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4.等闲变却故人心（24）
缺儿：“……”
娘娘，您善良点，做个人吧！
明说打死它是不敢的，但不放它在心里咆哮。
不过，额，好像娘娘现在也不是个人，做人什么的，确实是勉强了点。
所以，好吧，就这样吧。
初神尊上，您自己坚强点吧！
而作为要给自己立个温柔包容、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深情人设的妖妃娘娘，就算心里嫌弃男孩又弱又没用，甄善眉眼还是一片温柔担忧，演技完美无缺。
她握住他瘦弱的手腕，素白指尖搭在他脉搏上。
小孩被她一碰，脸瞬间更红了，触电般就想缩回去。
他刚刚在地上爬，手很脏，会弄脏她的。
小孩即使受伤，力气也不小，甄善轻易按住他的手，“别乱动。”
温暖的力量沿着经脉游走，小孩感觉先前揪成一团的五脏府缓和了许多。
他愣愣地看着她，张了张唇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甄善柔声问道：“先跟姐姐回去？”
回去？
回哪儿呢？
小孩迷茫了一下，随即抿唇，“皇帝下令关押我。”
甄善扫了暴室一眼，脸上的温柔消失，淡淡道：“你回琼华宫，无人敢说什么。”
小孩呼吸微急，他脱口问出：“你到底是谁？”
甄善怔了怔，似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轻叹道：“我不会伤你的。”
“我知，但……”
你究竟是母后身边的人？还是、还是……
小孩心里有猜测，只是太过匪夷所思，不纠结也难。
只是突然他眸子睁大。
“母后，”他猛地抓住甄善的手，焦急道：“我母后她……”
他惹出了这事，也不知道皇帝会怎么迁怒她？
甄善无奈地揉揉他的头发，“别着急，皇后无事。”
小孩不安地看着她，“真、真的？”
甄善笑着颔首，“嗯。”
小孩犹豫了一下，尴尬又难为情地抿了抿唇瓣，鼓了鼓腮帮子，打起勇气，“你能不能、能不能带我去见母后？”
小孩十年来，从不求人什么，也不会麻烦人，当然，更不会有人帮他。
他从不像任何人开口去求什么，因他知道，不会有人愿意对他伸出手的。
可在关于皇后的事情，他却求了一次又一次。
小孩孺慕母亲啊？
甄善心中哂笑一声，脸上似有犹豫。
小孩眸光黯了下来，低低道：“抱歉。”
果然还是他奢望了吗？
甄善无奈轻叹，对他伸出手，“走吧。”
小孩骤然抬头，眸中的失望还没有散去，又有了迷茫，好似又听不懂她的话。
不，每个字拆出来，他都懂，只是用她温柔的嗓音说出来，他似乎重没懂。
“为、为什么呢？”
“什么？”
小孩懵懂地对上她温柔的眸光，有些结巴道：“为、为何对我这么好？”
明明他是个被诅咒的不详妖星，明明好像他活该被全世界抛弃的。
甄善抿唇一笑，“所以，你现在是想跟姐姐聊天呢？还是先去看皇后呢？”
想到母后，小孩回过神，连忙将手搁在她柔软温暖的掌心里。
无论他心中有多少疑问，现在确认母后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甄善好脾气地笑了笑，带着他离开暴室。
……
景月宫
八皇子司马沪昏迷了好几天，终于是醒来了。
只是晕过去时还好，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人差点打成残废，向来蛮横的小霸王怎么肯？
坑妈的熊孩子大嚷大叫要皇后去把贼人找出来。
皇后：“……”
贼人没有，厉鬼倒是有！
可别说那厉鬼“魂飞魄散”了，就算没，再给皇后一个胆子，她也不敢去找。
皇后好说歹说才将司马沪安抚好，偏偏这时醒来后的崔姑姑被宫人扶了进来，忠心地想尽快将那日的事情告诉主子。
这下可好，皇后还没从自己千秋节，那不详的妖星竟然跑到自己寝宫来添堵反应过来，一听到四皇子三个字，司马沪瞬间炸了。
“母后，怎么回事？你说过儿臣是你唯一的儿子，妖星什么都不是？现在他居然自由出入景月宫，您是不是想认回妖星了？”
皇后……皇后简直烦死了！
而刚被甄善隐了身影带到景月宫的小孩一来，还没欣喜看见自己的母亲，耳边回响都是司马沪的话。
妖星？什么都不是？不认他这个儿子？
小孩一时愣愣地站在原地。
甄善黛眉微挑，差点就给夏明帝这死给转世鼓个掌了。
娘娘她还没动手，这蠢货已经自己先作死了。
所以说，这么蠢的狗东西这么能两世都是身带帝王气运的人？除了天道眼瞎这解释也没别了的。
天道：“……”别cue，不约！
至于男孩遭受到亲情叛变的晴天霹雳，娘娘心里无波无澜。
路是他自己选的，眼睛瞎也是他自己的事，如此，痛也好，伤也罢，他都必须自己去担。
此时的景月宫中，根本无人能看到甄善他们，因此，皇后也不演。
她慈爱地摸了默司马沪的头发，叹息道：“小八，你自然是母后唯一的儿子了。”
司马沪不信，“那个妖星呢？”
皇后冷笑一声，面上不掩饰的厌恶和嫌弃，“他？不过一个天地不容的妖孽，他不是本宫的儿子。”
小孩脸色煞白，无法相信地盯着那个自己心中慈爱温柔的母亲。
她明明说过、说过他是她的儿子，只是她无可奈何，不能陪着她……
司马沪皱眉，“如此，母后为何要让他来景月宫。”
“母后从未想让他踏入这里一步，又晦气又脏。”
955.等闲变却故人心（25）
“可他千秋节就来了啊，”司马沪非常不悦，“还给母后带寿礼，那么亲近。”
皇后叹气，“傻孩子，在这宫里，做事留一线，别小看任何一个人物，有时他们一个举动，能让你腾飞，也能让你万劫不复。”
自认为天之骄子的司马沪嗤笑一声，不相信。
“小八，你想想，明明是妖星，为何你父皇不杀他？”
“不是父皇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吗？”
皇后苦笑，这孩子太不了解皇帝了，只是关于帝王，她不想多说什么，免得犯了忌讳。
“那妖星虽不详，但他能在琼华宫那种鬼地方活下去十年，就是他的本事，母后再不喜厌恶他，但也要为你考虑，这么一把送上来的刀，不要白不要，至于亲近？傻孩子，你随手丢一个不要的包子给一条狗，换来一条狗的忠心，难道不值得？”
这是宫廷里惯用的手段，适时做个好人，拉拢人心。
司马沪愣了一下，“所以母后不是想把妖星接回来……”代替了他的地位？
“母后接他回来做什么？膈应自己吗？”
“那崔姑姑说什么母后派人照顾他这又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那妖星又是招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越说皇后越是嫌恶，这妖星就会给她惹麻烦，每次关于他，除了倒霉也没别的了，早知道她当初就一碗药堕掉他。
知道妖星对他构不成威胁了，司马沪才满意了，只是，他不高兴地问道：“母后，儿臣什么时候才能回宫？不过一个神神叨叨道士的话，父皇就把儿臣送出宫。”
皇后哄道：“你父皇也是为了你好，小八，你生来不凡，注定路难走些，忍一时，以后有什么不在你手上，到时你自可以随性而为。”
……
小孩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那个地方的？
他将之当做唯一救赎的慈爱母亲原来只是将他当成一条可以帮她咬人的狗吗？
他以为她是不同的。
他总认为天下人都会抛弃他，但那个千辛万苦身生下他的亲生母亲绝不会。
到头来，最厌恶他的竟是她吗？
那一句句恶毒的话语，如诅咒，如刀刃，将原本就千疮百孔的男孩彻底拖入地狱。
所以，为什么他要来到这个世界？
既然这般嫌恶他，为什么要生下他？又为什么不杀了他？
“嫔妃若有皇子，得到皇帝的注目就会多，母凭子贵，在宫里也能立得住脚，而皇子出生后，也并非一个妃嫔能决定生死的。”
