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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日本战国全文阅读

作者:五四四五五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txt下载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61章缺钱就要多化缘

    世界上没有几个真正的傻子,当你把别人当蠢货的时候,往往就是你把自己的真心给暴露了。

    上杉辉虎急于求成,不慎露出破绽,就在关东三姬为此疑神疑鬼的同时,远在美浓国岐阜城,织田信长也正在与几名重臣密谈。

    隆冬腊月,即便浓尾平原不如关东苦寒,议事厅的四角还是点燃了足够的火盆,让房间温暖如春。

    织田信长半卧在主位上,座下的丹羽长秀正在汇报工作,陪坐的是柴田胜家与佐久间信盛。

    南近江之乱已经平息,当地武家被尾张武将派杀寒了胆,再加上六角母女兵败失踪,叛乱失去了主心骨,当地武家也渐渐认清现实。

    柴田胜家与佐久间信盛带着战功回归,等候恩赏,这本是一件爽利的快事,但丹羽长秀的汇报却让两人有些不爽。

    织田领地叛乱四起,战火不断,作为后勤大管家的丹羽长秀是叫苦不迭。

    即便织田家实力雄厚,革新也带来了巨大的收益,但依然禁不起一刻不停的征伐,财政压力很大。

    丹羽长秀说道。

    “南近江之地乱了许久,去年的秋粮入库非常不理想,远远低于预期。北近江那边,秀吉也一直在讨要军需,数量很大。”

    织田信长摆摆手说道。

    “秀吉那边就不要说了,她做的非常好,远远超出我的期待。

    没想到呀,她这么快就寝反了矶野员昌与阿闭贞征,逼得浅井家狗急跳墙,几次出兵想要打破包围网,结果都被她拼死挡下来。

    浅井长政不但是损兵折将,还让浅井家臣们感到失望,已经陆陆续续投过来不少人。

    秀吉不但要镇守横山城,还要用钱粮收买浅井家臣,保证矶野员昌与阿闭贞征她们的作战物资,这方面你不能短缺了她。”

    丹羽长秀无奈鞠躬答应下来。

    她对羽柴秀吉并没有意见,反而一直是很欣赏这位后辈。但羽柴秀吉实在太能花钱,崽卖爷田她是一点不心疼呀。

    为了完成织田信长交付的任务,羽柴秀吉一面拼命交好浅井家臣,竭力寝反,另一方面她还要带着这些寝反者一起围堵浅井长政。

    织田信长很满意羽柴秀吉的做法,让背弃浅井的前家臣去阻挡浅井长政的反扑。

    既可以减少织田兵力的消耗,还能制造她们之间的血仇,让这些寝反者无法再回头,简直完美。

    但这个策略有一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真的真的很花钱。

    羽柴秀吉在台前堆满笑容拉人,背后是织田家源源不断的钱粮收买。好人都让她当了,人心也让她收了,钱粮却是丹羽长秀在掏。

    但即便再困难,织田信长已经发了话,那丹羽长秀也只能照办,继续由着羽柴秀吉烧钱吧。

    另一边,柴田胜家哼了一声。

    “那个爱用小聪明的家伙,希望她不要平白浪费大殿的物资才好。”

    织田信长看了眼柴田胜家,并没有计较她的无礼。

    作为主君,织田信长的脾气从来都不太好,但对柴田胜家这位尾张派大将,她还是很包容的。

    不单单因为柴田胜家能打仗,更因为织田信长需要利用柴田胜家去平衡家中派系。

    织田家号称两百万石大大名,但核心领地还是以浓尾平原为主的尾张美浓两国百万石,这两国的武家就是织田信长的基本盘。

    随着战事扩大,织田信长越来越需要借助西美浓三人众为首的美浓派力量,但她对这些在西美浓拥有很大势力的当地人,依然警惕。

    当年美浓征伐,斋藤义龙突发疾病亡故,织田信长顺利拿下美浓国。但因为尾张美浓两国体量相当,织田家无力镇压整个美浓国。

    所以,织田信长选择击中力量吞没消化掉斋藤家根基的东美浓,对三人众为首的西美浓武家施以怀柔,跟随自己征战四方。

    时至今日,织田家臣团中最有力的派系,就是下尾张四郡的织田家老班底,以及西美浓三人众为首的美浓臣服者。

    在这两派人之间保持平衡,有利于织田信长掌控织田家臣团。

    就算她不满织田家中的懈怠者,也是从尾张派选出林秀贞,从美浓派选出安藤守就,一起放逐。

    对两派势力各打五十大板,让双方都不觉得吃亏。

    而柴田胜家作为尾张派大佬,织田家第一大将,织田信长的刻意优待是向尾张派表明,尾张老乡团是她的根基,让大家安心跟她混。

    所以,尾张派其实还是稍稍压着美浓派,让美浓派必须对她忠诚,寻求庇护,这是织田信长的驭人之术。

    这一次,柴田胜家与佐久间信盛携胜归来,这群尾张老**在南近江之地打砸抢烧,已经是赚得盆满钵满,可她们还想要更多恩赏。

    织田信长安排丹羽长秀在她们觐见的时候搞后勤汇报,还把羽柴秀吉抬出来表扬,态度很明确。

    羽柴秀吉不比柴田胜家她们功劳小,而且现在织田家业还在困难时期,大家别太贪心只想着多分一点,先一起把蛋糕做大吧。

    柴田胜家当然明白织田信长的话中之意,她再不爽也不敢对织田信长龇牙,只能骂骂羽柴秀吉,过过嘴瘾就算了。

    丹羽长秀苦笑看着织田信长敲打柴田胜家,她就是个工具人。

    羽柴秀吉的异军突起,也许就是织田信长在尾张派美浓派之外,意图建立新的近江派,以维持她稳稳压制织田家臣团的权术吧。

    织田信长表扬了柴田胜家几句高风亮节,大公无私,把她堵得没办法再提恩赏,然后话锋一转,说道。

    “权六,武田信玄要上洛了,你知道吗?”

    柴田胜家一愣,说道。

    “那不是伊势国的谣言吗?”

    织田信长哼了一声,面色颇有些不悦。

    她的三妹北畠信包不甘寂寞,一心想要除掉北畠具教这个很有威望的前家督,抓稳北畠家的权利。

    但北畠信包的手段太过低劣,吃相实在难看,竟然想用制造谣言诋毁北畠具教,以莫须有的罪名杀掉北畠具教全家。

    如果北畠信包真的把这件事做成了,织田信长也就笑骂一句无耻,然后帮她收拾残局。

    能够拔掉南伊势之地的隐患,对织田家掌控整个伊势国很有利,织田信长当然乐见其成。

    但偏偏北畠信包这件事做成了半吊子,烂摊子,让功利主义的织田信长顿时不爽了。

    北畠具教通过武田信虎,向斯波义银求助。

    她这个隐退的前家督是协议让位,现在织田家等于是撕毁协议,破坏武家传统,自然不容于斯波义银那位武家秩序守护者。

    斯波义银也给了织田信长面子,并没有强硬申饬。

    他只是保护北畠具教去奈良之地入道出家,再把北畠两个女儿收为小姓,算是保住北畠一脉后裔。

    但是,斯波义银这么一迂回,等于坐实了织田家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恶劣行径,让有心亲近织田家的武家们寒心不已。

    武家有慕强情结,织田家兴旺发达,自然少不了姬武士愿意投效。但姬武士投靠织田家,那是为了出人头地,做大自家家业。

    织田家的革新已经让传统武家议论纷纷,这会儿又要打破底线屠灭让出家名家业的隐退家督满门。

    敢问,有几个人愿意真心为这种没有契约精神的武家大名效力?奉公恩赏的本质就是一纸契约,我玩命你给钱,谁都不欠谁。

    北畠信包偷鸡不成,反而连累织田信长颜面有失,织田家威望有损,织田信长岂能不气恼这个无能的三妹?

    可现在,北畠信包这个草包编造的武田上洛之事,不想却变成了真事。织田信长气恼之余又觉得好笑,只能化为冷哼一声发泄情绪。

    柴田胜家见织田信长沉着脸不说话,把目光投向丹羽长秀求助。

    丹羽长秀对织田信长微微鞠躬,接过话头说道。

    “南伊势的谣言已经尘埃落定,这次武田上洛的消息来自关东,并非南伊势。

    有消息说,武田信玄拿到了将军的御内书,将以幕府大义为名上洛京都,参与围攻我家。”

    织田信长冷笑道。

    “武田信玄还没开始动员,她准备春耕之后上洛,打通东海道的情报就已经摆在德川殿下的案头上。

    关东也不太平呀,有人想要武田信玄倒霉,把她的老底都揭出来了。才几天功夫,德川殿下已经来了两封信,虚心向我问计,有趣。”

    武田上洛,德川家首当其冲。

    德川家康这几年老老实实跟着织田信长东奔西跑,卖命做好盟友,不就是为了这时候织田信长能拉姐妹一把吗?

    这一封封信递过来,写得才情并茂,看得织田信长都有些感动。

    但感动归感动,织田信长可不会被手下小妹当枪使,她自然有自己的考虑。

    柴田胜家想了想,说道。

    “德川殿下如此急切,想来已经查证了武田上洛的真实性。武田家来势汹汹,大殿也该早些准备。”

    织田信长摇摇手,说道。

    “我不急,不打穿了远江三河两国,武田家到不了我面前。

    我倒是对武田信玄手中的那封御内书很感兴趣,让投靠过来的甲贺众帮我查了查,原来御内书是通过天台宗的渠道送去甲斐国的。”

    德川家康为织田家跑前跑后,忙里忙外,织田信长却对德川家的灭顶之灾轻描淡写,这份冷酷薄凉让柴田胜家心中微微一寒。

    但之后,她的注意力就被御内书的出处给吸引了过去。

    柴田胜家惊愕道。

    “天台宗?比叡山延历寺刚才得到大殿您的宽恕,怎么又搞出这等蠢事来了?”

    织田信长呵呵一笑,冷冷说道。

    “觉恕上人是不蠢,但她架不住手下那么多猪一样的尼官。

    这件事应该发生在比叡山被围之前,但并不妨碍我起兵围山,去找觉恕上人讨个说法。

    这秃驴也是混账,给我几万贯就算打发了,却将送给津多殿的无价佛宝穿街走巷送去,高调得很!

    这次,我绝不会让她轻易过关,非得将延历寺刮地三尺,拿够好处再退兵。”

    丹羽长秀一愣,说道。

    “大殿,您可是和津多殿有约,对比叡山延历寺既往不咎。”

    织田信长嗤之以鼻。

    “我当然是守约的。

    对浅井长政,我说了不会主动攻打她,但她手下一个个投奔到我这里来,她自己忍不住先动手,我以后还手,津多殿也不好说什么。

    对觉恕上人,我只是说原谅了比叡山帮助浅井朝仓联军夹击我的罪行,但现在是那群秃驴找死,和武田家联手,与我为难。

    难道我要受限于一份别人先违反的约定,还不能去寻她们晦气?

    米五娘,你刚才也说了,战事连绵,家里缺钱,我不去找比叡山的大富翁化缘,你准备从哪里给我变出钱粮来?”

    丹羽长秀苦笑不语。

    织田信长比她脑子清楚,打仗打得就是钱粮,没钱谈什么征伐。

    织田家穷兵黩武,即便有新政搜刮,拼命帮织田家输血,也不够织田信长四面出击的乱花钱粮。

    如此看来,再去围一次比叡山,让延历寺的天台宗高尼们帮忙再出出血,的确是一个解决办法。

    丹羽长秀闭嘴了,织田信长看向柴田胜家与佐久间信盛。

    “你们不是觉得我吝啬,恩赏给的不够多吗?

    回去就动员,开春以清理一向一揆残党为名,进兵三井寺与坂本城一带,命令比叡山的尼兵团回避,随时准备围山。

    延历寺三井寺那些尼姑富得流油,这次能搞来多少好处,就看你们有多用心了。”

    柴田胜家与佐久间信盛都是精神一振,鞠躬领命,随后柴田胜家冷静问道。

    “大殿,德川家那边我们就真的不管了?”

    织田信长横了她一眼。

    “德川殿下可是我的好妹妹,我怎么会不管她呢?

    但武田上洛的情报来源模糊,我总要查证确实,不能为了一个难辨真假的情报,就动员主力千里奔波吧?

    我家农兵分离做得比一般武家要好,开春动员常备军势去比叡山找觉恕上人讨个说法。

    如果武田信玄真的上洛,那也是春耕之后的事,我再派人从比叡山过去帮德川殿下便是。”

第1462章黄雀之后有黄雀

    柴田胜家倒吸一口气。

    织田信长这是准备先用德川家消耗武田家,等德川家领地被糟蹋差不多了,再慢悠悠过去摘桃子。

    三河远江两国这几年在德川家康的经营下,发展的很不错。反而是织田家一直在近幾征战,领地还时常出现大规模的叛乱和暴动。

    此消彼长之下,织田信长开始警觉德川家康的实力提升,她这次就是要利用武田信玄打烂德川家的领地,削弱德川家,再出兵援助。

    柴田胜家点点头,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

    她又不是德川家臣,没必要为德川家康多考虑。织田信长坑德川家康又如何?乱世战国本就是尔欺我诈,盟友情谊无非是口蜜腹剑。

    站在织田家的角度看,织田德川两家的联盟值得维护。但德川家的实力必须弱于织田家,德川家康甘心当织田家的小妹,才最有利。

    织田信长见柴田胜家不再说话,微微一笑,她的战略视野比柴田胜家想象的更高远广阔。

    武田信玄还没动员,武田上洛的确切情报就传到德川家康案头。德川家康毫不怀疑就送来给织田信长,完全不担心情报有假。

    要知道,如果情报有误,导致织田德川两家提前动员准备,要浪费多少钱粮啊?

    德川家康敢这么做,必然是对情报的真伪很有把握,那么这件事就有意思了。

    关东那边有权利人物想要看到武田信玄倒霉,甚至很可能利用武田上洛,在背后插武田信玄一刀。

    所以才会毫不忌讳武田家日后的报复,主动向德川家康泄密。

    要知道,德川家康没有义务替泄密者保密信息来源,那个背后泄密的人随时可能被德川家康出卖,武田信玄的报复随时会冲着她去。

    是谁不在乎强大的武田家事后报复?又或者说,是谁准备在武田信玄上洛之时有所动作?

    织田信长无意为别人火中取栗,对她而言最好的状态,就是德川家康被武田信玄重创,武田信玄回返关东去找泄密者麻烦。

    至于织田信长自己,她要当那个躲在螳螂捕蝉之后的黄雀。

    织田信长有志征服天下,对关东之地自然也不会放过。但现在她还没有撕开信长包围网,那么多麻烦缠身,暂时没空理会关东。

    如果武田信玄被关东大名暗算,那么把这头甲斐猛虎放回去,挑动关东人杀关东人,等织田家缓过气来,再一鼓作气推过去。

    武田上洛主动挑衅,那么织田家日后反攻倒算连理由都不需要再找,岂不美哉。

    穷兵黩武的织田信长现在要先去比叡山逼着觉恕上人提供军费,然后北上弄死已经被削弱到极点的浅井长政,再图后续。

    对付觉恕上人和浅井长政的理由都很充分,斯波义银也没话说。是她们先动手的,怨不得织田信长反击。

    织田信长想的很美,她虽然不知道背后的泄密者是上杉辉虎,但她看透了上杉辉虎的居心。

    织田家不会和武田家硬碰硬,让武田信玄有足够的力量回头去找上杉辉虎的麻烦。

    祸水东引,方为上策。

    织田信长自诩黄雀,却不知道她再次围困比叡山讨要军费的主意,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

    因为在她身后也有一只黄雀,死死盯着她,要利用她完成自己复仇的夙愿。

    ———

    深冬初春交际,大地渐暖,万物复苏之始。

    京都,本能寺。

    正坐在佛堂之中闭目拨动念珠的本能寺日玄,她忽然停下了手中动作,睁开眼看着眼前两人。

    “织田殿下又要上洛了?她不是准备开春就对长岛一向一揆动手吗?怎么会改了主意到京都来?”

    一人鞠躬说道。

    “不是来京都,是动员在南近江作恶的织田军,走三井寺坂本城一线,要再度围困比叡山。”

    本能寺日玄的面色渐渐凝重。

    “她又想做什么?”

    另一人鞠躬说道。

    “听说织田家的财政很糟糕,毕竟织田军是与整个近幾的大名们为敌,四处用兵,消耗非常大。”

    本能寺日玄点点头。

    “原来如此。”

    南近江的织田军是从尾张来的外来户,她们可不在乎近幾武家怎么看待自己,只想着在南近江之地多捞点实惠。

    古人乡土情深,织田军在南近江屠人夺地的行径,让近江乃至近幾本地人非常反感,但织田家势力强盛,大家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这次,织田信长要调动那些名声狼藉的尾张织田军,前往坂本一带,就是要威逼天台宗,讨要更多的军费。

    三井寺坂本町一线,不单单是近江寺院的商贸中心,也有不少比叡山的尼舍住宅建立在这里。

    驱赶当地尼众,围困比叡山,最大限度威吓觉恕上人,搜刮比叡山的财富,织田信长是很会玩呀。

    看到天台宗倒霉,日莲宗的本能寺日玄自然开怀乐见。但如果只有这点,那还是远远不够的。

    日莲宗枉死在延历寺山法师刀下尼官信众的性命,日莲宗被捣灭的山门寺院,必须要用鲜血与焚毁讨还!

    本能寺日玄看了眼恭恭敬敬等候吩咐的两人,微微一笑。

    织田信长虽然是借助日莲宗信徒的力量,建立了铁炮工坊,打造出乐市乐座的新政,但她始终很警惕日莲宗,谨慎不被日莲宗利用。

    本能寺日玄心中难免怨恨。

    当年是织田信长蛊惑前去求助的她,煽动她应该对一向宗与天台宗报复,讨还血债。

    但得到日莲宗的帮助之后,织田信长却是吃干抹净不认账,不愿意替日莲宗做主,完全把本能寺日玄当成了冤大头。

    作为一位武家大名,织田信长的做法无可厚非。但对于本能寺日玄来说,这是言而无信的背叛。

    从织田家第一次上洛,本能寺日玄令人举起佛旗,就试探出织田信长过河拆桥的小心思,但织田家还真是缺不得日莲宗的协助。

    因为铁炮需要维护保养,织田军中有大量的日莲宗信徒在为军队服务。

    因为乐市乐座需要町民支持,织田城下町有大量的日莲宗信徒在为织田家的政策服务。

    织田信长既要日莲宗的支持,又要防范日莲宗的渴求,还要日莲宗继续为她付出,为她所用。

    这世界上的便宜,真是让织田信长占光了!但这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吗?

    本能寺日玄眼前的两人就来自织田家的军队与城下町,她一直在基层角度,关注着织田信长的一举一动,等待动手的机会。

    南蛮教利用织田三好一战,借几声铁炮就点燃了织田家与一向宗的全面战争。

    日莲宗为什么不可以在织田信长围困比叡山的时候,迫使织田信长与天台宗彻底决裂呢?

    机会就在眼前!

    织田信长只是想要威吓觉恕上人,逼讨军费。但军队是一头猛兽,总有野性难驯的时候。

    只需要一点点冲突,在织田军与山法师之间制造出流血,就可以让围困比叡山的僵局走向失控。

    日莲宗在织田军中有人,本能寺日玄相信那些信徒,她们会愿意为日莲宗去死的。

    一旦织田军与比叡山发生流血冲突,强硬的织田信长不可能对天台宗教团屈服退让,在突变面前,她只会用更强硬的态度去镇压。

    想象燃烧的比叡山,燃烧的延历寺,燃烧的根本中堂,本能寺日玄那张慈悲为怀的面孔,猛地扭曲了一下。

    “伊女,美乃。”

    “嗨!”x2

    “还记得你们的村子是谁烧掉的吗?还记得你们的父母是被谁驱逐导致活活饿死的吗?”

    “是天台宗!是一向宗!是那些恶魔,是那些异端杀死了我们的亲人,夺走了我们的一切!”

    本能寺日玄的手掌一紧,拇指一挑,串绳崩断,念珠散落一地。

    “现在,到我们向天台宗讨还血债的时候了!

    帮我,帮我切断织田家的后路吧,让织田信长履行她的承诺,替我们讨还血债!”

    “嗨!”x2

    织田信长绝没有想到,早已被她弃如敝履的本能寺日玄,一直在关注着她,等待着这个机会。

    织田家将为了这次比叡山之围付出惨重的代价,在与一向宗决裂之后,又被推向天台宗的对立面。

    从此,织田信长只能与日莲宗南蛮教加深合作,再无回旋余地。

    ———

    多闻山城。

    初春微凉,义银坐在居所门廊上,望着枝头的嫩芽。在他身后,井伊直政温柔得将一件外衣披在他身上。

    “津多殿,春寒料峭,乍暖还寒,请您当心身体,不要受凉了。”

    义银回头对她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说道。

    “你已经是同心秘书处的大人物,每天要忙那么多事,这些琐碎杂务就让那两个小丫头操心吧。

    德松龟松也来了有些日子,对我的生活起居都很熟悉。以后,蒲生氏乡与你就不要再管这些杂事,大材小用。”

    井伊直政看了眼身后那两个新来的小萝莉,那对姐妹花诚惶诚恐向她伏地叩首,然后爬起来伺候义银穿衣梳理。

    看她们已经熟练的动作,井伊直政的眼中忍不住透出一丝嫉妒。

    这些事,原本都是她独占的。可随着同心秘书处逐步走上正轨,她也的确没有精力像以前那样两面兼顾,面面俱到。

    正巧北畠具教来求助,义银把她安排去兴福寺出家,以小姓身份留下她的两个孩子德松龟松,替她保全子嗣。

    对于义银的无私帮助,北畠具教自然是感激涕零。

    有了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两个榜样在前,多少武家恨不得将女儿送给义银当小姓,未来也能有个好出路。

    可义银对于武家这种心安理得让小萝莉忙里忙外伺候的日子很不习惯,他更喜欢让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这样大些的美少女侍奉自己。

    可随着地位的提升,即便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乐意侍奉君上,但被事务缠身的她们也越来越分身乏术,义银只好走回用萝莉的老路。

    德松龟松出身名门,小小萝莉长得甜美稚嫩,可爱程度不比当年的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差。

    义银也乐得再培养几年,等她们慢慢长大成为美少女,欣赏花苞盛开的过程,真是值得期待呀。

    他此时并没有发现井伊直政那点嫉妒心思,笑着说道。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井伊直政的口气酸溜溜。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君上吗?”

    义银一懵,手指在她额头弹了弹,走回房间主位坐下,笑骂道。

    “小妮子什么时候学会顶嘴了?说正事!”

