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4.回首繁华如梦渺(72)
皇宫,琼宇殿
言烨捏着一封信,神色冰冷,眸光越来越猩红,双手不断发颤。
倏而,他扬手,将信震碎,掀了面前的桌子。
嘭!
外面的宫人一惊,连忙进去查看,“皇贵君,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那令人厌恶至极的称呼入耳,言烨眸中溢满杀意,抬手,恐怖的真气扭断那宫人的脖子。
其他宫人吓得面色惨白惨白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殿下,您息怒!”
向壹也被吓到,赶紧跪下劝道。
言烨看向他,眸光没有半点暖意,残酷又冷漠。
就是他们,总是逼他离开她,什么野心,什么大业,什么宏图……
这些东西怎么能与她相提并论?
如今,她不要他了,他们都高兴了吗?
只要他们死了,他和善善就再没有阻碍了。
“阿烨,”女皇刚走来,就见满地跪着的宫人,而言烨正眸光猩红地掐着向壹。
她一惊,这是怎么了?
“阿烨,你冷静些!”
女皇赶紧上前,想拉住他的胳膊。
“滚开!”
言烨一掌将女皇拍开,脸上满是厌恶。
谁让她碰他的?
善善不喜欢其他女子接近他,滚开,都滚开!
“陛下!”
白总管赶紧扶住女皇,惊惧道:“陛下,您怎么样了?来人,快传太医。”
女皇忍住喉间的腥甜,摆摆手,“朕没事。”
“皇贵君,您怎么能……”
“闭嘴!”
言烨五指一收,放在架子上的长剑鸣动,飞到他手上,剑锋一转,劈向白总管。
暗卫落下,挡住言烨的杀招。
女皇双眉紧皱,“小心些,莫伤了他。”
向壹捂着被掐得青紫的脖子,见自家殿下拔剑袭击风吟女皇,又惊又怕。
先不说他们的计划,刺杀一国帝王,这罪,哪还有命在?
眼见情况快要失控,向壹着急大喊:“殿下,您快住手,莫伤了陛下,不然摄政王殿下回来,一定会发怒的。”
言烨手猛地顿住,看着面前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女皇,眸中的猩红和疯狂渐渐褪去。
这是她的亲姐姐,不能杀,不能杀,她会生气的。
言烨丢下剑,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他要去找她。
女皇想拉住他,但想到他方才的失控,手顿住,却挡在他面前,“阿烨,你要去哪儿?”
言烨冷冷道:“让开!”
“阿烨!”
“不要这么叫本宫。”
女皇好脾气道:“好好,四皇子,你先冷静一下好不好?”
言烨还想说什么,突然后颈一疼,整个人倒了下去,浅淡眸子憎恶地看着向壹,却只能不甘心地晕过去。
女皇连忙接住他,扶着他进去,“快叫太医。”
“是。”
太医很快赶到,顶着帝王的压力,给那位尊贵的皇贵君号脉,就怕他有个意外,自己的脑袋先搬家。
“陛下放心,皇贵君只是怒极攻心,情绪起伏过大,并无大碍,微臣开几幅安神药服下即可。”
女皇松了一口气,“下去煎药吧。”
“遵旨。”
“向壹,今日可是有谁来见过皇贵君,或是说什么?”
向壹低头,“回陛下,殿下只是午时小憩做了噩梦,梦到上官老将军,醒时有些分不清现实梦里,这才惊扰到您,请您见谅。”
女皇眸光深深地看了看他,不置可否。
是梦到上官老将军,还是梦到那个人,他刚刚已经提及了。
女皇看着沉睡着,还紧皱着眉头的男子,心中苦笑。
她再怎么做,在他心里,终究还是比不过小善。
阿烨,你就那么忘不掉她吗?
即使她要杀你,即使她身边已经容下别的男子。
女皇闭了闭眼。
……
“媳妇,媳妇……”
黑暗中,言烨听到她带着三分调笑地温柔唤着他,连忙回头,见她捧着桃花,对他招招手,“喜欢吗?这是送你的。”
言烨眸中溢满欣喜,浅笑点头。
喜欢,他喜欢的。
只是他刚想伸手去接,一支利箭破空贯穿他的胸膛,眼前温柔含笑的她一变,那双明媚温暖的凤眸只剩下冰冷和杀意,举着弓箭,冷笑又无情。
言烨眸中的光黯淡下去,满是痛色。
他蹒跚着脚步,伸手想去触碰她,却在瞬间,她在自己面前灰飞烟灭。
“善善!”
言烨猛地坐了起来,头一阵又一阵的发晕,逼得他几乎要再次跌下去。
“殿下,您醒了?”
向壹惊喜喊道,赶紧伸手去扶他。
言烨挥开他的手,眸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向壹一窒,跪了下去。
言烨没有管他,掀开被子,就想下床。
“殿下,您就算现在去找她,还来得及吗?”
言烨身体一僵,眸光猩红地盯着他。
向壹磕了一个头,“您比属下更清楚的,无论您现在做什么,风吟摄政王都不会再相信您,更不会接受您,你们的感情本就始于算计,注定水火不容,如今她看清了,为何您却越陷越深?”
835.回首繁华如梦渺(73)
言烨眸光晃颤得厉害,几乎是吼道:“闭嘴!”
不会的,她说过他是她一生唯一挚爱,说过他们会一生一世都在一起的,也说过她不会放弃他的。
他不信,她会真的不要他。
“她将齐煜留在身边,朝夕相处,殿下,您还不懂吗?”
“本宫要懂什么?”
言烨一脚踹在向壹身上,脸色一片惨白。
她只是生他的气,故意气他而已。
不过一个低贱的商贾之子,如何配得上她?
向壹看着自欺欺人的殿下,痛苦地说道:“殿下,您清醒一些吧,想想老将军,想想大皇子。”
言烨凄厉一笑,那谁来想想她呢?
她就活该被自己算计吗?
向壹见主子如此,不忍道:“殿下,风吟女皇已经下旨,过几日的冬至宫宴,召摄政王回宫了,您不用去也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言烨脚步顿住,呢喃道:“她、要回来了?”
“是,你昏迷了两日,圣旨应该是已经到了行宫,估摸明日她就会启程回来了。”
言烨跌坐回床上,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主子没打算再往外面冲,向壹松了口气,将膳食端了过来,“殿下,您先吃些东西吧,不然,您脸色这么差,见摄政王终归不好。”
言烨指尖颤了颤,伸手接过粥,食不知味地往口里送。
“她还会在意吗?”
“会的,摄政王那么在意您,那么深的情意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
言烨眸光微微一亮,对,他不信她就这样忘了他。
她只是太过生气罢了。
……
“殿下,臣子跟您进宫,真的可以吗?”
马车上,齐煜看着身旁的女子,有些不安地问道。
甄善握住他的手,笑道:“怎么就不可以了?”
齐煜脸微微一红,“臣子……”
甄善抬手,帮他理了理垂落在胸前的头发,“不是跟你说了吗?私底下,不用总是用敬称。”
齐煜抿唇一笑,“习惯了。”
“这习惯要改。”
“好,听殿下的。”
甄善摇摇头,也没再计较称呼的事情,嘱咐道:“到了宫里,我让玄柒跟在你身边,他是男子,可以进后宫,你先去帮我看看凤君,之前玄衣卫传来消息,入冬以来,他一直卧病在床,我担心他把自己熬坏了。”
“殿下别担心,凤君陪伴陛下多年,陛下不会真的置他于不顾的。”
甄善无奈一叹,是啊,凤君除了性子有些转不过来,样样出挑,对皇姐更是尽心尽力,多年夫妻,却偏偏比不过一个小人,何其悲哀?
她皇姐可真是彻底昏了头了。
齐煜握紧她的手,眸中有担忧。
甄善笑了笑,“希望皇姐也能早日跟我一样,认清身边谁才是真心的。”
齐煜脸更红了,睫羽轻颤,小声道:“无论如何,阿煜一定会永远陪在殿下身边的。”
甄善眸中染上笑意,将他抱在怀中。
到了皇宫,甄善叮嘱玄柒照顾好他,才往朝凰殿去。
齐煜看着她的背影,这次他没有落寞,不是无望,只余满满的期待和欣喜。
“齐公子,这才刚分开,您就想殿下了?”
玄柒有些揶揄地说道。
齐煜有些不好意思,但并没有什么羞怯,温和一笑,“走吧,我们拜见凤君。”
除了在甄善面前,他总是将自己放得很低,其他时候,齐煜还是那个风度翩翩、温润知礼的齐家大公子。
这边,甄善进了朝凰殿,曾是最亲密的姐妹,如今来来回回几句场面话,剩下的除了无言就是尴尬。
“钦天监说天象已恢复正常,你也不用再回皇陵了。”
“是,”甄善垂眸点头,“陛下,先前微臣递过请您赐婚的奏折,不知您如何看?”
女皇沉默几息,“你真的打算娶齐煜为王夫?”
“是。”
“为何?你先前不是不喜欢他的吗?”
甄善淡淡一笑,“微臣如今才知谁是真心之人,自是不想再错过。”
女皇垂眸,“齐家虽因功绩被赐予爵位,但依旧是商贾家族,齐煜的身份不足以成为你的王夫。”
“微臣从不求什么门当户对,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女皇眸光沉沉地看着她,几乎想问,那言烨在你心中算什么?
但问了,不过让她们姐妹情分更冷,彼此更尴尬罢了。
“你真的决定了?”