冷寂宫道上，凄清的月色洒下，照了小孩的身影，却照不亮他们的路。
小孩不觉得呢喃自语，将心里茫然又绝望的话问出来。
轻柔的声音落入他耳中，话语却叫人心头发寒，小孩猩红着眸子，僵硬地抬头，那惨白的样子，不亚于厉鬼。
“所以，被判定是妖星的我，没法给她带来好处，还连累她，注定就是被抛弃、被嫌恶的下场吗？”
甄善站在他身旁，红裙随着夜风轻摆，美若九天仙子，又冰冷妖异如彼岸花所化，不带丝毫人间暖意。
956.等闲变却故人心（26）
她垂眸，看着他，眸中满是阴鸷的不甘，带着血的脸蛋扭曲，宛若即将彻底堕落的魔鬼。
甄善眉眼温柔，只是这份温柔却不到心，如被冻结的湖面，再不可能掀起一丝波澜。
对于面前的男孩，他的路，她有干涉，但始终选择权都在他自己手上。
她身在局中，又如看客。
眼前人，是成为自欺欺人的弱者，还是成为狠戾残暴的魔鬼，她不在意半分。
对她来说，他就是个任务目标，一个工具。
倾注感情？
至少如今的甄善，是不可能了。
有些东西，她即使暂时不去计较，但不代表她愿意总是自欺欺人。
有些尝试，撞到了南墙，鲜血淋漓，也够了。
她本就薄情，即没了期待，那就不要了。
甄善微微弯腰，直视他那双妖异的眸子，轻声问道：“你很恨？”
小孩望着她清澈无暇的眸子映出自己扭曲不堪的脸，浑身发颤，一瞬间难堪得恨不得逃得远远的。
他猛地低下头，想收敛自己脸上的难看，不想被她瞧见自己的肮脏。
可心里有刹那，他将用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拉住她，将皎白月色下的她一点一点拖入阴影中，死也不放开。
把她弄脏了，她是不是就是自己的了？
那样邪恶肮脏的想法一点一点如嗜血的藤蔓，将他的心脏慢慢裹缠住。
他哑着声音，“我、不该恨吗？”
“自然可以。”
“你呢？”
“什么？”
小孩将舌尖都咬破了，满嘴铁锈味，妖异的眸子死死盯着她，那股阴冷邪佞堪比厉鬼，仿佛这小小身体里，住的灵魂不是人，而是撒旦。
“你帮我、救我，可是也不过将我当成个路边没人要的野猫野狗，随手丢出什么不要的东西，怜悯又别有目的？”
若是以往，男孩即使心里明白，但绝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除了在皇后身上，他从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什么仇怨他都会先记着，再天衣无缝地报复误会，绝不给自己留下半点后患。
这问题，可能会激怒她，连最后一个施舍庇护自己的人都没了，他可能会死，还是死得很惨那种。
但小孩自小最不怕的就是死了，或是现在的他，算是个人吗？
“野猫野狗？”甄善黛眉微挑。
“不是吗？就跟那个女人一样。”
许久，甄善叹息一声，“很晚了，走吧，先回去吧。”
她回避了？
还是默认了？
小孩的眸光狰狞得吓人，遮住了眼底的痛苦，他猛地抓住她，指甲刺入她雪白的皮肤中，只是触及的却不是温热的鲜血，极冷的寒气从他指尖蔓延到全身，将他体内的血液都冻结。
甄善黛眉微微蹙起，捏住小孩手腕的虎口，逼他松手，将他身上那丝霸道的鬼气抽出来。
小孩脸上凝结的冰霜消失，身体回暖，温热的血液慢慢灌满心脏，他呼吸急促，妖异的蓝眸却渐渐变回黑色。
啪嗒，一滴滴眼泪砸在甄善的手背上。
小孩满脸泪水，蹲下身体，将脸埋在手臂中，肩膀轻颤，他死死忍住哭声，还是忍不住溢出如同小兽般呜呜低泣，在这寂静的宫道中尤其明显。
甄善垂眸看着他，活着也好，死了也罢，这个地方哭的人太多了，多到她两百多年来听得都麻木了。
只是这次，她没如以往隔绝了，但也遵循自己的人设，去给小孩一个拥抱。
甄善睫羽轻颤，倒不是演不了，只是觉得没必要罢了。
她静静地站在那，似冷漠又似陪伴。
缺儿也想叹气了。
它是真的不懂娘娘了。
说算计吧？她又似漫不经心，演技一会儿上线，一会儿划水。
说欺骗吧？她又不经意露出一点破绽，还沉默。
分明若是刚刚她随意扯个慌，或是现在抱抱初神尊上，还不是轻易就能让他死心塌地吗？
唉！
957.等闲变却故人心（27）
四皇子凭空消失在了暴室，宫人们着急地报告给帝王，皇帝匆匆忙忙让降魔人去看看。
一进暴室，降魔人便察觉了残留的强大的鬼气，将这事汇报给皇帝。
皇帝面色沉了下去，沉默许久，只让琼华宫附近的暗线密切看着那，一旦有四皇子的踪迹，立即禀报。
琼华宫桃园
绾妃举着伞站在树荫下，将眸光从不远处菜地上摘菜的男孩身上移到旁边的红裙女子，“大人，四皇子没事吧？”
那晚，大人带回来一个伤痕累累，神情恍惚的男孩，从前的四皇子在外面很呆很沉默，但在琼华宫有时还是有些孩子气的，眼中也有着光芒。
如今，小孩仿佛被抽去了所有温暖，就算他隔天依旧如以往那样忙忙碌碌，但却像是没有生气的傀儡一样，麻木地活着。
甄善眸色淡淡地看着不远处的小孩，柔和清雅的声线却意外凉薄，“没事，脑子重组完就行。”
重组！？
绾妃嘴角抽了抽，虽听不懂，但意思她大概明白，就是要四皇子自己去痊愈。
大人，还真是放养得彻底啊。
“若是他自己没法想通呢？”
甄善只看了她一眼，没回答。
绾妃却懂了。
没想通关她妖妃什么事情？
皇宫里，难不成还有什么救世圣母？
怜悯，在这是最可笑的。
绾妃自己也是被宫廷残酷的规则碾压过来的，自然比谁都能明白这个理。
看着四皇子背上竹篓，骤然往这边看了一眼，很快他就收回眸光，低垂着眼睑，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甄善撑着红色油纸伞，转身走回了佛堂。
绾妃：“……”
好吧，她要是能琢磨透那位传奇妖妃的想法，也不会天真信任帝王感情，被袁慧给当成踏脚石了。
绾妃摇摇头，跟着大佬飘了回去。
琼华宫虽阴气浓郁，即使白日，阳光也照不暖，但终归白天对鬼实在太不友好了。
大人能肆无忌惮地乱晃，她可没那本事。
……
这次小孩出气的时间有点久，缺儿望着门口，颇有种望穿秋水的小媳妇样子。
初神尊上怎么还没回来呢？
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了？
缺儿默默地转头，甄善坐在放着玉兰花的桌案前，优雅地煮茶品茶。
别问鬼怎么喝茶，问就是凡人不懂。
而它那两个小弟，额……
缺儿看着一个在努力挤墙缝，一个捧着小孩子的虎头鞋血泪纵横，十级恐怖现场，嘴角直抽抽。
算了，靠她们，还不如靠它自己呢。
缺儿飞到甄善肩膀上，抿了抿粉嫩的唇瓣，“娘娘。”
甄善轻呷一口花茶，“嗯？”
“那、那个，上神转世还没回来。”
“哦。”
缺儿：“……”
咋就不意外娘娘会是这个反应呢？
“娘娘……”
甄善搁下茶盏，转眸看向它，“很担心？”
缺儿鼓着腮帮子点点头，“现在的他实在太弱了。”
甄善淡淡勾唇，“没人生来就是强悍无比的。”
“可……”
“你若担心，想找他就去吧。”
“娘娘，缺儿……”
甄善轻叹一声，弹了弹它的额头，“本宫没说反话，也没有什么芥蒂，你本就不聪明，还总装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难怪越来越傻。”
“……嘤！”
“别撒娇，去吧。”
“哦~~”
不过缺儿走前，将墙缝里的某只低配版小茜给抠出来，拖着一起去了。
甄善摇摇头，继续喝她的茶。
“啊啊啊，大人……娘娘……要死了……”
甄善手顿住，一缕火焰将她的衣袖点燃，她眼角微抽，素白的手指淡淡敛去那丝火焰。
绾妃也被这阵作死的鬼哭狼嚎吓得血泪倒灌回去，她抬头，敬佩地看向那咋咋呼呼窜进来，伸着大红长舌头的傻鬼。
958.等闲变却故人心（28）
咒鬼死，这诅咒可就毒了。
绾妃觉得她这姐妹儿真是太牛了，连大人都给咒。
甄善抬头，凤眸凉淡。
噗，小茜直接卡墙缝里，只留下一个鬼屁股在外面晃悠。
“大、大人……救命、救鬼啊！”