    井伊直政借着开玩笑的口气,发泄了一丝情绪,然后马上收拾好心情,她跪坐在义银面前鞠躬道。

    “君上,问注方已经正式组建完成,堺港方面也会把历年的财务记录抄一份送到问注方,备份归档。”

    义银点点头,说道。

    “这事我已经知道,我还听说你给本多正信塞了一个厉害的家伙过去,闹得她很难堪呀。”

    井伊直政对义银的调侃不以为然,肃然道。

    “君上,我做过调查。

    这个本多正信的过往很不干净,明智光秀大人提供的经历有很多含糊不清,值得斟酌之处。

    问注方这么重要的部门,我必须谨慎小心,不能让这样的人独揽大权,必须想办法保证她的忠诚。

    半泽直义此人很有能力,在遴选培训中的成绩是她那届的最优秀的姬武士,特别是政治思想的评分是特优。

    我觉得把她派去问注方辅佐本多正信,非常合适。”

    义银摇头道。

    “不过是一个存放财务档案的部门,哪有你说的那么重要?那个半泽直义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优秀,你这样做不是耽误了她的前途吗?

    本多正信也许有问题,但她是明智光秀举荐的人,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人无完人,既然要用别人的才能,就必须容忍别人的缺点。

    直政,你要是总这么刚直,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以后的日子会很难受的。

    你的地位已经不低了,要学会与光同尘,不要总是盯着同僚的背后,看谁都像是坏人,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说你是酷吏目付之流?”

第1463章惊闻火烧比叡山

    井伊直政鞠躬道。

    “我的心中只有君上,不容许任何人破坏您苦心开创的家业。

    至于别人爱说什么,就让她们说去吧,我不在乎!”

    义银看这孩子还是那副倔强模样,几年功夫都没变,只能叹了一声,说道。

    “你这臭脾气,我懒得说。”

    井伊直政又说道。

    “况且,我认为问注方大有可为,并非可有可无的边缘部门,当然要派遣精英严加管理。”

    义银瞅了井伊直政一眼,觉得自己的额角有点抽痛,忍不住用手指揉起太阳穴。

    “你又想要做什么呀?”

    井伊直政看了眼德松龟松,义银甩甩手,让她们先退下。

    等两个小萝莉鞠躬退了出去,井伊直政才肃然说道。

    “君上命我掌管同心秘书处的监察职责,我自当殚精竭虑,为君上分忧。

    可是,相关的财政资料含糊不清,各地政出多门,各行其是,令我夜不能寐,唯恐辜负君上之托。”

    义银沉思道。

    “这不怪你。

    斯波家复兴的时间太短,我当年为了速见成效,在许多事上做得急功近利,的确留下不少麻烦。

    但现在,家中法度已经开始完善,监督管理也提上了日程,伱不必太过焦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井伊直政鞠躬说道。

    “君上之言,臣下不敢苟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从来只有精益求精,哪有坐等情况转好的好事?

    自古财帛动人心,北陆道商路蕴含数百万贯的大利,又有几人能够经得住这等诱惑?

    仅仅依靠斯波忠基金与关东侍所奉行所的廉政众,很难遏制人心贪婪,唯有建立统一有效的监督体系才能让人心存敬畏,知难而退。”

    井伊直政的谏言掷地有声,义银也有所触动。

    北陆道商路是他在下关东之时,一步步摸索建立起来的,草创之初,处处都是漏洞。

    现在的监督体系,主要是比滨结衣的廉政众负责斯波忠基金的数据收集,长谷川长纲的廉政众负责关东侍所奉行所的数据收集。

    这些存放的数据,再由井伊直政为首的同心秘书处监督部门,定期派遣人员审计清查。

    显然,井伊直政觉得这个体系太过简单,漏洞太多,不利于震慑心存不轨者。

    毕竟,北陆道商路是一个大金矿,如果有人能绕过监督,随便挖几下就足够全家几辈子吃喝不尽。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井伊直政的想法没错,只有强有力的监督体系,才能遏制人的贪欲。

    义银叹了一声,说道。

    “说说你的想法。”

    井伊直政鞠躬道。

    “明智光秀大人提议组建问注方,应该也是担忧北陆道商路的监督问题,这才想要未雨绸缪。

    君上将本多正信钦点提拔,授予斯波编制,想来也是认可明智光秀大人的想法吧?”

    义银哼了一声。

    “明智光秀?论挑拨离间耍心眼,她是一把好手,但经济上的事她懂什么?

    她就是想给高田阳乃上点镣铐,不过北陆道商路的权利是有点大了,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井伊直政笑道。

    “君上胸怀韬略,臣下敬服。

    不管明智光秀大人是出于什么目的,君上的心里可是明白得很。既然舞台已经搭好,我自然不能浪费了君上的布置一番。

    问注方已经建立,那北陆道商路的档案就不该只限于堺港方面,其他各方都应该送一份过来存档。

    包括斯波忠基金,直江津,关东侍所奉行所,武家义理促进会等等所有相关的收入支出,都应该有留档备份。”

    义银瞅了眼井伊直政。

    他并不是真的把问注方当做一个边缘部门,但做事要讲究一个节奏,不能太急。

    明智光秀取得了尼子胜久的支持,义银顺着她们的意思搞了这个问注方,要求高田阳乃把所有资料备份过来。

    高田阳乃已经乖乖照做,义银也不好逼人太甚。毕竟他还要用高田阳乃帮自己搞经济,赚钱养活斯波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

    真要把高田阳乃逼得没法做事,斯波家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先将问注方建立起来,然后慢慢一步步收紧监督管理,温水煮青蛙才是上策。但年轻气盛的井伊直政却不愿意,这是要一步到位呀。

    问注方不但要堺港的备份,还要扩张到北陆道商路相关部门的备份。照这样算起来,是不是三地斯波领的内务财政也要备份?

    井伊直政如果把整个斯波家的财政数据全部握在手里,然后一一梳理,所有人在台面底下的小动作都将无所遁形。

    正如义银刚才所说,井伊直政这个搞法很容易得罪人,最后把自己搞成孤臣酷吏,以后的路可不好走。

    义银果断说道。

    “我会下令让所有北陆道商路相关的部门,都将有关商务方面的资料送一份存档到问注方,但你也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井伊直政诧异看着君上。

    “请君上吩咐。”

    义银叹道。

    “第一,问注方的存档范围到此为止,仅限于商务。你给我太平一点,别去琢磨什么三地斯波领,奉行所的财政备档。

    第二,问注方仅专注于存档,不要去刺探送来档案的真假,更不能自己去主动收集资料。”

    井伊直政下意识说道。

    “君上,这是为什么?”

    看她的模样,义银就知道小丫头的确是存了这个心思。

    义银忍不住哼了一声,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不让你死于非命!

    北陆道商路相关的存档,那都是商务方面的资料。不管是高田阳乃,石田三成,还是大熊朝秀,大藏长安,她们都没什么理由反对。

    毕竟,单纯是钱粮的事,最多就是手下人手脚不干净。所以,她们几个都不会送假资料过来,顶多是模糊或者遗漏,没必要深究。

    但三地斯波领与关东侍所奉行所的财政数据,那就不一样了。

    不说高阶武家之间相互的利益输送,政治交易,单单说起军事预算,那就是满满的猫腻。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军中姬武士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重赏?这军事支出从来都无法细究,明白重金之下必有勇妇的道理就是了。

    义银的确想要完善家中法度,但那也得一步步来,让重臣们有个适应的时间,慢慢把一些不好的习惯改过来,把过往掩盖掉。

    如果这些数据现在就送过来备份,那等于是将把柄送来问注方,谁还能安心做事?

    三地斯波领的代官可以是高风亮节,两袖清风,但跟着她们混饭吃的部众也都没问题吗?

    还有军方那些大佬,谁没做过一点越界的事?

    就说真田信繁那个山猴子,整天想着占关东侍所的便宜,给真田众搞福利,她就第一个经不起审计清查!

    但查出来有问题又怎么样呢?义银还能为此剥夺她的领地,让她滚蛋别干了?还是罚她的钱粮,让她带着手下受穷吃糠?

    义银好不容易笼络了滋野三族,借助真田信繁拿下西上野之地。虽然过程不是很愉快,但毕竟是扩张了斯波家在关东的势力。

    为了一点钱粮的事,就要自己打自己的脸,收拾自己的亲信,逼得地方部众心怀不满,义银脑子坏了吗?

    如果井伊直政真把这些地方大佬,军方大佬逼急,义银是挥泪斩马谡好?还是饭腐永远在路上好?

    井伊直政的心思是好的,人也很聪明。她看出义银同意建立问注方就是要收紧监督权,她也愿意为义银去冲锋陷阵,不顾自身前途。

    但义银不需要她这么做,治大国如烹小鲜,有些事急不得,只能是徐徐图之。

    义银是开创家业的第一代家督,威望崇高压得住家中那些鬼魅魍魉一般的小心思,他还年轻,有时间慢慢玩,没必要搞得太难看。

    就像是李世民可以允许手下骄兵悍将得以善终,朱元璋却只能举起屠刀帮后人拔除杂草。

    年纪的优势,真的很重要。

    只要开国之君自信能用寿命熬死开国元勋,许多麻烦就不是麻烦,没必要搞得鲜血淋漓。

    岛国比起天朝,体制也不一样,更不能学天朝帝王那样决断。天朝集权,岛国封建,义银又没有谱代老班底,根基更浅薄。

    对他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用斯波忠基金建立起相对忠诚的斯波编制体系,再用鸠占鹊巢之策种下血脉子嗣的紧密整个家臣团。

    左手斯波忠基金,右手鸠占鹊巢的义银,他不需要把斯波家臣团收拾的太狠,反而要适当宽松,体现自己仁义之君的形象。

    但是,井伊直政这丫头并不知道鸠占鹊巢之策。

    她认为以北陆道商路对斯波忠基金提供长期年金的重要性,为了斯波家业稳固,就必须加强对北陆道商路的监督管理。

    她的这份忠心,义银很感动。

    他甚至觉得日后可以考虑让井伊直政加入,成为鸠占鹊巢之策的一部分,以回报她对自己的深情。

    但此时此刻,义银却不能告诉井伊直政。

    老子要在女尊世界开逆后宫,斯波忠基金的铁杆庄稼只是过渡时期,最终斯波家的长治久安还是要依靠血脉子嗣。

    所以,他对于井伊直政表现的过于热心与忠诚,只能是泼冷水,对问注方的职权范围划定限制。

    井伊直政对义银的做法,也的确是不理解,她还要鞠躬恳请,坚持自己的意见。

    “君上,我以为。。”

    义银甩手打断她。

    “你年纪还小,许多事你不明白。问注方一事就这么定了,你不要去无事生非,明白了没有!”

    义银是好心,但他却忽略了井伊直政的心情。

    被仰慕的主君说成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井伊直政更加不服气,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做出些成绩来,向主君证明自己的担忧没错!

    义银不知道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见井伊直政低头沉默,还想宽慰她几句,以示恩宠。

    正在此时,门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一起看向门外,蒲生氏乡带着明智光秀匆匆走了进来,向义银跪拜行礼。

    义银皱眉看向明智光秀。

    在解决了三好义继的问题之后,明智光秀已经回去京都,处理斯波家对幕府的交涉,解决西近幾战事善后诸事。

    “明智姬,你怎么回来了?是京都出了什么事吗?”

    明智光秀肃然道。

    “君上,出大事了。

    刚刚开春,织田殿下就命令南近江的织田军进入坂本三井一线,围困比叡山,以天台宗勾结武田家为名,要求觉恕上人做出解释。”

    义银冷笑道。

    “解释?她这是去讨钱的吧?

    织田家这几年就没停下过战事,再多钱粮都不够织田信长挥霍的,她是眼红比叡山的财富,借机讨要军费。”

    义银对织田信长的性子很清楚,唯一疑惑的就是武田信玄上洛之事怎么这么快就暴露了?

    他能知道此事,是武田信虎这位武田前家督刻意泄露,织田信长又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才开春,武田信玄那边还在农忙春耕,尚未对外公布上洛。

    织田家的农兵分离做得比其他武家大名更好,织田信长才能在农忙时节,动员军势围困比叡山,连义银这边都来不及反应。

    明智光秀苦笑道。

    “君上,现在已经不是围困的事,织田军攻上比叡山了。

    以根本中堂,三王二十一社为首的延历寺诸院,各种贡品,佛寺,灵社,僧房,经卷全被烧毁,云霞飘散,灰烬遍地,甚为可悲。

    延历寺内,无论高,贵,智,美皆被抓捕,尼俗儿童一一斩首,上呈至信长公面前,即便她们哀求饶命,也终不得饶恕。

    其景惨不忍睹,数千残骸横尸遍野。比叡山千年以降,何时见过如此惨烈佛难,堪称灭顶之灾。”

    义银大惊失色,他失声道。

    “织田信长是疯了吗?他怎么能这么做?觉恕上人呢?她现在哪里?是否遭遇不测?”

    义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织田信长真是疯了,那可是比叡山,那可是延历寺,这一把火烧起来,织田家真的要变成佛敌了。

第1464章明智蒲生起争执

    义银不知道,织田信长也是被迫犯下火烧比叡山的罪之大恶。

    织田军中被本能寺日玄蛊惑的日莲宗信徒,牵头闹出流血冲突。鲜血面前是无尽的财富,粗鲁军娘们的红眼珠子见不得孔方兄。

    这把火烧起来,织田信长也只能是被动吞下这个苦果,背上这个黑锅。她不可能向天台宗认错,只能是死扛到底,一不做,二不休。

    既然已经烧山毁寺,名声不可避免的受损,那自然是放手抢个够本。至少要多抢点军费回来,不能平白坏了名声,还落不得好。

    明智光秀沉声道。

    “觉恕上人逃到京都的天台宗别院,正在向幕府抗议痛斥织田军在比叡山的兽行。

    织田军则在比叡山一番烧杀掠夺之后,掉头北上。织田殿下以浅井殿下破坏停战协议,擅起战端为名,再度讨伐浅井家。”

    义银皱眉沉思。

    织田信长知道比叡山这场大火,已经彻底断绝了天台宗与织田家和睦的可能。

    天台宗经营京都数百年,比叡山更是天下佛教之父,织田信长这下真要变成近幾人心中的恶魔了。

    织田信长必须在整个近幾反应过来之前,舆论风暴把织田家掀翻之前,拔掉浅井长政这个钉子。

    她要以压倒性的实力震慑幕府,让同情天台宗,愤恨比叡山佛难的近幾武家不敢妄动。

    毕竟武家慕强,只要织田家的势力如日中天,觉恕上人就算喊破了天,幕府也不敢出头。

    义银还在思考,蒲生氏乡已经愤怒道。

    “君上,织田殿下太过分了!

    去年深秋,你刚刚替她与天台宗,浅井朝仓两家斡旋,达成停战协议。现在才开春,她就翻脸火烧比叡山,攻伐浅井家。

    若是我们对织田家的暴行置之不理,您的威信将置于何地?”

    明智光秀不等义银反应,便直接解释道。

    “浅井殿下率先发动攻势,天台宗勾结武田家参与信长包围网,织田殿下的反击虽然暴戾无情,但也不是无理无据。”

    从亲眼看到明智光秀把斯波义银送给细川藤孝糟践的那刻开始,蒲生氏乡对明智光秀便心存芥蒂。

    此时,蒲生氏乡听到明智光秀替织田家辩解,更是怒不可遏,嘲笑道。

    “明智大人真是好口才,连织田殿下都能帮忙洗白。

    就凭织田殿下忤逆犯上的那些惊世骇俗之举,天下武家群起共诛之,亦是无理无据?”

    明智光秀横了一眼蒲生氏乡。

    “织田殿下的某些行为的确不妥当,但对于君上却颇为敬重,可谓秋毫无犯。”

    敬重君上四个字从明智光秀嘴里说出来,就让蒲生氏乡的火气蹭蹭往上冒,压都压不住。

    “明智大人,你是糊涂了吧?织田殿下并非敬重君上,而是畏惧君上的德行威望!

    因为她知道,君上才是她欺凌幕府,倒行逆施的最大障碍,所以她才要稳住君上。

    君上,您不可听信明智大人的一面之词呀!

    织田殿下野心勃勃,她正在剪除异己,如果我们不在此时号召群雌讨伐不义,等到织田殿下羽翼丰满,谁人还能制她?

    足利将军被困二条城,六角家已经覆灭,天台宗被打压,若是我们坐视织田殿下铲除了浅井朝仓两家,再镇压了一向宗,势大难治。

    斯波家便只能是孤军奋战,再无援手,请君上三思!”

    明智光秀驳斥道。

    “蒲生大人,你不要忘了,斯波家现在的战略是韬光养晦!

    君上,请您一定要冷静,保持定力。

    织田殿下所作所为的确不妥,但她也是在帮斯波家拔除杂草。

    足利幕府两百年,多少腐朽不堪入目。您是菩萨心肠,见不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但如果没有人去推倒这个腐烂透顶的幕府,又如何能期待未来?

    织田殿下做得越过分,天下武家就越能看清,谁才是她们的希望,谁才能带领武家重回正道!

    君上,今日我们大踏步的后退,是为了将来大踏步的前进。

    此时确实不宜与织田家为难,恳请您三思!”

    蒲生氏乡厉声道。

    “所以说,你就要君上眼睁睁看着比叡山火烧云顶,尼俗横尸?

    明智大人,你也不要忘了。

    觉恕上人不久前送来的光明九德铠这一佛门至宝,天台宗对君上是恭谨有加。

    整个近幾的人都会盯着君上,看君上对火烧比叡山之事的态度!”

    明智光秀不甘示弱,冷笑道。

    “蒲生大人,觉恕上人又没有来多闻山城求助,只是逃去京都恳请幕府做主。

    她也知道天台宗勾结武田家与织田家为敌,天台宗是理亏的,才没有第一时间来请君上出面。”

    “所以呢?你就要让君上保持沉默?”

    “君上当然可以谴责织田家的暴行,但此事确是天台宗有错在先,斯波家爱莫能助。”

    “那之后呢?浅井家若是被织田殿下攻灭,我们又该如何?”

    “君上可以强烈谴责,但浅井殿下有错在先,斯波家爱莫能助。”

    “好,好一个巧言令色的明智大人,你这是要让君上当缩头乌龟!”

    “蒲生大人之言,我不敢苟同。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斯波家的千秋大业,君上暂时容忍织田殿下只是策略,并非惧怕回避。

    织田殿下在东近幾铲除异己,也是斯波家经营西近幾的时机。

    畠山细川三渊三家盟友占据和泉河内两国,纪伊国守护代铃木重秀对君上感恩戴德,石山本愿寺也与君上亲近友善。

    淀川以南诸势力,皆以我家主君马首是瞻,可谓同心同德。

    趁着织田殿下在东近幾四面树敌,鞭长莫及之时,正是想办法拿下北岸的摄津国丹波国,拿下整个西近幾的大好时机。

    这才是我们现在该做的事!”

    “所以,我们就要默许织田家的倒行逆施,让近幾武家看着我们对织田家姑息绥靖?

    明智大人,别把她人当傻子。

    如果让近幾武家看出你的驱狼吞虎之策,对斯波家感到失望,君上多年的人望,只怕要瞬间瓦解。

    别人暂且不提。

    幕府软弱,觉恕上人在京都得不到帮助,必然会南下奈良之地,求君上为比叡山的死难者做主。

    你倒是说说看,君上该如何回复前来求助的觉恕上人?用你那可笑的谴责,强烈谴责吗?”

    明智光秀与蒲生氏乡越吵越凶,吵得义银头疼,忍不住喝道。

    “够了!都给我闭嘴!”

    两人对视一眼,目中似有电光火石交错,然后一起向义银鞠躬。

    “臣下失仪。”x2

    义银揉着太阳穴,久久说不出话来。织田信长的激进疯狂,超出了他的想象。

    原本,义银一直觉得明智光秀的韬光养晦之策很不错。

    让织田信长放开了搞事,以她的乖戾激进,京都幕府,近幾武家必然没有好果子吃。

    等到大家走投无路的时候,自然会想起义银的好,倒逼大家团结到义银这边来。

    可现实却是,织田信长比义银想象中更加凶残十倍百倍。

    火烧比叡山,的确是把织田信长逼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让她必须加速攻略浅井朝仓两家,用绝对的实力恐吓近幾武家不敢反抗。

    但她无所顾忌的滥杀无辜,制造骇人听闻的惨案,也的确是触及了义银的良知。

    要不要管?是站出来代表近幾武家阻止织田信长的恶行,还是坐视局面继续恶化以达成韬光养晦战略的目标?

    义银很犹豫,思索许久,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们先下去吧,让我清净一会儿。”

    ———

    回到多闻山城的住处,明智光秀命人喊来了藤林椋。

    为方便明智光秀在京都外交,义银一直没有收回藤林椋这一支保密组的指挥权。而在保密组内部,百地三太夫也乐得藤林椋不回去。

    义银不知道藤林杏之死的真相,更不知道他出于当年一炮之缘的善意,决定拉一把藤林椋的行为给百地三太夫造成了多大的烦恼。

    而藤林椋这边,她与明智光秀达成默契,愿意替明智光秀做些私活脏活,也是想要在未来的某一日替藤林杏报仇雪恨。

    当藤林椋来到明智光秀所在的房间,明智光秀一贯的笑脸面具已然不在,面上分外冷酷。

    此时的明智光秀非常恼火,织田信长在比叡山的意外疯狂,加剧了织田家与近幾势力的矛盾,也触及了斯波义银的底线。

    明智光秀一直很欣赏主君不同于武家的善良,但她绝不能让主君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与织田家为敌,那样会破坏整个韬光养晦的战略。

    还有蒲生氏乡,那个不知所谓的家伙,她显然是带着对抗情绪,才会不管不顾的乱说话,影响了主君。

    明智光秀心中焦急,她知道时不我待,必须尽快行动起来。

    现在的主君,不是当年那个很容易就被她忽悠的少年,而是已经成长为有着自己坚持的仁义之君。

    万一主君真的决定提前与织田家翻脸,那就是斯波织田争锋,让其他近幾势力渔翁得利。

    足利家,浅井家,朝仓家,甚至武田家,这些势力现在妨碍织田信长的天下人之路,未来也会妨碍斯波义银开创属于斯波家的秩序。

    让织田信长把这些杂草清理干净,总好过让她们留在未来给斯波家添麻烦,这才是明智光秀支持织田信长的真正原因。

    也只有像织田信长这样锐意进取,不在乎舆论民心的功利主义者,才能无视世俗常情,坚定推翻一切旧秩序。

    也只有毁灭了一切旧秩序,明智光秀渴望辅佐斯波义银建立的新的秩序,才能在白纸之上肆意挥洒新墨。

    但蒲生氏乡这个蠢货,她显然被小儿女的情绪控制,无法做出正确的政治判断,还影响到主君。

    明智光秀咬牙切齿之余,决定做些什么来挽回眼前的不利局面,她对鞠躬行礼的藤林椋,不客气的说道。

    “时间紧迫,你马上出发,去替我做两件事。

    第一,干掉觉恕上人,做得干净一点,别让人查到你头上。

    第二,想办法让高田阳乃知道,蒲生氏乡正在撺掇主君与织田家开战。”

    藤林椋一愣,一时没回话。

    明智光秀冷冷问道。

    “有问题吗?”

