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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四四五五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txt下载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46章胸中抱屈欲开战

    天朝自古就有不讲道理讲道德的传统,上位者的执政能力如何先不论,但道德品行绝不能有瑕疵。就算有,也不可以让老百姓知道。

    而岛国学来的天朝文化又进了一步,既不讲道理,也不讲道德,只谈忍。干得过你,你当狗,干不过你,我当狗,大家相忍为国嘛。

    武家嘴上喊着仁义礼信智,心里都揣着自私自利,谁会真把武家义理当回事?

    即便是当年的源平合战,那也是平家动了关东姬武士的蛋糕,惹来众怒。

    坂东八平氏对源氏的誓言只是个由头,源赖朝这个初代幕府将军也不敢当真呀。

    就这武家社会低下的道德氛围,斯波义银硬要搞仁义的人设,不单单他自己难受,别人也难受。

    明明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绝世男武士,大家给你当狗就完了,他还要讲究什么义理傍身,搞得大家必须和他一起演仁义,累不累呀?

    也就是关东来的那群穷学生,真以为自己祖上都是道德楷模,狂热得嚷嚷着要复兴武家,年轻人就是太好骗了。

    可有些谎言骗局,大家演着演着也必须信了,不然这社会秩序就得乱套。

    原本武家自私自利是本色演出,大家都别装什么外宾。

    可现在被斯波义银这么一搅和,不谈谈武家义理,装作正气凛然,出门不好意思和别人打招呼。

    社会氛围起来了,甭管心里信不信,脸上必须是洋溢着热情,作出一心一意为武家服务的态度,否则就没法继续待在台面上吃饭。

    而围绕在斯波义银周遭,垂涎他身子的姬武士,更得演的卖力,不然舔不到男神。

    细川藤孝的思维被一夜缘彻底纠正过来,不谈利益谈感情谈规矩,开始讲究礼尚往来,和谐共处,一下子让三渊晴员不习惯了。

    可三渊晴员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能点头承认自己的二女儿说的有理。至于大女儿苦涩的小心思,她暂时也顾不上了。

    说到底,还是斯波义银天下无敌,细川三渊两家指望着人家来帮忙打仗。这时候,细川藤孝站出来帮斯波家说话,怎么说都是对的。

    没办法,跪着讨饭就得身段柔软,不寒碜。

    ———

    约定了合战之后,三好义继与前田利益都开始行动,积极向主战场靠拢。

    久宝寺只是泛称,并非一处寺院,而是久宝寺内町一带,属于八尾地区一部分,位于大和川北部。

    大和川起源于大和国,穿过生驹山脉进入河内国,途径大阪平原,抵达大阪湾出海口。

    若江城在河内国西侧中部,向南通过大和川沿岸守砦,监视南岸的高屋城畠山高政的举动。

    在确定畠山高政无意动员参与战事的情况后,三好义继与篠原长房率领赞岐众与阿波众为首的三好军,走东南进入久宝寺一带。

    而另一边,前田利益以伊贺前田家军势为核心,出饭盛山城,沿着生驹山脉南下,过大池之后转向西进,也进入了久宝寺一带。

    三好义继选择久宝寺作为战场,因为这里远离淀川与大和川主干,也不在生驹山脉的丘陵带上。

    广阔的平原上几条小溪不影响大军布阵,双方皆没有地利可用,比拼的是兵勇将悍。

    由此可见,三好义继与前田利益对自己的武勇,对自家的军势,都是非常有信心。

    此时从高空鸟瞰,三好义继占据西面的久宝寺口,前田利益占据东面的八尾东山,双方摆开阵势,大战一触即发。

    ———

    三好义继本阵。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自天边绽放,寂静的营区人声逐渐沸腾,生火炊烟袅袅,锅盆声响此起彼伏。

    不管之后的战事是生是死,是胜是负,就算是天要塌下来了,也得让大家先吃饱饭再说。

    坐在本阵中,三好义继正在吃饭,刚才烤热的饭团配上几个酸梅干,她吃的是津津有味。

    下首,篠原长房拿着饭团翻来覆去没吃上几口,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如三好义继豁达。

    三好义继吞下最后一口饭团,接过小姓奉上的手巾擦了擦,然后说道。

    “篠原大人,在想什么呢?”

    篠原长房说道。

    “让家督见笑了,情况比我想象的好得多,我反而有些不安。”

    三好义继笑道。

    “我们这边有争议,斯波家那边也不是铁板一块。

    畠山高政始终没有出阵,反而死守高屋城,她在等着我与前田利益决出胜负。

    前田利益只带了自己的人马前来久宝寺,三渊晴员的大半人马都被她放在饭盛山城,只有细川藤孝带了部分细川军势参战。

    据说是要三渊家严守城池,随时准备接应前方,包抄若江城,你猜猜前田利益这话她自己信吗?

    合战之前把军势先分走一半,这算什么战术?我算看出来了,前田利益这是拿我立威来了。

    她这个反三好总大将想来是没什么人服气,不凭自己的本事打出一场胜仗,是压不住别人的。”

    篠原长房点头道。

    “前田利益她以为自己是谁?津多殿吗?

    近幾斯波领这次急驰来援,军势还未到齐。前田利益手上连二十支备队都没,最多只来了十五支。

    北河内加起来有十余万石动员力,足够凑出十支备队,但她又不愿意用。

    我真是不明白,她到底有何依仗,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战胜我们?

    我们带来的赞岐众与阿波众都是家中精锐,足有二十支备队。再加上重金雇佣的海贼浪人恶党五六百人,堪比姬武士团。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篠原长房就是想不明白,前田利益哪里来的自信。

    近幾斯波领出兵不过十五支备队三四千人,摒弃了河内国的大半军势,就算加上细川藤孝参战的细川军,也不过五千余人。

    赞岐阿波两国是三好家的老班底,赞岐众与阿波众的战斗力很强。再加上三好家控制着东濑户内海贸易,很有些钱收买亡命之徒。

    这些人加起来不下五千人,还有三好长庆留给三好义继的三好直属军势。

    三好家这边不管是人数还是素质,都胜过前田利益的军势。

    近幾斯波领这几年太太平平,领内还在搞什么斯波新生活运动,姬武士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全家吃饱喝足,还能有什么战斗力。

    如果领兵前来的是斯波义银,三好义继与篠原长房心存敬畏,未必敢打这一仗。

    当年斯波义银带着一群伊贺国的野人,硬是两战干死三好义兴和十河一存,赞岐众的精锐全都当了俘虏。

    阿波众参加过教兴寺围攻,看着斯波义银一骑当千,所向披靡,连放火烧山都杀不死这位男武士。

    足利军神的名头就是赞岐众与阿波众先喊出来的,她们打遍西近幾无敌手,唯有斯波义银是把她们撵着屁股干翻,真的被打怕了。

    可偏偏这次斯波义银托大没来,让前田利益领兵。没有了斯波义银的斯波军,赞岐众与阿波众也不怵,这才有了这次合战的发生。

    三好义继笑着宽慰篠原长房。

    “不论前田利益搞什么花样,现在都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我们唯有迎难而上。”

    篠原长房点点头。

    她是真想打赢这一战,所以才会患得患失。只要打赢前田利益,她就能通过战功获得更高的地位。

    之后就算斯波义银亲自出兵,三好义继低头求和,也不会影响篠原长房的地位。她已是战绩在手,未来可期。

    其实,三好义继比篠原长房更想赢这一战。

    三好义继自诩继承了母亲十河一存的武勇,但几次战事都闹得灰头土脸,无法施展军才,反倒被武家们嘲笑为虎母犬女。

    今日之战,就是她的正名之战,她当然想赢得漂亮。

    三好义继双目燃起熊熊烈火,对篠原长房说道。

    “篠原大人,饭也吃好了,话也说完了,各自归位,准备出阵吧!”

    “嗨!”

    不管两人对未来的想法有何分歧,此时此刻,她们的心思是一致。那就是击败前田利益,拿下这次合战!

    ———

    三好义继自信满满,要用前田利益当垫脚石,让近幾武家看清自己的厉害。

    在前田利益本阵中,细川藤孝也对前田利益的自信感到困惑,不免询问。

    前田利益啃了一口手中的饭团,笑着对细川藤孝说道。

    “担心?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哦,我最担心三好义继扛不住第一轮就溃败,那倒是会让我很为难。”

    细川藤孝有些懵,问道。

    “前田大人何出此言?”

    前田利益叹道。

    “细川大人,你知道斯波忠基金吗?”

    “嗨,我知道斯波年金的事。”

    “对,就那个年金,是在近幾斯波领先开始发放的。从去年夏天开始半年一发,到今年冬天,马上就要发第三次了。

    每人一年六石的铁杆庄稼,不需要任何付出,只要有斯波编制,那些发粮食的奉行眼都不眨一下,就把粮票往人怀里塞。

    当年津多殿要求我写入编的名单,下面人还推三阻四觉得这玩意儿没什么用,爱进不进。

    这会儿,没进编制的那些人眼都红了,三天两头说我不公平。

    除了第一批入编的人员顺利拿到编制,之后就是斯波编制改革。

    蒲生氏乡那小妮子像是老母鸡护崽子,抠的要死,在她手里就没发出过几个名额来。

    整整一年半了!老子手里一个新增的斯波编制都没有!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下面人解释!”

    前田利益忍不住诉苦起来,细川藤孝无奈,只能听着她发牢骚。

    斯波家那个铁杆庄稼一般的年金,如今已是名扬天下。别说斯波家自己的姬武士眼红,别家的姬武士也在流口水。

    可眼馋归眼馋,谁家的粮食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除了斯波义银这个有钱心软的男人,哪个家督舍得把钱往水里丢呢?

    细川藤孝这时候有点明白了,她问道。

    “前田大人,这次作战有功的斯波姬武士,是不是可以获得新的斯波编制?”

    前田利益得意一笑,说道。

    “蒲生氏乡那个吝啬鬼,说近幾斯波领太平无事,姬武士各司其职正好,不需要发放新的编制。

    这小妮子是油盐不进,我曾经写信和当时在关东的她沟通了许多次,都没有进展。

    这次三好家再次入侵,我作为总大将领兵出战,当然要有些好处握在手,和下面人说话才能硬气。

    我也没找蒲生氏乡继续扯皮,直接到津多殿面前求了恩典。”

    细川藤孝笑道。

    “如此看来,斯波军势此时必然是士气如虹,悍不畏死。”

    前田利益呵呵一笑。

    “这些混蛋背后没少议论我,都说我不争取,不给大伙儿谋福利。

    好了,我这次求来了大恩典。

    此战有功者不论生死,入编!畏惧不前者,撤编!战死者编制由子女继承,无子女者由姐妹继承。

    只要她们愿意奋勇作战,我前田利益以名誉担保,编制管够!

    蒲生氏乡如果有意见,我就拉她去津多殿座前理论,我等姬武士沙场搏命,难道家中就不舍得多给我几个编制!”

    细川藤孝摇头不语,知道前田利益心里是憋着一股子气。

    近幾斯波领的和平在外人看来很令人羡慕,但对掌管军事的前田利益而言简直就是噩梦。

    没有战事就没有战功,军中姬武士没其他渠道升官发财,只能眼看着尼子胜久,高田阳乃,石田三成一个个上位。

    还有明智光秀,明里暗里压着前田利益的战略,不给她一点点机会,这么忍了几年,谁受得了?

    还有斯波编制的事,这是斯波家的铁杆庄稼,谁不想多拿几个?

    家中一个个新部门成立,一批批编制送出去,连明智光秀底下看文档的本多正信都捞了一个编制。

    前田利益下面那些人能不埋怨?前田利益这老大当得不憋屈?

    此时的前田利益,类似当年在尾张的柴田胜家。

    柴田胜家为什么在织田信行死后迅速转变,成为了织田信长的拥护者?因为她是军中大佬,下面人都指着她带大家打仗吃饭呢!

    织田信长有再多的毛病,她能带着大家打胜仗,而且不吝啬恩赏,她就是军队最喜欢的主君。

    前田利益也是一样的情况,她好不容易熬出头,当上了反三好联军总大将,下面人都等着跟她飞黄腾达,吃香喝辣。

    可幕府的那群名门后裔用屁股看人,就差直接轻蔑问前田利益,你谁呀?你算老几?

    前田利益是卯着劲要干一票大的,手上捏着一把编制,手下全是饿得眼珠子发绿的姬武士,就想着靠这一战多取些功名恩赏。

    细川藤孝想了想,说道。

    “前田大人,三好义继据说武勇不下其母,是一员悍将。”

    前田利益笑道。

    “细川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不会小看了我的对手的。

    南边的畠山殿下到现在还没有动员完,看来是赶不上这一战了。

    你帮我守着北线,我提兵攻三好义继的中路,一鼓作气拿下她。”

    细川藤孝叹了口气,前田利益嘴上说着重视,心里那是一包火。

    畠山高政偷奸耍滑,三渊母女安心待在饭盛山城,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前田利益这个冤大头自己跑出来和三好义继打生打死,如果这仗不能赢得漂漂亮亮,前田利益回去能要被这些人的讽刺气到吐血。

    这总大将日后有没有威望,能不能服众,就看今天这一战,也难怪她发狠,不顾一切要中路突破。

    细川藤孝问道。

    “那南线怎么办?”

    前田利益随口说道。

    “丢给那些关东的丫头,让她们的学生军守着南线去。

    南边的畠山高政不会来了,三好家也不会放多少人马在那边,就让学生军看着,等我们打完再说。”

    细川藤孝点点头,两人是都没把那群关东留学生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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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7章为武家复兴去死

    初冬即便是艳阳高照,大地上依然难有温暖。厮杀的两军从早晨杀过正午,战局还是难解难分。

    前田利益坐在凳上,前方的消息一个个传来,她焦躁得抬头看了眼天空,太阳已经向西而下,但三好家依然顽强,毫无崩溃的迹象。

    此时,前田利久穿过幕布,面色凝重说道。

    “猪股,金井那边出事了。”

    前田利益一下子站立起来,怒骂道。

    “猪股金井那两个混蛋!她们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死也要死在阵上!绝不后退一步!

    混蛋!真是一群混蛋!她们人呢!我要军法处置她们!”

    前田利益今天摆出的是锋矢阵,一力突进中路,意图攻破三好义继的本阵,让三好家全军崩溃。

    而三好义继放出的是鹤翼阵,以自己的本阵为诱饵,两翼包抄斯波军,意图从侧后打崩斯波战线。

    双方摆明了车马对攻,就是看谁先支持不住。

    猪股金井两支备队被前田利益放在左翼,正是保护锋矢的侧翼防线,她们被打崩了,锋矢阵就出现了缺口,很可能导致战线崩溃。

    前田利益怒不可遏,前田利久沉着脸说道。

    “她们回不来了,据说是篠原长房带着精锐亲自杀上来,用铁炮弓矢砸出了一个缺口。

    猪股和金井两人站在阵后杀人督战,逃跑的足轻全部被撵了回去填充战线。

    最后是所有部队都打完了,她们两个亲自带着旗本冲锋,才守到友军接防,堵住了缺口。

    整整两支备队,五百号人全军覆灭,没有一个活下来。”

    前田利益愤怒的声音戛然而止,望着前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前田利久咽了口唾沫,轻声说道。

    “利益,我们轻敌了。

    三好义继已经亲自上阵,她的中军死战不退。篠原长房趁着我军厮杀半日,疲惫之时,带着精锐突袭,差点动摇了我们的左翼。

    不能再打了,我们必须马上退后整理战线。篠原长房这一波突袭失败,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左翼经不起她这么反复折腾,会崩溃的。”

    前田利益红着眼,指着前方隐隐可见的三好义继马印,说道。

    “母亲,三好义继就在那里,我马上就要把她的本阵推倒了,您现在让我后撤?”

    前田利久摇头道。

    “利益,你冷静一点,再这么打下去,你的老班底就要被打光了。”

    前田利益冷冷说道。

    “母亲,我非常冷静。

    是我小看了三好义继,正如细川藤孝所说,这家伙果然是一员悍将呀。

    如果我现在后退,她必然会抓住机会穷追猛打,我没有自信能够重振旗鼓,也许崩溃就在一瞬间。

    津多殿待我恩重如山,这次又对我期许厚望,我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失望啊!

    如果这次我兵败退却,畠山三渊那些名门武家会如何看我?她们会耻笑我是庸才,说我是靠着津多殿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母亲,你还记得蒲生氏乡的那封回信吗?我向同心秘书处申请斯波编制,她是怎么回复我的?我一个字都不会忘,我记得清清楚楚!

    经同心秘书处实地调研,广泛听取和采纳近幾斯波领各方意见之后,召开评议深入研究和探讨,决定不予批准,非常抱歉!

    我特么的!我跟着津多殿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时候,这黄毛小丫头算个p啊,如今连她都敢对我放官腔了!

    我输不起啊母亲,如果输了,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猪股和金井?只有打赢了这一战,我才有底气去讨要恩赏,不让她们的鲜血白流!

    不管今天死多少人,我都必须打赢!把老班底都打完了,我还可以把编制给她们的姐妹孩子。

    可如果我输了,那她们就真的白死了,母亲,你明白吗?”

    前田利久眼睛微红,她当然明白。

    今日的斯波家已经不是以前的草台班子,前田利益如果失败了,就算津多殿愿意护着她,别人也会落井下石。

    前田利益本人可能没什么大麻烦,但她的部属绝对拿不到体面的抚恤,那些发抚恤的王八蛋可不像津多殿那么宽容。

    见前田利久沉默不语,前田利益洒脱一笑,她紧了紧身上的兜胴,拿起一旁的长枪。

    前田利久看着她,问道。

    “你要亲自上阵?”

    前田利益笑道。

    “三好义继都上阵了,我自然要去会一会她。”

    前田利益枪指前方,说道。

    “她们在等我,我的部下们正在流血,正在死去。

    我要与她们站在一起,我要与她们并肩作战,去夺取我们的胜利,我们的军功,我们的恩赏。

    母亲,请您在这里替我指挥,拜托了!”

    ———

    北线,细川藤孝本阵。

    听完回报的细川藤孝,对物见番说道。

    “再探。”

    “嗨!”

    看着来人鞠躬迅速离开,细川藤孝心中一叹。

    三好义继果然悍勇,前田利益也是头铁,这两个人今天不杀出个胜负来,看来是绝不会停手的。

    可前田利益太过托大,她的左翼差点被篠原长房偷袭攻破,真是吓得细川藤孝一身冷汗。

    细川藤孝已经被斯波义银彻底睡服,站在了斯波阵营,比起三渊晴员更亲斯波,她当然希望前田利益能够打赢此战。

    所以,细川藤孝决定主动出击,她命令道。

    “全军准备进入战场。”

    前田利益是自东向西布阵,她的左翼在南线,细川藤孝是鞭长莫及。

    但三好家的兵力也很有限,篠原长房带着精锐在南线突袭,那么三好家的北线必然缺人,细川藤孝正对的敌军是在虚张声势。

    守在北线的细川藤孝此时出击,如果能动摇敌军北线,逼迫三好义继分兵支援,对前田利益就是雪中送炭。

    ———

    南线,关东学生军所在地,三上桃菜紧皱眉头。

    远处鬼头悠亚奔驰而来,冲着她喊道。

    “三上,我偷偷抓了一个外围落单的活口,把对面情况摸清楚了。

    篠原长房带着精锐去了中军帮忙,现在守着南线的敌军是三好家雇佣的恶党浪人,大概五六百人。”

    鬼头悠亚走近了,才发现三上桃菜脸色难看,问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三上桃菜肃然道。

    “我派去中军观战的同学回来了,那边的情况很不好,前田利益大人迟迟打不开局面,还被篠原长房的突袭打乱了阵脚。

    我们必须马上行动起来,攻破敌军南线,包抄中军,为前田利益大人分担压力。”

    鬼头悠亚一愣,说道。

    “对面有五六百人,我们才二百多人,这么攻过去是否太冒险了?

    而且我们的军械也不完整,后勤兵站那些势利眼,她们连一匹马都没有给我们,大多数同学都是穿着足轻的具足,重甲不过二十副。”

    三上桃菜瞅了她一眼,轻蔑道。

    “你是不是怕了?那你留下,我带着愿意上阵的同学杀过去!”

    鬼头悠亚面色涨红,怒道。

    “我才不是害怕呢!你这是在侮辱我!我只是觉得强攻有些不妥!”

    三上桃菜沉声道。

    “津多殿这次派前田利益大人过来,看似针对三好家,其实是想整合地方实力派的军力。

    但这些幕府武家腐朽自私,对前田利益大人是敷衍了事。

    所以前田利益大人才应允了三好义继的战书,希望用此战军功压服那些名门,结果却因为急于求成,陷入危局。

    如果此战的结果不理想,斯波家整合幕府地方实力派的节奏就会被打乱,之后津多殿就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能平息这场祸事。

    鬼头姬,你我受津多殿厚恩,都已经宣誓要用生命拥护追随他。

    如今的危机,正是履行我们誓言的时候,你却在这里和我谈什么人数,军械,妥当?

    我现在就问你,你还记得你的誓言吗!”

    鬼头悠亚热血上头,喊道。

    “当然记得!忠于领袖!誓死追随!”

    三上桃菜喝道。

    “好!现在形势千钧一发,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考虑其他策略,唯有冲上去搏命,你愿不愿意去!”

    鬼头悠亚毅然道。

    “同去!”

    三上桃菜与鬼头悠亚两人对视一眼,目中皆是敢死之意,一起点了点头。

    随后,她们召集所有的同学,在场中放上那二十副重甲。

    三上桃菜跳上一个石墩,对所有人喊道。

    “同学们!但现在的局势危如累卵,我不得不站出来请求你们,请你们随我一起去死!”

    所有关东留学生的目光都集中在三上桃菜身上,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她指着中军方向,声嘶力竭。

    “敌军的反击已经开始,中军陷入危局之中,我们必须攻上去,撕开眼前敌军的防线,包抄敌军侧翼,为前田利益大人减轻压力!

    敌人的人数比我们多一倍!她们的身后还有更多的敌人!而我们没有战马,只有这二十副重甲!”

    鬼头悠亚上前喊道。

    “你的废话太多了!”

    她振臂高呼道。

    “谁愿意和我一起穿上重甲,我们走在最前面,阻挡弓矢铁炮,保护同学们上去干死那群混蛋!”

    所有人都看向场中的二十副重甲,说是重甲,其实就是一般的兜胴,只是比她们现在穿着的足轻具足更厚实一点。

    没有战马,缺乏远程武器的她们想要攻上去与敌人近身肉搏,只能依靠人肉盾牌,对于站在第一排穿着兜胴的二十人,这就是送死。

    有些人的目光产生了动摇,虽然她们不缺年轻人的热血,但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依然感到害怕。

    场面微微有些冷,鬼头悠亚怒道。

    “我先来!”

