨公道,这事我不管。”

    明智光秀由衷一笑。

    “殿下大义,明智光秀钦佩。

    我这就前往多闻山城,说服津多殿,将那武田质女转交给您的使节,由您来处置。”

    虽然斯波家眼睁睁看着织田信长做大,拔掉所有钉子成为了三百万石大大名,有席卷天下之势。

    但只要织田信长愿意驱逐足利义昭,推翻足利幕府,那这些代价还是值得的。

    特别是织田信长松口放弃荒木村重,拿下整个西近幾的斯波家也不是没有反手之力。

    只要足利义昭滚蛋,斯波义银自然会高举义旗,成为传统武家的救世主。到那时候,斯波织田两家又可以再开一局,慢慢来玩。

    至于那个武田质女,明智光秀从未放在心上,不过是小事一件。

    ———

    多闻山城,天守阁下居馆。

    春眠不觉晓,自春暖花开之后,义银就觉得自己越来越嗜睡,骨子里有一种懒散的懈怠感。

    走廊的拉门早已大开,阳光洒在榻榻米上,义银缓缓起身,看着外面的庭院出神,还没有醒透。

    他身边的德松龟松蹑手蹑脚准备热水,绞干面巾,小心翼翼替义银擦脸。

    脸上清爽温热的摩擦,小萝莉身上若有若无的奶香味,让义银慢慢回过神来。

    他对正小心替自己擦脸的德松微微一笑,顺手接过她手中的面巾,自己用力擦了几下,醒醒神。

    此时,龟松已经把他的衣物准备好,跪伏在一旁等候为他更衣。

    义银微微点头,德松轻轻掀开被铺,与龟松两人合作,为义银更换衣物。

    义银早已习惯了被人伺候,看两个小萝莉忙得满头大汗,也只是配合着起身站立,让她们更容易下手。

    在这个残酷的中古时代,尊卑严苛的武家社会,每个人心里都需要清楚自己的位置,证明自己活着的价值。

    虽然出身北畠名门,但随着北畠具教无奈退位,德松龟松最好的下场也就是为新家督忌惮,被迫出家荒度一生。

    至于最惨的下场,也许会跟着北畠具教一起,被北畠信包找个借口一起干掉,永绝后患。

    义银的庇护,已经是北畠具教拼命求来的恩典。

    德松龟松只能努力做好小姓的工作,义银如果真把她们当做孩子对待,不让她们干活,她们反而会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世道如此,小孩子活着也不容易。

    见两个小萝莉努力侍奉自己,义银心中难免淡淡的忧伤。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复兴斯波家都过了五年,期间不知与多少姬武士有过情缘。

    如果其中谁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会儿应该几岁了?可能比起德松龟松小个四五岁。孩子长的都很快,应该已经会叫爸爸了吧?

    义银不禁摇头,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忽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两个新来的小萝莉在身前身后摆弄,他自顾自想着心事,随她们动作。

    最近,义银很懒,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浅井长政死了,她送来的画作被义银点燃,原以为一切已经化为飞灰,往事不堪回首,就忘了吧。

    但义银还是低估了织田信长对浅井长政背叛的恨意,岐阜城庆功宴上的头颅金杯,让整个近幾武家战栗,也让义银愕然无语。

    回想起那个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少女家督,想起她这些年默默爱慕自己的柔情,义银只觉得阵阵无力。

    自己什么都不能为浅井长政做,只能守着韬光养晦的战略,默默看着她曾经光彩照人的面容,化为杯樽枯骨,任人糟践。

    如果这就是政治,这就是自己未来每一天都要经历的大局观,那自己这一生,真是太没意思了。

    但义银再多感慨,又能如何?

    明智光秀摆了蒲生氏乡一道,高田阳乃冲出来喊没钱,这不单让蒲生氏乡丢了脸,也是提醒义银。

    治大国如烹小鲜,即便自己贵为一家之主,一言既出,麾下诸姬莫敢不从,但也不能任性乱来。

    打仗是烧钱,内政要花钱,维持斯波家业那都是实打实的钱粮。一时任性是痛快了,但事后的家业疮痍,还不是要自己亲自去填坑?

    义银无奈又忍了,他不知道自己这几年到底忍了多少事,从近幾忍到关东,又从关东忍到近幾。

    似乎全天下都知道自己是个好脾气,百忍成金,忍者神龟,特么的,当好人就活该被人用枪指着?

    而眼前,义银的郁闷又多了一件,他似乎又要忍一忍了。

    保密组传来消息,武田信玄上洛失败,派高坂昌信带着武田家的继承人走海路,从南伊势上岸进入大和国,眼看就要到多闻山城了。

    义银一看随行人的名单,就瞅着了天海这个倒霉鬼,想想都觉得好笑。

    当年他被先代大御台所搞得一肚子火,就在御台佛堂拿天海泄火,反正有生涯不烦特效护身。

    天海也只能无奈吞了这个死耗子,以为自己亵渎了斯波义银,不得已跑路去了关东。

    谁知道义银也去了关东,在川中岛打仗,又碰上了天海,还让她一嘴喊破身份,给武田信玄抓住。

    这下可好,天海自以为自己在近幾羞辱了义银,又在盐田城参与了那共同羞辱的破事,更是吓得几年不敢离开甲斐国。

    可她到底没逃过这劫,武田家的形势一不好,武田信玄就把她丢来多闻山城,这就是想送她给义银宰了泄愤。

    其实,义银根本不恨天海,也不恨武田信玄。现在回想起来,盐田城那段日子,还真是快活的很。

    天海也算尼姑中的绝色,但比起武田信玄的英武大熊,睿智性感,差距挺明显。

    还有那个高坂昌信,是义银生平仅见的大美人,山中幸盛这几年成熟了许多,才有资格与她比比。

    义银甚至有点期待,不知道数年之后再见这位高坂昌信,其风韵是否更胜往昔?

    武田信玄以为自己是送人来挨刀,其实义银心中对高坂昌信的高颜值,天海的倒霉劲,并无杀意,反而有种回首往事如烟的感慨。

    高坂昌信那么美,他舍不得杀。天海怎么说也是足利义辉的异父姐妹,义银更不会杀。

    至于武田信玄的心思,义银多少能猜到一点。

    这次武田家送质女,是因为关东侍所那群王八蛋忽然翻脸,武田信玄不得已而为之。

    义银对武田信玄不知从哪里找来当弃子的继承人,没什么兴趣。

    他愤怒的是关东侍所那些自己最信任的人,她们怎么会跟着上杉辉虎一起胡闹!

    义银想了十天十夜,还是想不通,常务理事会为什么要和上杉辉虎合作一起打武田家?还有那个北条氏政,她又在瞎掺和什么?

    关东突发乱局,武田上洛半途而废,织田信长干掉了浅井朝仓两家,眼看权势滔天,无人能治。

    义银知道,织田信长接下来,必然要对搞出信长包围网的足利义昭下手。织田信长的性子,从来都是睚眦必报,足利义昭要完了。

    韬光养晦之策的核心,就是利用织田信长去推翻足利幕府,让义银能够干干净净建设一个新世界。

    明智光秀帮义银运作到此时,只差临门一脚。

    义银也清楚,自己帮不了武田信玄,南伊势之地已经是织田家的地盘,武田家送质女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织田信长耳中。

    以织田信长现在之嚣张,一定会问义银讨要武田质女,义银又怎么能不给她?

    正如之前所言,足利幕府离完蛋就只差临门一脚,义银能忍到现在,也不差再忍这最后一口气。

    只是,想起高坂昌信,天海,还有那武田质女,义银多少有些愧疚。

    不是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女子,就是无辜可怜的孩子,义银觉得自己的心,果然是越来越硬了。

    他越来越讨厌自己现在的样子,顾全大局,顾全大局,最后顾全的人性都没了,这就叫政治家?

    所以,这些天义银总是懒懒散散,干什么都觉得没意思。

    等德松龟松替他换好衣服,用完早膳,义银郁闷许久的心事,终究还是上门来了。

    蒲生氏乡匆匆前来,伏地叩首道。

    “君上,武田家高坂昌信携武田信玄养女请求觐见,一干人等正跪在居馆中庭。”

    义银沉默半晌,问道。

    “京都那边有什么反应吗?”

    蒲生氏乡眯了眯眼,沉声道。

    “明智光秀前些天去了安土城,据说此时她带着织田家的使节,已经往多闻山城在赶过来。”

    义银叹了一声。

    “是这样啊。。高坂昌信一路赶来,旅途疲惫,我就先不见她了,给她找个地方安顿,等。。等明智光秀到了再说吧。”

    义银心中愧疚,连再见那位绝世美人一面的心思也没了。

    只想着等明智光秀来了以后,让她去做这个恶人,反正她一肚子坏水,已是恶贯满盈,也不差多这一桩烂事。

    就在蒲生氏乡鞠躬准备退下的时候,墙外忽然传来一阵喊声。

    “津多殿!外臣高坂昌信恳请觐见!”

    义银一愣,黯然摇头。

    蒲生氏乡目中略过一丝怒意,骂道。

    “这个高坂昌信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懂不懂礼数!”

    觐见上位者必须肃静,隔空喊话实在失礼。非但无用,反而徒增反感。

    武田家现在穷途末路,高坂昌信来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模样,可她偏偏选择在中庭放肆,那自然是走绝路,义银更没有必要见她。

    就在蒲生氏乡心中鄙夷武田信玄选错了使节,高坂昌信失智,武田家注定要完蛋的时候,墙外传来高坂昌信声嘶力竭的又一声。

    “津多殿!求您看一眼吧!看一眼您的女儿!看一眼您与我家殿下的亲生女儿啊!”

    蒲生氏乡转身要出去收拾高坂昌信的身形猛地凝滞,她缓缓回头,看向自己的主君。

    此时的义银仿佛被万箭穿心,面色瞬间煞白,然后又涨得通红。

    他好像无法呼吸,反复耸动喉间,吞噬口水,胸口起起伏伏,一刻不得平复。

    “拉我起来。”

    “津多殿?”

    “拉我起来!”

    “嗨!”

    义银觉得自己的腿脚发软,但他还是在大踏步的向前急行,几次差点绊倒自己。身后的蒲生氏乡紧紧跟着,唯恐他摔着自己。

    踏过内庭中庭的门槛,义银看到高坂昌信流泪满面,怀中还搂着一个孩子,正挺直了腰板,一声声大喊。

    井伊直政带着同心众守在外面,理应阻止高坂昌信的失礼行为,但此时大家都是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动她。

    直到义银出现在门槛处,高坂昌信的呼声戛然而止,中庭之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第1477章后怕又愤怒的爹

    义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高坂昌信只是喊了一声女儿,就让他心灵颤动。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种妄言,激他出面。

    武田信玄已是四面楚歌,若是再胡说八道惹恼了斯波义银,武田家的下场只会更惨。

    所以,高坂昌信的呼声,让义银迟疑,想信,又彷徨。

    望着四年未见的高坂昌信,看到她那略比当年成熟的俏脸,义银心中早已没了与美重逢的悸动,唯有一脸肃然。

    义银缓缓走出门槛,走到高坂昌信面前,沉声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这孩子,她。。”

    高坂昌信双目含情,盯着眼前的男子不放。四年未见,时光却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当年的少年变得更加威严,气魄更是雄伟,但那张让武田信玄与高坂昌信一生难忘的俊脸,一如往昔,渐渐与回忆重叠。

    高坂昌信泪中带笑,对怀中的武田玲奈轻声说道。

    “玲奈,转过身来,看看,你的父上大人,这就是你的父上大人。”

    玲奈似乎有点害怕,可能是因为陌生的环境,也可能是高坂昌信的高声嘶喊把她吓到了。

    她在高坂昌信的循循善诱之下,小心翼翼转过头,看了义银一眼,又回头死抱着高坂昌信不放。

    仅那一眼,义银就觉得自己的心要化了。他半跪在玲奈身前,用颤抖的声音,轻轻呼喊。

    “伱叫。。玲奈?”

    小女孩的身体扭捏了一下,小心翼翼说了一句,又缩了回去。

    “我。。玲。。奈。。”

    义银伸出手,手指微颤想要抚摸玲奈的脑袋,又害怕吓到孩子,犹豫间停滞在半空中。

    高坂昌信低头在玲奈耳边,说道。

    “玲奈乖,不怕,你不是一直问父上大人在哪吗?这就是你的父上大人,你回头看看他,乖,回头。”

    武田玲奈蜷缩着脑袋,回头看到义银的手,顺着手,看向义银的眼睛。

    父女两人四目相对,玲奈鼓起勇气伸出自己的手指,用食指与拇指轻轻握住了义银的指尖。

    “父。。上。。”

    小手牵大手,那一瞬间,义银的泪水涌出眼眶。父女连心,义银敢肯定,这是他的女儿!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

    离开前世,重获今生。时间流逝,义银几乎快忘了前世的母亲,妻子,孩子,孤独活在这个残酷的女尊世界。

    他的孤独,没有人会懂。

    作为一个性格成熟的中年人,他带着前世的三观来到这里。武家社会的一切都让他难以苟同,却不得不为了生存,强迫自己去适应。

    而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他与这个世界有了新的羁绊,他不再是遗落到这个世界的孤独流浪汉。

    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可爱的女儿。子似母,女似父,他女儿那眉眼之间神似自己的绝世容颜,让他越看越欢喜。

    义银再也忍耐不住,他抓住玲奈的小手,一把将她搂进怀中,生怕这是一场美梦,转眼就会化作泡影。

    玲奈先是一惊,但在义银温暖的怀抱中,又放松了下来,只是奶声奶气撒娇道。

    “父上,疼。”

    义银僵硬得松了松手,流着眼泪,笑着说道。

    “是父上不好,父上轻一点,玲奈不疼。”

    轻轻抚摸玲奈的头发,义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向高坂昌信。

    “玲奈,到底。。怎么回事?”

    高坂昌信一直盯着义银,见义银一副将玲奈视为珍宝的模样,她终于松了口气,说道。

    “小殿下快满三岁了,是三年前的盛夏,我家殿下在骏府城所生。”

    义银拼命转动混乱的脑袋,三年前。。对,三年前!

    盐田城之事是四年前秋天的川中岛合战后,三年前是武田信玄攻略骏河国的时间点。

    难怪武田信玄拿下骏河国之后,再也没有动作。义银当时还以为她藏着掩着又要搞什么阴谋诡计,才会显得那么太平。

    原来,武田信玄是在生孩子。

    摸着玲奈的小脑袋,义银心中的线索一一连上,武田信玄,上杉辉虎,关东侍所。。

    他忽然鼻子一酸,将玲奈架在自己胳膊上,抱她起身。

    “起来吧。”

    随着义银的命令,高坂昌信等人一同起身,高坂昌信顺势指向身后的天海。

    “津多殿,我家殿下让我将天海法师带。。”

    就在高坂昌信说话功夫,外间走进一名同心众,来到蒲生氏乡身边,低头私语。

    义银伸手示意,打断高坂昌信,回头问道。

    “什么事?”

    蒲生氏乡显然还没从义银认女的这件事中回过神来,她愣了一下,干巴巴说道。

    “君上,明智光秀带了织田殿下的使节前来,说有要事请求觐见。”

    高坂昌信面色一白,真是好险,她堪堪就快了一步而已。

    义银的眉间一紧,冷声道。

    “让她们到议事厅候着。”

    说完,义银抱着玲奈就往里走,玲奈回头看向高坂昌信,伸手喊着。

    “小妈妈,小妈妈。”

    义银身形一凝,回头看向高坂昌信,目光柔和微笑道。

    “你也去议事厅等着,我稍后就来。”

    义银回眸一笑,让高坂昌信心中稍安,又不禁双颊飞霞,他好像更帅了。

    义银看了眼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说道。

    “蒲生,井伊,你们跟我进来。”

    “嗨!”x2

    抱着手中的玲奈,感觉她柔软又温暖的小身体,义银心头一暖。义银此时终于明白了,关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居室内,德松与龟松恭谨行礼,义银抱着玲奈,红着眼说道。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等两个小姓告退,义银看向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再也忍耐不住,眼泪不住从眼眶中涌出,越流越多。

    小小玲奈不知道自己的父上大人为什么流泪不止,她只是用自己的小手,不停为义银擦拭眼泪。

    “不哭,父上,不哭。”

    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见状,一起跪伏在地。

    义银不想哭,但眼泪就是止不住往外流,他咬着牙哽咽道。

    “她们要杀我的女儿,她们要杀我的女儿!你们知不知道,她们想要杀了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

    义银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其实除了怀孕的上杉辉虎,其他人并没有要害他女儿的心思,大家只是想弄死武田信玄这个畜牲。

    但此时的义银管不了那么多,他的心中唯有后怕。

    玲奈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呀,要不是危机重重,难以确保安全,武田信玄怎么可能让她一路船马劳顿颠簸,拼命送到多闻山城来。

    上杉辉虎,北条氏政,山中幸盛,岛胜猛,真田信繁那些人,她们各有各的地盘,各有各的利益,根本不可能统一步调,合作无间!

    可是,她们却能一心一意,相互配合一起对武田家下手!

    激动的义银,他根本不可能冷静去分析那些人的心理,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后怕,害怕失去自己的女儿,害怕重新成为孤家寡人。

    就差那么一点点,女儿就没了!关东的上杉辉虎不会放过她,近幾的织田信长也派人来讨要。

    义银从没有如此愤怒过,老子忍辱负重,顾全大局,但忍到最后却连自己的女儿都要保不住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义银强忍抽泣,说道。

    “蒲生氏乡,井伊直政,我求你们一件事。”

    座下两人大惊失色,伏地叩首说道。

    “君上!”X2

    义银抱着玲奈跪在两人面前,吓得两人深深伏地,不敢抬头。

    “我恳求你们,保护我的女儿。

    我求你们,不论如何都要帮我照顾好玲奈,不要让人伤害了她,这是我斯波义银一生的请求。

    拜托了!”

    义银端端正正给两人鞠躬行礼,伏地恳求。

    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关东侍所的独走,让他摸不准那些人的想法。他唯一可以完全掌控的,只有同心众这个斯波中枢武家集团。

    在朝不保夕的乱世中,义银一人一身,可以说是毫无畏惧。这些年的奋斗,已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斯波家最差最差的结果,无非是弃子认输,以义银今日之威望,足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当年斯波宗家灭门之时,义银苟全性命于乱世的担忧,早已烟消云散。可今日,义银心中再次涌起当年的那般恐惧。

    当年是他怕自己会死,今日是他怕自己的女儿会死。

    在武家社会重生二十年,义银已经看透了这个残酷的世界。

    武田信玄败了,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外援,武田家会像曾经辉煌过的那些武家大名一样,骤起骤落,消失在历史之中。

    武田玲奈是武田信玄强行羞辱义银,才得到的种子。

    那件事,对义银而言是新奇的享受。但在女尊世界的姬武士眼中,这个孽种是义银的耻辱。

    如果武田家陨落,玲奈一定会跟着武田信玄一起被清算,一为铲草除根,二为讨还血脉。

    女尊世界男女逆转的道德观,再加上武家政治残酷性的双重压力,玲奈的未来只会是一片黯淡。

    即便是爱慕义银的织田信长,上杉辉虎等人,甚至是唯义银之命是从的山中幸盛,岛胜猛等人,她们都会这么思考,都会这么选择。

    她们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是在伤害义银,只会认为自己是在替义银讨回尊严,洗刷耻辱。

    只有义银,来自男尊世界的义银,他根本不在乎什么狗p耻辱,他就是自愿被武田信玄草又怎么了!

    你们这些女尊的混蛋姬武士,凭什么杀死我可爱的女儿?特么的!凭什么!

    义银威望再高,他也只是一个人,不可能时刻庇护玲奈,阻挡内外势力的明枪暗箭。

    武田家业败落,别人对玲奈下手,更是肆无忌惮,毫无顾忌。

    唯一的出路,就是替玲奈找到一个归属。

    岛国文化,本就是小团体抱团取暖,竭力争取生存空间。武田家护不住玲奈,义银就帮她找一个新的武家集团庇护她。

    为了收敛地方权力,义银组建同心秘书处,力挺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成为斯波中央武家集团领袖,与斯波地方武家集团分庭抗衡。

    斯波同心众,是协助义银掌控斯波家的助力,也是义银最信任的亲信派系。

    如今的局面,义银唯有把玲奈塞进斯波同心众,让她成为同心众的一份子,才能确保她的安全。

    所以,义银顾不得上位者的威严,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跪拜在两位亲信面前,求她们帮自己这个无助父亲,庇护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的脸色涨得通红,她们两人都是义银小姓出身,当年也是经历坎坷,要不是义银维护,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

    义银一手把她们带大,教她们做事,赐她们前程,她们的一切都是义银给的。

    此时看到君上跪在自己面前,恳请自己保护他唯一的子嗣,两人的眼珠子瞬间就红了。

    蒲生氏乡叩首道。

    “君上放心!有我蒲生氏乡一息尚存,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小殿下!”

    井伊直政跟着叩首道。

    “任何人想要伤害小殿下,先踏过我井伊直政的尸体再说!”

    两人几乎是同时抽出肋差,割破手掌,以血抹额,指天发誓。随后,她们一起对玲奈伏地叩首,承认她的地位身份。

    见到两位亲信毫不犹豫的行为,义银心中的不安稍稍淡去,但愤怒之火却是越烧越旺。

    回想自己这些年的隐忍,义银实在是憋屈到了极点,抱着怀中柔弱的玲奈,义银决定发飙。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什么天下大事,什么顾全大局,什么忍辱负重,什么韬光养晦,去特么的!

    老子只要自己的女儿平安无事!谁敢动我女儿!我要她的命!

    把玲奈塞进同心众集团,只是义银确保她平安的第一步。

    接下来,还得给那些乱伸手的家伙一个难忘的教训,让所有人永远永远都不敢,再把脑筋动到自己的子嗣头上。

    老实人的确好欺负,但老实人动了真火,那也是很不好收场的。

    义银一抹眼泪,冷笑一声。

    “跟我去议事厅。”

    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对视一眼,想到那议事厅中正在等候的明智光秀,心中皆是一凛。

    看来,要变天了。

第1478章闭嘴你不准说话

    多闻山城,天守阁,议事厅。

    明智光秀心头一悸,下意识看向斯波义银的居馆方向,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在她身后,是织田信长随手从小姓众中指派的高桥虎松,跟着明智光秀前来多闻山城,旁观整个过程,再将武田质女带回安土城。

    织田信长很想相信明智光秀为她描绘的美好前景,但她到现在为止,对明智光秀还是半信半疑。

    明智光秀撮合源平合流的想法非常好,但就是因为实在太好,织田信长才更难相信。

    武田质女这件事,是织田信长观察明智光秀的一个窗口。

    这位斯波家的外交役到底能在多大程度影响斯波义银的决策,到底值不值得织田信长信任她的说辞,可以管中窥豹,略见一斑。

    在明智光秀看来,武田质女这件事并不难办。她为主君早有规划,君上也是认可韬光养晦之策。

    放弃一个无关紧要的武田质女,就能获取织田信长的信任,让织田家充当推翻腐朽旧幕府的急先锋,君上怎么可能会不同意呢?

    明智光秀在心中反复琢磨,从逻辑上来说,自己是胜券在握。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她的心态忽然变得非常浮躁,总觉得有什么事脱离了她的计算。

    望着跪坐在议事厅另一边等候斯波义银决断的高坂昌信,明智光秀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

    高坂昌信的样子,可不像是走投无路的武田使节。她看起来太松弛,就像是刚才放下了千斤重担。

    明智光秀不是无所不知的神灵,她再聪明也只是一个人,没有足够丰富的信息,是无法支撑起有效判断的。

    她现在很想知道,在自己抵达多闻山城之前,高坂昌信到底做了些什么?