甄善拢了拢袖子，平静地收回阴气。
“你刚说谁要死了？”
“娘娘……啊！”
某小茜整个填平了墙缝，估摸再挤出来就是一鬼干了。
绾妃默默转头，想着要不要那个陶罐，待会将姐妹儿装进去，再撒点盐腌制一下，口感应该不错。
嗯，塑料的办公室姐妹情！
咳，绾妃轻咳一声，“大人，小茜那么着急，会不会是有急事？”
甄善突然看了一下外面，手顿了顿，本来要喝的茶也搁了下来，淡然地起身，弹了弹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握着一把红色油纸伞走了出去。
绾妃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小茜：“……”
不是，姐妹儿，先把俺给抠出来啊，呜呜~
老板持美行凶，同事没心肝的。
她真是好惨一鬼哦！
……
浣衣局
甄善刚穿过结界，还未踏入陈公公的屋子，迎面就是某小孩血红着妖异的眸子，凶残地撕咬着两个魂魄，缺儿拉都拉不住。
娘娘脚步顿住，有种将伞拿开，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假的？
人能吃鬼？
这玩意儿吃下去会死吧？
小孩这是打定主意要自我销毁了？
“娘娘啊，您总算来了，救命哇，呜呜~”
缺儿扯着疯狂啃鬼的自家初神尊上，一转眼见到甄善，瞬间哭喊着求救。
甄善神色微妙地看着小孩把那两个鬼魂当辣条一样，一条一条地撕着吃，整个屋子回荡着凄厉的鬼叫哭嚎声，而他们不远处，地上血泊中躺着两具尸体。
若非缺儿设下结界，恐怕眼前这一幕会载入降魔人的传奇历史中。
“娘娘，您快点阻止上神转世呀！”
甄善没有理会它，而是静静站在那，观察啃鬼啃得正欢的小孩。
阴气鬼气这东西于任何活物来说，都不会是太好的东西，平时别说普通人，降魔人终日接触，不驱逐的话都受不住，何况是吃鬼？
真要吃下去，恐怕也是那些提前想着见阎王的货。
但，她凤眸微眯，小孩浑身气息是暴躁，但却没鬼气撑爆身体的状况，甚至……
甄善看着从小孩身上一点一点溢出的紫气，即使有点不稳定，但那确实是紫气吧？
她抬手，一丝红色鬼气从她指尖溢出，飘向小孩，瞬间被吞噬不说，那些紫气似乎还如吃了大补品，兴奋得直晃，仿佛在让她多来点。
甄善黛眉挑高，忍住挥袖将它们打散的冲动。
所以，吃鬼增长紫气！？
这么什么鬼操作？
骚，够骚！
缺儿还在顽强地拉着小孩，崩溃喊着：“这些不能吃，不能吃啊，脏死了，您会吃坏肚子的~”
甄善：“……”
她红唇抽搐得厉害，这才是重点？
小孩根本不理会缺儿的嚎叫，将两个鬼魂吞噬后，还小小地打了个嗝。
随即他转头，妖异冰冷的眸子看向甄善，骤然亮得惊人，好似看到了满汉全席。
甄善：“……”
她现在能先弄死这小破孩吗？
一秒，两秒……
小孩如炮仗一样冲了过去。
缺儿愣了一下，霎时哇哇大叫，“您等等，那是娘娘，不能吃~”
小孩烦躁地一巴掌将碍眼的缺儿拍到墙上去，死死抱住甄善的大腿，伴随着渴望的咽口水声音。
甄善忍住也一巴掌将他给拍死，依旧淡淡地站在这，但要是小破孩有胆子敢咬她一口，她就将他也当成辣条给撕了。
959.等闲变却故人心（29）
小孩睁着一双妖异的眸子，纯粹又无辜地眨巴眨巴着，还咧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娘娘……娘娘平静地抬手，捂住脸，若不是她还顾及自己的人设，可能还要生无可恋地长吟一声。
缺儿三魂丢了七魄地飞回来，崩溃地大喊：“娘娘，完了完了，上神转世疯球了~”
“……你确定不是傻球了吗？”
甄善艰难地问道。
缺儿万分纠结地低头，差点把自己的头发揪秃了，“好像也是的。”
绾妃：“……”
二位，你们确定这个是重点吗？
这能不是重点吗？
妖妃娘娘也好想崩溃，她的剧本怎么总是莫名其妙被改了呢？
说好的变态养成呢？
怎么就整成一傻球了呢？
这完全不科学啊！
要是绾妃知道甄善的心思，定然翻着白眼吐槽：老大，您也不想想你先前怎么算计一个弱小可怜的十岁孩子？
神仙都承受不住那样的打击，何况四皇子？
变态过头那就成了傻球了啊，目测还是没救的那种。
甄善努力按捺住要暴涨的戾气，深呼吸，面无表情地将手指放在小傻球的额头上，想着或许还能抢救一下。
外头本是晴空万里，骤然阴云密布，原本明亮的院子也变成昏暗阴沉，阴风阵阵，空气压抑，加上满屋子的血，和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就是厉鬼，也觉得脑后门凉凉。
甄善凤眸丝丝红光闪烁，格外渗人。
缺儿小心脏被吓得到了嗓子眼，二话不说，先保住甄善的另一条大腿，“娘娘，您淡定哇……”可千万别把初神尊上给捏死啊，呜呜~
甄善倏而嫣然一笑，阴云散去，阳光明媚。
缺儿：“……”
完球，娘娘也被气疯了！
救、救命！
甄善没管傻缺儿，温柔地摸摸小孩的小脑瓜，“乖。”
小孩眸光更亮了，衬得那双妖异的眸子越发诡异，“姐、姐姐，香，吃、吃……”
甄善啧了一声，改弹他的脑袋，“小破孩。”
刚解锁了新技能，就想吃了本宫，上位当老大了？
胆子倒是挺大了的。
小孩歪了歪脑袋，可怜兮兮地瞅着她，“饿~”
娘娘黛眉微挑，指尖凝聚一支棒棒糖形状的鬼气，递给他，“奖励。”
小孩瞬间又笑得更个小傻球一样，捧着棒棒糖舔得满足又开心，但一只手还是紧紧抱着她的大腿，打死不放的样子。
甄善也没理会他的小动作，吩咐绾妃去将小茜带过来，才垂眸看向缺儿，“说说怎么回事？”
额……
缺儿忐忑地问道：“娘娘，您没生气？”
初神尊上不小心爆发太过，进化成了个傻子，没达成娘娘的预期，怎么感觉娘娘好像更高兴了呢？
它刚刚还以为娘娘要直接拍死初神尊上了。
甄善眸光闪过一丝光芒，红唇微扬，“小孩交出了超过本宫期望的答卷，本宫为何要生气？”
“啊？”
“你以为妖星就只是有一双妖异的眸子和招鬼不怕阴气的体质吗？”
缺儿理直气壮回答：“当然不是！”
它家初神尊上可牛逼坏了。
甄善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妖星妖星，妖为凶，星为瑞，两者本相克，水火不容，然而，小破孩却诡异地融合了，他凶煞，也是大气运者，只是先前两者奇怪的平衡使他看起来庸庸碌碌、脑子进水，没半点用处。”
缺儿……缺儿同情地看着傻傻舔棒棒糖的初神尊上。
这大概是第一次这位大人被娘娘如此嫌弃吧？
不过，也不能怪娘娘，谁让初神尊上先前真的是眼睛又不好，人还蠢……
咳，罪过，它什么都没说，真的！
960.等闲变却故人心（30）
缺儿想起刚刚初神尊上把鬼当辣条撕了吃的样子，眨眨眼，突然兴奋，“娘娘，那现在，他是封印解除，要升级打脸龙傲天了吗？”
这样才符合大人的风格嘛！
甄善红唇微抽，敲了一下它的额头，“让你别总是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缺儿委屈地捂额头，“难道不是这样吗？”
甄善指着旁边智商可能没了的小傻球，冷酷地问道：“你看他像龙傲天吗？他傲得起来吗？”
缺儿：“……”
娘娘好直白哦，初神尊上都不要面子的吗？
“那、那这样，娘娘您心情还那么好呀？”
难不成是因为那位大人倒霉了？
额，以娘娘的性子，还真有可能。
缺儿再次默默奉上同情的眼神。
所以说不能作媳妇嘛，看吧看吧，报应来了。
这一世的初神尊上辣么惨，完全可能就是他以前太造作了。
额，不能吐槽了，再吐槽就是大逆不道了。
甄善淡淡地看了一眼傻缺儿，她像是那么变态的人吗？
不过，她也没再多做解释，点了一下小孩的眉心。
原本舔棒棒糖舔得眉眼弯弯的小孩僵住，妖异的蓝色眸子缓缓恢复漆黑，无神地看了看甄善就往后倒去。
“啊呀！”
缺儿连忙抓住他，小小的拇指人儿却稳稳地揪住十岁男孩，将他悬在半空中。
“缺儿，你先把他带回去。”
