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9.回首繁华如梦渺(57)
扶桑暗探眼里满是血丝,面皮抽搐不止,一字一句从嘴里挤出来,“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们。”
“你急什么?”甄善温和一笑,“怎么?你还以为你能活着走出这个牢狱?”
“你……”
“如今,你能选择的只有痛快点死,还是在这里一块一块看着你的老父亲重新出现在你面前。”
“甄善,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你们扶桑在风吟沿海烧杀抢掠,残害了我风吟多少无辜百姓,若有报应,也是你们先不得好死。”
扶桑暗探浑身发抖,他不怕死,却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肢解在自己面前。
许久,他沙哑着声音开口,“这次暗杀原本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甄善凤眸微眯,“什么意思?”
“我不过禁卫军的一个小头目,平时根本无法靠近朝凰殿和凤栖宫,如何得知风吟女皇和凤君的行动?”
甄善沉默,“谁告诉你的?”
“不知道,我们是三日前收到一封密信。”
甄善冷冷一笑,“一封来历不明的信就能让你们不惜暴露的危险行动?你在耍本王吗?”
“并非来历不明,信上有我们将军的暗号印记,几年前,曾有一神秘人来到扶桑,帮我们将军夺了政权,我能顺利潜入风吟,也是对方帮忙的。”
“那人是谁?”
“除了将军,无人知道对方的真面目。”
“这次扶桑侵扰风吟沿海,也是那人教唆的?”
“是。”
“目的?”
“扶桑今年天灾人祸频繁,我们只能借战争掠夺来填补空缺,转移灾祸,会选择风吟,是那位告诉我们,风吟富饶,又是女子当权,无论我们怎么侵占,中原其他国只会作壁上观,甚至还会推一把,于我们而言最是有利,况且,我们在风吟,有那位的帮助,也埋了不少暗线,只是……”
扶桑暗探看了看甄善,眼中有怨恨,更对的是恐惧。
他们还是过于小看这个女人了。
甄善眼底划过一丝戾气,“你们没有想到,自己会是那个神秘人的打手吗?对方不过是在利用你们给自己铺路?”
“那又如何?互利罢了,难不成大家还讲个真心吗?摄政王殿下,你信吗?”
甄善没回答他,继续问道:“你们如何联系那个神秘人?”
“联系不到,甚至对方什么时候把信放在我那,我自己都不知道,无影无踪,就算是最上层的忍者都追踪不到对方的一丝痕迹。”
甄善眸色微凝,“你们接下来的计划。”
扶桑暗探缄默不言。
甄善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没再问,也没必要再问了。
身后传来了一道利刃入体的声音,甄善说过,他一定得死,只是死的轻松跟痛苦罢了。
……
摄政王府
秋高气爽,园中桂花开得正好,飘香满院。
言烨今日闲来无事,在园中凉亭品茶赏景。
甄善刚回来,映入眸中的就是这副如画的美景,心中的戾气和凝重稍稍缓和些。
她抬步走入亭中,轻轻一笑,“美人如画,茶香悠远。”
言烨抬头,眸中染上点点的笑意,只是他鼻尖微动,淡淡的血腥味入鼻,默了默,没有多问什么,“忙完了?”
甄善没有形象地趴在桌子上,抓起他的茶杯,将里面的茶一饮而尽,“事情哪有忙完的时候?”
言烨给杯里添了茶,递到她面前,安静地听着她发牢骚。
甄善端起茶杯,袅袅的茶香氤氲了她眸中的情绪,她忽而轻声问道:“阿烨,世人当真如此容不下女子当权吗?”
言烨顿了顿,轻叹,“世人容不下的是一枝独秀,风吟的存在,于男子来说,是离经叛道的毒瘤。”
倘若世代以来是女尊天下,女人永远处于上位,那么若是出现一个男子为政的国家,依旧也是不为世人所容。
如今,其他国家与风吟争的不仅是土地,还是千百年来制度的维系和颠覆。
越国等国有史以来都以男子为尊,他们看着风吟女主天下,除了大骂不成体统、违背纲常、逆天而行,心里也是害怕的。
他们怕原本处于主导位置,处于命运顶端的自己,突然有一日被自己从来都不屑,只会依附他们的女人踩在脚下,原属于男人的天地权利,尽数被女人所夺。
为此,风吟越强大,他们只会越忌惮,越想覆灭。
而甄善的存在,对于所有男子当政的国家,都是最大的挡路石,他们会不惜任何代价来铲除她。
看着眼前自信傲然、风姿绰约的女子,言烨心脏忍不住刺疼起来,他不敢想,若有一日她从神坛跌落……
甄善明白他的意思,这话他曾说过一次,只是先前,她睥睨天下,觉得以她一人之力,定能护风吟百年安然。
为此她步步谋划,就是要天下都忌惮她,不敢再随意进犯风吟。
可如今知晓背后有一只强大的黑手,一直筹划覆灭风吟,听着扶桑暗探对女子当政的难容,甄善心中浮起从未有过的危机。
她才明了,与她为敌的,是整个天下。
而她真的能护风吟在这飘摇的乱世中安然吗?
她一人真的能对抗天下?
甄善缓缓闭上眼。
见她脸色苍白,言烨眸光微颤,“善善……”
“言烨,甄氏一族护了风吟存在于世百年,我还是那句话,我与风吟共存,谁想覆灭风吟,都必须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820.回首繁华如梦渺(58)
她是风吟的摄政王,背后是整个风吟的天下,是她的亲人族人,她没得选择,也没有资格软弱犹豫。
“与天下为敌又如何?这是条独木桥又如何?我只能走到底。”
言烨指尖微颤,缓缓垂眸,沉默不语。
……
三日后,沿海告急,倭寇几次不要命的打法让风吟水师压力颇大,甄善将京城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便领军出征。
而这一战,从秋天打到了来年的夏日,沿海战况看似依旧胶着,但扶桑那边已有了颓势,若是天公好做美,来个台风,那些倭寇也就只有土崩瓦解的下场。
只是往年台风频繁的风吟沿海,今年海面却风平浪静。
好在甄善也没想依赖什么老天,已慢慢在布局,包抄那些倭寇,将他们彻底留在海里。
不过,甄善想起这半年多年的战局,心下微沉。
自从上次扶桑暗探暴露后,幕后黑手仿佛再无了顾忌,几次交战,对方都在为扶桑出谋划策,暗中给他们提供武器,不断消耗风吟的战力。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即使是甄善和言烨联手,也好几次险些中了对方的暗算。
还好有言烨多次布局,将对方在沿海的窝点全部捣毁,可惜的是抓到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喽啰,那神秘人跟泥鳅一样,见形势不对,溜得比谁都快。
甄善虽可惜没能抓住那人,但没了对方的干扰,风吟的战况也渐渐好转。
只是,对于那股神秘力量,甄善越发忌惮了。
如果不能铲除他们,风吟很难有安宁。
究竟是谁?