    藤林椋摇头道。

    “天台宗突发佛难,觉恕上人勉强逃出比叡山,如今她栖身的京都别院亦是一片慌乱,身边也没人护卫,杀她并不困难。

    但觉恕上人与主君关系良好,对斯波家也是一贯友善,您为何要取她性命?”

    明智光秀并没有回答藤林椋,而是冷冷盯着她。

    藤林椋伏地叩首,说道。

    “非常抱歉,是我多嘴了。”

    明智光秀看着藤林椋乖巧的样子,心里却不敢对她有丝毫放松。

    藤林杏之死是百地三太夫造孽,但要不是明智光秀挖坑,藤林杏绝不会落得那般凄凉下场。

    藤林椋甘于为明智光秀所用,是因为她走投无路。没有明智光秀庇护,百地三太夫总会想出办法弄死藤林椋,斩草除根。

    明智光秀虽然欣赏藤林椋能屈能伸,但比起藤林杏,藤林椋显然要冷静理智许多,明智光秀欣赏之余也是提防,所以要时时敲打。

    明智光秀冷笑道。

    “为什么要杀了觉恕上人?你既然这么聪明,就自己去想吧。”

    明智光秀心里明白,被蒲生氏乡那么一嚷嚷,主君对比叡山的惨案已然存有不忍之心。

    如果觉恕上人真的在京都找不到办法,她一定会南下,到多闻山城来求助主君。

    明智光秀不可能一直待在多闻山城,织田信长的疯狂造成京中大乱,多少事还等着她回去处理,但蒲生氏乡却是时刻待在主君身边。

    如果觉恕上人来哭求之时,蒲生氏乡在旁帮忙敲边鼓,君上万一冲动起来,很难说会不会提前结束韬光养晦,出面与织田家争锋。

    蒲生氏乡是君侧近臣,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份优势明智光秀比不了。所以,明智光秀只能是未雨绸缪,先弄死觉恕上人,一了百了。

    天台宗的本山被烧,整个宗派都在混乱之中,觉恕上人这时候被杀,很难查清是谁下的手。

    即便有人会被怀疑,那也怀疑不到斯波家头上。毕竟,斯波家与天台宗并无怨仇,干嘛要弄死觉恕上人呢?

第1465章人生犹如一场戏

    明智光秀敲打藤林椋一下,又温和一笑,怀柔几句。

    “是觉恕上人的命不好,我也没有办法,只能请她早登极乐净土,忘却世俗烦恼事。

    给高田阳乃那边传个消息,你应该没有问题吧?”

    藤林椋鞠躬道。

    “大人放心,高田阳乃大人一直在利用商町细作刺探情报。

    我手中掌握有她的几条渠道,只要装作不经意放出风,几个消息来源相互印证,她多半会相信。”

    明智光秀点头道。

    “你办事,我放心。

    听说高田阳乃最近一直忙着搞什么斯波地产拍卖会?据说不止吸引来商屋寺院之流,还有织田下属各家的奉行参与其中?”

    藤林椋回答道。

    “嗨,是高田阳乃大人委托伊贺前田家的老乡帮忙,请了不少尾张老朋友的奉行众过去凑凑热闹。”

    明智光秀喃喃自语道。

    “对哦,高田阳乃也是尾张国出身的姬武士。

    那些下尾张四郡的织田老武家,她们先是抢了南近江之地,这次又在比叡山发了大财,那么多钱财总要有个去处。

    高田阳乃这个满身铜臭的家伙,的确有些本事。看来斯波织田两家的和平友好,还得依靠她呀。”

    藤林椋沉默不语。

    她已经获取足够的信息,只等未来剥开迷雾,映照今日明智光秀的吩咐,她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藤林椋告诉自己,她没有失败的本钱,必须一击必中。

    不管是对百地三太夫,还是明智光秀,在有确定的把握之前,她要当好一个好同僚好工具的角色,不能有丝毫懈怠。

    ———

    堺港,新选组驻地正在举办新春茶会。

    主导堺港商圈的堺会合众纳屋十人众,大家都非常给高田阳乃面子,三大茶人千利休,今井宗久,津田宗及一起主持展现茶道精意。

    织田家退却之后,三好家也黯然离场,如今的堺港是细川藤孝负责守护。但商人们精明着呢,她们当然清楚细川藤孝是谁扶上台的。

    坐镇多闻山城的斯波津多殿只是倡议一声,西近幾武家便群起响应,派出座下大将前田利益就轻松打得三好家跪地乞和,献出堺港。

    经此一役,斯波家在西近幾已然势不可挡。至少在淀川南岸,那是一呼百应,莫敢不从。

    局面到这份上,高田阳乃要办一场盛大的茶会,谁敢不给面子?

    堺港诸商之首的千利休亲自来主持茶会,就连一直和斯波家不对付,投靠了织田家的津田宗及,也是觍着脸来帮忙,夹着尾巴做人。

    而今井宗久在这场茶会中,还有自己的销售任务,那就是完成第一期斯波地产的拍卖指标。

    从石田三成觐见,斯波义银允许高田阳乃搞三项斯波新经济计划至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冬天。

    高田阳乃也筹划了整整一个冬天,才选择在这场新春茶会上第一次露出自己的獠牙。

    粮票货币化,商路证券化,土地金融化,这三项新经济计划中对斯波家最重要,也是利益最大化的一项是粮票货币化。

    试想一下,如果斯波家自己印的粮票能够成为天下人认可的货币,那将是高田阳乃从商以来最大的成功。

    但要做成粮票货币化,最重要的前提却是土地金融化。

    因为没有人是傻子,谁会愿意把财富换成几张轻飘飘的纸张?除非这些纸张能换来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例如安全,保值。

    斯波义银允许高田阳乃规划出一部分近幾斯波领城下町的土地,作为商品自由买卖,其交易核心就是出售安全,并为财富保值。

    近幾斯波领从斯波义银复兴家业开始,至今五年未受战火侵扰,民众安居乐业,宛如乱世之中的世外桃源。

    以斯波义银的年纪,地位,能力,威望,之后数十年,斯波家领地的稳定繁荣是大概率事件,值得投资一把。

    这些被商品化的斯波领城下町的商铺,住宅,仓库,都将以斯波粮票交易,这也是粮票货币化的基石所在。

    只要土地交易还能继续维持下去,印出的粮票就有锚定的等价交换物,拥有货币流通的基本价值。

    所以,高田阳乃苦心准备了这场茶会,就是要在这次茶会的拍卖中确定对斯波家土地估值,也就是说,这份财富安全到底值多少钱。

    官方拍卖,可以作为未来二手市场交易这些土地的价格标准。

    虽然因为商品化土地有限,导致二手市场必然存在溢价。但官方拍卖的指导价,依然是很重要的一个基准线。

    这次拍卖的估值越高,土地买卖交易所需的粮票数量就越多,能够容纳的货币蓄水池就越大。

    粮票可以随便印,但对应估值水平的土地却是有限的,高田阳乃必须将每一份土地的价值最大化。

    买家得到了土地,收获了安全。高田阳乃卖出了土地,收获了多印粮票的货币流动性。

    这就叫做双赢。

    茶会上,高田阳乃正使尽浑身解数,她姿态优雅,与请来的织田家奉行们谈笑风生。

    “这位是泷川家的奉行?哦,久仰久仰,以前我住清洲城附近,离泷川家祖地不远,对对对,斯波料所溪村那头,我们是小溪上下游。

    这位是丹羽家的奉行?哎呀,你们家督可太会砍价,上次织田家来买东西,一下砍掉我三成利润,不愧是织田殿下器重的大管家。

    这位是前田家来的奉行?荒子城老家来的?利昌老大人身体可还康健?我当年还侍奉过她老人家呢,替她湛茶递水。”

    一家家关系拉过去,高田阳乃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在别人看来,这些下尾张四郡来的奉行众举止粗鲁,她们背后的主人更是些吃相难看的乡巴佬。但在高田阳乃眼里,可都是大肥羊。

    这世界上还有比刚才抢完南近江富庶之地,又烧了比叡山的下尾张武家更有钱的乡巴佬吗?

    只要她们肯把那些抢来的财富换成斯波家的草纸。。不,粮票,再用来买下斯波领城下町的土地。

    她们就是高田阳乃眼中最可爱的人,而不是一群不敬神佛,贪婪成型的畜牲,侩子手,抢劫犯。

    高田阳乃一边应酬,一边朝远处打出一个眼神。

    不多时,一个人从侧席过来敬茶。几名尾张来的奉行,瞬间就认出了她。

    “这不是旁寺片菊吗?”

    “她是林秀贞大人的随从吧?”

    “她怎么在这里?”

    旁寺片菊对高田阳乃伏拜敬茶,笑着与一众老乡打招呼。

    高田阳乃看似兴致很高,指着旁寺片菊说道。

    “旁寺姬,大家都认识吧?

    不瞒伱们说,她之前来找我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她来。

    你们难以想象,她那时都落魄成什么样了。她来堺港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问我借十贯钱回去,好侍奉林秀贞大人过冬。

    可怜林秀贞大人被放逐之后,因为织田殿下严厉的命令,大家都不敢与其来往,只能在京都郊外苦熬度日。

    老大人一把年纪,大冬天的既没有御寒的衣物,连柴火也买不起多少,只能在四面透风的破屋子里瑟瑟发抖。

    旁寺姬是一名忠心的姬武士。

    她冒着风雪来到堺港,请求我给她十贯钱,让她的主上可以平安度过冬天,她愿意为这十贯钱,替我做任何事!

    旁寺姬,请告诉她们,我当时是怎么答复你的?”

    被高田阳乃指着的旁寺片菊,她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高田大人的恩德,您给了我整整二百五十贯。”

    听到二百五这个数字,在场的尾张奉行们都忍不住惊呼,高田阳乃可真是太慷慨了。

    高田阳乃却摇摇头,说道。

    “这不是我的恩德,是林秀贞大人的高瞻远瞩。

    是林秀贞大人之前在我这里买了多闻山城下町的两处沿街商铺,那二百五十贯其实是商铺的租金。

    当年林秀贞大人也是意气风发,谁知道最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好在她有先见之明,买了房产保值,总算是能安度晚年。

    也算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旁寺片菊依旧感动道。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当年林秀贞大人也是随手一买,但在她落难之际,高田大人还能严守契约,如实交付代持的租金,实在是难能可贵。”

    高田阳乃笑道。

    “在商言商,我只是遵循合同办事,这是津多殿一直教导我做事的准则,一诺千金,遵守义理。”

    一众尾张奉行众纷纷点头,歌颂斯波义银仁厚守诺,斯波家做事就是厚道,不像外面的奸商就喜欢钻空子。

    气氛热烈恰到好处,今井宗久刚好走过来。

    “高田大人,这是今年要出售的斯波领土地明细,还请您过目。”

    高田阳乃瞪大眼睛怒道。

    “茶会之上,你怎么提起这些商贾铜臭之事,枉你还是个名茶人!”

    今井宗久委屈道。

    “大人,是您说土地资源有限,津多殿那边未必肯多批,让我早点做出明细,早些呈给你过目,送去多闻山城备案,以免夜长梦多。”

    高田阳乃还要痛斥,身边的尾张奉行们已经是心里痒痒,插嘴讨要土地明细,琢磨着是不是要替主家买点产业,留点后路。

    远处,对茶会没什么兴趣的高田雪乃,正坐在自己的轮椅上闭目养神。

    在她身边,立华奏这个白发少女却对神秘东方的盛大茶会很有兴趣,一直在注视着高田阳乃那边的情况。

    此时,立华奏叹道。

    “没有想到,阳乃大人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严守契约精神,这样的品德在我家乡,也能成为受人尊敬的优秀贵族。”

    高田雪乃睁开眼,看向一脸倾佩的立华奏,问道。

    “小奏,你知道斯波领土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外销售的吗?”

    立华奏一愣。

    “这个。。我不太清楚。”

    高田雪乃的目光转向远处正被诸姬包围恭维的姐姐,淡淡说道。

    “正式发售是从今天开始。”

    立华奏的脑子卡了一下,有点懵。

    “今天?那刚才她们说起的林秀贞的房产,旁四片菊的乞求。。”

    高田雪乃叹了一声。

    “真是单纯的小奏呀,那当然是骗人的。

    林秀贞虽然被织田殿下驱逐,但也只是为了敲打织田家臣团的君王手段而已。

    用被驱逐的林秀贞警告家臣团是一回事,但如果真的让林秀贞死于饥寒交迫,只会令家臣团兔死狐悲,起了反效果。

    林家在尾张国也是老武家,虽然不敢明里支援,但暗中给被驱逐的老人送点用度,织田殿下也不会说什么。”

    立华奏皱眉道。

    “雪乃大人,您是说,林秀贞并没有窘迫到活不下去,她拥有两间斯波领的商铺之事也是假的?”

    高田雪乃笑了笑。

    “她当然有两间斯波领的商铺,不过是在今天之后。

    林秀贞活得很好,虽然失去了以前的权势,但也没有饿死冷死的危险。可生活,从来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从织田家臣团的首席大佬,沦落到被驱逐的失势老人,生活质量当然是大不如前。

    我的姐姐只是找到了林秀贞,请她出来演一场戏,给林秀贞的报酬就是她们刚才提起的房产。

    但林秀贞毕竟曾经是织田家的笔头大佬,她还是要脸的,所以才派了这个旁寺片菊过来配合演戏,而不是自己亲自出面。”

    立华奏听得无语,她再看向远处热烈的场面,忽然变得心如止水,毫无波澜,更无感动。

    “阳乃大人的商业头脑,真是。。和尤太人一样好呀。”

    高田雪乃瞅了一眼立华奏。

    “你的比喻,我听不太懂,应该是在夸奖我的姐姐吧?”

    立华奏点点头。

    “是的,不只是夸奖,更是赞美与肯定,毕竟尤太人是我家乡那边最善于经商的一群人。”

    高田雪乃又看了一会儿面不改色的立华奏,说道。

    “小奏,你变坏了。”

    立华奏的大眼睛还在看着高田阳乃,说道。

    “是雪乃大人教的好。

    那么阳乃大人的计谋应该成功了吧?我看那些人现在对买斯波领的产业非常感兴趣。”

第1466章无情总比无脑好

    雪乃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相互成全罢了。

    织田家扩张太快,织田殿下为人乖戾,手段酷烈,谁都不知道织田家未来会走到什么境地。

    人对未来抱有不安全感,自然就想要留下一点后路。

    姐姐整个冬天都在联络尾张老乡,用各种办法宣传斯波地产的稀缺,保值,安全。

    那些尾张奉行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调查研究,心里有数。

    前田利益,前田利家,林秀贞等等人脉关系,不过是充当了桥梁的作用。

    尾张那些奉行原本就存了买地的心思,所以才会顺水推舟,看似冲动消费,其实背后都是计算。

    而姐姐也是通过这场戏向尾张的老武家们承诺,斯波家做地产是认真的,一定会遵守契约精神。

    投资者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或健康,得意或失势,斯波家都一视同仁,绝不会出现吞掉大家花钱买的商品化土地这种无耻之事。

    当然,投资人自己卖掉的不算,毕竟这些土地是允许自由买卖的,斯波家只是遵守契约而已。”

    立华奏摇头道。

    “复杂的东方人,为什么要把简单的买卖设计得如此晦涩难懂?”

    高田雪乃闭着眼睛,声音飘渺如梦呓。

    “因为信守承诺的品德在这片土地上是稀缺品,所以大家只能像刺猬一样活着。

    不能太靠近,那样会伤到彼此。也不敢太疏远,孤立的个体是无法在这片残酷的土地活下去的。

    要不是有津多殿一诺千金的高洁品性在前,姐姐就算是喊哑了喉咙,说破了嘴皮,那些人也不敢相信。

    姐姐自以为得计,将斯波粮票与斯波领的土地挂钩,就认定别人甘心为此买单。

    但其实,斯波粮票的信誉从来不是什么北陆道商路什么斯波领土地,而是津多殿言行如一的品德。

    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陷入了乱世的黑暗中,抛弃人性的所有光辉,只为生存而化身禽兽。

    只有津多殿,他是黑暗中仅有的那一缕光明,令人不禁期盼,乱世终将过去,光明终会到来。”

    立华奏沉默半晌,叹道。

    “雪乃大人,你一天天给我灌输这些津多殿高洁无邪的言辞,我也不会因此触动,为他奉献终生。

    我留在这个岛国,只是因为我欠津多殿一条命。等我还清了这份欠款,就会离开这里。

    所以,请你不要再白费心思。”

    高田雪乃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嘴角一翘。不知是在梦中遇到了什么好事,还是在笑一切尽在掌握。

    ———

    茶会的过程非常顺利,第一批斯波地产被卖出了相当不错的价格,也为日后的市场价格定下了一个高田阳乃能够接受的估值。

    是夜,原本应该为此大肆庆祝一番的高田阳乃,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恶心得没了心思。

    议事厅中灯火通明,高田阳乃在座前来回踱步。

    座下今井宗久与近藤勇屏息正坐,而高田雪乃却是一副懒洋洋睡不醒的模样,几乎是靠在立华奏的身上打盹。

    高田阳乃停下脚步,指着立华奏说道。

    “你先出去。”

    立华奏刚要行礼告退,高田雪乃睁大了眼睛。

    “小奏就留下来一起听听吧。”

    高田阳乃眯着眼看向高田雪乃,她这个妹妹虽然总是一副啥都无所谓的样子,但从来都是个不听话有主见的人。

    这两年,高田雪乃一直和立华奏在一起,手把手教她剑术,教她武家礼仪,教她武家虚伪有礼背后的计算与冷漠。

    高田阳乃知道,自从天诛事件之后,高田雪乃已经失去了用剑的体魄,她把自己渴望保护斯波义银的意志,转移到了立华奏身上。

    但是高田阳乃想不明白,这个白毛南蛮人她哪里值得妹妹投资?

    津多殿会喜欢这种长相古怪的外国人?还是说她能掌握高田雪乃那堪称变态的飞天御剑流?

    高田阳乃几次询问妹妹,都被妹妹用一句剑客的直觉给堵了回来,甚是不爽。

    如今,妹妹还要让立华奏参与到高田家的高层谋划中来,高田阳乃更是闹心。

    看了眼这一脸呆呆木木的白毛老外,高田阳乃哼了一声,她现在没心情和妹妹扯淡,便不坚持了。

    将案牍上的情报文书拿了起来,高田阳乃问道。

    “今井姬,这份情报确实吗?”

    今井宗久鞠躬道。

    “三个不同渠道发来的相同信息,假情报的可能不大。”

    虽然心里已然明白,但被今井宗久掐灭了最后一丝希望,高田阳乃还是忍不住火冒三丈。

    她将手中文书狠狠砸在榻榻米上,文书四散洒落一地。

    “蒲生氏乡这个黄毛丫头,她懂个p!

    我这里好不容易才做成了买卖,让人掏出真金白银换粮票买地,眼看事情就要上正轨了,她却要和怂恿君上和织田家开战!

    她到底有没有脑子?

    一旦斯波家与织田家打起来,整个北陆道商路的近幾区域都将沦为战场,从淀川到琵琶湖,再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

    我向织田家臣拍卖安全,让她们来近幾斯波领投资地产,蒲生氏乡却恨不得战火烧进近幾斯波领!

    比叡山死了几千个尼俗就骇人听闻了?这乱世里哪天不死人?

    就因为那些山上的尼俗身份高贵便死不得?每天死于战火,死于饥饿的村妇町民就不是人?

    好,好啊,也许在高贵的姬武士眼中,那些贱民的确不是人,但斯波家凭什么要替天台宗出头?

    还有那个井伊直政,也是个不知所谓的小丫头,压根不知进退!

    我已经给足了面子,交出了堺港方面的商务资料,她还要得寸进尺,意图染指整个北陆道商路!

    我算看出来了,这些同心秘书处的小丫头就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仗着君上恩宠,肆意妄为!

    她们领过一天兵吗?参与过一季农忙吗?做过一次买卖吗?

    没有!她们从来没有做过具体的工作,根本不知道踏踏实实做点事有多难,她们就只会给办实事的人找麻烦!”

    高田阳乃真是被蒲生氏乡气急了,再加上井伊直政三番两次的伸手,长期积累的不满瞬间爆发。

    其实何止是她,斯波家各方大佬,谁愿意被同心秘书处那些小丫头片子指手画脚?

    但主君就是宠着这群不懂事的小丫头,由着她们胡闹,大家又有什么办法?

    一群没有脚踏实地在基层干过一天的少女姬武士,她们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担当君上近卫,侍奉君上出入,她们懂什么政治经济军事!

    但主君利用同心秘书处收拢地方权力,建立中枢管理的心思,大家都很清楚。

    地方强势,中枢孱弱,不利于长治久安,大家无意忤逆君上,只能是捏鼻子忍着,相忍为国事嘛。

    但蒲生氏乡怂恿君上与织田家开战这件事,已经触及了高田阳乃的底线,她是忍无可忍要掀桌了!

    三项新经济计划,最重要的是粮票货币化。但粮票货币化是建立在商路证券化,土地金融化的基础之上。

    一旦斯波家与织田家打起来,北陆道商路必然动荡,近幾斯波领的地产买卖也肯定搞不成了。

    北陆道商路的长期稳定,近幾斯波领的太平无事,都是建立在斯波义银地位超然,倡导和平,不参与武家争霸的基础上。

    不管织田家与浅井家,朝仓家,一向宗怎么打,就算她们狗脑子都打出来,在斯波家这边也都是入股股东,买地投资人。

    只要斯波家不下场,那么斯波家的商业环境就是稳定的,资本也愿意为这份乱世中难能可贵的稳定付出更多溢价,保证自己的安全。

    但如果斯波家下场开战,北陆道商路就是斯波家主导的敌方工具,谁能保证织田家不会攻击北陆道商路?

    还有,近幾斯波领与织田家领地已经有了漫长的边界,谁能保证近幾斯波领的太平时光会不会就此结束?

    尾张那些豪富的织田家大佬们还会来买地吗?其他地方的商人尼姑武家还能相信近幾斯波领这个世外桃源,会愿意来买单吗?

    一旦商路证券化与土地金融化受阻,粮票货币化也会跟着完蛋。

    高田阳乃苦心营造,为斯波家经济转型准备的三项新经济计划,将全部失败。

    到那时候,高田阳乃怎么保证北陆道商路这个大金矿能继续为斯波家输血,其他不说,斯波忠基金的石田三成就要第一个跳脚骂爹。

    见高田阳乃气得不行,开口闭口把整个同心秘书处给骂了进去,连带君上都数落了几句,今井宗久苦着脸劝道。

    “阳乃大人慎言。

    这毕竟只是一份情报,即便情报里都是实情,也是蒲生氏乡大人的一己之见,津多殿还没同意呢。”

    高田阳乃仗着斯波家仅存谱代的身份,敢于指责同心秘书处蒙蔽君上,胡作非为,可今井宗久却不敢搭腔。

    毕竟没几个人有高田姐妹这么硬的背景,这么受君上宠幸,敢和同心秘书处那些受宠的丫头硬刚。

    今井宗久只能和稀泥,劝高田阳乃别冲动,这事不还没成嘛。

    高田阳乃一瞪眼,骂道。

    “就因为还没成事,我才要骂她蒲生氏乡胡闹。若真成事了,我马上就请辞町奉行,这活没法干了!