    三上桃菜跳下石墩,毫不犹豫的与鬼头悠亚站在一起,抓起一副兜胴,喊道。

    “我也来!

    我曾经在村里挨饿,我原以为我一辈子都会那样卑微得活下去,每一天挣扎在死亡线上,看着自己的朋友一个个死于饥饿。

    但现在,我是一名关东的姬武士,我知道祖先的荣耀,武家的尊严,知道什么是我们这代人必须背负的使命,那就是复兴武家!

    苟活,不如不活!我不愿意苟且偷生,我要为武家复兴而战,那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我们的事业不会一帆风顺,我们必须为之牺牲,以流血的代价!

    看看这片土地,五百年来,无数的关东姬武士来到这里,我们的先辈征服了这里,埋葬在这里。

    今天,我也愿意死在这里!我倒下的地方,莲花生根发芽,出淤泥而不染!

    祖先在看着我们!她们在看着我们啊!同学们!”

    鬼头悠亚被胴卡了一下,几下没套进去,忍不住怒道。

    “你那么多废话干嘛!快来帮我一下啊!”

    三上桃菜吧啦一下嘴巴,停下了意犹未尽的演讲,帮鬼头悠亚整理兜胴,然后自顾自开始着甲。

    鬼头悠亚拍了拍胸口的铁甲,又骂了一句。

    “该死的关西佬,她们就是看不起我们,给的是什么破铜烂铁啊!

    喂,你们怎么还不来拿兜胴,被三上姬这家伙说懵了?你们难道忘记了自己的誓言吗?你们自愿加入西征学生军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别让我看不起你们!都快点啊!跟我去干死那些关西佬!不要给我们关东人丢脸!”

    一群同学回过神来,争先恐后去抢剩下的那十八套兜胴。

    抢到的人欢天喜地,没抢到的人捶胸顿足,就怪三上桃菜废话多,没一个同学肯承认自己刚才有所动摇。

    年轻人热血上头,而对面的浪人恶党懒洋洋守着阵线,完全搞不懂这些学生仔在闹腾些什么。

    三好家那边早就摸清了情况,南线的斯波军就是一群从关东来讨饭的穷丫头,要战马没战马,要军械没军械。

    弓矢铁炮兜胴什么都缺,人手一杆长枪一把打刀,学生军能守住防线就不错了,没什么战斗力。

    恶党浪人也就是拿钱办事,乐得和这群学生对峙,不用打仗就能吃上饭,何乐而不为。

    可她们却不知道,对面的学生军已经组成了阵型,二十名兜胴姬武士站前排,后面跟着的同学们跃跃欲试,马上就要攻过来了。

    站在队列最前面的三上桃菜与鬼头悠亚对视一笑,相互敲了敲对方的胸甲。

    这出黑脸白脸的大戏,唱的不错,两人配合默契就像是一个人。

    然后,三上桃菜喊道。

    “要上了!津多殿万岁!”

    鬼头悠亚跟着喊道。

    “忠于领袖!”

    身后所有人一起欢呼。

    “誓死追随!”

    一群年轻人就像是去赴宴一般,穿着最简陋的具足,拿着最廉价的武器,兴高采烈得向数倍于自己的敌军发起了进攻。

    “为了武家的复兴!同学们!冲啊!”

第1448章捷报传来议恩赏

    望着眼前的军情文书,义银有些恍惚。

    随着地位越来越高,他距离战场也越来越远。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想要君临战阵并不容易。

    为君者奋战在前,打下的功劳怎么算?况且,麾下武家们宁可他待在后面给大家恩赏,也不愿意他上阵冒险。

    斯波家不是武田家北条家那些枝繁叶茂的老武家,斯波复兴之后就义银一个独苗。

    他要是在战场上被一支流矢击毙,在斯波家名之下混饭吃的姬武士,都要抓瞎。

    学会放手之后,战场上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渐渐化为纸上的一个个数字,看不到血肉横飞的景象,义银感觉自己的心肠也是越来越硬。

    他正想着心事,觉得自己正在变成一个冷漠无情的上位者,外间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明智光秀入内,伏地行礼。

    “君上,您找我?”

    义银将手中看了好几遍的战报推到明智光秀面前,说道。

    “看看吧。”

    房间中一片宁静,只有明智光秀翻弄纸张的声音。半晌,明智光秀赞叹道。

    “前田利益果然是一员猛将,仅仅带着前军十五支备队,就击溃了三好义继的军势。

    不过,大谷吉继所带的后军五支备队尚未到位,前田利益就主动出击,参与合战,伤亡是有些大。”

    义银挑了挑眉毛,明智光秀前半句貌似赞赏,但加上后半句就隐隐变成了指责,像是在说前田利益急功近利,这总大将干的不咋地。

    看着明智光秀温婉优雅的笑容,义银忍不住冷哼一声。

    明智光秀脸上变得诚惶诚恐,伏地叩首说道。

    “臣下妄言,请君上责罚。”

    这就是明智光秀最让义银心烦的一点,这家伙没有错的时候很喜欢认错装乖,但真闹出了大事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

    那张小嘴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理直气壮的自圆其说,有时候义银真是恨不得把她的脑袋按在**上,不想听她废话,只想让她咬。

    明智光秀此时谈及几句久宝寺的战局,即便隐晦点出批评,又不是造谣中伤,哪里有错?义银如果因此对她申饬,岂不是成了昏君?

    可要是义银不管不顾,明智光秀对前田利益的断言又恶毒得很,传出去很难听,就好像义银默认前田利益的能力不足以胜任总大将。

    义银现在正撑着前田利益担当这个近幾斯波阵营的总大将,当然不能允许有人毁谤她。

    所以,义银冷笑一声,取下身边刀架上的肋差,问道。

    “光秀,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男子横刀于女子之前,何解?”

    明智光秀目光一闪。

    “臣下以为是自卫,希望女子能够知难而退,成全两人名节不失。”

    义银将肋差放回刀架,冷声道。

    “我看未必吧,也许男子是以刀剑相试,想瞧瞧女子有没有知难而进的勇气,方可安心托付一生。”

    明智光秀捂嘴轻笑。

    “君上说的有理。”

    义银瞅着她,正色道。

    “人嘴两张皮,是进是退的道理只能由着别人随便说,难道还能堵上所有人的嘴不成?

    但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却骗不了人,这次前田利益知难而进,忠心可嘉。她麾下部众死伤惨重,其实是我的责任。

    我原以为有细川藤孝帮衬,畠山高政与三渊晴员会知道轻重,不会太过为难前田利益。

    呵,没想到是我自以为是了,真以为天下人都会给我三分薄面。”

    明智光秀看了一眼主君,有点意外。这次久宝寺一战,看来是惹毛了自己的主君,他的语气中压抑不住怒火。

    畠山高政与三渊晴员太不识相,她们认为斯波义银是仁义之君,可以欺之以方,对前田利益诸多不配合,差点弄垮了这次合战。

    可她们也不想想,如果前田利益真的闹了个灰头土脸,破坏了主君整合近幾斯波阵营军事力量的意图,她们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也许是主君近几年奔波于近幾关东两地,畠山高政与三渊晴员少有接触主君,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一年前,甚至更早。

    但明智光秀却知道,这些年君上在政治上是成熟得飞快,几乎一年一个模样,越来越深不可测。

    她想了想,说道。

    “畠山高政与三渊晴员让君上失望了,但细川藤孝并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久宝寺合战之前,她在军议上力排众议,支持了前田利益。合战之中,又是她发现战局不利,及时全军出动,确保了合战的胜利。

    我以为此次合战,细川藤孝当为首功。”

    义银无奈得看着明智光秀,老子都拿起刀子做比喻了,你个腹黑狐狸还在装糊涂,硬要贬低前田利益,抬高细川藤孝。

    明智光秀为什么要抬高细川藤孝的功劳,义银心知肚明,但他就是不想让明智光秀痛快,于是冷冷说道。

    “那是她欠我的。”

    明智光秀顿时语塞,即便她巧舌如簧,此刻也无言以对。

    她给细川藤孝拉了皮条,让她上了自己的心上人,这件事于情于理都是两个字,恶心。

    所以当义银不准备和她扯道理,把这件事翻出来,就可以直接堵了她的嘴,将她一军。

    腹黑如明智光秀,此时也只能低头说道。

    “君上说的对。”

    义银抬起下巴,傲娇得一伸手,明智光秀恭谨以双手将战报奉还,义银点了点战报,说道。

    “细川藤孝在战场上的反应是很快,但真正让我感动的是西征学生军的那些丫头。

    她们明明可以不参战,她们明明连军械都不齐全,却敢于舍生忘死,奋勇向前。

    就因为她们及时出动,迅速攻破敌军南线,篠原长房才被迫转头应战,无暇顾及中军,前田利益方可一鼓作气攻破三好义继的本阵。

    可怜这些学生血染沙场,折损了一百多人,阵亡过半,余者无不带伤。她们真是我的好学生,她们对得起自己的誓言。

    尼子胜久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我的好学生们没有得到足够的后勤补给!

    兵站方面是怎么做事的?就让这群丫头穿着足轻的具足上阵,我要追究兵站奉行的责任!”

    义银的愤怒是真实的。

    他好不容易通过这两百多个学生,和利根川中下游两百多个村子建立了长期可靠的联系。

    这些学生对他的个人崇拜,对他的坚决拥护,都将是他未来影响利根川中下游地区的政治根基。

    现在,这些未来的花朵还没回到关东,就有一半折在了河内国。

    畠山高政,三渊晴员,三渊藤英这些作壁上观的混蛋,尼子胜久这个掌控后勤大管家,义银当然要找她们算账。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培养认同斯波新思想的新生代多不容易,这件事是义银关东战略的核心,他现在都快心疼死了。

    明智光秀当然知道义银为什么愤怒,但尼子胜久老好人的做派终于得到了回报,明智光秀这个毒士这时候说了一句公道话。

    “君上息怒,此时其实不关尼子胜久的事。

    关东留学生事务,是由武家义理促进会负责,近幾斯波领只是提供协助,无权干涉具体事务。

    这次留学生组成志愿西征学生军,武家义理促进会是给了一点支援,但您也知道,助学计划耗资巨大,所以给予学生军的预算很少。

    大家都以为学生军求战只是一个政治态度,前田利益自己也没准备让她们上阵,只是留守南线,军备方面的缺乏,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能说,这些年轻人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加热血,更加勇敢。”

    义银一甩手。

    “好了,你不用帮尼子胜久说情,看惯你在背后埋汰人的模样,这会儿替人说好话,我真不习惯。

    学生军的事,我已经有了决断。所有阵亡者的抚恤,依照前田利益所部姬武士同等待遇。”

    明智光秀眉头一紧。

    “君上,您是让她们入编吗?”

    义银点头道。

    “不错,她们为斯波家战死,我给她们斯波编制,这很公平。

    这些孩子都没有婚配,所以她们的编制会交给她们的姐妹,没有姐妹的人,由家族自己分配名额。

    得到编制的关东姬武士,享受编制内姬武士全部待遇,关东斯波领负责解决她们的后顾之忧,允许她们的家人迁入关东斯波领居住。

    我会写信给岛胜猛,要求她必须做到一视同仁,不允许出现让人流血又流泪的混账事。”

    明智光秀笑道。

    “蒲生氏乡要头疼了,这次前田利益报上来的军功名单可不少,再加上这批学生军,新增斯波编制不会少于三百人吧?”

    义银肃然道。

    “如果为斯波家打仗都无法得到斯波编制,那我还有什么脸去面对那些愿意为斯波家去死的姬武士?

    蒲生氏乡假如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那她的同心秘书处笔头之职就可以退位让贤了。

    不单单那些死去的学生军我要给她们编制,活下来的学生军我也不会亏待。

    从今天开始,武家复兴会正式成为武家义理促进会下属机构。

    三上桃菜与鬼头悠亚作战有功,提拔为武家复兴会第一任正副会长,有权参与武家义理促进会的管理。”

    明智光秀笑而不语。

    斯波家编制金贵,整个近幾斯波领也就一千多个编制,一下子增加三百多个编制,蒲生氏乡要头疼许久。

    斯波遴选有整套程序,入编新兵,接受教育,中央实习,工作安排,整个流程都要花钱花功夫的。

    现在等于是忽然出现三百多个优质工作岗位的新需求,蒲生氏乡必然是手忙脚乱,顾头不顾腚。

    但主君已经把这件事定调了,蒲生氏乡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完成。即便此事不符合斯波遴选的程序,但主君的命令永远是第一位的。

    明智光秀点头道。

    “君上说的是,天大地大,军功最大,有功不赏,难以服众。

    细川藤孝这次功劳不小,恳请君上怜悯她的心意,不要因为那夜的事排斥她。

    只要我们牢牢拉拢住细川藤孝,地方实力派的整合,幕府名门的拉拢,都将是事半功倍。”

    说完,明智光秀深深鞠躬,义银神色复杂看着她。

    其实,义银并不在意细川藤孝上了自己,反而干了个爽,他的愤怒是演给明智光秀和蒲生氏乡看。

    站在义银的角度,爱慕自己又有过肉体关系的细川藤孝,的确是地方实力派中最值得自己信任的人,抬高她的权位对自己很有利。

    畠山高政这条忠犬,三渊晴员这位姨母,她们在这次久宝寺合战前后的表现,太令义银失望了。

    这让义银的心里不免偏向细川藤孝,觉得她更值得信任,对于明智光秀的说辞也颇为认可。

    他问道。

    “你想为细川藤孝求什么?”

    明智光秀精神一振,她最怕主君因为那一夜之事余气未消,会迁怒细川藤孝,让她的功劳白费。

    如今听主君口气松动,她也是松了一口气。主君果然是忍辱负重,为了斯波大业,已然接受了细川藤孝。

    明智光秀笑道。

    “其实我来之前,收到了细川藤孝的一封信。”

    义银一抬眉。

    “她的动作倒是很快,刚打完仗就想着要好处了?”

    明智光秀鞠躬道。

    “您误会她了,她现在是真心实意为君上考虑。”

    义银哼了一声。

    “她在信里说什么了?”

    明智光秀说道。

    “军报上写,三好义继与篠原长房战败之后退守若江城,前田利益胜利之后,各方也随之而动。

    三好康长与安宅信康举义反正,畠山高政与三渊晴员带兵前来汇合。三好义继后路已断,只能受困在若江城。

    细川藤孝这次来信,是想为三好义继求情。”

    义银一愣,说道。

    “和泉细川家两度被三好家侵袭,门楣几乎覆灭,双方结的是血海深仇,细川藤孝怎么会替三好义继求情?”

    明智光秀笑道。

    “她希望您体谅三好义继的苦处,允许三好义继占据若江城及周遭五城,给予领地,让她定居在河内国。”

第1449章腹黑狐狸火大君

    义银越发听不懂了,细川藤孝不但要给三好义继求情,还要把属于细川三渊两家的领地分给三好义继,这是什么道理?

    明智光秀笑道。

    “细川三渊两家内斗,即便细川藤孝能占上风,但她也是投鼠忌器,难以把三渊藤英这隐患拔除。

    毕竟三渊藤英背靠织田殿下,又有北河内守护代的役职,真的是非常麻烦。想要让三渊家臣团对三渊藤英彻底失望,必须下点猛药。”

    义银有些明白过来了。

    “所以,她要把三好义继留在北河内,宁可损害细川三渊两家的利益,也要把这个黑锅扣在三渊藤英头上?”

    义银嘴上说着三渊藤英,其实心里明白,细川藤孝是连三渊晴员这个亲妈也坑了。

    三渊藤英是北河内守护代,三渊晴员是两家这次战事的实际指挥者,无法驱逐三好义继,保卫两家的利益,她们都逃不脱责任。

    三渊母女前有战败,中有畏战,最后再加上失土的致命一击,这威望不跌到坑里才有鬼。

    细川元常年事已高,三渊母女威望丧尽,这细川三渊两家的主事人,必然要轮到细川藤孝这个与斯波家改善了关系的继承人来做。

    明智光秀微笑点头,开始为细川藤孝的策略作冠冕堂皇的背书,给细川藤孝一个坑自己老妈老姐的正当理由。

    她说道。

    “三好家的根基在四国岛,在阿波国赞岐国。我们的手暂时伸不到那里,如果三好义继认罪伏法,君上是杀是放?

    如果要杀三好义继。

    三好长庆毕竟是一代枭雌,三好家中不少人至今还念着她的恩情。这次三好义继来近幾,也的确是响应足利将军的御内书。

    君上没必要去替足利将军当这个恶人,杀了三好长庆指定的继承人,与阿波赞岐两国武家结死仇。

    可要是放走三好义继,也不妥当。

    三好康长与安宅信康是被高田阳乃寝反,为了斯波家而举义。

    三好义继回去之后如果向她们两人报复,斯波家要不要出来秉持正义,庇护这两人?

    斯波家的势力尚未延伸到四国,这事管与不管都是一桩麻烦。

    所以,细川藤孝写信来建议,就让三好义继留在若江城,给她几万石领地,让她降伏于您,成为幕府地方实力派的一员。

    这样做的好处不少。

    三好康长,篠原长房,安宅信康因为这次战事的龃龉,相互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破裂。

    三好义继亦是一员悍将,如果您能够折服她,我们可以借助她三好家督的身份,遥控四国的三好势力,对那三人分而治之。

    即便不能利用三好家扩张斯波家对四国岛的势力范围,也可以确保三好家不再侵袭西近幾。

    我相信,西近幾武家也会愿意给三好义继一条活路,让西近幾不再面对三好家的后续威胁。”

    义银想了想,说道。

    “细川藤孝的想法不错,但有一个问题。

    幕府那边是把三好义继的上陆行为,定性为撕毁协议的入侵,这才请我出面联合各家,组成反三好联盟。

    如果我擅自对三好义继网开一面,怎么向幕府解释呢?如果不能有个合理的解释,会影响到幕府各家对我的感官。”

    明智光秀笑道。

    “君上,这事很简单。

    三好义继手中还攥着将军的那份御内书,她在战前战后也一直在喊冤,此次上陆是受将军的委托,只是无人理会她而已。

    如今她是走投无路,您只要把她的这份御内书拿过来,确认她的确是无辜的,自然可以堵住幕府那边的嘴。

    至于这份御内书是真是假,只要看上面的画押与印信就知道了,这东西骗不了人。

    您只是秉持正义,做了一次公道的裁员罢了,还三好义继一个清白,谁又敢说您有错呢?”

    义银双目瞪大看着明智光秀,他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明智光秀之前在京都,联合幕府各家一起对足利义昭施压,逼着足利义昭否认了御内书的存在,对三好义继是釜底抽薪。

    而现在,明智光秀又要义银把这份三好义继手中的御内书送去幕府,那不是抽足利义昭的脸吗?而且是抽两次。

    一次否认,一次不得不承认,足利义昭的名声从此以后是逆风臭十里,以后再没人肯帮她办事了。

    义银愣了半晌,说道。

    “要不要做的这么绝?将军毕竟是将军。”

    明智光秀在义银面前,也不用再装什么足利义昭的忠心好臣子,织田信长的革新追随者,她冷笑着说道。

    “君上,足利织田之争,我斯波家是韬光养晦,坐观其变,希望她们能够相互削弱。

    我在两者之间搞平衡的原则,是在政治上帮织田殿下,在军事上帮足利将军。”

    义银苦笑摇头。

    明智光秀在自己面前,还真是直言不讳,一点不遮掩,这家伙可太坏了。

    足利织田两家斗得越久越狠,对斯波家越有利。

    足利义昭是幕府将军,在政治上处于上风,才能以御内书形式,号召各家大名组成信长包围网,闹得织田信长灰头土脸。

    所以,明智光秀要打击削弱她的威望,在政治上挫伤她的名声,不让织田信长太过难受。

    而织田信长是二百万石大大名,军事实力天下第一,南征北战无往不利。

    所以,明智光秀一直在暗搓搓加大她与幕府的矛盾,制造她与其他武家大名的摩擦,让她首尾难顾,不能集中精力控制幕府政治。

    义银看了眼明智光秀,说起来是两边都削弱,但事实上是足利义昭更加吃亏。

    三好义继手上的御内书送去京都,的确能堵住幕府武家对三好义继的口诛笔伐,但足利将军家最后的那点威望也就完犊子了。

    足利义昭这个名声扫地的将军,还有什么本钱和织田信长斗?

    即便是勉强被武家大名利用足利将军的名义,继续组成信长包围网与织田信长为难,但那也没有足利义昭什么事了。

    之前是奉天子以令不臣,以后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武家大名对足利将军的尊敬看来要彻底消散了。

    义银不禁感叹,足利将军的威望陨落,足利幕府没有了号召天下武家的大义,又能在这个乱世支撑多久呢?

    这还不算完,明智光秀鞠躬再次为细川藤孝请功道。

    “君上,细川藤孝此战功劳不小,又愿意牺牲细川三渊两家的利益,给予三好义继若江城周边。

    斯波家应该给予真正的盟友丰厚的回报,不能让外人说了闲话。”

    义银心里好笑。

    细川藤孝的确是个狠人,她为了在细川三渊两家的内斗中彻底扳倒政敌,竟然不惜牺牲北河内的自家领地。

    如果三好义继能够平安留在若江城,细川三渊两家等于是失去了几万石土地,必须有人为此负责!

    只要三好义继还在北河内之地待着,三渊藤英这个北河内守护代就是难辞其咎,永远得不到细川三渊两家家臣团的原谅。

    两家家臣团一定会倒向细川藤孝一边,即便三渊藤英背后站着实力强横的织田信长,也无力回天。

    毕竟,细川藤孝背后也不是没有人,斯波义银就是幕府地方实力派的定海神针。有他在,地方实力派还是有底气对织田信长说不的。

    其实把三好义继这头猛虎留在河内国,对畠山细川三渊三家都是煎熬,但义银却很喜欢这主意。

    这次畠山高政与三渊晴员的表现让他太失望了,三渊藤英更是织田信长的人,他发现自己对幕府地方实力派的控制还是太弱。

    义银愿意用三好义继这条鲶鱼去搅和这三家,让她们清醒一点,搞清楚到底谁在保护她们的利益,到底谁才是地方实力派的领袖。

    既然接受了细川藤孝的提议,那她自然是有功的,义银愿意给予回报。这也是做给外人看,真正愿意跟着斯波家走的人,有肉吃。

    义银说道。

    “好了,你已经提醒我好几次,细川藤孝有功当赏了。

    我承认她有功,那么你希望给她争取什么回报呢?”

    明智光秀笑道。

    “堺港。”

    义银重复道。

    “堺港?”

