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9.回首繁华如梦渺(87)
翻译过来,就是可否有其他卑鄙无耻的人做了什么手脚?
言烨眸中划过一丝苦涩。
蛊婆婆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你放心。”
“那她刚刚?”
“没事,只是受到些刺激。”
甄善愧疚地闭上眼,“是我不好。”
明知她的情况,却还要跟她计较,吓着她了。
蛊婆婆拍拍她的肩膀,“别担心。”
“婆婆,月牙儿的病可有痊愈的可能?”
“她脑中淤积的血块我会想办法慢慢化掉,但现在看来,这孩子会变成这样,恐怕先前的一些不好经历引起了心疾……”
话到一半,蛊婆婆沉默,心病最是难医,再厉害的神医也无法保证能百分百治愈。
甄善眸光黯了黯。
一旁的天机阁主突然说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心疾也不是真的无药可救,也别太忧心,好好陪着这孩子,慢慢打开她的心房,时间定能冲淡她心里的恐惧的。”
“闭嘴吧你,”蛊婆婆非常不客气对他呛声。
时间有时也只能加深伤害。
真以为几句话就能化解一切恩怨仇恨了?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天机阁主摸摸鼻子,看了一眼沉默的爱徒,也不再说话讨人嫌了。
“先安静修养吧,丫头,你是月牙儿唯一的亲人,多陪陪她,会好的。”
天机阁主:“……”
这话跟他说的有什么区别吗?
女人都是如此不讲理的吗?
甄善沉沉点头,“婆婆,麻烦您开药吧。”
“好。”
甄善坐到床前,拿起毛巾,轻轻地帮小女孩擦掉额头上的冷汗,眸光溢满愧疚。
当初她命人带月牙儿离开风吟京城,到底是对还是错?
言烨见她脸色白得厉害,担心她身体受不住,缓声道:“善善,我来吧,我听丫鬟说,你一下午都没吃东西了。”
甄善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他。
“若是你累倒了,会让月牙儿不安的。”
甄善手顿住,看向一旁的丫鬟,“香儿,你来。”
丫鬟为难地看向言烨。
殿下不会砍了她吧?
言烨心中无奈,“好好照顾小姐。”
“是。”
甄善起身时,眼前发黑,踉跄一下。
“善善!”
言烨脸色微白,连忙扶住她,“怎么样?身体可有不适?”
甄善站稳后,冷淡地推开他。
“善善,你、别这样。”
甄善冷嗤,“越国摄政王殿下若是看不惯,可以将我们丢出去,省得碍着你的眼。”
言烨涩然,“我不是这个意思。”
甄善没理会,只坐在一旁缓和身上涌起的无力感。
言烨看着她,本想去给她端来食物,但想到上次,凡是他夹的菜,她一概不碰,最后连饭也不吃了,心中更无力,只能吩咐下人去端。
……
秋天又悄无声息地到来,甄善整天被关在一个小院子里,除了昼夜、四季变换,也不知外面是个怎么样的时景。
或是如今,什么日子跟她也没关系。
但,自从有了月牙儿,日子说难熬,每日陪着她,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就是,每天都会看到讨厌的人。
偏偏有月牙儿在的时候,甄善担心吓着她,不会再冷语相向,脸上的冷漠也所有克制。
只是,看着自己的亲侄女儿拉着自己跟某人一起玩游戏,甄善唇瓣一抽再抽,险些抽麻木了。
每次触及他温柔带笑的眉眼,甄善就差没厌烦得拿起面前的布偶摔他脸上。
伪君子,烦死了!
可看着小女孩脸上明显笑意增加,甄善哽在喉咙间赶人的话语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只能在月牙儿没注意时,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和驱赶的眼神。
但,也不知有人的脸皮何时训练到如此厚的地步?无论她怎么不待见,都仿佛黏在那,怎么都不滚。
甄善满心不豫,只好将对方当成空气,省得气着自己不值得。
好在入冬后,越国北部不太平,言烨不放心,必须亲自去处理,甄善听说他要走,差点没点鞭炮庆祝。
不舍?呵呵!
言烨见她连句“珍重”都不愿说,想起当年他出趟门,她事无巨细为他安排,温柔叮咛的一幕幕,除了心痛,也只剩下沉沉地叹息了。
……
白雪铺满天地间,光秃秃的枝丫上压着片片雪花,在晴光照耀下,光芒闪烁。
大雪连续下了好多日,因天气冰寒,月牙儿一直被拘在屋子里。
今日放晴,甄善才带她出来。
只是她现在的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捧着汤婆子坐在屋檐下,眸光微柔地看着下面跟丫鬟们打雪仗的小女孩。
“姨、姨,梅花、摘,”月牙儿突然想到什么,丢开手上的雪球,跑到甄善身边,拉着她的袖子,磕磕巴巴地说道。
甄善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为什么要摘梅花?”
月牙儿歪了歪脑袋,“送姨。”
甄善抿唇一笑,淡淡看向站在旁边的大丫鬟,“去摘几只梅花来。”
“是,夫人。”
“姨,我、去?”
甄善默了默,温声道:“外面冷,月牙儿不去了可好?”
“哦,”月牙儿有些失望地点点头。
“夫人,殿下说了,府里,小姐想去哪儿都行,也说了,让您放心,他吩咐了人,会好好保护小姐的。”
甄善看了看说话的香儿,她如今虽说武功全失,但该有的眼力劲还是有的。
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皆是身怀武艺的暗卫,直接受言烨的命令,她们说的,也就是他的意思。
“真想去?”甄善看着失落的小女孩,问道。
月牙儿可怜巴巴地嘟嘟嘴,没敢说。
甄善叹气,“香儿,你带小姐去吧。”
“是。”
“姨去?”
“姨不去了,就在这儿等月牙儿送梅花来。”
月牙儿拍着小手,“好。”
“去吧。”
“小姐,奴婢牵着您。”
甄善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淡淡垂下眼帘。
“夫人,这边冷,奴婢扶您回房休息吧。”
“无需。”
甄善声线寒凉,没有月牙儿在身边,她身上的暖意散尽,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丫鬟见此,也不敢再劝,只能不断给她换热茶。
这位主若是冻着冷着,她们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月牙儿并没有去多久便回来了。
“姨、姨。”
远远的,可爱的软糯声音就传来。
甄善唇角微扬,睁开眼,却是突然对上一双和煦若清风朗月的墨眸。
850.回首繁华如梦渺(88)
眼前男子,一袭青色锦衣,眉目温润,唇角擒着一丝无害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甄善眸色却冷淡下来,她看向拉着男子手掌的月牙儿,招招手,“月牙儿,过来姨这。”
月牙儿哒哒地跑过来,将拽在手心的一朵有些皱巴巴的梅花递到她面前,“姨,给。”
甄善神色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拿过梅花,“可累了?”
月牙儿打了个哈欠,也不知为何,她的智力回到两三岁,身体也仿佛回到那时,一天睡的时间特别的长。
甄善曾担忧过,但蛊婆婆检查了,道没什么大问题,应该是心理影响。
“香儿,带小姐回屋休息。”
“是,夫人,”香儿朝甄善福了福身子,牵着月牙儿走进屋里。
只是她离开前,恭敬小心地看了一眼青衣男子。
“越皇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甄善启唇,语气淡漠。
方才她在打量他时,言韶也在看眼前的女子。
她裹着厚厚的红色狐皮大氅,乌压压的黑发只用一根玉簪挽起,慵懒地窝在软塌上,小脸埋在原本宽厚的大氅中,微微一侧,才知人间绝色,红颜无双。
只是那双凤眸漆黑无底,仿佛漫天璀璨星辰寂灭后,空洞又冰冷得可怕,可在她望向小女孩时,重新明亮的温和光芒,又叫人着迷。
听到她的话语,言韶唇角笑意加深,不意外她能猜到自己的身份。
曾经威慑天下的女摄政王,怎么会简单?
他微微颔首,“甄姑娘,久仰大名。”
甄善黛眉微挑,大名?
被他亲皇弟耍得团团转的大名吗?
“越皇来这,有何贵干?是想还除掉我这个苟活的风吟祸患吗?”
“甄姑娘莫误会,朕只是有点事来阿烨府上,路过梅园,遇到了月牙儿,担心雪天路滑,这才送她回来的。”
“是吗?”甄善不置可否。
她不再说话,也没招待言韶坐下。
她又不是这儿的主人,待客的事情轮得到她吗?
即使对方是皇帝,也是越国的帝王,她一个亡国人还要做什么表面功夫?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言韶看了看她,正打算离开。
“今年的梅花应该开得不是很好。”
言韶微怔,见她望着不知名的方向,轻轻呢喃。
明明极是平淡的话语,却莫名的悲凉。
言韶默了默,温和道:“不会,梅花开得极好。”
甄善看向他,“是吗?”
言韶轻轻颔首,“嗯。”
甄善伸手,随着一阵冷风,白雪落到她掌心,慢慢融化,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如同她,曾经什么都有,最后却如掌中雪,半点都不留。
言韶看着她,眸光渐渐朦胧。
……
翌日清晨,她刚醒来,淡淡的梅花香萦绕鼻尖,甄善怔了怔,看向传遍的小桌子,一支开得正好的梅花插在玉瓶中。
寒冬腊月,万物凋零,红梅独自开,迎风傲雪,可再坚韧,却也挡不住凋零的命运。
世间终是容不得那一枝独秀。
甄善从前不觉,如今却是刻骨铭心地体会这份悲哀。
以往喜欢妍丽桃花迎来春色,现在只能对寒梅多愁善感,呵,她也是能耐了。
甄善垂眸,敛下那丝不该有的脆弱,再抬头,已是一片冷漠。
她看向一旁捧着洗漱用品、不敢打扰她半分的丫鬟,淡淡问道:“这梅花,哪里来的?”