    让她蒲生氏乡来坐这个位置试试,她真以为钱粮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什么火烧比叡山天理不容?天台宗的尼姑造的孽就少了?

    不就送了君上一套佛宝吗?我可以给多闻山城送十套过去,只要她蒲生氏乡少管闲事,闭上嘴!

    这些蠢丫头自以为有情有义,她们哪里知道无情总比无脑好,天理公义善恶与我何干?

    我只知道没有了钱,津多殿就无法有效治理领地,斯波领的一切都会乱起来,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统御天下讲的是善与恶吗?讲的是治与乱!有钱就有的治,没钱就只有乱!

    不行!我必须写信提醒君上!

    要是君上继续纵容蒲生氏乡,井伊直政乱来,三项新经济计划我是肯定完不成了。

    那还不如现在就引咎辞职,请君上另派她人来接替我的职务吧!”

    ———

    多闻山城,议事厅。

    斯波义银坐在主位上,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在下首左右分坐。

    蒲生氏乡将手中书信看完,恭谨放回义银的案头。

    义银指了指书信,说道。

    “很久没看见阳乃这么气急败坏了,氏乡,伱觉得她在信里说的,有没有道理?”

    蒲生氏乡鞠躬说道。

    “是臣下考虑不周,让高田阳乃大人为难,但觉恕上人要是来。。”

    义银摇头打断道。

    “觉恕上人来不了了。

    京都最新的消息,因为求助幕府无果,为抗议将军放纵织田信长火烧比叡山,亵渎佛门圣地,觉恕上人已经在京都别院圆寂离世。”

    蒲生氏乡一愣,很是不信。

    觉恕上人并非走投无路,津多殿供奉着的那套光明九德铠,就是她未雨绸缪的敲门砖。

    她完全可以来找斯波家替天台宗出头,何至于以自杀抗议暴行?这其中必然有问题!

    义银见蒲生氏乡咬牙还想说什么,又叹道。

    “织田信长北上攻伐浅井家,朝仓家派来支援浅井长政的前波吉继与富田长繁,向织田信长请降了。”

    蒲生氏乡神色一黯,最终放弃了争辩。

    高田阳乃从经济角度考虑,坚决反对在此时与织田家决裂。

    觉恕上人的意外圆寂,导致没有苦主的恳请,斯波家失去了出面问罪的理由。

    而最重要的是,织田信长对浅井朝仓两家连绵不断的打击,已经让两家内部快崩溃了。

    浅井长政这边是众叛亲离,多名重臣转投织田家,小谷城已然成为一座孤城。

    现在,朝仓家也出现了主动向织田信长请降的重臣,这个苗头相当不妙。

    在朝仓家内部,敦贺郡朝仓家早与主家貌合神离,南越前国人众已经开始和敦贺郡朝仓眉来眼去。

    朝仓景镜这个主家家督的亲妹妹,带着大野众擅离职守,私自撤退,只顾自己利益。

    如今,连前波吉继与富田长繁这种主家亲领的一乘谷奉行众重臣,都开始投靠了织田家。

    朝仓义景这个朝仓家督,她已经控制不住朝仓家内部的各方势力,正在步上浅井长政的后尘,陷入众叛亲离的绝境。

    织田信长已经成功压制了浅井朝仓两家,在东近幾拥有战略上的绝对优势。

    斯波家如果在这时候跳出来,与士气如虹的织田家为敌,不是明智之举。

    而在这么多不利因素面前,蒲生氏乡也不可能继续坚持自己的主张,只能是闭口不语。

第1467章大尼正与大魔王

    望着说不出话来的蒲生氏乡,义银叹道。

    “整个近幾斯波领的外交,军事,内政,商务,都是以韬光养晦的战略为核心展开,朝令夕改只会让做事的人无所适从。

    虽然火烧比叡山的政治影响确实很糟,但我家想改弦易辙,也需时间慢慢调整,此时宜静不宜动。

    氏乡,你替我代笔发函,授权明智光秀与织田家交涉。

    我家对织田大军火烧比叡山,北伐浅井家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呼吁织田殿下停止行动,各方以大局为重,立即停战展开和谈。”

    ———

    离开议事厅,井伊直政扯着蒲生氏乡回到自己的住处。

    两人刚才坐下,井伊直政就气呼呼的说道。

    “蒲生姬,你就这样让步了?”

    蒲生氏乡沉声道。

    “现实面前,我又能如何?”

    井伊直政皱眉道。

    “高田阳乃竟敢以请辞威胁君上,实在是太放肆,君上竟然还能容忍她。觉恕上人之死也甚是古怪,其中必有蹊跷。

    织田家火烧比叡山,北伐浅井家,打破了津多殿在比叡山为各方斡旋的停战协议。

    若我们只是谴责呼吁几声,岂不是要被天下人看轻?织田家的气焰必然更加嚣张,后患无穷。”

    蒲生氏乡正色道。

    “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君上给我看高田阳乃的信,心思已经是摆在明面上,就是希望我自省,能知进退。

    井伊姬,同心秘书处建立才多长时间?我负责斯波遴选,伱负责监察审计,我们的权力是大了,但得罪的人也多了。

    外面那些个重臣大佬,谁没有被我们卡过程序,谁没有在我们面前吃过瘪?”

    井伊直政忿忿道。

    “那是她们自己做事不妥,我们只是在照章办事,想要替君上看好这个家。

    你看高田阳乃持宠而娇,仗着北陆道商路的那点功劳,已经敢以辞职要挟中枢改弦易辙,是何等张狂?这样的人,我们能纵容吗?

    若是斯波家重臣都是这般任性妄为,家中法度岂不成了摆设?”

    蒲生氏乡摇头道。

    “你我对君上忠心耿耿,君上心里明白,但我们也要体恤君上的为难之处。

    你说高田阳乃张狂,但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敢这么张狂?因为她这次是占着理,三项新经济计划的成功是君上殷切期盼之事。

    斯波织田开战,三项新经济计划必然要遭受重创,高田阳乃秉公直言,即便言辞激烈有所僭越,君上也不会和她计较。

    你几次伸手进北陆道商路,讨要资料,加强监督,清算审计,步步紧逼,人家早就看我们不顺眼。

    这次,高田阳乃就是要借题发挥,用现实压着你我不得不退让。

    高田家是斯波仅存的谱代,君上对高田姐妹的信任很深,我如果不顾现实,继续诡辩,只会在君上心中失分更多。”

    井伊直政冷笑道。

    “高田阳乃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敢趁机摆我们一道。

    等我控制了北陆道商路的资料,必然要好好查查,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个忠君做事法,让她也知道知道轻重厉害。”

    蒲生氏乡肃然看着井伊直政,说道。

    “井伊姬,君上已经说了,问注方只管存档,不参与刺探真伪,更不允许自行收集资料,你难道想抗命不遵?

    我与明智光秀在君上座前争执才过去几天,连你都不清楚细节。

    但远在堺港,忙着搞斯波地产拍卖的高田阳乃,却对我和明智光秀的争执内容是一清二楚,还能找出我的漏洞予以反击。

    还有你刚才说的,觉恕上人忽然暴毙京中,死得不明不白。

    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不利于我的局面,似乎是从一夜之间冒出来的。”

    井伊直政眯了眯眼。

    “明智光秀这条毒蛇,是她在背后搞鬼?

    她的胆子也太大了,觉恕上人可是天台宗座主,如果因为她乱来而牵连到斯波家,那可如何是好?

    我这就去找君上,一定要揭露她的罪行!”

    蒲生氏乡无奈拉住冲动的井伊直政,斥道。

    “你给我冷静一点,你以为君上对此就毫无察觉吗?但明智光秀做事一向干净,你抓不到她的把柄,又如何能让她认罪?

    如果不是心里有数,君上不会给我看高田阳乃的信,君上这是在提醒我们!

    同心秘书处的成长速度太快,已经吸引了太多仇恨,我们现在需要低调。

    外交,内政,军事,商务,负责各方面事务的重臣中,最容易打发的也许就是高田阳乃这位主管商务的大佬。

    高田姐妹与君上的关系不一般,别看君上在我们面前力挺高田阳乃,但现在,君上必然在写信骂高田阳乃多事,让她好好办差。

    高田阳乃也一定会见好就收,绝不会忤逆君上。

    君上担心的从来不是高田阳乃,而是重臣们积累太多不满,已然要爆发的苗头。

    明智光秀暗中挑拨阴损,高田阳乃请辞威胁激烈,君上还是压得住她们的。

    但如果,三地斯波领代官表示不满,各地军方大佬对我们露出敌意,你准备让君上怎么办?

    是替同心秘书处出头,激化中枢与地方的权力之争?还是把你我贬谪,安抚地方势力?

    不管选了哪条路,对君上利用同心秘书处收拢地方权力的意图,都会是一个重大打击。

    井伊姬,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也确实对君上忠心耿耿。但你要明白,只凭一腔热血,只凭忠心不二,是没有用的。

    我们要帮君上完成收权,让同心秘书处成为地方势力头上的紧箍咒,让她们俯首称臣,忠于斯波家不敢起二心,这需要政治智慧。

    该动手的时候不要犹豫,但该退让的时候也不能逞强,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要计较一时得失。

    总之,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们面前的困难很多,不可忽视。

    所以,我们要团结,要智慧,共同努力,排除万难,达成我们辅佐君上,限制地方权力的目的。”

    井伊直政默默听完,对蒲生氏乡深深鞠躬。

    “今天得蒲生姬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请受我一拜。”

    蒲生氏乡一把扶起井伊直政,真诚道。

    “我们要凝聚意志,保卫领袖,绝不能让那些满脑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家伙,看了我们的笑话。”

    井伊直政狠狠点了点头。

    “嗨!”

    ———

    高田阳乃的激烈反应,让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斯波义银猛然醒悟,自己已经是万众瞩目的上位者,一举一动牵扯太大。

    治大国如烹小鲜,在大战略层面上,万万不能玩急转弯的操作。斯波家就像是一台运转中的机器,随意改动,只会闹出更大的麻烦。

    他不单单在提醒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也在提醒自己做事要注意轻重缓急,不可不慎。

    在这大视野面前,明智光秀那点小动作,义银也懒得和她计较。这家伙油滑得很,自己抓不住她的把柄,只是觉恕上人死得冤枉呀。

    正当斯波义银决定坚持韬光养晦的战略,写信痛斥高田阳乃别胡闹,要求她继续推进的三项新经济计划的同时。

    在北近江的虎御前山砦,织田信长正在面对一个幸福的烦恼。

    横山城,佐和山城,山本山城先后沦陷,浅井长政的小谷城陷入孤立。

    为了进一步切断小谷城的外援,织田家建造了虎御前山砦,意图斩断朝仓家南下支援小谷城的通道。

    这一次,织田信长火烧比叡山,抢够了军费物资,大军北上征伐浅井家,士气如虹。

    在虎御前山砦,织田军先后击败浅井朝仓两家军势,浅井长政再度黯然败退小谷城。

    而朝仓家的前波吉继与富田长繁直接投了织田家,反戈一击,让后带兵前来支援的朝仓义景猝不及防,瞬间大败。

    织田信长大胜之余,亦是有些犹豫。是先包围小谷城,弄死浅井长政,还是尾随败退的朝仓义景,顺势攻入越前国?

    军议之上,诸姬各抒己见,织田信长看似漫不经心,正在低头看一封书信。

    看着看着,她忽然发出一阵捧腹大笑,让正在争论先攻浅井,还是先攻朝仓的家臣们面面相觑。

    丹羽长秀在诸姬的目光恳求下,无奈出列鞠躬,问道。

    “大殿何故发笑?”

    织田信长摇摇头,说道。

    “和你们没关系,我是笑武田信玄厚颜无耻。

    武田家起兵上洛,她还特地给我写了一份信,痛斥我不尊幕府,欺凌将军,亵渎神佛。

    她要以河内源氏名门,天台宗大尼正的名义上洛讨伐我,真是笑死我了。

    最爱用阴谋诡计,最擅长背信弃义的不就是她武田信玄本人嘛。

    天台宗大尼正?真是厚颜无耻,我记得天台宗只给了她尼正官一职,她倒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

    织田信长顺手把书信丢给一旁伏案下笔的书吏,说道。

    “替我润色一份回信给她,让她少说废话,要战便战,老娘连比叡山都烧了,还在乎她这个自封的大尼正?

    告诉她,她若是天台宗大尼正,老子就是第六天魔王,专宰她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秃驴。”

    织田信长得意洋洋,丹羽长秀忍不住一叹。

    天台宗乃是佛教诸派之首,比叡山延历寺更是佛门无上圣地。

    火烧比叡山不是织田信长的本意,但她遇事强硬,要么不干,要干就干绝,丹羽长秀,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等人都劝不住。

    数千尼俗死于非命,世外净土焚为灰烬,此等暴行不但吓坏了外人,也吓坏了织田家这些臣子。

    织田信长瞅着丹羽长秀一副苦相,又不敢进谏的模样,心里亦是不爽。

    连丹羽长秀这样的心腹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自己这次的确是干得有些过分了。

    织田信长不是不知道轻重,比叡山之围莫名走向失控,她也觉得很是蹊跷。

    但事已至此,她又能怎么办?

    向天台宗那些秃驴低头,是绝对不可能的。织田信长没有软弱的资格,只能继续保持强势,才好镇压住内忧外患,继续壮大织田家。

    既然已经把天台宗与一向宗都得罪死了,那也不用再顾忌什么。

    这些尼姑和她们的信众如果不服气,那就全部杀光,反正天下又不只有这两宗。

    佛教内有日莲宗,临济宗一直被一向宗,天台宗压制。佛教外有南蛮教虎视眈眈,一直想要深入岛国传教。

    织田信长如果想要,她不会缺宗教上的盟友,但前提是她必须保持强大,才能吸引来宗派的支持。

    失败者将一无所有,唯有不断胜利,才配执掌天下,将一切敌人都埋葬在历史中。

    织田信长忽然问道。

    “有没有津多殿的消息?”

    丹羽长秀鞠躬道。

    “明智光秀大人有写信来函,她很快就会前来军中,代表津多殿对大殿的行为表示谴责。

    希望大殿能够停止征伐,回到维护和平的正确道路上。”

    织田信长愕然,她最担心的事,就是自己火烧比叡山,北上征伐的举动会惹恼斯波义银,引来他的干涉。

    而斯波义银的反应,竟然只是派明智光秀前来谴责?

    织田信长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道。

    “丈夫之仁,我真不知道是自己小看了他,还是高看了他。

    谴责?呵,有趣的小把戏。”

    丹羽长秀叹道。

    “津多殿没有干涉的意思,实在是万幸。

    想来是因为天台宗与浅井家破坏协议在先,津多殿秉持义理,不方便出面吧。”

    织田信长冷哼道。

    “优柔寡断的男人,抱着那些掣肘自己的原则,怎么能成大事。”

    听到斯波义银不准备干涉,原本还为此有些忧心的织田信长瞬间放下心事,显得越发嚣张。

    但丹羽长秀的下一句话,又让织田信长变了脸色。

    “大殿,津多殿是无意干涉,但京中传来消息,将军这些日子好似又蠢蠢欲动了。”

    织田信长吧啦一下嘴,横着眼透出一丝凶光,这只讨厌的苍蝇,总是嗡嗡嗡嗡叫个不停。

第1468章政治仗不得不打

    织田大军火烧比叡山,北上与浅井朝仓两家再度交锋,武田家恰巧在此时动员上洛,剑锋直指织田家核心领地的浓尾平原。

    足利义昭仿佛又一次看到了机会,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可她几度折腾,已经把足利将军最后那点威信都给折腾没了,如今幕府内外,谁还愿意陪她发疯?

    这不,足利义昭刚才在京都有所试探,消息就迅速传到了织田信长座前。

    织田信长摇摇头,她已经厌烦了和这个不识趣的贫乏公方,继续玩这个猫抓老鼠的无聊游戏。

    “等这次攻灭浅井朝仓两家,打退武田家的上洛之后,就把这个麻烦的家伙流放掉吧。

    京都那边先看紧了她,一切等军事尘埃落定,就动手。”

    足利将军是不能杀的,虽然足利幕府已经衰败,但河内源氏嫡流毕竟是武家栋梁,即便对足利义昭再恼怒,织田信长也不会杀她。

    消灭了浅井朝仓两家的织田家,在东近幾彻底站稳脚跟,织田信长已经有资格不在乎足利义昭,可以把她踢出局。

    如果继续把足利义昭留在京中,让她装模作样发号施令,反而会给织田家惹来许多麻烦,不如将她驱逐,方便构建新的政治版图。

    在织田家统御天下的规划中,从来就没有足利义昭的位置,等稳住了形势,织田信长就动手拆掉京都的腐朽幕府,建立自己的政权。

    下定了决心,织田信长说道。

    “朝仓义景已经控制不住朝仓家,现在正是追击她,攻灭一乘谷城朝仓宗家的最好机会。

    羽柴秀吉,你守着虎御前山砦,严防浅井长政反扑。

    佐久间信盛,你带所部人马去远江国,支援德川殿下。

    其余各部随我杀入越前国,取下朝仓义景的狗头!”

    原本织田信长还在犹豫,是稳扎稳打先弄死浅井长政,还是冒险尝试攻灭朝仓义景。

    斯波义银的不干涉,足利义昭的蠢蠢欲动,让她最终做出决断。

    浅井长政已经是困兽,干掉她只是时间问题。反倒是朝仓义景,不能给她喘息之机,必须趁着朝仓家内部不合,一鼓作气干掉她。

    只要攻灭朝仓宗家,原本就已经四分五裂的越前各势力,就能够传檄而定。

    没有了朝仓家这个外援,浅井长政也不再是问题,所以冒险先攻朝仓家,是值得一试的。

    而武田家那边,德川家康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业,一定会拼死抵抗,织田信长不急着救援,可以等摆平了朝仓家再派兵。

    ———

    远江国,滨松城。

    自德川家康征服远江国之后,便占据曳马城,将其扩建为自己的居城,称为滨松城。

    此时,城中议事厅气氛凝重,坏消息一个个从前方传来,武田大军突破的速度很快,远江国北部与东部的重镇几乎全部沦陷。

    德川家康望着案上信件,黯然神伤。

    她写信向织田信长叫苦求援,不想织田信长的回信也是叫苦连天,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明已经在北近江取得了绝对优势,可织田信长宁愿反攻朝仓家,也不愿意回头看一眼德川家康,只是把佐久间信盛派来敷衍。

    佐久间信盛所部人马不过三千人,这次武田上洛,武田信玄倾其所有,动员人数不下二万七千人。

    这点杯水车薪的援军,能顶什么用?

    更可气的是,织田信长在回信中,还好心提醒德川家康。

    她认为德川家可以以空间换时间,撤出远江国,退守三河国,等待织田家摆平浅井朝仓两家,再全力来援,一起反攻。

    德川家康望着面前那份书信,恨不得把它撕成粉碎。

    织田信长的心思,德川家康非常清楚,自己用心经营远江国,实力大涨,让那位吉法师姐姐感到不安了。

    织田信长这是想要借武田家的手削弱德川家,让德川家继续甘心低头给织田家当名为盟友,实为走狗的工具。

    沉默半晌,德川家康苦涩开口道。

    “大家对织田殿下的建议,怎么看?”

    酒井忠次鞠躬说道。

    “武田家来势汹汹,我方军力不足以对抗。

    织田殿下所言不无道理,我军可以层层设防,阻击武田军前进的脚步。

    拖到武田军疲惫,战线进入三河国,等待织田殿下平定近幾纷乱,大举来援,必然能大破武田。”

    德川家康的眉头微微一皱,眼睛下意识扫向石川数正。

    石川数正与主君的目光对上,鞠躬说道。

    “臣下附议。”

    德川家康心中已然不喜。

    织田信长不知道武田上洛是谁泄露的,但拥有服部家忍众的卓越情报能力,德川家康早就搞清楚了是谁在向自己泄露的情报。

    德川家康其实也很意外,上杉辉虎竟然会向自己透露武田家的机密,难道她准备对武田信玄下手?

    因为关东无战事的御令,德川家康不敢寄希望于上杉辉虎,但她有一种感觉,只要自己咬牙坚持住了,战局就一定会出现转机。

    但现在,自己这边的盟友织田信长想要借刀削弱自己。而德川家这些重臣,也怀揣着一些不太好的心思,令德川家康分外恼怒。

    德川家康为了稳住新领,将居城迁移到滨松城,集中精力经营。

    而在三河国,她设置了酒井忠次为东三河旗头,石川数正为西三河旗头,管理旧领。

    三河姬武士以三河魂名扬天下,但只要是武家集团,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即便是以忠义闻名的三河魂也不例外。

    德川家以西三河冈崎城起家,征服东三河,东西三河武家之间的矛盾也不少。

    酒井忠次与石川数正分别代表两地姬武士的利益,日常自然是争吵不断,关系好不到哪里去。

    但今天,两人却是难得的站在了一起,因为她们代表的都是三河姬武士的利益。

    德川家康这几年一心扑在远江国,潜心治理这片新领,施政上难免会顾此失彼。

    远江众地位的迅速提高,君上长期居住在远江国,已然让三河姬武士感到不满。

    三河众自诩征服者,当然不愿意看到被征服的远江众与自己平起平坐,何况这其中还有德川家康刻意而为的怀柔偏袒。

    平日里,德川家康还能镇的住场子。可这次武田家上洛,远江国北部东部各个重镇皆不堪一击,让武田军迅速打了进来。

    三河众更加轻视鄙夷远江众,她们不是心向织田信长,她们是真的觉得应该回三河国防守。

    远江国这些软蛋靠不住,只有拥有三河魂的三河姬武士,才是德川家可以依靠的力量。

    三河众这点小心思,让德川家康非常烦恼,更超过攻到眼前的武田军。

    武家扩张不比天朝集权,想要建立有效的封建与被官体系,得通过几代人的努力,才能从新的领地吸取力量,壮大自己。

    在完成有效的封建转化之前,新领地往往是主家的负担,而不能成为主家的助力。

    但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乱世!

    白天出门还在作威作福,晚上回家就会被人杀光全家的乱世!谁有空等几代人功夫慢慢转化领地?