    明智光秀点点头。

    “不错。

    君上,三好义继有了御内书保命,但她占据若江城的理由还是不够充分。

    足利将军让她上陆是对付织田殿下,但她却贪婪西近幾的土地,擅自入侵和泉河内两国。

    如果您力主把她留在北河内,就必须给予细川三渊两家足够的补偿。

    当然,这个补偿肯定由三好义继出,令细川藤孝受益,而不是让其他蛇鼠两端的人来获利。

    三好家与织田家之战,可说是完成御内书的要求,所以三好家驱逐织田家,占据堺港是有道理的。

    三好康长与安宅信康两人反叛三好义继,她们必然要回去四国保护自己的根基,堺港驻军地位要再斟酌。

    堺港关所利益丰厚,继续握在三好家手中的确不妥。堺港是北陆道商路的起点,堺港关所其实最好是握在您的手中。

    但如果是握在您的手中,近幾斯波领与堺港的距离不近,一旦那边出现变故,近幾斯波领也是鞭长莫及。

    而和泉国就在堺港南边,如果三好义继占据若江城的理由,是以堺港与和泉细川家做交易置换的领地,那这件事就很合理了。

    把若江城及周边五城给三好义继,然后让三好义继命令三好康长离开堺港,让细川藤孝接手防务。

    这个领地交换协议,谁都说不出个错来。而堺港的利益远远大于河内国五城,也可以算是我们给予细川藤孝的回报。

    这样一来,三好义继占据若江城领地的理由也足够充分。细川三渊两家家臣团即便有所不满,看在堺港的利益,也能捏着鼻子忍了。”

    义银叹道。

    “最重要的是,把堺港给了细川藤孝,她就有足够的好处收买人心,增强她在细川三渊两家的权利地位,对吧?

    用三好义继去压制三好康长,安宅信康,篠原长房。用细川藤孝去压制细川元常,三渊晴员,三渊藤英。

    光秀,你太懂人心了,真是让人感到害怕呀。”

    明智光秀深深鞠躬。

    “我只忠于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斯波家的未来!”

    义银看着她,叹了一声。

    “就这么办吧,这主意既然是你和细川藤孝出的,那就由你们来完成交涉。你代表我去一次北河内,把这件事办妥。

    记住,不要去撩拨前田利益,她这次死了不少战友姐妹,心情很不好。你若是把她惹毛了挨揍,我可不会替你做主。

    还有,高田阳乃在堺港经营的很好,细川藤孝入主堺港关所,可以学着三好织田那样萧规曹随,你不要在背后教唆她去搞高田阳乃。

    听明白了没有!”

    义银最后的口气变得严厉起来,明智光秀捂嘴浅笑道。

    “君上真把我当做祸害了,以为我走到哪里都要忍不住害人似的。”

    义银冷冷说道。

    “难道不是吗?”

    明智光秀无奈一笑,伏地叩首说道。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上说我是祸害,那我就是个祸害。”

    义银看她一副柔柔弱弱受欺负的模样,灵活的小舌还在唇角一掠而过,顿时一股火气穿腹之下。

    明智光秀鞠躬说道。

    “君上若是无事,我这就回去准备,尽快前往北河内之地。”

    义银阻止道。

    “等一下。”

    明智光秀眉儿弯弯,一脸不解看着义银,等待君上示下。

    义银撩开衣服的前摆,对明智光秀说道。

    “每次和你说完话,我就要攒一肚子火气。”

    明智光秀一愣,没想到自己说话阴阳怪气,还能有这种福利?照这么说来,以后可得使劲的阴阳怪气,要不然,哪有机会一亲芳泽。

    义银对明智光秀勾勾手,明智光秀心中雀跃,面上却是装作羞羞答答,慢慢凑近。

    她这副做派真是撩得义银头皮发麻,这腹黑狐狸可太懂自己了。

    义银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说道。

    “我现在的火气很大呀!”

    然后,就用力把她的头压了下去。

第1450章鬼神为证起誓约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人生在世天天草,日月如梭年年搞。

    毕竟门外是肃然而立的同心姬武士,正在认真守护她们心中的男神,时间地点都不合适。

    之后,明智光秀快马加鞭赶往北河内之地,为斯波家的战略做外交努力去了。

    一场声势浩大的反三好包围网,只一战就打断了三好家的脊梁。围观者不仅感叹三好家衰弱之快,也对斯波家的强势心存敬畏。

    此战看似是前田利益在久宝寺鏖战的勇猛,其实背后是整个斯波集团在发力。

    京都幕府的授权,荒木村重的反目,波多野秀治的响应,三好康长与安宅信康的举义,一向宗与真言宗的支持。

    中枢幕府,地方武家,宗派势力不约而同选择站在斯波家一边,这才导致三好义继迅速战败,体现了义银苦心经营多年的厚实底蕴。

    三好义继的入侵,也让义银有机会进一步整合幕府地方实力派,为幕府中枢衰败崩溃之后的政治局面做好准备。

    所以说,义银不但不讨厌三好义继,反而有些同情怜悯她。要不是她上陆来这一折腾,斯波家也没有借口收紧自己盟友身上的绳索。

    在明智光秀的谋划下,义银有条不紊得推进自己的战略。两人默契得没有提及足利幕府的未来,因为两人心里都清楚。

    足利幕府已经没有了未来,未来将由织田家与斯波家之中的胜利者来缔造。

    ———

    久宝寺以南的长原,这里距离大和川不远,正是学生军自南线突破的关键战场。

    西征学生军就是在这里以长短兵器与简陋具足,和慌忙赶来的篠原长房所部阿波众精锐死战到底,奠定了久宝寺合战的胜局。

    鬼头悠亚望着眼前山丘上密密麻麻的坟墓,一百多名学生军的关东姬武士就像她们之前宣誓的那样,埋葬在了这片土地上。

    鬼头悠亚以下一百多名幸存的留学生,她们整齐划一站在这里,为死去的同学送别。

    从附近寺院请来的尼姑正在念往生经,远处一匹战马奔驰而来,马上身着蓝色和服的三上桃菜意气风发,在这场合中有些扎眼。

    三上桃菜从马上跳下来,冲着坟墓方向深深一鞠躬,然后对鬼头悠亚说道。

    “明智光秀大人来了,她带来了津多殿的恩赏。”

    鬼头悠亚打断了三上桃菜兴奋的话头,说道。

    “你来晚了,说好了要一起送别她们,你怎么可以迟到呢?”

    三上桃菜尴尬得看了眼身后的留学生们,在肃穆如雕塑一般的她们面前,自己的兴奋显得非常不合时宜。

    抿了抿嘴,三上桃菜鞠躬道。

    “我刚要过来,中军使番就来传讯,说有要事让我马上去一次。因为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所以就先过去那边。

    我来晚了,非常对不起。”

    鬼头悠亚看了眼三上桃菜身上的蓝色和服,那是两百多名留学生凑钱给她们买的,用于觐见津多殿时候穿的衣服。

    如果三上桃菜不知道是什么事,她怎么会慎重其事,穿起这套礼仪性的衣服呢?

    望着三上桃菜略带恳求的目光,鬼头悠亚也不想再揭穿这位好友的小心思,只是点点头问道。

    “你拜会过明智光秀大人了?”

    三上桃菜见鬼头悠亚没有继续追究,松了一口气,然后忍不住又兴奋起来。

    “是的,津多殿对学生军在这次合战中的表现十分赞赏,由明智光秀大人亲自前来宣布我们的恩赏。

    鬼头姬,武家复兴会已经被津多殿接纳,成为武家义理促进会的下属机构,你我将成为第一任正副会长,参与促进会的管理事务。”

    三上桃菜的兴奋,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武家复兴会本来只是留学生的自发性组织,能得到津多殿的赞许和支持,已经是叨天之幸。

    没想到这场合战惨烈,学生军牺牲过半又立下大功,惊动了津多殿,让他对留学生更加另眼相看。

    武家复兴会被列入武家义理促进会的正式机构,作为正副会长的三上桃菜与鬼头悠亚就能以青少女代表身份,参与关东政务。

    武家义理促进会是关东侍所对关东平原实施经济援助的重要部门,不单单握有大量的经济资源,还和其他机构有合作关系。

    例如与统战众,地方众,兄弟会在武协平台的政治沟通,还有在大评议与常务理事会那边也都能说得上话。

    对于村落底层地侍出身的三上桃菜与鬼头悠亚而言,这次真是一步登天了。武家社会等级严苛,底层姬武士想往上爬,是何等艰辛。

    她们年纪轻轻就突破天花板,踏入了关东最高层的政治圈,这福气何止是祖坟冒青烟,简直就是祖坟炸裂。

    对比三上桃菜的兴奋,鬼头悠亚的反应显得冷漠,她问道。

    “那死去的姐妹们呢?她们的恩赏是什么?”

    三上桃菜有些汗颜,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留学生们。

    她光顾着高兴,这副嘴脸在外人看来,不知道会不会被当做小人得志,踏着同学们的尸体往上爬,这对其他人来说,观感不是很好。

    三上桃菜赶紧补救道。

    “阵亡的姐妹们全部获得了斯波编制,津多殿特别指示同心秘书处优先办理,关东斯波领跟进抚恤。

    她们的编制将由家中姐妹继承,家中父母得到迁入关东斯波领居住的资格,她们没有白白牺牲。

    而你们,我的同学们,你们也会获得相应的恩赏,成为武家复兴会的高级干部!”

    三上桃菜大声对学生们宣告,就像是她之前那一次次演讲一样激昂有力,引来学生们的阵阵欢呼。

    “津多殿板载!武家复兴会板载!”

    看着三上桃菜慷慨的演讲,鬼头悠亚却没有了以往的激动,她似乎是全场最冷静的人,默默走到坟前,跪在地上抓起一把土来。

    三上桃菜其实一直在偷偷关注她,这时候走了过来,跪在她身边,低声问道。

    “鬼头姬,你不高兴吗?”

    两人远离队列,在喧嚣的环境中,别人听不清她们的对话。

    鬼头悠亚叹道。

    “开战之前你曾说过,祖先在看着我们,我们倒下的地方,莲花生根发芽,出淤泥而不染。

    现在,她们死了,我们却还活着,享用她们生命所换来的荣耀,我心里有些难受。”

    三上桃菜说道。

    “我会请当地的武家协助,在这里种下莲花,看护她们。我们以后也会再来,来看望她们与莲花。

    鬼头姬,虽然武家复兴会已经成为了武家义理促进会的下属机构,但我们未来的路还很艰难。

    你我的名字已经入了津多殿的眼帘,以后更加要团结一致。

    我们要继承她们的遗志,带着她们的理想继续奋进。我们追求的不是权力,而是武家复兴的理想。

    我需要你的帮助,拜托了。”

    任凭三上桃菜巧舌如簧,但鬼头悠亚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头脑特别清醒。

    也许是看到三上桃菜因为恩赏丰厚而兴奋到扭曲的面孔,那是鬼头悠亚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表情。

    但三上桃菜却非常希望得到鬼头悠亚的支持,因为两人一起被津多殿看重,她以后想要继续上进,少不了鬼头悠亚的帮衬。

    所以三上桃菜一直在用言语激励鬼头悠亚,希望她能一如既往的帮助自己,再攀高峰。

    鬼头悠亚跪了半晌,站起身来,将手中握着的那把泥土挥洒在空中。

    她转头对三上桃菜肃然道。

    “三上姬,我会帮你的,帮你一起去实现武家复兴的理想,去改变这个腐朽堕落的世界。

    但是请你记住,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变了,你变得和那些自私无耻的高阶武家一样,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你是我们之中最优秀的姬武士,同学们相信你,追随你,视你为偶像。不要辜负了大家对你的期待,不要辜负了这些死去的同学。

    否则,你我之间就只能活下来一个人。”

    三上桃菜严肃得点点头,说道。

    “我绝不会背叛我们的理想,否则就让我死在你的刀下吧。”

    鬼头悠亚哈哈一笑,她的表情一松,又变回了往日的没心没肺。

    “这也不一定哦,偶像,你的武艺比我强,也许死的那个人不是三上,是鬼头。”

    三上桃菜跟着哈哈一笑。

    “哈哈,死去的鬼头,活着的三上。到那时候,我也不再是偶像,只能是下海堕落了。”

    两个年轻的姬武士在战友们的坟墓前说着看似玩笑,却又像是由鬼神见证的誓言。

    青春锐意的蓝衣众,朝气蓬勃的复兴会,怀揣理想的少女们,她们未来是否会沦为腐朽统治阶级的一份子呢?

    不论未来如何,纯洁如白纸的她们即将走入武家政治的漆黑泥潭,书写属于自己的那一页。

    ———

    三上桃菜与鬼头悠亚在坟前信誓旦旦,但在真正的上位者眼中,蓝衣复兴会的留学生们只是一群还没有资格上台面的小角色。

    明智光秀只是向三上桃菜传达了斯波义银的恩赏,便将这群蓝衣小姑娘抛之脑后,认认真真与前田利益等内外重臣开了一天评议会。

    夜半,细川军本阵中,细川藤孝与明智光秀对坐饮酒。

    细川藤孝抿了一口杯中清酒,望着明智光秀不出声,时至今日,她还是有些恍惚。

    自己就这么和斯波义银睡了?还是由明智光秀亲自安排,把她心爱的主君送给自己糟蹋,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细川藤孝下意识摇摇头,明智光秀关心问道。

    “藤孝可是不胜酒力?”

    细川藤孝苦笑道。

    “我的酒量不至于这么差,只是觉得这世道,我是越来越看不懂。”

    明智光秀仔细看向细川藤孝,见她目中带着一丝迷茫,顿时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前些天战事紧急,两人一直在探讨战前战后要务。之后细川藤孝就赶往河内国前线,完全没有时间去考虑儿女私情。

    此时,三好义继已经陷入绝境,战事不再要紧,细川藤孝才有时间纠结感情之事。

    明智光秀知道,自己必须解开细川藤孝这个心结,但她又不能用误导斯波重臣的入赘之争,来忽悠细川藤孝。

    因为细川藤孝是明智光秀自己给斯波义银拉的皮条,细川藤孝不可能相信入赘之争这个理由。

    如果是竞争入赘,那明智光秀把心中未来的丈夫斯波义银灌醉,任凭细川藤孝糟蹋,这事该怎么解释?妻前饭吗?

    所以,明智光秀不得不讲一点实话,掀起鸠占鹊巢计划的一角,让细川藤孝窥得一丝真相。

    明智光秀放下酒杯,肃然道。

    “藤孝,你觉得津多殿有还俗的可能性吗?”

    细川藤孝不知道明智光秀为什么说起这个,皱着眉头想了想,回答道。

    “津多殿出家,是被将军逼迫褪去大御台所的名号,表示脱离足利将军家,主动放弃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

    现在,足利将军家式微,幕府又有求于津多殿,他如果想要还俗,问题不大。”

    明智光秀摇摇头,说道。

    “我看未必。

    自从君上在鹤冈八幡宫亲历神迹,被八幡太娘赐予御白旗,关东武家便视君上为武家守护神。

    在比叡山之围后,天台宗的觉恕上人也一直在竭力宣传君上乃是毘沙门天化身,是佛门守护神。

    再加上早年几次巧合,近幾武家中一直谣传君上水火不侵,呼风唤雨,乃是天选者。

    藤孝,你有没有发现,除了你我这样痴心于君上的女子,在一般人眼中,君上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行走于人间的神灵。

    现在,即便是最重女轻男的传统姬武士,对君上这个男子也是发自内心的敬畏。因为在她们心中,君上不是一个男人,是一尊男神。”

    细川藤孝听得有些发愣,她回想那一夜斯波义银的放浪疯癫,自暴自弃,又想到天下武家对他过分高估,带给他的无限压力,叹道。

    “但他终究只是一个男人。”

第1451章神赐血脉露端倪

    明智光秀摇头道。

    “在你我心中,他是一个男人。

    但对于斯波家臣团,对于依附斯波家的武家而言,君上是当人好些?还是当神灵好些?”

    细川藤孝的表情变得悲伤起来,她太了解武家本性中自私自利的一面。

    “当然是供奉为神灵最好,津多殿被天下武家视为神灵一般,对斯波家臣团与斯波家盟友才最有利。”

    明智光秀叹道。

    “不错,她们才不在乎君上的苦楚,她们在乎的是自己的利益。

    君上被世人看作神灵降世,对于整个斯波武家集团是最好的选择,所有斯波家臣都将获利。

    神灵高高在上,给予斯波家统治领地的名分。神灵性情高洁,会公正的分配恩赏。神灵英勇无敌,会庇护忠于自己的姬武士。

    一尊活生生的神,将成为斯波家姬武士最大的利益所在。她们不会愿意戳破这个幻想,让天下武家恍然大悟,原来君上也是一个人。

    但是,如果因为津多殿身为现世神而无法还俗,那么斯波家的传承又将如何延续?”

    细川藤孝没想到明智光秀的话锋一转,直接扯上了斯波家督传承问题,可仔细一想,明智光秀这话并非是杞人忧天。

    斯波宗家灭门已有五年,宗家子嗣只剩下斯波义银一人,现在的斯波家完全是他一手一脚打出来的基业。

    如果他死了,斯波家后继无人,该怎么办呢?虽然大家把他视为神灵,但他毕竟不是真神,是人都会死的。

    细川藤孝想了想,说道。

    “斯波家臣团可以仿照镰仓幕府将军旧例,引入继承。”

    源赖朝建立镰仓幕府,但她的子孙三代绝嗣,镰仓幕府的北条执政就向当时的京都朝廷请求,引入天皇子嗣继位将军,史称宫将军。

    源氏平氏都是天皇子嗣后裔,河内源氏嫡流绝嗣,北条执政不愿意让其他河内源氏后裔继承嫡流,影响自己对镰仓幕府的执政权力。

    所以,北条执政引入天皇子嗣继承幕府将军之位,从源氏家格上高于河内源氏其他分支。

    这样就可以不让河内源氏一系的有力御家人成为新的幕府将军,继续维持御家人共治的政治生态。

    细川藤孝提及镰仓幕府旧例,就是说斯波义银死了之后,斯波家臣团也可以学御家人的玩法。

    武家重家名轻血缘,只要家名之下的整个武家集团能够继续维持统治,家督个人血脉断绝的郁闷,武家集团是不在乎的。

    可明智光秀却是坚决得摇了摇头,说道。

    “斯波家臣团可以不在乎君上血脉传承,但我在乎。

    君上为复兴斯波家牺牲自己的一切,到死却要被她人篡夺家名家业,让家臣团坐享其成,凭什么!

    我明智光秀此生挚爱斯波义银,绝不会让他的心血结晶被外人抢走!”

    明智光秀斩钉截铁的话语,让细川藤孝为之动容。

    姬武士并非无情无义,她们一样有自己的感情,希望自己的血脉子嗣能够延续,继承自己的一切。

    但武家社会的底层逻辑,是建立在动荡不安的地理环境之上。

    在这个充满地震,海啸,火山的贫瘠岛国,生命的延续需要集体的力量,所以不得不牺牲掉许多人性的本能。

    不是岛国人喜欢给别人养孩子,喜欢把家业交给别人糟蹋。

    只是在集体主义的意识中,家业并非家督一人的私产,而是整个家名之下姬武士团的公产。这种态度,类似于中国古代的宗族族产。

    细川藤孝刚才的表态,是武家处理继承权的正常反应。

    不管家督个人的幸福,家业的延续必须放在第一位,因为这是整个武家集团的利益所在。

    但明智光秀一眼点醒梦中人,细川藤孝猛地反应过来,老娘干嘛要关心斯波家臣团的利益,老娘爱的是斯波义银啊!

    细川藤孝沉声道。

    “所以,你想帮津多殿还俗?”

    明智光秀瞅了细川藤孝一眼,说道。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不可能违背整个斯波武家集团的利益,就算我愿意,津多殿也不会那么做。

    因为即便他愿意还俗,可他还俗以后又该嫁给谁呢?”

    细川藤孝一愣,觉得明智光秀想的好深呀,但的确是这个道理。

    斯波义银被捧上神坛,想要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可就算下来了又能如何,他嫁人也是一个难题。

    爱慕他的人太多了,在斯波家中有重臣暗恋,斯波家之外,各家武家大名垂涎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他如果真找个人嫁了,必然导致家臣团内部有人心灰意冷,外部格局因为他的联姻发生剧烈变化。

    总而言之,斯波义银不论嫁给谁,都将是一场政治大地震。以斯波义银的高尚人格,他必然不愿意为了自己的个人幸福,闹出大乱。

    细川藤孝思来想去,也想不到解决的良策,最后气恼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明智光秀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啊!”

    明智光秀扫了一眼细川藤孝,淡淡说道。

    “既然君上不方便成为凡人,那就请他继续待在神坛上吧。

    不方便嫁人,就不要嫁人,反正生孩子这种事,又不是必须婚配才可以的。”

    明智光秀这两句话,把细川藤孝雷得外焦内脆。

    这话的意思是让斯波义银不婚配就和人睡觉?那不是把斯波义银当男表子了?

    细川藤孝忽然反应过来,自己那一夜。。她忍不住用手指着明智光秀,瞪大眼睛喝道。

    “明智光秀,你这个混蛋!”

    明智光秀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贯的优雅微笑,目光冷漠的就像是天下人死光了,她都不在乎。

    “我是一个混蛋,但我要斯波义银开枝散叶,我要他的后裔成为这个岛国的统治者。

    既然天下武家奉他为神灵,那么,优秀的姬武士跪拜在他脚下,祈求他的血脉又有什么不妥吗?

    不单单是你我,别人也可以,只要这个岛国的未来能够属于他的后裔,就是我对君上最大的忠诚!”

    细川藤孝听得头皮发麻,明智光秀这是用神灵之说摆脱人伦大义的限制,让斯波义银可以名正言顺在女尊世界开逆后宫。

    明智光秀果然是这个天底下最疯狂的人,比那个锐意革新的织田信长还要疯狂!

    更可怕的是,明智光秀拥有极强的行动力,她已经开始实施她的计划,而细川藤孝深陷其中,根本无法反驳。

    自从足利幕府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屠灭天皇朝廷之后,延绵千年的现世神统治天下的道统已经断绝。

    而在二百年之后,一个叫做明智光秀的疯子,她想要再次塑造一个现世神,让神的血脉重新君临这片土地。

    二百年,这似乎是一个轮回。

    明智光秀终于对斯波义银之外的第三人,透露了鸠占鹊巢计划。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也震惊得细川藤孝说不出话来。

    岛国千年以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疯狂的政治扩张方式,但从生理学的角度,还真的有可信性。

    女尊世界的男人体质孱弱,女人当家做主。可即便女人的身体素质再好,十月怀胎的生理学步骤也是不可能跳过去的。

    强如长野业正,一辈子生了二个女儿十个儿子,她就是凭借自己众多的子嗣,打造了箕轮众的联姻网。

    可是,像长野业正这样下崽如母猪的强悍姬武士并不多见,大多数家族的扩张,只能按步就绪的慢慢来。

    但义银却不一样,明智光秀与细川藤孝都和他近身肉搏过,对他远超寻常男子的强悍体质,是惊为天人。

    如果斯波义银愿意,他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与愿意接受斯波血脉的有力武家交合,诞生大量后裔,在床榻上扩张斯波家的势力范围。

    那么,有力武家愿不愿意接受斯波家的血脉呢?谁不愿意谁是傻b啊!