……
风吟帅营
“四皇子,我方斥候在东岸发现一个隐秘小岛,极有可能是敌人的藏身窝点,殿下带人过去,让属下来告诉您一声。”
正在帮甄善处理军务的言烨抬头,看向禀报的玄衣卫,眸色微沉,“咳咳,斥候可有探清情况?”
“殿下让您放心,她会小心的。”
言烨紧蹙的眉头却没松开,放心?
这女人一到战场,跟不要命一样,几次以身诱敌,打起战来,完全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他如何能放心?
玄衣卫又道:“四皇子,那边走的是水路,您现在染了风寒,不宜过去,殿下会担心的。”
言烨捂唇咳嗽几声,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不好了,既知他担心,那女人还乱来。
“玄一她们都跟着一起去了吗?”
“是。”
言烨揉揉眉心,询问了一下具体情况,吩咐了玄衣卫让斥候留意,她们随时接应。
玄衣卫领命退下。
这些日子以来,她们对于这位谋略无双,时刻与她们殿下并肩作战的四皇子,是真的佩服和信任。
殿下说过,四皇子会是她唯一的丈夫,玄衣卫也因此将他当成了第二个主子,殿下不在时,她们都以他为主,听他号令。
言烨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正打算起身去看看。
“殿下,”向壹走了进来,“您要去哪儿?”
言烨看了看他,没回答,抬步往外走去。
“殿下,您……真的假戏真做了吗?”向壹压低声音问道。
言烨猛地停下脚步,看着他的眸光,冰寒到极致。
向壹低头,心里有俱,还是说道:“您莫忘了这些年上官老大人和阁主的谋划,为此,您受的苦楚。”
言烨拢在袖中的手发颤,天下分裂,终归一统,而风吟就是第一个必须被覆灭在历史长河中的存在。
可想起那个女子,想起她与风吟共存的誓言,言烨心脏一阵一阵地钝痛。
他自认无心无欲,以身入局,本以为可以冷眼旁观,只做戏,却不知不觉早已入戏,不可自拔,越挣扎越深陷。
只是从一开始,他们的立场就注定。
如今,要他亲自毁了风吟,毁了那女子……
“殿下,越国那边传来消息,大殿下和上官家已经入狱,而上官老大人昨日……撞死在了宫门前!”
言烨瞳孔紧缩,身体晃了晃。
“殿下,”向壹脸色沉重,“我们是回不了头的。”
言烨痛苦地闭上眼。
……
甄善捣毁了倭寇的一个秘密据点,带兵回来已经是两日后了。
刚到军营,留守的玄衣卫立即迎了上来。
“殿下。”
“嗯,这两日,军营一切可还安稳?”
“您放心,倭寇虽有来扰乱几次,但都被逼退回去了。”
甄善颔首,“阿烨呢?”
回话的玄衣卫有些犹豫,“四皇子他……风寒加重了。”
“什么?”
甄善眸光一紧,顾不得先将自己打理一下,大步往帅营走去,呵斥道:“你们怎么照顾的?本王离开前,他不是快好了吗?”
“前夜,敌军来袭,四皇子率兵迎战,夜里海风凉,劳累又吹风,军医说,这才导致了风寒的加重。”
甄善黛眉紧蹙,想说他怎么没照顾好自己,可战场本就瞬息万变,这种情况下,谁能顾得了其他?
821.回首繁华如梦渺(59)
“摄政王殿下,您回来了,”向壹拿着药碗出来,见到甄善,面色一喜。
“嗯,向壹,你家殿下如何了?”
向壹苦恼地看着手上装着汤药的碗,“摄政王,殿下不肯喝药。”
甄善:“……”
病了还不肯喝药?
她家媳妇这是在闹什么脾气?
甄善头疼又心疼,“向壹,你去把药热一下。”
“是,属下这就去。”
甄善掀起帘帐,走了进去,只听屏风后传来几声沙哑的咳嗽声,她心一紧,这人真是的,还说她不懂照顾自己的身体,那他呢?
“向壹,咳咳,本宫说了,药拿出去。”
言烨躺在榻上,脸上染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有些急和重,声音沙哑,可能是因为生病,情绪难得没掩饰,满是不耐。
“为何不喝药?”
熟悉的女子声音入耳,言烨倏而睁开眼,看着床榻前纤细的身影,眸光微微一颤。
他定定地看着她,冰冷的心脏回暖,却又似坠入更绝望的深渊。
言烨眼底划过极为复杂的情绪,只是她还未看清,他已经垂下眼帘,沉默不言。
甄善:“……”
不是,明明是他不吃药闹脾气,怎么反倒他委屈上了?
摄政王殿下深呼吸,好吧,这是自家媳妇,闹也得宠着。
她掀起衣摆,刚想坐在脚踏上,直接被瞪了一眼。
甄善红唇一抽,坐回床上。
“才两日,摄政王殿下就嫌弃本宫了吗?”
好吧,连“摄政王殿下”都出来了,可见他心气有多不顺。
甄善无奈,“没有,我这不是刚回来,还未沐浴梳洗,怕弄脏了你的床吗?”
“这是你的军营,”言烨冷淡道。
“阿烨,你生气了?”
言烨心一刺,“没有。”
“上次事情有点急,我担心拖久了,被敌方察觉,这才没回来跟你说的,不是故意先瞒着你。”
“你无需跟我解释。”
“阿烨……”
“甄善,别对我这么好。”
言烨突然低低地说道。
“怎么了?”甄善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可是身体难受得厉害?我让军医过来再给你看看。”
言烨猛地抓住她的手,眸中有血丝,“放任我自生自灭,”或是直接杀了他都行。
“你在胡说些什么呢?”甄善又气又无奈,这是病糊涂了吗?
“甄善……”
“我知道,这次我不该不先告诉你就出兵,我保证下次不会了,别气了。”
甄善俯身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说道。
言烨眸光晃了晃,突然伸手,死死抱紧她,眉间染上一丝痛苦,沙哑着声音,“对不起……”
甄善微怔,“阿烨,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许久,她都没听到回答,“阿烨?”
甄善感觉双臂加重,抬头,见他闭着双眼,昏睡了过去。
她黛眉紧蹙,“玄一,快让军医过去。”
“是。”
……
“宋大夫,四皇子如何?”甄善沉声地问道。
“回殿下,四皇子是病中思虑过重,情绪不稳,又不愿服药,才会晕过去。”
思虑过重?
甄善眸光微沉,这几个月在战场奔波,为她各种筹谋、担忧,加之先前帮他解毒,本就没有调养好身体,难过会累垮。
“可有大碍?”