    高坂昌信应该只比自己早到了一顿饭功夫,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武田家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还有武田质女,她人呢?

    就在明智光秀胡思乱想的时候,议事厅的拉门大开,义银抱着一个小女孩出现在她面前。

    议事厅中几人一起行礼,义银几步走上主位,身后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跟着走进房间,脸色难看。

    义银虽然用面巾擦了一把脸,遮掩了泪痕,但他微红的眼眶,微白的面色,看起来很不自然。

    等到义银坐上主位,明智光秀扫了眼主君始终没放下的那个孩子,孩子的头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完全看不到孩子的脸。

    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明智光秀出列鞠躬说道。

    “君上,臣下有急。。”

    她还没说完,就被义银打断道。

    “我让你说话了吗?”

    明智光秀一愣,看向主君,她身为斯波家外交役,总理斯波对外事务,率先发言有什么问题吗?

    主君竟然在有外臣的场合,毫不留情得训斥她,这苗头不对啊。

    义银不管明智光秀心中惊涛骇浪,他温柔看向高坂昌信,说道。

    “高坂姬。”

    “外臣在。”

    “你这样做可不对呀。”

    “外臣愚钝,请津多殿训示。”

    “武田家乃是河内源氏名门,武田少主上洛幕府,怎么能先来我这里拜会呢?

    你应该带着玲奈先去京都,先去二条城觐见公方大人才是。尊卑有序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义银说是责备,但话里话外哪有半点教训的语气,完全是源氏长者在教小辈做事的道理。

    高坂昌信比义银还大上几岁,但此时却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外臣知罪,只是织田家与武田家之间有些误会,外臣不敢走南近江之地上洛,唯有绕路大和国,所以先行前来多闻山城拜会津多殿。

    外臣此举,绝无轻慢幕府,蔑视将军之意,还请津多殿明察。”

    义银心中赞叹,高坂昌信这个大美人是熊大有脑,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跟上义银的节奏,还反手挤兑了织田家一把。

    义银点头道。

    “我明白了,织田殿下做事霸道,高坂姬心生畏惧,也是情有可原。

    我也有些时候未见公方大人,这次就由我带玲奈上洛,一起去二条城吧。”

    高坂昌信露出振奋之色,伏地叩首道。

    “外臣谨从津多殿吩咐。”

    义银决定发飙,第一要务就是重回京都。

    京都此时虽然在织田家控制下,但并非是织田家军力雌厚镇得住场子,而是足利义昭不争气。

    足利家自己在京都的班底,幕府奉公众对足利义昭失望,足利马回众因为长期拿不到薪水,处于瘫痪状态,这才让织田家得以逞威。

    当年斯波织田联手上洛,扶持足利义昭成为将军,京都守备经过博弈,是由羽柴秀吉和明智光秀两人分领。

    如今,明智光秀自觉给织田家让路,羽柴秀吉被织田信长提拔外放,京都守备是织田信长另派她人把持,这本就不合规矩。

    只要义银动员近幾斯波领军势亲自上洛,随时可以把织田家自行任命的非法京都守备,挤出京都。

    信长包围网被攻破,浅井朝仓武田败退,天台宗的比叡山被烧,觉恕上人死得不明不白,一向一揆孤军奋战,本愿寺显如苦不堪言。

    织田信长已经腾出手来,她在安土城定居,对京都虎视眈眈,二条城的足利义昭是惶惶不安,朝不保夕。

    如果斯波义银在这时候上洛,已经在崩盘边缘的足利幕府必然会热烈欢迎,足利义昭一定会紧紧抓住斯波义银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

    织田家虽然镇压了东近幾,一跃成为三百万石超级大大名,但织田信长的身份还是太低了。

    在她完成平氏长者的身份转换之前,是没有资格代表平氏氏族,重新与源氏氏族竞争,建立织田公仪的。

    义银卡在织田信长推翻足利幕府,以平氏长者篡夺武家栋梁的节骨眼上忽然翻脸,是占据先手的。

    但这样做,也会留下后患。

    织田信长还没有以平氏长者身份,把足利义昭从武家栋梁的名分上踢下来。

    义银阻止了织田信长,其实也是砍掉了自己的上升阶梯。

    他这个源氏长者如果不利用织田信长,自己去推翻足利义昭取而代之,成为武家栋梁,那他仁义的武家圣人形象可就要完犊子了。

    义银要么做周公,不去觊觎武家栋梁,一辈子给足利义昭当臣子。要么就得做王莽,前半生的圣人形象瞬间崩溃,人设塌方。

    明智光秀的鸠占鹊巢之策,确实是义银最好的选择,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只想着掀桌翻脸发飙。

    义银要与实力强大的织田信长翻脸,首先要争取所有可以争取的力量,站在自己这边。

    京都幕府虽然腐朽,但毕竟是武家天下两百年的正统,义银必须借这个牌坊,才能在政治上取得大义,压制织田信长这个乱臣贼子。

    义银与高坂昌信这几句话,哪里是要与武田玲奈一起上洛这么简单,他这是要出山,重新代表幕府,和织田信长正面对抗。

    高坂昌信是高兴了,一旁的明智光秀可是听得花容失色,她忍不住开口道。

    “君上!不可!”

    义银扫了一眼明智光秀,淡淡说道。

    “我刚才说过,让你闭嘴。”

    明智光秀不知道义银今天是怎么了,但义银的做法是她不能接受的,这是在推翻韬光养晦之策。

    明明织田信长已经在对足利将军动手的边缘,义银此时和织田家翻脸,自己谋划的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明智光秀不得不硬着头皮伏地叩首,说道。

    “恳请君上听我一言!”

    义银目中寒光一闪,喝道。

    “闭嘴!明智光秀你特么的给我闭嘴!”

    在义银怀中的玲奈被大喝声吓得一抖,义银赶紧摸着女儿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不怕,玲奈不怕。”

    明智光秀呆在当场,跪拜也不是,起身也不是。

    义银冷冷扫了她一眼,说道。

    “井伊直政!”

    “嗨!”

    “明智光秀再敢废话,给我轰出去!”

    “嗨!”

    井伊直政几步走到明智光秀背后,冷冷盯着她僵直的身躯。

    明智光秀心乱如麻,她的脑袋里是一团浆糊,心中不断呐喊,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猛地抬头看向义银怀中的孩子,看向孩子的后脑勺,心中涌起一阵冲动。她好想冲上去,仔细看看这孩子的正脸!

    义银一语震慑了明智光秀,又看向高坂昌信身后的天海,缓缓说道。

    “天海法师。”

    “额?是。。是。。”

    天海没想到义银会在这时候问起自己,赶紧伏地叩首,心中惴惴,闭目等待自己的结局。

    谁知义银微微一笑,说道。

    “天台宗近来多事,天海法师既然从关东布道归来,不如随我一起上洛,回比叡山去看看吧。”

    天海一愣,她没想到义银会高抬贵手放过了自己,自己可是前后两次亵渎这位武家男神,这就过关了?

    高坂昌信也是有点不敢相信,但义银下一句话,又让她有些明白过来。

    义银说道。

    “觉恕上人坐化,天台宗群龙无首,天海法师资历深厚,要多为宗派做做贡献,可不能袖手旁观呀。”

    高坂昌信以为义银是要用天海拉拢天台宗,对抗织田家,这才宽宏大量放过她。

    其实义银并不在乎天海的那两次冒犯,甚至觉得日后还可以多冒犯冒犯,加深天海与自己的联系。

    自从日莲宗,一向宗先后崛起,天台宗,真言宗,临济宗这些老宗派的势力早已大不如前。

    但天台宗到底是岛国佛教之首,根基深不可测。比叡山更是岛国佛教之父,孕育了天下宗派,不同于寻常宗派。

    织田信长一把火烧了比叡山,抢够了好处,但也是与天台宗彻底撕破了脸。

    义银要对织田信长动手,怎么能放过天台宗这个好帮手,自然要拉到自己这边来。

    而天海这个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倒霉蛋,正好可以扶上去一用。

    天海是足利义辉的姐妹,但并非大御台所血脉,所以被大御台所送去比叡山,从小礼佛长大,是天台宗高阶尼官中的老资格。

    以义银今时今日的地位,扶持天海登上天台宗上人的位置,问题不大。

    觉恕上人原本就希望依靠斯波家庇护延历寺,只是她太倒霉,这会儿已经凉透了。

    但斯波家与天台宗的合作,依然可以通过天海来连接。比叡山经过这次佛难,延历寺教团会明白事理,要是再犯傻,那可真没救了。

    以天台宗的实际影响力,在京都周边与近江国西岸的天台名下寺院至少有数千尼兵,数十万信众。

    织田信长把这些人得罪死了,推出来了,义银自然要笑纳之。

    高坂昌信明白过来,天海也不傻,事关自己身家性命,她当然是反应极快,伏地叩首说道。

    “织田殿下无故侵犯比叡山,烧毁延历寺,杀死尼官信众无数,贫尼恳请津多殿为天台宗做主!”

    义银叹道。

    “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天台宗上下的心思,你可以确定?你能说了算?”

    天海一脸庄严,说道。

    “我愿随津多殿上洛,前往比叡山,说服延历寺教团,为此次佛难统一思想,讨个说法!”

    义银与天海一唱一和,明智光秀神色黯然,双目死死盯着义银怀中的小女孩,早已两耳不闻余事。

    但随她前来多闻山城的织田小姓,高桥虎松却是坐不住了。

    这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

    她眼巴巴看着明智光秀,见她神游在外,完全不管事了,只能是自己一咬牙,出列鞠躬道。

    “津多殿且慢!”

    义银扫了眼这名相貌清秀的少女,问道。

    “你是何人?”

    高桥虎松恭谨回答。

    “外臣织田家高桥虎松,奉我家大殿之名,跟随明智光秀大人前来,迎请武田少主前往安土城。”

    义银淡淡说道。

    “荒唐,武田家乃是河内源氏名门,世袭甲斐守护,武田信玄殿下更被幕府授予信浓守护之重任。

    织田家身为外藩,有什么理由截留上洛参见将军的武田少主?织田殿下是想要造反吗!”

    武田信玄在场面上的身份不差,她的信浓守护还是义银在川中岛合战之后替她向幕府求取的。

    而织田家不过是尾张守护代出身,即便织田信长名扬天下,威震近幾,但在幕府的官面上,其身份家格依然远远不如武田信玄。

    义银突如其来的翻脸申饬,让高桥虎松身体一颤,但她想起织田信长的冷酷,知道自己如果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必然会受到重责。

    高桥虎松没有选择,她只能是僵着脸继续挣扎道。

    “请津多殿体恤我家大殿的关注,我织田家坐拥三百万石,尊严不容挑衅。

    武田家之前的冒犯,必须得给大殿一个解释。还请津多殿见谅,不要让我家大殿为难。”

    高桥虎松说完,一脸决然,伏地不起。

    义银看着她的背,形态纤细秀雅。这个叫做高桥虎松的少女年纪不大,尚未元服,还是织田信长亲手选出来的小姓,容貌自然出众。

    若是平时,她就算言语中有所冒犯,义银也会怜香惜玉,不和小姑娘计较。但今日抱着怀中的至亲骨肉,义银却能够做到心硬如铁。

    “你是在用织田信长压我吗?你是在代表织田家挑衅我吗!”

    高桥虎松不说话,死死伏在地上不起。她没得选,她必须带着武田玲奈回去,这是织田信长给她的任务,她不敢不争取。

    这无声的抗争,点燃了义银的怒火,烧掉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义银看向蒲生氏乡,喝道。

    “蒲生氏乡!还记得你刚才的誓言吗!你还在等什么!”

    低头侍奉的蒲生氏乡,两眼上翻,杀气外露。

    她一个箭步上前,冲着高桥虎松伏地露出的后颈,拔刀一斩。血柱冲天,首级落地,在榻榻米上滚了几圈,落到明智光秀的身边。

    明智光秀面色苍白看着义银,只见主君毫不在意地上的首级,只是小心护着孩子,不让她回头,以免她看到这残酷的一幕。

    明智光秀似乎明白了什么,她露出苦涩的笑容,缓缓说道。

    “君上,即便两军对垒,也是不斩来使,何至于此。”

    井伊直政上前,一把抓住明智光秀的胳膊,就要将她给拖出去,这是义银刚才的命令,明智光秀敢再开口就轰出去。

    义银示意井伊直政停下,对明智光秀冷冷说道。

    “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我的外交役大人。”

第1479章奋起反击的父亲

    永远不要质疑一位人格健全的父亲,能为孩子做到怎样的牺牲。

    义银两世为人,活了近六十年。本就感性的他,在这个女尊世界在精神上孤独了整整二十年。

    为了玲奈,他愿意做很多很多事,以他如今的威望与实力,足以掀起惊天狂涛,令谁都别想好过。

    明智光秀的想法,义银是心知肚明,但他无法接受。

    早已在一次次的退让中积累了无数憋屈,越堆越高的柴木,终于迎来名为武田玲奈的星火被点燃。

    想起刚才兵败,首级就被织田信长做成金杯的浅井长政,义银此刻哪还有什么理性思维。

    他不可能将玲奈的安危,寄托于织田信长的仁慈,那个暴戾的家伙压根就没这玩意儿!

    义银唯有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给予织田信长狠狠一拳,让她明白一个父亲维护女儿的决心。

    即便这样做并不明智,也许还有更好的办法,但义银还是义无反顾得砍下了高桥虎松的首级,旗帜鲜明得站稳了自己的立场。

    义银与明智光秀对视,淡淡说道。

    “你是斯波家的外交役,不是织田家的说客,对吗?”

    义银指着地上的首级,高桥虎松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与不解。

    “告诉我,明智光秀。你是我的人,还是织田信长的人?”

    明智光秀深深看了眼趴在义银怀中的武田质女,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她知道,君上这句问话的分量有多重。

    义银既然已经决定与织田信长一战,自然要明智光秀明确站队,明智光秀此刻也不敢含糊其辞。

    她毅然鞠躬回答。

    “我是您的人,一直是您的人,誓死追随,永不变心。”

    义银点点头,明智光秀的服软,让他的面色少许缓和。

    他虽然已经把武田玲奈塞进了同心众,但武田信玄还是要尽力保下来才行。

    一则,那是与他有了孩子的女人,作为一个男人,义银觉得自己应该拉她一把。即便是看在女儿面上,也不能让孩子早早没了妈。

    武田信玄就算是十恶不赦的坏女人,但她对义银并无恶意,至少在义银个人的感官是这么判断的。

    如果带着高坂昌信强行一起,对义银强行啪啪啪算是恶行,义银只希望这种恶女能够再多一点。

    二则,武家社会冷漠残酷,武田家一旦覆灭,武田玲奈的地位就会跟着一落千丈,不利于她未来的发展。

    即便义银只能保住武田家一部分领地,也足以支撑起家格名分。只有武田玲奈的身份足够高贵,义银才能从容抬举她。

    说到底,武家社会很现实。同心众集团只能保玲奈的命,但武田家的地位才能决定玲奈未来上限。

    顺利压制了明智光秀,义银从主位上站了起来,他的身形凝重,眉间大开,瞪目喝道。

    “蒲生氏乡!”

    “嗨!”

    “代笔!”

    “嗨!”

    “加急去信北条氏政,问候之。

    忍城与姬一别,甚是想念。听闻姬为今川氏真出兵骏河国,夺还领土,盟比金坚。

    但我有一言提醒,甲斐国乃是关东十国之一,隶属关东将军直辖地,不可不慎。姬入骏河国无碍,但入甲斐国恳请三思。

    武田家世袭甲斐国守护,武田信玄被幕府授予信浓国守护,入侵武田本领不妥,望周知。”

    武田信玄强占骏河国于理不合,北条氏政手握今川氏真这个今川家督,今川家世袭骏河国守护,义银不可能替武田信玄强词夺理。

    况且武田信玄上洛,把德川家打得满地找牙,已经是撕破了脸。

    如今武田家露出颓势,面对北条家与德川家的两面夹击,骏河国肯定是守不住的。

    既然如此,干脆不守。

    义银的心思与武田信玄倒是微妙的一致,武田信玄在家中清洗骏河众,就是要把骏河国搅散,留个烂摊子让北条家与德川家去争吧。

    而在义银这边,他先是肯定了北条氏政出兵的道义,但也划下了北条家攻打武田家的底线,那就是不允许打入甲斐国。

    毕竟,北条家不是斯波家的势力范围,义银只能通过拉关系与北条氏政谈条件。

    但以义银如今的地位,北条氏政必然要卖他这个面子。否则,北条家在关八州之地一定会很麻烦。

    武田家世袭甲斐国,北条家入侵甲斐国类比武田家入侵骏河国,没有足利将军与关东将军授权,北条家并无道理。

    况且,武田信玄的信浓守护还是义银说服小笠原长时退出,向幕府申请改换。

    义银此时提及这件事,就是隐晦向北条氏政表露自己的态度。武田家,斯波义银是要保的,北条氏政给不给这个面子?

    先尝试沟通了北条家这一路,义银又说道。

    “加急送春日山城,照原话写!

    上杉辉虎,你我相交四年,我义无反顾随你下关东,战四方,患难与共,唇齿相依。

    你擅自出兵下总国,导致关东攻略付之东流,我千里奔波赶回关东与你并肩同行,可有半点埋怨?

    你告诉我,你还要我斯波义银怎么做!我自问对得起你!你却背着我做了什么!

    我望你幡然醒悟,止戈退兵,否则斯波上杉两家之盟,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勿谓言之不预!”

    对于上杉辉虎,义银没法好好沟通,只能是愤怒表威胁。

    上杉辉虎绝对知道武田信玄生下武田玲奈的内幕,不然她也不可能拉拢到关东侍所那些混账东西。

    义银承认上杉辉虎为自己付出了很多,但他无法容忍,上杉辉虎以爱之名瞒着自己,要害死自己的女儿!

    上杉辉虎的做法也许是符合女尊世界武家社会的准则,但却不可能得到义银前世三观的认同!

    对于上杉辉虎而言,不能接受武田信玄强行羞辱义银,得到他的种子,义银本人却不在乎这件事。

    滚个床单咋了?生个孩子咋了?就因为这个,自己的女人孩子就该死了?p,全是放p!

    说到底,义银心底男尊世界的男女观念,让他对女尊世界的男性耻辱是嗤之以鼻,他要死保玲奈这个私生女,不允许上杉辉虎乱来。

    越后双头政治,曾经是义银立足于关东的基石。但随着关东侍所的权势扩大,特别是大评议与常务理事会成立之后,情况已然不同。

    义银跳出了关东将军与关东管领的旧体系,弄出一套属于自己的关东武家代表大会新玩法。

    虽然维持斯波上杉两家的越后双头政治,对义银依然有很大助力。但双方就此决裂,义银也不至于被一脚踢出关东政局。

    换而言之,三年的苦心经营,让义银有了甩开上杉家单干的底气,这也是他威胁上杉辉虎退兵的依仗。

    但是,义银并不想闹到斯波上杉决裂的地步。

    其一,义银是个念旧的人。

    要不是上杉辉虎分了半个越后国给他,全力支持他的各项政策,义银不可能在短短三年就做出关东侍所现在这般大局面。

    即便他也帮了上杉辉虎不少,但上杉辉虎那份纯爱的赤诚,一直让藏着小心思的义银有所愧疚。

    上杉辉虎是真想娶他,他却是一直在忽悠上杉辉虎,从来没想过嫁给她,义银实在是于心有愧。

    其二,越后双头政治的稳固,对义银在关东施展影响力很重要。

    就因为越后武家集团骁勇善战,财力丰厚,在关东攻略中杀出了威风。义银才能四两拨千斤,怀柔关八州武家,让她们投靠过来。

    一旦越后集团自己分裂,从属斯波上杉两派的越后武家必然要闹内讧,财力人力的内耗会让义银对关八州的威慑力下降。

    上杉斯波两人组成的越后双头政治,那是真正的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义银不想闹到那个地步。

    其三,系统任务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还悬在头顶,义银就算无法帮上杉辉虎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也不能自己砸了自己的锅吧?

    一旦义银与上杉辉虎决裂,就算他勉强控制着局面不希望上杉辉虎垮台,但决裂的强大惯性也让他没有把握。

    义银不想上杉辉虎完蛋,但一定有无数人会利用两家决裂,想方设法弄垮上杉辉虎。不想让任务失败,义银就得拼命维护上杉辉虎。

    一边决裂,一边维护,不说事倍功半,精神上肯定要被逼疯了。义银这毅然决裂又藕断丝连的举动,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义银很为难。

    他既要保住女儿的靠山武田信玄,又要保住系统任务要求保护的上杉辉虎,还要在两方之间找到一个平衡。

    世人皆知,但凡是上位者既要又要还要的事,就特么的不靠谱!

    义银唯一庆幸的事,就是之前他意图让上杉辉虎怀孕得以安抚这头越后狂龙的事,还好没有成功。

    这要是上杉辉虎也怀孕生了个女儿,义银非疯不可。

    两个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武田上杉两房子嗣,那都成了老父亲的心头肉,偏袒哪边都不好。

    当然,也许先疯的那个会是明智光秀。

    她苦心经营的韬光养晦之策,眼看就要完犊子了。如果鸠占鹊巢之策的结果是一群强大外藩生了义银的孩子,那更是失败中的失败。

    这等于是外藩鸠占鹊巢了斯波家,明智光秀这狗头军师还有什么脸和义银谈斯波家未来可期?

    要怪,就只能怪斯波家这群重臣的肚子不争气!

    大家公平得上义银,结果外藩大名一个个怀孕,斯波重臣的肚子都没反应,明智光秀咋办?哭死!

    说完上杉辉虎,义银的目光转厉,沉声道。

    “传信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替我问一问那六位理事大人。

    我斯波义银到底是哪里对不起她们了,她们竟然要瞒着我,弄死我的亲生骨肉!

    山中幸盛!岛胜猛!大熊朝秀!真田信繁!小笠原长时!小田氏治!她们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否则!我斯波义银绝不善罢甘休!”

    听到女儿两个字,明智光秀身体一震,然后痛苦得闭上了眼睛。原来真是这个原因,难怪主君会不顾一切发飙,维护武田质女。

    但明智光秀有一点想不通,武田信玄是何时上了主君的床,得到了这颗种子?

    义银不知道明智光秀心中千思万绪,对于关东侍所,他可不像对北条氏政与上杉辉虎那么客气。

    他可以威胁上杉辉虎,期望她改弦易辙,不要一错再错。他能够容忍北条氏政借机生事,为自家牟利。

    因为上杉北条两家都是外藩,虽然关系有亲疏,但毕竟是外人。

    可关东侍所却不一样!

    关东侍所是义银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自家地盘,不提那个大杂烩一般的大评议,常务理事会中半数以上的理事都是他的嫡系亲信!

    义银之前还在沾沾自喜,常务理事会一成立,关东事务就有了主心骨,自己不用再因为突发状况,像傻孢子一样近幾关东两头跑。

    可打脸的事来得就是这么快,常务理事会成立后的第一份决议,就是攻打武田家,要弄死义银自己的亲生女儿!

    义银并不知道上杉辉虎,山中幸盛,岛胜猛,真田信繁之间的合作与分歧。

    在他看来,这些人就是一丘之貉,都是要害自己女儿的混账!