    岛国的文化氛围,本就是极度痴信血统论,斯波义银超突破男子极限的体魄,正是血统论的最佳映照。

    再加上他高贵的家格门第,被天下人视为神灵的超绝地位,以及那张超凡出尘的神仙面孔。

    哪个姬武士有幸能登上他的床榻,真是死都值了!

    能限制斯波义银在床榻间扩张势力的理由,唯有两点。

    其一,是人伦大义。

    岛国人虽然对伦理的执着远不如天朝人,愚昧村落中某些行为更是节操掉了一地,但在上流社会,对名节还是很看重的。

    因为伦常秩序对统治阶级稳定统治,相互联姻,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对男女伦常必须有一个踏实的道德底线。

    而联姻继承的传统,又衍生出第二个限制,孩子的归属。

    例如细川藤孝如果有幸怀种,这个孩子算斯波家,还是细川家?

    另外,以斯波义银的神性,姬武士一旦与他有了牵扯,就不能再有其他男人。

    想要让天下武家相信自己的孩子是神裔,姬武士只能是被动守贞,才能维持神裔的可信性。

    神之子嗣的政治利益太大,如果斯波义银真的走上神道,得到他血脉的家族,都是大赢家。

    谁会为了多睡几个男人,让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神裔被外人质疑是杂种,损害了巨大的政治收益。

    可反过来想,神裔是收入自家的家名之下利益最大,还是归入斯波家名之下能够让利益最大化?这将成为政治博弈的交点。

    细川藤孝扫了眼明智光秀,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但细川藤孝心里明白,明智光秀有所保留,并没有说出她所有的打算。

    生下孩子不是斗争的结尾,而是博弈的开始,明智光秀一定还有后续的计划。但只是明智光秀现在这半截话,已然让细川藤孝心动。

    如果斯波义银真的登上神道,自己又从他那里得到了神裔血脉。

    那不论是对和泉细川家的政治利益,还是自身的私人感情,她都将立于不败之地。

    细川藤孝找不到一个理由来反对明智光秀,已经被明智光秀拉了皮条,睡了斯波义银的她,在天然上是明智光秀最坚定的盟友。

    想清楚这一切,细川藤孝深深吐出一口气,说道。

    “真是好手段,光秀,我被你算计得明明白白,想来这几年,你一直在暗中谋划怎么把我推下水吧?”

    明智光秀笑了笑。

    “我怎么是推你下水呢?我是一心一意要成全你的苦恋深情。”

    细川藤孝摇摇头,懒得和她多费口舌。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已经无法回头,既然如此,不如就选这条最有利于自己的路走下去。

    明智光秀虽然混账,但两人曾经是最亲密的好友,如今又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己没必要再计较。

    细川藤孝笑着转移话题,说道。

    “今天的评议上,你对前田利益的态度可是相当谄媚,我看前田利益都有些恶心了。”

    明智光秀叹道。

    “畠山高政与三渊晴员太蠢了,好好的战功不要,硬是把前田利益捧成了悲情英雌。

    前田利益死了两百多个老班底,打残了自己积累的本钱,坚决完成津多殿交付的任务,坐稳总大将的位置,津多殿感到非常欣慰。

    我来之前,津多殿特别交代,让我尊重前田利益的牺牲。我要是今天敢稍有不恭,让前田利益抓住机会揍一顿,津多殿都不会管。

    谁让我名声狼藉呢,不论谁对谁错,津多殿首先想到的就是我在搞鬼。”

    明智光秀的口气有点委屈,听得细川藤孝哈哈一笑,心里甚是解气。

    以明智光秀这几年的作为,真正了解她的人,谁不提防?斯波义银说的没错,出了事就一定是明智光秀在捣鬼!

    细川藤孝心里笑嘻嘻,嘴上宽慰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前田利益虽然死了那么多死忠,但她收获了两百多个斯波编制,那些战死姬武士身后的家族,都会非常感谢她。

    死几个族人算什么,有了斯波家的编制,家人能吃上旱涝保收的铁杆庄稼,这才是最稳定的保障。

    此战之后,前田利益的班底不但不会被削弱,反而会增强那些姬武士背后的家族对她的拥护爱戴。

    毕竟,跟着前田利益有肉吃。

    大谷吉继却是有些可惜,她的后军晚来一步,只能看着前田利益所部吃香喝辣,想来是不好受呀。”

第1452章坚持义理的人们

    明智光秀摇摇头,说道。

    “你小看大谷吉继了。

    前田利益,大谷吉继,藤堂高虎三人,是第一批向君上效忠的侧进姬武士出身,地位超然,性格却各不相同。

    前田利益能文能武,又是君上收下的第一名家臣,其斯波家首席大将的地位稳固,无人可以动摇。

    藤堂高虎心高气傲,不忿母亲之死,毅然脱离斯波家。可即便她如此不知轻重,君上也没有和她计较,而是默许她的出走。

    大谷吉继心存忠义,知恩图报,与君上脾性很契合,所以君上对她一直是另眼相看,十分信任。

    我敢保证,大谷吉继不会嫉妒嫉妒前田利益的军功厚赏,反而会为前田利益的壮志得酬感到高兴。”

    细川藤孝点点头。

    “如此看来,大谷吉继是少见的忠义之人,可以托付背后的战友。”

    明智光秀不再与细川藤孝东拉西扯,径直说道。

    “前田利益与大谷吉继的关系好坏,用不着我们两个替她们操心。

    我这次来,津多殿对你也有提醒。

    堺港之地在我的努力下,津多殿是松口交给了你,但高田阳乃控制的北陆道商路干系太大。

    你和高田阳乃最好能保持和睦,以三好织田为先例,拿着关所的好处就行,不要闹出矛盾来。”

    细川藤孝忍不住白了明智光秀一眼,说道。

    “我不找高田阳乃的麻烦,她就能忍气吞声了?

    高田阳乃拿下三好康长,那是废了多大的劲?她就是希望通过三好康长掌握堺港关所,进一步控制整个堺港。

    三好义继作为三好家督,下令置换领地,三好康长于情于理都无法继续留在堺港,只能把堺港关所让给我。

    你是横插一杠把我塞了进去,让高田阳乃一番心血都做了白用功,她心里能咽得下这口气?

    是你先把我架在火上烤,这会儿还要告诫我别去招惹高田阳乃?这算人话吗?

    高田阳乃不是善茬,你我都清楚。你与其限制我的手脚做事,不如先考虑考虑,我被高田阳乃整得丢了堺港关所之后该怎么办吧!”

    明智光秀笑眯眯说道。

    “以藤孝你的智慧,对付一个商贾之才的高田阳乃,当然是不在话下,我一点都不担心。

    好了,别发牢骚了。

    我明天就会出使若江城,与三好义继交涉,你要做好准备,别让三渊藤英有机会反扑。”

    细川藤孝见明智光秀转移话题,无奈点点头。堺港的事,看来只能靠自己与高田阳乃斗智斗勇。

    她说道。

    “你放心,三渊藤英翻不了天。

    只要若江城还在三好义继手中,战败失地的责任就是横在她与细川三渊两家家臣团之间的死结,她无能的污点怎么都洗不干净。

    两位母亲年事已高,我又有堺港关所的好处可以收买人心,细川三渊两家逃不脱我的掌握。

    不过话说回来,津多殿也是真舍得,一次送出三百多个斯波编制,实在太慷慨了。

    特别是给那些关东留学生的斯波编制,这份抚恤过于丰厚了。”

    明智光秀笑道。

    “藤孝可是嫉妒她们的恩赏?

    毕竟你也是及时发现战局不利,杀入战场的功臣,功劳不小。”

    细川藤孝摇摇头。

    “我不是嫉妒,只是感慨。有堺港关所之利,我已是心满意足。

    那些留学生的确不怕死,军械简陋至极,竟然敢与篠原长房的阿波众精锐正面对攻,还能以少胜多,打得阿波众狼狈败退。

    这些小丫头真是不容小觑,我对她们在战场上的表现很服气,不愧是自诩背负武家复兴的少女娘。”

    明智光秀摇头道。

    “一群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把武家复兴当做了过家家的游戏

    这天下之事,哪有这么简单。

    等她们再大一些,不知道还敢不敢有这么大的心,以武家复兴为己任,真是好大的口气。”

    细川藤孝笑道。

    “光秀,你似乎有些看不上她们?”

    明智光秀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缓缓说道。

    “我今天见了她们为首的领袖,叫三上的那个,是个优秀的年轻姬武士。

    但她的目光并不纯粹,她的心中有杂质,也许她自己都没有分清楚,什么是理想,什么是野心。

    这世间存在多少诱惑,又有几人可以放手一切,为理想而殉身。

    她们啊,只是太年轻,不知道世间万物早已标明了价格,不知道理想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明智光秀的语气有点飘忽,总觉得她另有他意,不知是在说谁,细川藤孝甚至无法开口接话。

    见场面冷了下来,明智光秀微微一笑,倒酒告罪道。

    “是我喝醉,尽说些胡言乱语,让藤孝见笑了。”

    细川藤孝跟着说笑几句,不以为然,场面又热了起来。

    是呀,世间多俗人,又有几人能够坚持理想,不为诱惑所动呢?

    年轻人,就是经历太少,才会显得那么狂妄。

    ———

    河内国,明智光秀正在为久宝寺合战之后的谈判奔波。

    同时在北大和的多闻山城,跟随同心秘书处的新兵营中,明智光秀派遣去参加斯波遴选的本多正信已经走完程序,着手组建问注方。

    问注方作为同心秘书处下属的新部门,因为工作内容牵扯北陆道商路,受到了特别重视。

    以蒲生氏乡为首的同心秘书处,当然不会把这么重要的部门全丢给明智光秀的人一手包办,也要派遣同心众协助管理。

    于是,本多正信需要在自己的临时居所内,一一接见自己未来的部下,确定相互之间的工作关系。

    此时,她正在招呼一名朝气蓬勃的姬武士,此人腰杆始终挺得笔直,双目中充满了锐进的激情。

    “在下半泽直义,拜见本多大人,请多多关照。”

    本多正信微微鞠躬回礼,笑道。

    “不敢,问注方草创之始,在许多事上,也要请半泽姬多多指教。”

    半泽直义认真道。

    “大人客气,这是在下的职责,义不容辞。”

    本多正信的眼睛微微一眯,这个叫做半泽直义的年轻姬武士,说话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什么叫做义不容辞,第一次见到未来的上司,说话就不能恭谨谦卑一点吗?

    两人才刚刚见面,本多正信就隐隐有种感觉,当半泽直义这个人的上司,不会是件轻松愉快的事。

    “半泽姬,你是通过上一届斯波遴选进入同心众的吗?这么说起来,你也算是我在同心众的前辈。”

    面对本多正信的试探,半泽直义坦然道。

    “我只是比您早进了半年,刚才在同心众实习了三个月,岂敢称什么前辈。您才是问注方的主官,在下未来的上峰。”

    本多正信笑着问道。

    “半泽姬是哪里人?”

    半泽直义回答。

    “回大人,在下是加贺国石川郡金泽人。”

    本多正信想了想,说道。

    “加贺石川?那里应该不在斯波三领之内吧?”

    斯波遴选并未对天下武家公开,而是由斯波家臣内部推荐,理论上通过遴选的姬武士,都是来自近幾,尾张,关东三处斯波领。

    本多正信自己就是由明智光秀抬举,属于近幾斯波领。她询问半泽直义出身,是想搞清楚她是斯波家哪一派的背景。

    可半泽直义说自己是加贺国的姬武士,让本多正信有些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半泽直义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疑问,很是流畅的回答道。

    “嗨,加贺国现在是被一向宗占据的领国,我的家乡在金泽平原,更是加贺一向宗的核心地区。”

    本多正信点点头,心不在焉的敷衍道。

    “一向一揆吗?你故乡的姬武士过得怎么样?”

    半泽直义的神色凝重,说道。

    “一向一揆众一直在侵蚀传统武家领地,一向宗寺院方面也总是偏袒她们,当地传统武家十分辛苦。

    能够在这种环境生存下来的武家,都是非常顽强的人,例如我半泽家的家训就是对待欺负自己的恶人,一定要以牙还牙,加倍奉还。”

    本多正信看着半泽直义,作为一向宗信徒的她,对半泽直义直言不讳指责一向宗寺院的言辞,多少有些不愉快。

    “那你们是真的很不容易呀,既然你是加贺当地武家,怎么会参加斯波遴选呢?”

    半泽直义微微鞠躬,面上有些苦涩。

    “前几年,加贺一向一揆为了攻打能登国,在金泽平原横征暴敛筹措军资,我的母亲忍无可忍,被迫进行反抗,死在一向一揆众手中。

    我与母亲为了躲避追讨,带着族人翻越两白山地,逃到了美浓国郡上郡。

    后来,前田利家大人的领地被织田殿下改封在郡上郡,我有幸投入前田利家大人麾下,后被大人举荐参加斯波遴选,侥幸得以过关。”

    本多正信点点头,明白了。

    原来半泽直义是失去领地的浪人,运气好没有沦为山中恶党,反而得到前田利家的青睐出仕,如此看来,她的能力应该很强吧。

    前田利家是尾张斯波领代官,但尾张斯波领大部分领地都被织田信长迁移到了美浓国北部山区,与越前加贺两国隔着两白山地为界。

    难怪出身金泽的半泽直义能够参加斯波遴选,原来她是尾张斯波领举荐的姬武士。

    本多正信有点不爽,明明是尾张斯波领的人,却故意说自己是金泽人,这半泽直义真是个不坦率的姬武士。

    她不免讽刺道。

    “半泽姬不忘故土,我很倾佩。

    但是,你既然得到前田利家大人推荐,通过了斯波遴选,就该有身为斯波家姬武士的骄傲。

    你要牢记自己现在是什么人,不能总是怀念过去。”

    半泽直义盯着本多正信,目光更加锐利,让本多正信越发感到不舒服,只听半泽直义说道。

    “本多大人,我从未忘记前田利家大人与斯波家对我的再造之恩。

    我会以天朝武侯对待汉室的态度,为斯波家尽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但这件事,与我出生金泽,怀念故乡并不冲突吧?”

    本多正信这会儿已经彻底明白了,自己以后与半泽直义的相处,绝对不会愉快,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刺头,她呵斥道。

    “真是好大的口气,自诩诸葛武侯吗?你这是在诅咒斯波家的家业会像是蜀汉一样骤起骤落?

    实在是太无礼了!你应该好好想一想,自己正在吃谁给的饭!”

    半泽直义挺直腰板说道。

    “我非常清楚自己在吃谁家的饭!我更清楚,不管是谁,想要活下去,都需要钱粮与梦想!

    斯波家给了我俸禄,津多殿给我指明了梦想的方向,我当然要像诸葛武侯对待汉昭烈帝那样,忠心不二!

    也许我的能力不配与武侯相提并论,但我对斯波家的忠心不比任何人少,希望本多大人能够理解!”

    本多正信表情不太好看,毕竟谁也不愿意刚才开始组建团队,就被塞进来一个刺头,还是屡教不改的那种。

    她已经开始思考该怎么把半泽直义踢走,皮笑肉不笑说道。

    “我明白了,你之前在同心众哪里效力?”

    本多正信对于踢走半泽直义这件事还是很有底气的,准备让她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本多正信是明智光秀大人亲自举荐,津多殿首肯的问注方主官,想要拒绝接收一个不听话的同心众新人,并不困难。

    半泽直义回答道。

    “之前是在井伊直政大人麾下效力,这次我来问注方,也是井伊直政大人向蒲生氏乡大人推荐的。”

    本多正信的表情一僵,直愣愣看着半泽直义。这个半泽直义不是尾张斯波领的人吗?怎么又牵扯到井伊直政大人了?

    井伊直政是同心众的第二号人物,她与蒲生氏乡一样是津多殿的小姓出身,亲信中的亲信。

    但比起蒲生氏乡,井伊直政是让人更加头疼的存在,因为她主要分管同心秘书处的监察事务。

    井伊直政年轻气盛,性格耿直,脾气上来连津多殿都敢顶撞。

    她虽然没有蒲生氏乡那么高的权限,但她对北陆道商路,直江津关所,斯波忠基金,关东侍所等经济政策福利事务,都有监察职责。

    不管是关东的大熊朝秀,大藏长安,还是近幾的高田阳乃,石田三成,她们都不愿得罪井伊直政。

    把这个喜欢较真的小丫头搞毛了,有几个人经得起同心秘书处的彻查?

    而且井伊直政和高田雪乃还是好朋友,那又是一个煞星。

    高田雪乃手中的三日月宗近,有津多殿赋予的先斩后奏特权。

    就在去年,高田雪乃督办斯波忠基金贪污案,整个斯波忠基金上下几乎是换了一批奉行,驻地被新选组杀得血腥味到现在还没散尽。

    这两个麻烦的小丫头,那是斯波家中谁都不愿意招惹的煞星。

    本多正信虽然不知道半泽直义是怎么得到井伊直政看重的,但她心里明白,赶走半泽直义的想法已经不现实了。

    自己没必要为了置一时之气,把半泽直义赶回井伊直政的监察部门。那样做,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本多正信装作若无其事得笑了笑,说道。

    “问注方不久之后就会正式挂牌,到时候还请半泽姬多多关照。”

    半泽直义深深鞠躬,说道。

    “本多大人太客气了,这是我的本分。

    津多殿以复兴武家为己任,在下不才,愿为大义至上之理念而奋斗,尽己所能,捍卫武家的未来。”

第1453章武田信虎来求救

    本多正信迫于无奈,勉强收下了半泽直义这名第一次见到上司就直言犯上的无礼下属。

    但是,如果能预知未来,就算拼着被井伊直政反感,本多正信也一定要把半泽直义送回去。

    因为这个世界上就有这么一种人,当她的下属飞黄腾达,当她的上司灰头土脸,她心怀天道正义,注定一生克死长官。

    不说那遥远的将来,眼前的久宝寺合战失利之后,三好义继与篠原长房退守若江城。

    不久,噩耗传来,三好康长与安宅信康举义响应斯波义银号召,彻底断绝了三好义继的后路。

    就在三好义继陷入绝境之际,明智光秀代表斯波义银出使若江城,给她带来了一线生机。

    三好义继紧紧把握住斯波义银给予的救命稻草,对斯波义银开出的条件全盘接受。

    篠原长房,三好康长,安宅信康等三好部众撤出西近幾,三好义继留守若江城。

    堺港与若江城作领地置换,细川藤孝进驻堺港关所,三好义继在若江城名为奉公,实为人质,确保西近幾的和平与稳定。

    而三好义继手中的御内书,被明智光秀带回了多闻山城,作为斯波义银替三好家入侵辩解的证据。

    经此一役,足利义昭这位贫乏公方被彻底搞臭,足利将军家的威望加速滑坡,颓势难止。

    等斯波义银忙忙碌碌把这些事都安排妥当,已然到了深冬时节。在他集中精力收拾三好家的这些日子里,织田信长也没有闲着。

    虽然织田家与浅井朝仓联军达成停战协议,但织田信长的麻烦却一点不少。

    石山本愿寺终于忍不住跳到了台前,一向一揆瞬间席卷整个织田领地,特别是一向宗势力深厚的南近江,北伊势,更是烽火四起。

    织田信长前脚离开比叡山,后脚就回到岐阜城,着手镇压领地内的敌对势力。

    柴田胜家与佐久间信盛得到织田信长的默许,在南近江之地大开杀戒,尾张武家暴戾得实行杀烧抢掠,清洗南近江当地武家。

    被喂饱的尾张武将派士气大振,将近江一向一揆与六角母女打得满地找牙。

    佐久间信盛带兵围困石部城,逼迫六角母女出战,一举击溃六角家残余势力,拔掉六角家在南近江的最后据点,六角母女不知所踪。

    南近江一向一揆被残酷镇压,当地寺院被迫改宗,坚贞尼官被屠戮,织田家与一向一揆在无法控制的流血冲突中走向更暴烈的仇杀。

    在北近江,矶野员昌降伏之后,浅井长政残酷杀死作为人质的矶野员昌之父,彻底埋葬了两人的君臣之情。

    于是,矶野员昌配合羽柴秀吉,说服山本山城城主阿闭贞征,令山本山城归附织田家。

    失去了横山城,佐和山城,山本山城之后,浅井长政的小谷城陷入了织田家的三面合围。

    虽然碍于停战协议,双方并未马上爆发战争,但浅井家的战略态势极度恶化,令浅井长政难以忍受,不知道还能撑到几时。

    愤怒的浅井长政再次下令,将阿闭贞征作为人质放在小谷城的幼女杀害。

    自此,矶野员昌,阿闭贞征两位重臣都与浅井长政反目成仇。浅井长政对浅井家臣团的忠诚更加不敢信任,浅井家内部越发不稳。

    织田家在近江国的形势开始好转,织田信长的目光投向北伊势。以长岛为核心的北伊势一向一揆,已经成为了她的心腹大患。

    长岛位于木曾川进入伊势湾的出海口,地理特征类似于长江出海口的崇明岛,是水流冲击形成的沙岛。

    沙岛堤坝之间水网密集,易守难攻,长岛的一向一揆众又可以利用河流的便利性,攻击尾张,美浓,北伊势各地的织田家领地。

    从石山本愿寺与织田家翻脸下达法旨,至今不过一个秋冬,长岛一向一揆就几次出击,把织田家的核心领地闹得人心惶惶。

    隆冬盼春之间,织田信长就急不可耐的计划动员,准备开春出兵清除掉长岛一向一揆这个大麻烦。

    ———

    多闻山城,天守阁外,武田信虎望着这座巍峨的新城。

    它的主人只用了五年时间,就以灭族遗孤之身复兴家业,一跃成为幕府的中流砥柱,威望远远胜过二条城那位无能的足利将军。

    武田信虎不禁有些恍惚,这是一个男人能做出来的伟业吗?即便是最优秀的姬武士,也难以完成这样跨度的家业逆转。

    不论是战阵无双,还是仁义礼信,斯波义银都堪称武家理想中的完美化身。

    即便当初打下武家政权基石的初代将军源赖朝,自身也有阴狠毒辣的一面为世人诟病,斯波义银与之相比就是一个完人。

    就这么一个秉持高尚情操的男人,竟然能做出如此一番事业,难怪天下人称呼他为武家圣人,乃至喊出神灵现世的口号。

    回想自己女儿对这位武家圣人做过的事,武田信虎又不免感到牙疼,不知是福是祸,真是造孽呀。

    正当武田信虎望着天守阁出神之时,蒲生氏乡从院中走了出来,冲着她微微鞠躬。

    “武田老大人,津多殿有请。”

    武田信虎一笑,还了一礼,说道。

    “劳烦蒲生姬带路。”

    武田信虎可不敢小看眼前这位略显稚嫩的姬武士,蒲生氏乡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经跟随斯波义银左右好几年,深受信赖。

    斯波家的制度有些独特,因为斯波宗家覆灭,缺乏谱代,斯波义银开创新家业的班底复杂松散,地方强藩,家中重臣的独立性很强。

    这两年,斯波义银已经有意识的在解决这个问题,他把身边的同心众改组成为中枢机构,以提高中央控制地方的能力。

    而蒲生氏乡作为同心秘书处的首席,是中枢派系的头号大佬,手中权力极大。

    也不知道蒲生家是走了什么好运,蒲生贤秀当年无奈送到斯波义银身边担当小姓的女儿,已经长成为能够庇护家业的参天大树。

    这次,织田家的尾张武将派在南近江之地大开杀戒。

    但她们对于蒲生家却是网开一面,不予骚扰。许多南近江武家也是通过蒲生贤秀帮忙,才没有被清洗掉。

    蒲生贤秀能有这么大的面子,不单单是因为织田信长对她印象很好,事先有过嘱咐,也是因为她女儿蒲生氏乡在斯波家的地位所致。

    尾张武将派与斯波家的关系很微妙,不少斯波家重臣出身下尾张四郡,连带斯波义银本人都可以算是尾张老乡,下四郡老战友。

    而且这一阵子,斯波领正在考虑对外出售城下町的土地。因为斯波领长期处于和平之中,商铺町屋的价值很高。

    斯波家的老乡们写信来怂恿,投点钱在斯波领,就算过几年脱手转让商铺,也是只赚不赔,何乐而不为。

    况且,织田信长这个老大实在太难伺候,许多老臣子也担心哪天事情没做好,就会被迫步上林秀贞的后尘,被放逐离家。

    如果在斯波领有一份产业,至少能够保证自己和家人衣食无忧。

    出于这些考虑,尾张武将派虽然杀红了眼,但对蒲生家还是相当尊重,蒲生贤秀甚至保下了几家亲朋好友,在动乱中实力不减反增。

    蒲生氏乡将武田信虎送到议事厅门口,对她微微鞠躬,左右旗本拉开门,武田信虎小心翼翼独自走入房间。

    房间中没有其他人,只有主位上的斯波义银正皱着眉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文书。

    已经是第二次见到这位自不知情的便宜女婿,但武田信虎还是忍不住目露惊艳,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英俊的男人?