缺儿原本还有一万个问题，但它向来以甄善的命令为第一，乖乖点头，扯着小孩往琼华宫飞去。
他们离开时，绾妃正好把某只小茜抠出来，带了过来。
小茜见到大仇人死不瞑目地躺在血泊中，嗷地一声猪叫，就扑了过去。
然后……卡里面出不来了！
“啊啊啊啊，”小茜惊悚地大叫，扑腾着陈公公僵硬的尸体，白眼直翻，脸上咧出十分诡异的表情。
要是不听那尸体里二货的鬼叫声，还真踏马又是大型恐怖现场。
“大人、大人，诈尸了，诈尸了，要死了，救命啊~”
甄善：“……”
绾妃：“……”
她们身边为何要有这么一只巨型蠢货？
没衬托她们的完美不说，反而显得优雅有格调的妖妃（宠妃）十分二！
娘娘捏了捏手指，克制住戾气，免得直接将那蠢鬼连带尸体一起销毁了。
今天天气如此晴朗，妖妃娘娘不该如此暴躁。
“你早死了，蠢货！”
还诈什么尸，要什么死？
小茜不扑腾了，以一种人类不可能办到的诡异姿势坐了起来，咧着那张僵硬青白的车祸脸，嘿嘿一笑，阴恻恻，鬼森森，“好像是哦，嘿嘿。”
笑够了，‘他’还直立了起来，学着僵尸蹦迪了几下，一脸诡异笑容对着甄善，闪烁着吓人的眼神，满满都是：大人，快来夸夸我，快点！
甄善有点感谢鬼没有血压这东西，否则她现在的血压可能要爆了血管。
为什么这蠢鬼一出现，什么色调背景都变得又蠢又傻呢？
娘娘再次后悔当初为何要收了她，不直接一袖子将她抽个魂飞魄散呢？
甄善面无表情看向绾妃，“本宫允许你吞噬了她。”
绾妃一脸惊悚，“大人，妾身对您忠心不二啊，您可以杀了妾身，怎么能侮辱妾身的人格呢？”
甄善：“……你已经死了！”
“哦，那鬼格。”
“滚！”
最后那两只鬼真滚了，滚到了两具尸体中，秉承着友好的办公室友谊，还一起玩了蹦迪，彼此再交流一下心得。
甄善：“……”
马的，蠢真是一种可怕的病毒，看她现在身边的，就没只不蠢的！
……
清晨的琼华宫，一如既往地死寂、阴沉沉，人鬼皆俱。
小佛堂中的床榻上，小孩盖着老旧的灰色被子，睡得很沉，只是他眉头紧皱，额头满是冷汗，被噩梦缠着，不过比起先前的干瘦蜡黄，现在的他，皮肤变得白皙，脸颊还出现了婴儿肥，冰雕玉琢的五官，漂亮得如同一个小仙童。
就是，比起仙童的灵气讨喜，小孩脸色苍白，眉宇萦绕不去的戾气和扭曲。
倏而，小孩猛地睁开眼，那双精致的丹凤眸划过一丝诡异的蓝光，归于空洞的黑色。
他盯着头上雕刻精美的房梁发呆。
琼华宫很大，常年空荡荡的，其他地方积满灰尘，倒是没有什么蜘蛛丝或是老鼠屎，只因除了他，任何活物都无法存活下来。
但小佛堂不一样，无论有没有人打扫，里面总是很干净，干净得仿佛灰尘都惧怕这里一样。
“呀，大人，大人，四皇子好像真的傻了耶！”
阴阳怪气的声音中透着蠢蠢的兴奋。
小孩：“……”
须臾，小孩惊愕地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头上凑过来的那张脸，油腻、惨白又猥琐！
他明明记得……
小孩感觉有刀子在脑袋里刮着，又疼又晕。
昨日、昨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961.等闲变却故人心（31）
陈阉狗不知哪里受了罪，也不想做戏了，拿了他的菜，还对他阴阳怪气地一顿冷嘲热讽。
那些话从前他听了很多，原以为都麻木了，可本就是被撕开的糜烂伤口，如今还被撒盐，小孩如何受得住？
他只记得自己不要命地扑了过去，然后……
小孩边忍着头疼地回忆着边警惕地坐了起来，偷偷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把匕首，防备着这诡异出现在床边的阉狗。
只是这不是琼华宫吗？
这阉狗怎么进来的？
脑海中闪过一幕血腥的画面，小孩脸色越发绷紧，精神也极度紧张，恍惚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了。
“哇喔~真傻了啊！”
‘陈公公’发出一声惊叹。
小孩：“……”
这阉狗有点古怪！
“行了，别闹了，小心待会又被大人塞墙缝里去。”
‘小三子’走了过来，一巴掌将‘陈公公’给拍开。
小孩神色越发紧绷了，眼前的一切古怪极了。
小三子在陈阉狗面前就是条哈巴狗，何时敢这么放肆过？最古怪的是心眼小得不行的陈阉狗被拍了一下后，不仅没有恼怒，还嘿嘿傻笑，蠢得他眼角直抽。
小孩木然，“你们是谁？”
‘陈公公’惊，“哎呀，大人，他不仅傻了，还失忆了！”
小孩：“……”
被一个满脸就差写满“我是个蠢货”的人说傻，心情还真是一言难尽。
小孩不想理会披着陈阉狗皮的奇怪家伙，转眸看向缓步走来的红衣女子。
他抿了抿唇，别扭又有些结巴地问道：“我、我怎么会回到这里？”
甄善坐到他床边，指尖点在他眉心。
小孩被她没有半点违和的亲昵动作惊到了，愣愣地看着她，就这样傻坐着，哪有刚刚的警惕样？
甄善收回手，眉眼温柔，轻声问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小孩乖乖地摇头。
“还记得这里和我吗？”
“记、记得的。”
甄善黛眉微挑，淡淡地看了某只蠢鬼一眼。
‘陈公公’菊花一紧，差点现场表演吓得头掉了的杂技，那张难看的油白皮脸褶出一个比辣椒粉威力还大的笑容。
娘娘眼角抽了抽，差点辣瞎双眼，她将眸光放在小孩脸上，用这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洗洗眼。
小孩也看到了那个堪比人间惨剧的笑容，本来有些浆糊的脑袋瞬间清明了不少。
他深呼吸，即使心中有些小别扭，还是问道：“他们是您先前身边那两位……”鬼？
自从那晚回到琼华宫后，隔天醒来，他就能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存在了。
比如原来这里除了他和‘菩萨’外，还有其他居住者啊，除了那可爱傻傻的拇指男孩外，一个是帮他干活的，却被认为是他那位好母亲的手下的厉鬼啊，一个是与好母亲有着血海深仇的女鬼。
就是不知道，他那位好母后若是知道，她惧怕的鬼殿里，和她厌恶的妖星中，聚集的都是与她有龃龉的非人类，心中是何感受？
恐怕要日日做好梦呢。
想着，不知为何，小孩心里再没有那种撕心般的痛楚，除了冷漠，就是渴望玩弄那些人的邪恶兴奋。
小茜芯陈公公震惊：“你怎么知道？”
“哦，原来你没傻啊！”
听着还蛮失望的。
小孩：“……”
他没傻还真是抱歉了您嘞！
甄善没有搭理那只低配版的蠢小茜，对小孩的聪明和冷静还算满意，看来他的脑子终于是找回来了，不再蠢得叫她连算计都有些兴致缺缺了。
“嗯，你可记得昨日的事情。”
“昨日？”小孩瞪大眼睛，看向外面明亮的光线，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睡了一整日了？”
甄善点头。
小孩微默，努力去回忆，模糊的画面，他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抓住，只是隐隐感觉到一片血腥。
他脸色越发苍白，看了看怵在床边的两人，抿唇道：“我只记得自己好像跟陈放和小三子打架了。”
“不是打架，”甄善顿了顿，似有些无奈地叹息，“你杀了他们。”
小孩脸上彻底没了血色，瞳孔微缩，颤抖着声音，“我……杀了他们？”
甄善安抚地摸摸他的脑袋，“没事，没人发现，不用害怕的。”
小孩害怕吗？
好像没有！
生在这个如同斗兽场的宫廷，即使他算是第一次亲手杀人，但诡异地，他除了有些惊讶，并没有半点害怕。
也是他身体本就留着那般无情肮脏的血液，小孩讽刺地想到。
小孩攥紧双手，“你让她们附身在那两个阉人身上，没有问题吗？”
甄善见他还算冷静，连眸子都没变成妖异的蓝色，心里不知是惋惜那脑子出走的小蠢货再没了，她先前的打算真的算是彻底炮灰了，还是该呵呵他每一世的心性都总能让她鼓掌呢？