    上杉辉虎要弄死自己的女儿,义银勉强可以理解。毕竟他一直勾着上杉辉虎,不答应不拒绝,自己这个玩暧昧的渣男活该。

    可关东侍所算怎么回事?

    义银自问对得起山中幸盛,岛胜猛等等这些人,她们怎么可以与上杉辉虎合谋,对自己的女儿痛下杀手?

    如果关东侍所那些人不给义银一个合理的解释,义银一定会追究到底,宁可掀翻整个关东侍所,枉费三年来的心血,也是在所不惜!

    好在虽然气得失去理智,但义银隐隐对关东侍所还是很有把握。他依然相信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不然他拿什么去和织田信长拼。

    仅仅依靠近幾这边的亲斯波势力,斯波家绝对不是织田家的对手。义银要和织田信长碰碰拳头,必须借助关东的亲斯波势力。

    一连说了三封信,义银不禁一叹。他看似威风凛凛,其实手中权力远不如织田信长集权稳固,他只能算是一部分武家联盟的盟主。

    这三封信发出去之后,如果不能得到好的回应,那与织田家的对决将会是非常难受的。

    激动了半天,义银此时已是稍显疲态,淡淡说道。

    “给堺港的高田阳乃写信,告诉她,做好北陆道商路断绝一年甚至更久的思想准备。

    通知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我要上洛觐见将军,让她们动员后勤与军势,然后来多闻山城见我。

    最后,去信前田利家,就说我对不起她。

    尾张斯波领若是因为斯波织田之争无法保全,我允许她自行决定是否降伏织田信长,不予怪罪。”

第1480章替武田玲奈铺路

    要说这次与织田信长翻脸,义银自觉最对不起的就是前田利家。

    前田利家对他的心思,义银当然明白。始终是不离不弃,与织田信长周旋到底,绞尽脑汁维护尾张斯波领这块织田领地中的斯波领。

    但即便前田利家能干,这次也不一样了,随着义银砍下织田信长小姓的首级,斯波家与织田家必然要有一场火并发生。

    前田利家再怎么迂回缓和,也无法继续敷衍织田信长,模糊尾张斯波领这块国中之国的领地属性。

    双方旗帜分明的对阵,织田信长怎么能继续容忍尾张斯波领的存在,让自己的腹心之地存在一个大破绽。

    义银是男尊世界现代社会穿越而来的男人,他的道德感很强烈。

    相比之下,这个女尊世界中古时代的姬武士,她们的行事方式远比义银暴戾无耻没有底线。

    所以在姬武士们眼中,把人当人看的义银,是他男儿本性优柔寡断的缺点。

    可义银偏偏硬不起心肠,学不会武家的自私自利。他一直是心慈手软,顾念旧情,就只能背着男人到底是男人的性别歧视。

    抱着玲奈的义银,感觉非常疲惫。

    俗话说得好,冲冠一怒为红颜,但谁又知道愤怒背后的代价有多大?他这一怒,只怕是要血流成河,这几年的谋划全部归零。

    为了玲奈,义银不会后悔,但想想那些即将扑面而来的麻烦,义银还是忍不住心累。

    在现代社会当个有道德有底线的好人,已经是很难很不容易。而在弱肉强食的武家社会,有人性和大傻叉就是一个意思,更为不堪。

    义银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着牙坚持下去。

    他这些年努力奋斗的成果,就是他挺直腰板当个爷们当个父亲的本钱。姬武士不能理解他,但义银自己却能说服自己。

    我和她们不一样。

    穿越者的骄傲,此刻绽开在义银心中,让他觉得自己依然是自己,而不是被武家社会同化成禽兽的行尸走肉。

    义银发泄之后的一脸疲惫,也被明智光秀看在眼里。

    望着武田玲奈那小小的后脑勺,看着义银小心翼翼不让孩子瞅到地上尸首的父爱模样,明智光秀忍不住心头一酸。

    她不能理解义银身为两世人的矜持与坚持,她只是以一个女尊世界女人的心理,去理解一个男人,一个父亲。

    义银太苦了。

    他出身名门,本该深居闺阁,等候出嫁,拥有一段不一定美满,但必定安稳的相妻教女之余生。

    但命运就是这般残酷,三管领之一的名门斯波宗家灭族,义银不得不踏上复兴家业的苦难之路。

    他吃的苦,受的罪,是最坚强的姬武士都不能承受之重。

    为了复兴家业,他上阵杀敌。为了稳固基业,他放弃贞洁。

    明明是这世界上最纯洁无邪的天仙男神,却要自甘堕落,与诸多姬武士同床共枕,自污名节。

    足利义辉逼婚,他只能接受,又不得不承受足利义辉之死的后果,被迫成为未亡人,出家寡居。

    明智光秀不知道武田玲奈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但她知道,这个过程必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但义银即便承受着那么多痛苦,依然死死维护着这个孩子,因为那是他在这世界上仅有的亲人。

    明智光秀心底涌起无数怜惜与愧疚,自己什么权力指责他的软弱和冲动呢?

    他已经为斯波家付出所有,难道就不能因为与身俱来的父性,爱一爱自己的亲生孩子吗?

    明智光秀扪心自问,自己说爱他,但到底为他做过点什么?

    是逼他认可鸠占鹊巢之策,与诸多姬武士乱性?还是逼他接受韬光养晦之策,坐看织田家壮大,令他一次次退让,一次次忍辱负重?

    有些事真是想不得,只要仔细琢磨起来,那心底的愧疚就越涌越多,再难平复。

    明智光秀目中闪烁水花,她伏地叩首说道。

    “君上,臣下有一恳请。”

    义银看着她,不知道这位让自己头疼的毒士又想出什么馊主意。

    “你说。”

    明智光秀起身,指着地上高桥虎松死不瞑目的首级,说道。

    “臣下恳请出使安土城,向织田殿下交还高桥虎松的首级尸身。”

    义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义银怒斩织田信长派来的使节,这件事是在猛抽织田信长的耳光,那个暴戾的家伙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这时候谁去交还尸体,其实是冒着被织田家砍死的风险。毕竟是义银先坏了规矩,别人返还回来一具尸体宣战,也是占着道理的。

    明智光秀主管外交,当然清楚这个风险,那她又为什么要自己去还尸首呢?

    义银摇头道。

    “太危险了,你别去。”

    听到义银下意识拒绝,明智光秀露出由衷的笑容。

    她至少知道,主君心里还是爱护自己的,不愿意自己冒险,但自己却是不得不去冒险。

    明智光秀肃然鞠躬,说道。

    “君上请听我一言。

    织田家势大难制,君上有心与织田殿下一战,但不论结果如何,都需要先考虑清楚怎么收场。

    在决定开战之前,我们必须想好怎么结束战争。所以,与织田家交涉的这条线不能中断,要尽力保留与织田殿下谈判的余地。”

    此时的明智光秀已然明白,义银决定开战的确是一时冲动,只是为了武田玲奈。

    韬光养晦之策是完蛋了,但明智光秀并不死心。只要斯波织田两家还有苟合的希望,她总要留着这条线,替未来再做打算。

    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都不是倔强不听劝的人,相反,能在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的两人,其实做事风格都相当灵活。

    既然战事已经无法避免,那就干脆好好打一场,让斯波织田两家碰碰拳头,再图后续。

    只有实力相当的对手,才能得到织田殿下真正的尊重。义银此举虽然冲动,但未必是坏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未来走向到底会如何,先打了再说吧。

    明智光秀在这时候绝不能退缩,反而要冲在前面,为斯波义银拖住织田信长的脚步,缓和织田家的敌意,争取时间。

    她说道。

    “君上准备上洛,与织田殿下一决雌雄。

    但我斯波家的影响力在关东近幾两块,还有尾张斯波领的调度未决。不论君上准备怎么做,都需要时间。

    另外,织田家中也有无数派系,矛盾重重。既然要战,自然是与织田家保持交流,分化其阵营,让其无法形成合力。

    所以,我必须去见织田殿下,为您争取时间,争取主动。”

    义银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明智光秀是对的。自己这一发飙,直接和织田家翻脸,其实很不明智。

    织田家这几年一直在打仗,军队不是正在动员,就是准备动员,织田信长随时可以拉起队伍a过来。

    但近幾斯波领却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除了前阵子打了一下衰败的三好家,许久不见烽火。

    而且两家的体制也不一样。

    织田家是织田信长大权独握,想打谁就打谁,家臣团无力阻拦。

    而义银在近幾是幕府地方实力派盟主,在关东是关东侍所武家盟主。他的影响力很大,但兵和地大部分不在他手里。

    义银想要出兵可以,但绝不可能像织田信长那么容易,要忽悠别人站出来帮他。

    斯波家必须先捏紧拳头,才能挥拳揍人,这就得拖住织田信长,等联盟内部协调妥当才行。

    义银思来想去,最后一叹。

    “此去危险不小,明智姬你可有把握?”

    明智光秀笑道。

    “君上莫要为我担忧,我自有说辞应付织田殿下,为您争取时间。

    高桥虎松态度桀骜,出言不逊,君前失仪,罪在不赦。君上贵为源氏长者,斩了她又如何?

    毕竟,她只是一名小姓,并非织田殿下的正式使节,不过是织田信长派来跟随我做事的随从罢了。”

    义银目光一闪,明白了明智光秀的意思。

    高桥虎松如果是织田信长的使节,义银这一刀砍头,自然是啪啪打脸,织田信长恼羞成怒,必然马上要和义银翻脸。

    但是,如果高桥虎松的身份不是使节呢?

    明智光秀自我定位为织田家说客,把高桥虎松贬为随从。一名随从君前失仪,被君上怒而斩杀,虽然也是麻烦,但这就是小麻烦了。

    使节与随从都是人,可使节代表织田家的脸面,随从不过是织田家的臣子,打脸程度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义银沉思道。

    “织田殿下能接受伱这个解释吗?”

    明智光秀叹道。

    “她当然不能接受,但至少有个台阶可下,不至于宰了我这个心向织田的斯波重臣,毕竟我对她还有用。”

    义银嗤之以鼻。

    “织田家的好棋子,光秀,你可真是长袖善舞,不辱使命。”

    对于义银的嘲讽,明智光秀并未放在心上。君上今天的性情不对劲,护犊子护得就像是来了大姨父一样,不好当真。

    明智光秀严肃道。

    “君上可知,织田殿下自诩平氏长者,正在谋划流放足利将军。

    她有心与你结为连理,达成源平合流的政治目标,以便开创织田公仪。”

    义银冷哼一声。

    “她倒是真敢想。”

    明智光秀把自己为织田信长谋划的源平合流这帽子,扣到了织田信长的头上,也是真敢推锅。

    她面不改色说道。

    “不管织田信长如何想,至少她暂时已经没有了推翻将军的可能,因为您即将上洛。”

    明智光秀的目光中不免幽怨,明明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赶走足利义昭,推翻足利幕府,让织田信长背上大逆不道的黑锅。

    可偏偏在此时,义银为了保住武田玲奈,硬要改弦易辙,推倒一切重来。

    义银这一上洛,足利义昭必然死死抱着他的大腿。在斯波织田两家大战结束之前,这足利幕府暂时是无忧了。

    明智光秀既希望义银能打赢织田信长一仗,也烦恼织田信长败后义银该如何处理足利义昭,真是两难的大麻烦。

    义银对明智光秀的幽怨也有感觉,但他却装作不知,说道。

    “玲奈乃是武田少主,出自源氏名门。

    武田信玄做事孟浪,擅自上洛开启边衅,幕府自当申饬。玲奈上洛,是武田家对幕府的恭谨忠诚。

    即便武田信玄有错,也不至于因为这点罪名就覆灭名门贵支,可以令武田信玄退位,玲奈提前元服,继任武田家督。

    不过,玲奈这次来近幾,将军应该会授予她相伴众身份,留在近幾侍奉。

    那武田家的杂务就暂时交给武田信玄代为处置,等玲奈长大之后,再行回归武田领地执政便可。”

    义银虽然口口声声说的是将军要如何如何,但其实这都是他给玲奈安排好的剧本。

    武田领地暂时是不能回去了,武田信玄自己闹得乱子,就让她自己把p股擦干净再说,别连累了我的心肝小宝贝。

    用武田信玄知罪退位敷衍织田家,用相伴众身份把玲奈留在近幾,也就是义银自己的身边。

    等到甲斐国那边局势稳定,玲奈长大成人,义银再考虑是否让她回去继承家业。

    武田信玄要是有本事镇住场子,扫清内外麻烦,甲斐武田家这块肥肉以后就活该便宜了玲奈。

    要是武田信玄自己没用,义银有心帮她都扛不住压力,最后兵败身死,家业覆灭,玲奈也就不必回去了。

    这是满满的父爱,走一步看三步得替女儿铺路。一颗爱女之心,做好两手准备。

    但这一切顺利的前提,是义银必须和织田信长碰碰拳头,让织田家知难而退,也要让所有人重视义银的愤怒,不敢再对玲奈起恶念。

    明智光秀见义银心里早已算得清清楚楚,只得微微苦笑。

    对军国大事,她也没见过君上计算得如此仔细,真是父女连心,旁人羡慕不来。

    明智光秀笑道。

    “只要君上没有彻底打垮织田家的心思,许多事就好办了。”

    义银摇头道。

    “你当我傻吗?”

第1481章窘迫的明智光秀

    义银从没想过要打垮织田家,干掉织田信长,因为他真做不到。

    织田信长现在拥有三百万石领地,不提外围新征服的领地,最核心的浓尾平原有百万石,早已完成了织田信长要求的革新集权。

    不管是乐市乐座的经济力量,还是武家集住的政治压制,以及农兵分离的军事改革,都已经走上了正轨。

    其他不说,光是南蛮女骑士教授织田家的长枪铁炮联合战术,再加上无穷无尽的足轻人员补充,织田信长就是立于不败之地。

    三百万石的领地纵深,让织田信长有足够的底气败而不溃。革新转化来的力量,让织田信长能够迅速回复元气,拉起新的军队。

    义银怎么可能弄得死织田家?就凭自己阵营那些个心思各异的松散武家联盟?别做梦了!

    传统的武家军事体系,姬武士是核心。一名姬武士从出生,受教育,到元服出阵,最少也要十年。

    没有姬武士作为骨干,传统武家备队就没有战斗力。姬武士是军队的核心,也是分封领地的根须,是武家统治天下的基础。

    传统武家的家臣团,也就是姬武士团遭到毁灭性打击,再多领地也会分崩离析,如今川义元故事。

    而织田信长破坏传统,大量启用足轻,甚至打造卒族,让足轻担当足轻头这样的武家低阶职位,取代姬武士成为基层骨干。

    她走上了一条不依靠姬武士,便可以迅速壮大自己实力的新道路。虽然仅仅只是踏出了一小步,但已经迸发出巨大的力量。

    这可不是主君偶尔幸进一两个平民,抬籍破例改变几个人的命运。织田信长是系统性提高平民的地位,打破武家独占的军事垄断。

    这件事让武家集团很愤怒,很恐惧,但却让织田家的军事实力成为乱世中独树一帜的最强者。

    毕竟,平民就像是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织田家只要三个月到半年,就能重新训练一批长枪铁炮足轻,实力还不会太差。

    而义银这边呢,他死得起多少姬武士?

    天下六十六国,石高二千万,人口一千万,武家集团只有八十万到一百万人口。

    去掉男人孩子,就算加上老幼,能上阵的姬武士也不会超过四五十万人。

    有了铁炮这个南蛮利器,配上超长枪,平民出身的足轻已然拥有和接受过十年武家教育的姬武士,正面对抗的可能性。

    虽然四五个足轻未必打得过一名训练有素的姬武士,但双方列阵厮杀,长枪铁炮足以弥补足轻战力上的孱弱,另外还有人口的优势。

    织田家死得起足轻,大不了死守半年,又会冒出来一群军队。

    斯波家呢?义银的号召力,能让武家冒着家业绝嗣的危险,与织田家一次次血拼人命吗?

    打败织田信长很难,但义银至少可以试试。但要强行消灭革新体系成熟的织田家,只怕最后被织田信长反推,用人海战术活活耗死。

    对这一点,义银有清醒的认识,明智光秀也为义银能有这清醒的认识而点赞。

    织田家唯一的弱点,就是人亡政息,内部崩溃。

    织田信长的革新并不得人心,织田家臣团身为武家集团也是很反感的。但织田信长太强了,织田家臣团无法反抗,唯有忍耐。

    如果有一天,织田信长忽然死于非命,织田家的未来将会如何?

    自古革新都难,没有几代人的始终坚持,革新之火随时会因为保守派的反扑而熄灭。

    天朝战国时期,各国都在谋求革新强国,最后坚持下来的也只有秦国,才有了秦始皇奋六世之余烈统一六国。

    明智光秀偷偷看了眼主君,织田信长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对自己的丈夫浓君碰也不碰,满脑子只想着征服斯波义银。

    如果织田信长突然死亡,织田家看似天下无敌的大势,只怕瞬间就会崩溃,织田家臣团也许会各自分了行李,各回各的高老庄。

    除非织田家臣团再出一名旷世奇才,继承织田信长的大志,再度统一诸姬,但那怎么可能呢?

    明智光秀肃然道。

    “君上,织田殿下对你始终不曾忘怀,降伏您的心思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她也在渴望一场大战,将您彻底征服。

    斯波织田之争,可以是你死我活的大战。但我希望您允许我出使织田家,将此战变成两家堂堂正正的一场贵胄礼战。

    正如织田信长渴望成为平氏长者,想通过迎娶您完成源平合流。我们不妨给她这个幻想,让她安心等待您集结军队,与之一战。

    只要织田殿下以为此战是为一劳永逸征服您的身心,那她就会坐看您集结军势,摆开阵势与您交战,期望在战场上打赢你。

    如此一来,您和天下便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义银抬了抬眉毛,明智光秀这家伙满肚子坏水,真无耻呀。

    “织田信长会同意吗?”

    明智光秀肃然道。

    “织田信长心中,一直存在着对您的忌惮与渴望。

    像她这样无比自信,想要统一天下的绝世霸主,一定会想在战场上打赢伱,证明她的雌伟。

    不论是作为政治上的对手,还是感情上的对手,她都希望能彻底把您。。”

    明智光秀没有说下去,因为义银已经示意她停下,自己明白了。

    义银看了眼怀中乖巧的玲奈,扫了眼一旁神色古怪的高坂昌信,不禁叹息。

    自己这一生,到底算什么,蓝颜祸水吗?被织田信长莫名其妙的征服欲搞得有点难堪,义银满腔怒火渐渐化作尴尬。

    他抱着孩子走过明智光秀身边,走出议事厅。

    “明智光秀。”

    “嗨!”

    “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嗨!”

    义银带着孩子离开,明智光秀再没有看身边几人一眼,径直拿起高桥虎松的首级,走出议事厅。

    快步走出中庭,明智光秀拉住一名随从,沉声道。

    “把藤林椋叫来见我,马上!立刻!”

    ———

    多闻山城,明智院落内室。

    明智光秀对匆匆赶来的藤林椋肃然道。

    “我需要关东的情报。

    其一,武田少主玲奈之事。其二,上杉家督辉虎的现况。

    在我出使安土城,回到京都之时,情报要在我的案上,越详细越好!”

    藤林椋一愣。

    保密组的关东事务把握在雾隐才藏手中,那是百地三太夫的弟子,并非藤林一系。要迅速搞到真实详细的关东情报,只怕不容易。

    明智光秀见藤林椋不说话,烦躁道。

    “有问题吗?”

    藤林椋犹豫一下,鞠躬道。

    “嗨!”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明智光秀此番心情大坏,藤林椋自不愿意找不痛快。

    雾隐才藏虽然是百地三太夫的弟子,但已经是上忍级别,在关东自成一系。藤林椋以官方渠道要求分享情报,她应该不至于拒绝。

    而且,藤林椋从明智光秀的态度,感觉到斯波家中必然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在真正的军政大事面前,雾隐才藏也不敢隐瞒情报,拒绝提供给负责外交事务的明智光秀一派。

    保密组虽然分为百地派与藤林派,但到底都是斯波义银豢养的忠犬,雾隐才藏会分得清轻重。

    挥手示意藤林椋快去办事,明智光秀心中的烦躁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强烈。

    案牍上的木盒里,放着已经用石灰腌制好的高桥虎松首级,她的尸身就在门外的棺材里。

    对付织田信长,明智光秀心里还有些底气。只要织田信长一日不放下对斯波义银的执念,明智光秀就有信心继续与织田信长周旋。

    真正让明智光秀感到不安的,却是关东那边的事。

    这些年,明智光秀一直专注于近幾搞事,忽略了关东事务,没想到今日自己竟会栽在关东意外上。

    韬光养晦之策肯定完犊子了,织田信长那边无非是硬着头皮忽悠。可武田玲奈之事,让明智光秀心中非常不安。

    斯波义银气急攻心,忙着发飙,他显然忽略了许多逻辑上的细节,但明智光秀却敏感得抓住了。

    虽然明智光秀不知道武田信玄怎么会生下主君的孩子,但上杉辉虎联合关东侍所,瞒着主君狂攻武田家的行为很不自然。

    明智光秀不担心上杉辉虎是因爱疯狂,她担心的是上杉辉虎她。。是不是也有了主君的孩子?

    爱斯波义银,恨武田信玄,都不是问题。可要是上杉辉虎在为了自己的孩子争未来,明智光秀的头皮就彻底麻翻了。

    眼看韬光养晦之策已经完蛋,难道鸠占鹊巢之策也失败了?

    山中幸盛,岛胜猛,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已经爬上了主君的床,可你们的肚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怎么就让上杉武田这样强大的外藩得到了种子,生下了孩子呢?

    如果。。如果。。特么的。。鸠占鹊巢之策变成了外藩吞并斯波家,明智光秀还有何颜面继续在主君面前挥斥方遒,自命不凡?

    越想越心惊,明智光秀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去越后国春日山城,亲眼看看才能安心。

    但此时,自感无力的她却只能一边琢磨着如何应付织田信长,一边焦急等待藤林椋的情报。

    ———

    安土城,天守阁。

    织田信长望着木盒中高桥虎松死不瞑目的首级,并没有第一时间勃然大怒,反而是有些回不过神。

    可能是因为斯波义银这几年一直在忍让,可能是最近太过顺风顺水,这记凌厉的耳光是织田信长给抽愣了。

    织田信长的目光,在高桥虎松的首级与明智光秀淡雅的笑容之间来回游弋三圈,一股怒火才从心底窜上了脑门。

    “好胆!”

    织田信长取下身边刀架上的打刀,拔刀就要冲着明智光秀脖子砍去。明智光秀却是始终看着她的眼睛,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最后,织田信长心头闪过斯波义银的俊脸,这一刀到底还是没能砍下去。

    她不明白,斯波义银在想什么呢?他难道不知道杀死高桥虎松的后果?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这般不留余地的决裂?

    在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疑问之前,织田信长当然不能杀死明智光秀。她勉强忍住愤怒,把刀架在明智光秀脖子上,厉声呵斥。

    “混蛋!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明智光秀心头一松。

    她最担心的就是织田信长眼睛一红,不管不顾先杀人。那她即便巧舌如簧,也只能是憋屈而死。

    既然织田信长表现得色厉内荏,那就是还没有丧失理智,愿意给一个开口的机会,明智光秀知道自己死不了了。

    但在面上,明智光秀却是人生无趣,不想苟活的惨笑。

    “织田殿下,还请您杀了我吧。

    您委派我说服津多殿的事,我没有办好,随从同往的高桥虎松出言不逊,被津多殿怒杀。

    源平合流之事已无希望,斯波织田必起大战。天下大乱不止,最有希望联手平定乱世,开创新时代的两位英杰即将拔刀相向。

    我明智光秀平生之志难以实现,已然生无可恋,恳请您就给我一个痛快吧!”