“若是四皇子能放宽心,好好服药,自然无大碍,只是,病人若不遵医嘱,即便是华佗,也无济于事。”
甄善心中浮起一丝无奈,“麻烦宋大夫去开药吧。”
“是,对了,殿下,从去年,四皇子来到这儿,就一直有水土不服的症状,微臣建议等四皇子好些,还是回京修养比较好,不然一直在这耗着,于他的身体也无益。”
甄善默了默,“本王知道了,多谢宋大夫。”
“不敢。”
“玄一,送宋大夫出去。”
“是,殿下。”
甄善坐床边,见他睡得不安稳,额间满是细密的冷汗,梦中还紧蹙着双眉,轻叹一声,拿起温热的毛巾,温柔帮他擦拭汗水,抚平他的眉头。
言烨突然伸手,紧扣她的手,仿佛溺水之人紧抓住救命的浮木。
甄善柔声道:“睡吧,别怕,我在这儿陪着你。”
言烨呼吸平稳了下去,只是抓着她的手怎么都不放开。
即使会让她痛,也不会放手。
……
翌日一早,言烨就醒来了,情绪似平静下来了,喝了些清粥后,就将药喝下,仿佛前日闹着不喝药、闹着要自生自灭的人不是他一般。
甄善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担心他再次将什么都压在心里,于他的病情更加不好。
她默了默,温声问道:“阿烨,感觉身体如何?”
言烨淡淡摇头,“无事。”
“你……”
甄善还想说什么,他突然抬手,轻抚她有些苍白的容颜,温凉的指尖划过她微微水肿的眼袋,“几夜没睡?”
甄善想说她没事,但担心触到他敏感的心思,浅浅一笑,“昨夜有眯会儿。”
822.回首繁华如梦渺(60)
言烨看了看她,往里挪了挪,“睡一会儿吧。”
“我没……”
“休息。”
“额,好。”
甄善脱了外套,躺下。
言烨伸手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如同哄着孩子入睡一般。
甄善眨眨眼,不解问道:“最近你不是一直不想我和你睡的吗?”
他染了风寒后,死活不让她同榻,若非她坚持,他还要跟她分帐营休息,就怕她被传染到。
言烨淡淡回道:“现在想了。”
甄善:“……”
好吧,媳妇最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阿烨,这边的战事就差个收尾了。”
“嗯。”
甄善抱住他,试探道:“宋大夫说你的身体不宜在这耗着,过几日,我让玄衣卫护送你回京可好?”
言烨手僵住,须臾,缓缓闭上眼,不语。
甄善抬眸看着他,放柔声音,“只是收尾,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最多一个月,我也会回去的,我们许久没回王府,家里肯定缺这样少那样,你知道的,我一向粗心,不会整理这些……”
“好。”
“你放心,我还等着回去跟你成亲,嗯?”甄善反应过来,凤眸瞪大,“你刚刚说?”
言烨睁开眼,“我先回京。”
“啊?”
就这样答应了?
甄善还以为他怎么都不愿意呢,昨夜想了满肚子劝他的话就这样卡在喉咙里,有点不太真实的感觉。
媳妇突然这么好说话,摄政王殿下很方啊。
总感觉有坑。
“媳妇,你怎么了?是不是还在生气?”
咱有气就发泄出来,要骂要打都行,千万别憋着啊!
甄善不仅担心自己被炸了,更忧心他将自己憋坏了。
言烨眸光轻颤,“我没生气,甄善,以后,我们成婚后,我都会听你的。”
甄善:“……”
甄善突然抬手,狠狠掐了自己手臂一下。
嘶,好疼。
言烨薄唇微抽,抓住她乱来的手,“你作甚?”
甄善疼得泪眼汪汪,恍惚呢喃,“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他媳妇突然这么温柔,一次性说了那么长的话,还说要听她的?
摄政王殿下觉得不是媳妇病糊涂了,就是她在白日做梦呢。
言烨:“……”
言烨冷冰冰地瞪了她一眼,拉起被子,冷淡道:“睡觉。”
被瞪了,甄善却感觉通体舒畅了。
不是她有自虐倾向,而是确定这是她媳妇本人没错。
她看了看他,见他闭上眼,似乎不想跟她说话了。
甄善心下松了松,打了个哈欠,她是真的累了,潜伏一天一夜,跟敌人恶战一场,回来又担忧他的身体,几乎彻夜不眠地照顾他,铁打的身体都累。
听她呼吸均匀下来,言烨缓缓睁眸,触及她安稳的睡颜,心隐隐刺疼、窒息。
若是他们都不是皇室之人,没有背负那么多,不是从最初就注定是敌人,该多好。
她是风吟摄政王,而他从不是她眼中清冷如仙的媳妇。
他低头,微颤的薄唇印在她眉心。
善善,风吟的存在,不仅是你的负担,也是催命符……
我终会还你一个盛世天下的。
只是,“你会恨我吗?”
甄善往他怀里钻了钻,无意识地呢喃一句,“媳妇,别闹了。”
言烨收紧手臂,脸埋在她的发间,喉间的苦涩蔓延。
……
趁着酷夏前,甄善命玄衣卫送言烨先回京城。
这日,晴空万里,风和日丽,正是出行的日子。
甄善亲自送他出军营,“东西都带齐了吗?”
言烨浅淡的眸子映出她的身影,晕开层层涟漪,“嗯。”
甄善伸手将他的发丝撩到身后,“路上别闹脾气,按时吃药吃饭,累了就休息,别急着赶路,玄一带着我的令牌,沿路没人敢为难你的,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她去办,知道了吗?”
言烨心脏隐隐作疼,神色难得地柔和下来,“好。”
“记得给我写信……算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言烨指尖发颤,“嗯。”
甄善撇了撇嘴,“媳妇,你就不能多跟我说几句话吗?”
言烨认真地问道:“你想我说什么?”
甄善:“……”
好吧!
“天色不早了,启程吧。”
言烨伸手,第一次没有顾忌礼数,在人前紧紧抱住她。
甄善怔了怔,轻笑着回抱住他。
“善善,保重,还有……别受伤。”
“知道了,我可还等着回去娶媳妇,伤了残了,不就丑了吗?会被媳妇嫌弃的。”
“莫胡说。”
“好好,不胡说,上车吧。”
言烨慢慢放开她,眸光温柔地再看她一眼,才转身踏上马车。
他看着马车里备着铺着凉席的软塌,车上四角都挂着寒玉,因他风寒未愈,不能放冰盆,她担心路上炎热,便为准备了凉席和寒玉消暑。
软塌旁放着一个小桌子,旁边还有一个红木小柜,很是玲珑,一打开,一小格一小格地叠着,装着茶叶和各色他喜爱的点心。
马车里的布置极尽地用心,可见布置它的人有多上心。
言烨眸光晃颤,心中不觉有一丝动摇,若是他就这样留在她身边的话,不去管什么宏图,不去想自己的抱负,那些期盼、寄托,不甘心和仇恨,通通都不管的话……
眼前倏而浮起他母后自尽,外公血溅宫门的场景,言烨闭上眼,指甲陷入肉中。
他没有选择的权力了。
言烨突然掀起车帘,望向马车后,那女子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他的马车走远,见他望出来,温柔轻笑,朝他摆摆手。
善善!