“微臣如今只愿娶齐煜为此生唯一的丈夫。”
言烨刚到朝凰殿外,入耳就是她这般坚定的话语,他僵硬在原地,浑身血液逆流,心似坠入无底深渊,恐惧、冰冷、无望,还有刻骨的恨意。
只是,他也不知是恨自己,还是恨那个取代了他的男人。
女皇点点头,“既然你已决定,朕就择日为你们赐婚……”
“不许!”
冰冷的声线传来,女皇抬眸看向来人,诧异,“阿烨,你怎么来了?”
836.回首繁华如梦渺(74)
言烨没有理会她,他一步一步走到甄善面前,如雪如玉的俊颜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眸子溢满痛楚。
“你不可以。”
甄善冷淡地看着他,“本王的婚事,还轮不到皇贵君置喙。”
“不,”他从来都不当什么见鬼的皇贵君。
甄善转头,看向女皇,“陛下,赐婚圣旨请您尽快赐下,微臣先告辞了。”
“你要逼我杀了他吗?”
甄善眸色一寒,恐怖的杀意自她周身蔓延,“你敢?”
言烨不想跟她争执,不想再与她加深隔阂,他伸手,想要去抓住她。
甄善冷冷避开,“皇贵君,请自重。”
“你别娶他好不好?”
“与你无关。”
言烨眸中悲凉浓得令人心颤,几近卑微地祈求,“善善,你说过的,我会是你今生的丈夫的。”
甄善可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了?皇贵君。”
言烨慌忙地解释,“你想我不是,我现在就不是,我……”
“够了,你如何与本王再无瓜葛,本王的事情,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话落,甄善不再理会她,朝脸色沉沉的女皇行了一礼,转身冷漠地踏出朝凰殿。
言烨眸光晃颤,心脏被撕碎,鲜血淋漓。
女皇走到他面前,心里有难堪,更多的是苦涩,“阿烨,小善一向执拗,她决定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你莫在为难自己了。”
不,他不甘心。
她明明说了,他是她唯一动情之人的。
言烨没有看她一眼,转身追了出去。
“阿烨!”
女皇伸手想去拉住他,却被狠狠甩开了。
她痛苦地闭上眼,笑得绝望又怨恨。
从小到大,父君是,母皇是,他们眼中永远都只有甄善,身为姐姐,她从来不去跟妹妹争,一心一意地照顾着妹妹。
她知妹妹优秀,知她风华绝代,也甘愿成为绿叶,做她的陪衬。
就是皇位,她也愿意给,她只要言烨,只要他,为什么甄善还要跟她抢?
……
齐煜安静地站在朝凰殿外,眸光定定地看着里面,等着那道身影的出现。
倏而,他眸光一亮,连忙迎了上去,“殿下。”
甄善见到那抹温润含笑的蓝色身影,浑身冷意褪去,加快脚步,握住他的手,“怎么这么冷?你在这里等很久了?”
齐煜摇摇头,“没有很久,凤君正好在休息,我不敢打扰,就自作主张让玄柒带我来朝凰殿外等您。”
甄善抬手拂掉他大氅上的雪,帮他把兜帽带上去,“去马车上等我也是一样的,这么冷的天,在这刮风,要是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齐煜从玄柒手上接过汤婆子,“我不冷,殿下你刚从殿里出来,捂个汤婆子吧。”
甄善把汤婆子往他怀里塞去,“本王一个习武之人,怕什么冷,你呀,才是要好好暖着。”
齐煜脸色红了红,刚想说什么,却突然触及她背后一双藏着刻骨痛色的冰冷眸子,他微微一怔,脸色淡了下来,行礼,“见过皇贵君。”
从前,他因殿下喜欢越国四皇子,抱着殿下幸福就好的想法,天真地以为言烨对殿下也是真心的,定会好好珍惜她,所以他默默退出,远走。
然而,这人却狠狠践踏殿下的真心,害得殿下与陛下姐妹隔阂,他无法忘记,先前在行宫时,他偷偷藏在角落里,看着殿下疲惫地望着京城的方向,满身寂寥。
那是他小心翼翼捧在心尖的神啊,无论什么时候,都自信睥睨,是凌于九天的仙人,可如今……
言烨恨他,齐煜更恨。
甚至齐煜还想过,就算拼尽一切,也要杀了他。
只是终究,他没有冲动,言烨死活他不在乎,可他害怕自己的行为,最终要殿下为他买单。
如今,齐煜怎么都不会再放手,不会退让一步了。
殿下是他的!
齐煜不觉握紧甄善的手,坚定地站在她身边。
甄善温柔地将手指穿过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自始至终,没去看言烨一眼,轻声道:“不早了,我们回府吧。”
齐煜眸中的紧张不觉散去,轻轻点头,“好。”
冰冷的雪打在言烨脸上,他怔怔地看着她温柔地牵着另一个男人,那是曾对他才有的温柔,如今,她却悉数收回,给了别人。
他曾以为自己无心无情,即使是以情设局,他也能全身而退,不会有半点留恋。
然而,到最后,全身而退的却是她,不再留恋的也是她,而自认理智薄凉的他,却陷于其中,越来越疯狂。
“噗!”言烨呕出一口血。
“殿下,”向壹担忧至极地扶住他。
甄善也曾伤到这般吐出心头血,只是那一口血出去了,也将她的情带走。
可言烨却办不到,心脏一阵又一阵的痛苦和绝望,一步一步将他逼疯。
他想告诉她,是他后悔了,是他错了,他想放弃所有,回到她身边,她想守护风吟,他帮她,他什么都答应她。
“为什么她不愿听我说?”
“殿下,您别再执着了,从您踏入这个皇宫时,就没有回头路了啊,”向壹难过地劝道。
“没有回头路?”
言烨一字一顿、机械地重复他的话。
向壹压低声音,“只要她还是风吟摄政王,你们永远都是敌人,她永远都不为世人所容。”
言烨瞳孔紧缩,眸光冷寒地盯着他,如恶鬼锁魂。
向壹心中浮起恐惧,但还是坚持道:“属下句句肺腑。”
“是吗?”
他声线幽冷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只是,言烨望着她离开方向的眸光,就连自小服侍在他身边的向壹都觉得毛骨悚然。
……
837.回首繁华如梦渺(75)
冬至宫宴后,甄善发现自己在京城的势力不断地被排挤,在朝堂上,女皇虽从未故意针对她,但隶属对方的直系官员却开始处处挑她手下的刺。
甚至她扶持起来的武将,好几个都被女皇用各种名义贬的贬,驱逐的驱逐。
甄善再看不出她那位好皇姐在针对她,那她就傻了。
看着她眸中不时划过的怨恨,甄善除了心凉,就是苦笑。
终究是她自己太天真了。
皇室怎么会有平凡的亲情?
只是,她从不知道,自己的亲姐姐对她有这么多的不满。
可,无论她们的私怨是什么,都不该在这时爆发,让风吟越发动荡。
早朝过后,甄善望着阴霾的天空,每一次呼吸,都是一口刺心冰寒的冷气。
她转眸看着朝凰殿的方向,沉默许久,还是叹息一声,往那走去。
……
“结党营私,私信大臣,对朕指指点点,甄善,你真把自己当风吟的幕后帝王,而朕是你的傀儡,就该一直听你的话?当初皇位没给你,你很不甘心吧?是不是下一步你就要造反,推翻朕呢?”
女皇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直直地跪在下首的人,脸上再没一丝温柔,暴怒厌恶,话语更诛心。
甄善神色苍白,哑着声音,“微臣没有。”
啪!
女皇抓起桌子上的奏折,狠狠摔在她的脸上。
“没有?你当朕是傻子吗?摄政王殿下好威风呢,威震天下,你何时把朕放在眼里过?”
甄善额角滑下鲜血,她却仿佛没有感觉到,垂着眸平静地听着呵斥。
“你这样子是做给谁看?怎么?朕还冤了你不成?甄善,你恃宠而骄,目中无人,肆意妄为,以为军功在身,风吟就是你的?别忘了,朕才是风吟的君主。”
“滚出去,跪在朝凰殿外好好反省怎么当一个臣子的!”
“微臣遵旨。”
甄善撑着站起来,一步一步踏出朝凰殿。
门口,言烨眸光晃颤地看着狼狈的她走出来,仿佛连呼吸,都是锥心刺骨的痛。
甄善好似没有看到他一眼,冷漠地从他面前走过,掀起衣摆,脊背挺直地跪在雪地中。
言烨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浑身动一下,都是不堪重负。
凤栖宫
齐煜正在跟凤君说话,忽然,一个宫人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凤君,齐公子,不好了,陛下不知为何大怒,罚摄政王殿下跪在朝凰正殿外反省。”
“什么?”
凤君和齐煜站了起来,脸色都很不好,尤其齐煜,更是慌慌张张地冲了出去。
“齐公子……快,跟本宫去朝凰殿。”
凤君眸中满是着急,陛下怎么能如此糊涂啊?
路上,凤君险些撞上急匆匆赶来的二皇女,“梁王殿下。”
“姐夫。”
甄筠看向凤君,拱手行礼。
她是对甄皓唾弃到不行,但关她正夫什么事?
为难一个男人?甄筠觉得自己还没这么没品。
“梁王殿下这是要去朝凰殿?”
二皇女面色黑成锅底,咬牙切齿,“她甄皓是不是非得毁了风吟才甘心?”
凤君脸色微变,“殿下请慎言。”
“她敢做,还不敢让别人说了?”
凤君无奈,“陛下正在盛怒中,梁王殿下先回去吧。”
“本王还怕她不成?”
甄筠冷哼,她一生就怕过两人,但不好意思,没一个是她甄皓。
“你这样,只会让摄政王殿下更加难做。”
甄筠沉默,心中再次对甄善恨铁不成钢,以前收拾她的时候不是挺威风,挺霸气的吗?