    看到明智光秀痛心疾首,生不如死,织田信长反倒是不知所措。

    她没有注意到,明智光秀把自己说成织田家的说客,把高桥虎松说成随从,已经在偷偷改换概念。

    满心期待明智光秀此行,就等着斯波义银合作答复,摩拳擦掌要把足利义昭驱逐,一心一意建设自家织田公仪的织田信长,真懵了。

    明智光秀是最亲近织田家的斯波重臣,又是织田信长丈夫浓君的亲族表姐,这两年明里暗里帮织田信长缓和了不少近幾政局矛盾。

    就算是金崎大撤退的危急关头,明智光秀也是找了朽木家帮忙带路,从小道带着织田信长迅速返回了京都。

    说实话,织田信长对明智光秀是想重用的。明智光秀是斯波织田合流的狂热支持者,之后又进一步提出源平合流的想法。

    织田信长虽然对她半信半疑,但心中不无期盼她真的能够说服义银,迎娶白富帅,走上人生巅峰。

    这会儿见明智光秀一心求死,织田信长更是麻爪,下不去刀了。

    高桥虎松到底犯了什么忌讳,能让宽厚仁义的斯波义银,不顾织田信长的颜面,一刀砍死了事?

    织田信长心里就像是无数蚂蚁在反复爬动,狂躁到难受。

    她狠狠将手中打刀顺势丢出,刺入一旁的榻榻米中左右晃动。然后坐回自己的主位,深深呼吸两下,平复心境。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智光秀心中呵呵。

    自己越是什么都不说,要死要活,织田信长越是心中疑惑,舍不得杀了自己这个织田斯波沟通的桥梁和实现两家合流的工具。

    只要织田信长心里还觊觎着斯波义银,明智光秀的独特价值就还在,能够继续左右横跳。

    见织田信长冷静下来,明智光秀去除了冲动被杀的隐患,也是深深吐出一口气,凄然道。

    “此去多闻山城,津多殿对我百般刁难,我甚是疑惑不解。

    高桥虎松年纪幼小,性子急躁,仗着是您的小姓身份,越过我口出狂言,对津多殿不敬。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津多殿已经示意蒲生氏乡一刀斩杀,根本不给机会救下她。”

    织田信长听得更加疑惑,她问道。

    “津多殿不是暴戾之人,到底发生什么事?武田质女呢?是她先到多闻山城,还是你先到的?”

    明智光秀叹道。

    “英明不过织田信长,武田质女确实比我早到了一顿饭功夫,就是那点时间,津多殿才会改变了对您的态度。”

    明智光秀不断暗示,就是潜移默化告诉织田信长,源平合流这件事原本是有戏的,义银的态度是忽然转向的。

    这话半截不拉听得织田信长坐立不安,她用纸扇不耐烦得敲敲榻榻米,喝道。

    “少废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智光秀神色一黯。

    “武田质女幼名玲奈,看起来有两三岁,武田家对外称呼弃婴养女,其实她是武田殿下与津多殿的亲生骨肉。”

    “什么!”

第1482章上杉深雪降世来

    且不听明智光秀巧舌如簧,在脸都绿了的织田信长面前如何大放厥词。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没底,不知道武田玲奈是怎么蹦出来的。

    就是这个从关东突如其来的武田质女,瞬间掀起惊涛骇浪,让原本按部就班即将完成的韬光养晦之策,一下子被炸出了大窟窿。

    可能连武田信玄自己也没想到,女儿这张王牌会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斯波义银已经忍耐了这群中古时代的傻b太久,在看到亲生骨肉的那一刻,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谁也别想拦住他宣泄父爱。

    义银怒斩织田小姓,冲冠一怒为女儿,近幾斯波领强力动员准备上洛,整个近幾都看得目瞪口呆。

    在此同时,义银发往关东的信件,随着北陆道商路迅速飞往越后国,也在关东掀起新的政治狂澜。

    ———

    春夏之交,春日山城居馆,本庄实乃与直江景纲站在中庭,急得满头大汗。

    今日凌晨,上杉辉虎忽然腹中剧痛,羊水告破。

    早就算好日子,知道孩子快要降生的上杉辉虎,其实已经吩咐好了一切。但生孩子的艰辛,还是超过了她的想象。

    几个稳婆在里面忙活,一盆盆热水被端进屋子,变成一盆盆血水端出来,看得带兵守在外围的本庄实乃与直江景纲浑身冒冷汗。

    生孩子有这么难吗?姬武士又不是没生过孩子,什么时候见过这么痛苦难熬的景象?

    她们无法理解,斯波义银来自男尊世界的种子与这个女尊世界的结合是出乎意料的激烈。

    武田信玄当年也是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半年多都缓不过气来。今日,该轮到上杉辉虎体会体会这种感觉了。

    上杉辉虎在里面嚎,两人在外面急。

    近幾来了斯波义银的急递,她们必须尽快让上杉辉虎知道,上杉家联合关东侍所的武田攻伐,已经引起了斯波义银的极度愤怒。

    可现在,两人更害怕上杉辉虎会有个万一。生孩子这点小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险了?难道斯波义银的种就是这么吊炸天?

    上杉辉虎从去年初秋怀孕,到现在为止,一直是对外隐瞒。不单单斯波义银不知道,上杉家臣团中也是少有知晓。

    本庄实乃与直江景纲害怕上杉辉虎就这么死于难产,上杉家可真要出大乱了。

    好在她们的煎熬终有结束,里面传出一阵婴儿洪亮的啼哭,然后是稳婆喜悦的喊声。

    “大喜!大喜!”

    本庄实乃忍不住踏入房间,直江景纲紧随其后。

    房中竖着巨大的屏风,唯恐外面的风吹到产妇身上,引起不适。

    两人绕过屏风,只见上杉辉虎就像是水里捞出来一般狼狈,小姓们正在小心翼翼替她擦拭汗水。

    上杉辉虎虽然神情萎靡,但看起来并没有生命危险,两人总算松了口气。

    直江景纲上前一步,跪在上杉辉虎的床铺边,低声说道。

    “殿下,出大事了,近幾有津多殿的急信传来。”

    上杉辉虎扫了她一眼,并不理会,有气无力对稳婆说道。

    “把我的孩子给我看看。”

    那稳婆小心上前,矮下半截身子,将怀抱中的孩子凑到上杉辉虎面前。

    上杉辉虎皱了皱眉头,说道。

    “怎么和个小猴子似的,皱巴巴真难看。”

    本庄实乃也凑了上来,笑道。

    “殿下,小孩子刚出生都是这样,等过几天长开就好看了。”

    上杉辉虎微微点头,问道。

    “是女是男?”

    那稳婆低声道。

    “回殿下,是位公主。”

    上杉辉虎看向孩子的眼神柔情似水,似乎这天底下再没有比这孩子更重要的事了。

    “女儿吗。。就叫她深雪吧。

    毕竟,我第一次遇到他的父亲,就是在隆冬腊月之时,抢着北陆道大雪封路之前抵达近幾。

    那真是好大的雪,好美的人。”

    直江景纲与本庄实乃的面色皆是一正,相互对视一眼,同思同绪尽在不言中。

    此时,上杉辉虎忽然问道。

    “直江老大人,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直江景纲面色肃然,回答。

    “津多殿来信了,怒火滔天。”

    上杉辉虎扯了扯嘴角。

    “说来听听。”

    直江景纲复述了义银那段由蒲生氏乡代笔,言辞激烈的来信,忧心忡忡说道。

    “殿下,关东侍所那边应该也收到津多殿的信件,事已至此,武田征伐看来是进行不下去了。”

    上杉辉虎的目光有些涣散,不知道是疲惫,还是失望。

    “武田信玄做事果断,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把孩子送到了多闻山城,走海路是一刻都没有耽搁呀。

    她真是太懂斯波义银了,太懂太懂了,这个混蛋。”

    上杉辉虎缓缓闭上眼睛,就像是累极了,忍不住要睡过去了。

    本庄实乃低声追问。

    “殿下,我们现在怎么办?”

    上杉辉虎低声咏道。

    “翩翩潇洒美少年,京都一见同心缘。千里崎岖不辞苦,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果然在意武田家的孽种,他竟然为了那个本不该存在的野种,对我横加指责。他说得不错,他已经为我做了太多,是我不识好歹。

    哈哈,是我自己不识好歹呀,哈哈哈。”

    上杉辉虎闭着的眼睛中,慢慢渗出一滴眼泪,从眼角缓缓略过耳旁滑落。

    直江景纲与本庄实乃都不敢再问,只是低头不语。

    这件事可不是斯波义银,武田信玄,上杉辉虎,这一男二女两娃的个人情感问题,而是牵扯到斯波武田上杉三个天下强藩的未来。

    斯波义银虽说是未亡人,但他与足利义辉没有洞房,更没有继承人去继承斯波家那份庞大的家业。

    不管是上杉辉虎自诩的爱情结晶,还是武田信玄强迫义银得到的种子,本质上都是私生女。

    斯波宗家绝嗣,唯留斯波义银一独苗,这两个孩子可能牵扯到斯波家的传承问题,谁敢乱说话。

    斯波宗家乃是足利先祖改换丈夫,子嗣由嫡贬庶。从家格上来说,斯波宗家的血统高贵仅次于足利将军家。

    而斯波义银这个武家奇男子,更是复兴斯波家,堪称奇迹。

    甲斐武田家世袭甲斐,是源氏名门,山内上杉家世袭关东管领,是关东第二号人物,这两家的血统家格都不弱。

    有了亲生骨肉的斯波义银,必然不会选择养女继承的路线,那斯波家令人垂涎的庞大势力,也许真的就要便宜武田家或者上杉家了。

    更不要说,这两个孩子的母亲都是天下有数的武家英杰,强藩大名,她们自然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未来。

    上杉辉虎撺辍关东侍所出兵攻打武田信玄的优势局面,眼看是功败垂成,斯波义银几封信就足以让关东侍所那些人改弦易辙。

    武田信玄也的确足智多谋,刚才发现遭到围攻,第一时间就把女儿送去了斯波义银那里,让关东这边的围攻尚未展开,便无疾而终。

    随着上杉辉虎生女的事实暴露,关东侍所那些人更不会替上杉辉虎趟雷。只要不是傻子,都该明白上杉辉虎要干掉武田家的原因。

    两个私生女之争牵扯太大,即便是直江景纲与本庄实乃这样的勋贵老臣,也不敢多嘴,唯有等候上杉辉虎乾刚独断。

    她们就跪坐在上杉辉虎床边,看着小姓们忙进忙出,替上杉辉虎擦身,更衣,喂米汤。

    不知道过了多久,孩子又开始哇哇哇的哭起来,稳婆低声说道。

    “殿下,小殿下饿了。”

    上杉辉虎睁开眼先细细看了下孩子,再对等候的两位重臣说道。

    “替我找个得道高尼,必须是真言宗,我要出家修行。”

    两人一愣,上杉辉虎要出家?还必须是真言宗?对了,斯波义银就是入道的真言宗。

    本庄实乃问道。

    “殿下这是何意?”

    上杉辉虎淡淡说道。

    “当年,我曾与他有约,若是他与我有缘无分,我便会入道出家,用其法名谦信,一人聊度残生。

    他要为了武田信玄和她的孽种,与我恩断义绝。好,很好。

    既然他能如此绝情,那我又何必执迷不悟。今日我有了深雪,心中另有寄托,不再执着情爱,便入道真言宗,完成当年的誓言吧。

    替我写一封信给斯波义银,告诉他,我今日出门路遇被弃女婴,决定收为养女,取名上杉深雪。

    我将立上杉深雪为继承人,入道真言宗,出家修行。从此以后,我便是上杉辉虎入道谦信。

    他斯波义银不是想要与我恩断义绝,各走各路吗?让他自己看着办,我上杉谦信,不,在,乎!”

    似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怒喝两句,上杉辉虎不想再谈,她挥手示意两名重臣离开,让稳婆把孩子凑近来喂乃。

    直江景纲与本庄实乃两人混混沌沌走出房间,彼此面面相觑。

    这还叫不在乎?

    用斯波义银的法名,走武田信玄的老路。捡弃婴,立少主,这都是武田信玄当年生下武田玲奈时候,对外使用的借口。

    就这样宣扬出去,斯波义银还能不知道上杉深雪就是他的种吗?全天下都会知道上杉深雪是斯波义银的种了!

    上杉辉虎。。不,现在要叫上杉谦信,她就差把因爱生恨四个字贴在信上,抽到斯波义银脸上去。

    你斯波义银为了武田家的孽种,竟敢对我瞎嚷嚷,这不巧了嘛,我现在这里也有一个你的女儿,你准备怎么个勿谓言之不预?

    来,让我见识见识!

    两位老臣摇摇头,她们可不敢评判这事,儿女情长非理性,天晓得最后能闹成啥样。

    本庄实乃迟疑一下,问道。

    “直江老大人,殿下要我们送去的这封信,可怎么办呀?”

    直江景纲叹道。

    “还是我来替殿下代笔吧,顺便附上我的一封问安信,只盼津多殿莫要冲动。

    斯波上杉约为同盟,守望互助,相濡以沫,情比金坚,这要是真闹翻了,对谁都没好处。”

    直江景纲这几个用词怎么听怎么古怪,但本庄实乃却认真点点头,很认可。

    上杉辉虎是分了半个越后国给斯波义银,慷慨至极,当年上杉家臣团中也不乏心怀怨恨者。

    但今时不同往日,这四五年下来,越后武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过,离不开斯波义银的经营操持。

    说实话,上杉辉虎除了打仗厉害,对于内政经济就是个得过且过的糊墙水平。

    要不是有斯波义银替她梳理内政,协调上中下越各方矛盾,开发北陆道商路的利益,越后武家集团内部早就炸翻天了。

    日子越过越好的越后武家,谁希望看到斯波上杉两家翻脸,越后双头政治格局破裂,大家重新回到朝不保夕的老轮回里去?

    况且上杉辉虎生下了斯波义银的女儿,越后双头政治最大的隐患,后续两家关系长期稳定的问题貌似有好办法解决,更不该散伙。

    本庄实乃点点头。

    “如此甚好,劳烦老大人辛苦,我一定全力配合,不要引起什么不好的误会。”

    上杉辉虎赌气,但上杉家臣团不能跟着意气用事,本庄实乃只盼斯波义银能哄哄自家傲娇的主君。

    想来,斯波义银对那个被武田信玄强迫羞辱生下的女儿都这么在乎,自家主君这个情投意合生下的女儿,总不会硬着心肠不在意吧?

    本庄实乃是上杉直臣侧近旗本一派的头号大佬,上杉谦信最信任的良师益友,每每出征都会让本庄实乃替她看守春日山城。

    春日山城为核心的上越高田平原,是府中长尾家的根基,上杉谦信愿意交给本庄实乃看护,可见对她的信任有多深。

    本庄实乃在直江景纲面前表态,会尽力缓和斯波上杉两家的分歧,拒绝越后双头政治分裂,直江景纲也是松了口气。

    直江景纲与直江兼续婆媳俩,是上杉家臣团中的亲斯波派,管理直江津关所获利良多,与斯波家的利益关系很深。

    斯波上杉两家的越后双头政治格局,对越后武家集团的稳定很重要,对直江家更是家业昌盛的根本利益。

    直江景纲当然不希望看到两位主君分道扬镳,但上杉辉虎的脾气本就刚烈,这会儿又在气头上,绝对不可能服软的。

    那只能是从斯波义银那边入手缓和,这事还是得让直江景纲这个亲斯波的上杉重臣,去信和斯波义银好好沟通一下,比较方便。

第1483章常务理事会内讧

    被斯波义银的信件激怒,上杉辉虎干脆学起武田信玄的做派,弃婴养女出家一条龙,学个十足十。

    她就差指着斯波义银的鼻子问,武田玲奈与上杉深雪一起掉河里,你救谁!

    随着上杉辉虎旗帜鲜明的表态,很快全天下的人都会明白,上杉深雪是谁的种。

    本庄实乃与直江景纲对主君的感情生活想要敬而远之,但又不得不一起商量怎么给斯波义银回信。

    四五年的时光,已经把斯波上杉两家搓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政治铁盟。

    上杉谦信敢嚷嚷着分手就分手,但她麾下的臣子却是欲哭无泪,事关她们的切身利益,不想劝和都不成。

    这头,上杉家臣团麻头皮。那头,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也不得安宁,正在御馆召开紧急闭门会议。

    六名理事进议事厅中密谈,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当然可以畅所欲言,不用再藏着掩着什么。

    大熊朝秀的面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黑,眼看着又是发青,一副随时要歪脖子晕厥过去的模样。

    她咬牙切齿说道。

    “山中幸盛!伱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解释,武田征伐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君上授意的!”

    山中幸盛瞅了一言几乎要发狂的大熊朝秀,沉声道。

    “大熊大人,我可从没有说过武田征伐是津多殿授意,你切莫胡乱猜测,谣言传到君上耳中可不好。”

    大熊朝秀怒极而笑,指着岛胜猛,怒喝道。

    “都这时候了,我还在乎君上知不知道?只怕我在君上心中,早就成了和你们沆瀣一气的乱臣贼子!

    山中幸盛!岛胜猛!你们。。你们。。”

    大熊朝秀心里苦,她是真冤枉。

    斯波义银离开关东之前,建立常务理事会替他打理关东事务,并扶持山中幸盛,岛胜猛,大熊朝秀三人,担当常任理事。

    三人意见一致,便有一票否决权,足以替斯波义银看好自己的关东地盘,引领新的关东政治生态。

    就因为君上曾经把三人叫到一起,推心置腹谈了一次,三人信誓旦旦要团结,大熊朝秀才会被这两人坑得摔了个大跟头。

    就在开春之前,这两人找来大熊朝秀密会,商讨武田征伐。

    大熊朝秀当时就奇怪,君上临走之前,一直强调要把经济建设放在第一位,维护关东无战事的良好政治局面。

    可山中幸盛的话里话外,始终在误导大熊朝秀,让她以为武田信玄上洛是忤逆君上之意,关东侍所出兵武田领,这是君上的要求。

    当时有岛胜猛作陪,默许山中幸盛的忽悠,两人都是君上亲信中的亲信,这才让大熊朝秀按下了疑惑之心,与她们一起发动了决议。

    大熊朝秀怎么都没想到,刚才在君上面前表现得众志成城,她们俩一回头就把自己给坑死了。

    明明山中幸盛与岛胜猛是比自己更嫡系的亲信,她们却是假传君意,真是胆大包天!

    这两人背着斯波义银,私下与上杉辉虎,北条氏政狼狈为奸,联合出兵攻打武田家。

    勾结外藩,假传旨意,拉自己下水。光是想想,大熊朝秀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战栗。

    这会儿,斯波义银一封信抵达关东侍所,言辞激烈的质问让大熊朝秀明白了真相,对这两人恨得牙痒痒。

    君上又不知道关东的具体情况,他一定认为自己也是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的同党一类,自己的冤情上哪里说理去!

    大熊朝秀这会儿也顾不得虚伪的体面,指着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破口大骂,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被诓骗入局的。

    特别是义银在信中诛心,问她们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女儿。

    大熊朝秀真是欲哭无泪,她也是看到信才知道武田信玄为斯波义银生了一个女儿。

    这下,她总算明白山中幸盛,岛胜猛假传君意的理由了。

    两个混蛋对君上有觊觎之心,罔顾君臣之义!但大熊朝秀可是安安分分得当忠臣,她真是无辜的!

    大熊朝秀急得满头大汗,她不过是越后前守护家的奉行出身,要不是斯波义银替她遮风挡雨,她早被上杉家臣团那些混账东西害死。

    君上恩德,让她稳坐关东侍所奉行所一把手,还有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的尊荣。

    权力地位,该有的都有了,她很满足现在的日子。可如果失去了君上的信任,她大熊朝秀在越后武家集团中算个p啊!

    且不说上杉家臣团那些满肚子坏水的家伙早就想要打压自己,光是关东侍所内部,大藏长安就一直在盯着自己的位置。

    大熊朝秀是越想越怕,头上背后全都是被吓出来的冷汗。如果失去了斯波义银的信任,她的权位随时可能被人取而代之。

    面对大熊朝秀的指责,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也是难以反驳。

    她们接受上杉辉虎的邀请,一起对武田信玄下手,确实是出于不理智的义愤,忤逆了斯波义银的意志。

    但天地可鉴,她们并非不忠,而是太忠了。

    对于武田信玄在盐田城强迫义银的那件丑闻,她们比斯波义银自己更加愤怒,想要替君上讨还公道,洗刷耻辱。

    武田信玄也是个果断的对手,她第一时间把孩子送去多闻山城交给主君,破解了关东侍所的攻势。

    谁都没想到,武田家这群山猴子竟然有水军,能够一日千里迅速把武田玲奈送去近幾,引来斯波义银的果断干涉。

    武田征伐本就是速战速决的战略,要赶在斯波义银反应之前一击制敌。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随着斯波义银的信件到来,大熊朝秀这个关东侍所的后勤大管家肯定是撂挑子不干,没有了后勤支持,这仗是打不下去的。

    而上杉辉虎也是个狡猾的家伙,她想把山中幸盛,岛胜猛,真田信繁拉下水,来帮她杀了武田家那个孩子。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对视一眼,她们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武田征伐这么重要的事,上杉辉虎竟然没有亲自出征,而是派遣座下几员大将出击,这不符合她一贯勇于上阵的性格习惯。

    而且,这些天春日山城防备森严,上杉辉虎连武田征伐的军议都不肯露面,缩在居城里不见动静。

    这些反常的举动,让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心中不禁浮起一个念头。

    十月怀胎,终有瓜熟蒂落之时。君上回返近幾已有大半年,算算时间,如果上杉辉虎真是在那之前怀的孕,也的确该生了。

    想到这里,两人心中更是酸楚,是我,是我先,明明都是我先来的,可为什么竟然是上杉辉虎先有了主君的孩子?

    她们只能希望自己猜错了,但隐隐摆在面前的现实,又让她们难以欺骗自己。

    君上的严词责备,大熊朝秀的愤怒痛斥,武田征伐的无奈失败,上杉辉虎的临盆待产。

    这一桩桩烦恼事糟心事扑面而来,让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真是抬不起兴致与大熊朝秀对线。

    而三位非常任理事,又是各有心思。

    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虽然是六人主持,但其中也分亲疏主次。

    山中幸盛,岛胜猛,大熊朝秀三人为常任理事,这三个位子是不换人的。而且她们有斯波义银授予的特权,三人同心可以一票否决。

    这三位,可谓上三卿。

    而真田信繁,小笠原长时,小田氏治三名非常任理事,任期只有一年。给自家捞点好处可以,指望把握权柄,这短短一年可不够看。

    非常任理事其实是义银千金买马骨,做出与关东武家共治关东侍所的姿态,分润政治利益的位置。

    风水轮流转,雨露要均沾,谁能坐上去位置,主要看各方博弈。

    这三位,可谓下三卿。

    这次武田征伐,就是上三卿的大熊朝秀被忽悠了,与山中幸盛,岛胜猛联合发起决议,自然是顺利通过,毫无波澜。

    而在下三卿之中。

    小笠原长时虽然资格很老,但实力孱弱,是义银安抚老人的举措,才得以理事一年。她不会去忤逆上三卿的提议,只能跟从听话。

    小田氏治就更没底气了,她被北条家佐竹家两面夹击的喔喔叫,是斯波义银出面,给她统战众身份,护住了她的家业。

    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就是义银架起来给新加入统战众和大评议的关八州武家做样子看,招牌而已。

    小田氏治就指望靠着非常任理事这一身份,这一年给家里捞点好处。至于理事会的决议,她只是负责举手支持,她个人的意见算个p。

    真正有实力在常务理事会中说几句的非常任理事,只有代表西上野武家集团的实力派,真田信繁。

    可真田信繁就是与山中幸盛,岛胜猛勾结在一起的人,她当然是赞成出兵武田家的。

    直到此时,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已然心存退意,也只有真田信繁不忘初心,站出来和大熊朝秀对线。

    “大熊姬,你这话就不对了。

    武田信玄是怎么怀上孩子,你当年也在川中岛,心里应该清楚。

    君上为了大局忍辱负重,我等臣子不愿君上忍辱,要向武田信玄讨还公道,洗刷耻辱,怎么能说是乱臣贼子呢?