    义银感觉到了目光,抬头看来,武田信虎慎重鞠躬行礼。

    “外臣武田信虎,拜见津多殿,您安好。”

    义银放下手中文书,说道。

    “武田老大人不必多礼。”

    武田信虎恭敬说道。

    “冒昧来访,实在是非常失礼,恳请津多殿见谅。”

    义银笑道。

    “老大人客气,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之前义银拿到了三好义继的御内书,明智光秀这混蛋自己不愿意得罪足利义昭,就把畠山高政给引了出来。

    畠山高政在久宝寺合战期间,心存观望,错过了表现的机会,正是追悔莫及,唯恐义银对她不满。

    她接到明智光秀的来信,马上丢下领内一切事务,快马加鞭冲到多闻山城面见义银,主动接下帮三好义继洗白的任务。

    明智光秀要考虑与足利义昭的良好关系,方便以后继续忽悠那位将军,畠山高政身却没有顾忌。

    畠山高政出身畠山宗家,又是现任幕府管领,紧跟斯波义银,根本不用在乎足利义昭对她的感官。

    拿着这封御内书,畠山高政就去了京都,据说她在幕府评议会上把足利义昭逼到墙角,气得跳脚,恨不得杀了这个畠山败家女。

    武田信虎出身甲斐武田家,是河内源氏贵种一支,她在京都得到足利义昭照拂,担当幕府相伴众。

    义银以为武田信虎这次来,是帮窘迫的足利义昭当说客,其实是他猜错了。

    足利义昭这个将军当得太过失败,幕府内外已经没什么人愿意真心帮她,武田信虎一个外藩隐退的家督,哪里会在意将军的处境。

    这次来,武田信虎是帮朋友说话,更是帮武田家自己找补。

    “津多殿,您可还记得我在延历寺提及的北畠具教?”

    义银点头道。

    “嗯,就是那个让位织田殿下三妹北畠信包,自行隐退的北畠家督对吗?”

    “嗨,就是她。

    我从比叡山回到京都,就写信给北畠具教,说起您对她的赞赏。

    她很快来了回信,对津多殿的赞赏非常惊喜,并表达了对您的敬意,只是。。”

    武田信虎故作为难,义银微笑问道。

    “怎么?是她遇到什么难事?”

    武田信虎点头道。

    “津多殿明见万里,北畠具教确实遇到了一件大麻烦。

    自从石山本愿寺与织田家翻脸之后,北伊势的长岛一向一揆如火如荼,让织田殿下很是头疼。

    南伊势坊间又出现传闻,说北畠具教不忿退位,意图勾结武田家,在武田家上洛之时起兵作乱。”

    义银抬眼看了武田信虎一下,武田家上洛?他笑道。

    “这谣言有些荒诞。”

    武田信虎应和道。

    “津多殿说的是。

    北畠具教退位之后一直安分守己,她听说这个谣言之后是又惊又怒,派人查探来源,结果让她更加不安。

    这些中伤北畠具教的谣言,都是北畠信包从织田家带来的姬武士在各地城下町传播。”

    义银淡淡问道。

    “北畠信包这是想要做什么?”

    武田信虎苦笑道。

    “北畠具教担当家督多年,在南伊势之地颇有威望,北畠信包担心她会卷土重来。

    所以,就想要趁着织田殿下镇压领地叛乱的机会,借用谣言,一劳永逸。”

    武田信虎没有说下去,义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北畠具教虽然退位了,但这是被织田家大军压制做出的妥协,这个城下之盟让北畠信包的北畠家督之位做得并不稳固。

    北畠具教年纪不算太大,北畠信包等不及她老死之后影响力慢慢消退,这是准备自己动手送北畠具教提前上路,才要制造谣言借口。

    义银想了想说道。

    “这些话都是北畠具教信中的一面之词,并无旁证。”

    武田信虎鞠躬诚恳道。

    “津多殿,北畠具教已经放手北畠家业,隐居三濑谷,不问世事。

    如今织田殿下权势滔天,尾张伊势两国近在咫尺为邻,织田大军随时能够杀过来,北畠具教何必要谋划这等不靠谱的叛乱?

    北畠具教在信中哀叹,北畠信包如果容不下她,她愿意自行离国,甚至切腹自清。

    可北畠信包心思狠毒,将北畠一族尽数困在三濑谷。

    北畠具教的女儿德松与龟松年纪幼小,她实在是不忍心两个孩子陪着自己一起去死,这才写信希望我能来求助于津多殿。

    恳请津多殿慈悲,可怜北畠家世镇伊势国司,只求留下一丝血脉,绝无他愿。”

第1454章武田的救命稻草

    武家交往往往是尔欺我诈,义银一开始并不相信北畠具教的一面之词,但武田信虎说的有理有据,又由不得义银不信。

    按照传统武家的游戏规则,北畠具教让出家督之位,由织田家入继的北畠信包执掌家业,双方已经在权力交接上达成了妥协。

    北畠信包现在的行为,就像是绑匪拿到了钱之后选择撕票,虽然这是乱世中常有的事,但在道义上是说不过去的。

    这件事如果只是流言,那一切都好说,义银当做没看见就算了,反正乱世中背信弃义者数不胜数,他也管不过来。

    但北畠具教之事,是由武田信虎在比叡山延历寺提及过的,现在又亲自求到义银面前替朋友讨一个说法,义银就不方便拒绝了。

    义银如果装死不管,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流传出去,北畠信包固然被人鄙夷唾弃,义银义理傍身的人设也会受到质疑。

    北畠家世袭伊势国司,身份不低。这样的名门被尾张乡巴佬篡夺家名,已经让人很不舒服,还要将其血脉后裔斩尽杀绝,天理何在?

    这件事会让名门贵胄有兔死狐悲之感,义银既然知道了,不管也不行,谁让他是武家义理化身呢。

    况且,北畠具教信中还提及了两个年幼的孩子,这就是冲义银的软心肠来的。

    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这两位同心秘书处大佬的身世,可是给义银的品行道德加分不少。

    在武家看来,义银这个男人比起姬武士处世更温和守信,也更喜欢孩子,用孩子说情应该会有用。

    事态发展正如北畠具教预料的那样,义银的确是有些同情这两个孩子,心里更偏向于她。

    义银想了想,说道。

    “北畠具教归隐之后,听说是潜心向佛,一直有意请得道高尼为自己剃度,只是担心膝下两女尚幼,才不忍尼俗两隔,可有此事?”

    武田信虎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赶紧点头,斩钉截铁道。

    “确有此事。”

    义银叹道。

    “南伊势之地临近大和佛国,耳融目染之下,北畠具教能有向佛之心,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

    若是她真的有心潜修,可以请兴福寺长觉座主为其剃度,出家入道真言宗。

    奈良之地古刹众多,佛学深邃,她就在大和佛国好好修行,不要再理会什么凡尘俗事。

    至于她那两个孩子出身伊势国司,名门后裔之女想来不凡,就送到我门下当小姓吧。

    我替她教导几年,再许个前程不难,让她不必有太多顾虑。”

    义银不愿意直接介入北畠家事,以免激起织田信长的敌意。

    虽然斯波家与织田家在守旧革新两条道路上渐行渐远,但两家眼前的矛盾并没有那么尖锐,甚至相当友好。

    最高层的织田信长与斯波义银有过两夜之缘,交往中隐隐透着一丝粉红色的暧昧。

    而两家家臣团中,下尾张四郡的老乡比比皆是,书信往来不断。

    再加上尾张斯波领的前田利家长袖善舞,与尾张美浓两国的织田家臣关系亲密,一直在充当两家矛盾的缓冲器。

    对比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的针锋相对,剑拔弩张,斯波义银自从退出京都之后就一直显得很低调。

    韬光养晦,有所作为这八个字是斯波家近幾战略的最佳注脚,义银无意改变现状,跳出来充当反织田急先锋。

    他不会为了北畠具教,和织田家闹出纠纷,所以要借助宗教立场迂回庇护,以防织田信长误判。

    义银与北畠具教扯不上关系,那就让她出家入道真言宗,以兴福寺长觉为纽带,制造她与义银的关联性。

    北畠具教是北畠家一代英主,在南伊势之地影响力很大。这样的大人物入道信奉真言宗,兴福寺长觉当然乐意接受,愿意方便。

    而作为同一信仰的斯波义银,被一心向佛的北畠具教托付子嗣,就顺理成章了。

    反正义银不是第一次收小姓,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都是家业危难之际,被送到斯波义银身边避难,北畠具教依样画葫芦也无不妥。

    义银绕了个大圈子,就是想告诉织田信长,自己不是想染指南伊势之地,只是好心庇护北畠家的血脉子嗣,让她别误会。

    北畠具教去大和佛国出家,她的两个孩子去给义银当小姓,北畠家领地丢给织田家随便折腾,这个结果应该能让织田信长满意。

    只要织田信长不在意,北畠信包的斩草除根之计只能被迫终止,相信她也没胆子在义银眼皮底下造次,再生事端。

    如果北畠子嗣都跑光了,北畠信包还是控制不了南伊势之地,那是她太无能,未来就算北畠子嗣卷土重来,织田信长也怪不得义银。

    武田信虎伏地叩首,说道。

    “外臣替北畠具教谢过津多殿,您的大恩大德,北畠具教必然感激涕零,永世难忘。”

    义银摇摇头,不以为然。

    他其实并不想去插手织田家势力范围内的事,最好织田信长和传统武家的关系恶劣到不能再恶劣,信长包围网一圈圈累死织田信长。

    但北畠具教的影响力不一般,以武田信虎的身份地位亲自来求情,义银总要有所表示,以维护自己的义理形象。

    如果真让北畠嫡流被织田家悲凉的屠灭殆尽,不知道有多少名门贵胄会感到兔死狐悲,对义银的潜在好处不少,但他真的有些不忍。

    叹了一声,义银并不后悔这个决策。他做不到优秀政治家的冷酷理智,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拉北畠家一把,权当日行一善吧。

    武田信虎看着眼前这位温润如玉的绝代佳人,心里替北畠具教感到高兴。

    斯波义银果然名不虚传,他确实是为心口如一的仁义之君,和外面那些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的武家大名全然不同。

    北畠家的麻烦能够顺利解决,武田信虎无愧与北畠具教相交一场,她这一番奔波也算是对得起朋友了。

    想到自己的女儿与眼前这位好男儿有了一个孩子,武田信虎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心。

    那个造孽的女儿,她每次来信都不忘提及孙女,字里行间都弥漫着骄傲与炫耀,让武田信虎真不知道那个傻女在得瑟什么?

    斯波义银的威望如日中天,堪比圣人降世。武田信玄窃取斯波义银血脉之事一旦大白天下,后果不堪设想。

    可武田信虎一想起那个远比普通孩子更加强壮,聪明,灵动的小孙女,心里又忍不住得意。

    斯波义银的血脉果然不同凡人,武田家的未来是后继有人了。

    带着这种矛盾的心情,武田信虎看向义银的眼光又变得患得患失起来,让义银不免有些奇怪。

    “北畠具教之事这样解决,武田老大人是觉得有哪里不妥当吗?”

    武田信虎摇摇头,叹道。

    “津多殿英明睿智,北畠具教之事处置的极为妥当,外臣钦佩。

    我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北畠具教这位朋友,都是我那女儿肆意妄为,连累她被织田家忌惮提防,差点害得全家不保。”

    义银微微一笑。

    “谣言止于智者,武田老大人不必自责。

    北畠信包不顾信义,心存恶意害人,此事并非你的责任,更与武田家无关。”

    武田信虎摇摇头,说出了自己最想说的话。

    “若非我那女儿执意上洛参与信长包围网,又怎么会让北畠信包抓住我与北畠具教较好之事的把柄大做文章呢?

    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北畠具教呀。”

    义银双目睁大,心头一凛。

    武田信虎两次刻意提及武田家要上洛,他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到武田信虎希望传达给他的信息了。

    “武田老大人,武田家要上洛是真的吗?”

    武田信虎无奈苦笑。

    “不敢欺瞒津多殿。

    将军从二条城传出去的御内书,不只是给了三好,六角,朝仓,浅井这些大名,她也给甲斐国发去了一封。

    只是因为路途遥远,耽搁了时间,我那混账女儿没能赶上第一次包围网战事。

    但据我所知,我那女儿已然是动了心。”

    武田信虎心里忐忑,紧紧盯着斯波义银。

    连织田信长对武田上洛之事,暂时也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不敢确定真伪。

    武田信虎本不该把武田信玄有意参与信长包围网,加入对织田家的围攻一事泄露给外人。

    可在她看来,斯波义银不算是外人,更像是武田家最后的救命稻草。

    织田信长的厉害,织田家的强盛,人在近幾的武田信虎看的是清清楚楚。

    武田信虎不知道武田信玄为什么执意要上洛,参与到信长包围网这个烂泥潭里去。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帮武田家确保一条后路。

    如果武田信玄能够成功上洛,利用信长包围网击溃织田信长,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可如果事有不谐,武田信玄遭遇失败,武田信虎就需要保证武田家未来不会被强大的织田家反攻倒算。

    武田信虎对斯波义银泄露武田信玄有意上洛的机密,就是要让斯波义银有心利用自己这条线,获取更多关于武田家的情报。

    如果武田上洛一切顺利,武田信虎自然会三缄其口,不再对斯波义银说什么要紧话,敷衍过去。

    但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武田家陷入被织田家反攻的绝境,那么武田信虎就会利用这条线,毫不犹豫得揭穿玲奈的身世!

    北畠具教那两个别人家的女儿,斯波义银都会怜悯,为其考虑出路。如果事情真的牵扯到斯波义银自己女儿的安危,他会不管吗?

    武田信虎活了那么多年,阅人无数,自信不会看错人。斯波义银一定会努力保护自己的孩子,不惜一切代价,这就是武田家的生机!

    武田信虎今日来,帮北畠具教脱身是其次,最重要的就是泄露武田上洛的情报,让斯波义银愿意在未来的关键时刻,相信自己的话。

    那一句,斯波义银与武田信玄有一个女儿,她叫武田玲奈的话。

    义银哪里知道武田信虎的心思隐藏得那么深远,他只是皱起眉头,对二条城坚持不断搞事的足利义昭感到无奈。

    武田家与织田家会不会打起来这件事本身,义银其实不太在乎。

    乱世中,武家大名本能的对外扩张,武田信玄也不例外。打仗是常事,不打仗才是怪事。

    关东那边现在有关东无战事的御令名义,又有关东侍所大评议的政治框架。

    武田信玄不可能继续向关东扩张,引来整个关东武家维和体系的反击,那么她能选择的扩张方向就只有东海道了。

    不论武田信玄的上洛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意味着德川家与武田家在东海道僵持的局面结束,双方不把对方干趴下,这事不算完。

    德川家康不会是武田信玄的对手,而武田信玄出战借口又是以足利义昭的御内书参与信长包围网,织田信长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最后的结果不管是织田德川联军胜利,还是武田军胜利,东海道都会再次被同一势力掌握,这也许就是东海道商路重新启动的契机。

    关东关西每年的物流市场大概是五百万贯规模,当年今川义元打通东海道商路,今川家借此一跃成为天下最富有的武家大名。

    之后今川义元战死桶狭间,东海道因为今川家衰败而动荡,大多数的商队选择走斯波家开拓出的北陆道,确保物流的安全稳定。

    不管是武田家,织田家,还是德川家,一旦现在东海道的僵持局面被打破,新的东海道霸主必然会重新整顿商路,增强自己的实力。

    东海道商路回归,北陆道商路的独特性不在,影响难以估量。

    高田阳乃的经济改革还没有展开,斯波忠基金的收入会因为北陆道商路的市场停滞而下降,那么斯波年金的发放就会出现财政压力。

    武田家上洛导致东海道开战这件事,就像是倒下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很可能引发物流市场的重新洗牌,这是义银不得不警惕的事。

    在高田阳乃完成三项新经济计划之前,北陆道商路的稳定压倒一切,斯波义银不允许它出现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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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5章武田玲奈真可爱

    想到这里,义银不免感到头疼,手指拂上太阳穴慢慢揉起来。

    “武田老大人,将军身在京都,日理万机,与关东诸藩关系疏远,她的御内书为什么会传到甲斐国?”

    义银有些疑惑。

    织田信长以殿中御定来限制足利义昭的行动,这位贫乏公方被困在二条城难以施展。

    这次信长包围网说是足利义昭主持,其实她根本没有出什么力,都是反感织田家崛起的武家大名自行联盟,御内书只是个由头而已。

    一向宗的确神通广大,通过近江三井寺为信息中枢,串联天南地北的反织田势力,居功至伟。

    信长包围网的真正核心人物,其实是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这就是织田家一定要与一向宗死磕到底的原因。

    不把一向宗这个遍布近幾内外的宗派势力彻底打垮,石山本愿寺就可以利用各地的一向宗寺庙串联大名,反复打造新的信长包围网。

    只要这天下还有对织田信长革新政策不满的有力武家,即便织田信长打垮了这一次的信长包围网,后续的包围网还可以一次次重建。

    想要打断各地武家大名联手的可能性,织田信长必须先把一向宗打趴下,不然信长包围网就没完。

    织田信长也不想和一向宗这种信仰狂热又组织度爆表的宗派势力为敌,白白消耗自己的实力与时间,但她没有办法。

    信仰上,织田信长亲近日莲宗与南蛮教,铁炮工坊依靠日莲宗信徒,军事革新需要南蛮教徒协助。

    经济上,乐市乐座政策抢夺了寺庙的商业枢纽地位,织田家领地中庙会的经济职能被城下町取代。

    其他宗派打不过织田家,钱没了也只能是忍气吞声。可一向宗历来桀骜,各地织田城下町主持乐市乐座的又是信仰日莲宗的町民。

    不管是为了信仰还是钱粮,一向宗与织田家都没有了回旋余地。直至今天双方才大打出手,已经是显如上人苦苦压制了好久的结果。

    显如上人愿意和强大的织田家为敌吗?但凡有一点妥协的余地,她都会想办法与织田家达成和睦。

    但信仰不是请客吃饭,夺人钱粮更似杀人父母,即便没有南蛮教偷偷在石山开的那两铁炮,一向宗上下也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显如上人要么当领袖带着大家打织田家,要么就下台滚蛋。法主不肯挺身而出,不如回家卖红薯。

    可是,即便一向宗与织田家的关系已经是你死我坏。但石山本愿寺与甲斐武田家好像没什么关系,武田信玄是怎么搅和进去的呢?

    武田信虎叹道。

    “君上有所不知。

    早在四五年前,比叡山天台宗就派出了高阶尼官前往甲斐国,为我那女儿讲经解惑。

    此尼名为天海,这些年一直待在清苦贫瘠的甲斐山中,为天台宗与武田家牵线搭桥,甚是虔诚。

    在前年,她还主持了我女的出家剃度仪式,为我女求来了尼正官的品阶。

    将军从二条城传出来的御内书,都是由天台宗讲经的尼官私下携带出城,交给一向宗传递四方。

    天台宗教团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竟然怂恿将军也给武田家写下一份御内书,传去了甲斐国。”

    义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武田信玄与天台宗勾勾搭搭的事,义银是知道的。

    这位武田家督才智过人,一向谋而后动。她一直希望得到天台宗的全力支持,最好能拿到天台宗的大尼正品阶。

    天台宗是佛教诸派之首,大尼正是尼官品阶最高,如果武田信玄得到此职,武田家必然受益不小。

    但天台宗也不是吃素的,这群尼姑既想要拉拢武田信玄为宗派服务,又不愿意让她拿到最高阶的尼官职,被武田家利用而陷入被动。

    所以,双方最后的妥协就是给予武田信玄一个尼正官,这是比大尼正低一阶的尼官职。

    至于天海法师,她为什么愿意在甲斐国那个穷山沟里为天台宗的事业奋斗四五年?也许,不一定只是因为虔诚。

    义银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当年在御台的佛堂,义银因为心情郁闷,几杯黄汤下肚,就把天海给啪啪啪了。

    依着生涯不犯光环特效的尿性,天海多半会认为是自己侮辱了义银,这很可能才是她远走关东的原因,为的是避祸。

    但世事弄人,之后义银也去了关东,在川中岛合战把武田信玄打得满地找牙,又在盐田城不幸被天海认出,遭到武田信玄俘虏。

    当时的武田信玄因为爱妹被杀,已然丧失了理智,强迫天海参与了对义银的群体羞辱。

    可怜天海从近幾逃到关东,最后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在她看来,大概是觉得自己对斯波义银是辱上加辱,罪无可赦。所以这些年,天海一直待在甲斐国,可能只是不敢离开。

    除了一起对斯波义银犯下罪恶的武田信玄,天海还能依靠谁呢?