    武家大名纷纷背弃原有的守护体系,走向战国革新,追求迅速集权,尽快将新领化为助力。

    从八代将军之乱至今,乱世已有百年,多少英杰人物前赴后继。织田信长的革新并不新鲜,都是前人早就趟出来的道路。

    但谁也没有织田信长这么狠绝,能顶着家臣团不满,把这些革新政策长期坚持下来。

    德川家康没有织田信长那么决然,她选择了折中的方式,自己专心在新领经营,把旧领交给信任的家臣管理。

    但即便她如此小心,还是没办法避免岛国文化狭隘的抱团排外。

    在这个资源贫瘠的岛国,宽容大度是不存在的,只有小团体之间相互抢夺资源的短视贪婪,就没几个人拥有高瞻远瞩的广阔大视野。

    也许,这就是岛民心性。

    德川家康的不满,就在于东西三河旗头毫不遮掩的表态,是否定她这几年用心经营远江国的努力。

    如果她真的听了三河众的,边打边撤,退守三河国。那即便未来能够收回远江国,这片土地也已经被糟蹋得满目疮痍。

    德川家康不但要失去这几年苦心经营的成果,还会失去远江众的忠心,远江众不会再信任她这个在关键时候抛弃了自己的主君。

    这倒是遂了织田信长的心意,德川家被打回原形,只能继续给织田家当狗混日子。

    德川家康不愿意走这条路,那她就必须对武田家的上洛做出强硬的反应,让远江众明白,自己的主君不会放弃自己。

    打不打的赢是能力问题,但打不打是态度问题。这是政治仗,要算政治账。

    德川家康对扩建后的滨松城很有信心,即便自己在野战中失利,在表明态度之后也可以撤回滨松城死守待援。

    她就不信了,织田信长还真能眼睁睁看着武田信玄把自己干掉?让武田家的兵锋杀入浓尾平原,端了织田家的老窝?

    还有那个偷偷摸摸的上杉辉虎,她费尽心思给自己送信,还能眼看着武田信玄干掉自己,拿下整个东海道?

    为了做出自己死守远江国的政治表态,德川家康必须让眼前这些不太愿意为远江国流血的三河众,出兵与武田军交锋。

    但此时看来,这并不容易。

    正当德川家康一筹莫展之时,一个人跳了出来。

    体型娇小却眸中含煞的本多忠胜,忽然在这严肃的军议场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满地打滚,甚是肆无忌惮。

    德川家康见她如此放浪形骸,非但不怒,反而心头一喜。

    反倒是酒井忠次与石川数正面色不善,酒井忠次喝道。

    “本多姬!这是在军议中!请你体面一点!”

    本多忠胜掏掏耳朵,瞅了酒井忠次一眼,一副老娘懒得搭理伱的模样。她本就是童颜萝莉体,这般姿态反倒显得萌态可掬。

    只是酒井忠次与石川数正都是家中大佬,被她这般轻视,皆是勃然大怒。

    可不等她们开口,一旁始终没开口的本多重次叹了一声,说道。

    “忠胜,殿下座前不要胡闹。”

    本多一族是三河国大族,都是从本多村繁衍起家的同乡开枝散叶,虽然不一定有血缘关系,但对外总是一体同源。

    本多重次是德川家康的老师,又是长辈,本多忠胜虽说是本多宗家一脉,但还是要给她三分面子。

    但她也不管酒井忠次与石川数正的面上难堪,径直对德川家康鞠躬致歉。

    “殿下恕罪,因为太好笑了,我实在是没忍住。”

    德川家康嘴角上扬,问道。

    “有什么好笑的?”

    本多忠胜耸耸肩,说道。

    “我等三河姬武士誓死追随殿下左右,立足于乱世,战必争先,永不退缩,令天下武家赞叹。

    殿下也曾说过,德川家没有拿得出手的珍宝,唯有三河姬武士是吾家传家立业之家宝,无可替代,更令我等三河姬武士倍感振奋。

    我本以为,远江国乃是我等三河姬武士战阵厮杀以鲜血换回的土地,谁想从我们手中夺走我们的土地,就要先踏着我们的尸体过去!

    但今天,竟然有人在殿下面前大发厥词,想要将远江国送给武田家,让我等三河姬武士灰溜溜得滚回三河国去。

    殿下,您说可笑不可笑?”

    本多忠胜脸蛋童稚,嗓音空灵,宛如幼女。但话中言辞激烈,却似刀锋犀利,刮得人脸上生疼。

    本多重次眉头紧皱。

    “忠胜慎言,酒井大人与石川大人不是这个意思。”

    本多忠胜瞅了一眼本多重次,说道。

    “老大人,虽然我敬你是长辈,但我是殿下亲封的旗本先手役,在军议中秉公直言是我的责任,请您尊重我的发言!

    我不管别人是什么意思,我是忠于殿下的三河姬武士,绝不会替殿下放弃领地,丢我三河人的脸!”

    本多忠胜正气凛然,本多重次黯然失色,两人宛如双簧的对答,顿时把酒井忠次与石川数正架在火上烤,皆是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德川家康忍不住在心中点赞,这本多家的一老一少,一智一勇,真是德川家的宝贝。

    本多重次是德川家康老师,德高望重,深受信任,一直管着领地内政。

    如果德川家真的放弃远江国,以自家领地层层设防,步步后退,这一路焦土杀下来,后勤非得崩溃不可。

    还有,战后重建的麻烦也要砸在本多重次的头上,她当然不满。

    如果德川家打不过,那倒也罢了。可仗还没打,东西三河两个旗头就要为了私心劝说主君撤兵,这不是耍混蛋吗?

    还有本多忠胜为首的数个三河旗本先手役,都是德川家康自己提拔起来的新谱代亲信,一向是率领精锐,镇压在前线。

    德川家康这个质女回归继位的家督,她压不住松平家的谱代老臣,才选择在三河姬武士中提拔年轻人,为己所有。

    比起东西三河武家集团,三河旗本先手役这新兴武家集团,与德川家康更贴心,利益关系更紧密。

    她们受军功恩赏的领地,都是德川家打下的新领,就在远江国。老家伙们上下嘴皮翻一翻,就要把远江国放弃,本多忠胜能不火吗?

    你们一句大局为重,就要让老娘失去苦战立功得到的领地,凭什么啊!你们这些老怂货连打仗的勇气都没有,算个屁的三河姬武士!

    在本多重次与本多忠胜表态之后,军议的气氛为之一变,三河众与远江众皆不甘人后,重臣一一出面表态,要与武田家一决雌雄。

    酒井忠次与石川数正为了证明自己,也不得不出列请战,不愿意当本多忠胜口中的缩头乌龟。

    德川家康见军心可用,顿时大喜,蠢蠢欲动要与武田信玄会猎于野,好好干一仗。

第1469章运气爆棚的德川

    这年春耕之后,武田信玄以织田信长折辱将军,欺凌幕府为由,尽起甲斐,信浓,骏河全领之兵,动员二万七千人上洛,杀入远江。

    在攻陷二俣城之后,武田信玄并没有攻击德川家康所在的滨松城,而是从滨松城北方行军通过,兵锋直指三河国。

    忍无可忍的德川家康在统一内部意见之后,出兵一万八千人,连同织田家三千援军,共计二万一千人,前往拦截武田军。

    两军在三方原相遇,近五万人齐聚,爆发了一场大合战。

    ———

    武田信玄眺望远处正在整理战场,收敛尸体的大队足轻,沉默不语。

    三方原合战结束已有数日,武田军获得了一场大胜。

    德川家康有心一搏,德川军也算拼命,但佐久间信盛带来的织田援兵几无斗志,擅自后撤,导致整条战线动摇,德川家康不败而败。

    虽然一战便击溃了德川家康,但武田信玄却并不高兴。

    她佯攻三河,好不容易把德川家康从滨松城那个乌龟壳里诱出来,最终的战果却无法令她满意。

    德川军虽然战败,但三河姬武士的确悍不畏死,殿军拼死阻挡武田军乘胜追击的步伐,让德川家康带着大队人马,得以逃回滨松城。

    武田信玄虽然顺利歼灭了德川家的殿军,但也失去了一战打断德川家脊梁的机会,对战略的帮助不大。

    她不可能真的绕过滨松城,无视德川家康,继续上洛,让自己的后方存在这么大一个麻烦的钉子。

    可是,德川家康也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不会因为一次战败便丧气投降,也不会冲动得再跑出来给武田信玄歼灭她主力的机会。

    这让武田信玄很是为难,虽然三方原合战大展武田家威风,家臣团士气如虹,但从战略上来看,却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中。

    武田信玄有一种感觉,德川家康败得这么惨,有织田军无故后撤的功劳,也许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就在武田信玄沉思之时,远处奔来数匹战马,领头之人便是高坂昌信,只见她迅速越过护卫的旗本,径直骑马冲到武田信玄面前。

    高坂昌信下马鞠躬行礼,一脸肃然,武田信玄笑着问道。

    “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是滨松城又有动静?”

    高坂昌信摇摇头,神色凝重,凑在武田信玄耳边,轻声说道。

    “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的六位理事,日前在御馆举行了首次会议。

    会上,山中幸盛痛斥殿下您提兵上洛,擅自破坏关东将军下达的关东无战事御令,要求常务理事会立即启动维和机制。

    这一倡议被六名理事全票通过,与我武田家领地相邻的上杉辉虎,真田信繁,北条氏政都得到授权,允许她们向我武田家用武。

    常务理事会还呼吁大评议的所有统战众,为维和行动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援,履行自身的义务。

    用兵授权刚才通过,越后的上杉军攻入北信,西上野的真田军攻入东信,相模伊豆的北条军攻入骏东,几乎是同时行动。

    殿下,她们是早有勾结,有备而来,还请您早做决断!”

    高坂昌信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急得是满头大汗。

    武田信玄愣在当场,半天没有说话。良久,她哑然失笑,无奈摇头叹息。

    高坂昌信见她这时候还笑得出来,忍不住催促道。

    “殿下,现在哪里是笑的时候,快想想办法吧。

    后方领地遭受三面突袭,已然陷入混乱。大军在外后方不稳,消息一旦走漏,军心马上就会动摇。”

    武田信玄叹道。

    “是我棋差一招,没想到上杉辉虎的速度这么快,关东侍所与北条君会这么配合她。

    我本以为上杉辉虎要拉拢人,至少需要一年半载,才能找到几个各怀鬼胎的盟友,才好对我下手。

    谁知她们能如此团结一致,我事先甚至没有得到半点风声,便受到上杉北条关东侍所的三方围攻。

    她们连津多殿的和平主张都可以置之不理,利用常务理事会强行通过程序,这是打津多殿的脸呀。

    她们连津多殿的愤怒都顾不得了,这是非要置我于死地。我武田家现在是腹背受敌,前有织田德川,后有整个关东武家的仇视。

    你让我想想办法,我又能为之奈何?

    昌信,我不是神佛有无边法力,人力终有穷尽。事已至此,我还能逆天改命不成?”

    高坂昌信黯然,恨恨道。

    “真是没想到,那上杉辉虎竟有如此本事,这么快就把关东侍所与北条家拖下了水,将您逼入绝境。”

    武田信玄微微一笑,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她摇摇头说道。

    “你错了,上杉辉虎算什么东西,她哪有这种合纵连横的本事?

    我曾以为蓝颜祸水只是一句戏言,武家重视家业胜过自己的生命,又有谁会为了爱恨情仇,做下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蠢事。

    如今看来,这世上可不只有我这一个蠢人,还有许多人蠢得不在我之下。真不知道该感叹他魅力无边,还是我运气太差。”

    高坂昌信一愣,下意识明白武田信玄所说的那个他,到底是谁。

    武田信玄也不等高坂昌信再开口,转身向自己的本阵回返。

    “走吧,回去再说。”

    说完,武田信玄便不再理会还有些懵懵的高坂昌信,洒脱而行,嘴角似乎还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高坂昌信望着抬头挺胸,大步向前的主君,只听她咏唱。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一群败犬蝇营狗苟,瞒着正主密谋,只敢用卑劣手段暗箭伤人,恼羞成怒的样子真是难看死了。”

    ———

    滨松城,议事厅。

    大家都没有了说话的心思,德川家康坐在主位上呆呆木木,不知道在想什么。

    战败不意外,但败得这么惨,确实让她痛彻心扉。

    早知道武田信玄多谋,甲斐众善战,但德川家康自诩有忠心敢死的三河姬武士在手,并不太担心合战的结果。

    三方原合战对德川家康而言,是一场必须要打的政治仗。

    她不指望打赢,但只要打出德川家不畏惧武田家的气势,就能稳住远江众的心思,确保德川家对远江国的统治不动摇。

    可她万万没想到,佐久间信盛所部的织田援军竟然会在战场上擅自脱离,露出了好大一个破绽给武田军。

    虽然德川家康拼命派人堵缺口,但最后还是被武田信玄抓住时机,集中精锐赤备,一举击溃了战线,造成德川军大败的事实。

    这一战的军力损失,德川家康还撑得住,但在政治上的失分,却让德川家康非常郁闷。

    德川家康都不敢想象,三方原合战的结果传出去,原本就被武田军攻得心肝俱裂的远江众,会不会出现倒戈投敌,改投明主的情况。

    至于那个造成现状的佐久间信盛,德川家康恼怒之余,却不敢去追究她擅自撤退的责任。

    如果三方原之战没有败得这么惨,德川家康就敢挺直腰杆和织田信长好好谈谈,什么叫做坑人猪队友,让织田信长给自己一个解释。

    但三方原这一败,德川家康变得窘迫起来,她也不确定佐久间信盛的行为是她的个人行为,还是有织田信长的暗中授意。

    越是处境艰难,越是要依赖织田家的支持,德川家康就越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只能是打断牙齿往肚里咽,将缩头乌龟进行到底。

    因为无法追究佐久间信盛的责任,德川家内部的军议也僵着没法说透,所有人都憋屈的很。

    就在愁云惨淡之时,有两人匆匆走进议事厅,对德川家康鞠躬行礼。

    德川家康在恭谨的请安声中回过神来看向两人,正是德川忍众首领服部保长与她的女儿服部正成。

    她勉强提起精神,问道。

    “服部姬,武田军的动向如何?”

    服部保长的神色有些古怪,好一会儿没说话。

    德川家康苦笑道。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别藏着掩着了,直说吧。”

    服部保长先是伏地叩首,这才犹豫着说道。

    “武田家在三方原合战之后修整数日,大军按兵不动。

    武田家的忍众却是在大肆散布谣言,说殿下您在三方原战败时狼狈逃走,被武田家的追击吓得。。吓得。。屎尿横流,臭气熏天。”

    德川家康微微一笑,说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坏消息呢,原来就是些谣言,你不必忌讳。

    这是武田信玄在用激将之法,想要诱我出战。

    滨松城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她没把握攻陷,又不敢弃我不顾,径直上洛,这才散布谣言激我。

    屎尿横流,呵,真亏她想的出来,我德川家康再不济也是堂堂姬武士,岂会畏惧战死沙场。

    这种谣言,只有傻子才会去信吧?”

    服部保长见德川家康和颜悦色,貌似真的没有把这难听的谣言放在心上,才松了口气,鞠躬道。

    “殿下英明。”

    服部保长刚松懈下来,在她身后跟随而来的服部正成却忽然开口,顿时又让她紧张起来。

    “殿下,我觉得武田殿下此举并非想要激您出战,而是另有所图。”

    服部保长回头怒斥道。

    “八格牙路!殿下座前伱怎么敢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

    德川家神色一凝,咳嗽一声。

    “我刚说过,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事不能畅所欲言。”

    服部保长不敢再吱声,德川家康看向年轻英武的服部正成,柔声问道。

    “你说武田殿下另有所图,有什么根据吗?”

    服部正成肃然道。

    “殿下,这几日我为了查清武田家后续进军方向,几次刺探武田营地,亲自潜行抓了一个活口回来询问。

    我意外发现,武田军并没有继续上洛的打算,她们正在为撤军做准备。”

    服部正成话音未落,整个议事厅就沸腾起来。姬武士们交头接耳,大家都被服部正成大胆的推测惊到了。

    武田信玄刚才在三方原取了一场决定性的胜利,德川家康在远江国的统治已经是岌岌可危。

    就在武田家占据绝对优势的此时,服部正成大言不惭,说武田家要撤军,谁能相信?

    服部保长满头大汗,但在德川家康的威压之下,却不敢插嘴。

    德川家康呵斥几声,让议事厅的声浪缓和下来。其实她自己也是难以置信,但还是耐着性子询问。

    “服部正成,你确定这不是武田家的诡计吗?

    也许,武田殿下就是要让我们以为她们在撤退,其实是想诱我再度出兵追击。”

    服部正成坦然道。

    “殿下面前,我不敢妄言。

    的确,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清楚武田家撤军的原因,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此事应该不会假。

    所以,请殿下准我亲自带人走一趟武田领地,探查真相。”

    德川家康嘀咕道。

    “直觉吗?”

    她看了眼神色慌张,颇为不安的服部保长,又看了眼自信满满,一脸期盼的服部正成,有些举棋不定。

    服部保长侍奉本家三代,年纪老朽,已然失去了锐气,但胜在做事老成稳妥。而服部正成年纪轻轻,朝气正盛,行事敢作敢为。

    德川家康心中有了些想法。

    她当然希望服部正成是对的,武田家这群瘟神能自己滚蛋,简直是祖宗保佑。

    但她现在已经没有再败一次的本钱,只能是选择谨慎对待,不敢冒险。

    武田军刚才打赢了三方原合战,士气大振,没有撤退的理由,但德川家康忽然想起上杉辉虎对自己泄露武田上洛情报的那件事来。

    武田家无故撤兵,难道是关东那边出现了什么变数,让武田信玄不得不选择撤退,必须回去救火?

    德川家康心中充满期待,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好,只能点头道。

    “服部正成,你带精干忍众去,一定要把这件事给我查清楚!”

    “嗨!”

    望着毫不畏缩,果断接下任务的服部正成,德川家康微微点头。

    服部保长年纪大了,忍众首领的新老交替,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第1470章此恨绵绵无绝期

    武田信玄举兵上洛,在三方原合战大破德川家康,震动近幾,一时声势大振,令天下武家侧目。

    但好景不长,蓄谋已久的上杉辉虎终于露出獠牙,从背后给予了武田信玄意料之外的一击。

    谁都没想到,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成立以后通过的第一份决议,竟然是谴责武田信玄破坏关东无战事的御令,授权诸姬攻打武田家。

    在上杉,真田,北条三面突袭攻入武田领的危急关头,武田信玄不得不放弃在远江的战略优势,回返领地自救,上洛之事半途而废。

    而不知道关东局面已经发生剧烈变化的德川家康,对武田信玄的撤军是半信半疑,因此错过了追击的最佳时机。

    在此同时,远在北近江的织田信长比起德川家康却是更加果断。

    在确定斯波义银无意介入,足利义昭蠢蠢欲动之后,织田信长暂时放过待宰羔羊一般的浅井长政,先行攻打前来援救的朝仓义景。

    朝仓义景连败两场,丢了大岳,丁野两城,决定回返越前国,收缩防线固守。

    不想,朝仓家撤兵之举被织田信长识破,率军急攻,在刀跟山大败朝仓军,追着溃败的朝仓义景,一路杀到一乘谷城下。

    内部早已四分五裂的朝仓各势力,都没有第一时间出兵救援一乘谷城。

    与主家貌合神离的敦贺郡朝仓家,南越前国人众皆选择了袖手旁观,任由织田大军过境。

    朝仓义景的亲妹妹朝仓景镜见朝仓宗家败局已定,更是干脆主动投靠织田家,迫死朝仓义景。

    至此,一乘谷城沦陷,朝仓宗家覆灭,织田家入主越前国。

    织田信长对越前国诸势力是宽容安抚,暂时稳住她们之后,立即率军回返北近江,包围了小谷城。

    这次,浅井长政是在劫难逃。

    ———

    虎御前山砦,位于小谷城西南,织田信长将本阵设置在此,指挥大军包围小谷城。

    在火烧比叡山,攻灭越前朝仓家之后,北近江浅井家的覆灭也在眼前。织田信长的强势,织田军团的强悍,震惊了整个近幾。

    织田信长也是暗下决心,要利用这个万众瞩目的机会,进一步恐吓近幾武家,让这些混账东西不敢再有对抗织田家的心思。

    朝仓义景的头颅早已用石灰制好存放,就等着浅井久政,浅井长政母女的头颅收齐,拿来一用。

    万事俱备,就在织田军气势如虹,准备攻城之时,织田信长却在本阵被人气得跳脚。

    在她身前,跪着浓君与市君两个男人。一个是自己的弟弟,一个是自己的丈夫,都该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但此时,两人却在替织田信长的敌人求情,顿时让她火冒三丈。

    市君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浅井长政自知浅井家难逃此劫,便将市君送出城外,回返织田家。

    围困小谷城的织田军也不敢为难这位主君之弟,马上恭谨送到织田信长本阵。

    市君现在哪里还有日常的傲气性子,他跪在织田信长是泣不成声,只求姐姐能放过自己的妻子。

    “姐姐,我求求你了,请你给长政一条生路吧。她并非真想与你为敌,都是浅井家那些臣子不安分,逼着她与织田家敌对。

    自从织田浅井两家交恶之后,浅井家中对我心存恶意之人从来没有断过,是长政始终护着我,坚持认定我是她的丈夫。

    她对我真的很好!真的真的很好!”

    浅井长政虽然对家臣团冷酷无情,但对市君却是做到了承诺的夫妻恩义,有始有终庇护着他。

    两家开战之后,市君的日子不好过,但有浅井长政一力维护,反而心中感觉甜蜜,更加爱慕自己的妻子。

    织田信长冷冷看着市君,这个弟弟平时的性情酷似自己,但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沉溺情爱的普通男人,愚蠢至极。

    放过浅井长政?

    浅井长政在织田家讨伐朝仓家之时,撕毁盟约,背刺织田家,差点让织田信长死在浅井朝仓两家的夹击之下。

    这样的叛徒都能放过,织田信长还怎么压得住对她心怀不服的内外诸多武家?日后她们叛乱起来,岂不是更加心存侥幸,肆无忌惮?

    织田信长冷冷说道。

    “你说浅井长政在意你,但我看来,却是未必。

    我听说,浅井长政与你成婚至今,一直没有碰过你,可有此事?”

    市君一窒,黯然无语。

    织田信长见他没有反驳,冷笑不止,怒道。

    “看来这件事是真的?

    我待浅井家挚诚,真心与浅井长政联姻,连北近江三郡都不取一丝一毫,全都帮她吞并下来。

    可她呢!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真心对我!她从一开始就想要背叛我!”

    市君泪流满面,一直在反复摇头,喃喃道。

    “不是的,真的不是的,不是姐姐你想的那样子。。”

    织田信长面色一沉,斥道。

    “既然不是,那你告诉我,她为什么始终不愿意碰你?

    她就是不希望与你生下有织田家血脉的孩子,害怕有织田家血脉的孩子会继承浅井家。

    她从来没想过要和织田家长期为盟,她心里一直藏着想要背叛我的念头,她该死!”

    市君双手捂着耳朵,软倒在地,歇斯底里的大喊道。

    “不是的!真的不是这样!她。。她。。”

    市君知道浅井长政并非一开始就想背叛织田信长,是迫于浅井久政与浅井家臣团的压力,这才无奈背叛。

    浅井长政始终不愿意碰自己的原因,也与武家政治无关。那是因为斯波义银!浅井长政深爱着斯波义银,她需要时间忘记那个男人!