现在,她怎么就不硬一点呢?
“可本王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甄皓毁了风吟的守护神。”
凤君沉沉叹息,“若是梁王殿下信得过本宫,就交给本宫。”
甄筠怔了怔。
……
“殿下!”
齐煜跌跌撞撞地跑到甄善身边,看着脸上满是鲜血,双眸泛红,浑身都在发颤。
听到他的声音,甄善脸上的冷漠褪去,看他鼻子红红的,几乎就要哭出来了,眸光一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温柔道:“这儿冷,乖,先去凤君那,不然我让玄衣卫送你回府可好?”
齐煜跪在她旁边,拿出手帕,轻轻帮她擦着脸上的血,难受忍不住哽咽。
甄善握住他的手,“我没事,别担心。”
“殿下,我不走,我陪您跪着。”
甄善无奈,“玄柒,扶公子起来。”
齐煜摇头,着急道:“殿下!”
“阿煜,听话,你身子弱,莫冻着了。”
“我……”
“殿下说得有理,齐公子还是先起来吧,雪地冰冻,你非习武之人,会冻坏的。”
凤君走了过来,温声道。
“姐夫,麻烦您先带阿煜离开。”
凤君摇摇头,“本宫去见陛下。”
甄善黛眉微蹙,“姐夫,这事您和阿煜都别掺和了。”
凤君叹息一声,“殿下,本宫是凤君,也是陛下的丈夫。”
838.回首繁华如梦渺(76)
话落,凤君朝她行了一礼,抬脚走了进去。
“姐夫……”
甄善凝眉,心里隐隐的担忧。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殿中就传来争吵的声音。
凤君没多久就走出来,在甄善旁边跪下,叩头,大声道:“请陛下三思。”
“姐夫,您先回去吧……”
甄善话还没说完,女皇怒气冲冲地走出来,指着凤君,“你是朕的正夫,却总是跟别人一个鼻孔出气,天天要朕这样,要朕那样,朕是你们的傀儡吗?好啊,你想跪,那就去跪吧,跪完,滚回你的凤栖宫,一辈子都别出来,朕再也不想看到你这张脸了!”
“皇姐!”
甄善忍不住怒道:“他自小就陪着您,跟您一路相伴到现在的丈夫啊!”
女皇尖声吼道:“所以他现在也站在你这边,你很得意是不是?”
甄善苦涩至极,闭了闭眼,“陛下,千错万错都是微臣的错,请您莫迁怒凤君。”
一句“再也不想看到”让凤君僵在原地,心里最后那丝情意也冷了下去。
原来,他在自己的妻主眼中,就是这般不堪的吗?
呵,凤君眼睛酸涩得厉害,却再也流不出半滴眼泪。
“来人,摘了摄政王的王冠,三皇女不尊圣上,企图犯上作乱,剥夺所有职位,驱逐皇城,永不入京!”
甄善瞳孔一缩,绝望地闭上眼。
齐煜震惊过后,狠狠地推开靠近她的宫人,“滚开,滚开,别碰殿下!”
“放肆,”女皇怒喝一声,“区区一个商贾之子,竟然违逆朕的旨意,如此低贱顽劣之人,岂能入皇室玉牒?”
齐煜脸色一白,却死死护在甄善身前,不让任何碰她。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当众如此折辱殿下。
甄善心冷如冰,抬手,缓缓卸下玉冠,披头散发,深呼吸,抬头高声道:“也求陛下将罪臣的玉牒除去,逐出皇室!”
“殿下!”
甄善握住齐煜的手,温柔道:“抱歉,我本想给你一个盛世婚礼,余生荣华,如今,却可能要让你陪我吃糠咽菜了。”
齐煜眸光晃颤不已,跪在她面前,伸手将束发的玉簪拔下,温柔地拢起她的头发,帮她束好。
她的尊严,他来捧起。
“殿下,您去哪儿,阿煜就去哪。”
甄善心又涩又暖,“好。”
至少她不是一无所有。
凤君绝望地看着这一切,突然,他失声喊道:“陛下,求您看看面前这个为您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妹妹,求您看看风雨飘摇的风吟吧!”
话音落,凤君骤然冲向前方的柱子。
“姐夫!”
“凤君!”
甄善慌忙爬起来,抱住满头鲜血的凤君,“快,快传太医啊!”
凤君撑着最后一口气握住甄善的手,“殿、殿下、求、求您……别……弃……陛、陛下……”
“姐夫!”
甄善看着凤君没了气息,痛苦大喊。
女皇愣住,满目的鲜血让她不知所措,她跌跌撞撞地跪在凤君面前,失魂落魄地握住他逐渐冰冷的双手,“子、子瑶,你别吓朕,别吓朕啊!”
“子瑶!”
……
甄善坐在朝凰殿外的石狮子旁,麻木地听着里面的哭喊声。
“殿下,”齐煜跪在他面前,紧紧握着她冰冷的双手。
甄善沙哑着声音,“阿煜,其实该死的应该是我才是。”
如果不是她太过自负,如果不是她引狼入室,皇姐不会魔怔,凤君也不会死。
“不是的,不是的,殿下,不是您的错……”
“是你逼我的。”
幽冷的声音传来,甄善眸光一寒,抽出腰间的软剑,刺向前方的那抹白色身影。
“殿下!”
向壹一惊,想挡在前面,却被言烨推开。
噗嗤,利剑狠狠刺入他的肩头,鲜血一点一点将他的白衣染红。
言烨看了一眼冒血的肩头,脸色惨白,浅淡眸子定定地看着她,“不杀了我吗?”
剑声鸣动,昭示主人的杀意,甄善眸色冷冽,“本王迟早要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吗?
言烨淡淡勾唇,他现在不就是了吗?
甄善憎恶地转身,牵过齐煜的走,往宫外走去。
言烨身体晃了晃,强撑着站在原地,紧握的双拳,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溢出。
是她逼他的。
一直在逼他,将他一点一点逼疯。
……
凤君丧礼后,女皇没有再提什么要收回甄善权利的话,也没似从前,日日围着言烨转,只是下了死令,谁若敢动他,就先从她的尸体踏过,而后终日将自己关在朝凰殿中,不上朝,什么都不理会了。
而这时,蜀地那边男人集体爆发起义,反抗女权,形势不容乐观,甄善只能几个元老镇守京城,自己再次披上铠甲出征。
这一战,一打就是两年,连年的战乱,风吟就是在富裕,也消耗不起,加之又发生了不少天灾人祸,强大的女尊国摇摇欲坠。
839.回首繁华如梦渺(77)
而天下男权列国可不会什么道义,趁火打劫、趁你病要你命这种事,他们做得完全没有压力。
北漠、越国等数十个国家结盟,大军朝风吟碾压过来。
甄善奔波于前线,只是她再强大,再用兵如神,也分身乏术,四面楚歌下,她守住一方,却护不住另一边。
直到她接到二皇姐和镇北侯战死沙场,北方沦陷的消息,甄善知道,这次不管是她,还是风吟,都穷途末路了。
但,无论如何,拼尽她最后一口气,她也要死死守住前线。
“殿下不可!”
帅营内,几个将领在听完甄善的话后,皆连连反对。
“这里被称为死亡峡谷,不说殿下能不能安全过去,一旦敌军有埋伏,就是死路一条啊。”
甄善负手,垂眸看着沙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王若是能绕过去,将敌军粮草尽数毁去,便可暂解了这边的危机,各位将军,北方等不起了。”
“殿下,那让臣去。”
“没用的,除了本王和玄衣卫,你们谁去,都只是送命。”
“可若是您出事了,风吟怎么办?”
“本王僵持在这,等待的也只是风吟被覆灭,我们被夹击的下场。”
营帐中一时弥漫着绝望悲哀的气息。
她们跟随殿下征战多年,再危险的时候没有过?可却从未有这么一刻,如此疲惫和无望。
甄善抬眸,看着自己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将军们,退了一步,拱手,朝她们执礼,“各位将军,这边,交给你们了。”
“殿下,万万不可。”
几个将领一惊,连忙单膝跪地,不敢受她的礼。
甄善将她们扶起,“风吟这场灾难,是本王引起的,本王万死难辞其咎,唯有以命护我风吟山河。”
“殿下,您莫这般说,风吟若是没有您,早已被那些男权国踏在脚下,是属下们没用。”
甄善眼底划过一抹悲凉,世人终难容那一枝独秀,她们无法颠覆这个世界,就只能被这个世界的规则碾压。
何其不甘?
……
“殿下,您先吃点东西吧。”
齐煜端着饭菜进来,见甄善还在处理军务,眸中有担忧,温声道。
甄善抬眸,对他温柔一笑,起身去帮他拿托盘。
齐煜没让她拿,将饭菜放在桌子上。
甄善笑了笑,牵过他的手,一起坐下,“你好像又瘦了,可是后勤的事情太累了?”
齐煜看着脸色苍白,下巴削尖得厉害的她,心里涌起一阵阵难受,真正瘦和累的人是她啊。
他温和地笑着摇头,“不累的,殿下不用担心我。”
他不能帮她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不拖累她。
甄善看着他,“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带你去个地方。”
齐煜一怔,“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可否能直接交给我就好,您去忙别的。”
甄善笑着摇头,“那可不行,我还是得亲自去才可。”
齐煜有些失望,“这样啊。”
甄善将筷子递给他,齐煜也不敢再多想别的,赶紧办好事情,殿下才能轻松一些。
……
饭后,甄善带着他骑上惊风,出了军营。
两人一路往丛林走去,齐煜虽有疑惑,但并没有问,只担心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任务,自己又会不会拖她的后腿。
穿过丛林,惊风在一处湖泊前停下,甄善扶着他下马,“到了。”
“这儿是?”