    要不是被逼无奈,这位养尊处优的天台宗得道高尼,她怎么可能窝在穷苦的山沟沟里几年不出来?

    摇摇头,义银忽然想起来,天海是足利义辉同母异父的姐姐,足利家的私生女。如此说来,她还是自己的大姨子吗?这关系真是乱。

    义银叹道。

    “所以说,天台宗教团是不甘心只看一向宗表演,她们希望让将军看到天台宗的实力,证明天台宗也有外援,是吗?”

    武田信虎无奈点点头。

    义银气得有点想笑,难怪觉恕上人看到自己就像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大手一挥连光明九德铠这种佛门至宝都舍得送,亳不心疼。

    还大张旗鼓的送,唯恐天下人不知道是天台宗给自己送礼,唯恐天下人不知道自己是佛门守护神。

    天台宗教团这那些愚蠢的秃驴,她们干下的傻事,一定把觉恕上人给吓死了吧?

    天台宗勾结浅井朝仓联军夹击织田家,织田大军围困比叡山的事刚才过去,觉恕上人好不容易才通过斯波义银斡旋,帮忙解了套。

    要是被织田信长发现武田上洛这件事,也是天台宗在背后捣鬼,她真的敢杀上比叡山,烧了延历寺的根本中堂,觉恕上人能不怕吗?

    天台宗那些秃驴是不是好日子过得太多,把脑子都给过没了,一定要去得罪那个性子乖戾的家伙?织田信长看起来就那么好欺负吗?

    觉恕上人不知道是有多绝望,才会一心一意把义银捧上神坛,就为了日后被织田信长清算的时候,义银能出手拉天台宗一把。

    武田信虎说道。

    “将军的御内书通过天台宗渠道送到了甲斐国,我那女儿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如今手握幕府大义,顿时蠢蠢欲动。

    可她也不想一想,反织田的这些势力各怀鬼胎,都是只想着自己获利,怎么可能团结一心对付织田殿下?

    更何况,三好义继之事,已然让所有人看清了将军的反复无信。御内书是当不得真的,三好家前车之鉴,不可不慎呀。”

    义银也是头疼,他说道。

    “武田老大人就没有试着劝一劝吗?”

    武田信虎似乎被戳到了痛处,无奈看了眼义银,义银不好意思得笑了笑,权当没说过。

    当年,初出茅庐的武田信玄就敢把政见不和的母亲设计赶出甲斐国,如今威望更甚往昔的她认定一事,能听老母亲的书信劝诫吗?

    义银深深叹了口气。

    看来武田上洛一事是无法避免了,武田德川两家在东海道对峙数年,僵持不下的局面终于要有变化了。

    既然拦不住,义银也只能命令高田阳乃的三项新经济计划加速实施,希望赶在东海道商路恢复之前,完成斯波家的经济转型。

    他笑着对武田信虎说道。

    “既然无法阻止,那我们也不必为这件事继续烦恼了。武田老大人能来特地告知我此事,我很感谢。”

    武田信虎鞠躬说道。

    “老朽不过随口说上几句,比不得津多殿仁义,对武田家北畠家多有关照。”

    义银微微一笑,他不是很明白武田信虎为什么特地来告诉自己这件事。但能早点知道内情也好,免得到时候猝不及防,没有个准备。

    武田信虎这个人情,他是认的。有很多保守武家是看不惯织田信长的革新激进,心理上都偏向于义银,义银当然要维护这种氛围。

    武田信虎不指望从义银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她这半边身子已经下土的老妪,一把年纪还有什么可图的?无非是在意武田家业的延续。

    今天埋下的契机,只是为了来日武田家运不济之时,捅出玲奈的身世,赌一把义银必定会保全武田玲奈这个武田家的血脉子嗣。

    两人相视一笑。

    义银始终觉得武田信虎看自己的眼神很怪,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不像是姬武士被自己英俊的脸庞惊艳,反而像是公公看媳妇的慈祥。

    他自嘲一笑,摇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联想,怎么可能呢。

    ———

    斯波义银与武田信虎两人各怀心事,都猜不透武田信玄的想法。

    而在远方的甲斐国,武田家自从打下骏河国之后,就停下了扩张的脚步。

    武田信玄这两年窝在踯躅崎馆,把家中日常事务丢给了武田信廉主持,少有过问。

    在外人看来,甲斐之虎雌伏两年,必然是在养精蓄锐,图谋大事。其实,她只是一心一意在养孩子罢了。

    踯躅崎馆,中庭。

    武田信玄坐在一个石墩上,高坂昌信跪在她的身边,低声汇报。而她的目光,却始终定在中庭奔跑嬉戏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仔细辨识五官,竟然隐隐有些斯波义银的轮廓。只是此时她年纪幼小,眼眉未开尚不明显,但也是精雕玉琢一般,惹人怜爱。

    那孩子在庭院里奔了几圈,身后伺候的侍男气喘吁吁跟着,唯恐这小祖宗不小心跌倒摔伤哭泣,自己会被武田信玄丢出去宰了喂狗。

    似乎是感觉无聊了,小女孩灵动的大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找到武田信玄的位置之后,蹒跚着跑了过来。

    “妈妈,妈妈。”

    武田信玄一直看着她,此时双方眼睛对上,瞬间笑颜展开,伸出双手接住扑过来的心头肉,武田玲奈。

    玲奈被她高高举起,发出一阵铃铛般脆亮的笑声。

    武田信玄将她举了几下,又抱在怀中亲了亲她的小脸蛋,笑道。

    “玲奈,你重了好多,我都要抱不动你了。”

    玲奈双手压着武田信玄的脸颊,嘻嘻哈哈。

    “抱,抱,抱,妈妈抱。”

    武田信玄换了个姿势,把她架坐在手臂上,让她看向高坂昌信。

    “玲奈看看,这是谁来了?”

    玲奈的大眼睛在高坂昌信身上停留了一秒钟,然后笑着伸出手喊道。

    “小妈妈,小妈妈,抱,抱。”

    高坂昌信刚才严肃汇报工作的表情瞬间融化,堆满宠爱的笑容。

    “少主好。”

    玲奈身子朝前,拼命往高坂昌信那边冲。高坂昌信却是缩手缩脚,不敢抱她。

    最后是武田信玄把孩子硬塞到高坂昌信怀中,嗔道。

    “玲奈都叫你小妈妈了,还不赶紧抱着。”

    高坂昌信接过孩子的双臂都僵直了,挥舞一个时辰长枪都不会感觉疲惫的有力手臂,此时却觉得重若千钧,不敢随便乱动。

    “殿下,我手劲粗重,少主稚嫩,万一被我伤到就不好了。”

    武田信玄笑起来。

    “孩子又不是琉璃做的,不至于那么脆弱,你好好抱着就是。

    不愧是我的女儿,和我的品味一样好,都喜欢你。”

    高坂昌信面色涨红,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侍男,低声说道。

    “殿下真是,没一句正经话。”

    武田信玄一边逗弄高坂昌信抱着的玲奈,一边理直气壮说道。

    “我怎么不正经了?我就是光明正大的喜欢,要不要我写封情书证明一下?”

    高坂昌信无奈低下头,正好看到玲奈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自己,双方目光一触,玲奈喊道。

    “喜欢,喜欢。”

    高坂昌信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甜化了,玲奈真可爱。

第1456章武田信玄要上洛

    武田信玄与高坂昌信围着玲奈转,三人之间气氛温馨。

    半晌,武田信玄指着孩子,骄傲的说道。

    “昌信,玲奈只有二岁半呀。”

    高坂昌信一愣,看向在自己怀中扑腾的武田玲奈。小孩子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但她确实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思路。

    刚才还没反应过来的高坂昌信,顿时啧啧称奇。

    当其他同龄孩子刚学会走路,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时候,两岁半的武田玲奈已经能蹒跚跑步,识别亲人,清楚表达意愿。

    武田信玄看着高坂昌信震惊的目光,忍不住得意,捏了捏玲奈的脸颊,把孩子气得鼓起了包子脸。

    高坂昌信懵了一会儿,叹道。

    “不愧是您和他的骨血,天赋异禀非常人,武田家后继无忧。”

    高坂昌信心里还有点难过,自己的肚子真是不争气。盐田城那时,她都是被主君拉着一起去羞辱斯波义银,最后却只有主君怀上。

    想来,这就是命吧。

    武田信玄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戳中了高坂昌信的心伤,她只是想炫耀一下。

    当年,她执意要生下武田玲奈,导致家臣团对她的出现不满。

    可随着武田玲奈的长大,家臣团也不得不承认,斯波义银的血脉不凡,武田家可能是占了大便宜。

    玲奈早慧开智,体魄强健,就像是糅合了男尊世界与女尊世界双边的基因优势,不似肉体凡胎。

    岛国文化深信血统论,讲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不像天朝人,敢于呐喊宁有种乎。

    武田玲奈的优异,让武田家臣团陷入了矛盾的纠结中。

    武田信玄羞辱斯波义银,抢夺其种子血脉之事,未来可能会给武田家惹来天大的麻烦。

    但玲奈这孩子太过优秀,如果武田家真的能在她手中更上一层楼,好像也不是坏事。

    有了对未来的期盼,家督孟浪借种生女之事,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斯波义银声望日高,已经成为天下武家仰望的天上人物。武田家能得到他的骨血,就偷着乐吧。

    即便未来此事曝光,以斯波义银的仁义秉性,也不会出手弄死自己的孩子吧?最惨的结果,无非是武田信玄个人倒霉。

    站在武田家的角度,如果家督一人能够抗下所有罪孽,让这个聪慧不似凡人的孩子带领武田家走向更辉煌的未来,这个买卖值得做。

    高坂昌信担忧得看了眼武田信玄,她很清楚这两年武田家臣团的心理变化,就越发担心武田信玄本人的未来。

    武田信玄现在变得不思家政,时时刻刻陪在玲奈身边,是不是已经预见到自己的未来不容乐观,所以想要多陪伴自己骄傲的女儿呢?

    武田信玄感觉到了高坂昌信的目光,问道。

    “怎么了?”

    高坂昌信摇摇头,压下心事,转移话题道。

    “没什么,殿下,您真的要利用那封御内书,出兵上洛,与织田家为敌吗?”

    武田信玄把玲奈从高坂昌信身上抱下来,拍拍玲奈的脑袋,亲昵道。

    “玩的一身是汗,脏得紧。来人,带玲奈去喝点水,换身衣服。”

    侍男上前行礼,牵着孩子去梳洗。武田信玄望着玲奈的背影,嘴上说道。

    “织田信长不敬幕府,羞辱足利将军,妄图染指武家天下。

    我武田信玄身为河内源氏后裔,又得将军信重,赐予御内书之大义,岂能坐视不理?”

    高坂昌信望着武田信玄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无奈摇头。

    武田信玄白了她一眼。

    “我说的不对吗?”

    高坂昌信低声问道。

    “殿下想津多殿了?”

    武田信玄的眼睛眯了眯。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高坂昌信严肃道。

    “您刚才那副样子,就像是当年在我们面前正气凛然的津多殿。”

    武田信玄深深看了高坂昌信一眼,自顾自说道。

    “不是我要与织田信长为敌,是我不得不与织田信长为敌。

    昌信,我别无选择。

    这几年,我武田家看似太平,但却是暗潮汹涌。甲斐众,信浓众,骏河众三地武家不合,相互看不上眼,矛盾重重。

    特别是武田信廉默许,穴山信君与德川家康做起了走私生意,看似给我们带来了不少收益,也埋下了更大的隐患。

    东海道商路的利益大不如前,但到底是有利可图,甲斐众贪心不足,让我很为难。

    德川家康,此人不简单呀。

    她一面与穴山信君做生意,给甲斐众好处,把骏河众排斥在商路利益之外。

    另一面,她与骏河众交好,私下用自己那份商路收益,给了骏河众一点甜头。

    现在,甲斐众乐于与德川家合作,骏河众也觉得德川家比武田家更适合当骏河国的统治者。

    可怜甲斐众那些蠢货,她们被德川家康给当枪使了,还觉得她是个好人。

    特别是穴山信君,只怕和德川家康牵扯的很深,谁知道两人背后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可偏偏穴山家的地位特殊,我又不好轻易动穴山信君。”

    高坂昌信皱眉道。

    “殿下当时就不该答应,让穴山信君私下主持东海道商路,与德川家康互通有无。

    如今,就算想以通敌之罪处置穴山信君,拿了好处的甲斐众也必然会有反弹。”

    武田信玄叹道。

    “东海道商路的收益虽然年年下降,但到底是块肥肉,谁不眼馋?我硬要阻止,就能阻止得了吗?

    能看不能吃,反而会引来甲斐众的怨恨,得不偿失。

    现在,甲斐众自诩征服者,吃饱喝足。骏河众与德川家康勾勾搭搭,分了一杯羹。

    最不满的是信浓众,她们窝在山里受穷,日子始终不好过。既然一样是受穷,何必要臣服于我?

    昌信,我武田家看似四平八稳,占据三国之地,声势浩大,其实已经是危机重重,不容乐观。

    我要是再不动弹一下,日后就要死得稀里糊涂了。”

    高坂昌信沉默半晌,叹了一声,点点头。

    武田信玄这个当家人难做呀。

    甲斐国小力弱,能够杀出群山,拿下远比自己强大富庶的信浓国与骏河国,全凭武田信玄运筹帷幄,胜算千里。

    可偏偏甲斐众的山民本性难改,最是抱团排外,横行霸道。

    她们始终认为自己的征服者,对后来的信浓众,骏河众鄙夷打压,造成了很多矛盾。

    德川家康就是看清了这一点,才会一头给甲斐众好处,一头拉拢骏河众,想方设法加剧武田家内部的撕裂。

    武田信玄一直在容忍,是因为德川家康背后站着织田信长这位两百万石大大名。

    武田家与织田家相比,实力太弱,只能是暂时忍耐,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如今,织田信长在近幾张狂过了头,惹来了诸多势力不满。

    由足利义昭牵头写御内书,大家结盟一起围攻织田家,正是武田家的天赐良机。

    解决家中矛盾的最好办法,就是对外输出矛盾。

    只要能够打垮德川家,背刺织田家成功,让武田家占据整个东海道,武田信玄就有足够的土地和商路利益,收买凝聚武田家的人心。

    高坂昌信想了想,说道。

    “殿下高瞻远瞩,我自愧不如。

    但织田信长只用几年时间便横空出世,打下二百万石领地,绝非等闲之辈。

    德川家康做事能屈能伸,步步为营,韧性十足,也非易与之辈。

    这上洛之战万一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我们为何不选择更容易对付的敌人去开疆拓土,缓和内部的矛盾呢?”

    武田信玄苦笑道。

    “若非万不得已,我当然不愿意和织田德川作战。只是不打织田德川,我还有哪个方向可以突破?

    飞驒国吗?那里山势更高,土地更贫瘠,鸡肋而已。

    除非我有意攻略越中国,借道飞驒国。但北陆道被津多殿经营成铁桶一块,我何必去寻那不痛快。

    西上野方向也是一样。

    长野业正病故之时,倒是一个介入关东平原的好机会,只可惜被真田信繁抢了先。

    现在的关东已经是铁桶一块,从越后的上杉,到相模的北条,都是在关东侍所大评议的框架之内。

    津多殿大才,利用足利义氏的关东无战事御令,以和平发展为由,把所有关八州武家都框进了关东侍所的政治圈子里。

    论诡计,我也许能胜他几分。但论胸怀气度,我远不如他。

    我错过了进入关八州之地的最佳机会,如果现在去图谋西上野之地,便是与所有关八州武家为敌,智者不取。

    说来说去,北陆道与关八州已经是铁板一块,我得罪不起津多殿,只能去寻织田信长与德川家康的晦气,尝试从东海道突破。”

    高坂昌信黯然无语。

    武田家的处境,比起上杉家北条家是差了许多。

    上杉家的越后国富庶强悍,又是斯波义银在关东的核心盟友,关八州的政治局面不论怎么变化,上杉辉虎都是稳赚不赔。

    北条家经营数代,即便现在被斯波义银压住了进取之心,北条氏政依然可以凭借祖辈积攒的家业,占据关东一席之地。

    对比之下,武田信玄就非常无奈了。

    她既没有可靠的盟友,也没有几代人积攒的家底,家臣团中新人老人的利益冲突,地域撕裂,不是用一代人时间能够解决的大问题。

    高坂昌信忧心忡忡说道。

    “殿下,既然怎么动都是错,那还不如不动。

    三地武家冲突虽然激烈,但您有足够的威望压制她们,她们翻不了天。

    只要好好经营现在的领地,等待少主长大成人,交给她一份稳固的武田家业,又有何不可?

    即便当不了周武王,您也可以选择成为周文王,不必冒险上洛。”

    周朝顺应天命,讨伐商纣,虽然是在周武王手中成功,但底子却是周文王奠定的。

    武田家现在的困难这么多,高坂昌信觉得武田信玄没有必要急于求成,完全可以静下心来经营。

    没有文景之治,就没有汉武帝的辉煌。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北条家能够经营三四代,从伊豆国一点点发展成为关东大大名,武田家一样可以。

    虽然甲斐信浓骏河三地武家矛盾重重,但她们哪里是武田信玄的对手?

    只要武田信玄能够耐下性子,在玲奈接位之前,是有足够的时间把这些麻烦慢慢清理干净的。

    高坂昌信还是觉得,武田信玄的心太急了。

    德川家康对武田家内部挑拨,就因为她没有和武田信玄对阵沙场胜出的把握。只要武田信玄见招拆招,德川家康的离间未必能奏效。

    武田信玄微微一笑,对自己这位众道贴心人的劝诫并无反感,她知道高坂昌信是真心为自己好。

    “昌信,你知不知道,越后的食盐又开始断断续续不发了,直江津到善光寺平的物资也变少了。”

    高坂昌信皱起眉头。

    “上杉殿下之前是阻挠过,但后来不是有津多殿的命令,严令直江津关所不许短缺吗?”

    武田信玄嗤之以鼻。

    “津多殿再厉害,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上杉辉虎硬要给我使绊子,津多殿又能怎么办呢?

    盐是从上杉家的盐场分拨,直江津就在上杉家核心的高田平原。

    在对北信善光寺平运输物资这件事上,上杉辉虎的影响力很大,她要是不乐意,有的是办法绕过津多殿。”

    高坂昌信说道。

    “好在骏河国的盐场已经陆陆续续恢复了不少,我武田家现在不是必须要越后国的食盐。”

    武田信玄叹道。

    “你还没有明白过来,我担心的不是那些食盐和物资,是上杉辉虎始终对我不依不饶的态度。

    你想想,为什么每次津多殿离开关东,上杉辉虎就会对我展露敌意?

    津多殿与上杉辉虎在关东战略中的配合是非常紧密的,绝不会出现朝令夕改,政出多门的事。

    上杉辉虎一次又一次利用津多殿离开关东的时间点,断绝信浓国的平价物资,制造信浓众对我的不满。

    你说,她到底想干什么?”

第1457章善泳者死于溺水

    高坂昌信沉思道。

    “高举关东无战事的大义,限制关东武家必须在关东侍所大评议的框架内协商,确保关八州的和平发展,是津多殿定下的新关东战略。

    对于新的战略,上杉殿下一直是表示支持的,上杉家家臣团也在新的大评议制度下获利匪浅,上杉家没有理由与我们继续为敌。”

    武田信玄呵呵一笑,打断了高坂昌信的思考,直接了当说道。

    “上杉辉虎不是想破坏津多殿的战略计划,她只是单纯想弄死我。

    我有一种感觉,她已经知道玲奈的存在了。”

    高坂昌信大惊失色。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上杉殿下已经知道少主的存在,她为什么不告诉津多殿呢?”

    武田信玄望着远方正在嘻嘻哈哈洗脸的玲奈,淡淡说道。

    “她和我一样,很了解津多殿的秉性。她知道,如果津多殿得知孩子的存在,绝不会对孩子怎么样。

    你仔细想想,上杉辉虎如果知道了玲奈的存在,必然就知道当年在盐田城发生了什么事。

    以她对津多殿的痴爱,岂能容我和我的孽种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但她又不敢让津多殿知道这件事,担心津多殿会心慈手软,妨碍她达成自己的目标。

    所以,她只能在暗中谋划,寄希望于津多殿不在关东的间隙期,一举攻灭武田家,杀了我和玲奈。”

    高坂昌信听得面色发白。

    “殿下,那您更不能去招惹织田德川!

    我们的背后是充满敌意的上杉殿下,一旦让她抓住我们出兵东海道的机会,一定会动手令您陷入腹背受敌之境地。”

    武田信玄苦笑道。

    “我不动手,那就是等死。

    关东侍所大评议已经把整个关八州武家联系起来,其中不缺津多殿的爱慕者。上杉辉虎现在不动手,那是她还在寻找盟友。

    常务理事会明年开春就要正式启动,身为常任理事的岛胜猛,山中幸盛都是津多殿的忠实追随者,她们未必不会被上杉辉虎蛊惑。

    还有那个担当一年期非常任理事的真田信繁,昌信,你还记得她吗?当年那个在灵前哭泣,被我逼着羞辱津多殿的半大丫头。

    她如今也不得了了,已经成为西上野之主,手握数万石领地。

    还有北条家始终对我侵占骏河国不满,北条氏政手中还握着今川氏真这位今川家督,连出兵骏河国的借口都不需要另外找。

    如果上杉辉虎说服了这些人,等她们协调充分之后一起对我武田家下手,我该怎么办?

    我不先下手干掉德川家康,等我被关东联军围剿的时候,德川家跟着落井下石,杀入骏河国,教唆骏河众反叛,我还有活路吗?”