“回夫人,是管家听闻您和小姐喜欢梅花,特地叫人剪来的。”
“嗯,月牙儿呢?”
“小姐在偏厅玩,等您一起用膳。”
甄善颔首,“更衣吧。”
“是。”
连续多日,甄善每日醒来,都能看到绽放的红梅。
她眸色微动,没说什么,也没多去在意。
除夕不知不觉到了,言烨还没回来,自然,甄善巴不得他永远都回不来。
除旧换新,月牙儿拿着窗花和对联,跟着一群丫鬟,有模有样地忙上忙下。
晌午,厨房在包饺子,她摇着甄善的手,说也要去。
甄善笑着点头,也不拘着她,性子能越来越活泼是好事,对她的病情也有帮助。
只是等她再回来,除了多了丫鬟拎着的食盒,小丫头又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甄善黛眉挑起,越国的帝王可还真是闲呢。
“姨。”
小女童扑到甄善怀里,“伯、伯伯、来。”
甄善对她不是叫仇人姨父就是伯伯,心中滋味难言,但也知道她如今什么都不懂,言烨他们表面上确实对她很好,才导致了她产生了亲近感。
有了上次的事情,甄善不敢随便再刺激她,叹息一声,抬手轻轻擦掉她小脸沾上的面粉,吩咐丫鬟道:“先带小姐去梳洗吧。”
“是,夫人。”
甄善起身,看向言韶,“月牙儿不懂事,越皇莫怪。”
言韶看向她旁边放着的梅花,想起先前她捏着它把玩时,妍丽的红梅却不及她一分颜色,温和一笑,“甄姑娘言重了。”
甄善淡淡颔首,正打算回屋,却听对方温声问道:“冒昧一问,朕可否向甄姑娘讨杯茶?”
甄善眸色微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是越国帝王,而我只是阶下囚,做什么无需征询我的意思。”
言韶有些紧张地解释道:“我并非这个意思。”
“越皇自便就是。”
言韶轻叹,“那先不打扰姑娘,告辞。”
他看了看她,转身离开。
而后,下人送来几只食盒,道是除夕宫里赏下的佳肴。
甄善眸光落在这些食盒上,伸手掀开盖子,食物的香气溢满整个房间,都是些热腾腾的,看起来十分开胃的素菜点心。
她身子好了之后,基本不能沾什么荤腥,宫宴无非就是山珍海味,而现在食盒里满是素菜,可想而知,赏菜之人的用心。
看着这些菜式,甄善眸光深不可测。
听蛊婆婆说,她这院子如今是越国摄政王府的禁地,言韶能自由出入,暗示管家给她送梅花,堂而皇之地给她送菜,而不担心下人怀疑或是告状,看来言烨是十分信任他这个皇兄呢。
如同当年,她对自己皇姐也万分信任,从不怀疑。
以致于那时言烨从沿海回京后,她皇姐三番五次跑她的府邸里,玄衣卫也不曾怀疑什么。
呵!
世事无常,风水轮流转,可真真是有趣呢。
“夫人,殿下给您的信件。”
丫鬟走了进来,双手恭敬地给甄善递了一封信件。
甄善看都没看一眼,“烧了。”
丫鬟为难,“这……”
甄善没理会她,招呼换了新衣的月牙儿过来吃饭。
丫鬟:“……”
851.回首繁华如梦渺(89)
春节过后,很快,元宵也要到了。
只是回春后,甄善身体反而有些不适,整日昏昏沉沉的,疲惫得很。
整个小院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下人们战战兢兢的,就怕这位姑奶奶有个好歹。
月牙儿虽心智不全,但十分敏感,一改之前的活泼,每天都安安静静地待在甄善床边,小脸满是紧张和不安。
甄善有些担心过了病气给她,正想着要如何安置她才好。
“伯、伯。”
月牙儿突然站起来,往外面跑去。
言韶接住小女孩,揉揉她的脑袋,“小心些,别摔着。”
月牙儿拉着他的袖子,小脸皱成包子,“姨,痛痛。”
甄善无奈一笑,却不小心牵动病体,咳嗽起来。
言韶连忙将月牙儿交给丫鬟,大步走到床前,也顾不着男女大防,抬手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怎么样?可还难受?”
甄善压下喉间的痒意,淡淡摇头。
见她脸色苍白,眉眼满是病态的疲惫,言韶脑海中浮起当初,无数人赞她英勇风姿,畏她所向披靡,而如今,曾经的王者,却只能缠绵病榻,被困在一方小屋中。
他心中难免泛起一丝痛意。
言韶转身端起温水,掩下眸中的情绪。
“喝点水?”
甄善看了看他,没拒绝。
“好些了吗?可要传太医来看看?”
“无需,看了也无非那几句话。”
“什么话?”
“时节转化,体虚无法适应,好好调养。”
言韶默,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月牙儿挣脱丫鬟的手,跑到床边,奶声奶气地问道:“姨,痛痛吗?”
甄善眉眼温柔地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不痛了,我的小月牙儿别担心了。”
“真、的?”
“嗯,真的。”
月牙儿看向言韶。
“你姨没骗你,”言韶看了看甄善,温和说道。
“月牙儿饿了吗?”
月牙儿默默小肚子,委屈地点点头。
“香儿,带小姐去用膳吧。”
“是,夫人。”
“姨、也吃。”
“月牙儿等会帮姨带来可好?”
“好!”
“乖,去吧。”
甄善看着小女孩的背影,眸中浮.asxs.点担忧。
“你若是担心,不如我接月牙儿去宫里住几日吧?”言韶突然说道。
甄善转眸看向他。
“你放心,宫里没什么妃子皇子皇女的,我也会将她安置在养心殿里,亲自照顾她,绝不会有人敢委屈她一分。”
甄善默了默,“不合适。”
“月牙儿如今名义上是阿烨的女儿,阿烨不在,我照顾她理所当然,不会有人敢传什么流言蜚语的,”言韶轻声解释道。
甄善垂眸,“如何敢劳烦越皇亲自来照顾?”
言韶眸色微黯,抿了抿唇,“一直以来,我都想跟你道谢,也想跟你道歉。”
当初她的人救了他,他却反过来恩将仇报,不仅杀了她的下属,还带兵与阿烨里应外合,破了风吟皇都。
不仅阿烨亏欠她,他亦然。
甄善神色薄凉,“不用,各为其主罢了。”
言韶眸光微颤,“你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说。”
怎么都还不清,但他也想补偿一二。
“我想要的?”甄善呢喃。
“我想要我的阿煜、皇姐和姐夫活过来,我想要无数风吟将士复活,你能给吗?”
“我……对不起!”
甄善凄凉一笑,“既然给不了,这样的承诺,就别说了。”
言韶喉间发涩,“许多事终究无法挽回,我能做的,就是努力让风吟幸存的百姓不至于沦为奴隶,能安然融入新的国度中。”
甄善猛地抬眸,定定地看着他。
言韶轻声道:“风吟幸存的百姓,我和阿烨都下了死令,不许越国百姓随意欺辱,官员随意打压,他们拥有和越国百姓一样生存权,若他们不愿离乡背井,也依旧能留在风吟故土生活。”
“以前风吟的州县,现在管理的官员,都是我们的心腹,不会做些欺上瞒下的事情,也不敢,阿烨一直有派人看着,其实,”言韶默了默,“甄姑娘,阿烨还是很在意你的。”
甄善沉默下来,国破家亡,关于没有被战火中湮灭的百姓下场,她一直不敢去想。
一将功成万骨枯,战火纷飞,苦的永远是那些底层百姓……
言烨的感情,她不在乎,甚至无时不刻,她不再想着如何让他生不如死,可她真的能再次让百姓为他们的仇恨买账吗?
“以往风吟的土地,如今都由越国管理?”
言韶顿了顿,“越国接管了大半,北边那片由北漠接收,几个小国也瓜分了一些。”
甄善闭了闭眼,对这答案也不意外,多国联合攻打风吟,若土地都成了越国的,那下一个成为众矢之的的,就是越国了。
那个男人玩弄权谋炉火纯青,如何会做这种蠢事?
只是听着自己的国家被他们当成战利品瓜分,她心中无法不愤怒和憎恨。
她闭着眼,神色淡漠,长而浓密的睫羽却轻颤,预示着心中的不平静,久久没有开口。
言韶眸中映着她的容颜,仿佛要将她印在灵魂中,他明知该克制,该移开对她的注意力,却怎么都无法控制。
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她了,她的强大让天下的男人仰望,仿佛一座冰雪高峰,让他们又是忌惮,又是想探知。
后来,他听说了她对阿烨千依百顺,几乎是爱到骨子里,原本,他只以为是世人谣传夸张罢了。
皇室中人,哪里有什么真正的爱情?
何况两人还曾是对手、敌人。
852.回首繁华如梦渺(90)
直到得知她因阿烨冒险派人救他时,他才知传言有时也是可信的。
那时他心情很复杂,只因她的真心,换来的却是阿烨无尽的算计,家人和国家都搭上了。
对这个女子,起于好奇,到愧疚亏欠,惊鸿一见,不觉入心,情不自禁,甘愿沉沦。
甄善自然有察觉到他炙热的眸光,缓缓睁开眼,突然问道:“你说言烨在意我?”