……
823.回首繁华如梦渺(61)
言烨离开后,甄善加快对还负隅顽抗的倭寇的围剿,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战争,剩下的就是战场的打扫问题了。
这日,她正在和手下将领商量俘虏的处置问题,玄衣卫匆匆地走到甄善旁边,低声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
甄善神色凝重,“消息属实?”
“是,据说是半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半个多月前?为何现在才告诉本王?”
“这事越帝下死令封锁,沿海这边又战乱,咱的暗探也是费了不少周折才传来的。”
甄善闭了闭眼,手指收紧,突然冷声道:“命玄衣卫暂时封锁消息,先别传到四皇子耳中。”
“是。”
“还有,紧急传令给越都的暗探,不论代价,一定要保住大皇子和上官家剩下的人的性命,另外,本王修书一封,快马加鞭给皇姐,奏请她发文书给越国,本王不日将带摄政王夫出访越国。”
“是,属下即刻去办。”
“嗯。”
甄善眸色沉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曾告诉过她,越国若说还有牵挂的人,那就是他的外祖一家,还有自小寄养在他母亲名下的大皇兄。
她也曾说过会尽力帮他护着亲人的,如今……
如果现在他知晓了他的亲人,冤死的冤死,下狱的下狱,甄善担心他会承受不住。
现在,只能借着她的名义给越国施压,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沿海这边先前战乱损毁不少村庄镇子,甄善必须先亲点一些可靠的人负责这边的整顿事务,亲自坐镇在这一段时间,免得再出什么乱子。
也只有尽快安顿好这里,她才能放心带他回越国。
同时她也吩咐玄衣卫,密切注意越都那边的动静。
紧赶慢赶,一月后,终于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她也终于可以启程回京了。
想到他,甄善连日奔波的疲惫稍稍散了些。
忽然,营帐外传来凄厉的马儿嘶鸣声,甄善黛眉微蹙,“玄叁,发生何事?”
“殿下,是玄一首领。”
“玄一?”
甄善猛地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帅营不远处一只马儿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而玄一被其他玄衣卫扶着,脸色惨白,极是狼狈。
军营中,尤其是帅营前,不可纵马,一向最是稳重的玄一竟顾不得规矩,如此慌忙,可见事情的紧急。
玄一一直在言烨身边保护,此时她这般慌乱,莫不是他出事了?
甄善眸色凝重,心沉得厉害。
“殿下!”
玄一跪在她面前,脸色极差。
甄善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冷静,抬手扶起她,“怎么回事?”
玄一气息不稳,只是相比痛苦,眼中恨意更甚,她唇瓣颤抖,一字一顿,愤怒地说道:“越国四皇子得女皇陛下青睐,于三日前,被陛下以凤君的礼仪迎回宫中,晋封为皇贵君!”
甄善瞳孔紧缩,玄一说的每个字她都懂,为何整句话她就是听不懂呢?
她皇姐和言烨?皇贵君?
她一心一意珍视的男子,全心信任的男人,成了她自小最尊敬,拼了命护着的皇姐的夫侍?她的半个姐夫?
谁在跟她开玩笑吗?
甄善浑身都在发颤,从来挺直的脊背似有些撑不住,摇摇欲坠。
她想怒斥玄一,问她到底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这种玩笑能开吗?
可触及她痛苦惨白的脸,以及满是担忧和愤怒的眼睛,甄善怎么都问不出来。
与她东征西战、一路走来,令世人畏惧的玄衣卫首领,如何会跟主子开这种玩笑?
所以……
甄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却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她眸中满是血丝,悲凉又嘲讽。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噗!”
“殿下!”
甄善挥开玄衣卫的手,立在原地,支撑着她永远不会弯曲的脊梁骨,即使再狼狈不堪,她也是天下人惧怕不已的风吟战神,绝不会倒在地上,任人践踏。
甄善抬手擦掉唇角溢出的鲜血,脸色纵使苍白,却冷静异常,凤眸满是薄凉冰冷。
仿佛所有的情意和痛苦都随着刚刚那口吐出的心头血而消散。
“背马。”
“殿下您要去哪儿?”
“城东的陶瓷作坊。”
甄善跃上马背,策马离开军营。
玄衣卫不敢多问,连忙跟上。
“首领您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其他人见玄一也去,赶紧劝道。
玄一咬牙,“不用。”
玄衣卫跟来的时候,甄善正站在作坊里的密道前,脸色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殿下,这些痕迹?”
完全不像是一个多月前就荒废了的地方。
甄善嘲讽一笑,“好一出偷天换日。”
这里曾是那神秘人的窝点,她先前布下天罗地网,想要将那些人一网打尽,偏偏后面,就只抓住几个小喽啰,其他主干力量都潜逃了,仿佛直接从她的封锁圈里凭空消失一般。
824.回首繁华如梦渺(62)
作坊是言烨带人来抄的,她之前都未怀疑过什么,只是对那神秘人越发忌惮,竟是没想到……
原来最大的贼就在她身边,每日与她同床共枕。
果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甄善又连续去了好几个地方,每去一个地方,心就越冷,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美色祸害不死你。
信什么,居然去信风吟外面那些野心勃勃的男人。
自以为是自己能掌控一切,殊不知她早就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了,她还傻傻地引狼入室。
甄善心里说不尽的讽刺。
只是,她没时间,更没资格去伤春悲秋,缅怀自己这段可笑的感情,风吟因她陷入最大的危机,那么这个错误也该由她去纠正。
玄一看着站在海岸边的主子,她脊背依旧如以往,挺直不屈,宛若是风吟的定海神针,只是不知为何,萧索又心酸。
“殿下,这是女皇给您的信。”
甄善冷冷地扫了玄一手上的信一眼,拿起来,撕掉信封,展开,神色冷漠地看着她皇姐信中字字的愧疚道歉,句句的陈情。
逼不得已?
情不自禁?
甄善讽刺勾唇,好啊,真的是很好呢。
这就是她这辈子拼了命去守护和爱护的好皇姐、好爱人。
一个自己傻,一个当她是傻子耍。
这场博弈是她输了。
真不愧是世人推崇不已的麒麟子,谋权厉害,谋心更是手段高超。
枉她驰骋战场多年,自认看尽人生百态,无看不透的人心……却不想人心隔着肚皮呢,如何看得清?
以真心换真心,原不过一场笑话。
但,这是她自己惹的灾,亲自上去给人算计,甄善认栽。
只是,甄善捏着信纸,冷笑。
以为如此,就能让她们姐妹反目成仇,自相残杀,借此扰乱风吟内部,他就可以跟越国里应外合,毁了风吟吗?
呵!
“殿下,属下带人杀了他?”