    高坂昌信被问得无言以对,只能叹了一声。

    “真是四面楚歌的未来。”

    武田信玄笑了笑。

    “当初决定生下玲奈的时候,我就已经把未来最恶劣的局面都想清楚了,如今的情况还谈不上最糟。

    我手中握着足利将军的御内书,以幕府大义之名上洛参与对织田信长的围攻。

    有近幾诸势力牵制织田信长,我只要能迅速攻破德川家康,就可以在困局中觅得一条生路。

    信长包围网是如今天下第一大事,只要我出兵,身在近幾的津多殿必然对我有所关注,上杉辉虎她们也会投鼠忌器,不敢随便动手。

    所以,我必须牢牢抓住这个机会,明年春耕之后动员出兵,一定要击溃德川家,强行打通东海道。

    只有拿下远江三河两国,实力足够强大,武田家才能顶住四面八方的压力,令敌人不敢妄动。

    我,别无选择。”

    高坂昌信听得沉默,她望着侃侃而谈的武田信玄,不禁想到,即便早已清楚今日之困局,武田信玄还是决意要生下玲奈,这是爱吗?

    武田信玄虽然很少提起斯波义银,但她心中到底是有多爱斯波义银,才愿意主动踏入这样的绝境?

    她是用自己的生命,和比起自己生命更珍视的家业去赌,也一定要生下这个属于斯波武田的孩子。

    高坂昌信望了眼远处的玲奈,摇了摇头。

    “殿下,您太苦了。”

    武田信玄笑道。

    “能够得到玲奈小天使,看着她一日日长大,什么辛苦都值得。

    对了,你还记得穴山安治吗?”

    高坂昌信点头道。

    “就是那个您派去镇压盐田城村上旧领,监督东信先方众的穴山安治吗?

    您不是已经把她的职位褫夺,让她回穴山家闭门思过了吗?”

    武田信玄说道。

    “穴山安治是个很优秀的姬武士,只可惜年少幼稚,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真田幸隆临死都不忘给我添麻烦,也就是穴山安治这样没经历过风雨的年轻人,才会相信真田幸隆刚死,真田家就立即内乱分裂。

    穴山安治竟然想要联合东信的真田家,去攻打西上野的真田家,你说这件事可笑不可笑?”

    高坂昌信说道。

    “武家内乱不都是这样吗?家督刚死,继承人们就开始相互攻伐,穴山安治会误判此事也不足为怪。”

    武田信玄摇头道。

    “真田幸隆一生坎坷,历尽千辛万苦才能够在晚年重回家园,自然要把后事安排妥当才敢安心闭眼。

    东信真田家跟着我,真田信繁跟着津多殿,不论日后出现什么情况,真田后裔都能稳稳度过这个乱世,真田幸隆真是一手好计算。

    可怜穴山安治太过稚嫩,她被我驱赶回穴山家,又被穴山信君痛斥胡闹,赶去西上野之地,向真田信繁伏请擅起边衅之罪。”

    高坂昌信诧异道。

    “穴山信君是想要逼死这个侄女吗?”

    武田信玄冷笑道。

    “真田信繁只用了三年功夫,就从松代千石地头爬到西上野之主的高位,堪称奇迹。

    她麾下部众骁勇善战,被称为真田诸勇士,关东第一兵,乃是关东侍所中有数的精锐。

    这一次,真田信繁又被关东侍所大评议抬举,成为第一届常务理事会的三名非常任理事之一。

    你说穴山信君会为了一个犯错的侄女,去得罪这位关东侍所炙手可热的新晋大佬吗?

    可惜,穴山信君也是小看了真田信繁,那个当年在盐田城灵前哭得几乎要尿裤子的小丫头,现在也成了厉害人物,无愧信繁之名。

    穴山安治去了箕轮城,要在真田信繁面前切腹谢罪,被真田信繁阻止,还被收下进入了真田众。”

    高坂昌信肃然道。

    “穴山安治是甲斐众这一代最优秀的年轻人之一,才会被殿下委以重用,镇守盐田城。

    这样的人才都被真田信繁拉去了,的确是穴山信君处置不当。”

    武田信玄呵呵一笑。

    “信繁,信繁,当年还是个未成年的小丫头,却在盐田城之后元服用了这个名字,你猜猜是为什么?”

    高坂昌信心头一凛。

    “她是怨恨殿下您?”

    武田信玄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高坂昌信已然知晓知道,武田家的处境非常凶险,难怪武田信玄决意春耕之后就上洛,的确是别无选择。

    但两人并不知道,武田信玄还是把形势看得太乐观了,现实更加残酷恶劣。

    武田信玄不知道。

    北条氏政爱慕斯波义银,也已经知道武田玲奈的身世,决意帮助上杉辉虎,围剿武田家。

    武田信玄不知道。

    岛胜猛与山中幸盛都与斯波义银有肉体关系,她们对主君的爱慕不在上杉辉虎之下。这两位关东大佬一旦得知真相,后果不堪设想。

    武田信玄以为自己拿着将军的御内书,得到了幕府大义上洛,上杉辉虎必然会缩手缩脚,错过围剿武田家的最佳时机。

    但是,如果北条氏政,岛胜猛,山中幸盛,真田信繁这些关东权力人物团结一致支持上杉辉虎。

    关东方面还会眼睁睁看着武田信玄从容上洛,轻易开疆拓土吗?

    善泳者溺。

    崇尚孙子兵法,历来谋而后动的武田信玄,她这一次是失算了。

    ———

    越后国,春日山城。

    天守阁外,真田信繁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引来岛胜猛与山中幸盛的目光。

    她嘿嘿一笑。

    “上杉殿下找我们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呀?天还没亮就把我叫起来,人都没睡饱呢。”

    见真田信繁懒散无赖的模样,山中幸盛撇开目光当做没听到她说话,岛胜猛想要开口教训几句,嘴唇一张一合,最后也没有开口。

    虽然真田信繁的样子不得体,但她已经不是当年的毛丫头,而是关东侍所中有数的大佬,除了斯波义银,其他人还真不方便训斥她。

    武家重利益,但更重实力,真正的大佬是不需要被礼仪束缚的,除非是在面对层次更高的上位者。

    真田信繁在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眼中,已经是有资格与她们平起平坐的有力武家,容忍度自然就高了许多。

    而且,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心里也是纳闷,上杉辉虎特地把她们三人喊来春日山城,所为何事?

    此时正值隆冬腊月,越后国大雪封山,不是走动交际的时候。她们三人之所以会同时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开春的大评议。

    虽然第一届常务理事会的人员名单已经敲定,但程序上还要经过关东侍所大评议的表决授权,也就是要等开春时的那次大评议决定。

    因为是第一届常务理事会,草创时期百废待兴,所以六位理事才会早早齐聚御馆,先磨合起来。

    谁知,上杉辉虎竟然派人来请其中三人到春日山城一叙,让六位理事皆是摸不着头脑。

    自从斯波义银秋季回归近幾之后,上杉辉虎作为越后双头政治的另一头,已经很久没出来表态了。

    正因为上杉辉虎的默许,上杉家势力开始积极参与关东侍所大评议,在这一新的平台上站稳脚跟。

    可就在常务理事会即将成立的前夕,上杉辉虎忽然喊了三名理事去会面,大家都很疑惑。

    疑惑上杉辉虎为什么要选这时候出来说话,是不是对常务理事会有什么特殊要求?

    更疑惑上杉辉虎为什么要选六名理事中的这三人前往,她们到底有什么共同点?

    第一届常务理事会中,山中幸盛,岛胜猛,大熊朝秀三人是斯波义银钦点的常任理事,不需要大评议推举,长期担当理事职务。

    而真田信繁,小笠原长时,小田氏治三人是各方博弈之后,推出来担当一年期的非常任理事。

    上杉辉虎要求山中幸盛,岛胜猛,真田信繁三人去春日山城,有常任,也有非常任,选人的标准让人猜不出她的心思。

    天守阁外,三人各自想着心事,等待上杉辉虎召见。不久便有旗本前来,请三人进去。

    跟着旗本走入议事厅,只见眼前一副巨大的屏风遮挡,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一起伏地行礼。

    屏风后传来上杉辉虎的声音,她说道。

    “我最近偶染风寒,有些怕风,希望你们不要见怪。”

    真田信繁笑嘻嘻抢先开口。

    “上杉殿下千金之体,请千万要保重。

    外臣回去之后就让人送些松茸干过来,由膳房泡发之后熬粥做成药膳。此物最是滋补,津多殿也赞不绝口。”

    岛胜猛忍不住横了真田信繁一眼,一贯刚直正派的她就很看不惯这山猴子无孔不入的钻营。

    之前,真田信繁就是借机向斯波义银献上松茸干。

    不但用苦情戏骗到了商船货仓份额,让松茸干能够远销近幾,还在外界大肆宣传津多殿爱吃的松茸干,吸引眼球狠狠赚了一大笔。

    现如今,真田信繁已经不是当初的山里穷猴子,而是一夜暴富的西上野大佬。

    通过松茸干和木棉布串联利益网,真田信繁带西上野武家一起发财,以小幡信贞为首的西上野武家被真田信繁收买,正式接纳了她。

    通过大撒币在西上野之地站稳脚跟的真田信繁,已经补上了政治经济上的短板,以真田众的战力凶狠,成为关东侍所中的一方势力。

    因为生活困苦而悍不畏死的山民武家发了财,俨然成为比越后武家集团更加强横的新兴武家集团。

第1458章直击盐田城往事

    真田信繁已经尝到了甜头,这次她又想在上杉辉虎面前故技重施,整个人都掉进了钱眼里。

    岛胜猛百分百肯定,这厮回去就会给上杉辉虎送点松茸干过来,然后对外宣传津多殿和上杉殿下喜欢吃的松茸干,继续涨价发大财。

    也不知道是谁教会了山猴子做生意的,这炒作的手段真像是近幾那边的奸商,不似关东人的耿直。

    岛胜猛对真田信繁不分场合的市侩行为怒目而视,屏风后的上杉辉虎也愣了一愣。

    论起身份,作为关东侍所执事的山中幸盛,关东斯波领代官的岛胜猛都没有开口,这山里的野猴子就窜出来抢答,的确是有些失礼。

    山中幸盛瞪了真田信繁一眼,鞠躬说道。

    “上杉殿下身体有恙,还请多多休息。不知您今日喊我们三人前来,有何吩咐?”

    真田信繁耸耸肩,对岛胜猛与山中幸盛的不满并不在意。虽然上杉辉虎没理她,但她决定回去就送几框松茸干过来,强行坐实此事。

    关东侍所的大佬们看他不顺眼,也不会蹭掉她一根毫毛。

    真田信繁的脑子很清楚,她的地位是由真田众那些敢死的嫡系姬武士,以及贪婪她好处,愿意跟着她混的西上野武家一起扛起来的。

    人数上万,千奇百怪。真田信繁麾下土地数万石,人口万余,武家上千,自然是各有各的心思。

    她以前不明白斯波义银的难处,现在却是有点明白了。要平衡那么多人相互矛盾的诉求,不让她们内斗打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西上野各地武家的诉求各不相同,唯一一样的心思就是搞钱,都是在山里穷怕了的苦b。

    山民不缺武勇,缺的是钱粮,是物资。正如清海大师所言,厚着脸皮赚钱不丢人,当老大的养不活手下部众才是真丢人。

    真田信繁虽然与三好清海接触时间不长,但已经被她的思维深深影响。

    三好家就是通过控制濑户内海的海运贸易,以及堺港的商贸市场,一步步把家业做大的。

    没有商业利益,就依靠四国那点土地收益,三好四姐妹怎么可能有实力拳打细川,脚踢足利,差点上洛执政,让幕府输得跪下喊妈。

    三好清海就是当年替三好家控制堺港的大佬三好政康,商品市场该怎么炒作,她最是清楚不过。

    所以她才能在短时间内玩出了花来,在山野之地变废为宝,打造出特产品,让真田信繁的领地经济迅速兴旺起来。

    从小穷惯了的真田信繁哪里见过这般大变活钱的商贾把戏,瞬间将三好清海惊为天人,言听计从,一门心思要赚大钱。

    西上野武家当初对真田信繁是爱理不理,现在都觍着脸喊老大。

    不是她们做人不矜持,实在是真田信繁给的太多,都吃撑了。人生在世奔波劳碌,无非是为了吃喝两字,谁还能和钱粮有仇不成?

    真田信繁这点小心思,上杉辉虎是没兴趣训斥,上杉辉虎这会儿是忍着难受与三人会面。

    当初怀孕的惊喜,在一次次孕吐间渐渐被磨平。头胎前三月的难受劲,让上杉辉虎这般强悍的姬武士都是大呼吃不消。

    上杉辉虎本想利用斯波义银不在关东的时间里,加快步伐收拾掉武田信玄和她的那个孽种。

    可是,斯波义银已经离开了三四个月,近幾局面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偏偏上杉辉虎整天晕头转向,孕吐不止,什么事都没办成。

    她为此不得不深居简出,对上杉家臣团的把控也变弱了。

    外人还以为她是配合斯波义银的关东侍所改革,刻意保持沉默,其实她就是浑身难受,不想管事。

    上杉辉虎曾经私下问过几个生育过孩子的姬武士,也没听说过生孩子的事这么折腾人呀。

    以姬武士的身体素质,除了生产前后那三天,骑马上阵砍人都没问题,应该就像个没事人似的。

    谁家姬武士生个孩子像自己这般钝刀子割肉,一天天苦熬的?

    上杉辉虎思来想去,只能暗骂一声冤家害人,全怪斯波义银的种子不比寻常。

    难怪,武田信玄生孩子那年待在骏府城半年没动弹,多半是遭罪太狠,只能躺平恢复元气。

    可即便上杉辉虎日日埋怨,怀胎十月不得耽误了自己的正事嘛,但她心中其实是带着深深的期待。

    这种子尚未成型,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真的诞生,不知道会是一个多么出类拔萃的孩子呀。

    为了孩子,不得不安心养胎三月,直至这些天,上杉辉虎才算感觉缓过来一些,才有力气召开御馆的山中幸盛,岛胜猛,真田信繁。

    山中幸盛问她找人来想要做什么?自然是要弄死武田信玄与她的孽种!

    上杉辉虎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肚子,最近她不论是坐着还是站着都难受,这会儿坐久了,又有些不舒服了。

    但为了攻伐武田家之事,她必须和三人会面,这件事已经不只是她个人对武田信玄的喜恶,更关系到她孩子的未来。

    足利义辉死后,斯波义银便出家修行,至今没有婚配。

    虽然上杉辉一直念着与斯波义银结缘的可能,但她已经隐隐感觉到斯波义银对婚配之事的排斥。

    上杉辉虎能够理解斯波义银的顾忌,因为斯波家内外,觊觎斯波义银美色家业的人太多了。

    斯波义银的婚配之事,已然是牵动未来天下走向的大事,牵连太大,必须小心。

    和心爱之人有了肌肤之亲,身上还怀着孩子,上杉辉虎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急切得想要逼着斯波义银接受婚配。

    她怀孕之后,心思有了一些变化。

    以前的上杉辉虎,满脑子都是要与斯波义银名正言顺的在一起。而现在,她的心中又多了一个牵挂,就是怀中孕育的这个孩子。

    武田信玄的孽种是女儿,也就是说,那孽种是斯波义银的长女。

    如果上杉辉虎最终没能和斯波义银正式结缘,就算她也生下了一个女儿,那也是斯波义银的次女,并非嫡女。

    如果斯波义银真的终身不嫁,那么他所有的孩子都是不论嫡庶,只论长幼。

    斯波家业越来越兴旺,上杉辉虎不能允许武田信玄的孽种有可能继承这份庞大的财富,而且排序还在自己的孩子前面。

    武田信玄这个羞辱斯波义银,强行夺走种子的畜牲,她的孽种凭什么比自己与斯波义银真心相爱的爱情结晶,离斯波家继承权更近?

    上杉辉虎想不通,她要改变这个不合理的排序,用手中的刀枪帮自己的女儿抓住未来。

    这件事说来也简单,只要杀了武田信玄与她的孽种,就可以了。

    上杉辉虎相信在这件事上,上杉家臣团与自己是有共同利益的,家臣团一定会竭力帮助自己。

    当年曾经排斥斯波义银的越后武家集团,现在已经被这位武家奇男子彻底折服。

    斯波家越来越兴旺的家业,如果能够由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的孩子继承,上杉家臣团一定能够从中得到巨大的利益。

    这份收益足以让上杉家臣团全力支持上杉辉虎,不惜一切代价干掉武田信玄和她的那个孽种。

    但现在,横在上杉辉虎面前的问题,不是上杉家臣团的支持,而是斯波义银在关东所做的改革。

    以和平发展为核心的斯波新思想已经获得了关八州武家的认同,关东侍所的改革如火如荼,大评议,常务理事会等机构一一建立。

    在关东无战事的大义之下,上杉辉虎想要开历史的倒车,出兵征伐武田家,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为关东无战事的御令是由关东将军足利义氏发出,理论上关东将军的直辖地是关东十国,也就是关八州之地加上伊豆国与甲斐国。

    所以,武田信玄的甲斐国从政治版图划分上,也属于关东无战事御令的一部分,反而是上杉辉虎的越后国并不在御令的强制范围内。

    这是狭义上,关东无战事的覆盖地区。

    而在广义上,斯波义银已经通过介入奥羽战事,阻止了伊达政宗的扩张。所以说,关东无战事的框架,其实适用于整个泛关东地区。

    上杉辉虎想开战,首先就要打破斯波义银圈定的停战限制,要促成武田征伐,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其一,武田信玄首先违反关东无战事的大义,让她失去停战协议的庇护。

    其二,关东侍所大评议,常务理事会必须从政治上判定武田信玄的犯规,触发维和体系的反制,让上杉辉虎师出有名。

    只有这样,上杉辉虎才能借助整个关东体系与关东侍所的绝对力量,迅速碾压武田信玄。

    武田信玄不是弱者,要在斯波义银反应过来之前弄死她,必须依靠整个关八州的全力一击,速战速决,拖延不得。

    所以,上杉辉虎需要盟友,很多强有力的盟友,才能帮她达成心愿。

    面对山中幸盛的请示,上杉辉虎沉默半晌,只要一想起武田信玄曾经对斯波义银做过的事,本就难受的呕吐感更强烈了。

    上杉辉虎的双目在燃烧,她的目光似乎要刺穿眼前的屏风,将真田信繁钉死在地上。

    “真田信繁,盐田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真田信繁刚才还笑嘻嘻的脸色,忽然僵住了。

    山中幸盛微微皱眉,她可是关东侍所执事,虽然实权并不是那么大,但地位却不低。

    上杉辉虎越过她的对答,直接向真田信繁发问,这也是很失礼的行为。

    山中幸盛心里不禁埋怨,今日的上杉辉虎是怎么回事,被山里来的野猴子同化了吗?真是不体面。

    但当山中幸盛的目光回转,看向真田信繁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真田信繁已然面色苍白,杵在当场呆呆无语。

    山中幸盛心里咯噔一声,思索起上杉辉虎的问话。盐田城?哪个盐田城?最近有发生过什么大事?

    倒是一旁的岛胜猛反应更快,看着真田信繁问道。

    “盐田城?是那个前盐田城代穴山安治的事吗?”

    真田信繁回过神来,面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干笑着开口。

    “那个家伙啊,是个不错的姬武士,只是有点傻,被人给坑惨了。

    穴山信君让她来找我了结东信众擅起边衅之事,她在我面前大发厥词,输得很不甘心,然后就准备切腹谢罪。

    但大家都知道,我真田信繁从来都是以德服人,怎么能让她死的不明不白呢。我干脆就留下她的性命,让她跟着我学学聪明。”

    岛胜猛与山中幸盛一起摇头,真田信繁又在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以德服人?真田众那群山民最是桀骜,只占便宜不吃亏。德?德个p。

    也不知道真田信繁用了什么无赖办法,让穴山安治不再以死洗清自己的屈辱,但那绝对不会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主意。

    见山中幸盛与岛胜猛面露不屑,不再追究。真田信繁暗自松了口气,刚才差点没把她给吓死。

    盐田城三个字,就是真田信繁藏在心底的伤痕,她自己都不愿意去碰,不愿意去想。好在上杉辉虎说的是穴山安治,自己差点误会。

    就在真田信繁松了口气的时候,屏风后面传来一阵让她战栗,仿佛是从地狱而来的低语。

    “穴山安治是个什么东西?不,我说的是盐田城,当年的盐田城,川中岛合战的盐田城。

    真田信繁,你不会是忘了吧?不,你绝对不会忘的,不然你也不会给自己取名信繁。

    因为你要一生一世牢牢记住,绝不忘记,对吗?”

    上杉辉虎并不知道当年在盐田城,具体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她只是通过色部长实这个已经被灭口的倒霉蛋,知道武田信玄是在盐田城羞辱了斯波义银,盗取了他的种子。

    上杉辉虎虽然不知道详情,但她敢肯定,真田信繁是知道的。

    斯波义银在川中岛合战后失踪,是被真田信繁所救,之后又一起在盐田城被武田信玄抓获。

    原本,上杉辉虎并没有在意真田信繁的名字,但等她把整件事串联起来之后,就感觉到了蹊跷。

    武田信繁是武田信玄的爱妹,也是斯波义银在川中岛合战杀死的武田家最高级别武家,武田信玄就是在盐田城给武田信繁办的葬礼。

    真田家作为武田家的附属武家,真田信繁元服取名,就不知道避讳尊上吗?

    那段时间正是武田信繁刚死,武田信玄悲痛欲绝的时候,信繁这个名字就像是对武田信玄的挑衅。

    就算真田信繁不懂事乱来,真田幸隆那个老狐狸会不懂吗?那么为什么真田信繁执意要取信繁两个字,甚至为此出奔真田家呢?

    上杉辉虎仿佛找到了钥匙,拨开了迷雾,要将当年发生过的惨事呈现在大家面前。

第1459章不可容忍的真相

    上杉辉虎不但自己要听,还要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也跟着一起听。

    她虽然不知道山中幸盛,岛胜猛与斯波义银也有了肌肤之亲,但她知道这两人对斯波义银,是存着当臣子的人本不该有的小心思。

    要想得到她们支持,出兵攻打武田家,就得让她们先知道,她们心爱的主君在盐田城经历了什么。

    屏风两端,三人的目光一起凝聚在真田信繁身上。

    此时的真田信繁忍不住微微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又变回了那个无助的小丫头。

    她咽了一口唾沫,干笑道。

    “上杉殿下,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真田信繁就像是落入蛛网一般,明明知道是徒劳,但还是忍不住在挣扎。但她越是挣扎,蛛网就越是收紧,越会带给她新的绝望。

    屏风后的上杉辉虎冷冷一笑,淡淡说道。

    “是吗,你不知道吗?

    所以说,武田信玄羞辱津多殿的事你不知道,武田信玄怀上孽种的事你也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些事在你眼前发生,全当作没有发生过,是吗?