    依我看,君上只是心疼女儿,对武田信玄并不在意。

    我等既然已经出兵,就不能半途而废,只要打下甲斐国,杀了武田信玄,君上一定会体恤我们的忠君之心。”

    大熊朝秀面色铁青看着真田信繁大发厥词,连山中幸盛与岛胜猛都一言不发,这个山里的野猴子还在冥顽不灵!

    “胡说八道!真田姬,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君上已经来信申饬,你我现在都是待罪之身,唯有停止一切军事行动,等候君上处置才是正理。

    到了这时候,你还要打仗,你是真糊涂了?还是想拉着我一起去死?”

    看到大熊朝秀发飙,真田信繁并不在乎。

    真田信繁这些年发奋图强,一为靠近心中男神斯波义银,二为向武田信玄复仇。

    她取信繁两字为名,便知当年盐田城之事,对她的影响有多大。

    在真田信繁看来,武田玲奈是君上之女,君上如何安排这个私生女,她自然无话可说。

    但武田信玄那个畜牲,她怎么可以凭借武田玲奈这个强行羞辱得到的女儿,逃脱正义的制裁呢!

    君上这个男人说到底还是心太软,需要真田信繁这样的真女人帮他复仇!

    看到山中幸盛与岛胜猛被君上一封信就绑住了手脚,那副唉声叹气没出息的模样,看得真田信繁心里一股股火气往上涌。

    她冷笑道。

    “大熊姬,我的忠君之心,用不着你来评判。未来到君上面前,我自会负起责任。

    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的决议,既然已经下达,上杉北条两家也在前线奋勇作战。我等身为盟友,在此时退却观望,实在令盟军寒心。

    真田众会继续攻略东信,与上杉北条两家盟军配合,尽快拿下武田信玄!”

    大熊朝秀怒道。

    “你来负责?真田信繁!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嘛!

    这里不是在你的山沟沟,这是御馆,是关东侍所,是有规矩的!我们齐聚一堂,就是要执行君上的命令,停止一切军事行动!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擅自行动,关东侍所奉行所会立即断绝,对西上野之地的一切后勤支持。”

    真田信繁冷声道。

    “即便关东侍所不再配合,真田众也会凭借自己的力量,打下去!

    想用津多殿的一封问询信来压我?你别忘了,授权出兵的决议是以常务理事会的名义发出,我只是贯彻执行而已。”

    大熊朝秀眼都红了,她没想到真田信繁竟然这么无赖。

    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虽然对外号称独立自主,但事实上谁不知道,关东侍所就是斯波义银一手打造的,常务理事会不可能忤逆他。

    真田信繁这会儿要用决议来压大熊朝秀,一切走程序,这就是在耍混蛋啊!

    大熊朝秀冷哼道。

    “好,好啊,我知道真田众现在有钱了,但你也别忘了,你是怎么发财的!”

第1484章战国版源氏物语

    大熊朝秀掌控奉行所,真田信繁的西上野土特产要做外贸,少不了和奉行所打交道。

    要是真把大熊朝秀惹恼了,随便搞一搞这群山猴子,就能直接让西上野土特产烂地里都运不出去。

    对于大熊朝秀隐隐的威胁,真田信繁也是不惧,她咧嘴一笑。

    “大熊姬,你可别吓唬我,你知道我们山里人心眼直,听不得拐弯抹角的话。

    松茸干,木棉布的好处,是君上亲口答应我,用来补贴山里穷苦武家自力更生的一条活路。

    你要是断了山民的活路,我可不保证她们会乖乖等着饿死。到时候,我怕伱这个奉行所长官,也未必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大熊朝秀气得发抖,但她的确不敢再发狠话。

    真田信繁说得对,山民桀骜,山地武家更是穷得只剩下一条命。这些家伙都是亡命之徒,关东侍所中就属她们最能打。

    山民们好不容易吃上几天饱饭,要是大熊朝秀真的暗中卡死她们赚钱的渠道,这些人可不懂憋屈的讲规矩。

    万一真有人提着刀杀上奉行所,大熊朝秀也要发怵。

    大熊朝秀麾下一票奉行众,吃好喝好穿好鞋,真不想和这些光脚的无赖野人拼命。

    她只是威胁真田信繁一下,没想到真田信繁反嘴的威胁更有分量,顿时让她面上无光。

    大熊朝秀哼哼几声,换了个理由。

    “你说你是执行常务理事会的决议,那好,今天我们就把这份决议废除!”

    真田信繁一抬眉,冷声道。

    “大熊姬,你个人可代表不了常务理事会,我不同意!”

    大熊朝秀气得心脏狂跳,她勉强深呼吸几下,决定不再和这个浑人废话,她看向其余几人。

    小笠原长时与小田氏治移开视线,大熊朝秀也知道这两个墙头草不会先表态,一定会看风色,最后从众表态。

    她们实力低,大家都知道她们只是背景板。日后如果君上真要追究起来,她们哭哭惨,服个软,君上仁义,也不会和她们较真为难。

    能够决定大熊真田之争走向的,还是山中幸盛与岛胜猛这两位实力大佬。

    大熊朝秀看向两人,口气生硬道。

    “山中姬,岛姬,君上的书信在此,你们表个态吧。”

    大熊朝秀也不想和这两个坑了自己的王八蛋多废话,有斯波义银的书信在前,她们如果还是执迷不悟,大熊朝秀马上写信打小报告。

    她算是看出来了,山中幸盛,岛胜猛,真田信繁,这三个人是一伙的!

    只要她们继续犯浑,大熊朝秀经过今天这场表演,也有小笠原长时与小田氏治作证,就能把自己从漩涡里摘出来。

    回头给君上写信告密,把三人不服管教,忤逆君上的丑态说个清楚便是。

    相信君上英明,不会为难自己这个忠心老臣的。冤有头,债有主,君上不爽,尽管找这三个混蛋算账去。

    大熊朝秀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可大家都不是傻子,对她的心思看得和明镜似的。

    真田信繁对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微微鞠躬,肃然道。

    “两位,你们莫要忘了君上在盐田城遭受过什么。

    有些人只想要保住自己的权位,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忠诚。但你们不一样,你们是君上最贴心的体己人。

    天朝有云,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这个道理,我相信两位必然是明白的。”

    大熊朝秀与真田信繁对视一眼,视线相交似有电光火石,然后一起看向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看她们到底怎么说。

    小笠原长时与小田氏治缩在旁边,恨不得自己能当场消失。武田征伐牵扯斯波义银子嗣血脉,这摊子浑水,她们根本就不想掺合。

    场面沉默得吓人,就在气氛越来越紧张的档口,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敲门声。

    山中幸盛作为关东侍所执事,常务理事会主持人,皱眉喝道。

    “常务理事会正在举行紧急评议,不得打搅!”

    门外之人坦然说道。

    “山中大人,春日山城有消息传出来。”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都是一凛。

    之前春日山城的上杉辉虎一直没有动静,她们就请雾隐才藏帮忙盯着春日山城,要求第一时间回报情况,不得耽误。

    保密组的关东部分握在雾隐才藏手里,斯波义银离开之前,也吩咐了雾隐才藏可以酌情为常务理事会搭把手。

    所以,雾隐才藏就答应了下来,帮她们看着春日山城的动静。

    没想到,就在常务理事会决议的关键时刻,春日山城有反应了。

    山中幸盛扫了全场五人一眼,沉默半晌,说道。

    “进来吧。”

    拉门拉开一丝,出现之人正是雾隐才藏,她向六人行礼,六人也是微微还礼。

    雾隐才藏虽然只是一名上忍,但她是有知行的武家身份,又是直属于义银的情报机关头目。

    打狗还要看主人,六人虽然是尊贵的理事,但给雾隐才藏一点尊重并没有坏处。

    相互行礼之后,山中幸盛问道。

    “春日山城有什么情况?”

    雾隐才藏说道。

    “今日清晨,津多殿的信件送入春日山城。

    午时三刻,城内传出消息。说上杉殿下今日在路边捡到一名被遗弃的女婴,决意收为养女,取名上杉深雪,立为上杉家继承人。

    还有,上杉殿下决定入道出家,近日就会请真言宗高尼主持仪式,法号已经取好了,称谓谦信。

    诸位理事评议要紧,雾隐才藏不敢打扰,就先告退了。”

    从头到尾,雾隐才藏连门都没进,直接说完话就关门跑路。

    她是情报机关的头目,比里面六位理事知道的事情只多不少。

    武田信玄将斯波子嗣之事放上了台面,上杉谦信这边也是不甘示弱。雾隐才藏是一点都不敢掺和,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跑,滑不溜手。

    武田玲奈的身份,上杉深雪的身份,那都是明摆着的。

    近幾方面,百地三太夫与藤林椋一封封书信过来催着要求协助,什么情报都想要,而且急得很。

    雾隐才藏知道,这会儿近幾一定闹成了一锅粥,她也顾不上保密组内部的派系倾轧,该给的都给。

    除了斯波义银,肯定还有很多斯波家重臣希望得到情报,她们的情报权限不一,但轮不到雾隐才藏去操心分配情报的事。

    百地三太夫在近幾,现在一定很为难。至于藤林椋那边,雾隐才藏也不敢去多想,给就给了,反正她的权限也足够。

    雾隐才藏一溜烟跑路,留下室内六名理事面面相觑。

    从武田玲奈到多闻山城的那一刻起,大家都明白这孩子是斯波义银的种,武田信玄当年玩得障眼法自然也就失效了。

    可今天,上杉辉虎依样画葫芦又来了一遍,而且玩得极其浮躁,唯恐别人看不出来似的。

    一上午,收养入继出家整套流程办完,还取个谦信的法名,这是摆明车马和斯波义银杠上。天下人都知道,谦信是斯波义银的法号!

    山中幸盛,岛胜猛,真田信繁三人的脸色尤其难看,她们心中隐藏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证实。

    上杉谦信这个混蛋,她搞出武田征伐果然暗藏私心,是想杀了武田玲奈,替自家的上杉深雪铺路。

    如今武田玲奈上洛,身份已然公开。上杉谦信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露出上杉深雪的身份,这是要给斯波义银难堪。

    你不是重视骨肉吗?手心手背都是肉,看你怎么办!

    大熊朝秀的眼前在冒星星,这局面乱到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缓了半晌,她才有气无力说道。

    “怎么样?你们还想打吗?”

    岛胜猛一叹。

    “撤回决议吧。”

    真田信繁一眯眼。

    “岛姬你。。”

    岛胜猛打断她。

    “真田姬!君上能给我们写信,自然也能给上杉殿下写信,给北条殿下写信。

    我知道你对津多殿的情感真挚,但此时此刻,事情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掌控,你就先冷静一下吧。”

    岛胜猛说到情感真挚,大熊朝秀目光一闪,微露鄙夷。又是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这山里的野猴子她可真敢想呀。

    真田信繁被岛胜猛一句话堵得无言以对。

    武田上杉生女,已然改变了斯波义银无后的情况,斯波家内部的政治格局马上就要发生大变。

    而斯波义银一心维护武田家,不管是关东侍所,还是上杉家北条家,各方都很难忤逆斯波义银,继续坚持把这场战事打下去。

    如果不能一击致命,以武田信玄的军才,甲信山地的易守难攻,这场军事行动必然要旷日持久。

    而旷日持久,本身就不现实。没有斯波义银的支持,武田征伐注定将半途而废。

    这不是真田信繁一人坚持就可以推动的事,岛胜猛是出于好心,提醒真田信繁见好就收。

    现在收手,大家还能说是君辱臣死,行动虽然鲁莽,但心思是好的,君上也不会太记恨。

    如果真田信繁再这样固执下去,只怕要恶了斯波义银,到那时候,谁都保不住她。

    真田信繁痛苦得闭上了眼睛,她这些年披荆斩棘往上攀爬,好不容易才等到宰了武田信玄,洗刷自己耻辱的机会。

    可现在,这机会飞了。

    ———

    正如岛胜猛所料,斯波义银的确给北条氏政写了信。

    但因为东海道开战,这封信是沿着北陆道商路送出,绕了一个大圈子才抵达小田原城。

    等北条氏政收到信的时候,越后国的消息也是前脚后脚一起到了她面前。

    武田玲奈的身份,北条氏政早已猜到,更通过小山田信茂证实。可上杉辉虎也怀了斯波义银的种这件事,北条氏政却是一无所知。

    小田原城,天守阁。

    看着案上斯波义银的信件,听完风魔小次娘的情报,北条氏政的目中透出一丝迷茫。

    她原以为,自己与上杉谦信是一样的心思,要同心协力为斯波义银讨还公道。

    没想到,上杉辉虎竟然藏着这般肮脏的阴谋,是想要借助武田征伐,干掉武田玲奈,替自己女儿铺路。

    明白了这一点,北条氏政心中没有太过愤怒,反而有些惆怅。她在想,知道了真相的斯波义银该会有多悲伤?

    这个被世人传颂为武家守护神的绝代奇男子,他的人生就是一个悲剧。

    经历了宗家灭门的惨案,好不容易复兴了家业,却被一个又一个畜牲盯上,用尽各种手段谋夺他的血脉,觊觎他的家业。

    北条氏政深深吐出一口气,恨不能为他遮风挡雨。自己虽然是北条家督,却无权专断行事,只能眼睁睁看他陷入苦海,无法自拔。

    风魔小次娘鞠躬告退,室内只剩下北条氏政与北条一门众重臣数人,北条幻庵,北条康种,北条康成。

    佐野领合战,北条家大败,大批一门众大佬与谱代重臣战死。背负这一原罪的北条氏政,行使家督权力总是为人掣肘,难有作为。

    如今的关东局面趋于缓和,北条家三代励精图治,开拓进取的意志也开始钝化。

    北条氏政当个守成之君可以,她要想学先代开疆拓土,就会有人提起佐野领合战,怀疑她的能力,让她无力说服家臣团进取。

    她能够出兵骏河国,是因为关东侍所的统一行动,又有上杉谦信配合,北条家臣团对骏河国的富庶垂涎欲滴,这才松了口。

    如今斯波义银来信警告,北条氏政无法乾刚独断,还需要一门众合议。

    北条幻庵是北条二代人,北条康种与北条康成都是三代子嗣。北条氏政这个四代家督当得憋屈,只能是虚心向诸位长辈请教。

    她看向北条幻庵,问道。

    “太姨母,你怎么看?”

    北条幻庵这个外交尼,她活跃在北条家的外交战线数十年,也从没见过这种古怪的场面,简直是武家版的源氏物语。

    如果说源氏物语是一部公家的贵族引乱史,斯波义银的绝世容颜算不算武家的蓝颜祸水?

    斯波义银,武田信玄,上杉辉虎,一个个声名显赫的武家大名这会儿陷入儿女情长的纠缠,让注重实利的武家看得不理解,很迷茫。

第1485章未曾设想的道路

    北条幻庵能怎么看?看不懂!

    可偏偏在这层儿女情长的温柔之下,掩盖着斯波家业传承的巨大利益,让人不得不认真琢磨琢磨。

    北条幻庵心中写满了看不懂这三个字,但作为北条家外交事务的掌舵者,她必须说出自己的判断,供家督参考。

    她想了想,说道。

    “殿下,我以为,天下武家看待斯波家的态度,将要发生巨大的变化了。”

    北条氏政其实想问的是武田征伐是否要终止,但北条幻庵却提及斯波家的变化,让她很有兴趣。

    “哦,是吗?”

    北条幻庵的面色非常古怪。

    一般来说,武家阶级是非常现实的群体,有着强烈的功利心态,集体主义倾向。比起家业,个人的情感与生命全都不值一提。

    但斯波家不同于一般武家,很特殊,非常非常特殊。

    北条幻庵说道。

    “我虽然只与津多殿见过几面,但我能够感觉到,他是一个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异人。

    他不像一般的男人,斯波宗家覆灭让他必须坚强面对一切困难,所以他可以像姬武士一样的勇往直前。

    但他到底还是一个男人,无法像一名真正的姬武士那样,做到绝对理性,愿意为了家业抛弃个人的情感。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武家,他这样看似坚毅果决其实优柔寡断的性格,一定会导致家业覆灭,难以在这个乱世生存。

    可他却是武家奇男子,称呼他为自古以来最强的武士也不为过。

    他的能力足以填补他的缺点,让斯波家傲立于乱世。他就像太阳一样耀眼,让世人无法忽视他,必须正视他那些颇为天真的理念。”

    北条幻庵的话让在场其他三姬不禁点头,特别是北条氏政怀揣对斯波义银憧憬,对北条幻庵的话分外认同。

    北条氏政说道。

    “津多殿非比凡人,乱世之中唯有强者才有资格仁慈,他能坚持义理,确实是才华超越,无人能及。”

    北条幻庵点头道。

    “殿下说的不错。

    津多殿自尾张起家,出阵作战,七年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令天下武家敬畏。

    现如今,大概已经没有武家愿意与他正面为敌。也许,强大的织田家算一个例外吧。

    可殿下您不要忘了,现在是乱世,无法击败一个对手,并不代表不能通过其他办法解决掉对手。

    斯波宗家覆灭,津多殿复兴斯波家不过五年,新斯波家缺乏谱代,根基浅薄,仅仅是依靠重臣自治维持家业。

    复兴的斯波家,其实是斯波家臣团被津多殿的个人魅力折服,自愿臣服。虽然强大,但也很松散,全系于津多殿一人之威望。

    只要对手的办法得当巧妙,斯波家并非不可战胜。

    津多殿其实也明白了自家的弱点,所以这几年开始扶持斯波同心众,建立中枢机构,意图向地方收权,扎实斯波家的根基。”

    北条氏政叹道。

    “津多殿的手段的确厉害。

    设立同心秘书处,辅以斯波忠基金,令斯波姬武士归心。现在的斯波家,可谓最团结的姬武士团。”

    北条幻庵笑道。

    “是呀,所以斯波家最大的隐患正在被拔除,给津多殿二十年时间,天下必出一个强大的斯波家。

    可是,从武田玲奈进入多闻山城的那一刻起,这一切都要变了。”

    北条氏政眯了眯眼。

    “恳请太姨母指教。”

    北条幻庵感叹。

    “武田玲奈的出现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征服斯波家不需要在战场上击败斯波义银,也不需要用阴谋诡计制造斯波家的内部崩溃。

    也许,只需要用一个孩子,就可以达到目的。

    武田殿下获取种子的方法可谓卑鄙无耻,但即便是如此屈辱得到的孩子,津多殿依然视为掌上明珠,愿意为武田玲奈不顾一切。

    因为津多殿的强大,所有人几乎都忘了,他即便天下无双,可依然是一个脆弱的男人。

    斯波宗家覆灭,津多殿一个人孤孤单单活在这个世上,即便复兴了家业,对他个人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当武田玲奈出现在他面前,他的人生才有了新的意义。那是他的骨肉,不管是怎么来的,那就是他的骨肉,他在世上的唯一亲人。

    俗话说,好女人重义,好男人重情。

    天下武家因为津多殿比姬武士更强大,一直以义理传颂他,以好女人的标准去尊敬他。

    但大家都忽略了一点,他也是一个好男人。一个好男人,他如何能做到像姬武士一样绝情,绝对理性?

    津多殿对待武田玲奈的态度,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一条新的道路,那就是通过血脉子嗣,亲近,利用,甚至吞并斯波家的道路。

    斯波家臣团可以通过获取斯波子嗣亲近主君,弱藩可以通过获取斯波子嗣寻求斯波家的庇护。

    同理,强藩大名可以学着武田殿下,利用血脉子嗣制约津多殿。甚至,可以尝试借此吞并斯波家。

    津多殿的重情,将成为斯波家最大的弱点,而他又难以改变自己与生俱来的父性。

    不需要再头疼津多殿军略武勇,不需要再琢磨搞乱搞坏斯波家业,血脉篡夺作为一条终南捷径,出现在所有野心家面前。

    从武田玲奈进入多闻山城的那一刻起,斯波家就不再是那个不可战胜的斯波家,而是拥有一个无法规避巨大弱点的斯波家。”

    北条幻庵是一条真正的老狐狸,侍奉过四代北条家督,她对于武家乱世的理解至深。

    这是一个没有道德没有原则,只在乎胜利的时代。群狼相互觊觎,相互提防。谁要是露出了弱点,就会被群起围攻,吞噬殆尽。

    世间最美好的伦常道义,都只是一层可以随时撕掉的窗户纸。

    斯波义银暴露出的弱点如此明显,怎么可能不被人利用呢?就算他为人冰清玉洁,也会有人想方设法让他成为荡夫,沉沦于乱世。

    北条幻庵想不出,斯波家还能有什么办法规避自身的弱点。除非斯波义银能成为供奉在神坛上高高在上的圣灵,否则后果终是不堪。

    在所有人还在为武田玲奈的出现而陷入混乱的时候,北条幻庵已经敏锐察觉到了未来。

    比起击败天下无双的斯波义银,睡了他,偷走他的种子,利用他作为男人的柔情一面,为自家牟利,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该怎么做,武田信玄已经为大家打了样。武田家从武田玲奈身上,已经赚的盆满钵满,其他武家一定眼红死了。

    北条幻庵说的很有道理,但北条氏政心中却是越发悲凉。

    如果正如北条幻庵的预测,那斯波义银的未来将是一片灰暗,这世界待他太过残酷。

    连亲情和孤独都要被人利用,肉体也要被人觊觎,他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北条氏政忽然打不起精神,对武田信玄的征伐之心也淡了下来。

    自己满怀热血要为爱慕之人讨还公道,但乱世中豺狼虎豹环绕在他身边,武田信玄不过是其中一头罢了。

    这公道,讨得过来吗?无趣,无趣至极。

    北条氏政叹了一声,转移话题道。

    “津多殿既然来信警告,我们便停止行动吧,这份人情也值得了。”

    北条康种不解道。

    “殿下,津多殿信中并非要求我们立即停止行动,只要不涉及甲斐国,我们拿下骏河国也无不可。”

    北条氏政冷笑道。

    “德川家康已经回过神来,随时可能反攻进入骏河国。

    只要我们继续进攻,武田信玄一定会迅速缩回甲斐国,坐看我家与德川家相争。

    武田信玄正在下重手清洗骏河众,就是在为之后的坐山观虎斗做准备,我又何必去遂她的意。

    拿下骏东一部,我就要让武田信玄夹在我与德川家康之间,看她难受不难受。

    而且,津多殿的信件一到,我便停止进攻,这是好大一份人情。

    明年关东侍所春季大评议,将选出新的非常任理事,现在已经是众姬博弈,争夺支持者的时候。

    相信我的停战行委屈,会让津多殿感觉到北条家的善意,还我一份人情。

    只要我北条一系有力武家能够借此顺利融入关东侍所,想要长期占据非常任理事的一个位置,应该不难吧?”