    市君知道,浅井长政一直在努力忘记那个男人,想要一心一意对自己,想要当个好妻子。

    要不是因为织田浅井两家反目成仇,再过个几年时间,浅井长政一定会与自己过得很幸福。

    但这些话,市君不能和织田信长说呀!因为织田信长这个混蛋姐姐,她也深爱着那个斯波义银!

    市君知道浅井长政爱斯波义银,但织田信长不知道浅井长政爱斯波义银,所以市君不能说。

    一旦市君让织田信长知道浅井长政爱斯波义银这件事,浅井长政更加没有活路。

    市君实在太了解自己这位性情乖戾,睚眦必报姐姐,她一定会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杀掉浅井长政一了百了。

    原本是明明白白的事,市君却是堵在嗓子眼没法说出口,左右为难之际,瞬间就要崩溃,伏地大哭道。

    “姐姐!看在我为你送去小豆袋的份上,求你放过长政,算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织田信长不为所动。

    市君在浅井家背盟之际送来小豆袋,这份姐弟之情她认。但浅井长政必须死,这是政治斗争,容不得市君这个不懂事的小男人胡闹!

    一旁的浓君于心不忍,开口说道。

    “市君他也是心疼妻子,还请您网开一面。”

    织田信长冷眼看向浓君,训斥道。

    “他再混蛋,还知道心疼妻子。

    那你呢?你来做什么?军国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男人插嘴?你不在安土城好好待着,来北近江凑什么乱?

    出嫁从妻的道理,你是没学明白吗?要不要我送几本夫德去你闺中,再好好研习一下?”

    浓君心里苦闷。

    他被市君劝来近江国定居,哪知道地方还没认熟认全,织田浅井两家就决裂开战,浓君与市君分割南北,再无见面的机会。

    之后,南近江的织田领地又一直在爆发叛乱,浓君躲在安土城惶惶不可终日,织田信长这位妻子却始终没有去那里看过他一眼。

    织田信长面对信长包围网,压力巨大。她不是在前线打仗,就是回岐阜城修整,浑然是顾不上浓君这个丈夫了。

    但在浓君眼中,原本来到近江国,是想夫妻之间能够多多相处,培养感情,为织田家诞下子嗣。

    可如今看来,当初还不如待在岐阜城孤守空房,也好过现在这般看透了织田信长不在乎自己的现实,夜夜流泪,辗转难眠。

    浓君心里明白,织田信长心中只有那个斯波义银,就像是走火入魔一般痴迷,至于浓君这个原配,早已被她抛之脑后。

    浓君这两年是彻底死了心,原本待在安土城也不愿意再出来抛头露面,这次跑来北近江,完全是为市君求情而来。

    但在织田信长眼中,这就是他不安分的表现。小小丈夫竟敢对军国大事指手划脚,简直无法无天。

    织田信长显然忘了,她心中始终放不下的那个男人,对武家天下指手画脚的更多,给她带来的麻烦更大,她却视而不见,习以为常。

    呵,双标女。

    浓君是个传统武家丈夫,被织田信长一句出嫁从妻的夫德压得说不出话,心里又闷又苦。

    就在浓君吃瘪这会儿,市君已然缓过气来,她又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织田信长无情打断道。

    “好了!你不用再废话了!你就没听到什么动静吗?”

    市君与浓君侧耳倾听,隐约听到远处有冲杀声传来。

    织田信长淡淡说道。

    “羽柴秀吉早就已经买通小谷城的城防大将数人,约好了打开城门的时间。

    你现在求情也晚了,今天便是浅井母女授首之日,浅井家覆灭之时,大军此时已经杀入小谷城,谁都救不了她们。”

    市君愣了半晌,发出一阵仰天哀鸣,便晕厥过去。浓君大惊失色,一把将软到的市君搂在怀中,仔细查看他的情况。

    织田信长皱着眉头骂道。

    “还嫌不够丢人现眼的吗!把他带下去休息!找医师给他看看!闹得我心烦!”

    浓君见事已至此,再无挽回的余地,只能抹着眼泪,叫唤左右把市君扶起带走,不敢再惹织田信长发怒。

    织田信长看着他们蹒跚离开本阵,眼中这才露出一丝复杂。

    她并非对弟弟无情,对丈夫无义,只是浅井长政必须死,这是政治上的决断,不可不为。

    织田信长已经走上了争夺天下的道路,面对的是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就算她愿意宽容别人,别人能宽容得了她吗?

    为君者无私德,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必须义无反顾走下去,容不得手下留情。

    正所谓一山难容二虎,除非像是明智光秀所言,唯有一公一母,才有缓和的余地。

    织田信长脑海中不禁浮现起斯波义银的模样,如果是他,会不会为了亲情羁绊,做下愚蠢的选择?

    刚才起了这个念头,织田信长就哑然失笑,自己瞎想什么呢。

    斯波义银的亲人早在尾张国灭门之时就死绝了,他也没有妻子,自然不会有自己这般被弟弟丈夫哭诉的窘迫为难时刻。

    难道,天上还能掉下个亲人,让他为难不成?

    ———

    市君从昏迷中悠悠醒来,脑中还是一片空白。

    等他慢慢回过神来,想起浅井长政的处境,便猛地要起身。可又因为起身太快,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摔落回去,被人一把扶住腰背。

    “你不要命了!

    医师说你惊忧过度,伤了元气,要好好静养,赶紧躺好了,不要乱动。”

    市君定睛一看,是浓君正一脸关切得在扶着自己,他急问道。

    “长政!长政她怎么样了?”

    浓君不忍看他,移开目光,低声说道。

    “女人们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这会儿小谷城那边的厮杀声已经小了许多,想来。。想来。。”

    浓君没有说出沦陷二字,但市君心中已然明了,面色煞白,想哭又感觉眼睛生疼,泪水早已流干。

    他惨然一笑,喃喃自语。

    “浓君,我们男人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斯波义银。。羽柴秀吉。。

    我好恨,我真的好恨啊!”

    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喊,市君软软倒在浓君怀中,吓得浓君手忙脚乱叫唤医师前来。

    软倒在浓君怀中的市君,再度陷入了昏迷。在他渐渐失去的意识中,只有满满的仇恨凝聚,越发浓烈。

    一恨斯波义银夺走了自己妻子的心,二恨羽柴秀吉夺走了自己妻子的命。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第1471章源氏平氏两长者

    早在小谷城合战之前,浅井家就已经陷入风雨飘摇的政治动荡之中。

    原本只是北近江武家联盟共主的浅井家,在几度战败,颓势明显之后,当地有力武家已然存了观望之心。

    又因为屠杀质女,与矶野员昌,阿闭贞征等人反目成仇,浅井家臣团事故不断,加速走向败亡。

    羽柴秀吉借助浅井家内部的动荡,利用自己擅长的银弹战术,大肆收买浅井家臣,最终从内部打开小谷城的城门,攻陷了这座坚城。

    小谷城之战其实还没开打,就已经注定了结局。浅井久政,浅井长政母女切腹自尽,赤尾清纲力战被擒,在织田信长面前切腹而死。

    织田信长一举拿下北近江与越前国,自是大喜过望,在岐阜城召开了盛大的庆功宴。

    庆功宴上,织田信长竟然将朝仓义景,浅井久政,浅井长政的头颅制成的金杯,拿出来请家臣团鉴赏,惊得座下无声,诸姬皆畏惧。

    朝仓宗家世袭越前国守护,浅井长政是先代将军任命的北近江守护代,织田信长把她们的脑袋做成酒杯,简直是骇人听闻。

    显然,织田信长已经不甘心继续当幕府的臣子,开始露出她真正的野心。可此时,天下武家对她的僭越之举已然失声,无人敢应。

    织田家现在拥有尾张,美浓,伊势,近江,越前五个富庶大国,石高三百万。

    天下六十六国,总石高不过二千万石,织田家一家就占了三百万石,谁敢轻易出面指责这样的强藩,与之交恶?

    六角浅井朝仓三家覆灭,举兵上洛的武田家也是不战而退,除了撕破脸,只能硬着头皮打到底的一向一揆,信长包围网几乎全灭。

    织田家至今还负责着京都守备,控制着二条城的足利将军,俨然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织田信长又以平氏后裔自居,在攻灭浅井朝仓两家之后,更进一步自称平氏长者,其统一天下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当年,伊势平氏一支的平家,与河内源氏嫡流争锋,双方打了一场源平合战,结果是河内源氏嫡流的源赖朝胜出,成为武家栋梁。

    随后,源赖朝从天皇朝廷得到征夷大将军的名分,在镰仓开府建牙,开幕成为第一代幕府将军。

    从此,源氏长者,武家栋梁,幕府将军三重身份组合在一起,成为武家政权最高的大义名分。

    而今时今日,织田信长自诩平氏长者,显然是想代表平氏卷土重来,要建立属于自己的武家政权,织田公仪的先兆。

    武家起源于数位天皇的血脉子嗣下降臣籍,赐姓源氏平氏,四散地方之后与各地豪强联姻。

    源平合战,并非源氏平氏之战,而是河内源氏嫡流与伊势平氏平家之战,源赖朝手下最早投靠过来的坂东八平氏,也是平氏出身。

    经过源平合战,源赖朝最终确认河内源氏嫡流对武家的领导权。

    源氏长者是源氏一族的总领门家长,武家栋梁是所有姬武士的领袖,幕府将军是武家政权首脑。

    这三重身份也是足利家可以在镰仓幕府崩溃之后,以河内源氏嫡流之名再建幕府政权,被天下武家拥护为共主的根本原因。

    崇尚血统家格,讲究祖先崇拜的武家集团,最终把足利将军扶上台面,组成了足利幕府这个代表武家共同利益的第二个武家政权。

    经过两百年的时代变迁,足利幕府已然衰败,织田信长不愿意像三好长庆那样,满足于成为幕府的管领代,以代官身份统御天下。

    织田信长要的是属于自己的织田公仪,是属于自己的统治体系。

    所以,她开始对外宣称平氏长者,显然是要与源氏长者争夺武家栋梁的名分,为织田家开府建牙,再次开幕,做好政治上的准备。

    而足利义昭这位贫乏公方,不单单是个无能之辈,还是个名分都不全的傀儡将军。

    她通过泼污水的方式,把斯波义银的河内源氏嫡流身份剥夺,俨然忘了如果没有斯波义银的相助,她哪有这么容易成为足利将军。

    就因为足利义昭的薄凉,斯波义银主动退让出家,放弃了先代未亡人,足利家大御台所的身份,却又巧妙抓住了源氏长者这一名分。

    足利义昭当然不承认斯波义银的源氏长者名分,但因为自身行为不检,也不敢贸然否认,那样做是在政治上与斯波义银彻底撕破脸。

    既然斯波义银已经退出京都,回归本领,那就让斯波义银在自己的地盘自称源氏长者,足利义昭当做没听到就是了。

    可偏偏足利义昭斗不过织田信长,两次信长包围圈闹得乌烟瘴气,让幕府武家一再失望。

    直至三好家卷土重来,在明智光秀的操作下,足利义昭在御内书事件中颜面扫地,足利将军的威严彻底丧尽。

    因为对足利义昭失望透顶,大多数幕府武家都选择了默认斯波义银的源氏长者身份,将传统武家的利益,寄希望于这位武家守护神。

    所以,此时的足利义昭虽然空有足利将军与武家栋梁之名,但却没有三重名分中的源氏长者。

    也就是说,织田信长的平氏长者身份,其实对标的是斯波义银的源氏长者身份。

    反倒是京中尊贵的足利义昭,空有幕府将军之名,却失去了武家人望,再难以武家栋梁身份代表天下武家利益,已经在政治上出局。

    明智光秀说服斯波义银,眼睁睁看着织田家一步步做大。不就是盼着织田信长驱逐足利义昭这位将军,掀翻足利幕府这个烂摊子吗?

    织田家蒸蒸日上,斯波家尚有对抗的办法。

    可要是足利幕府咬牙不肯垮,难道让斯波义银这个武家守护神亲自动手,坏了自己的圣人之名?

    两害相较取其轻,即便知道坐拥三百万石的强盛织田家,是斯波家未来的大麻烦,但明智光秀也只能顶着家中非议,当这个冤大头。

    因为在足利幕府倒台这件事上,斯波义银的双手必须是绝对的干净,一尘不染。

    ———

    岐阜城,羽柴家邸,一众羽柴家臣正着急等待羽柴秀吉归来。

    今日是织田信长召开的庆功宴,但羽柴秀吉麾下大多数家臣出身低微,并没有资格去参加。

    唯有蜂须贺正胜这位蜂须贺家督,以及竹中重治这位被织田信长另眼相看的名军师,才有资格陪同羽柴秀吉参加。

    庆功宴上要庆功,自然少不了论功行赏。

    织田信长将羽柴秀吉留在横山城,本以为压给两个大任务,寝反矶野员昌与阿闭贞征,已经是难上加难。

    谁知,羽柴秀吉做得这么好,几乎是步步紧逼,迫得浅井长政走投无路。

    浅井家覆灭,羽柴秀吉的功劳是最耀眼的,以织田信长的慷慨,自然不会吝啬恩赏,而羽柴秀吉麾下这些家臣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大家一直等到半夜,才听到门廊传来脚步声,因为兴奋太久而稍显委靡的精神,瞬间抖擞起来。

    所有人一齐看向门口,拉门被左右分开,羽柴秀吉出现在众人眼前,还略作诧异问道。

    “咦?这么晚了大家都还在呀,不困吗?”

    羽柴秀吉这一句调侃,顿时让气氛一松,诸姬皆不好意思得笑起来。

    羽柴秀长作为亲妹妹,替大家出来掩饰道。

    “姐姐觐见大殿辛苦,大家也是关心过甚,这才齐聚一堂,等候您的归来。”

    羽柴秀吉笑嘻嘻走上主位,冲着羽柴秀长挤眉弄眼。

    “真是关心我?”

    羽柴秀长笑道。

    “当然是真的。”

    竹中重治与蜂须贺正胜跟着进入房间,竹中重治的表情还算稳重,蜂须贺正胜那一脸喜气洋洋,让大家心中更是瘙痒难耐。

    羽柴秀吉接过羽柴秀长递上的巾帕,擦了擦脸,问道。

    “堺港的津田宗及怎么说?”

    羽柴秀长一愣,姐姐怎么在这时候问起别的事来?

    “她的态度依旧恭谨,并没有因为织田家离开堺港而改变态度。

    毕竟,她与我们合作得太深,现在就算想要后悔,改投她人门下也不容易。

    更何况,织田家只是暂时撤离堺港,家业却更加昌盛,她也没有理由背弃我们。

    我与她的合作很愉快,大殿需要的物资不论价格还是物流,她都非常配合。”

    羽柴秀吉点点头,又问道。

    “那个小西行长呢?”

    羽柴秀长接替羽柴秀吉,负责堺港事务,但羽柴秀吉这时候故意一直在追问正事,完全不顾家臣们望眼欲穿,让羽柴秀长忍俊不已。

    羽柴秀长是看出来了,羽柴秀吉这是在逗大家玩呢。

    “请您放心,只要织田家业兴旺,小西行长那边就不会有问题。

    她背后的宇喜多家很希望与强大的织田家亲近,不会因为我们从堺港撤退,就疏远冷落我们。

    好了,姐姐,别再逗大家了,您知道大家都等不及了。”

    一直在假装严肃谈论正事的羽柴秀吉,其实心中早已乐开了花,此时被妹妹嗔了一句,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你看她们的表情,可真有意思。加藤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福岛你是不是尿急,怎么都坐不住了?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竹中姬,你来说,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竹中重治不单单是羽柴秀吉的军师,更在尾张国教导过她麾下诸姬,亦师亦友,大家都很尊重她。

    此时,竹中重治见羽柴秀吉高兴到失态,也是笑着摇摇头,出列说道。

    “大殿慷慨,以北近江小谷城周边十二万石,恩赏主上之功。

    诸姬,以后要称呼主君了。”

    众人虽然期盼重赏,但也是没想到织田信长会如此慷慨,竟然恩赏羽柴秀吉知行十二万石。

    一时间喜悦难忍,大家一起欢呼起来,呼声震天,几乎要掀翻了屋顶。

    近江国是近幾大国,石高七十八万,又有琵琶湖之利,称谓富甲天下亦不为过。

    浅井家覆灭之前,占据北近江六郡,石高不下三十五万石。织田信长大手一挥,就把其中三分之一划给了羽柴秀吉,真是慷慨至极。

    等诸姬发泄过后,羽柴秀吉拍拍手,说道。

    “都闹够了吧?天色已晚,我参加庆功宴回来也累,就此散了吧。

    就现在,都回去睡觉!”

    一干人等到了这个好消息,自然不会再打搅主君休息,纷纷鞠躬告退。

    羽柴秀吉有了十二万石知行,少不了大家的好处。

    但丈量土地,划分交接之前,羽柴秀吉也不知该怎么恩赏分封,她们现在闹腾也没用,不如早点回去休息,仔细计算,背后使劲。

    羽柴秀吉只留下羽柴秀长与竹中重治两人,等其他人都走光了,这才叹道。

    “今日这份重赏,我也有些心虚,大殿给得实在太多,让我心里没个底。”

    羽柴秀吉这是实话。

    她原本不过是尾张一个千石地头,能够担当京都守备,已然是织田信长看在竹中重治献策有功,额外予以重用。

    又因为金崎之战拼死断后有功,被赏了南近江一千石,才有在织田家登堂入室的脸面。

    可即便有织田信长的青睐提拔,担当横山城代的羽柴秀吉也不过是二千石的地头,横山城代是军事,横山城不是她的知行地。

    虽然通过织田信长的支持,丹羽长秀给足了羽柴秀吉钱粮,让羽柴秀吉能够不计成本的收买北近江武家,有了一些自己的班底。

    但不管怎么说,织田信长将她把从二千石地头一下提拔到十二万石的一方大名,这速度也太快了。

    今日之羽柴秀吉,虽然比不得丹羽长秀与柴田胜家,但与池田恒兴,佐久间信盛等重臣的地位已然相当,不容多让。

    织田信长这样越级提拔,羽柴秀吉兴奋之余,也是有点慌乱,摸不清织田信长心里是怎么想的。

    对此,竹中重治倒是看得明白,笑着说道。

    “主君不必多虑,大殿此举确有深意,但并非针对您一人。

    您仔细想想,这次论功行赏,北近江武家是否也恩赏厚实,倍受重用?”

第1472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羽柴秀吉思索道。

    “为大军杀入北近江献城开路的堀秀村,得到坂田郡六万石。

    协助攻灭浅井家的阿闭贞征得到伊香郡两万石,矶野员昌得到高岛郡六万石。

    北近江三十五石,貌似大半都被大殿封给了我与浅井降臣,这事的确很奇怪。”

    竹中重治笑道。

    “不奇怪,因为大殿也没办法。

    您想想,近江国七十余万石,越前国四十余万石,织田家扩张太快,转眼间又多了近百万石领地。

    这土地当然是越多越好,没有人会嫌少,但即便强如大殿,也已经控制不住这么大的领地了。

    北伊势在闹长岛一向一揆,南伊势北畠信包弑杀前家督未果的丑闻,南近江此起彼伏的叛乱,已然让大殿明白自己掌控的极限。

    织田家毕竟只是下尾张四郡的大名出身,家臣团的底子有限。

    大殿的心太大,她想要吞并天下,但织田家臣团那些老人,实在陪不起她的大志,已然成了拖累。

    想要席卷天下,唯有借助天下英雌之力,仅靠尾张一地武家,是不可能做成这份伟业的。

    大殿已经明白了过来,改变了态度,日后必然专注于经营尾张美浓两国的浓尾平原以为根基,引导外围征伐。

    您且看好,丹羽长秀大人,柴田胜家大人,以及其他织田家重臣都会慢慢被分封出去,离开浓尾平原,成为织田家征服天下的先锋。

    大殿则会很快迁移居城去新的安土城,就近操纵京都幕府,完成政治架设上的织田公仪。”

    羽柴秀吉眯着眼想了想,说道。

    “你是说,大殿要让我们去替她打天下,她自己在近幾中枢督军调配,严守根基之地?”

    竹中重治点头道。

    “织田家的体量已经足够大了,大殿没有精力去管所有的事。

    她只要牢牢抓住浓尾平原的百万石根基,坐镇近幾中枢发号施令,便足以驱动诸姬为她效命。

    至于征战四方的方面大将,完全可以放手让麾下诸姬大胆去做。做的好就赏,做的差就罚,只要赏罚分明,不愁无人为织田家用命。

    织田家现在的底子足够厚,输的起,只要大殿肯放权,总有精英会脱颖而出,为织田家开疆拓土。

    您就是大殿竖起来的榜样,让大家看到,只要愿意用心为织田家开疆拓土,十二万石的知行地,大殿都能慷慨恩赏。

    但要是征战不利,丢了织田家的脸,大殿也会毫不留情的收回恩赏。她有百万石浓尾平原在手,以恩赏公正摆布诸姬,谁能反抗?

    若照着之前的办法继续扩张,北近江,越前国这么多新领,大殿要操多少心,又要养出多少织田家的懒娘子。

    织田家中,如同林秀贞那般苟且偷安,每日只想着小富则安的姬武士绝不在少数,大殿容不得她们妨碍自己的天下大志。

    所以,不单单北近江会被封给降伏的有功之臣,越前国那些投效过来的降臣,大殿也应该会厚待她们,重用她们。

    天朝有云,重赏之下必有勇妇,大殿确有海纳百川之气魄。”

    羽柴仔细想了想,点头道。

    “你说的不错,但大殿也不会真相信那些降臣,必然要让信得过的自己人占据绝对优势,压制地方。

    所以,我才被封北近江十二万石,实力稳稳压着北近江的降臣。越前国那边想来也是如此,只是不知道大殿会派谁过去统御降臣。”

    竹中重治微微鞠躬。

    “主君英明。”

    羽柴秀吉摸摸头,说道。

    “别一口一个主君,叫得我心慌,总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不够真实。”

    竹中重治笑道。

    “您现在是坐拥十二万石的武家大名,天下比您尊贵的人不多见。若不称殿下不称主君,会让外人看笑话,以为羽柴家中没有法度。”

    羽柴秀吉面上无奈摇头,心中却是窃喜。

    她出身寒微,心中深藏自卑。如今混得十二万石武家大名的显赫身份,真像是一场美梦。

    只是不知道这梦还能延续到多么美好,竹中重治说这天下比她尊贵的人已经不多,但她爱慕的那个男人,恰恰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想要得偿所愿,羽柴秀吉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想了想,说道。

    “大殿恩赏我小谷城周边十二万石,我想要把小谷城拆了,用拆出来的木料石料再筑新城,当做我的居城使用。”

    竹中重治问道。

    “您是担心小谷城附近的武家心怀不轨?”