    真田信繁,你真是一个优秀的姬武士。难怪津多殿对你如此看重,一次次厚赏与你,就因为你不该知道的事情,总是能够不知道。”

    真田信繁脑中一片空白,上杉辉虎对她的冷嘲热讽都没有令她有所反应。她愣在当场,脑海里只是紧紧抓住了那两个字。

    “孽种。。孽种?什么孽种?”

    上杉辉虎冷漠的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武田晴信攻略骏河国的那年秋天,在回归甲斐国的路上捡到一个女婴,将其收为养女,取名玲奈。

    随后,武田晴信便在甲斐国出家入道,法名信玄。但这不过是一层掩饰,那个女婴是她在骏府城生下的孩子,就在那个夏天。

    呵,天理伦常,怀胎十月。

    这样算来,武田信玄是在早一年秋天的盐田城前后,怀上了这个孩子。我很好奇,武田信玄在战败之后,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找男人?

    真田信繁,你当时就在盐田城中,可否帮我解惑一二?”

    上杉辉虎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化为了利刃,一刀刀割开真田信繁的心里防线,将她心中那一幕幕不堪回首的画面重新翻了出来。

    真田信繁的双眸焦距涣散,她的眼前不是遮挡上杉辉虎身形的屏风,而是那不堪回首的过往记忆。

    那些她以为自己已经记不清楚的画面,此时此刻清晰得像幻灯片一样,在她的眼前回放。

    最后那一幕,是她缩在灵前哭泣,武田信玄一脸暴虐拉着斯波义银进入房间,然后高坂昌信进去了。。天海尼姑也进去了。。

    真田信繁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嘴里不受控制得发出阵阵哀鸣,绝望的呐喊在房中回荡。

    “畜牲!畜牲啊!!!”

    看着真田信繁不受自己控制的激烈反应,上杉辉虎终于忍不住探出头,在身边的盆中吐了起来。

    这几年,她心中一直藏着一丝侥幸。

    她希望色部长实说谎,希望武田信玄羞辱斯波义银之事是色部长实为了自己的前途而编造的谎言。

    但今天,那最后一丝侥幸也被真田信繁的反应给彻底掐灭了。

    上杉辉虎现在只觉得好恶心,被孕吐折磨了三个月的她,这时候又开始习惯性的呕吐起来。

    但此时,她的这一失态却没有引来在场其他三人的任何关注。

    真田信繁跪在地上敲击榻榻米,就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够让她心中的痛苦有所缓解。

    她是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武田信玄这个畜牲不单单带人羞辱了斯波义银,还生下了一个孩子!

    而一旁的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对眼前的突发情况感到毛骨悚然。

    山中幸盛下意识看向岛胜猛,川中岛合战之后,就是岛胜猛亲自带人去盐田城接的斯波义银。

    岛胜猛面沉似水,微微摇头。

    她到盐田城的时候,斯波义银已然被俘十余日,如果真有那种惨事,该发生的也都已经发生过了,她又能知道什么呢。

    想起斯波义银见到自己那一刻的温柔笑容,岛胜猛心中猛地一悸,那时候的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心底窜起一股不可遏制的怒火,岛胜猛走到真田信繁面前,双手拉住她的衣领,把她整个人从地上给拽起来。

    “上杉殿下在问你话呢!说!你说话啊!告诉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啊!你个混蛋!”

    此时的真田信繁,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放荡不羁,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彷徨。

    她撇开头躲避岛胜猛愤怒的双目,因为呐喊而嘶哑的嗓子,发出幼兽般的哀鸣。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个孩子的事!

    那天在武田信繁灵前,武田信玄她们三个人把津多殿给。。十天以后,我才又看到了津多殿,不比你早多久啊!

    那些日子,津多殿一直被囚在武田信玄的居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不知。。”

    真田信繁的话还没说完,岛胜猛的拳头已经砸在了她的脸颊上,力量之大,几乎把她整个人打飞出去。

    真田信繁在榻榻米上滚了几下,然后麻木得爬起来,做出土下座的姿态,不顾迅速红肿的脸颊,嘴角渗出的血丝,一个劲的磕头。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津多殿!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

    真田信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但这并没有让人怜悯她。反应过来的山中幸盛冲了上来,眼看就要一脚踢在她的头上。

    岛胜猛一把抓住没有提防的山中幸盛,把她掀翻在旁。

    山中幸盛马上爬了起来,暴怒道。

    “八格牙路!你干什么!”

    岛胜猛不甘示弱的回吼道。

    “八格牙路!你冲着她的头踢,你是要杀了她吗!”

    山中幸盛双目赤红。

    “就算我杀了她!也不足以弥补她犯下错误之万一!她竟然瞒了我们这么久!她该死!”

    岛胜猛怒目圆睁。

    “你现在杀了她!我们要怎么对外解释她的死因!

    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津多殿在盐田城的遭遇?你想告诉所有人武田信玄那个孽种的存在?

    你杀了她,西上野之地马上就会乱起来!我们还怎么去找武田信玄那个畜牲算账!”

    岛胜猛打了真田信繁一拳,此时已经清醒了不少,她终于明白上杉辉虎为什么要找她们三人过来。

    上杉辉虎要弄死武田信玄,但她一个人的力量不够,她需要岛胜猛和山中幸盛的帮助。而真田信繁,就是帮她撕开真相的人证。

    山中幸盛被岛胜猛吼了几句,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可以不在乎真田信繁的性命,不在乎真田众是不是会造反,但她绝不愿意再让更多人知道斯波义银在盐田城经历过的事。

    山中幸盛看了一眼已经磕得额头出血的真田信繁,骂道。

    “停下来!你这个白痴!磕破了脑袋回去怎么和下属解释!还嫌不够丢人吗!”

    山中幸盛训斥真田信繁的同时,岛胜猛将目光转向屏风。

    屏风后,已经吐完的上杉辉虎强忍着食管的灼伤感,用白巾擦拭嘴角,正冷冷看着三人在屏风另一头的争执,说道。

    “都闹够了吗?”

    岛胜猛冷声道。

    “上杉殿下,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上杉辉虎感觉自己的口腔还在泛酸水,她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肚子,目中透出一丝慈祥。

    “我要武田信玄和她的孽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要你们帮我。”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对视一眼,果断得一起冲着屏风深深鞠躬。

    “嗨!”X2

    三位与斯波义银有肌肤之亲的姬武士,她们已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从房间一角,传来真田信繁弱弱的声音。

    “那个孩子。。我是说武田信玄的确罪该万死,但那个孩子是津多殿的血脉,是否应该再斟酌一下?”

    三个女人的眼神同时一凝,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同时看向说话的真田信繁,目光尖锐如刀剑。

    屏风后,传来上杉辉虎冷漠的声音。

    “从来就没有什么孽种,武田家之所以覆灭,是因为武田信玄破坏了关东无战事的大义。

    关东侍所的维和机制被激活,关东武家将会团结一心,消灭武田信玄那个丑类。

    津多殿正在近幾忙碌,这点小事无需他来操心了。关东侍所的新制度,不就是为了帮津多殿分担责任而建立起来的吗?”

    在场三人都明白了上杉辉虎的意思,难怪这位一直隐忍不发,现在才找来三人剥开真相,原来她一直在等斯波义银离开关东后动手。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相互打量,瞒着斯波义银?不让他知道孽种之事?这样做好吗?

    房间一时陷入了沉默,半晌,山中幸盛对着屏风微微鞠躬。

    “上杉殿下,我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再有更多人知道。”

    上杉辉虎冷哼道。

    “你放心,这件事除了我,只有你们三人知道。但是,武田家那边有多少人知道,我就不清楚了。”

    岛胜猛接口道。

    “上杉殿下刚才说武田信玄破坏了关东无战事的大义,请问是怎么一回事?”

    上杉辉虎说道。

    “北条氏政从武田家内部获知,武田信玄收到了足利将军的御内书,准备在春耕之后上洛,攻打德川家,参与信长包围网。

    关东十国都是关东将军的直辖地,甲斐国也在其列。

    武田信玄不尊关东将军的御令,反而以足利将军的御内书为尊,破坏关东无战事之大义,其心可诛!

    只要她敢起兵上洛,就是违反了关东无战事的御令,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应该立即启动维和机制,配合我用兵,讨伐不义的武田!”

    上杉辉虎用兵的理由,其实非常牵强。

    先不说关东无战事的御令是否适用于近幾战事,光是她以武田信玄上洛为由,直接出兵讨伐,就已经是不教而诛的欲加之罪了。

    按道理说,即便武田信玄违规,关东侍所也应该派出使节劝阻,先礼后兵才对。

    但上杉辉虎想要抓住武田信玄上洛,武田家领地空虚的机会,一举攻灭武田家,她的真正心思在场三人都很清楚。

    那就是在斯波义银反应过来之前,把武田信玄与她的孽种杀掉,将武田家连根拔除,让这个孽种的丑闻彻底变成无根无据的谣言。

    真田信繁坐起了身子,擦了擦嘴边的血丝,说道。

    “甲信山地的崇山峻岭没有那么容易打,即便常务理事会被我们三人说服,关东侍所上下全力支持,上杉殿下您也很难迅速攻灭武田。”

    上杉辉虎冷冷说道。

    “那是我的事,我就问你们配不配合?”

    山中幸盛想了想,说道。

    “如果攻伐武田会陷入僵局,这件事最终是会被拖到让君上得知,那我们强攻武田家又有什么意义?

    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君上知道真相,请他亲自定夺。”

    上杉辉虎沉默了一下,说道。

    “北条氏政已经答应配合我,当我们从北信与西上野杀入武田家领地的时候,北条家会在骏河国一起动手,截断武田信玄回归的路线。”

    岛胜猛看着屏风,问道。

    “北条家就是一条喂不饱的饿狼,上杉殿下是用什么条件换取了北条殿下的合作?”

    上杉辉虎说道。

    “我答应了她,会帮北条家在大评议站稳脚跟。还有下一任常务理事会的非常任理事,我会支持她。”

    岛胜猛摇摇头。

    “北条家要的太少,有古怪。”

    上杉辉虎不耐烦的说道。

    “我哪里知道北条氏政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她送来了亲笔写的约书,上面的画押印信总不会假吧!

    北条家如今也是一方大大名,如果北条氏政真要为了武田信玄背信弃义,那她就等着我们报复吧。

    你觉得,她会为了武田信玄那么做吗?”

    岛胜猛也觉得北条氏政不至于那么傻,但北条氏政这么殷勤主动的帮忙,让岛胜猛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一点关东侍所的好处就把北条氏政收买了?可能吗?北条家大业大,北条氏政的眼皮子没那么浅。

    也许,北条氏政是想借机夺取骏河国吧?

第1460章不慎暴露的疑点

    北条氏政为什么要积极加入反武田包围网?岛胜猛不知道缘由。

    但她知道,上杉辉虎既然已经挑明了与三人摊牌。征伐武田这件事已然是图穷匕见,开弓没有回头箭。

    不管北条氏政参不参与,上杉辉虎都会展开行动。现在的问题是,她们三人要不要参与同谋?

    岛胜猛看了一眼山中幸盛这位理论上的关东侍所最高长官,山中幸盛的面上余气未消,但显然已经渐渐恢复了冷静。

    从个人情感的愤怒中挣扎出来,三人显然要面对一个尴尬的现实。要不要为了上杉辉虎的一己之见,堵上自己的政治前途。

    斯波义银殚精竭虑组建关东侍所大评议,苦心平衡各方利益才做成常务理事会,是希望借此规划出属于新时代的武家政治协商制度。

    他为了表示诚意,让关八州武家放下戒心,主动放弃了关东侍所,将一切权力归于大评议制度。

    如果斯波义银放权之后,常务理事会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坑一把武田信玄,制造一场灭门战争,斯波义银将情何以堪?

    以和平发展为核心的斯波新思想所建立起的关东侍所新制度,没有集中力量发展经济,反而以莫须有的罪名先攻灭了一家源氏名门。

    斯波义银的脸都要被抽肿了!

    还有,刚才被斯波义银折服,积极参与到关东侍所大评议中的关八州有力武家们,她们会怎么想?

    大家加入关东侍所大评议,是受到了斯波义银追求和平发展的感召,可现在呢?

    你斯波义银嘴上说的好听,手下脏活让常务理事会的白手套干绝了,说好的仁义之君一诺千金呢?

    如果关东侍所变成攻伐武家大名的工具,斯波义银苦心营造的新兴政治氛围,与之前关八州武家相互暗算征伐的丑态又有什么区别?

    草创的常务理事会权力极大,岛胜猛与山中幸盛两位常任理事,再加上真田信繁这个非常任理事,足以配合上杉辉虎做成合法出兵。

    大熊朝秀虽然有三分之一否决权,但她只是经济方面的大佬。上杉辉虎与岛胜猛,山中幸盛团结一致,大熊朝秀阻止不了。

    小笠原长时与小田氏治实力孱弱,她们能成为非常任理事,只是各方权衡交易之后,表现新制度优待的结果,她们更没有胆子反对。

    岛胜猛知道,今天这件事只要三人答应下来,武田征伐就是板上钉钉,必然能通过关东侍所的评议流程。

    但她还是有所迟疑,不是害怕武田信玄,而是担心没有办法迅速消灭武田家,平白做了恶人。

    斯波义银一定不会允许自己苦心建立的大评议体系,成为攻伐武田家的工具。

    即便他知道自己被武田信玄羞辱之后有了一个孽种,垂泪自伤,也会和之前每一次委屈一样,为斯波家而忍辱负重,默默抗下所有。

    岛胜猛与山中幸盛是一般心思,她们不希望斯波义银委屈,即便付出自己的政治生命,也一定要帮主君出了这口恶气。

    大不了事后被问责,只要不连累君上的威望受损,她们都愿意。

    但她们担心动作太慢,武田信玄挡住了速攻,斯波义银会为了大局而妥协,逼迫她们退兵。

    到那时候,赌上一切的她们既让斯波义银失望,也没能让武田信玄付出代价,这又是何苦来哉呢?

    即便有北条氏政相助,但那位北条新家督又愿意为了武田征伐付出多少呢?

    要知道,这次出兵是要攻灭武田家,武田信玄一定会竭尽全力反扑。面对狗急跳墙的武田信玄,北条氏政会帮她们火中取栗吗?

    岛胜猛思来想去,最后摇摇头说道。

    “上杉殿下,我还是那个意思,如果没有十全的把握,这件事还不如不做。

    北条氏政愿意出多少力,我们不知道。但武田信玄面对绝境,一定会使出全力反扑,我们的胜算并不大。”

    上杉辉虎在屏风之后默默听着岛胜猛的话,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既想干掉武田信玄,又担心干不掉,反而会被斯波义银问罪处置。这个岛胜猛瞻前顾后,真是白瞎了忠勇大将之名。

    上杉辉虎冷冷说道。

    “岛胜猛,你是不是忘了织田德川两家?”

    岛胜猛皱眉道。

    “关东诸藩少有参与近幾纷乱,织田殿下应该对武田上洛之事并无防备。

    德川殿下抵挡武田家的突袭都难,我们不能指望她拖延多久。”

    上杉辉虎笑了笑。

    “织田德川都会有所准备的,武田上洛的时间路线,此时应该已经在织田信长与德川家康的案头上。”

    岛胜猛顿了一顿。

    “您确定?”

    “我肯定。”

    岛胜猛无话可说。

    上杉辉虎甚至不惜向织田德川透露消息,就是要让武田信玄的上洛失去突然性。

    她是真的非常想杀掉武田信玄,把一切能利用的对象都给利用上了,甚至不惜让织田德川两家在东海道占据优势。

    如果织田德川两家有了准备,武田大军在前线战事陷入焦灼,背后又被上杉北条关东侍所三方从北信,西上野,骏河国三面突袭。

    武田信玄即便有天大的能耐,也只能是含恨而终了吧?

    但是,武田家迅速败亡,织田家便轻易占据了东海道,其触角轻易伸进关东,战略上未必是好事。

    上杉辉虎为了让武田信玄去死,真的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岛胜猛沉默了,房间内的气氛陷入了冰点。

    半晌,有些不耐烦的上杉辉虎再度开口说道。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你们,现在该你们回答我了。

    告诉我,你们愿不愿意与我联手,一起去攻灭武田家,替津多殿洗刷掉盐田城的屈辱,杀了武田信玄和她的那个孽种!”

    ———

    从春日山城回御馆的路上,山中幸盛,岛胜猛,真田信繁三人皆是沉默,谁都没有说话的心情。

    最终,上杉辉虎还是成功说服三人,达成了合作。

    直至御馆前庭,真田信繁才勉强挤出笑容,对山中幸盛与岛胜猛鞠躬说道。

    “两位大人,我先告辞了。”

    两人对真田信繁微微鞠躬回礼,并没有多话。此时的她们,对真田信繁的感官都变得相当恶劣。

    斯波义银在盐田城经历的屈辱,真田信繁竟然能守口如瓶,一直瞒到今天都没有露出半点风声,以前真是小看了这个山猴子呀。

    望着真田信繁消失在门廊之间的身影,山中幸盛回望一眼跟随在远处的旗本,低声对岛胜猛说道。

    “真的要杀死那个孩子吗?那毕竟是主君的血脉,我们不该越俎代庖,替主君做这个决定。”

    岛胜猛看了眼愁眉苦脸的山中幸盛,心里有些鄙夷,这家伙仗着一张漂亮到过分的脸蛋而受宠,这么多年却始终没能多长一些脑子。

    “山中姬,我们三人都没有说过要杀死那个孩子的话吧?真田姬甚至帮那孩子说了一句话,触怒了上杉殿下。

    不管是你,我,还是真田信繁,我们愤恨的都是武田信玄,要让武田信玄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惨重的代价。

    从头到尾始终坚持要杀死那个孩子的,只有屏风后的上杉殿下。”

    山中幸盛一愣,看向岛胜猛。

    “你的意思是?”

    岛胜猛淡淡说道。

    “出兵是出兵,杀人是杀人。只要我们抢在上杉殿下之前找到那个孩子,她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是主君在这个世界唯一的骨血。主君一个人孤孤单单太苦了,谁又能忍心真去杀死他的孩子呢?

    即便武田信玄有千错万错,但那孩子身上毕竟留着主君的血。”

    山中幸盛皱眉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上杉殿下好像是真的想杀了那个孩子。”

    岛胜猛的目光有些散乱。

    “是啊,为什么呢?

    明明大家都那么爱君上,明明大家都不舍得让君上难过。

    即便恨不得彻底泯灭君上遭遇过的那段屈辱,但最后还是对君上的孩子抱有一丝怜悯之心。

    可为什么上杉殿下一定要杀了那个孩子,杀心如此炙热,甚至超过了她对君上的爱。

    山中姬,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山中幸盛摇摇头。

    “我不知道。”

    岛胜猛微微一笑,鞠躬告辞。她走出几步,忽然回头说了一句。

    “那个屏风真的是为了遮挡寒风而立的吗?上杉殿下真的得了风寒吗?”

    山中幸盛望着岛胜猛离去的身影,眉头越皱越紧。

    她又不是真傻,只是反应有点迟钝,不如岛胜猛那么敏锐。但岛胜猛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就算是傻子,也该开窍了三分吧。

    上杉辉虎。。孩子。。

    ———

    不管岛胜猛与山中幸盛在打什么哑迷,没证据的她们只能暗中推测,却不敢袒露心声,落人话柄。

    而另一边,真田信繁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去了海野利一的住处。

    正捧着一本资治通鉴细读的海野利一,只觉得一阵寒风袭来,抬头看见真田信繁拉开门闯了进来。

    她放下书,盯着真田信繁红肿的脸颊,三无表情的小脸蛋直皱眉头,起身要去取药箱。

    “你怎么受伤了?”

    真田信繁上前一把拉住海野利一的手,拉着她坐下说话。

    “六娘别忙,先听我说话。”

    海野利一望着她一边说话,一边露出一嘴被血渍污染的牙齿甚是骇人,眉头更紧。

    “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没有比替你治伤更重要。”

    冷冷说完,海野利一强行挣脱真田信繁的手,取来药箱,跪回她身边小心帮她上药。

    真田信繁呆呆看着海野利一轻手轻脚帮自己上药,冷不丁一句。

    “六娘,你待我真好。

    你要是个男人,我说不定会喜欢上你,连津多殿都给忘了。”

    海野利一刚才上好药,瞅了真田信繁一眼,淡淡说道。

    “有事说事,没事就滚,不要影响我看书的心情。”

    真田信繁叹了口气。

    “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主君,你总是这样没上没下,我很没有面子。

    好了好了,我说正经的,不要推我出去,事情是这样的。。”

    真田信繁将今天在春日山城发生的事,完完整整仔仔细细说了一遍给海野利一听。

    海野利一听完,看着真田信繁问道。

    “上杉殿下与你们三人约定,此事绝不外传,你怎么一回来就跑来告诉我了?”

    真田信繁咧嘴一笑。

    “什么约不约定,我才不相信她们呢,我就相信六娘你。

    请你出山那会儿我就说过,不论什么事都不会瞒你这个军师,何况这件事真的让我很为难。

    虽然武田信玄罪该万死,我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但那个孩子是无辜的。而且,她还是君上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那三个人怎么可以瞒着君上,擅自决定杀死那个孩子!她们有什么权利,剥夺君上子嗣的生命!”

    海野利一见真田信繁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很难想象她是怎么在那三人面前痛哭流涕,任打任罚。

    半晌,等真田信繁发泄完,海野利一幽幽回了一句。

    “除了上杉殿下,另外两位有说过要杀了孩子的话吗?”

    真田信繁一愣,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岛胜猛和山中幸盛只是附和上杉辉虎,但她们从来没有主动开口说要杀孩子。

    “但。。但她们支持上杉殿下出兵的决定啊!”

    海野利一冷冷说道。

    “出兵是出兵,你不也是支持出兵的吗?恨武田信玄是一回事,恨那个孩子是另一回事,连这个区别你都分不清吗?”

    真田信繁被海野利一的反问搞懵了,垂头丧气点头道。

    “你说得对,是我想简单了。”

    海野利一接下来的话,更令真田信繁惊悚,一时寒毛倒立。

    “而且,你怎么知道武田家的孩子是津多殿唯一的孩子呢?武田信玄能得到种子,别人就得不到吗?

    你有没有想过,上杉殿下为什么对那个孩子杀意炽烈,甚至比杀死武田信玄更加上心。”

    真田信繁越想越心惊,她看着海野利一始终平淡的表情,已然说不出话来。

    没有孩子的女性,会尝试着去怜悯爱人的孩子。但有了孩子的母亲,会首先考虑自己孩子的利益。

    难道。。上杉辉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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