啧，女人啊，总是很矛盾呢。
962.等闲变却故人心（32）
不过，既然决定扶持这小破孩上位，妖妃娘娘也不是那般磨磨蹭蹭的人，基石已经打下，接下来就是打造好变态……啊呸，帝王之路了。
“陈放不是一般的管事太监，他是太后的人，现在出事，即使他们不会因为他死了而真对你做什么，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小孩自然知道，他这些年种的菜经过陈放的手到了哪儿了，若是那阉狗死了，就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关注，于现在的他，很危险。
毕竟如今，他虽是一个带着晦气的妖星，但在某些天下之主眼里，也同样是个没用的废物。
王贵人的事情已经够让皇帝介意了，再死人，就算是两个没用的太监，他以后也就没那么容易出琼华宫了。
只是，小孩眸光有些复杂地看向她，心里极是挣扎，想依赖想信任，又怕再次掉入万丈悬崖。
甄善当然没有错过小孩眼里的犹豫，但她就当看不到，指了指附身在陈公公他们身上的绾妃和小茜，“早上的菜，她们帮你送去了，不过我想，过不了几日，太后可能会召见你。”
小孩微愣，下意识地就道：“太后怎么可能见我？”
要说这宫里最避讳他的人，除了皇帝和皇后，那就是他名义上了的祖母了。
他还记得有次他偷偷跑去景月宫见皇后，在御花园遇到了太后，传闻宅心仁厚、母仪天下的太后娘娘看他的眼神有多冷多嫌恶，仿佛他是什么瘟疫，会害死她一样。
甄善温柔一笑，“养尊处优久了，就越是怕死怕病痛，只要能让自己好过，别说是妖星，就是厉鬼，她都敢见。”
小孩抿了抿唇，有些踌躇，“我……”
甄善好脾气笑道：“想问什么就问。”
小孩眸光颤了颤，指甲紧扣手心，最后还是垂下眼帘，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甄善也不勉强他，只道：“你睡了一日，醒来吃些东西吧。”
话落，她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他。
小孩心抽搐了一下，眸光落在那划过床榻的红裙，想伸手抓住，却又颓然地没勇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
……
小孩洗漱完，走进厨房，灶台温着火，上面放着饭菜，东西很丰富，他看着御书房专属盛菜的盘子，眸光有些暗。
这些饭菜从前对他只是传说，终于能吃到了，他并没有半分新奇和高兴，反而很是腻味。
“不好吃吗？”
软糯的孩童声音传来，小孩端着饭碗的手僵了僵。
他抬眸看了一眼飘到自己身旁的拇指小娃娃，对上它疑惑的干净眸子，淡淡摇头，“没有，很好吃。”
“可缺儿看着您就跟吃毒药一样耶~”
缺儿有点苦恼，难道它拿了大人不喜欢的饭菜吗？
可大人又没告诉他喜欢吃什么？
“要不，缺儿再去帮您拿一份？”
小孩怔了怔，看着面前不知是精灵还是其他非人类的存在，对它的恭敬很是不解和奇怪。
但他能感觉它没有恶意，对他隐隐还有自己不能理解的尊崇小心。
他虽说是皇子，但实际却是活得还不如皇宫里的一只宠物，别说是尊重了，别人不踩他一脚就算好了。
突然被如此小心对待，即使对方并非人族，小孩也有些别扭。
“不、不用了。”
话落，小孩埋头吃饭，闷闷地不再说话。
缺儿扯了扯小辫子，心里也很是不习惯。
它就从没见过这么惨和卑微的初神尊上，妥妥的一枚小可怜。
若是以往，即便是刚从地狱出来的娘娘，为了任务，也会好好对待小可怜样的初神尊上，至少绝对是春风细雨的，绝不是如今的变态风暴。
可惜……
缺儿心里默默抹了一把眼泪，虽然同情自家大人，但这真的是他老人家自作自受，怪不得娘娘呀。
等他吃完，缺儿想了想，小脸蛋鼓了鼓，很是严肃地说道：“您以后能不能别再渣了？”
“啊？”小孩迷茫。
“就是、就是别让娘娘生气了。”
小孩脸色煞白，挪了挪唇瓣，“她、她生气了？”
缺儿肯定地点点头，“嗯，很生气。”
小孩神色更难看了，眸中的光亮一点一点暗了下去，“我……对不起。”
缺儿摇头，“你说了很多次对不起了，娘娘都不想听了。”
小孩……小孩满身绝望。
果然，连她也要放弃他了吗？
“再说道歉不是只是说出来的呀，你要身体力行地实行，娘娘说对不起三个字就是个流氓的空头支票，除了叫人厌烦和讽刺，什么都没用。”
小孩已经陷入自我厌弃中了，原来他连个道歉都被她嫌弃吗？
缺儿还在循循劝导自家大人，可说是为他们两位的感情问题操碎了心，原本它还想继续给初神尊上献计，突然发现屋子里的气息有点不对。
963.等闲变却故人心（33）
准确来说是面前这位不省心的大人又出事了！
只见小孩那双空洞的漆黑眸子渐渐染上妖异蓝色，身上溢出恐怖的气息。
缺儿只想喊“妈呀！”
它猛地贴到小孩脸上，“大人，您淡定，冷静下来哇~”
这句话，缺儿已经不知道喊了多少遍了，小小的身体，心累到两百斤了。
小孩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心里充斥的只有恐怖的毁灭欲。
缺儿好想死，眼见小孩快要暴走了，只能胡言乱语地安抚，希望娘娘发现不对，赶紧过来，呜呜~
它怎么就这么难呢？
小孩骤然僵住，溢满戾气的黑眸闪烁着妖异的蓝色光芒，但气息却稍稍平和了一些，“你、你说她喜欢我？”
他将缺儿抓在手上，死死地盯着它。
缺儿差点被捏死，胡乱地点头，“对对对，娘娘最喜欢你了，从没来没人能让她如此重视，费心费力……”想弄死。
小孩眸中的蓝色渐渐褪去，浑身吓人的气息如气球被戳破，他苍白的脸上浮现红晕，紧张到磕巴，“真、真的吗？”
“真的，没啥比这还真了。”
反正这位老大不闹，就没什么不能是真的。
小孩垂眸，抿唇，有些委屈，有些难过，“可我问过她，是不是跟母后一样想利用我，或是怜悯我，她没回答，”仿佛默认。
这话缺儿不同意，它愤愤：“大人，您怎么能随便拉个乱七八糟的人就跟娘娘比呢？”
小孩茫然，“啊？”
缺儿很生气，“您出生不久就被扔到这，您以为一个小婴孩怎么能活下来的？还不是娘娘强制从休眠中醒来，亲自养您，庇护您，要不是这样，她也不用强撑三年，再次沉睡整整七年，而且就算她沉睡，还一直下意识保护您，您这么想她，她有多上心啊？”
越想，缺儿越为自家娘娘打抱不平，娘娘多好啊，初神尊上怎么每次不是怀疑她，就是利用伤害她呢？
太气人了！
要不是从神魂上的臣服和惧怕，缺儿捏紧小拳头，想以下犯上地揍人，但，嘤嘤嘤，它不敢！
显然，某缺儿不知不觉就带上几米厚的滤镜，很是爽快地将它家娘娘先前各种折腾小孩的变态想法和行为都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娘娘最好，娘娘最可怜，娘娘太不容易了。
缺儿好气好气，狗胆包天地指着顶头上司的鼻子，“你说娘娘利用你？怜悯你？就因为你妖星的身份吗？请问，你是妖星，对娘娘有什么帮助吗？你有哪里需要她这般尽心尽力地去利用？”
“就算怜悯，你是弱者，被强者怜悯不是正常的吗？怎么？你还看不起怜悯啦？既然这样，那你就走得远远的，硬气地告诉她，你不需要她的怜悯和帮助呀！”
对上缺儿谴责失望的眸光，小孩心猛地收缩，它每句话都如座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母后是利用他，是欺骗他，可他凭什么把那人的错位都归于甄善身上？
就因为她对他太好了吗？
小孩心里那见不得人的肮脏心思唾弃嫌恶至极，该是怎么样的白眼狼才会在她闯入暴室，费尽心思救下自己，满足自己的愿望后，还那般质问她？
难怪她那时不回答，是对他心寒透底了吧？
十年的默默照顾庇护，换得是他的怀疑和拿乔？