言韶微怔,不知为何她突然这么问,阿烨说她对他已断了所有情分,可现在……
也对,之前她如此爱阿烨,感情怎么可能说没就没呢?
言韶心里泛.asxs.点苦涩,温和地扯了扯唇瓣,“嗯,世间唯有你能牵动他的情绪。”
“是吗?”甄善眸色幽幽,讽刺勾唇,“所以因为在意,他就毁了我的皇姐,毁了风吟?这样的在意,我还真是敬谢不敏呢。”
言韶张了张唇瓣,沉沉道:“只要你是风吟摄政王,与阿烨就是对立的。”
因为他们各自有自己的抱负宏图,她想守护风吟,言烨想称霸天下。
甄善嘲讽地摇摇头,“如此算计就是算计,他若能在赢了之后,坦坦荡荡承认他的计谋,我还能称赞他一句,可偏偏,在我面前,他还要极尽虚伪,用感情的名义掩饰自己的卑劣,仿佛对我有多痴情似的,你说他在恶心谁?”
言烨若是直接杀了她,夺了整个风吟,那甄善只能说技不如人、成王败寇。
如今,每每听他说什么只要她好好活着,什么都愿意给她,甄善可真是恶心到了极点。
果真是,伪君子比真小人还令人作呕。
言韶无声叹息一声,“你可有想过,他在算计你的感情的时候,也将自己的感情搭了进去,不知不觉成了执念。”
“是执念还是不甘心?不甘心我没能深陷在他的情网里不可自拔?还是权利有了,就开始追求感情了?得不到才是最好的,他成功了一生,怎么愿意在我这失败了呢?”
甄善眸中满是讽刺,话语理智又薄凉至极。
言韶抿唇,“我、也不知道,阿烨的心思,有几个人能看清呢?”
甄善拢了拢袖子,“你觉得我对他很冷漠,很无情吗?”
言韶摇头,“没有。”
换位思考,若是他,也无法原来这样的算计和伤害。
“这样吗?”
“我有什么立场去谴责你?”
甄善怔了一下,淡淡一笑,眸中却染上化不开的悲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若我不清醒一些,还去相信他所谓的深情,到时,谁能保证他不会什么时候厌了?现在,我已经被他折磨至此,难道连最后一点尊严都要被践踏在地上吗?也不知我到底欠了他什么?”
言韶心一痛,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没有,别这么想,不是你的错,你不想做的,就别去勉强自己了,以后……我来保护你。”
他发誓,会用命去护着她的。
甄善看着他,眸光微颤,却缓缓挣开他的手,“你拿什么来护?你可知你接近我,对于你的皇弟来说,意味着什么?”
言韶脸上有愧疚,眸色却坚定,“我知,只是若你与阿烨情投意合,我会默默祝福,现在,我、不能看着你被毁了。”
“那你又知,我的存在对越国意味着隐患,你更可能会触怒言烨,帝位不保?”
“我本也无意帝位,之所以会做皇帝,也不过是如今天下纷乱,阿烨需要南征北战,还不是做皇帝的好时机,才会推我上位的,等他大业成就之日,也是我退位之时,若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和月牙儿去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安然地生活。”
甄善摇头,“你觉得可能吗?”
言韶眸光微黯,“你、信我一次可好?”
甄善疲惫地闭上眼,“我累了,你走吧。”
言韶看着她,心有些酸涩,“我知我于你也是不可饶恕的罪人,但我句句肺腑,你好好休息,我今日先带月牙儿回宫,明日会带她来看你的,你莫忧心。”
话落,言韶默默起身,不舍地走了出去。
待他气息消失,甄善掀起眼帘,眸中哪里还有什么凄楚和疲惫,她眸光幽深得可怕。
风吟女子喜欢柔弱的男子,外面的男人喜欢会哭、会装可怜的女人。
哀兵之策,俗套的手段,但有时偏偏最是好用。
当初,言烨是不是也是用这手段勾引她的皇姐呢?
想到自己的皇姐,甄善微微顿住,随即,无情地抹去那丝心软。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年言烨可没想过她的皇姐是无辜的。
况且,敌对双方,谁都不无辜。
……
言韶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哄得一向他人戒备心极强的月牙儿愿意跟他回宫住着。
他担心甄善会不放心,便让香儿跟着去照顾,好让她宽心。
翌日早朝过后,他处理好政事,就立刻带着月牙儿回来看她。
甄善见月牙儿好好的,眉眼微柔,问了她几句,知道她在皇宫里自在开心,心下微松,朝言韶点点头,“有劳越皇了。”
对她疏离的称呼,言韶眸光黯了黯。
但想到比起先前她一见到自己转身就走,如今她愿意跟他说那么多话,眸光没有那么冷漠,已经很好了。
听说,她现在对阿烨多说一个字,多给一个眼神都不愿的,即使有些自欺欺人,但言韶心里却不觉浮起一丝丝欣喜和希望,脸色越发温柔了。
853.回首繁华如梦渺(91)
转眼到了元宵,月上树梢时,言韶踏着风雪,一手提着一只被厚厚草皮包裹住的食盒,一手牵着月牙儿,走进了甄善的小院子。
月牙儿想冲到内室去找甄善,言韶连忙拉住她,温声道:“月牙儿,我们先换下大衣,别让身上的冷气冻着你姨了。”
月牙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甄善听到她们的声音,走了出来,“这么晚,你们怎么还来?”
言韶抬眸,刚想回答她,却瞬间愣住了。
今日,她换上了一身红色束袖劲装,黛眉勾勒,掩去眉间的病气,英气洒脱,容颜如画,负手而站,如云端之神。
从前的她,应该就是如此,尊贵不凡,如神临世,素手轻抬,指点江山,风华绝世。
这样的女子,哪个男人能不为她折腰?
“越皇?”
言韶脸上发烫,慌乱移开眸光,有些结巴道:“抱、抱歉,失礼了。”
“无事,坐吧。”
“哦、哦。”
甄善摸摸月牙儿的脸,“冷不冷?”
“不冷。”
“可有吃元宵?”
月牙儿乖巧道:“等姨。”
言韶笑道:“在宫里,月牙儿一直不肯吃,说是要留给你,只是有宫宴,到现在才带她来,让你久等了。”
甄善淡淡摇头,“劳烦越皇跑这一趟了。”
“你……无需如此客气。”
“应该的。”
言韶无奈,只好打开食盒,将元宵拿了出来。
“姨吃。”
甄善原本没什么食欲的,但见月牙儿期待地看着她,只好舀了一个放入口中。
元宵做得很小,不是甜腻的芝麻馅或是花生馅,淡淡的桂花香溢满唇齿间,倒稍稍勾起了她的食欲。
“如何?”
甄善抬眸,对上两双相似的亮晶晶眸子,怔了一下,“嗯,不错。”
言韶眸光更亮了,抿唇一笑,如沐春风,“你喜欢就好。”
甄善淡淡一笑,摸摸月牙儿的脑袋,“吃吧。”
“嗯嗯。”
吃完元宵,月牙儿打着哈欠,甄善让丫鬟带她回屋去休息。
而言韶不知从哪里变出来许多精致的灯笼,说要给她挂到外面去,道是元宵不挂灯笼怎么可以?
甄善也没阻止他。
只是他突然惊喜地朝屋里喊道:“甄姑娘,桃花开了。”
甄善微怔,“桃花开了?”
“真的,你披上大衣,出来看看?”
甄善想了想,点点头。
刚踏出门槛,映入她眸中的就是在灯火中妍丽绽放的桃花,明明刚刚还是风雪交加,明明之前树枝上的花苞还在雪中摇摇欲坠,此时却如同忽然一阵春风来,吹开了千朵万朵的花苞。
桃树上挂着一盏又一盏的灯笼,雪地里,一个披着青色大氅的男子正拿着火折子,小心地点亮那些灯笼,原是黑暗的天地,仿佛一下明亮起来。
甄善站在原地,漆黑的凤眸映着灯火,微微晃动。
言韶亲自将所有灯笼都点亮,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他转眸去看她,四目相对,呼吸一窒。
天地间,他眸中似乎只余那一抹倩影。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854.回首繁华如梦渺(92)
“甄姑娘,要下来看看吗?”
甄善默了默,微微颔首。
只是她刚抬脚往台阶下走去,雪地路滑,她一时没注意,脚一崴,整个人往前摔去。
言韶脸色一变,足尖点地,慌忙抱住她,着急地问道:“有没有受伤?”
“无事。”
甄善沉声道,稳了稳身体,刚想推开他,却反而被他一把抱起。
“你……”
言韶抱着她大步走到屋子里头,将她放在软塌上,单膝跪在她面前,握住她的脚,伸手想脱去她的靴子。
甄善皱眉,阻止道:“我自己来。”
“我听太医说你身体弱,受不得半点伤,我看看,要是严重,得赶紧让人去叫御医来。”
言韶小心翼翼地脱下她的靴子和袜子,见她整个脚背都肿了,衬得白皙的玉足格外刺眼,剑眉紧皱。
“痛吗?”
“如今于我而言,没什么伤是痛的,”甄善凉淡地说道。
言韶心一刺,“我……叫御医过来吧。”
甄善拒绝,“不用,矫正后,随意包扎一下就行了。”
言韶无奈,“哪里能随意?”