玄一仇恨地说道。
殿下为那个男人掏心掏肺,屈尊降贵地讨好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甚至为了给他解毒,命都可以不顾,他就是这么回报殿下的?
她们奉若神明的殿下,岂能被人如此践踏?
甄善负手,淡淡地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他如今是皇贵君,你杀了他,就是欺君犯上,朝堂上下还容得下玄衣卫?风吟危机已经够大了,内里再自己乱起来,可就真真是令人称心如意了。”
“殿下,那就这么算了吗?”
“算了?”甄善凤眸微眯,杀意凛然,“玄一,你跟在本王身边多少年了?看过本王饶过一个背叛者吗?”
玄一单膝跪地,“玄衣卫愿为殿下所向披靡。”
“起来吧,玄一,去好好休息,过两日,我们也该启程回京了。”
“是。”
甄善凤眸幽冷地看向京城的方向,她很期待再次见到成了自己半个姐夫的前未婚夫。
……
清晨,朝阳刚从海平面生气,艳红的日光洒落在军营中,没什么温暖,只觉炎热。
他们去年来这时,已是深秋,天冷得厉害,最高兴莫过于每日清晨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来年的酷夏了,阳光也恼人得厉害。
训练的军士们个个大汗淋漓,热得紧,却没人敢半途停下或是偷懒。
就是在一声又一声有力的大喝中,一道狼狈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到军营外。
守卫的士兵拦住对方,“军营重地,不可擅闯。”
那人见到士兵,镶嵌在脏污脸上的一双墨眸明亮了起来,他猛地抓住士兵的手,语无伦次地问道:“殿下,摄政王殿下可还好?”
“放肆,殿下也是你可随意打探的,快离开,不然军法处置。”
“齐、齐公子?”
奉命出营办事的玄叁震惊地看着浑身狼狈不堪的齐煜,不确定地问道。
“见过玄叁大人。”
守卫的士兵赶紧行礼。
齐煜放开士兵的手,冲到玄叁面前,“殿下没事吧?”
“齐公子您怎么来这儿了?”
齐煜没回答她的问题,只重复地询问甄善的情况。
“齐公子别急,殿下很好,正在校场练兵。”
齐煜紧绷多日的心放了下来,没了强撑的信念,他整个人倒了下去。
“齐公子!来人,赶紧去禀告殿下。”
……
“殿下、殿下……”
“齐公子,齐煜,醒醒。”
魂牵梦绕的那道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齐煜猛地睁开眼,眸中满是慌张和迷茫。
甄善见他醒了,紧绷的神色微缓,轻声问道:“齐公子,你怎么样了?”
“殿、殿下?”齐煜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昏迷了三日了,先喝点水再说话。”
甄善将他扶了起来,拿起一旁的水杯递给他,
齐煜定定地看着她,双手直发颤,根本拿不稳水杯。
甄善只好将水杯送到他唇边。
这是齐煜第二次那么近距离地接触甄善。
825.回首繁华如梦渺(63)
他永远不会忘记,为不让马贼侮辱,他打算自尽时,她宛若天神,从天而降,一剑劈了所有马贼,将自己的外衣披在狼狈的自己身上。
那样的温暖明媚,是他今生走下去的唯一信仰。
如今,她依旧如九天上神,却再次步下神坛,温和地看自己。
齐煜双眸泛红,眼泪几乎要忍不住掉落。
可他知晓她不喜软弱的男子,连忙垂眸,掩下酸涩的情绪。
“殿下,臣、臣子自己来。”
齐煜紧紧捧着她递来的水杯,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甄善也没勉强,“身体感觉如何?”
“没、没事了。”
甄善想起三日前见到几近没有气息的他,还有,军医说他体力透支得厉害,脚趾血淋淋,双腿肿得厉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赶到这儿的?
玄一说齐煜原本是想年后就到西域行商,因为他祖母开春时,身体突然不适,他因此在家照顾祖母,迟了半年。
但半个月前,他已经出发了。
这边跟西域方向完全相反,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赶路的,才在这么短时间内出现在这里的。
真是……
她一心珍视的人背叛她,她疏离排斥的人,恨不得将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就算伤痕累累,也义无反顾。
甄善心中滋味难言,却也不可否认,在她坠入冰冷深渊时,还有一双温暖的手愿意来拉她,心里说没慰藉和动容,是不可能的。
只是,就算明白这份温暖的可贵,甄善才不能去糟蹋他,也不能将他卷入这场硝烟中。
敛下思绪,她温声问道:“你怎么来这了?”
齐煜一惊,“对不起,殿下,臣子……”
“你别急,本王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以后别再这么鲁莽了,大夫说你差点就没命了。”
齐煜眸光颤了颤,“殿下没事就好。”
甄善心微刺,淡淡一笑,“本王能统领三军,身边护卫无数,能有什么事情?”
齐煜摇摇头,他在半路中突然听闻越国四皇子被封皇贵君的事情,一个反应就是不信,可消息是他的心腹送来的,绝不会有错。
那殿下……
齐煜什么都不敢去想,只想看到她,确认她安好。
怎么赶到这里的?
他也不知道。
但,见到她安然,齐煜觉得就算真的没命了也无所谓。
只是,看着面前眸色淡然,唇角带着笑意的女子,他心中却突然抽痛得厉害。
他是看到的,殿下对那人有多珍视和喜欢,可如今……
齐煜张了张唇瓣,想安慰她,想让她别一个人强撑着痛苦,他什么都愿意为她去做。
可他没有立场,殿下也不想要吧。
“呀,你怎么哭了?”
甄善见眼前俊秀纤弱的男子金豆豆直往下掉,有点无措。
摄政王殿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在意的人在自己面前掉眼泪,让她满身负罪感。
齐煜比她还慌,赶紧抬手擦掉眼泪,明明不想哭,不想惹她烦的,可心里的难受酸涩逼得他无法控制泪水。
“殿下,对不起,对不起……”
甄善无奈,从袖中拿出锦帕递给他,免得他胡乱折腾自己的脸。
“齐煜,你没有做错,不用道歉。”
“我……臣子给您添麻烦了。”
“殿下。”
甄善刚想说什么,玄一的声音传来。
她看向齐煜,“膳食和药,本王待会让下人送来,你身子还虚,好好休息。”
齐煜眸中浮起光亮,点点头,“臣子知道了,殿下您先去忙,臣子能照顾好自己的。”
甄善默了默,还是说道:“这里杂乱,对你身体恢复没好处,等你好些,本王让玄衣卫送你到城里别院修养,等你身子好了,想回京,还是继续西行,玄衣卫都会护送你过去的。”
她帮自己安排了好一切,确是要让他远离,与以往一样,不给自己半点希望。
齐煜眸中的光亮渐渐暗了下来,勉强地扯了扯唇瓣,笑得比哭还难看,却努力不想再给她负担,“谢殿下。”
她百忙中还抽出时间为自己安排这些,守在自己的床前,等他醒来,陪他说话,他该知足了。
只是为何心还是痛的?