甄善带着他到湖边草地上坐下,夕阳渐渐落下,艳红的太阳宛若慢慢沉入湖中,原本清澈粼粼的湖水仿佛烧了起来,风一吹,火红的水波翻滚,如焰火翻涌,令人不觉想后退,就怕被这燃烧的水波淹没。
齐煜瞪大眼,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奇景。
“好看吗?”甄善轻笑问道。
“嗯,殿下您怎么发现这里的?”
“我以前常年在边关,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到处跑,一次偶然闯入这里。”
齐煜眉眼一弯,“原来殿下竟是这般闲不住的人。”
“年少气盛,最是喜欢尝试各种挑战。”
“殿下如今还未过二十五,正是年少风华呀。”
甄善抿唇一笑,头靠在膝盖上,侧眸看他,“阿煜跟我在一起怎么就,有没有觉得本王并非你想象中那般完美的人,心中有些失望呢?”
齐煜连忙摇头,“没有,只觉得殿下很好,真的很好。”
只是除了是他的神,还是他能触手可及的爱人。
甄善抬手揉揉他的头发,“阿煜也很好,比谁都好。”
齐煜脸微微一红,“殿下,您不是说有事要办吗?”
甄善直起身,神色严肃起来,“确实。”
“那咱快点走吧,别耽误了正事。”
“确实得快点。”
甄善突然靠近他,吻住他的唇瓣。
齐煜瞪大眼,整个瞬间僵硬成木块,愣愣地看着她。
甄善眸中划过笑意,“傻子,放松。”
齐煜双手无措地搭在她的肩膀上,睫羽颤动得厉害,还是紧张到不行。
甄善轻咬一下他的唇瓣,好笑道:“你这样,本王可真像是调戏了良家妇男的女流氓啊。”
齐煜垂眸,红着脸摇摇头。
不、不是的,殿下对他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甄善将他抱在怀里,轻抚他的头发,“阿煜,本王先前从皇陵回来,就请女皇赐婚,只是后来……两年多了,一直没能给你一个婚礼,对不起。”
齐煜温柔笑道:“能陪在殿下身边,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了,殿下,不用说对不起,阿煜没有任何遗憾,真的。”
840.回首繁华如梦渺(78)
甄善眸光一颤,执起他的手,将一个银色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这是?”
“据说遥远的西方古国,夫妻之间,都会在无名指上带上同样的环,这种环叫戒指,寓意心连心。”
齐煜怔住,眸光晃颤得厉害,“殿下……”
“阿煜,你可愿嫁给我?”
齐煜猛地搂住她的脖子,“殿下,阿煜从来就是您的人,”何来愿不愿意之说?
甄善收紧手臂,这一世,得一真心之人,足以。
以天为证,两人三拜,完成夫妻之礼。
红色披风披在草地上,感觉到他身体轻颤,甄善亲了亲他的唇瓣,“别怕。”
齐煜抓紧她的衣衫,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怕。”
甄善手落在他腰间轻轻摩挲,揶揄道:“真的?”
齐煜脸红得滴血,“真、真的。”
甄善眸光微暗,正打算彻底将自己的小媳妇吞吃入腹。
嗡!
军营那边传来警报声,暧昧的气氛瞬间破灭,甄善神色一凝。
齐煜脸上红色褪去,着急道:“殿下,我们得赶快回去。”
甄善点头,抬手将他打横抱起,足尖一点,跃上马背,驱马往军营那边赶去。
……
半个月后,甄善领着玄衣卫进入死亡峡谷。
齐煜原本想跟去,但想起自己无武功伴身,去了也只是给她添麻烦,影响她的计划。
因此,他再担忧不安,也只能留在军营。
只有他安全了,她才能心无旁骛。
可,一天又一天,十日后,齐煜站在城墙上,神色惨白看着攻城的敌军,脸上不觉满是泪水。
殿下!
风吟几个将领面上绝望又哀痛,她们拔剑,怒吼,“风吟的将士们,跟我们出去,杀了这群该死的敌人,为殿下报仇雪恨!”
“杀!”
敌军攻城,殿下失败了,再也回不来了。
两天一夜,齐煜不吃不喝地站在城墙上,看着她们风吟的将士一个个倒下,看着那群面目可憎的侵略者踏着她们的尸体即将冲破城门。
他再次推开哀求他离开的人,“城门快破了,你们快走吧!”
“公子……”
“殿下,还在等我。”
齐煜望向天空,好似看到她站在云端,对他温柔地伸手。
“殿下!”
齐煜没有任何犹豫地将手伸过去,整个人直直地往城下坠去。
“公子!”
风吟熙文帝五年秋,风吟边境被全面踏破,那位传奇的风吟战神也结束了她的神话,陨落在死亡峡谷中,尸骨无存。
而她的王夫跳下城楼,为她殉情。
在第一场雪来临时,风吟京城被破,传言温和仁善的熙文帝再次做了一件令天下震惊的事,她亲手烧了整个风吟皇宫,杀了她的侍君和孩子。
随之她带领京城所有皇族和朝臣,与敌军血战到最后。
风吟这位末代女皇,论帝王之术,她比不过先代的女皇们,论谋略才能,她与妹妹完全无法相比,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世人对她褒贬不一,但无疑,她的多情和猜妒,是毁掉风吟的原因之一。
然,身为一个女皇,她原先一直都是自己亲妹妹的陪衬,从前,世人只知风吟摄政王甄善,何曾知道风吟女皇甄皓?
就连她的皇位,也是她母皇逼于无奈,才传给她的,而她爱的男人,心里也只有妹妹。
她这一生,何尝不是悲剧呢?
只是,人死如灯枯,一切爱恨情仇都终了,留下的不过是史书寥寥几笔,以及世人或叹息或唾弃的言论。
……
“殿下,有埋伏,您快走,快走啊!”
“殿下!”
“前辈,她如何了?”
“闭嘴,渣滓,离她远些。”
“阿舒……”
“谁让你这么叫我的?老渣滓,你也给我滚远点,你们师徒都不是个东西,她要是出事,老娘要你们都陪葬。”
“善善,别睡了,醒来可好?”
甄善仿佛沉浸在血海中,满目鲜血,白骨森然,无数哭嚎声、哀求声、惨叫声回荡在耳边,折磨得她几近崩溃。
不知过了许久,鼻尖血腥味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苦涩的药味,她耳边不时有温柔的说话声,只是这声音让她心寒透底,只想逃避,不时又有不耐的争吵声。
可她情愿听到这争吵声,而不要听那个温柔的声音。
然而,那个声音却似阴魂不散,总是缠着她不放,还宛若实质,能触碰到她的身体。
甄善厌恶极了,恨不得自己是聋子,恨不得将他碰到的地方都剁了。
离她远点,离她远点……
滚、滚!
甄善倏而睁开眼,明明沉睡许久,眼里却还满是血丝,她怔怔地看着白色的床幔,这是哪儿?
但总该不是地狱,哪有地狱还满是药味的?
所以,她没死?
那……
甄善瞳孔一缩,猛地想起身,浑身却如被人拆了一般,又痛又无力,而她别说起来,连动都动弹不得。
841.回首繁华如梦渺(79)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丫头,你醒了?”
甄善听到熟悉的声音,转眸,声音沙哑至极,“婆、婆婆……咳咳。”
她一开口,冷气灌入喉咙中,咳得她眼前一阵阵发晕,浑身更是抽痛得厉害。
“丫头,刚醒先别说话,先缓缓。”
甄善强撑着调整呼吸,以免自己再次晕过去。
蛊婆婆扶着她,给她喂点水,“感觉如何?”
甄善疲惫摇摇头,忽然想到什么,哑着声音问道:“婆婆,这里是什么地方?”
蛊婆婆沉默。
“阿煜,还有我皇姐呢?”
“丫头,你身体还虚,先好好休息好吗?”
甄善眸光晃颤,心不断往下沉,一字一顿地说道:“告诉我。”
“丫头……”
甄善撑着就要起来。
“丫头,你别乱来,你现在的身体可经不起你一点折腾,”蛊婆婆连忙阻止她,“你先好好躺着,我告诉你就是了。”
甄善定定地看着她。
蛊婆婆沉声叹息一声,将死亡峡谷之后的事情悉数告知她。
虽已猜到,可心脏痛到窒息,甄善双眸通红,浑身直发颤。
痛到极致,恨到极致,也悔到了极致。
“丫头,逝者已逝,你……节哀。”
甄善颤抖着唇瓣开口,苦涩至极,“婆婆,你说得对,我后悔了。”
蛊婆婆闭了闭眼,“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好好活着才不负了他们。”
甄善却情愿自己死在了峡谷、死在战场里,至少死得其所,不必如现在,苟延残喘,生不如死。
“婆婆,这里是什么地方?”
蛊婆婆默了默,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今,还有什么是更糟糕的吗?”
“越都,摄政王府。”
越国,果然,甄善心中讽刺到了极点,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她这个亡国废物成了阶下囚了。
只是,“摄政王?”
就越帝那德行,还能容许有摄政王的存在?