甄善看向外面灯火明亮,缓缓道:“这个屋子,都快被医师踏破了,弥漫的药味终日不散,今日,我不想屋子里再多几味苦涩的药味了。”
言韶眸光轻颤,几息后,他沉默去拿了药箱,帮她矫正包扎,刚想抬头看她,却突然对上她似薄凉,实则晕染着浓浓哀伤的凤眸。
他心一悸,不觉低低呢喃,“我对你说的都是真的。”
“为何?”
“什么?”
“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言韶眸光一烫,脸色有慌张,却怎么都不愿把眼神从她身上移开,磕磕巴巴道:“也、也什么理由,喜欢就是喜欢。”
甄善凄然闭上眼,“有时喜欢一个人,是会让你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的。”
“可爱了就是爱了,那是自己想控制就可以控制的。”
“明知不可能,明知很可能被利用,还要坚持吗?”
言韶涩然一笑,轻轻点头,“是。”
甄善睫羽轻颤,许久,她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我并非你心中想的那般深情完美,也许你喜欢的不过是你自己想象的女子罢了。”
“不是的,”言韶紧紧握住她的手,眉眼掩不住的深情。
也许从他知道她对阿烨毫无保留的感情时,也许更早,从别人口中听说风华绝代的她时,那颗种子就悄悄地深埋在他的心中,在那双美丽的眸子映入他眼中,种子在他无法控制之下疯狂生长、蔓延。
他以往不懂一见钟情,也不懂一往情深,如今才知情之一字,即使帝王之尊,也只能折腰臣服。
甄善看着他,眸光有些悠远。
眼前的男人莫名与她的皇姐重合,睿智温柔,却又意外的天真浪漫。
她突然问道:“你嫉妒言烨吗?”
言韶怔了怔,沉默许久,缓缓点头,“不瞒你,嫉妒的。”
他自嘲一笑,“也许你不信,在权利高位上,我从未想过跟他争什么,也甘愿辅佐他,助他成就霸业,我以前觉得自己君子无愧,后来才知,我也不过一普通凡人,会羡慕,会嫉妒,会……不甘心。”
尤其是在明白对她的感情之后,他时常不觉想着,为何阿烨什么都有了呢?
无双的智慧,强大的武功,足以称霸天下的实力,还有她曾无暇真挚的感情。
而他可能只想得她一个正眼,也许都很难。
他无法不妒忌。
即使他很羞愧自己有违君子之道,却还是忍不住一而再地接近她,想多看她一眼都是好的。
甄善心微颤,眼角不觉红了。
“你、你怎么了?”言韶见她双眸泛红,神色慌乱了起来,“对、对不起,我知道我卑劣,我……”
“言韶,你说我皇姐当初可也是如你一样,嫉妒着我?”
“我……”
甄善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喃喃自语,“说我曾没有君临天下的野心,是假的,可皇姐登基后,我真的只是想辅佐她成为一个千古一帝,风吟和她在我心中高于一切,我可以用命去护着言烨,把自己所有都给他,但却不包括风吟和她,也从未想过掩盖她的光芒,为何最后会变成那样?”
言韶眸中浮起痛惜,“不是你的错,不过一叶障目,心不由己。”
甄善身体微微颤抖,也许皇姐心中是明白的,可她看着言烨对自己的“深情”,求而不得一点一点腐蚀她的理智,最后把她们都逼上了绝路。
言烨欺骗她的感情,甄善算不得恨,怒后是冷漠绝然,可她无法不憎恶他一而再地利用感情的名义挑拨她们姐妹的关系,掩盖自己满腹野心的卑鄙。
“阿、阿善,”言韶唤出以往只敢在心里默默喊她的名字。
甄善敛下眸中的情绪,“只要你帮我一个忙,我就答应你任何要求。”
855.回首繁华如梦渺(93)
言韶一怔,连忙说道:“你说我就应。”
“帮我送蛊婆婆回苗疆,保证苗疆不会被言烨骚扰。”
“可你的身子……”
“到了现在,蛊婆婆也不过是在帮我调养而已,与其他大夫没什么区别,我欠她良多,这也是现在我能唯一为她做的事情了。”
言韶看着她,轻轻点头,“好,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答应。”
甄善眉眼散去了冷淡,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多谢。”
言韶温柔一笑,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中,摇头。
……
蛊婆婆无法放心下甄善,一直都不愿离开,但最后还是拗不过她,被劝走了。
离开前,她看着甄善,沉沉叹道:“丫头,你何必呢?”
甄善淡淡垂眸,笑了笑,“婆婆,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忘掉中原的一切吧。”
蛊婆婆张了张唇瓣,终究什么都没再说。
她向来有主见,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何况,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她的对错呢?
只是,“丫头,那月牙儿呢?”
甄善摇摇头,“她不适合去苗疆。”
蛊婆婆眸光晃了晃,月牙儿是言烨用来牵制她的枷锁,那个男人绝不会轻易让小女孩逃离。
所以,是不适合去,还是她害怕连累到苗疆?
蛊婆婆心里明白。
而也正因为明白,才更加愧疚。
“天色不早了,婆婆,启程吧。”
这次言烨和天机都不在京城,有言韶这个越国帝王帮助,她才那么容易离开。
早点走,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最好的。
“丫头,就算为了月牙儿,你也该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
蛊婆婆抱着心里的一丝侥幸,“苗疆,随时欢迎你来。”
甄善眉眼柔和一笑,“一路保重。”
蛊婆婆眸光沉沉地看了看她,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只是,走了几步,她最终还是回头说道:“丫头,当初风吟皇都破后,越皇极力阻止北漠等国的军士屠杀风吟百姓,他与言烨不同,天生骨子里温柔,若非时代所逼,想来他应该是个醉心山水的如玉君子。”
甄善呼吸微微一窒,却没说什么,只是站在屋檐下,看着她一步一步离开眼前。
许久,甄善抬头望向天穹,眸光悠远,晴空万里,可她却如囚鸟,只能在这方天地间仰望自由,渐渐任黑暗腐蚀自己。
这么一个囚笼,她已挣脱不掉,蛊婆婆与这一切本无关系,何必再牵连呢?
那言韶呢?
甄善缓缓闭上眼。
……
早春的严寒过后,天气回暖,院子里的桃花开得越发好了。
甄善今日身子没有那么沉重,精神好了些,不想再躺在床上发霉,披了大氅,走到小院中。
但,看着满院的落英缤纷,有些可笑的回忆不断盘旋在脑海中,甄善觉得自己还不如躺在床上呢。
她有些恹恹地垂下眼帘。
“蛊婆婆回到家乡了,苗疆边界,我以用帝王的诏令命人撤兵,那片土地本来就神秘,此次威胁,想来苗疆人也会有危机感,定会暂时用自己的办法封住故乡,阿烨回来后,想动也得掂量一二,尤其是现在,北漠虎视眈眈,其他小国动作不断的情况下,他不敢随意在内大动干戈的。”
甄善抬眸看向缓步走到自己身边的温润男子,神色缓了缓,“麻烦你了。”
言韶墨眸微柔,“我答应过你的。”
甄善抬手拨了拨树枝上的桃花,“你如此,等那人回来,会有嫌隙的。”
言韶沉声道:“阿烨他不该如此对你。”
不断地伤害,不断地威胁,就因为想留她在身边,言韶无法理解这样的感情。
从前,他未爱上她,就不赞同阿烨的做法,现在,他如何都无法再做到袖手旁观。
即使因此背叛阿烨,言韶也想努力做点什么,弥补不了,最少也让她心中好过些。
甄善眸中划过凉薄,“从未真心过,伤害起来,自然就不会有什么舍得和不舍得之说。”
她碾碎枝丫上的桃花,“桃花年年依旧,人心却隔肚皮。”
言韶默了默,还是说道,“他,其实后悔过的。”
甄善不置可否,不想再提这个话题,“我说过,你帮我送走蛊婆婆,我就答应你任何条件,不过如今我也只剩这具残破的躯体,大概给不了你什么。”
言韶眸光一黯,“假若我说我只是想你开心一些,你信吗?”
甄善看向他,垂眸一笑,“开心?”
她一个国破家亡的囚徒,这两个字怎么听都怎么讽刺啊。
言韶感觉到她身上蔓延着冰冷凄冷的气息,仿佛随时都会支离破碎在自己眼前,心下慌乱,上前一步握住她冰凉的双手,如同宣誓地说道:
“你若想复国,我也帮你。”
甄善瞳孔微缩,倏而甩开他的手,讽刺道:“你是亲自破开风吟皇都的人之一,现在跟我说要帮我复国,不觉可笑吗?”
856.回首繁华如梦渺(94)
“我……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们本来就是敌人,成则为王、败则为虏罢了,况且,言烨是你的弟弟,越国是你的疆土,你攻打风吟,并没有什么不对。”
如果错,错就错在他不该对她起了可笑的心思。
言韶凝视着她重新恢复冷漠的眸光,慌忙道:“阿善,你别这样,我从未将你当成俘虏过,风吟一战,我知胜之不武,不管阿烨,还是我,欠你太多,你想拿回风吟,理所当然,我……真的愿意帮你。”
甄善看着他慌乱不已的样子,墨眸溢满真挚的感情,如同当年皇姐看言烨的眸光,博她一笑,即使颠覆江山,也无怨无悔。
一样的痴傻,也同样的疯狂。
她声线微哑,“值得吗?”
言韶轻轻握住她的肩膀,眸色温柔至极,“我从未求过什么?如今只求你安然、开怀。”
甄善眸光颤了颤,“如果我告诉你,从第一面见到你,就在算计你,为的不过是报复你皇弟呢?”