人总是看到一点希望,就不断地想要奢求更多。
他,痴心妄想了。
甄善心有不忍,只是感动不是感情,正因他真心以待,她才更不能肆无忌惮地去利用挥霍,误他一生,更怕误他性命。
离她远远的,他才能安然。
甄善没再说什么,起身走出军帐。
齐煜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他好似每次都只能看着她远离,永远都抓不住,就是只想跟随都做不到。
她身边从没自己的位置。
他抱住自己的膝盖,蜷缩起来,脸埋在手臂中。
其实,殿下,就是利用,当个工具也好,给他一点点位置好吗?
臣子只是、只是希望能留在您身边。
……
826.回首繁华如梦渺(64)
京城
女皇领着新晋皇贵君到京城郊外围猎,浩浩荡荡的仪仗,百官跟随,以往只有凤君才有的资格,如今却全给了那位皇贵君,可见帝王恩宠。
只是众人想起这位皇贵君先前的身份,以及跟他们摄政王殿下的关系,心中皆是一言难尽。
都说陛下跟自己的胞妹感情深厚,就是当初连女皇的位置,摄政王殿下都能拱手相让。
一直以来,新皇也都极其看重妹妹,两人关系几乎牢不可破,令他国想通过挑拨她们的关系来引起风吟内乱都无从入手。
风吟朝臣也觉得她们女皇和摄政王殿下的关系会是天下皇室中的例外。
不曾想到,还没一年,女皇就忌惮摄政王到这般地步,为了给她没脸,就直接抢了对方的未婚夫?
不怪风吟的朝臣们多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哪有一个帝王能容忍下功高震主的臣子?对方是自己的妹妹,才更加容不得。
谁知会不会一不小心自己的位置就没了?
只是,摄政王殿下这才千辛万苦击退敌寇啊,陛下如此行径,实在令人心寒。
朝堂大臣们也不是没有反对过女皇立越国四皇子为皇贵君,可从来温和的女皇这次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连连处置了几个进谏的老臣,一意孤行……
众人看着屈尊降贵,亲自地扶着皇贵君下马车的女皇,即使面对他冷淡的脸色,也完全不生气,温柔至极,心中直呼:
蓝颜祸水!
妖孽啊!
风吟的不幸,先皇在天之灵,见到女皇如此,恐怕不能瞑目啊。
更令朝臣们担忧的是,摄政王殿下回来后也不知道京城会是如何的腥风血雨。
风吟这些年能抵御外敌,屹立不倒,最大的底气就是帝王英明,臣子忠良,一致对外。
可现在……
女皇怎么能做出此等昏事呢?
唉!
大臣们忧心忡忡,恨不得直接斩杀了那个男妖孽,省得误了她们的风吟。
帝王和百官入场后,女皇端坐于高位,威严地讲了几句开场白,便挥手让大臣权贵们自行进入丛林围猎。
她看向一旁神色寡淡、俊美无俦的白衣男子,温柔道:“阿烨可有什么想要的猎物?”
言烨淡淡地看了一眼女皇,“多谢陛下,并无。”
下首的朝臣嘴角抽抽,这位皇贵君多讲一个字会死吗?
呵,果然是恃宠而骄。
也不知道殿下和陛下怎么就喜欢这么一座冰山?
长得好看如何?又没她们风吟男子的体贴懂事。
好吧,也可能是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一道清粥小菜,倒也稀罕得紧。
女皇对他的冷淡并不生气,“这段时间你一直在自己的宫殿中,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不用拘谨。”
“素闻越国麒麟子文武双全,我风吟也没有男子不能围猎的规定,陛下,不知皇贵君可愿下场,让微臣等一睹麒麟风采呢?”
骁骑营统领笑眯眯地说道。
她是摄政王殿下一手提拔起来的,向来对骁勇善战的殿下奉若神邸,如今,见这越国臭男人敢玩弄殿下的感情,心里怎么能不怒?
呵,猎场危机四伏,他最好不是伤了就是死了,那可真是风吟之大幸。
其他大臣一秒理解骁骑营统领的意思,纷纷附和。
女皇脸色有些不好,刚想呵斥那些大臣,言烨平静地起身,“陛下,微臣愿一试。”
“阿烨……”
“各位大臣有此雅兴,不若一同前往?”
众大臣:“……”
她们大部分都是文臣,打什么猎?
年轻时她们自然是学过骑射,可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这把老骨头哪里折腾得起来?
这妖孽,真是不安好心。
女皇笑了笑,“也是,朕好久都没去打猎了,不如今日众爱卿一同前往吧。”
众大臣:“……”
女皇都这么说了?谁还敢再有意见?
谁再尊贵能尊贵得过女皇?
只是大臣们更加不喜欢这个皇贵君了。
言烨拿过向壹递来的弓箭,利落地翻身上马,没有理会那些不善的视线,策马往丛林而去。
见此,女皇看了一眼护卫,“还不赶紧跟上去保护皇贵君。”
“是。”
众人:“……”
蓝颜祸水!
言烨一路打了不少猎物,箭无虚发,就是再不喜他的风吟权贵子弟,都不得不赞一声好。
马儿越走越里面,附近已少有权贵子弟敢来了。
倏而,利箭破空的声音传来,言烨眸色一寒,一踩马鞍,跃到旁边的大树,躲过那夺命的箭羽。
他拔出三只箭羽,张弓满弦,放手,三只箭羽将朝他袭来的利箭劈成两半。
箭羽细数落地。
汗血宝马明亮的嘶鸣声传来,言烨神色一变,没人比他再清楚那马儿的叫声了。
摄政王甄善的坐骑惊风!
她回来了。
言烨抬眸,红色身影从深林中跃起,她如从前那般,明媚如朝阳,风华冠天下。
827.回首繁华如梦渺(65)
只是看向他的眸光不再温柔,冰冷无情,脸上更无从前面对他,带着三分调侃的温和笑意。
甄善抬手,箭满弦,杀意凛冽,没有任何犹豫地要取他的命。
言烨脸色微白,身体如灌了铅,对朝他而来的利箭不躲不避。
“殿下!”