    羽柴秀吉点头道。

    “浅井家毕竟在北近江经营三代,在小谷城一带更是影响深远。

    这次浅井家覆灭,我功劳最大,谁知道有多少怀念浅井家恩德的人在背后恨我。

    住在小谷城,我睡不安心,不如另寻要地,再建新城。”

    竹中重治笑道。

    “主君说得对,娘子不立危墙之下,小谷城确实不太合适。”

    两人正探讨着给新城选址,羽柴秀吉见一旁的羽柴秀长始终不说话,笑着问道。

    “秀长怎么不说话,你也来替我出出主意呀。”

    羽柴秀长笑道。

    “竹中大人才智胜过我十倍,我哪好意思献丑。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要得到您的允许。”

    羽柴秀吉笑呵呵看着羽柴秀长,这个妹妹可以算是她最贴心的亲人,做事也稳妥,能让她放心。

    “是什么事?”

    羽柴秀长笑道。

    “不是什么大事,但我担心自己随便答应下来,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给您添麻烦,所以还是想请您替我把把关。”

    羽柴秀吉笑道。

    “你啊,就是要小心。说吧,到底什么事?”

    羽柴秀长肃然道。

    “您知不知道藤堂高虎这名姬武士?”

    羽柴秀吉面色一正。

    “藤堂高虎?出奔斯波家,投效浅井家的那个藤堂高虎?”

    羽柴秀吉认识藤堂高虎,当年她被织田信长派到近幾来买铁炮,正好遇上野良田合战后回到京都的斯波义银。

    当时,藤堂高虎便侍奉在斯波义银左右,是斯波义银最早的追随者之一。

    可这人不知是怎么猪油蒙了心,竟然弃明投暗,从斯波家跑了出来,投到浅井家矶野员昌门下。

    这会儿,斯波家依然是天下名门,而浅井家却被织田信长碾成粉碎,连两代家督的脑袋都被制成了金杯。

    羽柴秀长笑了笑,说道。

    “您知道,我一直在与北近江武家打交道,尽力把她们拉到羽柴家这边来。

    这藤堂高虎我见过几次,的确是个优秀的姬武士。只是矶野员昌对她一直很冷淡,所以日子过得不怎么如意。”

    羽柴秀吉笑道。

    “这可怪不得矶野员昌,毕竟她曾与津多殿并肩作战,总要顾忌着津多殿的颜面。”

    近江藤堂领,原本是斯波家在近江国中部的桥头堡,前家督藤堂虎高是个厉害人物,在北近江颇有威望。

    就因为她的斯波家背景,被北近江新三郡武家推出来当挡箭牌,阻拦浅井家征集三郡兵粮役,让浅井长政只有个名义上的主君身份。

    织田信长就是看中这点,让归顺织田家的甲贺众出手暗杀,帮浅井长政拔掉了藤堂虎高这个钉子。

    浅井长政在织田家的帮助下,真正吞掉了新三郡,但也因为暗杀藤堂虎高,与斯波义银关系疏远。

    要知道从野良田合战开始,斯波家与浅井家就是有过命交情的老战友,双方一直保持着友好合作。

    但自从藤堂虎高被杀,斯波义银与浅井长政之间就出现了裂痕,两家之间再难继续亲近。

    浅井长政暗恋斯波义银这件事,她从没向斯波义银表白过,斯波义银自然也不会在意,他心里的妞太多,想不到浅井长政身上。

    从政治军事的角度看,舍弃斯波家之后与织田家展开合作的浅井家,已经不值得斯波义银信任。

    斯波浅井两家之间,就只剩下北陆道商路的合作关系。

    所以,之后浅井织田两家决裂,斯波义银也是站在政治利益的角度斡旋。

    若是再谈斯波浅井两家的战友情,那早就是过眼云烟,未免太矫情,不值得斯波义银因此出手。

    这也是浅井长政陷入困境后,从头到尾都在向朝仓家请求援军,却没想过求助斯波义银的原因。

    一则,是她自己切断了与斯波家的情谊,没脸向斯波义银求助,二则,她的自尊也令她难以开口,让自己爱慕的男人看到自身窘迫。

    不说已经死去的浅井长政,只说藤堂虎高死后的藤堂领,是被藤堂高虎继承。

    这位少女得志的小年轻很冲动很不懂事,竟然迁怒斯波义银,选择脱离了斯波家。

    要知道,藤堂领是当年藤堂众主动寄进领地投入斯波家门第,如今又擅自脱离,形同叛逆。

    虽然斯波义银因为政治需要,无法揭穿织田信长暗杀藤堂虎高的真相,对藤堂高虎心存愧疚,所以没有和她计较。

    但矶野员昌却不愿意为了这个莽撞的藤堂高虎,冒着得罪斯波义银的风险去重用她。

    所以,不管藤堂高虎怎么表现,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矶野员昌她不接招呀。

    等到浅井家兵败灭亡,矶野员昌被织田信长封去了琵琶湖西岸的高岛郡,在琵琶湖东岸犬上郡的藤堂领,不得不再次自寻出路。

    很显然,这一次藤堂高虎是找上了羽柴秀长,而羽柴秀长对此也是有所顾忌。

    她和矶野员昌一样,担心自己接纳藤堂高虎,会恶了斯波义银,给姐姐羽柴秀吉添麻烦,所以才要先请示姐姐。

    羽柴秀吉问道。

    “你既然来问我,看来是真的想要重用这个藤堂高虎?”

    羽柴秀长不好意思的回答。

    “姐姐您也知道,我的武名不彰,麾下没有什么有力的姬武士,难得遇到一位优秀的武家,实在是有些心动。”

    羽柴秀吉黯然。

    羽柴秀长说的含蓄,她哪里是武名不彰,只是因为出身低微,正经姬武士就看不上羽柴家的门楣。

    妹妹体恤姐姐的心情,说得委宛,但羽柴秀吉一下子就听懂了。

    好在今日之羽柴秀吉,已是十二万石大名,羽柴秀长自然跟着水涨船高,身份也不一般了。

    羽柴秀吉对这位懂事的妹妹自然是心疼,她笑道。

    “想收下便收下吧,没事的。”

    羽柴秀吉不是矶野员昌与羽柴秀长,她很了解斯波义银。这位仁义之君的确并不记恨藤堂高虎的离开,所以不用顾忌太多。

    而羽柴秀长手下,也的确需要有力武家帮衬,藤堂高虎实力不差,算是一个不错的助力。

    羽柴秀长笑道。

    “有姐姐这话,我便放心了。”

    ———

    羽柴姐妹正为织田信长的重赏兴奋不已,而此时,远在大和国多闻山城的斯波义银,也收到了一封浅井长政的绝笔信。

    信中并无文字,而是用笔墨勾画出一位英俊少年武士,手握打刀坐在一杆被人砍断的马印前面。

    义银想起当年野良田合战,自己便是以五十九骑踏破六角义贤本阵,砍断了她的马印。

    而之后赶来的浅井长政,她看见自己的那一幕,与这纸上的画作很是相似。

    寥寥几笔,人物便跃然纸上,活灵活现,显然这一幕被深深印在浅井长政心头,从未忘怀。

    义银看向送信而来的姬武士,问道。

    “浅井殿下这是要向我求援?”

    那姬武士摇头道。

    “我从密道出城时,织田军已经攻入本丸,我家殿下已然切腹了。”

    “嗯,你先下去吧。”

    想起那个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少女姬武士,想起她对自己若有若无的那抹情丝,义银有些发愣。

    当初斯波织田浅井三家联手上洛,市君为了见一面义银,硬生生搞出一场闹剧。从那时候起,义银便隐隐明白浅井长政的心意。

    但君出家,姬已娶,又有市君这一闹,义银当然不会去招惹有夫之妇,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而浅井长政直到战死那一刻,才将这封画作送出,送到自己的案前。她从未想过让自己救她,只是选择在死前对自己袒露她的爱意。

    看着眼前的画作,联想浅井长政这些年对自己不着边际,装作无意的关怀,义银不禁一叹。

    足利义辉是这样,浅井长政也是这样,自己到底是哪里好,值得她们死到临头都不忘顾念。

    义银正在愣神,蒲生氏乡从外间走了进来,鞠躬行礼。

    “什么事?”

    “君上,刚才出去那名姬武士,她在庭中切腹了。”

    义银拿着信纸的双手一颤,没有抬头。

    “此乃忠义之士,厚葬之。”

    “嗨!”

    等蒲生氏乡出去,义银才轻轻摇头,低声说道。

    “你啊,为什么不向我求援呢?

    如果你真的开口,我应该会帮你的,家业可能难保,但至少能留下你的性命。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武家大名,我总是心软,做不到无情无义。”

    义银不知道自己在对这份信说些什么,他的脑子很乱。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比当年硬了太多。也许,浅井长政真的向他求援,也会被他狠心无视。

    最后看一眼画作,义银将信纸放在火烛之上。纸火与烛火相映,逐渐化为灰烬,在空中灰飞烟灭。

    义银愣愣看着那画上的少年在火中慢慢消失,直到火苗灼伤到手指,才下意识松开了手。

    “对不起。”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不久,浅井长政的首级被织田信长制成金杯,用于庆功宴上炫耀武功之事,传遍了近幾。

第1473章翻脸无情举屠刀

    织田信长干掉了浅井朝仓两家,信长包围网已被撕成粉碎。

    石山本愿寺硬着头皮发动一向一揆,与织田家继续缠斗。二条城的足利义昭自感朝不保夕,织田信长已经开始对外宣称平氏长者。

    织田家的实力越过了平衡的临界点,织田信长用浅井朝仓两家家督的头颅制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明白放在天下武家面前。

    面对已经拥有席卷天下之力的织田家,惶惶不安者有之,跃跃欲试者亦有之。

    有人愤恨织田信长倒行逆施,革新锐进,让传统秩序走向崩溃。

    也有人欢喜织田信长改天换地的大志,希望在织田家征服天下的过程中分一杯羹,成为新时代的得益者。

    在此同时,曾经摆明车马要上洛征伐织田逆贼的武田家,因为信长包围网崩溃,织田信长势力大涨,陷入了极其尴尬的境地。

    骏河国,骏府城,议事厅。

    武田信玄安然坐在主位上,看着座下那些心思各异的家臣合议,其中嗓门最响的一人,便是葛山氏元。

    摸了摸耳朵,觉得好吵的武田信玄看向葛山氏元的眼神,慢慢透出了杀气。今日本就想要杀鸡儆猴,这只最吵的瘟鸡,就拿你了。

    葛山氏元还不知道武田信玄已经对她起了杀意,还在慷慨陈词。

    葛山家的领地本是在今川武田北条三家之间,虽然归属今川家,但与其他两家关系也很密切。

    当年武田信玄南下展开骏河侵攻,葛山氏元就是被武田信玄暗中寝反,在关键时刻倒戈一击的骏河众之一。

    武田家拿下骏河国之后,葛山氏元这些骏河众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实惠,日子过得反而不如以前。

    武田信廉帮穴山信君在武田信玄面前说话,拿到了和德川家康暗中走私的权利,甲斐众在武田德川两家的私下贸易中赚得盆满钵满。

    而骏河众却被甲斐众排斥在利益圈外,反而是德川家康暗中给骏河众分了一点好处,葛山氏元这些骏河众便开始转向亲近德川家。

    这次武田信玄毅然出兵上洛,导致武田德川两家私下的贸易彻底中断。甲斐众心存不满,骏河众也觉得跟武田家混下去没得意思。

    葛山氏元说道。

    “织田殿下已经在近幾取得了巨大的胜利,浅井朝仓两家家督的头颅都被制成金杯,公之于众。

    织田家如今有领地三百万石,这份实力冠绝天下,再加上占据三河远江两国的德川家,我们与之为敌,实乃以卵击石,智者不取!”

    武田信玄呵呵一笑。

    “葛山姬,照你的意思,是要把我的头颅也制成金杯,送去织田家乞和才最为妥当?”

    葛山氏元鞠躬道。

    “臣下不敢,但关东侍所正在对武田家痛下杀手,上杉北条真田三面围攻本领,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恳请主君与织田德川两家重修旧好,武田家才能有足够的底气与关东侍所周旋到底。

    关东关西两面夹击,武田家业倾覆在即,还请主君速速决断!”

    葛山氏元虽然字字不提武田信玄的过失,但言辞之外的指责却是清清楚楚。

    就因为武田信玄上洛挑起事端,力排众议参与信长包围网,把织田信长给得罪死了,武田家才会陷入关东关西两面不是人的窘境。

    德川家的远江国被战乱闹得一塌糊涂,德川家康自己都差点死在三方原,传闻中更是屎尿横流逃回了滨松城,沦为茶余饭后的笑柄。

    织田信长与德川家康一定恨死了武田信玄,武田家想要得到织田德川两家的谅解,唯有牺牲武田信玄。

    不然,腹背受敌之下的武田家,又怎么能集中力量对付杀入武田领地的上杉北条真田三家军势?

    武田信玄摸着下巴没说话。

    虽然她一直在武田家中搞平衡,但骏河众始终被甲斐众与信浓众压在下面苟延残喘,葛山氏元几时变得有胆子跳出来和自己叫嚣?

    果不其然,葛山氏元刚才说完,又有人跳了出来。

    木曾义康出列鞠躬,说道。

    “葛山大人虽然言辞激烈有些无礼,但也是心中急切,为武田家业考虑,并无恶意,恳请主君息怒。”

    武田信玄看着木曾义康,笑了笑。

    “军议之上畅所欲言,我几时发怒了?木曾姬多虑了。”

    信浓国内四块区域,南信,中信,东信,北信,以南信的木曾家独立性最强。

    当初武田信玄发动信浓攻略,对南信的崇山峻岭也是烦恼。

    木曾家的根据地木曾谷,是南信群山中少有的盆地平原,又因为南信易守难攻,最后是依靠政治联姻配合武力威吓,收伏了木曾家。

    这几年武田家对南征伐,北信就在骏河远江两国北部,武田信玄调动了南信的大批劳役军力,开拓山路,以侧翼偏师响应正军。

    虽然这样做,的确是声东击西调动了敌人,配合了正面战场,但对于木曾家而言,却是赔本买卖。

    武田家打下新地盘,又不给木曾家一份,甲斐众那些饿狼自己都不够分,还能礼让木曾义康不成?

    武田信玄也不愿意木曾家的力量渗透新领,势大难治,顺势装作无奈,木曾义康的大量付出只给了一点钱粮补偿就忽悠过去了。

    木曾义康心中有不满,武田信玄是知道的,但南信众跳出来帮骏河众说话,这件事可就有意思了。

    武田信玄的目光投向默不作声的武田信廉,穴山信君,小山田信茂等甲斐众。

    这几年,武田信廉以一门众首席身份,帮武田信玄代理了不少家中事务。

    虽然被武田信玄几次敲打后,已经没有当年取而代之的野心,但在许多事上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这次武田信玄战略失误,导致武田家危机四伏,武田信廉似乎又有了什么想法。

    骏河众与信浓众这么跳,甲斐众竟然看着不说话,这可不像是她们一贯的性格,背后必然是有人在压着。

    武田信廉这个妹妹的力量,应该还不足以压住所有人,那么这几年依靠与德川家康做走私买卖做大的穴山信君,肯定也有出一份力。

    而小山田信茂因为与北条家关系密切,这几年一直被边缘化,这次北条家入侵骏东,必然会拉拢失落的小山田家。

    毕竟,小山田家的领地横在相模国与甲斐国之间,是双方核心领地的缓冲,逃不脱这层政治纠结。

    北条家进攻骏河国骏东郡,要是没安抚好小山田家,就不怕小山田家从北部山区杀下来搅局?

    武田信玄苦涩一笑。

    自己这次上洛失败,同时交恶了织田,德川,上杉,北条等关东关西强藩大势力,武田家内部也变得不安分起来。

    果然,一步错,步步错,曾经压制的矛盾都开始爆发出来,进一步恶化了局势。

    骏河众与信浓众的立场摇摆,甲斐众中有人想夺权,脱离武田家,甚至投敌。

    武田信玄心叹。

    这就是自己苦心经营,竭力团结的武田家,大难临头之际,所有人都只想着如何保全自己。

    这想法,很好,很武家,既然大家都如此无情,武田信玄也无需再考虑手下留情。

    武田信玄对木曾义康稍作安抚,便随口问向武田信廉。

    “信廉,你对大家的看法怎么想?”

    武田信廉看着姐姐笑眯眯的脸蛋,心中一颤,咬咬牙鞠躬说道。

    “我觉得,大家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武田信玄点点头。

    “是吗?穴山姬也这么想吗?”

    穴山信君显然比武田信廉更加从容,鞠躬说道。

    “嗨,不过我等智谋平庸,还请主君乾刚独断。”

    武田信玄看了眼小山田信茂,见她有些犹豫,便懒得再问。

    该跳的差不多都跳出来了,不敢跳的再怎么也不会跳。武田信玄已然心里有数,拍了两下手。

    “来人!”

    议事厅的拉门大开,手持利刃的一众旗本姬武士鱼贯而入,占据房间四角。

    “在!”

    武田信玄就像是点菜一般,随手指了指葛山氏元。

    “拖下去,斩首。”

    葛山氏元一愣,刚想起身反抗,身后两名旗本姬武士已经反剪其手臂,将她死死压在榻榻米上。

    她侧着头看向穴山信君,眼中露出不可思议,大喊大叫。

    “臣下冤枉!殿下何故杀我!”

    穴山信君也没想到,武田信玄竟然会选择当场翻脸。

    骏河众虽然这些年被削弱得实力不济,但毕竟是骏河国的地头蛇,武田信玄对她们一向宽容,多有怀柔。

    可是一朝翻脸,武田信玄竟然不管不顾就要斩下葛山氏元的首级,这位以谋略闻名于世的武田家督到底要做什么?她是疯了吗?

    骏河众要是因此与武田家离心离德,北条德川东西两面夹击中的骏河国,武田家还如何能守得住?

    葛山氏元的哀嚎,穴山信君的质问,只换来武田信玄轻笑一声。

    “葛山氏元勾结德川北条,意图谋反,就地诛杀。

    派人去其领地,将其家族不论男女老幼,全部屠灭,不漏一人。”

    武田大军从远江国撤回,此时正在骏府城,再把骏河众各家家督喊来军议,这让她们怎么反抗。

    葛山氏元一听武田信玄要诛灭自己全族,眼睛都红了。

    “武田信玄!你倒行逆施!必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啊啊!”

    穴山信君还不死心,咬牙问道。

    “殿下说葛山氏元勾结德川北条谋反,那到底是勾结了德川,还是勾结了北条?”

    穴山信君言下之意,便是要武田信玄拿出证据来,总不能用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就杀人全家吧?

    可武田信玄还未开口,一旁的武田赤备大将,谱代众大佬山县昌景就出面说道。

    “不管是勾结了谁,她都该死,不是吗?难道,穴山姬还想为一名吃里扒外的逆贼出头,质问殿下?”

    穴山信君哪里知道,武田信玄今日就是要拿骏河众作伐,至于借口,总能找得到的。

    德川家康这几年暗中与武田家做买卖,向骏河众输送好处,拉拢了不少人。

    北条氏政手中,有今川氏真这位骏河国旧主在,更能招揽骏河众的人心。

    武田家现在的恶劣局面,骏河国是绝对守不住了。

    既然如此,武田信玄也没必要再对骏河众客气,拉几个蠢蠢欲动的出来砍头,正好做样,杀给甲斐众信浓众看。

    在撤回甲斐国之前,武田信玄会把骏河国清理一遍,将一些隐患拔除掉。

    武田信玄没有理会山县昌景与穴山信君的争执,甩甩手让人把葛山氏元拖下去,然后从案牍上拿起一份名册,说道。

    “马场信春。”

    “嗨!”

    旗本众的马场信春上前,恭谨接过名册。

    武田信玄叹道。

    “照名册抓人,其人其家族全部诛灭。”

    “嗨!”

    此言一出,骏河众那些人顿时坐不住了。

    但围着她们的旗本姬武士身穿兜胴,手持利刃,她们没有准备,此时反抗必然血溅五步,无奈之下只能低头等候。

    随着一个个名字从马场信春口中吐出,旗本姬武士当场抓人,终于有被点到名的人忍耐不住,起身反抗。

    可兜胴俱全的旗本用人墙抵着反抗者,打刀乱砍,反抗者瞬间被砍翻在地,在这狭小的空间,身穿布衣的参会者根本无法反抗。

    好在,马场信春只念了几个名字便停了下来,这几个武田信玄定为逆贼的骏河众,都被旗本姬武士拖了下去,很快将首级送来献上。

    剩下的骏河众劫后余生,心有余悸,其她人也是噤若寒蝉,整个议事厅的气氛凝滞,谁都不敢再乱说话。

    葛山氏元是被穴山信君教唆起来吵闹的人,如今看到她的首级放在盘中,穴山信君只觉得脸上红辣辣,心中愤怒压抑不住。

    武田信玄出乎意料的暴戾,让她在暗中推波助澜的潮涌被瞬间平息,这下面子可丢大了。

    穴山信君刚想要梗着脖子再说什么,却被身旁的小山田信茂按住了手。

    穴山信君回头一瞥,只见小山田信茂轻轻摇头,用手指在穴山信君手背上写下两个字,高坂。

    双目微微张大,穴山信君这才发现,高坂昌信这个武田信玄的死忠,她竟然不在议事厅中。

    穴山信君看向小山田信茂,眼中带着询问之意,小山田信茂却是移开视线,恭谨低头不语。

    穴山家与小山田家,都是甲斐众中的半独立势力。

    不说关系好坏,光是唇亡齿寒这点,小山田信茂就必然要拉穴山信君一把,可不能让她犯傻找死。

    而穴山信君的疑惑,也是小山田信茂心中的疑惑。

    高坂昌信去了哪里?

    还有,武田信玄在内外交困的绝境面前,竟敢不顾家臣团的矛盾激化,毅然举起屠刀。

    她的依仗是什么?

第1474章为女铺路的母亲

    高坂昌信去了哪里?武田信玄敢于强硬背后的底气又是什么?

    要知道,即便拿骏河众杀鸡儆猴,震慑住了家臣团,武田信玄依然需要给甲斐众信浓众一个交代。

    如今的武田家四面楚歌,强敌环绕,总要有个说法,有条出路。

    山县昌景与马场信春是武田信玄的亲信不假,但她们也是谱代众与旗本众的领袖,背后有自己武家集团的利益要维护。

    她们在武田信玄最困难的时候,帮武田信玄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必然是相信武田信玄能够度过这关。

    那么,武田信玄是用什么说服了她们呢?