言韶温柔一笑,眼底有黯然,却无意外,“我知道,但,甘之如饴。”
至少她选的是他去算计,而不是别人。
他还能自欺欺人地认为,在她心中,自己是有些特别的地位的,总幸运过被她全然无视。
“你也很傻,”跟齐煜那个小傻子一样,傻到可以。
甄善想不通,为什么她所谓的天定情缘是个那样无情的男人,而不是真心对待感情的他们呢?
命运对她还真是“眷顾”啊。
言韶小心翼翼地抚上她雪白的容颜,“人人都说你无情狠辣,其实你比谁都心软,如若你真的绝情,何必把这些话告诉我呢?”
“你怎知我不是欲擒故纵?”
“我知,你不是。”
甄善笑了笑,“你把我想得太好了,要是我下一句说我想当越国的皇后,你还这么想吗?”
言韶眸光亮晶晶,整个人激动得顾不上什么君子之道,突然紧紧抱住她,“你、你说得真的吗?”
甄善:“……”
忽然杀气袭来,甄善瞳孔一缩,猛地推开他。
“阿善!”
鲜血染红了薄薄的银色剑身,滴落在地上的花瓣上。
甄善扶住重新挡在她面前的男子,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言韶身体晃了晃,对上她担忧的眸光,瞬间觉得肩膀的剧痛也没什么了,笑着安抚她,“别担心,我没事。”
甄善抿唇,从袖子拿出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这是蛊婆婆留她的药,见效很快。
见伤口止住血,她沉声道:“你的护卫呢?让他们带你回宫。”
言韶看向前面的言烨。
他手上握着还在滴血的长剑,神色冷到极点,可那双浅淡眸子却定定地看着甄善,眼底溢满化不开的痛苦和绝望。
言韶说不难受是假的,只是,“阿烨,你回来了。”
言烨转眸,看着这个他自小敬重的兄长,眸中染上血丝,“是,皇兄很失望吗?”
“我……抱歉,是皇兄对不起你。”
言烨手上的银剑鸣动,眸光猩红疯狂,“皇兄,还记得臣弟跟你说过什么吗?”
857.回首繁华如梦渺(95)
言韶呼吸微窒,他自然不会忘记,在她奄奄一息,所有大夫判定无救时,他的皇弟有多疯魔。
“谁敢跟我抢她?人鬼神魔,屠戮殆尽。”
“阿烨,放过她吧。”
言韶话未落,冰冷的银剑携着可怕的杀意再次袭来,他心一窒。
甄善侧身,将他挡住,把自己暴露在剑下。
言烨手一抖,剑锋在距离她脖子一寸距离时硬生生停下。
冰寒的剑气渗入肌肤中,甄善却似感觉不到他的怒火和杀意,凤眸冷漠地看着他。
“你用命护着他?”
言烨哑着声线,怒到极致,也痛到极致地质问。
甄善淡淡吐出无情的话语,“与你何干?”
言烨心如在岩浆中煎熬,又似被丢入冰窟中,银剑无力地掉在地上。
他踉跄地倒退一步,不知是笑,还是哭,凄凉至极,“与我没关?你说与我无关?”
甄善对他的痛苦无感。
言烨被她的冷漠刺得狼狈不堪,他倏而看向言韶,眸光狰狞。
当初,就是为了他们,他亲手将一颗真心撕碎,那个全心全意对他的女子自此再不看他一眼,如今,却反过来背叛他。
真以为他不会杀了这些所谓的亲人吗?
言烨攥紧双手,掌心的刺疼让他保持着最后的一丝理智。
“滚!”
他如今状态不对,言韶自然不肯走,放甄善一人面对。
“来人!”
数十个黑衣人诡异地落下,对言韶拔剑相向,于此同时,帝王专属暗卫也出现,将他牢牢护住。
言韶闭了闭眼,却没对言烨说什么欺君犯上的废话。
他确实是越国的帝王,可言烨才是真正掌控越国的人。
“阿烨,皇兄未曾想过与你为敌,但阿善,我退不了步。”
言韶忍住肩膀伤口的痛楚,坚定地将她护在身后,与言烨对峙。
言烨凄厉一笑,掩下眼底的痛色,“很好,除了夫人,其余人,格杀勿论!”
“是。”
“住手,”甄善看着言烨,“我不会走,让他离开。”
言烨拢在袖子的手发颤,心中没有半分欣喜,一阵阵抽痛得厉害。
她总是这样,总是为了别人跟他作对,与他为敌!
“若是我不肯呢?”
甄善淡漠道:“你可以先杀了我。”
言烨瞳孔紧缩,怒极,“为什么?”
甄善将他当初的原话奉还,“我也告诉过你,留下我,你会后悔的。”
她从言韶身后走了出来,缓缓地往他那走去,俯身拿起他的剑,拉起他的手,将剑放在他的手上,淡淡一笑。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杀了我,了断你以往的耻辱,了断你的不甘心,那样,你就能肆无忌惮地完成自己的野心了,不好吗?”
“言烨,你其实是无情无爱的上位者,何必自欺欺人以为自己有感情呢?我不过是你霸业上不足为道的意外,你最初的目的不就是杀了我吗?”
自从两人感情破裂后,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靠近他、接触他,可言烨却只有心冷,冷得他忍不住发颤。
无情无爱,不足为道……
言烨惨白着脸,声线颤抖,“善善,对你,我一直都是真心的。”
甄善眸光没有半分波动,她抬手,握住剑身,鲜血溢出她的指缝,“你痛吗?”
言烨呼吸一窒。
甄善握着剑往自己的心脏处刺去。
“阿善!”
“不要!”
言烨慌忙打掉剑,颤栗地抱住着她,慌乱地给她的手止血,滚烫的泪珠一滴一滴溅落在她手上。
他卑微地祈求,“你别这样,别这样,你说什么,我答应就是了,我放他走,这就放他走……”
言韶看着自己那位从来翻云覆雨,清冷如神的皇弟,如此狼狈痛苦的样子,脚步滞住,有什么淤塞在心口,难受至极。
他转眸看向仿佛没有一丝生气,麻木地任人抱着的女子,痛苦地闭上眼,不用言烨再驱逐,脚步不稳地离开。
……
皇宫
言韶换下龙袍,卸下皇冠,只着一袭青色锦袍,玉簪束发,散去一身帝王威仪,温润如玉,和煦优雅。
他跪坐在案前,端着白玉茶盏,安静地喝茶。
倏而他抬眸,看向缓步走来的白衣男子,温和一笑,“你来了。”
言烨俊美若天人的容颜冷淡无波,声线冰寒,“你知道我今日来的目的。”
“知道,”言韶垂眸笑了笑,颔首,“这是你最喜欢的雨前龙井,不坐下喝一杯吗?”
言烨眸色冷漠地看了看他,掀起衣摆跪坐在他对面。
言韶脸色温和地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言烨端起,茶香清幽依旧,却似完全变味了,他兴致缺缺地抿了一口,“你还想说什么?”
“她伤如何了?”
嘭!
茶杯摔碎在案上,热茶溅到他手背上,刺疼,言韶却没管,仿佛看不到对方阴沉的脸色,执拗地问道:“可有大碍?”
言烨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858.回首繁华如梦渺(96)
“没有,”言韶苦笑一声,“只是即便你要杀我,有些话,阿烨,我也必须要说。”
“阿烨,你觉得我背叛你,可你曾经是拥有她的,那现在呢?”
言烨眸色越发冰寒,眉眼染上丝丝杀气,只是轻颤的指尖,意味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我知我没有资格评判你和她的过去,你对她的伤害,我也曾是帮凶之一,但阿烨,够了,你将她从云端推下,亲手撕碎她的翅膀,践踏她的骄傲,如今,她只剩孱弱的病体,眼中永远是化不开的悲哀,你却还在逼她,在伤害她,活生生将她困在一处牢笼中,阿烨,你如此,迟早会逼死她的。”
言烨眼底掀起波澜,“闭嘴!”
“阿烨……”
“你让我放过她,好让你可以趁机而入,带着她远走高飞?你做梦!”
言韶痛苦地闭上眼,“我只希望你放她自由,莫在往她身上套枷锁,如若你只是担心这个,你大可以杀了我,或是将我囚禁。”
言烨冷笑,“你可真是痴情啊。”
“阿烨,我们都错了,别再一错再错了,别等将她逼到绝路,才知后悔啊!”
“本王没逼她,如今不是她自己愿意留在我身边的吗?”
“是她愿意,还是你威胁的?你何必自欺欺人?”
“够了,”言烨攥紧双拳,闭了闭眼,“皇兄,以往你不是说自己的心愿就是走遍五湖四海吗?现在,我成全你。”
言韶呼吸一窒,意料之中,却无法不难受。
二十多年的兄弟情,他珍惜,也愧疚有违君子之道,爱上了弟弟的心上人。
最初他羞愧自己的情不自禁,没想过去争,只想尽绵薄之力补偿她,然而,看着她孤寂、痛苦、绝望,他无法无动于衷。
一次次的接触,让他的奢望越来越多,明知不可,却无法自拔。
在言烨对他剑拔弩张的时候,他痛心的同时,也曾坚定地想要为她争一次。
却在看到她仿佛破碎的瓷娃娃时,他恍然明白,他若不顾一切去争,最后,所有伤害都不过是要她去买账而已。
他可以退让,可以将他多年在越国经营的一切都拱手让给言烨,唯一所求,是她安好。
“阿烨,我还是那句话,离开京城,我可以永远不回来,但,算皇兄求你,别再伤她了,她已经够苦了,就算看在当初她全心全意对你的份上,莫要继续加深她的悲剧了。”
“我何尝想伤她?”