小孩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他觉得母后恶心，他自己何尝不是？
他这么能耐有本事他别回到琼华宫啊，凭什么还要一副很可怜的样子，在她面前恶心？
它说得没错，他拿着她的东西，却还要一副自尊心强盛不需要怜悯的矫情样，真的是令人非常作呕。
从未有这么一刻，小孩如此厌恶自己，他竟是不知道自己能蠢成这样？
小孩猛地冲出厨房，慌忙地往佛堂跑去。
“姐姐！”
小孩几乎是用自己的身体撞开红漆门，然而空荡荡的佛堂，那抹红色的身影消失了，只有供桌上那尊菩萨像安静地立在那，黄色的帷幔无风自动。
小孩眸光晃颤不已，身体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僵硬。
她……走了吗？
厌恶了他的矫情？
对他彻底失望了？
小孩跌坐在蒲团上，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腿，将脸埋在膝盖间，双肩发颤，只觉得自己愚蠢又讽刺极了。
从前，把一个恶毒女人当成宝，愚蠢地不知道真正对他好的人是谁，明白真相后，又把所有负面情绪都推给她，让她去承受本不该的迁怒。
这样的他，怎么会不讨厌？
他想去找她，可他连她的名字都不敢问，连出这个宫殿都得偷偷摸摸，他去哪儿找？
没用又矫情，小孩厌弃自己到了极致。
“你、您没事吧？”
缺儿揪着自己的衣摆，心虚地飞到小孩身边，听到他压抑的呜咽声，有些无措。
964.等闲变却故人心（34）
同时，缺儿心里也无限佩服刚才的自己，它到底是哪儿来的勇气敢指着初神尊上的鼻子骂的？
呜呜，以后它的手指还保得住吗？
它好惨哦！
缺儿也开始抹眼泪了。
两人弱小可怜又无助地哭唧唧。
好吧，小孩哭不下去了，红着眼睛看向在旁边嚎的某缺儿，心情实在是一言难尽。
他无语：“你哭什么？”
打击他的不是它吗？
怎么它哭得比他还痛苦？
缺儿悲痛地看了一眼小孩，嘤嘤嘤，“您现在是不是很讨厌缺儿？”还想弄死它？
小孩：“哈？”
缺儿哭得更伤心了，“您果然生气了。”
小孩抹了一把脸，刚想说什么，柔和的女子声音传来。
“谁又生气了？”
甄善刚从寿康宫回来，就听到傻缺儿委屈的哭嘤嘤，有些奇怪地问道。
然而她刚踏进小佛堂，迎面就是一大一小两张可怜巴巴的精致脸蛋，那红红的眼睛含着泪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妖妃娘娘脚步顿住，轻咳一声，“怎么了？”
小孩踉跄着脚步，冲到她面前，黑黢黢的眸子溢满水光，咬着唇瓣，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说，眼泪不觉又落下来。
他抹着泪，不想在她面前这样的狼狈，可又控制不住。
甄善忍住倒退一步的冲动，免得小破孩碰瓷，但想着自己的温柔人设，还是耐着性子给他递了一块手帕，“怎么又哭了？可是有谁欺负你了？”
赶紧擦擦脸，娘娘是拒绝满脸涕泪的小孩子的，要是一不小心蹭到身上，她不知道能不能忍住不把他给一袖子摔死？
小孩呆呆地接过手帕，满心满眼都是眼前温柔美丽的女子。
她、她怎么能这么好呢？
见小孩傻乎乎的，甄善指尖点在他眉心，察觉到魂魄安稳，体内那股暴戾的力量也乖乖没有暴动，就收回手。
“娘娘，缺儿要死啦~”
一道虚影朝甄善急速飞来，她条件反射地往旁边踏一步。
“哎呦！”
刚进来的陈公公皮小茜直接被冲飞出去，人给夹到树缝里了。
小三子皮的绾妃翘着兰花指很娘地拍拍自己的胸口，真是吓死本宫了。
“娘娘！”
缺儿从地上起来，金色眸子幽怨又委屈地看向甄善。
甄善神色淡然地不看它，也不看看它身上脏兮兮的，就往她身上扑，这不能怪她。
“嘤嘤嘤~”缺儿好委屈，好伤心！
小孩：“……”
不知道为何心里有种诡异的愉悦感，他果然是个坏小孩，呀，好难过哦。
“咳，好了，都别闹了。”
甄善莲步轻移，优雅地走到自己桌案那，净手煮茶，“都过来坐吧。”
小孩看了看她，抿着唇，慢吞吞地走过去，坐在离她有些远的地方，手脚紧张地无处安放。
哭了好会儿，发现自家娘娘没有来安慰自己的缺儿气呼呼地趴在桌案上，它单方面宣布要跟娘娘冷战很久，就、就一个时辰！
缺儿看了一下优雅烹茶、美丽如画的娘娘，小脸红扑扑，要不、要不，半个时辰吧。
绾妃没去把卡树缝的姐妹儿拯救出来，悠哉悠哉地过来坐下。
甄善将茶都推到他们面前，端着碧色的茶盏，对小孩温和笑道：“尝尝喜不喜欢。”
“哦、哦……咳咳咳！”
小孩傻傻端起茶，灌了一口，差点把自己的嘴给烫熟了。
甄善给他倒了一杯凉水，神色无奈，“怎么这样不小心呢？”
小孩猛灌凉水，嘴巴烫得红红的，十分可怜，他哑着声音，很羞愧，“抱、抱歉。”
甄善温柔再给他倒一杯凉水，“这又不是你的错，不用道歉的。”
小孩脸更红了，睫羽轻颤，不敢看她。
绾妃默默地看了一眼甄善，心情很是复杂，很有……
罪恶感是不可能的，她一个厉鬼，要屁的罪恶感？
就是不知道，他们出去这还没到一个时辰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先前缩在龟壳的四皇子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不矫情，也不一副生无可欢的颓丧样了。
但看着那位大人神色无异的样子，好似早就猜到了。
所以，她十分有必要怀疑那杯热茶是那位故意的，为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不听话的四皇子一个惩罚。
然鹅，知道是一回事，敢不敢说又是另一回事。
作为一个合格的小弟，绾妃觉得自己还是安静地杵着吧。
做人难，做鬼也不容易啊！
绾妃怎么猜，甄善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在意，她此时正忙着呢。
灌了一轮凉水，小孩几次欲言又止，但每次对上她温柔含笑的眸光，那句道歉总是无法随着愧疚的心意送出来，只能把自己的脸憋红，头越来越低。
他想逃，脚又不听使唤，更怕他再次跑走，再回头，就永远看不到她了。
他比谁都明白，没谁会一直停在那等着谁，心都会寒的。
如同他，从前期待父亲的救赎，后渴望这母亲的温暖，现在，只有冷漠。
小孩抓紧裤子，想对她道歉，想告诉她，他再也不惹她生气伤心了，她能不能别走，能不能让他陪着她，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的。
“你、你……”
小孩磕磕巴巴，怎么都没法说完整一句话，似乎所有勇气在出口时就耗尽了。
他绝望地低下头，觉得自己没用极了。
甄善将茶杯放下，看完了小破孩的坐立难安，忐忑得欲哭不哭的样子，黛眉微微一挑，心中是恶趣味的，脸上是温柔似水。
965.等闲变却故人心（35）
“是不是找姐姐有什么事情？别着急，慢慢讲。”
小孩怎么能不紧张着急？
他即觉得自己现在糟糕透了，留着跟袁慧同样的血，心也是脏的，她那么好，他本不该去沾染的，可他害怕极了。
得到过温暖，死寂的孤独，他受不住的，也不甘心的。
小孩将唇瓣都咬出血了，结结巴巴，“我、我……对、对不起。”
甄善无奈一笑，“怎么又道歉了？”
小孩失落地低头，可他除了道歉，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甄善沉默了一下，‘善解人意’地问道：“可是想再去见见你母后？”
“没有，我不是！”
小孩立即否认，他去见她做什么？
再眼巴巴地将自己送去给她作贱吗？
他的骨头还没见贱到这种程度。
倒是一直在想着好好‘报答’亲爱的母后和‘关爱’她那心肝儿子，不过这游戏不着急，现在什么都没眼前女子重要。
甄善似诧异一下，凤眸温柔包容又包容，“那是怎么了吗？总不会是缺儿欺负你吧？”