“你昏睡快八个月了,前越帝中风瘫痪,大皇子言韶登基,特封在风吟卧薪尝胆,从内部瓦解风吟,为联盟军提供布防图,奠定此战胜利的大功臣,越国四皇子言烨为摄政王。”
如今的言烨可是天下男人骄傲的大英雄,推翻了离经叛道的女权国度,杀了风吟女罗刹甄善,为他们男人大大地争了一口气,让天下女人再不敢反抗他们男人。
“呵,”甄善冷笑一声,“成王败寇,我认了。”
蛊婆婆拍拍她的手,“不管如何,丫头,活下去。”
“既然活下来了,我就不会死的,”至少现在不会。
她还要让那个人血债血偿,要他万劫不复。
甄善伤势很重,在死亡峡谷,她被偷袭了一箭,差一点就贯穿了心脏,能活下来,算是奇迹了。
即使伤口已经愈合,可终究伤了根本,她如今的身体,说句残破都不为过,还没清醒多久,就再次晕了过去。
言烨上朝回来就听到她醒了的消息,从来冰冷的俊颜浮起惊喜,连忙大步往她的院子走去。
只是,刚走到门口,他却有些踟蹰了,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可,即便是囚禁,他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她是他的,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他的。
蛊婆婆拿着药碗出来,迎面就撞上站在门口的言烨,脸色瞬间臭了下来,好似看到一只苍蝇一样,恶心又不耐。
“前辈,善善醒了?她还好吗?”
言烨见她转头就想走,上前挡着问道。
蛊婆婆嘲讽,“她带了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回去,全心全意地护着,结果那东西却毁了她的国家,害死她所有亲人,连她自己都成了那东西的阶下囚,你说她好吗?”
言烨眸光一颤,“你、告诉她了?”
“老娘不告诉她,她就不会猜到吗?你真当她是傻子啊?呵,可不是傻子吗?当初我一劝再劝,她就是要救你,说什么她总不能因为你因有威胁风吟的可能,什么还没做,就要让你去死,说什么她信你,哈,信到最后呢?她陪了她自己,陪了她的国家和所有亲人,你可得意着呢,是吧。”
一字一句,言烨被刺得狼狈不堪,他死死握着拳头,眸光很冷,“女权国度本就为世人不容,颠覆是必然,她担着风吟,就是天下的敌人,迟早粉身碎骨的……”
“所以你是为了她好才灭了她的国家,害死她的亲人?哈哈,那她可感谢死你了,姓言的,你果然跟你那师父一样,虚伪又恶心,明明算计伤害,却还要打着一个为别人好的名义。”
言烨闭了闭眼,没有再跟蛊婆婆争论,有些事情,越争不过就越狼狈罢了。
蛊婆婆也不想再跟这种烂人费口实,甩袖走人。
只是没走几步,迎面又来了老烂人,蛊婆婆简直恶心得隔夜饭都快吐了,手上的药碗狠狠就往他脸上砸去。
842.回首繁华如梦渺(80)
天机阁主避开,白衣翩翩,仙风道骨,即使到了天命之年,他容貌却似刚过而立,儒雅俊美。
他无奈,“阿舒,你怎么了?”
“伪君子,贱人!”
“阿舒,当年之事……”
蛊婆婆眸光狠戾,一把毒药就往他门面而去,“你还敢提当年,天机,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天机阁主挥开毒药,“你听我解释好吗?”
“呵,听你这个伪君子当年怎么把我当傻子算计,现在又怎么教你徒儿玩弄我那丫头,你们师徒真是好得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很骄傲吧?”
“阿舒,风吟覆灭,是天命所归……”
“够了,天机,你最好别让我找到什么把柄,否则,我定毁掉你所有。”
天机阁主看着她冷漠的背影,无奈又苦涩地摇摇头。
我们师徒是你们的劫,你们何尝不是我们放不下的痛?
阿舒,如若我们当年不要那么冲动骄傲,怎么会到了这般地步?
……
甄善再次醒来,眼前有点昏暗,她转眸,对上一双隐忍着惊喜和忐忑的浅淡眸子,眼中迷茫褪去,染上了刻骨的憎恨和厌恶。
言烨心脏抽疼,扯了扯唇瓣,小心道:“你醒了?饿不饿?”
“滚。”
“我温了粥,你起来喝点。”
“滚。”
言烨喉间发涩,伸手想要去扶她。
甄善不顾自己的伤势,抬手拍开,“滚开……咳咳。”
言烨一惊,连忙道:“我不碰你,你别激动,小心身体。”
甄善挪着沉重不堪的身体,脸上不掩饰的警惕和反感。
言烨脸色发白,声线微哑,“我让下人进来服侍你。”
他看了看她,黯然苦涩地起身走了出去。
甄善整个人无力地跌回床上,怔怔地望着床幔,宛若没了生气的行尸走肉。
“夫人,奴婢扶您起来喝药?”
两个青衣婢女恭敬地行礼道。
甄善冷冷地看着她们,“夫人?再敢这么叫我,杀了你们。”
婢女面色白了白,有些不知所措。
甄善自嘲,她也是疯了,冲两个下人发什么火?
“扶我起来吧。”
“是。”
婢女见甄善没闹,平静地喝粥吃药,松了一口气。
殿下说这位是王府女主人,若是惹她不悦,谁都别想活命。
只是也不知道,如今权势滔天的殿下怎么会如此执迷病弱卧榻的女子?
婢女小心翼翼地偷看了甄善一眼,见她虽因昏迷许久而脸色苍白消瘦,却怎么掩不住那绝色的容颜,可想原本的她,有多风华绝代。
也难怪殿下如此倾心,真是幸运。
甄善不知道婢女在想些什么,知道了,定然讽刺一笑,得他倾心,下场就是众叛亲离、国破家亡,这种幸运,你们想要,给你们。
她喝完药,靠在床沿,冷冷道:“下去。”
“是,奴婢告退。”
甄善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与她以前在风吟看时并无区别,只是月儿依旧,风吟却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甄善垂眸看着自己这双苍白得布满青色血管的手,她曾因为她能用这双手,撑起风吟百年,却没想到,也是这双手,最后毁了风吟。
母皇说她为皇,定能让风吟走到巅峰。
若是她知晓今日的结局,恐怕会恨不得当初她就死在水池中吧。
也是,若她不出现在风吟……
甄善闭了闭眼,收起这些没用的情绪。
现在她再悔恨都没用了,阿煜、皇姐、姐夫都没法活过来,风吟也重建不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
她是,言烨也是!
屋外
“夫人如何?”
言烨看着面前的婢女,问道。
“回殿下,夫人用了粥,也喝了药了。”
言烨松了一口气,淡淡颔首,“好好伺候主子。”
“是。”
言烨挥手让她们下去。
他望向屋内,眸色微黯。
只是不管什么原因,她愿意好好调养身体就够了。
往后……
言烨心微颤,不敢想,也不知如何去想。
但如今,善善,是你说过的,强扭的瓜不甜,可扭都扭了,怎么再去在意是否是甜的?
爱也好,恨也罢,你我注定纠缠一生。
即使折断你的翅膀,让你痛苦,我也不放手。
……
随后的几个月,甄善都在养身体,不养,还没报仇,她不是卧病在床苟延残喘,就是这条残命直接断送。
每日言烨都会来,只是她除了冷脸、无视,对他开口,不是“滚”就是“滚开”,从不掩饰的仇恨和厌烦。
担心她动怒不利修养,言烨也不敢再随意去触碰她,只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偶尔尝试着跟她说些话,即使她从不回应他。
甄善十分不耐烦他,故意调整了自己的清醒时间,他来的时候,她总是睡过去,眼不见为净。
言烨发现了,却只有苦笑和落寞。
他们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他坐在床边,看着就算睡过去,眉头也警惕地蹙着的人,言烨指尖颤了颤,几次伸手,都不敢去触碰。
他报了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权势,有了问鼎天下的资本,可他也亲手毁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毁了那份二十多年来,唯一无暇的温暖。
真的值得吗?
不值得的,但如今,谁都没有回头路了。
这段已面目全非的感情,他也不会能维持多久?
守着她,她想报仇也好,她想如何都好,他都等着,也受着,唯有放她离开,他做不到。
囚禁、折断她的翅膀,无论有多卑鄙,他都在所不惜。
843.回首繁华如梦渺(81)
“夫人,您的头发?”
这日,婢女用生姜水给甄善洗了头发,只是再擦拭的时候,原本白色的毛巾,竟然沾上大块大块的黑色,而她原本乌黑的发丝,也寸寸成白。
甄善闻言,转头,看了看自己大片已变成白的发丝,眸光微微一晃,心中泛起细密的痛楚,随之又化为讽刺。
青丝成白,只是嘲笑着她从前的愚蠢和眼瞎,可笑至极。
“去请蛊婆婆过来。”
“是。”
婢女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就怕晚了,甄善出事,那她们绝对会没命的。
蛊婆婆很快就来,跟在她后面的还有眸色满是担忧的言烨,尤其是他在触及她变白的发丝,更是慌张。
“善善,你哪里难受?”
甄善没理会他,“婆婆,得麻烦你再帮我配一下药。”
蛊婆婆见此,心里松了一口气,走过去,看了看她的头发。
“上次帮你配的药,本来是可以维持五年的,应该因为你重伤的缘故,才会提前褪色的,等明日,我找齐了药材,再配药来给你染回去。”
甄善点点头,“麻烦婆婆了。”
“你这丫头,如今倒跟我越来越客气了。”
甄善扯了扯唇瓣,“没有,场面话而已。”
“什么时候你也会说……你先休息吧。”
蛊婆婆话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顿住,今非昔比,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肆意潇洒、鲜衣怒马的风吟摄政王了。
甄善垂眸颔首,“婆婆也是。”
……
“前辈,她的头发?”