向壹飞身挡在面前,箭羽狠狠贯穿他的肩膀。
言烨眸光一颤,伸手抓住他,跃下树,见他肩膀鲜血涌出,剑眉微蹙,抬手点了他几处大穴,为他止血。
甄善凤眸微眯,再次抽出箭羽,对向两人,似不取他们的性命誓不罢休。
“摄政王殿下息怒,我家殿下是有苦衷的,请您听他解释一句。”
向壹撑着伤,对甄善喊道。
“苦衷?你们主仆还真当本王是傻子了?还想一耍再耍?”甄善冷笑。
言烨瞳孔微缩,淡淡道:“我早已说过,你会后悔的。”
“后悔?呵,本王确实干了一件蠢事,但如今修正这个错误,也还不晚。”
话落,箭羽破空而去。
言烨闭了闭眼,拔剑挡下箭羽。
甄善眸色冰寒,扔下弓箭,抽出软剑,足尖一点,剑意纵横,杀气惊人。
言烨抬手挡住她的杀招,强悍的真气激荡,周围的树木皆被拦腰切断。
目光交接,一个嗜血冷酷,一个眼底满是痛色。
甄善红唇勾起,讽刺无情,招招致命。
言烨只挡不反击,低声呢喃:“你真的要杀我吗?”
“废话真多!”
甄善趁他心神不宁,虚晃一招,挑掉他的剑。
言烨倒退了几步,心脏一阵又一阵地抽疼。
废话?
从前,她恨不得自己能多跟他说几句话,如今,已是废话了吗?
剑光袭来,言烨闭上眼,他本就欠她一条命。
“殿下!”
向壹一惊,想去挡,却没法动弹。
“小善,住手!”
女皇焦急的声音传来,甄善手微微一颤,剑偏了一下,只削落他一缕发丝。
“阿烨,”女皇慌忙地跑到言烨面前,担忧问道:“可有受伤?”
言烨不觉地躲开女皇的触碰去看她,却发现她根本没看自己一眼。
他眸光暗了暗。
甄善看着女皇,眼底划过一抹不明的情绪,拱手行礼,“参见皇姐。”
女皇本来想呵斥她的,可触及她冷淡的神色,不觉浮起愧疚和尴尬,只干巴巴地问道:“小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清晨,得知皇姐围猎,担心猎场有什么宵小威胁您的安危,便赶来了。”
“哦、哦,这样啊。”
甄善淡淡一笑,“还未恭喜皇姐喜得一位心仪的皇贵君,臣妹已吩咐人备好贺礼送入宫里了。”
众大臣:“……”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讽刺到了极点。
而且,这贺礼……
想起摄政王殿下方才险些直接劈了皇贵君,众人咽了咽口水。
殿下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好啊。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换成她们,也想砍了这薄情寡义的男人。
女皇眸光闪了闪,“小善……”
“皇姐喜欢越国四皇子,怎么不早些跟臣妹讲,若是早知,臣妹定当亲自送他入宫。”
甄善笑着说道,仿佛言烨于她,真的不过就是一个人男人罢了,自己的亲姐喜欢,送她又何妨?
言烨脸色煞白,浅淡眸子怔怔地看着面前冰冷薄情的女子,往日那些海誓山盟,那些恩爱时光,他们的感情,好似全部被她无情斩断,再不剩一丝。
她怎么能?
“甄善!”
女皇见言烨眸中染上痛苦,出声喝道。
甄善?
记忆中,好像还是第一次她的亲姐姐这么冷硬愤怒直点她的大名。
以往,她见过不过不少亲姐妹为了财产、为了爱人、为了地位自相残杀的,总以为她与甄皓会是不同的。
她们相依为命多年,互相扶持走到如今,彼此信任,就连皇位都能拱手相让,是最亲密的亲人。
如今,她一心想拨乱反正,不让外敌对风吟有可乘之机。
可她的皇姐……
甄善心冷的同时,也倍感无力。
女皇对上妹妹失望的眸光,心脏抽了抽,火气不觉都成了内疚。
她也挣扎过,不愿去跟妹妹争,也希望妹妹幸福,只是情之所钟,她亦无可奈何。
“小善,你去朕的帐营等朕。”
甄善垂眸,“臣妹告辞。”
“来人,带向壹下去疗伤。”
“是。”
“阿烨,朕先送你回去吧,”女皇温声地对言烨说道。
言烨却没看她,眸光落在大步离开的女子身上,渐渐地远离他的世界。
他是不是要永远失去她了?
善善……
“殿下!”
在言烨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去追甄善时,向壹突然出声,定定地看着他。
言烨浑身一僵,脚再也迈不动了。
……
“小善。”
女皇回到帐营时,见甄善背对着她,站在风吟的版图前,她脚步顿了顿,轻声地唤道。
甄善转眸,俯身行礼。
“小善,”女皇连忙扶起她,“不是说过,私下别拘礼的吗?”
甄善抬头,眸光淡淡地看着她,问道:“皇姐待臣妹,还是一如既往吗?”
女皇脸色微僵,沉默几息,“小善是在怨皇姐吗?”
“没有,”甄善摇头,“皇姐也是被奸人算计的。”
“小善,”女皇无奈,“你真的误会阿烨了,是朕先对他动感情,也是朕阴差阳错地与他……皇姐对不起你,但,是真让他入宫受封,以此对越国施压,保住他外祖一族和大皇兄的命,他也是无奈的,若有错,也是皇姐,不关他的事。”
828.回首繁华如梦渺(66)
甄善垂眸,嘲讽地笑着摇头,“皇姐,你太小看他了,这人的心机之深,令人胆颤,也许,越国之战,臣妹的反击,让他来风吟,其实不过都是他一早算好的。”
“小善,你在说什么呢?战场瞬息万变,谁能真的预料会发生什么?言烨不是神。”
“无需他是神,只要他足够了解臣妹的脾气,足够了解风吟的情况,就会知晓我会主动出兵越国,而没了上官家和他,越国挡不住我的脚步,而只要他出手,我必会不甘心,让他亲自来和谈。”
“可不是你自己先看上他,为此愿意用四座城池去换他的吗?”
甄善闭了闭眼,缺儿一句天定缘分,她就真蠢到当他是自己的宿命伴侣,认为他们注定会相守。
因此,在最初她虽有所防备,但还是以真心去对他。
只是她对自己太过高估,而对他太低估,不曾想到他比自己想的还更加可怕,更加心狠。
她自嘲道:“是臣妹自负,引狼入室,如今才到了这般局面。”
“小善,你是不是草木皆兵了?按你所说,难不成言烨中毒双腿残废也是他自己算计的?”
“不无可能。”
女皇摇摇头,“爱之深,恨之切,小善,皇姐明白……”
甄善打断她,“皇姐,在你心中,臣妹就是这般不辨是非、儿女情长之人吗?”
女皇默了默,“你从未对一个男子如此尽心过。”
“但臣妹更是风吟的摄政王,若他胆敢威胁风吟安危,臣妹定亲手杀了他,绝不姑息。”
甄善一字一顿,决然到无情。
女皇瞳孔微微一缩,呢喃道:“难怪母皇总是说你像她。”
都将风吟当做一切,为了风吟,不惜代价,就算是爱人也能牺牲。
甄善深呼吸,“皇姐,我们生来不凡,享受着风吟给予的尊荣和庇护,反过来,守护风吟,也义不容辞。”
“可如今,阿烨并没有威胁风吟什么,一切不过是你猜测,你没有证据下,就因为多疑,要杀了你深爱的男子吗?小善,你怎么能如此狠心无情?”