    北条幻庵赞同道。

    “殿下说得对。

    如果我们不能和关东侍所配合,彻底消灭武田家。强攻骏河国未必是件好事,反而要面对与武田德川两家接壤的复杂关系。

    关东侍所大评议体系朝气蓬勃,已经有了取代关东将军旧体系的征兆,连上杉家臣团也在积极融入关东侍所。

    如果能够利用津多殿对关东侍所的影响力,将这份人情用好了,对于我北条家未来在大评议的政治地位,益处不小。

    相比之下,骏河国这块一时难以吞咽的肥肉,先放一放也无碍。

    反正我们已经拿下了骏东,拥有进出骏河国的先手,耐心等待下一次更好的机会便是。”

    北条氏政的话,北条康种未必肯听,但北条幻庵德高望重,这位老人说的有理有据,北条康种自然接受。

    一旁的北条康成开口问道。

    “今川殿下那边该怎么说?她对于回返骏河国,可是非常的期待。”

    今川氏真这个今川家督是北条家进入骏河国的政治王牌,如果因为北条家半途而废,让她感到愤怒不满,也是一件麻烦事。

    北条幻庵想了想,说道。

    “殿下,让我去和今川殿下好好谈一谈,相信她会理解的。”

    北条氏政点头道。

    “那就劳烦太姨母了。”

    北条氏政也是心中无奈,愤怒于爱慕之人的未来不堪又如何?

    她自己现在也是束手束脚,远不如先代北条氏康在时大权在握,一言九鼎。

    北条家督,有名无权,为之奈何。

    ———

    斯波义银三信平关东的壮举,让天下武家更加敬畏。

    上杉谦信想打,但上杉家臣团唯恐越后双头政治崩盘,都开始缩手缩脚,敷衍了事。

    当年斯波义银帮上杉谦信整合越后国有多痛苦,今日上杉家臣团与斯波家决裂的阻力就有多大。

    要知道,斯波义银并不是依靠仁义道德征服了贪婪的越后武家集团,而是借助大量的利益捆绑。

    好处吃到嘴里的越后武家集团,怎么能够接受斯波上杉两位主君撕破脸呢?

    越后国重新陷入动荡,大家都没好日子过的恐惧,让上杉家臣团坚定站出来弥合分歧,主动充当了越后双头政治的压舱石。

    特别是上杉深雪的诞生,更让越后双头政治有了长治久安的可能性,上杉家臣团很乐意接受这个新少主,能保佑大家继续吃好喝好。

    另一边,真田信繁的确想打,但没有关东侍所的授权,她个人的一己之见是无法得到西上野武家集团支持的。

    西上野武家集团肯听命于真田信繁,完全是因为山民们穷怕了。

    借助三好清海搞出来的土特产经济,真田信繁掌控了一条同往富裕的康庄大道。

    真田信繁手里有肉,西上野山地这些饿得皮包骨头的野狗,当然愿意承认真田信繁这位新首领。

    可如果真田信繁和关东侍所闹翻,西上野土特产运不出去,大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所以,真田信繁也只能是听进了岛胜猛的劝告,主动停止战事,以免陷入内外交困的境地。

    而北条氏政通过斯波义银的来信,得到一份便宜人情,准备用在北条家融入关东侍所这件事上。

    在北条氏康这头相模雌狮过世之后,北条家臣团显然对继续扩张缺乏动力,躺平当日子人的想法占了上风。

    北条氏政不是北条氏康,她自己的家督之位都不稳当,更不可能忤逆北条家臣团的意志,只能是顺水推舟。

    关东三方围攻的局面戛然而止,武田信玄的后顾之忧解除,蠢蠢欲动的德川家康也被迫喊停。

    德川家康可不愿意单独与武田家作战,三方原战败的伤痛,德川家臣团到现在还没缓过气来呢。

    如果武田家遭遇关东诸藩围攻,德川家康很乐意跟着落井下石。但如果只是德川家自己单挑,那还是算了吧。

    经过七年奋斗,斯波义银已然成为真正的上位者。斯波家的实力虽然算不上冠绝天下,但他个人的影响力已是天下无双。

    他仅仅只是送出三封信,就为武田信玄挡住了灭顶之灾,令武田家上下振奋。

    武田家臣团俨然忘记了,当初大家是怎么担心武田信玄强行索种暴露,会引来何等可怕的报复。

    因为武田玲奈上洛的意外受宠,武田信玄似乎替武田家趟出了一条新路,一条意想不到的道路。

    武田信玄忽然发现,自己担心的战败失控并没有发生,武田家臣团反而比之前更听话,更顺从了。

    正如北条幻庵这头老狐狸琢磨的那样,武田玲奈的出现是打开了一扇新大门。

    除了织田信长还准备用武力征服斯波义银,其余武家大名既然打不过,自然要开始动别的小心思。

    即便是狂妄如织田信长,她要是打不过,难道就真的会死不回头硬撞墙?要知道,织田信长本身,就是一个极度现实的功利主义者。

    一张名为情感的巨网已然撒向斯波义银,只等最后的挑战者织田信长落败,武家集团对斯波义银的权力挑战,也将彻底变味。

第1486章我也要君上的种

    关东乱局刚起,就被斯波义银的三封信给压死回去。

    斯波义银在关东经营五载,用利益连接将关八州武家笼络入关东侍所的努力,在此时终于发挥出巨大效果。

    关东两巨头上杉北条不愿意得罪斯波义银,关东侍所更没有胆子闹,武田征伐便只能是偃旗息鼓。

    斯波义银这一下举重若轻,轻描淡写压住了乱局,看得天下武家瞠目结舌,对斯波义银更加敬畏。

    镰仓足利家的关东将军足利义氏俨然成了一个透明人,尴尬得连当傀儡的价值都快保不住了。

    关东摄于斯波义银的雄威,很快恢复了平静。

    可近幾还有不信邪的人,偏偏最喜欢迎男而上。被武田玲奈这块投石掀起的惊涛骇浪,没那么容易平复。

    从明智光秀那里得知斯波义银是为了一个野种,决意和自己翻脸,织田信长愤怒之余,更是激起了征服欲。

    在足利义昭萎靡之后,本就已经将京都幕府踩在脚下,准备为织田公仪做准备的织田信长,面对斯波义银的上洛,显得跃跃欲试。

    斯波织田之争在所难免,织田信长满心欢喜期待用一场天下瞩目的合战胜利,一举征服斯波义银这个天下第一美人,乃至这个天下。

    带着高桥虎松尸首上门的明智光秀非但没死成,还得到织田信长的宽慰。

    显然,织田信长并没有放弃源平合流,迎娶斯波义银的野望。

    从安土城活着出来明智光秀也没有第一时间回去京都,等待藤林椋的情报汇总。

    她反而沿南近江东岸前行,去找浓君和市君那队慢悠悠的牛车,和自己那位便宜表弟联络感情,也不知道她心里又冒着什么坏水。

    斯波义银本就是尾张人,斯波家与织田家在这些年更是结下了千丝万缕的人脉关系与利益纠缠。

    两位主君决心掀桌开片,顿时震荡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与明智光秀这个左右横跳的外交役不同,斯波织田决裂,很多人损失的是真金白银,甚至是领地生命。

    一石激起千层浪,阵阵涟漪从核心的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身上,逐渐对外扩散,影响深远。

    ———

    美浓国郡上郡,郡上八幡城。

    此处原本是远藤家的领地,在织田信长征服美浓国后,她便将前田利家这个死心塌地跟随斯波义银的讨厌鬼,丢到了这里。

    尾张国与美浓国分享浓尾平原,乃是天下有数的肥沃之地,再加上伊势湾的海运渔业,织田信长的家底厚实,可称富甲天下。

    但这些土地财富,与美浓国郡上郡却没有什么关系。

    郡上郡位于浓尾平原北部的山区,南边的平原指望不上,东北是飞驒高地,西北是两白山地。

    夹在两条山脉之间的郡上郡,是美浓国武家自己都看不上的贫瘠之地,山民的日子过得很清苦。

    前田利家被丢到这个犄角旮旯来,是织田信长对她的惩罚。

    不肯放弃尾张斯波领的前田利家,在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密谋商洛之时,秘密通知关东的斯波义银迅速赶回近幾。

    这一下,让斯波义银占据了足利斯波织田上洛的主导权,但前田利家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底牌,也被彻底暴露在织田信长面前。

    要不是考虑到与斯波义银的关系,织田信长早就严惩前田利家。可即便织田信长不方便动手,软刀子磨人也足够让尾张斯波领遭罪。

    尾张斯波领号称拥有郡上郡两万石,其实最有价值的也就是郡上八幡这一块。

    郡上八幡在飞驒高地以南,依靠贯穿山地的长良川及其支流沿岸,是能够播种一些田地的山谷。

    而这块领地的核心就是郡上八幡城,以及城下的八幡町。

    此时,郡上八幡城的议事厅内,前田家臣团是愁云惨淡。

    斯波织田两家要开战,最为难的武家集团就是陷在织田领地中的尾张斯波领。

    郡上郡虽然贫瘠,但山区易守难攻,向南突破就是织田家最核心的浓尾平原,战略地位很重要。

    织田信长要和斯波义银分个高下,岂能允许自己的腹心被前田利家这把刀子顶着。

    前田利家面前的案上,放着两封信。

    一封是斯波义银允许她,如若尾张斯波领难以自处,可降伏织田家,绝不怪罪。

    一封是织田信长要求她,即可前往安土城听令,尾张斯波领放开各处关卡,由织田军势接防。

    这两封来信把尾张斯波领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为斯波织田两家交锋中第一个被迫站队的下属势力。

    于是前田利家召开此次评议,尾张斯波领将何去何从,就要在今日做出决断。

    她在主位上不动声色,看着在坐诸姬侃侃而谈,各抒己见。

    座下的村井长赖坐得久了,身子有点僵直。她看了眼座上闭目养神的前田利家,好似在聆听诸姬辩论,其实结果是明摆着的。

    尾张斯波领因为斯波义银很早就撒手不管,又夹在斯波织田两家的政治模糊地带,也可以说是前田利家一手一脚打下来的独立王国。

    村井长赖是前田利家的第一个家臣,她非常了解前田利家对斯波义银的感情。

    当年在清洲城,前田利家为斯波义银怒而杀人,一刀斩了织田信长宠信的小姓爱智十阿弥,村井长赖就曾经求到过斯波义银面前。

    那时候的斯波义银,还只是一个织田家外围国人众中的小角色。

    也是为了替前田利家消罪,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做了交易,上洛替织田信长求取尾张守护代役职,这才有了名动天下的斯波津多殿。

    村井长赖知道,斯波义银永远是前田利家心中的白月光,忘不记,舍不弃的一生渴求。

    如果前田利家愿意低头,早就可以向织田信长臣服,建功立业,何至于在郡上郡的山沟沟里苦熬。

    什么决定尾张斯波领未来的评议?扯淡!尾张斯波领的未来,在前田利家心中早就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村井长赖扫过那几个为织田家说话的家臣,目中带着少许怜悯。

    今日的评议,只是为了统一思想,希望这几个傻子能够早点醒悟,否则全家性命难保。

    有力家臣各抒己见,等该说话的人差不多都表态了,前田利家睁开眼看向村井长赖,问道。

    “村井姬,你今日有点安静了。关于这两封信,你怎么看?”

    村井长赖笑笑,知道该轮到自己站队了,她说道。

    “津多殿仁义,织田殿下的要求有些过分了。”

    前田利家问道。

    “哦?何以见得?”

    村井长赖肃然道。

    “尾张斯波领起始于尾张国斯波祖地,溪村一千五百石乃是尾张守护斯波宗家世袭,织田殿下本就无权干涉。

    而郡上郡这两万石虽然是织田殿下所封,但却是尾张斯波领以盟军身份参与战事,以军功换来的领地。

    织田殿下有什么理由要求斯波家领地放开关隘,由织田家接防?

    即便斯波织田开战,那也该是织田军前来攻打,我尾张斯波领是战是降,皆有说法。

    可现在,两家尚未宣战,织田殿下便要命令您前往安土城听命,还要接管尾张斯波领关隘,未免欺人太甚。

    津多殿仁义,知晓尾张斯波领势单力薄,允许我们降伏。

    但我等吃着斯波家的铁杆庄稼,如果尚未开战便低头认输,日后还有什么脸面立足于世。

    我等降伏之后,这斯波家的编制,斯波忠基金的福利,北陆道商路的特权,织田殿下能补给我们?”

    村井长赖的位置站得稳,道理说得好。

    斯波织田两家还没开战呢,织田信长就像对孙子一样指使尾张斯波领,对当地武家集团根本没有半点尊重。

    尾张斯波领要是这么就怂了,铁定要让外人看不起,就算能过今天这关,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而且,前田利家这几年费尽心思把尾张斯波领绑上斯波家的战车,此时已然有了效果。

    斯波忠基金的年金,已经覆盖到尾张斯波领。这份被世人称为铁杆庄稼的福利,可是让天下武家都羡慕到眼红。

    尾张斯波领不大,就两万多石,可前田利家麾下的斯波编制却不少,都是前田利家从斯波义银那里求来的恩典。

    如果尾张斯波领投降,这些斯波编制还算不算数?日后斯波织田两家停战,前田家臣团能觍着脸要求斯波家继续承认自己的编制吗?

    斯波义银是宽厚,但同心秘书处的蒲生氏乡眼中容不得沙子,不可能松口。难道大家好不容易求来的斯波编制,就这样白白放弃了?

    那可是一年六石的粮票,旱涝保收的铁杆庄稼,不到最后一刻,谁愿意放弃!

    还有,斯波义银准许尾张斯波领通过两白山地,向越前国获取的北陆道商路份额。

    以及,前田利家通过土法制硝,运硝石去越中国交易,通过北陆道商路赚取的大笔利润。

    尾张斯波领这些武家,能够在郡上郡的穷山沟里过得有滋有味,离不开斯波家主持的北陆道商路。

    如果尾张斯波领投降,这些好处还能保得住吗?

    斯波义银可能不在乎,但北陆道商路两头的高田阳乃和大熊朝秀那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奉行。

    尾张斯波领一旦投降织田家,就等于失去了斯波领这顶帽子,这群山地武家在北陆道商路的各大势力中算个p,有什么资格分一杯羹?

    村井长赖说的巧妙。

    织田信长这封信里的态度是目中无人,这是举着刀子威胁大家投降,根本没有安抚大家,分点好处拉拢大家的打算。

    既然如此,尾张斯波领干嘛要投降?就为跟着织田家受穷挨饿?

    她又说道。

    “津多殿仁义,允许尾张斯波领可以投降织田家。但我们为什么要投降?织田殿下能给我们什么?

    投靠织田家,我们最好的结果也只是贫苦得活下去。但支持津多殿,斯波家胜利后我们就是功臣!

    主上,我不想让自己的后裔在山中辛苦刨食,我希望我的后人能够继承我的斯波编制,希望她们能够继续过着斯波家富裕的生活!

    我村井长**为斯波犬,不当织田人!”

    前田利家对村井长赖的说辞,非常非常满意。

    村井长赖反复强调斯波义银仁义,这是因为武家崇尚义理吗?扯淡,武家的义理都挂在嘴上,谁当真谁傻b。

    她的意思是斯波义银为人慷慨,而且从不赖账!

    郡上郡这群山里的穷b,她们跟着织田家只能一辈子受穷,要吃饱喝足发财,还得跟着斯波义银混!

    这就是斯波义银坚持在三地斯波领搞斯波新生活运动的结果,当斯波家的狗,实在是太爽了!

    特别是郡上郡的土著山地武家,前田利家刚来没几年就征服了当地武家的心,依靠的是义理吗?是铜钱!是粮食!是更好的生活!

    这里的土著山民穷怕了,就像是真田信繁麾下的甲信山地武家,她们根本不怕死,就怕自己这条命卖不出好价钱。

    村井长赖的话,实在太对她们的胃口了。

    织田信长用屠刀吓唬她们,只要听话就留尔等一条狗命。特么的!老娘缺的是这条烂命吗?

    想想另一个选择,如果尾张斯波领忠心耿耿站在斯波家这边,就算最后拼光姬武士,地盘被砸成稀巴烂,但也是斯波家大大的忠臣!

    以斯波义银的仁义,当地武家的子嗣一定会得到更好的前途,至于山里这块烂地,打烂就打烂,都穷成这样了,还能烂到哪里去呢?

    大家都不傻,算得清这笔账。谁还愿意投靠织田信长呢?肯定要当斯波义银的忠犬!

    村井长赖说完,鞠躬坐回自己的位置。其他家臣已经急不可耐,纷纷站出来重新表态,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她们刚从织田信长高举屠刀的恐惧下摆脱出来,这会儿唯恐前田利家做错选择,真去投降织田家。

    不管之前是支持斯波,还是支持织田的姬武士,此刻全都变成了斯波家的死忠,誓要为斯波家流尽最后一滴血。

    前田利家扫了眼恭谨正坐的村井长赖,微微一笑,最终表态道。

    “大家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

    尾张斯波领是斯波家的领地,织田殿下以武力胁迫,提出不可接受的要求,我们绝不会任其摆布!

    我等生为斯波人,死为斯波鬼,如果织田家要侵犯斯波家的领地,我们将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

    还有,我会写信向津多殿说明我等誓死效忠之心,诸位家中夫孺也要从北陆道商路转移去安全地带,免除后顾之忧。

    我会恳请君上庇护你等子嗣,不令忠臣流血又流泪。”

    前田利家的保证,抹去了诸姬最后的一点犹豫。放眼望去,在场诸姬面上都是释然的笑容,目中皆露出兴奋的光芒。

    而此时,前田利家的内心并不像她外表所表现得那么平静。

    武田玲奈。。原来君上已经有了一个孩子。既然武田信玄可以,那我为什么不可以?

    前田利家满腔炽热,她一定要在这次大战中建立大功,再用这份功勋去换取一个属于自己的种子。

    她和君上的孩子,应该叫什么名字呢,光是想想,她就感觉好兴奋好兴奋,心都要跳出来了。

第1487章不惜一切为立功

    尾张斯波领统一思想,不怕死的山地姬武士团摩拳擦掌,要用自己的性命为后裔子孙博一个锦绣前程出来。

    前田利家乐见其成,心里琢磨着武田摸得,老娘凭什么摸不得的僭越想法。

    正如北条幻庵推测的那样,武田玲奈的出现打开了一扇门,把某些人心中暗藏的妄想变成了现实,这不是引人犯罪嘛。

    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第二第三第四,乃至前赴后继的无数个。

    此时,前田利家还不知道越后国春日山城那边,上杉辉虎已然当了第二个,若是让她知道了,这份贼心贼胆必然更加炙热。

    前田利家驱逐了织田信长的使节,前田家臣团中有名有姓的姬武士,都将子嗣丈夫从山道送往北陆道后方。

    尾张斯波领上下摆出一副鱼死网破,叫嚣着要为津多殿流尽最后一滴血,让织田家知道斯波姬武士的忠义。

    即便织田信长知道前田利家是斯波义银的死忠,但也没想到尾张斯波领改封郡上郡不过数年,领地上下武家竟能如此团结一心。

    而在近幾的另一头,与织田家的利益纠缠仅次于前田利家的高田阳乃,她面对斯波义银的来信,也必须站稳自己的立场。

    堺港,新选组驻地,议事厅。

    主位上的高田阳乃沉默不语,座下今井宗久忧心忡忡说道。

    “大人,自从津多殿斩杀织田殿下小姓,动员军势上洛之后,斯波地产相关的计划已经全部停滞了。

    土地拍卖那时候,最大的买家来自织田家臣团,那些奉行现在纷纷要求撤资,即便折损十分之一的押金,也要终止交易。

    而其他买家的态度也开始变得暧昧,原本踊跃报名的新买家迟迟不肯给予明确答复,最近准备的新一期土地拍卖会可能要被迫取消。

    您看,这件事还能不能有个回旋余地,这个时间点。。实在是。。唉。。如果真打起来,我们之前的心血可都要白费了。”

    高田阳乃揉着太阳穴,刚要开口说话,旁边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只见高田雪乃捂着嘴,盯着高田阳乃咳了半天,然后从立华奏手中接过手巾,擦了擦嘴。

    高田阳乃叹了一声,对高田雪乃说道。

    “你身子弱,不要激动,我知道分寸。”

    高田雪乃将手巾交还给立华奏,说道。

    “好想看看主君的女儿,不知道长得可不可爱。嗯,既然是主君的孩子,定然是又漂亮又可爱的。”

    高田阳乃心头一酸。

    她和雪乃明明是最早跟随斯波义银的人,可滚床单这事却落在了最后面,而且次数还少得可怜。

    此时听到高田雪乃说起武田玲奈,高田阳乃只觉得肚子里的酸水不断往上涌。别人生的孩子再可爱,哪有自己亲生来得快活?

    高田阳乃暗下决心,自己绝不会再当瞻前顾后的窝囊废,一定要争取每一个获取主君的疼爱和种子的机会。

    主君的种子精贵,不能全便宜了外面的狐狸精,老娘也要一份!

    而对于高田雪乃的提醒,高田阳乃心里门清。这次与上次,可是大不一样。

    高田阳乃对今井宗久说道。

    “上次我写信向主君诉苦,那是因为蒲生氏乡与明智光秀争执。我身为斯波町奉行,总理斯波商务,自然有权向君上分说厉害干系。

    君上那时候也没有明确下达命令,我写信争取,尚有回旋余地。

    可这一次,是君上为保子嗣而勃然大怒,乾刚独断要与织田家决裂,绝无改弦易辙的可能。

    我等身为臣子,当忧君上之忧,怒君上之怒,殚精竭虑,为君先驱,岂能作螳臂当车的蠢事?

    我告诉你,我要是敢说半个不字,我的权位马上会被君上撤掉。我不体恤君上的爱女之心,君上自然也不用顾及与我的君臣之情。

    高田家是斯波家仅存的谱代家臣,我是绝不可以让君上失望的。”

    今井宗久出身商贾,唯利是图刻在了她的骨子里,许多时候的思维总慢上一拍,太计较利益得失。

    有些事是不能用利益来衡量的,例如家业传承,子嗣后裔。

    当姬武士可以贪图好处,但关键时刻要懂得政治站队,这远比计较一时利益得失更重要。

    站错了队,失去了权位,再多利益也会离你而去,不再属于你。

    何况,高田姐妹与斯波义银的情分不一样。

    斯波义银替她们设计武家身份,抬举她们出人头地,给予高官厚禄,让她们不再是贱民仆役,而是武家贵胄。

    这世上谁都可以让斯波义银失望,高田姐妹绝对不可以。她们是斯波义银身上的配件,这辈子都得贴心贴肺。

    更别提,姐妹俩对斯波义银的痴迷爱慕,斯波义银要是对她们失望,她们自己就能比死了更难受。

    今井宗久一脸郁闷,叹道。

    “大人说得对。唉,我实在有些不甘心,明明一切就要走上正轨,却被迫止步于此,让人懊恼。”

    高田阳乃摇摇头,说道。

    “这种话我不希望听到第二次,出去之后嘴上要有个把门的,紧紧闭上嘴。

    对于君上的决断,我们只有坚决服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看重你做事用心,再教你一次,你知道石田三成现在做什么?”