言烨忽然怒道,难道他就不爱她,不痛苦吗?
她于言韶,可能只是一道最独特的美丽风景,可对他来说,是他冰冷荒芜的黑夜中、莽莽人生中,唯一的天光和温暖。
他怎么放手?
叫他如何放手?
即已错了,那就错到底,不惜一切代价,他都要留住她。
言韶低低道:“阿烨,我不知道若是最初我站在你的位置,我会如何选择,但我真的很羡慕,很羡慕,你曾拥有她无暇真挚的感情,出生于皇室,你该知道,这样的感情有多难得,可你既然放弃了,又何必懊悔?何必再苦苦折磨她,也折磨你自己呢?”
他的字字句句都在掀开言烨心里那道血淋淋的伤口,他眸中染上血色,扬手,将桌案上的东西扫落在地上。
“说够了吗?”
言韶无力地叹息,缓缓将一个锦盒推到他面前,“这是禅让诏书,三日后,我会离开京城,只是,若她出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他慢慢起身,皇宫里,曾作为帝王的一切,他什么都不带。
那些从不是他想要的。
突然,他脚步顿了顿,轻声道:“阿烨,不要再一错再错了。”
言烨垂着眸,没有回答。
言韶没再说什么,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出寝殿。
……
甄善靠在床沿,垂眸看着自己被层层纱布裹着的手掌,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是不是伤口还疼?”
言烨将粥放在床头,坐下,温柔地握住她受伤的右手,仔细地查看。
那日过后,已经七天了。
言烨情绪失控过后,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但,比起以往的不敢触碰,他会强势地靠近她。
甄善不是没有反抗过,然而,要么被他不着痕迹地压下,要么被他点住穴道。
渐渐地,她也懒得折腾了,跟一个疯子较真,累的还是自己。
只是,在她询问月牙儿时,眼前男人温柔一笑,说什么她身子不好,月牙儿在这会打扰他休息,他命人带她到其他院子里。
甄善心中一怒,他这是又拿月牙儿威胁她?
言烨连忙解释道:“等你伤好了,我就会带她来见你的,我指了稳妥的丫鬟照顾她,每日我也会去看她,你放心。”
甄善倒不觉得他现在会对月牙儿做什么?
他对她,心还有不甘,自然不会在这时毁去一颗能牵制她的棋子。
859.回首繁华如梦渺(97)
甄善对他实在厌烦至极,自那日起,就从不回他半句话,现在也是如此。
言烨似对她的冷脸已经习惯了,顾自说道:“伤口明日再换药,再过几日就能拆掉纱布了,没事,距离我们婚礼还有一个月,不会留疤的。”
婚礼?
甄善冷冷看着他,他可真够痴心妄想的。
言烨温柔地笑了笑,“婚服我早已准备后,明日就拿来给你看看,你若觉得不满意,我们再改,或是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叫人现在赶制。”
“我不会与你成婚,”甄善冷漠地打断。
言烨脸色几不可见地一僵,随即恢复如初,“你若是想按以往风吟的婚礼习俗,也是可以的。”
“白日做梦!”
“你说过你想成为越国的皇后,一个月后,帝后大典会一起举办的,迟早我会让你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甄善怔了怔,却不是为他那什么劳什子的最尊贵女子,而是……
“你逼言韶退位了?”
她终究还是低估他了,当初,皇姐无论做什么,她都没想过篡位。
而这个男人却雷厉风行地直接抢了帝位。
比狠、比绝情,甄善不得不甘拜下风。
言烨听到她提起其他男人,眼底划过一丝阴沉,声音温和依旧,“没有,是禅让,皇兄本也无意帝位。”
甄善心中堵着一口郁气,不知是为那个温柔男子,还是因为没能让这男人真正体会她当初的煎熬而不甘心。
她非常不耐,“你想让谁让皇后就去,跟我无关。”
“善善,咱不闹了可好?”
“呵,言烨,若是能报复你,别说是成为他人的皇后,就是一个乞丐,我都嫁,唯独你,我甘愿斩断情丝,永生永世孤独终老,也不要与你有一丝半点的关系。”
甄善冷笑,一字一句,绝情至极。
言烨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眸中努力压制的情绪爆发,怒火翻滚,完全失控,眼底却满是绝望……
“你干什么?滚开!”
甄善突然被他压在床上,她挣扎,四肢却被他牢牢桎梏。
言烨低头吻了吻她,顾自呢喃,“你说过的,你最爱我,你永远不会放弃我,我是你唯一的王夫,是你的媳妇,我们不会分开的,不会的……”
“唔!”
甄善胃里一阵又一阵的翻滚,恶心至极,她狠狠咬破他的嘴唇,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间蔓延。
言烨却似无所觉,继续加深这个吻,如同以往他们无数个抵死缠绵的夜晚。
那时的她,一直一直都说要在上面,不然成何体统?
可最后却总是纵容着他为所欲为。
有次不小心咬破他的唇瓣,她很是心疼,不断啄着他的唇瓣,问他痛不痛?
他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啪!
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他脸上。
言烨脑子轰隆一下,心坠到谷底。
他们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他双眸泛红地凝视着她厌恶又无情的眉眼,凄惶地笑了。
回不去就回不去吧,既然已在地狱,那就一起沉沦吧。
她永远都逃不掉的!
言烨舔了舔唇角的血迹,眉眼只剩疯狂……
甄善凤眸睁大,身体僵住,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撕扯自己的衣服,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个个耻辱的痕迹……
身体传来刺疼,她眸中的恨意几乎凝聚成实质。
言烨浑身炙热,心却如寒冰,那样憎恨的眸光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们再无退路,他也不愿退。
一条手帕遮住她的双眸,看不到她冰冷仇恨的眸光,看着她越发潮红的脸色,他眉眼似温柔似扭曲,浅淡眸子跳动的火焰仿佛是悲凉的颜色。
……
甄善如一具失去灵魂的尸体,麻木地任他折磨着。
白色的床幔沉默地遮住里面似炙热似冰寒的春色。若是当初,她在死亡谷身死魂消,该有多好。
也不必到今日,生不如死,如同一个傀儡,任仇人摆弄、侮辱。
甄善从未有过一刻,如此厌世,恨不得立刻毁掉这具肮脏不堪的身体。
她眼前一点一点黑暗下去,连同意识一起消失。
若是能死就好了。
言烨察觉到她气息微弱下来,脸上的红晕褪去,苍白得宛若没有一丝生气。
他眸中疯狂消失,慌忙地从她身上起来,将她抱起,入手却是她逐渐冰冷的身体。
言烨脸色煞白,焦急地唤着她,“善善,善善……太医,来人!”
“殿下。”
“快叫太医,快啊!”
“是。”
言烨握住她的手,不断往她的身体输入真气,眉眼哪里还有狰狞,只余满满的恐慌,“善善,你别吓我,别吓我……是我不好,我、我错了。”
看着她双眸紧闭,气息似乎一点一点再消息,言烨眸光发颤,心一阵一阵发冷、绝望。
明明他总是说他不会再伤她?
为什么却又会一次再一次地去伤她?
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
昏迷真的很好,意识消失,魂魄似乎离体,身体上的痛苦与她都无关,什么恩怨,什么责任,她什么都不用去管。
然而,在魂魄被拉回那具残破的身体后,那些无法承受的记忆和痛楚却疯狂往她灵魂里涌入,让她几近窒息。
甄善额间布满冷汗,螓首不安地转动着,呼吸一时沉,一时弱。
言烨拿着毛巾帮她擦拭着冷汗,温柔又担忧地唤着她,“善善,醒醒,醒醒。”
甄善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地喘着气,眸中迷茫带着一丝恐惧。
860.回首繁华如梦渺(98)
言烨布满血丝的浅淡眸子染上欣喜,“善善,你醒了?”
如同恶魔的声音入耳,那些不堪入目的记忆一点一点回到脑海中,凌迟着她,甄善恨不得冲上去,挖出他的心。
可身体却十分不争气,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她只能憎恨又警惕地盯着他。
言烨心脏抽疼,扯了扯唇瓣,温柔道:“有没有不舒服,我扶你起来喝点水可好?”
“滚、滚开,咳咳……”
甄善一开口,冷风灌入,沙哑的喉咙犹如刀刮,疼得她咳个不停,牵动这具几近破碎的身体,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言烨脸色一变,想把她抱起来顺顺气,又怕再次刺激到她,只能慌忙道:“我不碰你,你别着急,善善,呼吸。”
“噗,”甄善咳得嘴里都是血,吐在他的雪白的袖子上。
言烨却顾不上衣服的脏污,手足无措,转头对宫人怒道:“太医呢?”
眼前模模糊糊都是人影,每个人脸上都是紧绷的,甄善却如局外人,无感、麻木,任黑暗侵吞她的意识。
……
“姨、姨,醒。”
甄善恍惚地睁开眼,眸中映入一张小包子脸,她心微颤,哑着声音,“月牙儿……”
“姨。”
月牙儿见甄善睁眼看她了,高兴得不行,边摸着她的脸,边叫个不停。
“娘娘,您醒来了?”
香儿走过来,惊喜道。
甄善皱眉,娘娘?
她眸光扫过四周,这儿是?