    武田信玄在骏府城大开杀戒之时,高坂昌信已经通过海路,快要进入南伊势的港口。

    当年,武田信虎帮武田信玄招揽了志摩国海贼头子小滨景隆。这一次,就是小滨景隆把高坂昌信带到了南伊势。

    这片海域是小滨景隆的老家,旅程是轻车熟路,一日千里。

    “呕。。呕。。”

    高坂昌信看了眼扶着船沿呕吐不止的天海,忍不住叹道。

    “天海大师,您这体质还不如一个孩子呀。”

    高坂昌信怀中被她小心搂着的武田玲奈,正好奇得看着狼狈呕吐的天海法师,完全不明白晕船是什么,这个尼姑在干嘛。

    天海吐了又吐,嗓子被胃酸灼烧得难受,最后吐的只有酸水,才算缓过气来,无力得倒在船板上,哀叹道。

    “我哪有小殿下的天赋异禀,不敢与她相提并论,只是这般吐死倒也不错,至少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高坂昌信微微一笑。

    “大师放心,你就算死在路上,我也会把你的尸首带去多闻山城,交给津多殿处置。”

    天海趴在船板上,没有半点得道高尼的形象,仰天凄然一笑。

    “武田殿下真是个狠绝之人,我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劫。”

    高坂昌信扫了她一眼,微微摇头,再不说话。

    当年在盐田城是武田信玄,高坂昌信一同造下的孽,还有这个被武田信玄强迫参与了一次的天海。

    这一回,武田信玄让高坂昌信去多闻山城,高坂昌信就知道,此行九死一生。

    但除了高坂昌信,武田信玄根本不放心把武田玲奈交给别人,她信不过别人。

    谁也不知道,斯波义银对于高坂昌信带着武田玲奈与天海觐见,会是个什么反应。

    武田玲奈不会有事,但这不代表斯波义银会放过曾经羞辱过自己的高坂昌信与天海。

    高坂昌信是为了武田信玄的孩子,不得不来。而天海法师,则是武田信玄抛出的弃子,让斯波义银的愤怒有个发泄的渠道。

    武田信玄与高坂昌信不知道,天海其实是足利义辉的异父姐妹,身上流着足利将军家的血。

    她们更不知道,在盐田城的那次,并不是斯波义银与天海之间的第一次。

    天海此刻心中只有感叹因果报应,自己兜兜转转逃了这些年,从近幾跑到关东,在甲斐山区躲了这么久,终究还是逃不脱这份因果。

    她也已释然,这就是命吧,能死在斯波义银手中,她不算冤枉。

    高坂昌信愿意为武田信玄走一遭九死一生之旅,心中甚至有一丝渴望,期待再见那个曾经的少年。

    他和她都是自己所爱之人,能够亲手把他与她的孩子交给他,即便为此而死,高坂昌信也是无怨无悔。

    但武田信玄,好似不这么想。

    高坂昌信不知道武田信玄哪里来的自信,她总觉得上洛失败之后被诸势力围攻的武田信玄,更像是赢得了天下一般,很快活。

    回望骏河国方向,高坂昌信心中明了,武田信玄应该已经对骏河众举起屠刀,强行镇压武田家中不满的声音。

    武田信玄殚精竭虑打下三国领地,武田军团大杀四方,攻城掠地的道路,已经走绝了。

    武田信玄正在做的,无非是排除异己,统一思想,将核心领地打造成一块谁想咬一口都得崩断牙的顽石。

    最容易动摇的骏河众首先被抛弃,如果信浓众出现不稳,武田信玄也会毫不犹豫的血腥镇压。

    即便是甲斐众内部的姬武士,谁敢跳出来闹事,谁就必死无疑。

    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突破,武田信玄已经做好了死守甲信山区,团成刺猬扎人的准备,武田家臣团要么听话,要么去死。

    而武田信玄敢走这条路的依仗,就在高坂昌信的怀中。

    武田玲奈,这个流有斯波义银血脉的女儿,就是武田信玄说服马场信春与山县昌景这些军方实力派大佬的理由。

    从此,战场不在征伐路上,而在朝堂之上。

    武田玲奈是斯波义银惟一的子嗣,也是斯波宗家的长女嫡孙。只要斯波义银肯认下这个女儿,武田家就没有输,甚至可能赢得更多。

    高坂昌信回想起离开骏河国的最后一夜,武田信玄整整一天都抱着武田玲奈,不肯放手。

    武田玲奈每次想要下地,都会被武田信玄搂得更紧。

    “玲奈不喜欢妈妈了吗?”

    “喜。欢。”

    “玲奈不会忘记妈妈吧?”

    “呵,哈。”

    武田信玄用手逗着女儿,眼中却是含着泪。

    满打满算等到入夏时,玲奈就三岁了,三年的朝夕相处,武田信玄如何舍得放手孩子远行,那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武田玲奈此去,母女两人不知何时才能再相遇,又有多少人拥有三岁前的记忆?武田信玄会在玲奈的生命中,回忆中,永远的消失。

    武田信玄不愿意,但却没有办法。武田家倾覆在即,武田玲奈待在甲斐国并不安全,唯有送去斯波义银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小则,斯波义银孤苦一人,必然会怜爱这个意外的女儿,即便女儿的出生并非他所愿。

    大则,甲斐武田家这块顽石,需要武田玲奈这把钥匙去解开,不然横在那,总是一个不安定因素。

    信浓甲斐两国,一头连着越后,一头接着骏河,武田信玄在此经营多年,她若是不服气,岛国两边的东海道北陆道都别想太平。

    这,就是她留给武田玲奈的政治财富。

    只要武田信玄能在甲信山地死死扛住,斯波义银于公于私,都必须确保武田玲奈一个前程。

    武田信玄不在乎自己的未来,她对武田家那些反骨仔翻脸无情,只为了自己的女儿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直到此时,武田信玄还不知道上杉辉虎有孕在身。否则,她护犊子的母爱激发,会更加狠厉,让武田内外的敌对势力付出更大代价。

    ———

    武田信玄上洛失败,毅然选择为女儿铺路,为此不惜大开杀戒,也要稳住武田家的基本盘。

    而此时,已经干掉了浅井朝仓两家的织田信长,也回到安土城,开始新的谋划。

    岐阜城虽好,但美浓国距离京都太远,不利于控制近幾的天下中枢之地。

    织田信长早在攻下南近江观音寺城之后,便让人拆了观音寺城,在不远处的安土村另建新城,以便自己未来镇守南近江的交通枢纽。

    羽柴秀吉在北近江想到拆掉小谷城,去建她自己的新居城,也是从织田信长这里得到的启发。

    安土城现已建好,织田信长在岐阜城大肆庆功之后,便把居城迁移过来,正式入住安土城,就近掌控京都局面。

    正如竹中重治所料,织田信长经过信长包围网的狼狈之后,也已痛定思痛,决心把军事任务外包,亲自控制核心领地与中枢政治。

    羽柴秀吉被分封去了北近江,之后安土城又传出要把柴田胜家安排去越前国,佐久间信盛带兵去北伊势长岛剿灭一向一揆。

    在织田信长的构想中,尾张美浓两国的浓尾平原将是她手中的核心领地,稳定家业的压舱石。

    南伊势北畠信包,北近江羽柴秀吉,越前柴田胜家,北伊势镇压之后佐久间信盛也会留在南伊势。

    织田家重臣们会被慢慢移出尾张美浓两国,充实织田家的新领,组成方面军团,向四面八方扩张。

    干好了,领地继续外移。干坏了,重罚剥夺恩赏。予取予夺,皆在织田信长一念之间。

    一手恩赏,一手大棒,织田家臣团就成了织田信长麾下永远半饥不饱的饿狼,谁都别想躺着享福,必须拼命往前冲,才能保住富贵。

    织田信长想的很美,但她的手下武家也不傻。

    在确定了织田信长的意图之后,尾张老武家开始大肆购买斯波家的地产,溢价之高甚至到了让高田阳乃瞠目结舌的地步。

    不单单是斯波领的地产,还有北陆道商路的股票,斯波家印的粮票,反正市面上有什么,她们就买什么。

    尾张老武家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流浪娘,完全不顾性价比,拼命抢购各类斯波资产。

    在尾张老武家的疯狂下,美浓国那边的前田利家也鼓动起不少美浓武家的心思,让美浓武家也加入到投资斯波资产的行列中来。

    在尾张美浓武家不顾性价比,高溢价购买资产的背后,是两国武家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感在作祟。

    织田信长革新集权,手中权力远远胜过家臣团的制约能力,林秀贞与安藤守就的前车之辙,让所有尾张美浓武家都必须考虑后路。

    跟着织田信长打仗,打赢了,自家经营多年的领地就要被改封出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继续奋斗。

    就算织田信长慷慨,给的新领地石高更多,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只要哪天自己打输了,织田信长一翻脸就会剥夺领地。

    那可不是几代人经营的老领地,当地武家都和领主利益关系深厚,新领地的部众不会跟领主一条心,一横心想闹叛乱也难成事。

    既然如此,不如多买点斯波领的地产,北陆道的股票,斯波家的粮票,至少能给家人多留点家底。

    哪天自己被织田信长厌恶舍弃,至少能跑到斯波领当个寓公,不至于饿死全家。

    当织田家臣团上下都是这个心思的时候,高田阳乃都没有预料到的抢购潮,便汹涌而来。

    高田阳乃替斯波家设计的三项新经济政策,被尾张美浓来的土豪们瞬间盘活,对北陆道商路经济发展停滞的担忧,瞬间瓦解。

    织田信长干翻了整个东近幾,织田军抢遍了南北近江,比叡山,可最后,这些财富竟然有很大一部分,莫名其妙跑到了斯波家手中。

    人生,还真是一场奇妙的路程呀。

    ———

    安土城,天守阁。

    织田信长最近的心情非常好,诸事大顺。

    佐久间信盛在三方原合战中擅自后退,这虽然不是织田信长授意,但却很符合织田信长心意。

    德川家康惨败三方原,屎尿横流的谣言流传四方,狠狠抹黑了一把这位松平中兴之主,令其威望大损。

    远江一国被武田军打得稀巴烂,德川家康几年经营积累的元气几乎清空。

    武田信玄也没能继续上洛,背后上杉北条捅了狠刀子,让她不得不回去自家领地救火。

    织田信长的外忧内患几乎是一扫而空,开始专心琢磨,怎么把二条城的足利义昭放逐,让自己这个平氏长者更进一步成为武家栋梁。

    她唯一的一点不快,来自于甲贺众的一份情报。

    武田信玄在退兵骏河国的同时,派高坂昌信带着自己的继承人坐船去南伊势,借道进入大和国。

    织田信长想起,武田信玄出家之前,好像是收养了一个弃婴当做养女。

    想到这里,织田信长不禁冷笑一声。

    这个武田信玄真是狡猾,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婴收做养女,立为继承人,然后丢到近幾来当人质,想要以此替武田家争取回旋余地?

    武田信玄如果是想要向织田家低头,这孩子自然是送来安土城乞求自己的原谅。可她偏偏把孩子偷偷送入近幾,绕路去了大和国。

    武田信玄这是想送孩子入京?不可能,二条城那个废物当然不会是武田信玄的选择。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武田信玄要把孩子送去多闻山城,交给斯波义银。

    甲斐武田家是河内源氏名门,斯波义银是源氏长者,武田信玄的托女之举,不算孟浪失礼。

    这武田信玄真是贼心不死,还想要通过斯波义银运作,给武田家找一条生路。

    毕竟,关东侍所这次无故骚动,出兵攻打武田领,斯波义银那边一定也非常恼火。

    织田信长暗中耻笑。

    斯波义银竟然控制不住关东侍所,武田信玄想用一个捡到的孩子过关,哪有这么容易?

    武田信玄就算要求饶,也得把孩子送来安土城,向我织田信长求饶才是。

    所以,织田信长召唤了正在京都的明智光秀,前来安土城问话。

第1475章只差最后这一步

    安土村位于京都与岐阜城之间的南近江,是织田信长从本领上洛的必经之路。

    织田信长看中此地,在安土村旁的目贺田山大兴土木,拆不远处的观音寺城建材,充实新安土城。

    新建的安土城位于山顶,六层楼高的建筑俯视琵琶湖滨,卡守去往草津的水陆通道,也就是近江国通向京都的门户之地。

    明智光秀被织田信长传唤来到安土城之时,织田信长正在天守阁上登高望远。

    等明智光秀见礼完毕,织田信长笑着对她招手道。

    “不必多礼,光秀,你也上前来看看。

    这琵琶湖上往来船只连绵不绝,一派繁荣景象,我试着数了半天,都是目不暇接,真是数不过来呀。”

    明智光秀恭谨上前,凑趣道。

    “琵琶湖东岸向来是如此,湖中水产丰富,水运物流不断,现在又是春夏忙季,自是更加兴旺。”

    织田信长点点头,说道。

    “是呀,如此大利,不知道我织田家是否有幸分享一二。”

    明智光秀笑道。

    “织田殿下说笑了,六角浅井皆成昨日黄花,整个近江国都归属于织田家,这琵琶湖自然也不例外。”

    织田信长笑了笑。

    “你说的不错,但还缺了一点。不仅仅是近江国,还有越前国,也已被我掌控。

    当年你在敦贺郡的话,我可没有忘记。光秀,你自己还记得吗?”

    明智光秀鞠躬说道。

    “织田殿下武名盖世,浅井朝仓两家螳臂当车,断然没有好下场。

    敦贺郡之约,外臣自然不敢忘记。只要您对朝仓景纪网开一面,斯波家自有厚报,这北陆道商路的市场,织田家必得一席之地。”

    织田信长抬起下巴,用眼角横了明智光秀一眼,颇有不悦。

    这明智光秀竟然和她装起了糊涂,织田信长暗示的事,难道仅仅是北陆道商路的利益吗?

    当年敦贺郡谈好的条件,因为浅井家意外背叛,织田信长腹背受敌,无奈从金崎撤退,也没脸找明智光秀继续商讨下去。

    如今,织田信长控制了近江越前两国,北陆道商路的琵琶湖水运,敦贺港海运,自然绕不过去,斯波家必然要分织田家一笔好处。

    织田信长不担心北陆道商路的利益分配,她要确定的是当年明智光秀的那句,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能否实现,可否成真。

    谁知道明智光秀竟然在这时候绕起了圈子,这态度就没意思了。

    织田信长冷声道。

    “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

    明智光秀笑着张望,问道。

    “对了,听说浓君早已入住安土城,不知殿下能否行个方便,允许我见见表弟,不知他近来可好?”

    织田信长脸上一僵,她虽然对斯波义银存着那般心思,但浓君怎么说都是她的原配之夫。

    明智光秀以亲戚的身份问候她的丈夫,让她还怎么开口找明智光秀说拉皮条的事?

    织田信长的面色难堪,说道。

    “这次北近江之行,浓君是陪着市君回来,男儿家走的慢,人都还在路上,并不在城中。”

    明智光秀点点头,她见织田信长的脸色不好看,敲一下当然要抚一下,免得真惹恼了这位强势的殿下,自己没有好果子吃。

    “殿下,您的心思我明白,但是急不得呀。有些事操之过急,就成了名不正言不顺,怕会适得其反。”

    织田信长冷笑道。

    “哦?你倒是替我着想了?不如说来与我听听,什么叫适得其反?”

    明智光秀反问道。

    “听闻织田殿下出身伊势平氏,乃是一门总领之氏族长者?”

    织田信长厚着脸皮点点头,说道。

    “不错。”

    明智光秀心中鄙夷,不错个p。

    织田家乃是斯波家被官出身,从越前国带到了尾张国,之后成为尾张守护代。

    虽然伊势国与尾张国相邻,但织田家与伊势平氏还真攀不上什么关系,反而与越前国有些渊源。

    特别是织田信长这一脉,是下尾张织田家庶流的家奉行出身,也许确有织田家少许血脉,但绝对谈不上近支,又有什么脸自称嫡流?

    真正的织田嫡流是上尾张织田宗家,世袭尾张守护代,是被织田信长屠灭。近支庶流的下尾张织田家,也是被织田信长灭了门。

    织田信长这一脉不过是庶流外的庶流,与织田家不亲近,反而与热田神宫的神官世族牵扯很深。

    这一脉的实力源于热田一带的商圈,是背靠商利,做大家业。

    说不准,织田信长祖上本身就是神官一族,类似三河松平家,她谈什么家格门第,简直就是扯淡。

    织田家与伊势平氏就扯不上什么关系,织田信长这个靠下克上屠灭上下尾张织田家,篡夺家名自立门户的反骨仔,更没资格谈身份。

    但现在是乱世,什么家格门第都可以假,惟有手里的刀子够硬才是真。

    从织田信长一早放风说自己是伊势平氏一脉,到现在势力更盛,开始厚颜自诩平氏长者,又有谁敢跳出来质疑她的身份?

    德川家康她河内源氏一脉新田后裔的身份,还要斯波义银做保,得到幕府明文公示,才算化松平为德川,成为幕府认可的名门贵胄。

    可织田信长呢?她就差拿着刀子高喊,谁不服,站出来!这人呀,从来就爱硬上,可偏偏越战越强,谁都拿她没办法。

    而明智光秀呢,就是要利用织田信长自抬身份这件事,她笑道。

    “源氏长者,平氏长者,当年源平合战,源氏胜出,随后建立起幕府五百年的武家正统。

    时至今日,源氏衰弱,平氏复起,天理循环,一起一落。

    织田殿下念及天下苍生,不愿再见到源平合战,武家同室操戈,此乃大仁大义。

    既然如此,干脆源平合流,方为天下武家大幸,殿下以为如何?”

    织田信长看着明智光秀侃侃而谈,心中摸不清这滑头的想法。

    平氏长者身份,是织田信长准备建立织田公仪的政治基础,虽然是自吹自擂,但****总要走个程序。

    源平更迭,的确是好理由。

    照明智光秀的意思,斯波义银可以以源氏长者的身份,嫁给自己这个平氏长者,让政权交替走得更加平缓顺畅,这当然是好事。

    但明智光秀也是前言不搭后语,前面还给自己绕圈子,这会儿又想充当牵线搭桥的忠臣,让织田信长摸不准她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织田信长想了想,说道。

    “为天下苍生考虑,我自当义不容辞,只是这事想来并不好办,这话后面,还跟着但是两字吧?”

    明智光秀点头道。

    “织田殿下英明,源平合流,天下重归太平,自然是大好事。

    但是,这好事可不好办。二条城的足利将军,便见不得这好事。”

    明智光秀终究是图穷匕见,她与织田信长扯了这些年的淡,就是为了利用织田家去掀翻足利幕府。

    斯波义银乃是武家圣人,手上绝不能染上残害足利将军的不义。

    不管斯波义银未来想怎么建设一个新世界,但捣毁旧世界的事,绝对不能和他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这恶人,唯有胸怀四海,不惧风暴的织田信长可以帮忙代劳。

    不管织田信长是要宰了将军,还是放逐将军,早已摇摇欲坠只剩下一块牌坊的足利将军家都算寿终正寝,从此再没有天下共主之名。

    明智光秀是要把弄垮幕府的黑锅,包裹上迎娶斯波义银的糖衣,丢给织田信长去背去舔。

    至于掀翻了足利幕府之后,呵,那就是斯波义银上场的时候,明智光秀不会再继续与织田信长苟合,玩什么同一志向的把戏。

    织田家已然势大难治,要是斯波义银再不站出来,让织田信长继续发展几年,就真的天下无敌了。

    在明智光秀心中,外拒织田,内和家臣,用鸠占鹊巢之策,与家臣团的重臣诞下子嗣,充实斯波家根基,才是斯波义银最好的选择。

    至于织田信长这样的强大外藩,绝对不能让她得了斯波义银的血脉,反过来影响斯波家的纯粹。

    试想,如果让强藩子嗣都有了斯波家的血脉,这未来的斯波天下,到底算谁的?鸠占鹊巢之策,岂不是帮外藩反过来吞了斯波家?

    对于这一点,明智光秀心里是明白得很。

    细川藤孝这样弱小的外藩,要想方设法吞了她。像织田信长这样强有力的外藩,只能是利用之后丢弃,绝对不能拉进鸠占鹊巢计划。

    明智光秀虽然心思深沉,但她布局多年终于看到曙光,不经意露出一丝异样,被织田信长察觉到。

    织田信长看着眼前故作镇定的明智光秀,沉思不语。

    明智光秀提出的源平合流的想法,确实让织田信长心动。可明智光秀到底靠不靠得住,织田信长心中也是没什么把握。

    这条泥鳅太滑了,实在看不出她的心思,唯有再试一试。

    织田信长心中有了计较,便开口说道。

    “足利义昭已经给我惹了太多麻烦,继续让她待在二条城,只会徒增新的烦恼。

    我会有所安排,找个远离京都的寺院让她去静养吧。哼,要不是看在足利将军家恩泽天下二百年的面上,我,呵。”

    明智光秀眼中忍不住透出一丝兴奋,羽翼丰满的织田信长终于决定对足利义昭下手,嘴里连敬语都懒得用,这是真要撕破脸下手了。

    但她没想到,织田信长后面还有一句。

    “光秀,我知晓你对我的忠诚,为了我与津多殿的合流,你连浓君这个表弟都顾不得了。”

    明智光秀低头说道。

    “我与浓君有姐弟之情,但天下更需要织田殿下与津多殿喜结连理,方能重归太平。

    外臣不敢顾私亲而忘大义,唯有尽力劝说浓君以天下公利为重。”

    明智光秀以为,织田信长是希望她说服浓君同意离合,让出正室之位,好用于迎娶斯波义银。

    其实,织田信长并不在意这一点小事,她有更好的办法试探明智光秀的真心。

    织田信长叹道。

    “是呀,天下公利,可不能以一家一姓的私事,坏了天下的大局。

    光秀,你说得对,但很多人却看不清这一点,就会给我惹麻烦。

    我得到情报,武田信玄上洛不成,又打起了新主意,将她收养的弃婴立为少主,送去了大和国。

    算算日子,这会儿,人应该已经快到多闻山城了。

    光秀,你我都知道,津多殿是位讲情义的仁主,但他这善良性子很容易被人利用。

    武田家是河内源氏一脉,津多殿又是源氏长者。武田信玄托孤族亲,津多殿抹不开面子必然答应。

    亲亲相隐的道理,我能理解。

    但是,我为天下大利,毅然驱逐不义之将军。津多殿是否也愿意为天下大利,拒绝武田家的依附挑唆,与我站在一起?”

    织田信长看向明智光秀,明智光秀心中明了,这是织田信长对自己的再次试探。

    织田家可以驱逐足利义昭,推倒腐朽的足利幕府。但斯波家必须和织田家站在一起相互成就,这才符合源平合流的政治共赢理念。

    明智光秀在织田信长面前吹了半天,但她到底能不能说服斯波义银放弃武田家,这将是织田信长确定明智光秀价值的再一次衡量。

    对于这件事,明智光秀很有信心。

    斯波义银韬光养晦到今天,已经放弃了太多,就差织田信长动手驱逐足利义昭这最后一哆嗦!

    明智光秀相信斯波义银忍了这么久,也不差武田质女这一件事。

    忍了足利义昭的污水退出京都,忍了织田信长四处扩张,把整个近幾闹得乌烟瘴气,连浅井长政这样的老战友脑袋都制成了金杯。

    这么多恶心事,斯波义银都捏着鼻子忍下来了。难道他还能为了一个武田信玄随手捡来当弃子的女婴,和织田信长翻脸不成?

    织田信长决定要对足利幕府下手,斯波义银终于能够踢开那个麻烦的足利义昭,卸下身上的大义枷锁。

    明智光秀想不出,斯波义银有什么理由不答应织田信长,就为了怜惜武田家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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