    今井宗久愣了一下,说道。

    “属下不知。”

    高田阳乃冷笑道。

    “斯波忠基金的驻地就在多闻山城,君上的雷霆之怒刚才爆发,她就跑到君上面前,指天发誓。

    不管这场战事打多久,只要有她在一天,斯波忠基金给予斯波编制的年金,就绝不会少一个铜板。

    你看看人家,该表态的时候多坚决。闭口不谈困难,只谈拥护君上的主张,这是个明白人。

    君上写信给我,信中点明让我做好北陆道商路断绝的准备,显然是要破釜沉舟与织田殿下掀桌呢。

    北陆道商路断绝,我这里为难,你以为石田三成就好受了?

    三地斯波领的年金虽然已经粮票化,但到底是要斯波忠基金用钱买粮保供的。石田三成只凭着手上那些存粮和资金,她又能撑多久?

    可就算是继续借钱,继续负债,只要斯波忠基金能再坚持一天,她都得咬牙忍着支持君上。

    因为她的权位都来自于君上的恩赐,没有君上,她石田三成不过是近江一个小地头出身的次女,一辈子被人踩在泥巴地里的玩意儿。”

    今井宗久听得一愣一愣。

    高田阳乃说得对呀,没有斯波义银复兴的斯波家,石田三成,高田阳乃这些重臣也就是个p,今井宗久更是无足轻重。

    她们全是绑在斯波义银战车上的一份子,就算君上的决断再让她们为难,也必须死死站在君上的一边。

    这时候跳出来和君上唱反调,除了坏了君上的好感给自己找不痛快,再没有半点好处。

    今井宗久点点头,说道。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非常感谢您的提点。”

    今井宗久深深鞠躬,高田阳乃坦然受之。这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值得今井宗久感恩戴德。

    高田阳乃需要今井宗久为自己的商业帝国操盘,今井宗久在政治上犯了糊涂,她当然要和她掰碎了说清楚,免得她一错再错吃大亏。

    但理解归理解,现实的困难还是要想办法解决。

    今井宗久苦着脸问道。

    “大人,既然我们不能向君上诉苦,那就只能向买家们退款了。

    斯波地产第一次拍卖太成功,那可是好大一笔钱,原本我们可以利用这些钱完成粮票货币化,如今看来只能是先搁置了。

    还有斯波织田两家开战,北陆道商路必然恐慌,甚至中断。之前我们拉拢大股东,说服她们支持商路证券化,她们已然动心。

    可现在这个情况,她们应该会选择观望,不会同意推进证券化。”

    粮票货币化,商路证券化,土地金融化,三项新经济计划是绑在一根绳的蚂蚱,一个出问题,其他两个也会受到波及。

    而北陆道商路发展停滞的问题迫在眉睫,这会儿又遇到战事突发,很可能进一步恶化北陆道商路的运转。

    今井宗久已经不敢想象今年的收益会如何惨淡,别说是赚钱,搞不好还要亏钱。她一脸苦恼,没想到高田阳乃却是不以为然。

    高田阳乃说道。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斯波织田两家在这时候大打出手,未必是坏事。”

    今井宗久一愣,心中腹诽。

    如果这都不算坏事,当初蒲生氏乡与明智光秀起了争执,高田阳乃为什么会被明智光秀一挑拨,就心急火燎跳出来怼死蒲生氏乡?

    高田阳乃看出今井宗久的不解,笑道。

    “之前蒲生氏乡是有意让君上与织田家对抗,但也仅仅是武家之间的小摩擦,好处不大,坏处不小。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主君下决心给织田殿下一个深刻的教训,战争烈度一定很大。

    我们反而可以利用这点,加速完成我们的三项新经济计划。”

    今井宗久更迷糊了,汗颜道。

    “属下愚钝,恳请大人提点。”

    高田阳乃解释道。

    “你想,如果是斯波织田两家起了摩擦,织田家臣团为了避嫌,自然不能再投资斯波地产,以免引发织田殿下的疑心。

    可现在,我家战无不胜的津多殿要站出来对付织田殿下,织田家臣团就不怕津多殿直接打残打死了织田家吗?

    要知道,津多殿自出道以来,从没有打输过一场战事。就算织田家大业大,实难覆灭,但织田家臣团心里就一点都不慌张不担心吗?”

    今井宗久有点明白了。

    “所以比起之前,她们现在更需要替自己找点后路了。”

    高田阳乃点点头。

    “不错,斯波织田两家越是剑拔弩张,战事越是迫近,她们越需要狡兔三窟,给自家留点余地。

    那些奉行应该是听说了两家要开战,便吓得擅自做主,自己跑过来要求撤资。

    她们的眼皮子太浅,看不到这场战事给织田家带来的巨大风险,只要她们身后的主家还有明白人,就不会在这时候堵死自己的后路。

    你去告诉她们,撤资可以,但让她们回去问问自家家督,商量清楚再和我说,以免将来追悔莫及。

    如果她们实在为难,这笔钱可以先寄存在我这里。我给买家们一年的冷静期,让她们有时间好好观望看清风色,再做选择。”

    今井宗久说道。

    “大人英明,这样一来,她们就不会急着撤资了。但这些钱寄存在我们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毕竟这些买房款还不算是我们的钱,不好处理呀。”

    高田阳乃冷笑道。

    “斯波织田两家马上就要开战,家里很快就要朝我伸手要钱,到时候钱粮会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泼,有多少都不够用。

    这些钱,我当然是先挪用过来,以解战事的燃眉之急。”

    今井宗久目瞪口呆。

    “可如果那些人冷静期后最终决定撤资,如果斯波家没能赢那个。。那个。。我们拿什么还呢?”

    高田阳乃冷冷一笑,说道。

    “打赢了,她们自然会跑回来求着我卖地给她们。至于打输了?斯波家都没了,老娘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大不了把这条命还给她们。”

    今井宗久倒吸一口冷气,高田阳乃可真够狠的,她这是空手套白狼,从来就没考虑过还钱这选项。

    可这话听起来好像也没错,这场战事必然是钱粮消耗巨大,斯波家想要承受这么大的经济压力,唯有从高田阳乃这边输血支撑。

    如果斯波义银真的战败,那他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威望必然大损,斯波家也会沦为任由织田家宰割的失败方。

    到那时候,高田阳乃还在乎什么,无非是滚刀肉一个。

    如此想来,今井宗久算是明白高田阳乃刚才所说的未必是坏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事情坏到极点,那的确不算坏事了,反而是可以一把梭哈的赌大小,赢了会所,输了跳楼,怕毛。

    这个逻辑开关一打开,今井宗久马上反应过来,问道。

    “所以北陆道商路也是如此?”

    高田阳乃点头道。

    “不错,北陆道商路本来就发展到降速阶段了,收益注定不可能再有大规模增长。

    原本我还想着慢慢劝说大股东们将商路证券化,这场斯波织田大战一起,我正好把所有问题一股脑推到战事上去,让战事背这黑锅。

    北陆道商路今年收益大跌,就是战事的问题,不是经营的问题。大股东们如果聪明,就与我们合作,借此良机把商路证券化。

    对外宣称是千载难逢的回调机会,把一部分商路份额折合成股本,卖给那些垂涎北陆道商路的小户,我们与大股东则是落袋为安。

    等日后再通过增发,配股,转债,合并,一点点把小户手中的股本转移回来,岂不美哉?

    反正小户给点分红就会满足,她们懂什么股权?我们要她们的本金,她们要我们的分红,这也算双赢嘛。

    还有,利用战时物流不畅,粮食不便转运为由,暂停兑换粮票。

    粮票拼命印它几批,投入市场,等战后物流再恢复兑换,先印票支援战事,其他麻烦以后再说。”

    今井宗久咽了口唾沫,暗自吐槽。双赢,你赢两次对吧?

    原本三项新经济计划是按部就班往前推,现在高田阳乃显然是被突发的局面逼急了,干脆强行上马,先想办法搞到钱粮再说。

    要知道,织田家可是有三百万石领地。

    织田信长用铁腕革新,从领地里是实打实榨出了大量钱粮,还不要脸的劫掠南近江,比叡山,织田家的经济实力可谓天下第一。

    斯波家这边有什么?三地斯波领以近幾斯波领最大,不过二十万石,尾张斯波领才二万石出头,体量差距太大。

    而且因为斯波义银坚持斯波忠基金分发福利,坚持斯波新生活运动为斯波姬武士改善生活。

    斯波家的领地非但没有提供经济实力,还需要北陆道商路反哺斯波领的亏空。

    斯波家臣团因此忠心耿耿,斯波义银被歌颂为仁君,但斯波义银慷慨的背后到底砸出了多少个窟窿,高田阳乃最清楚不过。

    高田阳乃控制的北陆道商路,才是斯波家经济的真正发动机。而现在,这台发动机已经冲不动了。

    斯波义银要对抗织田信长的三百万石,仅靠斯波家的军力是不够的,他必须组建庞大的武家联军,这份巨大的后勤支出又有谁来出?

    高田阳乃永远记得,自己曾经发过誓,她要赚很多很多钱,绝不让君上缺钱花。

    现在,正是君上最需要钱的时候,也是高田阳乃可以表现最高光时刻的大好机会。

    她一定要想办法变出和织田家三百万石领地相匹敌的财力,让君上没有后顾之忧的打赢这一战。

    而这份功勋,将是高田阳乃换取斯波义银种子的理由。武田信玄能生,我高田阳乃为什么不能生?

    带着这份别人有娃我也要有的执念,高田阳乃就算是坑蒙拐骗偷也必坚持到底,将这场战事的泼天钱粮替君上给变起来。

第1488章斯波义银不会输

    打仗就是烧钱,没有钱粮打个吉尔。

    斯波义银名望再高,该出的钱粮还得出,哪个姬武士背后不是拖家带口,全是嗷嗷待哺的嘴巴。

    仁德?名分?大义?这些玩意儿能当饭吃吗?面上再光鲜,里子才是关键。

    足利义昭贵为足利将军,就是因为穷,只能灰头土脸受困于京都,被天下武家嘲笑为贫乏公方。

    斯波义银想要与织田信长一战,少不了钱粮助阵。高田阳乃看得很准,她就是要用钱砸出一大功,帮自己得偿所愿。

    随着武田玲奈的出现,原本还能按耐住爱慕之心的家臣们,终于忍不住一个个跳了出来。

    武田信玄一个强行犯都能如愿,自然拉低了大家的心理门槛,多少人嫉妒得眼都红了,内心呐喊我也要!我也要!

    斯波义银这时候还不知道,一张张情网已经蓄势待发,就要遮天盖地撒来,绑住他这唐僧肉榨汁。

    就在四方动荡之际,近幾斯波领已然完成动员,尼子胜久打理后勤,前田利益率军北上,护送斯波义银与武田玲奈上洛。

    被明智光秀点燃了好胜心,织田信长不但没有阻拦,反而主动撤出了控制京都的织田军。

    显然,野心勃勃的织田信长就是要让斯波义银组建起反织田联军,一举击溃所有反对者,掀翻足利幕府,征服斯波义银。

    在两次击溃信长包围网,干掉六角,浅井,朝仓这些强藩之后,织田信长的自信心已经爆表。

    织田家三百万石的动员力,革新之后远超传统武家的军事实力,就算是斯波义银站出来反抗又能如何?织田家怎么输?

    就因为这份自信,让织田信长愿意等待斯波义银串联反对势力,准备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问题。

    而另一边,从愤怒中慢慢恢复冷静的斯波义银,也知道自己是骑虎难下。

    毫无准备的骤然翻脸,必然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义银不指望能够消灭织田家,只想要一场淋漓畅快的大胜,打得织田信长满地找牙,延续自己战无不胜的神话。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必须再度上洛,进入二条城觐见足利义昭这个惶惶不安的傀儡将军,获取幕府大义之名。

    到了此时,足利义昭已经把斯波义银当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武田玲奈这身世要是在之前,足利义昭必然大肆放风诋毁,恨不得搞臭斯波义银,把他身上的源氏长者身份剥离讨还。

    可现在,足利义昭却是摆出尊敬姿态,承认了斯波义银的源氏长者地位。

    她还承认了武田玲奈的甲斐武田家少主身份,顺手给了武田玲奈一个幕府相伴众,以示亲近。

    足利义昭这么识相,义银心中却是毫无波澜。这个小人肯放低姿态,就是指望斯波织田两虎相争,让义银去替她挡织田信长的刀。

    除了名分,已经输光一切的足利义昭,她只能借助义银的力量。而义银有过被她出卖的经历,自然信不过这个两面三刀的贫乏公方。

    双方做足了场面功夫,义银便告退回到京都的斯波府邸,开始了组建反织田联军的麻烦工作。

    ———

    斯波府邸,中庭。

    夏日已近,天气渐热,早醒的知了时不时鸣上几声。

    武田玲奈这个皮实孩子,她哪知道因为自己的出现,整个天下被搅得天翻地覆。

    此时,她正在中庭疯跑,好奇得探寻着这块新天地。以三岁孩子的体质而言,实在是活泼过了头。

    义银望着武田玲奈四处张望的探险样,目中露出一丝温柔。一旁的武田信虎却是小心观察着义银的神色,心思感慨。

    武田信虎与武田信玄这对母女绝对想不到,义银能为了武田玲奈做到这一步,甚至可以说是把武田家从跌落的深渊一把给拉了回来。

    因为义银的发飙,关东诸势力竟然被迫终止了战事,不论是关东侍所,还是上杉北条两家,这些桀骜的关东武家都不敢忤逆津多殿。

    武田信玄稳住了本领,一场滔天大祸最后只是仅仅损失了骏河国骏东郡一部,堪称奇迹。

    武田信玄的好运,让天下武家感到羡慕,如果生个孩子就能得个免死金牌,那义银迟早要米青尽人亡。

    而武田信虎这个在京都隐居的武田前家督,也被义银给请了来。

    义银与武田信虎并肩盘坐在门廊上,高坂昌信与天海两人侍立在下,看着远处疯玩的武田玲奈。

    天海法师小心翼翼说道。

    “禀告津多殿,我已经与天台宗在京别院的教团有所沟通,她们对于津多殿的上洛表示欢迎。

    但比叡山延历寺被烧,觉恕上人坐化,如今的天台宗群龙无首,众尼一时无法给予您一个准确的答复,恳请津多殿谅解。”

    义银点点头,并不意外。

    织田信长一把火烧了比叡山,不但抢走了大批财富,也吓坏了这群养尊处优的高阶尼官。

    问她们恨不恨织田信长,那当然是恨。但问她们敢不敢再站在织田信长的对立面,就未必有那个胆量了。

    比叡山延历寺早已不是千年之前,为天皇朝廷守护鬼门的强悍山法师。现在的天台宗教团,就是一群腐朽透顶的尼姑贵族。

    这些人出自名门,血统高贵,含着金钥匙出生,是注定一辈子享福的得道高尼。

    她们看不起织田信长这个尾张来的乡巴佬,但挨过乡巴佬的刀子之后,也不敢朝乡巴佬龇牙报复。

    觉恕上人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带不动这群猪队友,何况现在觉恕上人死了,一团散沙的天台宗更是不堪。

    对此,义银是有心里准备的。

    自己上洛,明摆着是和织田信长过不去。天海作为自己选定的代理人,想要继承天台宗的道统,并不容易。

    而且,就凭山法师之前与浅井朝仓联军夹击织田家的拙劣表现,义银也不敢指望这群猪队友。

    真正敢打敢杀,甘愿殉道的悍尼,还得是日莲宗,一向宗这些新兴的教派。

    义银沉思半晌,问向天海。

    “我希望你继任天台宗上人之位,你是否会怪我多事?”

    天海苦涩一笑。

    她被武田信玄从甲斐国押回近幾,心中自是惶恐不安,以为性命不保。

    前后两次强行羞辱义银,她早就是罪该万死。义银不杀她,还要扶持她当天下佛教之首的宗派上人,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

    天海此时只有庆幸。

    庆幸自己还有独特的政治价值,能让义银摒弃个人的杀意,容忍自己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庆幸自己曾经向义银透露过自身流有足利家的血脉,义银多半是看在足利义辉的面上,才愿意留下自己的一条狗命。

    她叹道。

    “能有幸继承天台宗的千年道统,我自是千肯万肯。当年的先代大御台所,也曾有这方面的考虑。

    但我这些年远赴甲信山地,与寺中教团已经疏远,许多以前的关系只怕是用不上了。

    贫尼无能,恐怕会让津多殿您失望。”

    义银微微一笑。

    足利义辉她爹与天台宗关系很密切,就是想利用天台宗为足利将军家站台,为足利义辉彰显声势。

    而天海是足利义辉的异父姐妹,先代大御台所虽然不愿意看到她威胁自己女儿的地位,但一定很愿意让她成为天台宗上人。

    毕竟都是足利家的血脉,一将军一上人,对足利将军家是很有帮助的。

    当年的大御台所,他的心思可不止于此。她还把足利义昭安排在兴福寺出家,如果能使使劲再扶上兴福寺座主之位,控制大和佛国。

    想想那个场面,确实对稳固足利将军家在京都的统治,很有好处。先代大御台所为足利义辉考虑得很周详,只可惜,时代变了。

    乱世混沌百年,足利将军早已镇不住天下,野心家们前赴后继,一点点挖空了足利幕府的根基。

    最后一场京都事变,火烧御馆,围攻二条城,彻底葬送足利将军家的希望。

    从足利义辉死去的那一刻起,足利幕府就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足利义昭的反复折腾,只是不甘心成为末代将军的无能狂怒罢了。

    义银看着天海,说道。

    “说什么关系疏远?天台宗何时变得这么市侩了?

    你远赴甲信山地,为传播信仰苦熬在山中数年,为宗派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居功至伟,天台宗教团应该赞叹伱的功德。”

    义银睁着眼睛说瞎话,天海听得一脸苦笑,还不得不点头认可。

    “津多殿说的是,贫尼受教。”

    天海哪里是自己愿意去山里受苦受罪,还不是因为啪啪啪了义银的孽债太可怕,天下之大却无处容身,无奈寄居山野罢了。

    若是知道义银肯原谅自己,天海早就哭着喊着跑来给义银当狗。

    义银想了想,说道。

    “如果我能一战击败织田信长,教团是否会改变对你的看法,请你回山主持教务,继承道统?”

    天海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若是津多殿能为比叡山死难的尼官信众讨回公道,延历寺教团上下一定是感激涕零,莫有不从。”

    义银要的就是这句话。

    这群尼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鬼子不上弦,指望她们站出来帮自己硬刚织田信长,不现实。

    但如果自己必须考虑打败织田信长之后,怎么逼迫织田信长低头的问题,那就必须造出天下围攻的声势来。

    开战之前,首先要考虑怎么结束战争,义银这是在为战后谈判布局,既然打不死织田家,就先准备好逼迫织田信长低头让步的后手。

    试想织田家败退,天台宗这群墙头草瞬间倒向义银,天海法师成为上人,代表天下佛教指责织田家为佛敌,那是何等巨大的压力。

    当年三好长庆的退让,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义银说服了兴福寺长觉,越级代表真言宗指认三好长庆侵犯大和佛国,乃是佛敌。

    而先代大御台所替足利义辉求来天台宗的默许,有真言宗与天台宗两大宗派的佛敌指证,三好家领地的佛教徒暴动,一揆此起彼伏。

    这一次,义银要比先代大御台所走的更远。先代大御台所只是与天台宗搞好了关系,而义银却是要通过天海法师,控制天台宗。

    毕竟,天海和他睡了两次,关系不一样。控制天海不难,大不了,再多睡几次。

    而近幾斯波领与兴福寺的关系比起当年更加紧密,兴福寺长觉能帮义银一次,就可以帮他第二次。

    义银的意思,天海已然明白。两人又说了几句,达成默契之后,天海便作揖告退。

    她有了义银的保证,自然要回去勾连同党,拉拢同僚,为日后的上位做好准备。

    看天海忍不住喜气的走人,义银摇摇头,对武田信虎笑道。

    “天海这副模样,看来是认定我能够打赢织田信长,说不准她这会儿已经做起了天台宗上人的美梦。”

    武田信虎笑道。

    “津多殿的威名,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织田家现在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乃天下第一强藩。但要说这天下还有谁能够令织田殿下忌惮,那必然是津多殿您了。

    如果连您都压不住织田殿下,那天下武家就真是没什么指望了。”

    武田信虎年纪大了,心思淡了,但眼光却是更毒了。

    织田信长强不强?她能把家臣团收拾得服服帖帖,越过地方武家把领地的资源通过革新政治全部榨出来,实在是太厉害了。

    可就是这份厉害,让武田信虎觉得织田信长未必会有个好下场。

    步子太大是会扯着b的,织田信长那些革新政策其实并不新鲜,早就有前人实践过,那为什么别人都坚持不下去呢?

    因为,这些政策伤害了整个武家阶级的利益。

    这天下是武家天下,武家是统治阶级。武家大名可以为了一时之利,暂时压制家臣团,执行一阵子的革新政策。

    但要长期使用这些伤害武家集团利益的策略,就是站在了统治阶级的对立面,会动摇自己的根基。

    织田信长的可怕,就在于她完全不在乎革新政策对统治阶级的伤害,不在乎统治阶级的愤怒和反噬,她始终在追求最纯粹的强大。

    过刚易折,过慧早夭,织田家的情况就像是被压到了极点的弹簧一样,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崩断?

    武田信虎不知道织田信长会怎么死,但看织田信长的做派,那是彻头彻尾得在作死,最后怎么死都不意外。

    所以,虽然斯波家的势力远不如织田家强大,凝聚,集中,但武田信虎不认为义银会输。

    始终秉持武家传统,贯彻武家义理的义银,天下武家愿意看到他失败吗?愿意看到织田信长从此无人能制吗?