被点名的缺儿立即想翘起尾巴否认，它怎么可能欺负初神尊上，它哪里来的熊心豹子胆？
然而它毛刚炸到一半，突然想起之前寄几真的指着大人的鼻子骂，缺儿僵住了，默默地趴回去，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顺便把袖子遮住眼睛。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谁都看不见我。
小孩看了一眼缺儿，心里除了忐忑紧张，还有无语，但他还是很老实地道地摇摇头，“不关缺儿的事情，就、就是……”
甄善见他突然看向绾妃，似恍然，笑了笑，“你是想知道寿康宫的事情吧？”
“不……”
小孩想否认，在他看来，再重要的事情，都比不过知道她的心意。
甄善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本来想着等你先缓缓再告诉你的，你可知道琼华宫中你种的菜被谁用的？”
说到正事，小孩心里那些委屈紧张的小心思也暂时放下，精致的包子脸冷肃下来，“嗯，我名义上的祖母。”
甄善又问：“那你知道堂堂太后，一国之母，为什么需要一个闹鬼的宫殿栽种出来的菜？”
小孩摇头，“我不知道，只记得从三岁起，我每日都需要采下一些菜送到浣衣局，经由陈放他们，秘密递到寿康宫。”
他之前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知道他亲自栽种的青菜最后到了谁的手上，但也就这样了，再想打听什么，也打听不到。
能在皇宫中杀出，成为最尊贵的上位者之一，太后怎么可能是废物？
他怕自己动作太多，反而被对方抓到，因此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寿康宫那究竟搞什么幺蛾子。
甄善淡淡一笑，“你父皇还是皇子时，他们母子并不受宠，一度就是别人脚下的垫石。”
小孩沉默，他那位父皇从一位不受宠的边缘皇子成为如今的九五之尊的传奇事迹，宫里很多版本。
但无疑，胜利者总能掌控舆论，成就帝王之路再血腥肮脏，后面的人也会使劲去美化。
权利，真是个好东西呢。
不过，“这跟太后有什么关系？”
甄善眸光幽幽，笑意依旧温柔，却令人后背发凉，“当年你的父皇十分平庸，脑子迟钝到一篇文章别人只用几个时辰就背下，他花个十天半个月也背不住。”
小孩震惊，“怎么可能？”
这已经不是平庸了，而是脑子有问题了吧？
小孩怎么都不能跟现在心机深沉的帝王挂上钩。
甄善柔柔道：“对吧，这么一个没用的废物，就算是司马皇氏都死光了，都不可能轮到他当皇帝的。”
小孩：“……”
966.等闲变却故人心（36）
想到自己身上有那个没用废物的血脉，小孩心里很是复杂，尤其怀疑他先前这么蠢的缘故，就是遗传了那样的血脉。
想想，四皇子殿下觉得自己也是个受害者啊。
父亲蠢，也实在不是他能选择的。
正在某小孩思绪放飞的时候，甄善继续说道：“但你的祖母不是个愿意甘于平庸的，所以她来了琼华宫。”
小孩瞳孔瞪大，脸上浮现震惊，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相信，第二就是胆寒。
琼华宫在其他人眼里是个什么地方，他再清楚不过了。
小孩声线有些沙哑，“她疯了。”
甄善笑得柔和，“权利这东西，因它发疯发狂的人还少吗？为了它，杀子弑父都是小事，何况是与魔鬼交易呢？”
小孩浑身发冷，深呼吸，“她做了什么？”
“几百年来，我也不是一直都在沉睡，偶尔意识也能清醒的，太后很幸运，她来的那晚，我正好醒过来了，不然……”
不然什么，小孩太清楚了。
琼华宫围绕着极为浓郁的阴气，它们不仅仅能影响人的身体和神智，还能将人连身体带魂魄都吞噬。
若不是她清醒着，太后踏不进这里。
甄善神色依旧很温和，缓缓地叙说着往事，“好不容易醒来能遇到个有趣的说话人，我心里便起了好奇，就让她进来了，想看看她想做什么。”
小孩抿唇，“她求了你让当今上位？”
“差不多，我一时兴起，就现身问她能以什么代价交换。”
想到当时那女人吓得半条命都快没了，眼里的野心却不减反增，那狰狞的样子，比恶鬼都难看呢。
甄善笑意越发温柔了，她就喜欢看着那些表面花团锦绣的东西，显出里面最肮脏的样子，映出这个世界的原本模样。
嘛，做人就要诚实，成天带块遮羞布作甚呢？
至于妖妃娘娘，啧，她是厉鬼，又不是人。
甄善完全不觉得自己双标，对他人严格，对自己宽松，这不是正常的吗？
小孩完全不知道面前绝美温柔的女子心有多黑，“太后她换了什么？”
甄善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灵魂。”
小孩默了默，并不震惊，只是疑惑，“所以她是在皇帝登基后，不履行约定，被您惩罚，才需要琼华宫的东西吗？”
甄善好笑地点了点小孩的额头，“我若真想要她的魂魄，她没得本事反抗。”
小孩被她亲昵的动作羞红了脸，“哦、哦，你真厉害。”
甄善挑了挑眉，不去计较小孩这听着怪怪的话。
“我随手医好了你父皇那废物脑子后，给太后指了条路，只是啊，”甄善幽幽感慨，“你那父皇登基后，太后第一件事就是集结了一群降魔人要来杀本宫呢。”
小孩瞳孔一缩，心如坠冰窖，又不意外。
皇帝也好，太后也罢，刚成为天下的掌权者，怎么愿意就这样把命搭上呢？
甄善脸上浮起一抹忧色，“本来是公平的交易，但太后这样，实在太不厚道了，没办法，本宫只好留下那些降魔人的小命，顺手给了他们一个小小的惩罚了。”
缺儿：“……”
娘娘，您温柔知心姐姐的人设要崩了您造吗？
小孩不知为何打了个哆嗦，颤抖着声音问道：“小小的惩罚？”
甄善眨眨眼，“当然呀，毕竟本宫生前连只蚂蚁也不敢踩死，怎么会动不动就恶毒地杀人呢？”
缺儿撇嘴，娘娘骗人！
不杀人，但让人生不如死而已。
太后被娘娘下了噬骨咒，每日要承受一次全身骨头被腐蚀的痛苦，那滋味，嘶！好惨呐！
至于皇帝，额，缺儿抬头，比起他老娘，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娘娘也没做什么，就是诅咒他以后绿帽不断，被儿子削成人棍。
厉鬼妖妃的诅咒，可不是单纯的口头骂骂而已啊。
缺儿默默看了一眼初神尊上，它觉得有必要怀疑，就是因为娘娘的诅咒，才让这位投胎到这样一个身份，来讨老子的债。
这因果……
不过，要不是当时皇帝已经紫气加身，她又隐隐算到了自己因果了断的契机与他有关，娘娘才忍住，没将那对母子一起给拍死。
也是因此，这些年，狗皇帝为什么那么忌惮琼华宫，还不是那时被吓破胆了？
啧，果然是娘娘随意治的脑子，聪明没多少，依旧是个蠢货，竟然敢对娘娘阳奉阴违，活该那母子倒霉！
缺儿自感比狗皇帝娘俩聪明多了。
“……哦，这、这样啊！”
小孩不敢反驳，姐姐说是小小惩罚，那就是小小惩罚吧。
而且狗皇帝和太后如今不是还没死嘛，由此可见，姐姐真的是太善良了。
小孩漆黑漂亮的眸子满是心疼，姐姐太委屈了，太可怜了。
果然，那些人都不是好东西。
嗯，以后，都撕碎了吧。
967.等闲变却故人心（37）
绾妃默默地端起茶杯。
这两位，一个敢说，一个敢信，作为小弟，她能说什么？还是继续吃瓜吧。
顺便幸灾乐祸一下那两个曾高高在上主宰自己性命的人，如今，啧啧，那小命，不是随意被人，哦不，被鬼摆布算计着嘛？
“姐姐，是不是因为你的小小惩罚，太后才需要琼华宫的东西。”
甄善颔首，“十年前，皇帝将你丢到这，那时我没法确定自己能清醒多久，便告诉太后，她护着一日，她就免一日惩罚。”
琼华宫的菜地有她的力量，种的菜自然能抑制噬骨咒。
小孩看着甄善，眸光不断晃颤，心酸涩又温暖，为这一份相护和在意。
“姐姐……”她怎么能这么好呢？
甄善温柔地摸摸小孩的头发，“这些都是小事，我所愿，不过你平安长大。”