先前醒来,情绪不稳,她没发现自己住的地方变了。
此时,看着这清幽又极尽内敛的奢侈的宫殿,再看看香儿身上的宫装,她眸色微动,想起先前那个男人说要封她为后的事情,这是哪里,也不用多猜了。
“我昏迷多久了?”
“回娘娘,两个月了。”
两个月?
这样她都能撑下来没死,甄善也不知该感叹自己命够硬,还是够倒霉,得继续活着面对那张憎恶到极致的脸。
想起那日的事情,她眸中划过一丝刻骨的寒意。
呵,就当是流年不利,遇到疯狗,又被狗咬了几口。
但既然活下来了,她也没理由再寻死觅活了。
“这个地方是。”
“栖凰宫,封后圣旨已经昭告天下,您如今是越国最尊贵的皇后娘娘了,陛下说,等您身子好了,封后大典再举办。”
甄善眸光寒冽,“这个最尊贵的皇后娘娘,谁想当给谁,与我无关。”
香儿低头,不敢回这话。
“先扶我起来吧。”
“是。”
甄善靠在软枕上,就着香儿的手,喝了一杯蜂蜜水。
失控过后,她也没想着再继续折腾自己的身体。
终究痛苦的是她,又不是他,何必跟自个儿过不去?
“姨?”
月牙儿察觉到甄善的情绪不对,有些不安地叫了她一声。
甄善敛下眸中的冷意,温柔地摸摸她的头,询问她近日的情况,知她好好的,心下松了一口气。
只是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她心中不觉浮起一丝怅惘。
言烨的疯狂超过她的预料。
当初甄善担心连累苗疆和蛊婆婆,没有让月牙儿一起离开,错过了送她走的最好机会,说不清后悔与否。
月牙儿是困在甄善的囚笼钥匙,有她在,甄善不敢与他同归于尽,也无法不顾一切地报复。
所以,言烨定然对她严防死守,再想寻到机会让她走,几乎是不可能了。
甄善眸光幽凉,识人不清,落得如此下场。
她恨言烨,却更恨自己。
但凡她少一点自负,如今,也不会到了这般地步,拖累月牙儿陪着她在这煎熬着。
她闭了闭眼,嘱咐了月牙儿几句话,叫人带她回去休息。
看着小女孩不舍地朝自己挥手,甄善红唇扯了扯。
望着外面漆黑浓稠的夜色,仿佛张牙舞爪的妖兽,随时能将她吞没。
无权无势,受人摆布,谁都护不住,谁都能往她身上踩一脚。
她真的该如此下去吗?
让月牙儿跟着她任人宰割吗?
甄善抬手,看着自己痩到皮包骨的双手,看着上面遍布着丑陋的青筋。
这双手也曾经翻云覆雨,让天下人畏惧臣服。
她现在是跌落到低谷中,可就这样认命了吗?
“来人,拿面镜子来。”
“是。”
甄善久久地看着镜子中眼窝深陷、眸光渗人,惨白如鬼的面孔,倏而低低地笑了。
这个样子,言烨也能下得去嘴?看来他真的很不甘心呢。
不过,也好。
他越是不甘心,对她越有利。
算计人心,玩弄权势,这些她也很擅长啊。
不就是跟一个恶心到骨子里的仇敌虚与委蛇吗?
难不成比睡死人堆还难受吗?
甄善慢慢收紧双手,他不是最重权势吗?
呵!
甄善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镜子里的“女鬼”眉眼间浮起丝丝戾气,邪恶又黑暗。
熬着吧,彼此折磨,彼此恶心,没道理她生不如死了,他还如此得意。
……
861.回首繁华如梦渺(99)
御书房
明亮宫灯下,言烨拿着一本奏折,他俊颜清冷,波澜不惊,浅淡眸子落在奏本上。
只是平日批改奏折一目十行的他,这边奏折他足足看了半个时辰,似都还没看完,仿佛遇到了天下的问题。
但若有人真正靠近他的话,就会发现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奏折上。
方才宫人来回报,她醒了。
言烨惊喜下,条件反射就想起身去看她。
可想起先前她醒来见到他后情绪失控的样子,言烨浑身一僵,黯然地止住脚步。
“娘娘如何了?”
“回陛下,娘娘醒来后跟小公主说会儿话,用了清粥和药,现在睡下了。”
言烨心中松了松,她没在为难自己就好。
他想问,她可有提到过他,就算是骂,喊打喊杀也好,但最后,这些话都哽住了。
“你终究会将她越推越远!”
言韶的话回荡在他脑海中,言烨眸光很沉。
那谁来告诉他,现在还有什么办法是既能消除他们之间越来越深的隔阂,又能留住她的?
他不用月牙儿作筹码,她怎么可能留下?怎么愿意好好活着?
他曾想过若是他们有孩子,那是不是就能彻底留住她?
然而,言烨痛苦地闭上眼。
死亡谷一战,她伤得太重,根本无法再孕育孩子。
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才好了。
月上中天,突然下起细细的小雨,冷风一吹,竟有些刺骨的冷。
言烨举着一把雨伞,挥退宫人,一个人走到栖凰宫外。
雨滴打在伞上,断断续续的滴答声犹如人起伏不平的心绪。
红漆大门紧闭,在暗处保护的暗卫注意到主子的到来,刚想现身拜见,言烨淡淡抬手阻止了他们。
暗卫们有些揣揣,不知可要通知宫人来开门,毕竟关在宫门外,实在有些太吓人了。
但言烨没发话,暗卫又想起宫里那位的情况,还是决定装死吧,省得马屁没拍到,拍在了马腿上。
雨一直在下,就在暗卫觉得自家主子要么离开,要么就继续站着时,他们从来尊贵无双、清冷如九天上神的主子突然走到墙边,弃了伞,足尖一点,翻过了墙。
暗卫们:“……”
感觉他们都被雨淋坏脑子了,都出现幻觉了!
主子怎么会做翻墙这种事情呢?
言烨没有理会那些怀疑人生的暗卫,避开宫人,翻窗进了她的寝殿。
想到从前她最是喜欢翻他的窗,言烨眸光柔了柔,脚步无声地绕过屏风,走到床边。
看着放下的红色帷幔,言烨手抬了抬,却许久都没敢撩开。
“咳咳!”
帷幔后突然传来咳嗽声,言烨神色微变,脚步倒退了一步。
“谁?”
在外室守夜的宫人一惊,连忙跑进来。
“陛……”
言烨薄唇微抽,声线压低,“出去。”
“……是!”
宫人是退出去了,言烨却有些窘迫了。
他看着帷幔后坐起的身影,离开也不是,不离开也不是。
许久,见她依旧坐着,没有躺下休息,呼吸浅浅,情绪不明,言烨抿了抿唇,干巴巴地说道:“我只是来看看你,抱歉,吵到你了。”
甄善没有回答他。
言烨眸色微黯,刚想说让她好好休息,自己这就离开,一只苍白瘦弱的手缓缓掀开帷幔。
言烨呼吸一窒,竟如毛头小子一般紧张忐忑。
寝殿的宫灯都减了灯芯,灯火有些昏暗,加之帷幔颜色厚重,一时间,她的容颜朦胧不清。
黑暗中,她的身影格外单薄、寂寥,什么时候,当初双手就能撑起整个风吟的女战神,已经消瘦到连自己也撑不住了?
言烨心脏有一瞬的窒息,毁了那个曾被他赞赏到刻骨爱慕的女子的人,不正是他自己吗?
他低低出声,“对不起。”
这一步步,他算计着走过来,可有谁知,于她,后来的一切,都非他本心。
明明不想伤她,却又一次次亲手伤她。
言烨无数次问自己,他是不是疯了?
他也确实是疯了。
甄善手顿了顿,嗤笑,“我让你国破家亡,把你践踏在脚下,再跟你道歉,你接受吗?”
“我……”
“知人知面不知心,从前,我竟不知你卑劣到这般地步。”
言烨脸色一白,双拳收紧,凄凉地笑了笑,“我以往也只以为自己能做到绝情无心,只完成自己的报复,可,原来我也不过一个凡人罢了,逃脱不了七情六欲。”
“你既然敢算计感情,既然做出选择,就该有所觉悟去承担后果,就如我,识人不清,引狼入室,所以活该今日这般狼狈不堪,可你,鱼和熊掌,你都想得,你不觉可笑吗?”
言烨眸光晃颤,“我没想过你如此决绝地断了我们所有的感情,”连给他一个挽回的机会都不肯。
甄善讽刺一笑,“那还真是抱歉,没能让你利用我的感情到最后。”
“我并非这个意思,我……也不想走到今日这一步的。”
“你不该动我的皇姐。”
“我若是说我除了救她一次,从沿海回来,我与她说的话也屈指可数,所谓的醉酒乱情,也不过她自己认为的,从始至终,我未曾碰过她,你可信?”
他从未想过,也不愿去碰其他女子。
“但你顺水推舟,故意引导她误会,接受她的示好,只为达成你的算计,甚至故意挑拨我们姐妹的感情。”
“善善,如果你皇姐心中对你未曾有过半分芥蒂,没有一点不甘心,无论我怎么挑拨,都是没用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哪个帝王不多疑?能容忍比其更优秀的存在?”
862.回首繁华如梦渺(100)
在最初,她就不该让甄皓成为风吟女皇,那个愚蠢的女人根本担不起一国之君的重担,只会拖她的后腿。
若她心能硬下来,反了甄皓……
只是如此的话,也就不是他所认识的甄善了。
明明他们都是浸淫在这黑暗的权谋中,偏偏她就能保持心中那片净土,看着手段冷漠狠辣,那双美丽的眸子却是不染的温暖干净。
最初,他曾厌烦过,他们该是同样不择手段的人,为何她能那么温暖明媚?