屋外,言烨望了望里面,转眸看向蛊婆婆,问道。
蛊婆婆原本是想直接走人,不去跟烂人废话。
但想到什么,她脚步顿住,转身,对着他就是一顿冷嘲热讽:
“头发?亏你还有脸问?姓言的,你真以为牵机毒那么好解的吗?你和你那个好师父步步算计,把你自己的身体当成筹码,牵机毒说喝就喝,能耐得很。”
“也就只有那个傻丫头,为怕你出事,不顾性命,将毒往她自己身上引,你可知,当时有多凶险,但凡她有所犹豫,或是受不住毒的反噬,提前收手,你这条命还能苟活到现在?”
“呵,我倒是希望她那时收手,至少你这个祸害死了,她如今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青丝成白,换来的却是狼心狗肺,多不值,多傻?”
言烨愣愣地僵在原地,脑海中浮起她雪白的发丝,喉间涌起腥甜,三千青丝成雪,换得一场虚情假意……
言烨眸中满是悔,心脏抽疼到他几乎站不稳。
他想进去告诉她,始于算计,终于沉沦。
他算到了一切,却偏偏算不到,他会真的爱上她,如蚀骨之毒,戒不掉,也不愿戒,终把自己逼疯。
也把他们逼上绝路。
可善善,我真的想过为你放弃一切的,朝凰殿外,只要你愿意回头……
言烨垂眸,心中溢满绝望。
……
“参见殿下。”
向壹走进房间,见主子站在窗边,望着天际那残缺的冷月,他低下头,跪下行礼。
“向壹,你跟在本王身边多久了?”
“回殿下,五岁起,如今二十年了。”
“二十年,”言烨淡淡地咀嚼这三个字,却突然,转身一脚踹在他身上。
嘭!
向壹砸向旁边的桌子,痛得直不起身,他趴在地上,“殿下息怒。”
“这些年,你倒是认不清自己身份了,”言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漠地说道。
自以为是他身边的元老,什么都是为他好,一而再地欺瞒。
死亡峡谷一役,故意谎报她出发的时间,害她险些命丧在那。
明知她为救他青丝成雪,却故意隐瞒。
他,该死!
向壹对上主子布满杀意的眸色,那双本如琉璃,美如月色的浅淡眸子,此时如翻滚着骇人的杀气。
他所有反驳的大话全部卡在喉咙里,“属、奴才不敢。”
“来人。”
“殿下。”
“将他拖下去,废除武功,终身囚禁地牢。”
向壹面色灰白,伸手想去抓他的衣摆,“殿下,看在奴才跟在您身边多年,求求您饶了奴才吧,殿下……”
“拖下去。”
“是。”
“殿下,她就是个祸水啊,她会害死您,会毁掉您的。”
言烨置若罔闻,淡淡闭上眼。
他于她,何尝不是祸害?
……
翌日,甄善难得精神好些,让婢女扶着她起身,在屋里走走。
她能起身后,就开始尝试下地,即使摔在地上,她也不想整日瘫在地上。
只是甄善动了动手,经脉尽毁,丹田空空,十多年武功修为一朝都散尽。
呵,甄善心中自嘲,现在别说动武,她连自理都还不行,可不真就一个废物吗?
“夫人!”
甄善正想着事情,一时没注意到,绊了一脚,整个人狼狈地磕在地上。
言烨一进来,就见她摔在地上,脸色煞白,慌忙地将她抱起,不住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他抬眸,对着两个吓得魂都丢了的婢女怒道:“还不快去请蛊婆婆。”
“是、是。”
甄善神色冷下来,厌烦地去推他,“滚开。”
言烨这次却没听她的,强势地将她抱到床上,突然瞥见她膝盖处的衣服染上鲜血,神色一紧,连忙想去查看她的伤。
甄善厌恶地拍开他的手,眉眼满是反感,恨不得跑去浴间,将被他碰到的地方刷洗干净。
言烨眸光一黯,“你受伤了,我看看。”
甄善冷漠地看着他,“滚开。”
844.回首繁华如梦渺(82)
言烨脸色雪白,声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善善,你伤着了,先别闹可好?”
甄善不为所动,警惕着他的靠近。
言烨闭了闭眼,伸手,迅速点了她穴道。
甄善身体一僵,身体无法控制地往后倒去。
言烨抱住她,温柔地扶着她靠在软枕上,只是却不敢去看她。
他卷起她的裤子,膝盖伤口不深,磕破了皮,明明是小伤,可伤口却不断地冒着血丝。
言烨心脏骤缩,刚想去拿药箱,蛊婆婆大步地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丫头,你怎么把膝盖摔成这样的?”
蛊婆婆快速给她处理了伤口,只是见她只看着自己,没有回话,皱了皱眉。
突然,蛊婆婆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言烨,抬手帮她解了穴道。
“丫头没事吧?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甄善垂眸,淡淡摇头,只是拢在袖中的手却死死捏紧,厌恶透了自己这种无力的感觉。
蛊婆婆转头就对言烨劈头盖脸一顿怼,“她都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她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一而再这般践踏她?”
曾经叱咤天下的一代王者,如今缠绵病榻,被囚禁在仇人画好的牢笼中,还不够惨吗?
现在,连她最后一点尊严,他都要去踩……
蛊婆婆心中除了怒火,还有无尽的悲凉。
当初,自己救下她到底是对还是错?
此时,她活着大概还不如死了。
言烨看着她,声音微哑,“我没有。”
“没有?我看你是一点一点折磨死她吧?明知她如今体弱,还让她受伤,你知不知道,现在,在你们看来,一点小伤小痛,极有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言烨眸光晃了晃,低声道:“抱歉。”
他真的从未想过让她再受伤的。
“遇见你,她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婆婆,别说了,”甄善淡淡打算蛊婆婆的话。
再倒霉,也是她自找的!
这点,她没打算怨天尤人,自己种下的果,再苦,也要自己咽下去。
“我的生死也与他无任何瓜葛,无需再将我跟他扯在一起,”
言烨心脏抽痛得厉害,张了张唇瓣,想说什么,看着她冷漠的侧颜,却语塞。
曾经她在他面前有说不完的话,如今,她连半个眼神都吝啬了。
他贪恋她的温暖,又亲手毁掉她。
言烨自嘲地扯了扯唇瓣,眷恋地看了看她,失魂落魄地离开。
“呵,师徒的演技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好,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有多痴情,”蛊婆婆冷笑。
甄善不想再谈及那人,“婆婆,我还有多少时日?”
“呸呸呸,丫头,你胡说什么呢?”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过是用那些珍惜药材强撑的生机。”
这具身子看着渐渐好转,内里却如同泡沫,随时会碎掉。
蛊婆婆脸上划过一丝痛楚,“丫头,别这样说,老婆子怎么都会想办法保你的。”
甄善眸光轻晃,“婆婆,您觉得我如今生死有何区别?”
“丫头,好死不如赖活着,”蛊婆婆轻拍她的手,“当年,我被天机无情地取出心头血,牵连腹中三个月的孩子化为一滩血水时,我也想过轻生,可后来……”
蛊婆婆摇摇头,“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所以,就算是为了苗疆的族人,我也要活着。”
甄善勉强地笑了笑,“我明白,只是大限若至,谁也挡不住,婆婆,我问这个,不是想轻生,而是我必须在大限来临前,为风吟,为阿煜和姐夫他们报仇雪恨。”
“可你这样,就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啊。”
“我本就该随着风吟一起埋葬。”
蛊婆婆悲哀地闭了闭眼,“你从来都是这么执拗。”
甄善握住她的手,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婆婆,回苗疆吧,无论如何,我相信你的族人是不会怪你的,也是最期盼你回去的。”
她依旧无力再去守护什么的,只希望蛊婆婆能躲开这些恩恩怨怨,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掺和进这腥风血雨的争斗中。
蛊婆婆唇瓣轻颤,那句“我哪里有脸再回去”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怎么忘不了这次偷偷跑回去,看到大祭司、还有阿妈苍老的面容,每天日落都一直在眺望着中原的方向,似乎在等着什么人归来。
“我、还能回去吗?”
甄善叹息,“您说我心软,可真正心软的是您自己,若是您想杀天机阁主,有的是机会,但您没下去手,又无法原谅……只是,这多年,婆婆,也够了,别再为不值得人耗费时间了。”
蛊婆婆深呼吸,许久,伸手,一只散发着丝丝冷气的白色小虫子沉睡在她的掌心,“这是我练出的忘情蛊……我赶回来的时候,却晚了,丫头,你跟我回去吧,忘掉这里的所有,就跟你说的,别再为不值得的人伤害自己。”
甄善抬手,合上她的手掌,拒绝那只得之不易的蛊虫,“我身上背着的是国仇家恨,不能忘,有些事,也不能不去做。”
最重要,言烨如今大权在握,手段狠绝,若她去苗疆,也不过是让苗疆变成第二个风吟。
“何必呢?丫头。”
甄善垂眸一笑,“婆婆,多谢。”
以往她总想着要让婆婆安享晚年,若她有一日,想报仇了,自己就出兵为她讨个公道,嫩死那个负心汉。
可现在……除了一句多谢,她只剩下亏欠和不连累了。
845.回首繁华如梦渺(83)
“婆婆,中原这是非之地,早些抽身吧。”
蛊婆婆看着她,叹息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我把药配好了,先帮你把头发染上去。”
这几年,黑发长了出来,白发坠在下面,实在谈不上好看。
只是蛊婆婆在帮她染发时,却发现不过二十六的她,新生的头发,却藏着许多白发。
蛊婆婆眸中染上浓浓的哀伤,拢着她头发的手忍不住发颤。
她们到底是上辈子欠了那对薄情寡义的师徒什么了?才要在这辈子,一个个都在青葱年华,就已青丝成雪?