    实力只是纸面上的数字,看不到人心向背,决定不了胜负成败。

第1489章吾女元服名义信

    岛国人与天朝人的人种相似,但底层社会逻辑却有天壤之别。

    以忠诚换取保护,建立起庇护者与依附者之间的权利与义务,是岛民长期生活在贫瘠危险的火山岛上所形成的独特抱团文化。

    织田信长的做法,在拥有大一统情结,崇尚海纳百川的天朝人眼中,也许是带领整个族群走向强盛的变革,值得推崇。

    但在岛民眼中,从没有为了整体牺牲小团体利益的盛世情怀。依附得不到庇护,织田信长严重违反了岛民赖以生存的小团体文化。

    依附强者不可耻,被强者欺凌也不可耻,但在抱团文化中,强者应该是属于自己集团的领头人,必须要为自己集团谋福利。

    也许岛民的确是心胸狭义,目观短浅。但这种死死维护小团体利益的做法,才是岛民能在岛国艰苦环境中生存下来的最有效方式。

    换而言之,织田信长的野心太大,小小岛国装不下她的大志,武家集团受不了她的离经叛道,无法理解她的行为。

    变革从来不是容易的事,即便在天朝,锐意变革者的下场多半也不好看,何况是以抱团文化为核心的岛国呢。

    斯波义银是异世人,他对武家社会的很多现状也看不顺眼,但他却能审时度势,怂的到位,入乡随俗得主动维护起武家集团的利益。

    所以在姬武士们眼中,斯波义银这个男人是属于统治阶级的自己人,而织田信长再强大,那也是武家集团的叛徒,破坏传统的恶人。

    武田信虎身在局外,说的是轻巧。她觉得织田信长倒行逆施,必然没有好下场。

    但她是看人挑担不吃力,正在承受压力的义银可没有武田信虎那么乐观从容。

    织田信长未来如何,不在义银的考虑范围内,义银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打赢这场仗。

    织田信长底子厚,回血快,打输一场也垮不了台。但义银是把整副身价都给压上去,打输就真要当肉*器了。

    武家联盟共主听起来威风,其实阵营里全都是靠不住的墙头草。织田信长说起来招人恨,但人家的权力是实打实集中到了自己手里。

    当然,这场战事与已经隐退的武田信虎无关,义银将她找来,只是为了武田玲奈的安置问题。

    义银笑着对武田信虎说道。

    “老大人太过高看我了。

    这天下是姬武士的天下,自有英雌辈出,前赴后继维护武家道统不失。我不过是恰逢其会,厚颜占据些许虚名罢了。

    今天请你过来,是有一事想要与你商量。”

    武田信虎微微鞠躬,说道。

    “请津多殿示下。”

    义银摆摆手,说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当今世道艰难,人心叵测,我想让玲奈进入同心众,好方便庇护她。

    而且,足利将军也授予了玲奈幕府相伴众身份,她若是保持孩童之姿,亦是不太妥当。

    所以,我想请你替玲奈元服,并担当她的后见人。”

    武田信虎点点头,理解义银的想法。

    玲奈虽然是义银血脉,但到底是武田信玄强行取种的果实,这等来历上不得台面。

    现在唯有坚持路边弃婴说,以收养入继为名,继续掩耳盗铃。其实大家都知道武田玲奈是谁的孩子,这么做无非是装傻充愣。

    但既要做戏,总得做好全套。

    斯波同心众是斯波家中枢姬武士团,玲奈一个孩童进入同心众,是说不过去的。

    而足利幕府虽然只剩下了虚名,但将军给的相伴众身份,也是玲奈作为甲斐武田家继承人的重要佐证,必须牢牢捏住。

    所以,玲奈只能是提前元服成年,成为一名姬武士。

    武家元服本就是一笔糊涂账,按古礼应该是二十岁元服,比照天朝冠礼。

    但事实上,大部分姬武士都等不到二十岁,往往十到十五岁就要元服上阵,担当起成年人的责任。

    玲奈三岁元服,算是一个不好笑的冷笑话,但程序总要走一遍。

    武田信虎作为隐退的武田家督,为武田信玄收养的养女元服,担当后见,也就是监护人,有助于玲奈稳固其继承人的正统地位。

    义银为玲奈煞费苦心,武田信虎自然乐得助一臂之力。

    毕竟那是她的亲孙女,看义银对玲奈的重视程度,未来争一争斯波家业也可联想一二。

    武田信虎鞠躬说道。

    “外臣明白,全凭津多殿吩咐。”

    义银又看向一旁的高坂昌信,笑道。

    “高坂姬,玲奈对你依恋甚深,我希望玲奈元服之后,你能够转侍玲奈,可以吗?”

    高坂昌信深深鞠躬,说道。

    “嗨,外臣愿意侍奉小殿下。”

    高坂昌信是武田信玄的众道挚爱,也是她的直臣亲信。

    武田玲奈元服之后,高坂昌信转侍玲奈,便是玲奈的直臣,与武田信玄的君臣关系自此隔了一层。

    但高坂昌信相信武田信玄并不介意,反而会很希望自己这么做。

    玲奈以后要在斯波同心众这一武家集团中生存,身边没有几个亲信随侍,武田信玄也不放心。

    但高坂昌信作为武田家大将,这一转侍自然是降低自身地位,为爱情与忠诚,她算是牺牲了自家利益。

    武田信虎说道。

    “高坂姬忠义,我会写信向信玄我女说明此事,自不会让高坂家受了委屈。”

    高坂昌信鞠躬谢过武田信虎,义银笑着说道。

    “我有意为玲奈元服赐名,老大人能否允许我越俎代庖?”

    武田信虎为武田玲奈元服,带乌帽子,自然也有取名的权力。义银想要为玲奈取名,自然得经过她的同意。

    武田信虎笑道。

    “君上赐名,那是青睐恩赏,自无不可。敢问君上,您想为玲奈取何字为名?”

    义银笑道。

    “我有意将义字赐予玲奈,就叫武田义信吧,老大人觉得如何?”

    “君上厚爱,自然是好的。”

    武田信虎若有所思。

    虽然玲奈明面上是弃婴,但义银绝不会允许自己女儿真的无名无分。要知道,武家社会等级观念森严,家格血统门第缺一不可。

    虽然弃婴一说是掩人耳目,但这一说法放到未来,未必不是别人鄙夷打压玲奈的工具。

    所以,义银将斯波家传的通字义,赐给玲奈当上字,也算是变相承认了她与自己的关系。

    武田家传的通字是信,因为义银的家格身份高于武田信玄,武田家通字自然要屈居于下字。

    两者组合在一起,便是义信。

    这名字的意思几乎就是明示,武田义信乃斯波义银与武田信玄之女,血统高贵,不容轻辱。

    这样的好事,武田信虎怎么可能往外推,她心里还藏着武田玲奈未必不能继承斯波家的妄想呢。

    武田信虎笑道。

    “武田义信,好名字,我这就去准备,这几日便为玲奈完成元服仪式。”

    义银笑道。

    “麻烦老大人了。”

    武田信虎摇摇头,望了眼远处玩闹的玲奈,说道。

    “不麻烦,这是玲奈的福气。”

    义银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玲奈,看见女儿脸上天真灿漫的笑容,心头一暖。

    那是自己的亲生闺女,自然要替她考虑周全,绝不能让她受委屈,被外人糟践。

    一番交谈之后,武田信虎告辞而去,玲奈也玩得累了,被高坂昌信抱去睡午觉。

    义银放下这件心事,派人招来蒲生氏乡,前田利益,明智光秀,商讨下一步计划。

    ———

    议事厅内,义银皱眉道。

    “织田信长就这么退了?”

    前田利益点头道。

    “不错,进驻在山城国的织田军几乎全部退回到近江国,严守在坂本大草一线,卡住了山城国进入南近江的水陆通道,严阵以待。

    她们几乎放弃了琵琶湖西岸的近江国高岛郡,从比叡山过高岛郡走若狭国到越前国敦贺郡这一路,倒是畅通无阻。”

    义银微微点头,看向明智光秀,这家伙的确有一手。

    不知明智光秀是怎么忽悠住了织田信长,织田家竟然没切断近幾斯波领与关东斯波领之间的联系,让义银可以从容调配两地力量。

    明智光秀对上义银的目光,优雅一笑,解释道。

    “这并不奇怪。

    将军组建了两次信长包围网,都被织田殿下攻破。织田家非但没有被围攻削弱,反而借此干掉了六角,浅井,朝仓三家,势力更盛。

    织田殿下显然是尝到了甜头,希望津多殿您能把反对织田家的势力联合起来。

    然后她就可以以逸待劳,通过一举击溃我军,制霸近幾与关东。

    毕竟大多数武家只会臣服于强者,只要能通过一战击溃您与您的同盟,织田家征服天下的道路就会走得更加平坦。”

    明智光秀最后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织田信长希望通过一战击溃斯波家,逼迫斯波义银低头,征服他的肉体和灵魂。

    也许,这件事比起征服整个天下,更让织田信长心思雀跃,无比期待。

    明智光秀没说,但在场的人都隐隐感觉到了她的潜台词。

    前田利益面色一沉,冷哼道。

    “白日做梦,织田军若敢来,我近幾斯波领上下必将给予来犯之敌迎头痛击,让织田家知道厉害。

    恳请君上授权我重组联军,有了上次反三好联军的组建,这次联军协同,一定会顺利许多。”

    前田利益主动请战,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前田利家与高田阳乃心中所想,也是她的渴望。

    担当过反三好联军总大将,敲打过细川三渊那些人,前田利益有信心整合好联军出战,在这次战事中立一大功。

    看过可爱的武田玲奈,前田利益心中亦是深有触动。她与君上的孩子,一定会比武田玲奈更可爱!

    义银面对前田利益的渴望眼神,微微点头,感觉到军心可用。

    他说道。

    “这事先不急,关东方面我还要想想该怎么调动。

    光秀,荒木村重与松永久秀那边,能不能通过外交手段让她们保持中立?还有丹波国的波多野秀治,她会站在哪边?”

    织田家势力是全部退出了山城国,但织田信长埋在西近幾的三颗钉子却还在。

    三渊藤英已经失势,暂且不提。但荒木村重镇压摄津国,松永久秀把守淀城门户,不将这两个人的问题解决,亦是如芒在背。

    对此,明智光秀胸有成竹。

    “君上放心,荒木村重并非织田殿下嫡系,当初她能坐稳摄津守护之位,也在织田殿下意料之外。

    荒木村重出身不高,以杀戮干掉了将军任命的摄津三守护,强行镇压住摄津一国,国内并不服气。

    她首先要解决的是国内的反对势力,而不是与我斯波家为敌。如今,斯波织田对抗,我无暇干涉摄津国内诸事,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义银点点头。

    明智光秀当初与蒲生氏乡起争执,就是希望暂时稳住织田信长,让义银腾出手来吞掉摄津国与丹波国,稳固斯波家对西摄津的统治。

    现在,这事肯定没法办了。但明智光秀之前的布置,已经给了荒木村重很大压力。

    斯波家没空顾及荒木村重,她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收拾国内残局,又怎么会特地跑出来给义银找不痛快,给自己找麻烦呢?

    明智光秀又说。

    “同理,丹波国自打脱离了三好家的控制,这些山民关起门来自治,并不想参与近幾纷争。她们不是我军的助力,也不想帮织田军。

    至于松永久秀,前几天已经来找过我。她现在是怕得要死,唯恐津多殿您先拿她开刀祭旗。

    我可以替她做保,只要我军不败,她一定会老老实实,不敢有任何动作。”

    前田利益显然听懂了明智光秀的潜台词,冷笑道。

    “所以说,如果我军败了,她就会跳出来落井下石咯?”

    明智光秀面不改色,笑道。

    “我军若是败了,落井下石的人可太多了,再多一个松永久秀又何妨?

    现在最重要的,是集中力量与织田殿下交锋,其余细枝末节,只能先放一放了。”

    前田利益哼哼两声不说话,虽然不满意明智光秀和稀泥的态度,但也不得不承认明智光秀说得对。

    织田信长太强大了,斯波家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打赢这场战事,一时顾不得其他事。

    如果真战败了,那必然是墙倒众人推,也没必要再担心松永久秀这个不大不小的角色跟着踩一脚。

第1490章从此啪啪不香了

    义银心里有了一点底,于是下令道。

    “前田利益,你带军稳守关隘,看护山城国,严防织田军偷袭。”

    “嗨!”

    “明智光秀,你继续维护对荒木村重,松永久秀,波多野秀治,以及幕府内外其余大小武家的交涉,替我稳住她们。”

    “嗨!”

    “蒲生氏乡,带队跟我去一次石山堺港。”

    蒲生氏乡问了一句。

    “君上,那小殿下怎么安排?”

    前田利益与明智光秀目中闪过一丝异样,显然对于蒲生氏乡称呼玲奈为小殿下并表示关怀的行为,心有波动。

    义银说道。

    “我们快马出行,速去速回,带着她不方便,让她在府邸住着吧。”

    “嗨!”

    等义银吩咐完,前田利益与蒲生氏乡告退去办事,明智光秀却是坐着没动。

    前田利益与蒲生氏乡走到门外,忍不住回头看了明智光秀一眼。明智光秀对她们的回望,报以微笑点头告别,模样很是欠揍。

    直到她们消失,明智光秀才笑眯眯看向义银。

    义银问道。

    “有什么事刚才不能说,非要等她们离开?”

    对于明智光秀此举,义银是有些不爽的。战前正需要精诚团结,大家都应该做出开诚布公的姿态。

    就算明智光秀有些事不方便当众说,也应该再找机会偷偷过来。她这么大大咧咧不走人,不是成心给那两人心里扎刺吗?

    义银的不满,并没有让明智光秀感到不自在。她在义银心里从来就是个麻烦制造者,属于虱子多了不痒。

    明智光秀轻飘飘的转移话题,说道。

    “臣下猜测君上此去石山堺港很急,怕之后会错失与君上交流的机会,耽误了更重要的事,这才必须留下。”

    义银嗤之以鼻。

    “现在这会儿,还有比去石山堺港更重要的事吗?”

    明智光秀鞠躬道。

    “与织田家之战迫在眉睫,君上在关键时刻离开京都,石山堺港之行必然非常重要。

    臣下斗胆妄议,君上应该想要寻求一向宗的合作,以及调动堺港的钱粮物资为我军所用。”

    义银点点头,明智光秀说的不错。

    义银此时应该坐镇京都,稳住幕府中枢,联络各方势力,本不该随意离开,但他必须去一次石山堺港。

    其一,为寻求石山本愿寺的支持。

    足利义昭两次组建信长包围网,都被织田信长攻破。六角浅井朝仓俱灭,如今就只剩下一向宗还在苦苦支撑。

    织田信长的暴戾超乎佛教宗派想象,连比叡山延历寺这样的地位都难免遭遇佛难,近江一向宗寺院更是被连根拔起,损失惨重。

    到了此时,本愿寺显如与织田信长之间已是仇深似海,一向宗是所有反织田势力中意志最坚决的,比起蛇鼠两端的武家势力更可靠。

    位于伊势尾张两国边界的长岛一向一揆,已然成为织田领地中最大的麻烦。

    织田信长拿下了越前国之后,与加贺一向一揆的地盘接壤,石山本愿寺必然也会调动北陆道一向宗攻击织田新领。

    义银与织田信长这一战,如果能够得到本愿寺显如的支持配合,就能多一些把握。

    斯波家与一向宗在北陆道商路上有深入合作,特别是在堺港,石山本愿寺一直担当着高田阳乃的保护者,双方利益关系深厚。

    本愿寺显如一定会乐于看到义银站出来对抗织田信长,缓和一向宗的压力,促成战时合作并不难。

    其次,打仗需要钱粮军备。

    义银一直秉持着施恩斯波姬武士团的政治战略,三地斯波领收上来的赋税没多少,斯波家反而是不断给当地武家发钱发粮发福利。

    人心是赚到了,但打仗的时候就需要另外找钱粮军备来支撑巨大的战争消耗。

    这份消耗不单单是斯波家自己,义银还要补贴参与反织田联军的其他武家,特别是调动关东方面的外围依附势力,更是不容易。

    这就是联军的痛苦,有些时候当老大只能yes,不能no,不装作信心满满,财大气粗,谁愿意跟你混呢?

    三地斯波领肯定承受不了这份支出,而且义银也不可能改变自己在斯波领的仁政战略。

    斯波领富裕的新生活运动,关乎斯波家作为武家社会世外桃源的灯塔影响力,是义银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兜来转去,最后这钱粮军备的出处,还得依靠高田阳乃控制的堺港来筹措。

    可是,义银已经写了信给高田阳乃,让她做好北陆道商路断绝的准备。

    这时候,他如果再伸手向高田阳乃讨钱,是不是有点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无赖样?

    与其再写一封信去知会高田阳乃,不如走一趟,与高田阳乃好好商量商量。

    义银自己心里也没底,后勤保障干系战争成败,他必须亲自去一次堺港,搞定高田阳乃。

    就算放下君上的尊严,军资肉偿,他也一定要从高田阳乃口袋里掏出钱来。

    谁让他看到武田玲奈那一刻就上头,自顾自发飙和织田家决裂,搞出现在这个烂摊子,总要收拾。

    明智光秀这两点猜的不错,但她还是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义银对织田军事革新成果的忌惮。

    从现代社会穿越而来的义银,很清楚长枪铁炮组合的威力,特别是织田信长还得到了南蛮人的军事援助,可能训练了西班牙大方阵。

    在这个贫瘠岛国,织田信长要想把足轻训练成西班牙大方阵那样强悍的长枪手火枪手,不太现实。

    可就算是低配版的足轻农兵大方阵,那也不好对付,因为义银这边的传统武家备队更落后更烂。

    所以,义银需要去一次堺港,他想起了上次去没能睡到的南蛮金毛红毛白毛三女。

    那金毛女漂洋过海从荷兰跑到远东来赚钱,这一路海运可不太平,她的商船上一定有防卫海盗的火炮吧?

    对付大方阵最好的办法就是火炮轰击,即便是这个时代的落后火炮,实心弹道也足够吓死织田家的足轻农兵,崩溃她们的阵线。

    但是,南蛮人之间也有默契,绝不会把自己纵横四海的火炮卖给岛国人。

    义银必须去一次堺港,亲自和那个贪婪成性的金毛南蛮妞谈一谈,想办法从她手里搞到火炮。

    如今是春夏交际,信风早起,南蛮船会抓住季风季,跟着洋流来到岛国,希望那个南蛮妞已到了。

    义银看明智光秀不顺眼,还有一点就是明智光秀小看了织田信长在军事革新方面的成就。

    织田信长的厉害超乎所有人想象,就凭农兵分离,长枪铁炮,义银都觉得头皮发麻。

    要击败这样强悍的对手,本就不容易。而且对方还是领地超大,回气超快的战国大名体系。

    义银冷冷道。

    “我去石山堺港自有道理,你留下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明智光秀显然感觉到了义银的不耐烦,但她对义银的烦恼其实并不太在意。

    织田信长很强是没错,但织田信长其实不难对付,因为她只是一个自绝于武家阶级的独妇而已。

    义银能打赢织田家是最好不过,织田信长自然会退让妥协。

    可就算打输了又如何?织田信长难道会杀死义银吗?当然不会!

    就算义银沦为织田信长的,那也是血统高贵的,以义银今时今日的影响力,斯波家不至于彻底完蛋。

    而织田信长这个独妇最大的用处,就是明智光秀殷切希望她推翻掉足利幕府,之后就可以呵呵。。人死政熄。

    已经弄死了足利义辉这个天下人,明智光秀不介意再一次布局,请织田信长这位新出炉的天下人归西。

    明智光秀并不像义银那么忧虑战事胜负,她最在意的是织田信长能不能推翻足利幕府这件事,让义银可以清清白白得去建立新世界。

    要知道织田信长的行为乖戾,连织田家臣团都是敢怒不敢言,她又没有子嗣。

    一旦织田信长死于意外,所谓的强大织田家,瞬间就土崩瓦解。

    所以,织田家很强大,织田家也很脆弱。织田信长得罪了太多人,无数人希望她去死。

    万妇所指,无疾而终,这句古话是很有道理的,让一个人死的办法有很多很多。

    斯波义银同样是了然一身,但境况却是不一样。他身上捆绑了太多人的利益,大家自然盼着他长命百岁,莫要出事。

    而现在在明智光秀心中,武田玲奈带来的巨大变数比起独妇织田信长,威胁更是大十倍百倍不止。

    她说道。

    “君上说笑了,我留下来,自然是因为有些事比起击败织田殿下,更加重要。”

    义银忍不住笑起来。

    “危言耸听。”

    明智光秀一改平日的优雅笑容,面色凝重,肃然道。

    “君上,您有没有感觉到,前田利益这阵子对您的态度变得有些古怪,似乎兴奋过了头。”

    义银瞅了明智光秀一眼,冷声道。

    “大战将至,前田利益主管近幾斯波领军事,担当近幾斯波联军总大将,正是建功立业之时,闻战则喜有什么可奇怪的。

    明智光秀,我警告,收起你那些小心思。现在是战时,你若是胡言乱语扰乱了军心,我要你好看。”

    明智光秀伏地叩首,一字一顿说道。

    “我对君上的忠心可鉴日月,如今危机已经迫在眉睫,我不得不秉公直言,恳请君上三思。”

    见明智光秀一反常态,脸上再无往日从容,显得忧心忡忡,义银反而被她这副模样给震住了。

    要知道,当年设计干掉足利义辉的明智光秀面对回来近幾兴师问罪的义银,即便遭遇鞭打关押,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的担忧。

    义银眯了眯眼,慎重道。

    “你说,我听着。”

    明智光秀说道。

    “君上终于有了孩子,血脉得以传承后世,臣下本应该高兴才是。

    但武田玲奈的出现太突然,不但打破了臣下的鸠占鹊巢之策,更是打破了许多人的心理平衡。

    原本君上没有孩子,我可以用入赘之名吊着那些个爱慕您的家中重臣,慢慢执行鸠占鹊巢计划。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操作,让君上的血脉填满各家重臣的继承人,充实斯波家根基,便可水到渠成。

    但如今,先诞下君上血脉的是外藩,而且是一家强大的外藩。武田家甚至依靠这个孩子,得到斯波家的反哺,维护了自家的利益。

    这不但让重臣们情难自抑,更是激起外人对您的野心。

    君上本是落尘的谪仙,为世人仰慕。可是现在,大家都知道,原来君上也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可以为了孩子付出所有,这就麻烦了。

    外藩会觊觎您的血脉,意图从斯波家获取利益。内臣不再期盼入赘,希望通过其他手段获取您的种子。

    一切都乱套了!”

    明智光秀这话说得痛心疾首,义银却是不以为然。

    当年他同意明智光秀的鸠占鹊巢之策,是为了家业吗?不就是为了合理得在女尊开逆后宫嘛!

    如今有了武田玲奈这个可爱的女儿,当然是一件好事。

    如果有更多人主动冲上来啪啪啪自己,免得自己每次找人啪啪啪都要思索借口,更加是好事一件。

    义银随口说道。

    “入赘谣言本就是你胡编乱造,还让那几个傻子为了斯波料所争得家里乱糟糟,甚至前田利家主动献领,就为了得到入赘资格。

    如今入赘谣言不攻自破,她们想要种子,我给她们便是,化家臣为分支,这不就是你谋划鸠占鹊巢之策的本意吗?”

    明智光秀见义银不以为然,便知道他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甚至可能改变斯波家未来的政治结构。

    她叹道。

    “君上,鸠占鹊巢之策不是您想得那么简单。

    鸠占鹊巢的确是要化家臣为分支,但必须是家臣以您的血脉为核心重建家业,子嗣的家臣团自愿融入斯波家,成为斯波家分支亲族。

    所以,血脉只能被恩赐,绝不能被夺走,特别是被外藩夺走,反而会削弱斯波家的实力,造成被外藩篡夺家业的威胁。

    这一切的根本,就在于得到血脉的姬武士将如何看待您。您必须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上位者,而不是她们触手可及的一个普通男人。

    当她们把你当做普通男人看待的时候,那些姬武士背后的家族又怎么甘愿充当斯波家的陪衬,而不是生出取而代之的野心呢?”

    义银一愣,好像是这个道理。

    明智光秀在谋划的鸠占鹊巢,是用入赘之争吊着斯波重臣们的心,对细川藤孝也是一直在PUA。

    让那些傻子觉得能和义银上次床,是老天爷的恩赐,是积累几辈子的福分。

    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是一头猪,只要一群人肯疯抢,也会被视为貂蝉妲己,捧到天上去。

    可现在,猪现原形了。

    在这个中古时代的女尊世界,男人地位有多低,义银很清楚。

    如果大家都把他当成普通男人看待,他不就成了可以随便上的男表子,还怎么演三贞九烈?

    最后的结果,就是姬武士心安理得将孩子生下来继承自己家业,而不是甘心充当斯波家的分支。

    如果遇到武田玲奈这种外藩危机,义银心疼孩子,还要用斯波家的力量去反哺外藩,这不就是典型的冤大头吗?

    往义银感官享受的私心说,从此以后,义银和姬武士上个床下个种,再没人感激涕零再没人磕头谢恩,这。。好像是有点不香了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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