然而,当这抹皎洁温暖的月光落在他身上时,他无法不迷恋,飞蛾扑火地想留住,让她永远只是他一人的。
可到头来,为什么他却让这抹月光越来越黯淡呢?
甄善指尖发颤,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你想说风吟的毁灭,我的家人一个个身死都与你无关吗?”
言烨喉结滚动,声音微哑,“善善,我当初真的有想过放弃自己所有计划,帮你守护风吟的,可你为何要接受齐煜?为何不肯再给我一个机会?”
甄善心中冷笑连连,敢情还是她错了?
呵,是,她是错了,错就错在太过有眼无珠。
“你如今说这些,还有用吗?你说你对我是真心,这就是你一次次算计、践踏我的理由?”
言烨单膝跪在脚踏上,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祈求道:“善善,我以后再不算计你,再不逼你,你好好留在我身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可好?”
甄善看向他,眸光幽深不见底。
“你想收复风吟是不是?等过些日子,我就帮你抢回所有风吟旧土,只要你愿意,男皇女帝,我们共同君临天下,打造一个你想要的盛世,好不好?”
窗户雨停下,乌云散去,明月重新悬挂天穹,月光洒落在她眸中,似让她原本荒芜的眸光重新染上点点希望。
甄善定定地看着他许久,突然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
言烨嘴里满是苦涩,“善善,你可知我为何对权利如此执着吗?”
甄善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我母后曾是名动天下的才女,三十年前我父皇为了皇位,用尽各种手段娶到她,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各种誓言都发了,可等他登基后,伪装的美好破碎,他不再跟母后虚与委蛇,明晃晃地忌惮她,打压上官家。”
选秀,宠幸其他女人,是他背弃誓言的开始,而后,变本加厉,趁着外祖父在外打仗的空隙,听信宠妃谗言,设计母后失贞,打算以此打击毁掉上官家。
母后为了保住他和上官家,不得已,只能以死证清白。
“母后临死前告诉我,绝不可信感情,唯有握在手上的权力,才能真正得到自己想要的,随之,我不得已装疯卖傻以避过父皇的杀意,那段日子,如今我都不愿去想,后来进入天机阁,师父跟我说,我注定是天下之主……”
所以,他必须无情无欲,将天下,将所有人都当成自己手上的棋子,必要时,他自己都是棋盘中的一子。
年少的黑暗、无力,外祖父和师父的厚望,自己的不甘心,所有一切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只能化为野心,不断让自己强大,让世人畏惧自己,如此,他好似才有活在这世上的意义。
直到遇到她,在她眼中,他不是什么睿智无双、算无遗策的麒麟子,也不是什么背负天命的天之骄子,只是她的爱人、媳妇,是个有血有肉、可以肆意哭笑的人。
与她在一起短短不到一年,却是他人生中仅有了一段温暖安然的时光。
当初他不是没有犹豫过,然而,他终究心有不安,怕自己掌控不住她,怕被她抛弃,就如自己的母后一样,最后含恨而终。
他也是真的害怕她最后会随着风吟一起覆灭,风吟的女权制度,一直为天下不容,迟早会被颠覆的,这些话,他都是真心的。
只是,她不信了。
甄善听着他的过去,若是他们还未相遇时,她还能感慨一句:生而坎坷,注定不凡,值得敬佩,但,不可小觑,是个绝对的劲敌。
可现在,她心里有波澜,却只剩讽刺。
她说过,如果他是个完全的野心家,那么她输得心服口服,然而,他偏偏在碾碎她的所有骄傲后,又要一副深情款款地挽回她。
有了绝对权利,他还想要完美的爱情?
呵,可笑至极!
他想玩,也不想想她奉陪得起吗?
如今,她狼狈不堪,他脑子有病,很好玩吗?
但,既然没得选择,甄善也只有跟他玩到底,只是希望这代价,他付得起!
“谁没有无可奈何?谁身上没有背负?言烨,凭什么你的成功要我来付出代价?”
“我不求你能原谅,但以天下为补偿,善善,就算你不在乎其他,你也要为月牙儿着想啊,若你没了,她该怎么办呢?”
甄善瞳孔微微一缩,心中没什么意外他能猜出自己今晚转变的理由。
她淡淡垂眸,“若是月牙儿有半分闪失,我就亲手毁了你的梦。”
言烨握紧她的手,“我保证,只要你愿意,我就让她成为皇太女,我们的江山,以后都是她的。”
甄善看了看他,“以后再说吧。”
“好,都听你的。”
“我累了,你走吧。”
言烨看着她冷淡的侧颜,浅淡眸子划过一丝黯淡,但今日她能想通,已经很难得了。
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了一丝缓和的契机,不能再逼她了。
“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
863.回首繁华如梦渺(101)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这次折腾,甄善先前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气色的身体再次垮掉,每天好几副苦到恶心的药轮流着吃。
她倒已经习惯这样的苦味,偏偏有人看她喝药,总是一副愧疚至极的样子,实在腻味。
但,既然做戏就得做全套,甄善也没打算现在撕破脸面,只当看不到。
言烨接过她的药碗,给她递上一颗蜜饯,甄善淡淡抬手,拒绝了。
“我不喜太甜的东西。”
言烨放下蜜饯,“我让御书房那边做些清甜不腻的果子来。”
甄善摇头,“不用,吃了更苦。”
言烨默了默,转移这个话题,“北漠动作不断,近来,我可能要亲征。”
先前他会在北边待那么久,正是因为发现了北漠的一些动作,原本他不该这么快离开那边,但想到新年和元宵都没能陪她,事情缓和一些后,便快马加鞭地赶回来,想着,留几日陪她也好。
她不知,在他满心急切地想见她时,落入眸中的却是她被其他男子拥在怀中,除了怒到极致,心里更是无尽的恐慌。
言烨绝不会让她复制当年的事情,更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成为言韶的皇后。
他不是她,即使是最亲的兄长,若是对方动她,他同样容不得。
那日强迫她,确实是他失控,同时私心里,也是想让她明白,她逃不掉的,也别想走他的老路,更是激起她心底的不甘心。
活着,留在他身边,与他逢场作戏,跟他争权势、报复他,都可以。
既然过往的一切无法抹去,那就让它换个方式存在。
他又一次成功了,没什么欢喜,但至少结局,是他暂时的满足。
甄善看向他,“风吟一战,北漠出兵最多,损伤最重,不过一年多,元气尚未恢复,这时,如何敢跟越国开战?”
言烨眸光落在她身上,神色忽然柔和下来。
他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样自信淡然的她了,又有多久,他们没有这般平静地说过话了?
从前,他们最是喜欢交颈低语,说着天下大局,说着政事见解,相视一笑间,是对彼此的赞赏和眷恋。
见他看着自己,眸光奇奇怪怪,甄善黛眉微蹙,她有说什么让他又发病的话吗?
“善善,我们……”可否回到过去?
“什么?”
“没,”言烨垂眸,掩下心中一瞬涌起的妄想,“北漠自是不敢现在出兵,但你先前也说了,这次北漠损失最大,可风吟大部分国土,尤其是富饶的两河地带都并入越国,北漠自然不服气,他们在边境处秘密征兵练兵,还派了许多暗探在风吟旧土活动。”
甄善眸色微动,“北漠打算背后怂恿风吟旧部起义,扰乱越国?”
“嗯,”言烨轻轻颔首,看了看她,斟酌措辞,说道:“风吟以往的百姓,越国并没有多去限制什么,但并非所有人都愿意融入新的国度,尤其是以往风吟幸存下来的皇亲国戚、贵族以及官员,更想复国。”
甄善有些沉默,“你打算怎么办?”
言烨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温声道:“你别多想,我只是派人看着,暂时没对他们出手,我打算重创北漠,给他们一个警醒。”
“你没有出兵北漠的名义。”
言烨薄唇微勾,“善善,想对一个人出手,并不一定真要对方做了什么,不是吗?”
甄善眸色深深地看着他,“越国这些年也不太平,你确定负担得起来战争的代价?”
言烨眸光温和,“放心。”
甄善红唇微抽,她放什么心?
只是如今风吟覆灭,越国还能善待风吟旧民,可真要被灭了,恐怕第一个成为炮灰的,就是他们了。
她心中浮起一丝复杂。
“等风吟国土全部收回来后,我就寻机公开你的身份,风吟旧土由你来统治。”
如此,领土依旧是越国的,但却能最大程度上避免风吟旧部的动乱,他天下和美人皆得,成为最大的赢家。
甄善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的城府谋略,她败得完全不冤枉。
甄善吐出一口浊气,“你何时动身?”
“秋收后,”言烨轻轻摩挲她消瘦的手,“至少也要等你身子好些,我才放心。”
甄善看了看他,没再说什么。
……
越国突然易主的事情,并没有引起什么乱子,或是有,也早就被言烨强势压下。
京城上下,更加关注的是那位无论什么场合,都从未露过面的皇后。
帝王说,她是当年陪伴他卧底风吟,为他受伤,导致落下病根,需要安静修养。
好吧,看着帝王那张万年寒冰的脸,身上迫人的威压,朝臣也不敢对那位身份不明的皇后指指点点。
但陛下,你是不是该广开一下后宫啊?宫里只有一位病恹恹的皇后和一个小公主,算是什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