缺儿：“……”
绾妃：“……”
是滴，您心里觉得平安长大就行，最好顺便长歪了。
尼玛的真温柔，踏马太感动了。
小孩吸了吸酸涩的鼻子，眼眶红红地抱住她的手，感动又满足。
只是，他不安地问道：“姐姐，你说你不能一直苏醒，那你是不是过段时间就会沉睡呢？”
要是她不在了，那他该怎么办？
他知道她跟他是不同的，人世百年，于她可能只是一次沉睡，但他呢？也许直至化为白骨，他都无法再见她一面。
甄善对上他焦躁不安的眸光，微怔，随即，神色温柔，“不会了，这次醒了，就不会再睡了。”
小孩心里大石头落下的同时，也疑惑，更想问她，是因为什么原因不会再沉睡。
但甄善似乎不想再谈这个问题了，将话题拉回来，“以后，‘陈放’他们会继续从你这接过菜，送到寿康宫那，你无需担心他们的事情会影响到你，这里是安全的。”
小孩呼吸一窒，咬紧唇瓣，脸色很苍白，但眸子却翻滚着浓稠的黑色，掩不住的危险凶戾。
他深深望着她，“姐姐，我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躲在琼华宫当个无声无息，被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妖星，不甘心自己的命运被那些人主宰，如同蝼蚁一般，无力去反抗。
更不甘心，他一辈子都要躲在她的羽翼下，什么时候都要她护在他前面。
最怕什么时候，她消失在他面前，他却无能为力，只剩绝望。
他想要权利，想要能掌控命运的力量，想要将她护在怀里的勇气。
甄善似诧异，许久，在小孩就要狼狈移开眸光时，轻叹一声，“我说过，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的。”
小孩瞳孔微缩，唇瓣颤抖，却只能低低地唤着她。
她柔柔一笑，“这条路，你想怎么走都行。”
小孩轻声问道：“你会陪着我吗？”
甄善承诺，“会，直至你扶摇直上，俯瞰天地，我都会在的。”
小孩漾开一抹天真纯粹的笑意，满足又真诚。
缺儿和绾妃默默对视，默默安静地当背景板。
反正娘娘忽悠的又不是他们。
好吧，也不算忽悠，在小孩踏上那个位置前，她确实会在一直陪着她。
那以后呢？
谁知道？以后再说！
……
“姐姐。”
小孩一身玄色麻衣，袖子和裤腿都束起，踏着厚厚的黑色布鞋，手腕上还挎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几株还坠着清晨露珠的青菜。
本是朴素的农家背景，但因小孩容颜实在太过精致，眉眼隐隐的贵气，而增添了不一样的色彩。
小孩眉眼弯弯，带着比朝霞还灿烂的笑容，朝着桃树下的红伞女子跑去。
“累吗？”
甄善红唇微勾，弯下腰，温柔问道。
小孩乖巧的摇头，“不累的。”
甄善笑了笑，拿出手帕，帮他将额头的汗珠擦掉。
小孩脸蛋红扑扑的，不知道是被晒的，还是其他，他结结巴巴道：“我、我把菜拿给小茜他们，别晚了。”
甄善：“去吧，厨房里备了饭。”
“嗯，我去去就来，你等我。”
“好。”
小孩笑容明媚无暇，提着菜篮，快速跑开，边跑还不忘偷偷回头看她，只觉浑身都是力，以往阴森死寂的琼华宫，如今却成了他最温暖的港湾。
她在这里等着他。
他不再是无根的浮萍。
968.等闲变却故人心（38）
送完菜，小孩马不停蹄地跑回来。
厨房里，甄善已经将他的饭菜摆好。
他站在门口，见她坐在矮桌前，手上拿着书，面前是温热的饭菜，安静地等着他，厨房有些阴暗，可他的目光却从未有过的明亮，化开了积压的阴霾，雨过天晴。
甄善察觉到他灼热的眸光，抬头，柔声问道：“怎么站在外面呢？”
小孩抿唇一笑，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去。
甄善将筷子递给他，“饿了吧？先吃饭。”
小孩：“好。”
自小就过惯了有上顿没下顿日子的小孩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浪费粮食，一桌子的饭菜被他扫荡一空，放下饭碗，脸上多了饱腹的满足笑意。
甄善轻声道：“以后不会再被饿了。”
小孩眨了一下眼，露出天真依恋的笑容，“嗯。”
“乖，”甄善揉了一下他的头，“对了，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话吗？”
小孩迷茫，“啊？”
甄善：“过几日太后可能会召见你。”
小孩脸上的笑意消失，他记得，之前他无意识将陈放他们杀了之后，醒来时，她有跟他说过。
只是那时他满心颓然，自暴自弃，更不敢靠近她一步，对于太后见不见他，是无所谓的。
可现在，他想活着，还想踩着那些人上位，所以他不能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谁知道他能不能变成厉鬼？
再说，厉鬼力量是强大，但终究没有人行事那么方便。
何况这世间还有专门对付鬼怪的降魔人，能克邪祟的国运紫气。
连姐姐这么强大的存在，都会受制于琼华宫，小孩想了想，觉得变成鬼真没做人划算。
他还是决定继续做人，把那些讨厌的人送去做鬼，还能废物利用，给琼华宫的菜地增添点肥料，多好！
小孩收敛思绪，点点头，“记得的。”
甄善没错过他方才眼里一闪而过的幽光，只是她当看不到，“陈放他们死后，我做了两手准备，一是让小茜和绾妃替代，二是……”
她看了看他，唇角笑意染上深意，“也许你会不想再被困于这方小天地，所以从今日起，送去给太后的菜，再不能抑制她的诅咒。”
小孩眸光微变，但神色却依旧平静，没有怀疑，更没有惧怕自己唯一安生的保障消失，会被太后弄死。
他总是信她的。
“姐姐有什么计划？需要我怎么配合？”
甄善心中还算满意，笑意真实了一分，“最慢不过明早，太后就会让你去见她的。”
小孩点头，“好。”
甄善安慰道：“你无需担心，也不用刻意去做什么，放心去见就行，过了明日，你就不用再继续住琼华宫了，而是被太后怜惜留在身边抚养的皇孙。”
小孩半点没有被安慰到，脸色惨白，“不、不能再住在琼华宫？”
甄善微怔，笑问道：“不好吗？”
椅子嘭地一下砸落在地上，小孩不安地跪坐在她身边，紧紧抓着她的手，“不好、不好，我不想离开琼华宫。”
甄善拍拍他的手，“别闹，琼华宫是禁地，与它相关的都是不详的，你想要拿回皇子的身份地位，想要破开这个囚笼，将东玄皇朝掌控在手上，第一步，就是离开琼华宫。”
小孩神色更加惨淡，双眸泛红，“不能不离开吗？”
甄善叹息，“你心里明白，不能。”
“那……”
“你想中途放弃？”
小孩窒息，痛苦地咬着唇，“姐姐，我不想离开你。”
甄善似怔了怔，好笑道：“谁说你离开琼华宫，就是离开我了？”
小孩红着眼眶，可怜巴巴地看向她，“难道不是吗？”
甄善见狼崽子真要被自己逗哭了，心里有了一眯眯……好吧，完全没半点罪恶感，但也没再逗他，凤眸温温柔柔，若春风，对他全然的包容。
就是，这春风背后要是没有变态的狂风暴雨，那就更好了。
当然，小孩现在是不能明白什么是温柔带刀的，只满心满眼觉得自己的姐姐真是最美最善良的仙女。
有点遗憾，小孩眼瞎的毛病似乎是遗传的，根治是不可能了，好在没妖妃娘娘此等功力，如今在他面前是白莲不起来的。
“说好的，我会陪你踏上锦绣巅峰，离开了不是背信弃义了吗？”甄善挑眉，“你心里觉得我是那种人？”
小孩立即、马上、快速地摇头，频率堪比拨浪鼓，十分识相，“姐姐你最好了。”
甄善笑了一声，弹了弹他的眉头，“罢了，本来不想跟你说太多，怕你担心和想差了。”
小孩傻笑，好似被她打了都是一种幸福，不退，反而乖巧地把头靠在她的大腿上，安静地听她说话。
娘娘看向外面，凤眸微眯，“你不觉得今日的琼华宫有什么不一样吗？”
小孩愣了一下，“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