……
御书房
“阿烨,你今日神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适?”
新任越皇放下奏折,看向下首坐着的皇弟,温声问道。
言烨抬眸,淡淡摇头,
越皇默了默,“是因为前风吟摄政王?”
世人都以为那位传奇女子已随风吟埋葬,只有少数几人知,是被现在越国风光无限的摄政王藏了起来。
当初言烨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送到越国,如今的越皇也是帮了不少忙。
言烨脸色几不可见地一僵,许久,缓缓开口,“皇兄,你觉得我错了吗?”
越皇一怔,看着从来清冷如仙,万事皆在掌控中的皇弟,第一次露出如此迷茫的神色,眼底竟是黯然伤痛。
他轻叹,“那阿烨,你悔了吗?”
言烨闭了闭眼,“我曾想过为她放弃一切……”
可她却决绝地不肯回头,放弃他,让其他男子进入她的生活。
他没有退路。
越皇沉默几息,“有一件事,皇兄一直犹豫该不该告诉你。”
言烨问道:“何事?”
越皇起身,走下龙椅,看向窗外,眸光有些悠远,“当年,我和上官家下狱后,落井下石,趁机想害我们的人不少,那时虽有天机阁照应,但有次险些被张贵妃的人得逞,关键时刻是另外一股势力救了我们,当时,我并不知是对方是谁,直到我们开始清理越都的风吟暗探,在那些尸体中,我发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也是那时他才知,原来当初救他的,竟是风吟的暗探……
那些人拼了命地救他们,最后也是死在他们手上。
言韶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
而早些年,风吟安插在各国的探子,皆由摄政王甄善亲自负责。
所以,当初是谁下令救他们,不言而喻,又是为什么冒着身份泄露没命的下场救他们,越皇转眸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皇弟,也无需他说。
言烨浑身血液逆流,冷到骨子里。
他在谋划让甄皓对他死心塌地的时候,在背后算计背叛她的时候,她却在拼尽所有帮他。
呵,言烨想嘲笑自己,唇瓣却怎么都扯不了一个弧度。
越皇走到他面前,安慰的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她当初有多爱,多护着他,在明白一切不过是局后,就有多失望和恨。
只是,那女子的决绝出乎了阿烨的预测,以致两人如今走到了这般无法回头的地步。
而如今,他又能留那个女子到什么时候?
“留不住也要留,”言烨眸光染上猩红,一字一顿地说道。
话语的决然和执念叫越皇心惊。
他张了张唇瓣,终还是没说,最后也只是毁了她而已。
……
846.回首繁华如梦渺(84)
“言烨,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又想干吗?”
蛊婆婆站在甄善的屋子门口,眸光冰寒地盯着言烨,只是视线触及他手上牵着的八岁女童时,又忍不住颤了颤,咬着牙,质问道。
言烨俊颜清冷依旧,缓缓道:“我带月牙儿来见善善。”
“你……”蛊婆婆手颤抖地指着言烨,担心吓着孩子,努力地压制着怒气。
言烨摸了摸拿着布老虎低着头玩的女童,“月牙儿是善善姐姐姐夫的遗腹子,她应该很想念的。”
想念自然是想念,可,蛊婆婆看着神情懵懂、对他们谈话毫无所觉的女童,浑身都在发抖。
月牙儿虽说才八岁,但不说她从宫廷出来,从牙牙学语时就被太傅教导着帝王之道,就是普通孩子,也不会如此傻傻地什么都不懂。
当年凤君去世后,丫头就秘密命人带月牙儿离开风吟,如今她心中认为自己的小侄女儿在安全的地方,好好地活着。
若是现在,她看到变成痴儿的月牙儿,蛊婆婆无法想象她会有多痛苦。
这个男人竟是狠到要将她心里最后一点希望都给抹掉?
“言烨,你到底有没有心?你非要她生不如死才满意是吗?”
言烨心剧烈地抽痛,浅淡眸子却极是冷酷,“前辈若无事,就先回去吧。”
“你派人去拦截月牙儿,害她跌落马车,撞伤头部变成痴儿,你现在还要将这样的她带到她面前,你是觉得她还不够恨你,还是觉得她如今还不够惨?”
“不是,”言烨冷冷道:“月牙儿是本王的人偶然在人贩子手下救下的。”
蛊婆婆瞪大眼睛,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无耻到这个地步,竟还打算蒙骗她?
“卑鄙无耻的东西,你以为她会信?”
言烨淡淡看着她,“会的,只要前辈说,她就一定会信。”
“你妄想!”
还想让她帮他欺骗丫头?
做他的白日梦去吧!
言烨垂眸,薄唇微勾,“风吟覆灭后,苗疆毗邻的那边土地是在越国版图中,本王的亲军如今就驻扎在那,前辈不想念自己的亲人吗?”
蛊婆婆脸色一白,双手死死捏住,眸中的恨意几乎能溢出来,“言-烨,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狼心狗肺吗?
言烨无所谓,只要能留住她,狼心狗肺也好,忘恩负义也罢。
“前辈,你该知道,没什么是本王不敢做的。”
“你……”
言烨温和地朝暴跳如雷的蛊婆婆点点头,牵着月牙儿走了进去。
蛊婆婆身体晃了晃,想拦,手脚却跟灌了铅一样。
“如今连我都不敢多言他们两人的事情,你又何必再掺和他们的事情呢?”
天机阁主缓步走向她,无奈地说道。
他们千算万算,怎么都算不到阿烨对甄善的感情会如此执迷,简直就是到了疯魔地步。
不是没劝过自己的弟子放弃甄善,可天机阁主怎么都忘不了,言烨当时冰寒的眸光,向来,如若自己不是他的师父,恐怕当场就会被他给杀了。
为一人,屠万人,堕落成魔。
天机阁主从前是不信会有如此可怕的感情,直到当年死亡谷事后,言烨不管不顾,直接下令,虐杀了近万的联盟军……
自此,他便知,于他徒儿来说,什么都能谈,就是那个女子,绝不能触及。
阿舒总是这般干涉他们的感情,若非言烨顾及甄善,恐怕早就为他所不容了。
蛊婆婆冷笑一声,狠狠一掌拍向他,言烨那个王八蛋她动不了,她还不能杀了天机这老玩意儿。
上梁不正下梁歪,要不是这老混蛋,怎么会有那个小畜生?
天机阁主侧身躲开,“阿舒,你别再闹了,你若是再插手,我也保不住你的。”
天机阁的力量现在大部分都掌控在言烨手上,就是他自己,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徒弟的实力。
言烨若是想杀谁,他也阻止不了。
蛊婆婆轻蔑,“老娘需要你来保,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天机阁主脸色有些不好,“阿舒!”
蛊婆婆劈头盖脸就是一把毒药。
天机阁主躲开毒药,身影一闪,直接点住她的周身大穴。
蛊婆婆身体一僵,怒骂,“你个老王八蛋!”
天机阁主无奈,将她抱起,往外面走去。
蛊婆婆整个人都不好,脸色发青,隐隐恶心,“放开我!”
“阿舒,我是为你好。”
“为你好个去死!”
“果然在风吟久了,染了那些离经叛道女人的坏习。”
“滚!你们师徒都不得好死!”
“阿舒,甄善以往不也是拿着苗疆让您留在风吟的吗?”
“我呸,那小畜生也配跟她相提并论?”
蛊婆婆想到苗疆这些年可以如此太平,都是丫头默默派人在暗中保护……
她脸色发白,“天机,你放我下来,快点!”
她先前怎么能犹豫?
她该阻止小畜生带月牙儿去见丫头的。
说他们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她自己何尝又不是?
847.回首繁华如梦渺(85)
“阿舒,你阻不了他的,最后结果不过是让你的无辜亲人用命为你的行为买账而已。”
天机阁主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沉声一叹,劝道。
蛊婆婆眼眶通红,“为什么我们要遇到你们?”
天机阁主心一窒,“抱歉。”
……
甄善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脸上作乱。
记得从前,皇姐最喜欢在她休息时,抱着小小一团的月牙儿放在她的床上。
那小娃娃也不怕她浑身的煞气,也或许是血脉上的亲近,最喜欢粘着她,尤其是在她睡着时,老是喜欢用肉嘟嘟的小手拍着、捏着她的脸。
皇姐每次看自己被吵醒后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总是不厚道地笑得很开心。
而姐夫确是满脸的无奈,几次伸手,都似乎想去把孩子抱下来,教她不能没大没小,要懂礼,只是他看着皇姐开心的样子,还是没舍得扰她的兴致。
皇姐总觉得姐夫不够亲近,太过刻板,却不知道,他的温柔其实是润物细无声的,只有失去了,才知撕心裂肺。
往事有多温暖,现实就有多锥心。
皇姐和姐夫都没了,好在月牙儿离开了,那里虽是偏远山村,但民风淳朴,她又是那么聪慧的孩子,一定能找到让自己适应的办法的。
“姨……姨……”
软糯懵懂的声线清晰入耳,甄善猛地睁开眼,一双干净迷茫的眼睛落入眸中,她瞳孔微微一缩。
“月、月牙儿?”
女童眨眨眼,咧嘴一笑,手轻拍她的脸,如婴孩时一般,“姨。”
甄善呼吸微窒,不是梦,不是梦……
可怎么会?
甄善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握住面前女童的肩膀,“月牙儿,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地方如何能待?
她不是将这孩子送走得远远了吗?
月牙儿“啊”了一声,不明白甄善的意思,抬手将手上的布老虎递到她面前,“姨玩。”
甄善脸色发白,她再没发现这孩子的异样,就傻了。
“月牙儿……”
“姨玩,”小女童坚持地将布老虎递给她。
甄善浑身发冷,心不断往下坠。
她不会忘记,三年前,才五岁的小女童就能咬字清晰地将《幼学》背出来,在姐夫身亡后,哭红了鼻子,却还是乖巧地抱着她的脖子安慰她。
如今,甄善双手滑落,眸光颤抖得厉害,无力再触碰她一分。
“姨?”
月牙儿委屈地揪了揪布老虎的尾巴,不解为什么自己的姨姨不陪她玩?
看着这孩子傻傻呆呆的样子,就算知道风吟国破都没掉过眼泪的甄善,眸中的泪珠不断往下坠。
言烨心窒息,温柔出声,“太医说月牙儿只是暂时这样,还是有恢复的希望的。”
甄善倏而将月牙儿抱在怀中护着,憎恶又警惕地盯着她,恨极,“是不是你?”
“我……”
“姨父,姨父,陪我玩。”
月牙儿突然推开甄善,拿着布老虎跑到言烨面前,对他极是亲昵和信任。
言烨看了甄善一眼,微微矮下身子,摸摸她的头,温柔道:“月牙儿,咱先陪你姨姨说说话,待会姨父再陪你玩,给你讲故事,可好?”
小女童天真地看着他,“真的吗?”
“嗯,真的。”
言烨牵着月牙儿的手走到甄善面前,抱起小女童,放在她旁边,浅淡眸子柔和又无奈,“两年前,我找到月牙儿的时候,她的情况很不好,最近才好转不少,我这才敢带她来见你。”
甄善眸色冰寒,眼底竟是不信任。
言烨苦笑,“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前辈,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她在照看月牙儿的身体的。”
甄善眸光移向身边的女童,指尖微颤,“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找到她时,她试图逃脱人贩子失败,被对方殴打,伤到了脑袋,醒来后……就这样了。”
“那些人贩子呢?”
“全杀了。”
甄善冷冷地看了看他,不知是信还是没信。
只是她喉间满是腥甜,若是当初她没将这孩子送走,她会随着风吟覆灭,也可能成了他国的阶下囚,无论什么下场,哪个都不会好的。
她无数次恨自己,为何当初要如此自负?为何要引狼入室?
月牙儿明明该是风吟尊贵的二皇女,以她的聪慧,长大了,定会是个了不得的皇太女、女皇。
何至于现在变成个痴儿?
甄善眼底渐渐染满了悲凉,原来,她想护的,竟是一个都护不住吗?
她转眸,眸光空洞得厉害,绝望呢喃,“你究竟还想如何?是,当年是我自不量力,折辱您的骄傲,痴心妄想让您成为我的王夫,但,代价是我国破家亡,如此还不够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
她的字字句句,都如同在剜他的心。
言烨眸光晃颤地单膝跪在她床边,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袖子,“善善,我……我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呵,”甄善讽刺至极,“当年我把什么都捧到你面前,你弃之如敝履,如今,反而来稀罕,言烨,你什么时候如此贱骨头了?”
他不是挺骄傲,挺能的吗?
言烨自嘲,他也想问,为什么要走到这般地步?
他闭了闭眼,抬眸,轻声道:“善善,你该明白,如今天下,除了我的府邸,何处都容不得月牙儿活下去的。”
“你可以杀了我们?”
“她才八岁,如今又什么都不懂,你真的舍得吗?”
848.回首繁华如梦渺(86)
甄善眸光落到对她笑得乖巧又懵懂的小女童身上,心发颤,脑海中盘旋着凤君撞死的场景。
她从未觉得鲜血是那般可怕,直到那日。
如今,她真的能再看着姐夫最后一丝血脉为他们这些可笑的恩恩怨怨买账吗?
亡国人难活,那死了就一了百了吗?
甄善双手发颤地轻抚着月牙儿的脸,看着她依赖地往自己身上靠着,眸光晃了晃。
她缓缓闭上眼,“你想如何?”
言烨浅淡眸子染上一丝痛色,“你好好活着,好好留在我身边。”
他如今要的也只有这个了。
甄善讽刺一笑,“那你能给我什么?”
“我有的,都给。”
“我要你去死,你去吗?”
言烨脸色一白,心中苦涩蔓延,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放在她手上,眉眼温柔,“你要的,我都应。”
甄善摩挲着匕首鞘上面冰冷的雕花,倏而拔出,冷光一闪,锋利的匕首没入他的肩膀中,鲜血一点一点染红他的衣裳。
言烨没有反抗,只是伸手,隔空点了月牙儿的穴道,让她昏睡过去。
见此,甄善放开匕首,看着手上鲜红的血液,笑得凄凉又嘲讽,“言烨啊言烨,论攻心,天下谁人能比得上你?”
明知她现在不会杀他,所以将匕首递到她面前。
明知她此时最挂念月牙儿,担心她被吓着,就不顾自己的伤,先点了她的睡穴。
呵,可他真的那么有心的话,就不会在月牙儿面前给她递匕首了。
这男人的算计,还真是都刻在骨子里。
最可怕的是,他算计的时候,还能眼中满是深情。
仿佛他真的有多在意她一样。
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甄善怎么都不会再信他的感情。
对这个男人,现在她除了憎恶,就是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心脏一阵阵抽疼,言烨涩然,如今,无论他做什么,即使出于真心,在她眼中,也不过低劣的算计。
“善善,你要我的命,我真的给。”
“然后让我和月牙儿被天下人给踏成肉泥,好给你陪葬是吗?”
言烨低低道:“不会的,没人敢伤你们的。”
他会为她们安排好后路的。
对他的花言巧语,甄善嗤笑。
言烨黯然扯唇,“你不用担心月牙儿的身份问题,我已奏请皇兄,让月牙儿上玉牒,只要你同意,以后她就是我们的嫡长女,越国最为尊贵的郡主,我会倾尽全力治好她的病的,你莫担心。”
甄善用那只没沾上血的手,温柔地将月牙儿扶好,给她盖上被子,没有回应他的话,只冷淡道:“你出去吧。”
伤口没有止血,言烨缓缓站起来,身体晃了晃,看着她冷漠的侧颜,眸光很黯,脚步不稳地走了出去。
……
甄善没有去问蛊婆婆关于月牙儿变成痴儿的真相,不是不关心,而是问了,除了为难,也无济于事。
甄善不是没有想过将月牙儿送走,只是,那个男人能将她带到自己面前,就绝不会允许她离开。
真的去做,她无法保证月牙儿能全身而退,不再受伤,她赌不起。
而有一点,他说得很对,如今痴痴傻傻的月牙儿,到了外面,谁会尽心尽力地照顾她?
久病床前无孝子,自己的父母都能抛弃,何况是一个没有血缘的孩子?
就算她给对方再多的金银珠宝,她拿什么去保证别人就真的会一辈子照顾好月牙儿?
而不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这孩子被活生生地磋磨死?
人心易变,除了自己,谁能真正信得过?
甄善每次看着坐在自己身边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玩着布偶的小女童,愧疚的同时,也无比讽刺。
她双手慢慢收紧,理智上,她明白,她和月牙儿如今是亡国奴,言烨也许是因着一时的不甘心,才会对她们好,那以后呢?
她们随时会被弃掉,到时,月牙儿的下场又能好到哪儿去?
与其认贼作父,最后不得善终,还不若拼尽所有去报复,死也死得其所。
然而,感情上,她就算再想与言烨玉石俱焚,却做不到拉上月牙儿一起陪葬。
有牵挂,就会有犹豫。
那人可真是会算啊。
她终是又输了一招。
真不甘心啊!
“姨、姨,吃。”
丫鬟端进来一盘葡萄,月牙儿眸光亮了亮,摘了一颗,却是递给甄善。
甄善眸光微颤,温柔地接过,放在一旁,拿起手帕给她擦手,“月牙儿,吃东西前要先擦手,知道了吗?”
“嗯嗯。”
“吃吧。”
“这、留……姨父。”
甄善神色不变,“月牙儿,他不是你姨父。”
“啊?”
“你的姨父如今跟你父母亲一样,都在天堂,那个人不是你姨父。”
月牙儿脸上满是懵懂,“不、不是?”
甄善颔首,“嗯,不是。”
月牙儿委屈地低下头,不吃葡萄也不说话了。
甄善闭了闭眼,心中无力,“算了,你吃葡萄吧。”
“姨、姨、不气、不气……”
月牙儿却误会了,她眼泪汪汪地抓住打算离开的甄善,不安至极,仿佛担心自己再次被抛弃。
甄善心微窒,温柔将她抱住,轻拍她的后背,“姨没生气,别怕。”
“姨……姨,冷、痛……好痛……”
甄善一惊,见怀里的小女童突然脸色惨白,浑身直发抖,蜷缩起来,苍白的嘴唇不断溢出痛苦的哭喊声。
“来人!”
“夫人……小姐?”
“快去叫大夫。”
“是、是!”
……
甄善站在床前,看着一根根银色的长针刺入小女童的身体,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拢在袖子中的手不断颤抖。
月牙儿……
言烨柔声安慰,“别害怕,月牙儿不会有事的。”
甄善眸光冰寒地盯着他,憎恨地质问:“你究竟对月牙儿做了什么?”
言烨眉眼染上痛色,“我没有。”
“你以为我会信?”
“我……”
“婆婆,如何了?”
甄善见蛊婆婆放下针,也不再去理会言烨,连忙问道。
“没事了,待会我开些安神药,喝了,睡一觉就好。”
甄善心下微松,默了默,“月牙儿身体可是还有其他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