甄善心脏如被针狠狠扎了一下,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不例外,她能永远保持理智,却不代表她不会痛。
“原来,在皇姐心目中,我竟是这样的人。”
“我……”
“皇姐,还记得我在两河遭扶桑人算计吗?那时,不少官员也被暗杀,言烨仅一眼,就能看出是扶桑的忍术刀法,当时我只以为是他博学多才,并没有怀疑什么,后来你和姐夫遇刺,而他刚好救了你。“
“你不是特意跟朕解释,他会在国庵,是因为齐煜约他的吗?难道齐煜也是他的下属?”
“齐家是从风吟初代女皇就存在的皇商家族,齐煜并没有问题。”
“所以,小善,你根本解释不通,你不能因为朕册封了言烨,就觉得他狼子野心,要将他处之而后快啊。”
甄善缓缓闭上眼,心中一阵又一阵的无力感。
先前的言烨太过天衣无缝了,若不是这次他把手伸向皇姐,她也不信枕边人竟会如此算计自己。
这样的城府,若不尽快除掉他,那么被覆灭的就只会是风吟。
站在他背后的是天下,甄善对付他已够吃力,她真的怕自己会护不住风吟啊。
“皇姐,母皇跟你说过什么?你忘了吗?如今,你不信我了。”
“小善,这不能混为一谈的,你想让朕相信言烨操纵了一切,就得先拿出真凭实据。”
”我抓到了扶桑暗探首领,中得知了一个神秘人,他一直在谋划对付风吟,此番去沿海驱逐倭寇,神秘人的力量一直从中干扰,后来,我和言烨联手,端了他们的据点,他亲自带人去清剿了哪里,可离开沿海前,我又去了一趟那里,却发现,就在几日前,那里还有人活动的痕迹。”
女皇沉默一下,“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什么不是吗?”
“皇姐,天下间有实力将扶桑暗探送到风吟,帮他们掩护,而不被我和你的暗卫侦查到,除了天机阁,没有谁能做到了。”
“言烨不是已经脱离天机阁了吗?”
“他是否真的脱离,谁知晓呢?也许不过是迷惑世人的烟雾弹罢了。”
女皇疲惫地揉揉眉心,“小善,你先回去冷静几日吧。”
“皇姐……”
“如今,你对她的偏见实在太大了。”
甄善闭了闭眼,若非他自愿,再如何,他都无需以委身给她皇姐来护住上官一族和言韶。
风吟摄政王夫的身份足以令越帝忌惮了。
只是,她没有再说什么。
她也不知言烨究竟做了什么,才让她向来通透的皇姐如此执着于他,连自己也不信了。
可甄善怪不了自己的亲姐姐,是她自己自负踏入言烨的棋局中,才会导致如今的场面。
829.回首繁华如梦渺(67)
后悔吗?
甄善不知道,只觉冰寒刺骨。
“臣妹告退。”
女皇看着离开的妹妹,难受地闭上眼。
……
围猎场外,甄善踏上摄政王府的马车,她放下车帘,看向车内灰色斗篷人。
“婆婆,如何?”
蛊婆婆抬起头,“是有情蛊的痕迹,不过已经取出了。”
甄善呼吸微窒,心中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失望。
若是皇姐真的因为情蛊才对言烨特殊,那还不算糟糕,有婆婆在,取出情蛊不是什么问题。
可现在,甄善眸色微凝,皇姐是真的对言烨动情了。
她从未忘记,当年母皇告诉她,皇姐跟父君一样,骨子里太浪漫了,若付出真心,就是飞蛾扑火。
也因此,若非最后迫于无奈,母皇是如何也不放心将皇位传给皇姐的,就怕出现今日的场面。
如今,若是她杀了言烨,恐怕皇姐也会疯了。
甄善苦笑,真的是恨不得给当初的自己几巴掌,自负不死你。
蛊婆婆冷哼,“我之前告诫过你多少次了?那个言烨不能信,不能信,他就跟她那个师父一样薄情寡义、狼心狗肺,你呢?偏偏不信这个邪,非把自己逼成这样?”
甄善沉默,没有,或是没法跟她呛声。
须臾,“婆婆,世上可有忘情药?”
“你还对那个男人没死心?”
“我像是那种为了爱情要生要死的人吗?”
君若无情她便休,世上没有水和空气,才没法活,没了爱情,没了男人,不算什么。
即已背叛,再痛,甄善都会亲手将那颗心、那份情捏碎。
但她做得到,不代表皇姐行。
蛊婆婆沉沉地看着她,“情若是能随便忘掉,世间哪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连她自己午夜梦回时,都会因年少那份情痛彻心扉,如何去忘?
甄善垂眸,“婆婆,抱歉。”
“行了,”蛊婆婆不耐地摆摆手,“苗疆当年是有人研究出一种忘情蛊,种下后,其他记忆保留,单单遗忘自己所爱之人,但后来,这种蛊被列为禁蛊,培养办法被封在苗疆禁地中。”
甄善呼吸微窒,“这种蛊可对人有什么损害?”
“老娘怎么知道?都说了是禁蛊了,若非我曾是圣女,连知晓的权力都没有。”
甄善:“……”
那她说了作甚?
蛊婆婆看了看她,许久,有些烦躁,又有些叹息,说道:“我也是该回苗疆一趟了。”
甄善一惊,“婆婆,若是为难的话……”
“为难当然为难。”
甄善一噎,瞪她,“老太婆,你就不能客气一点吗?”
“死丫头,要是你早听我的话,会成现在这样子吗?”
蛊婆婆没有任何客气,直往甄善的痛点踩。
甄善牙根泛酸,翻了个白眼,“那你当年怎么不听自己族人的话呢?”
两人互相拆台,互踩痛点,谁都不客气。
蛊婆婆:“……”
这个死丫头!
白担心她了!
两人吵了一路,到了摄政王府……继续吵!
嘭!
蛊婆婆气得直接甩上门,把甄善关在屋外,“死丫头,老娘日日耳提面命,让你别信男人,你还为他差点搭命,以后走出去,别说跟老娘有关,丢人都丢死了。”
甄善:“……”
甄善看着面前的木门,非常想抬脚踹开。
“你有本事,你有本事你现在去把天机给宰了,本王立刻跪下给你磕三个响头。”
嘭!
一个陶瓷罐从窗户那砸了出来。
甄善轻易避开。
“死丫头,你给老娘滚滚滚!”
“你以为本王喜欢来你这破屋子啊?”
甄善转身就走,只是没走几步,她突然停下,转过身,弯下脊背,朝着木屋行了大礼,低低道:“婆婆,多谢。”
没人比她更清楚,蛊婆婆有多不想回去面对自己的族人,不是不想,而是愧疚,无法面对,可如今……
她拿什么都无法感谢,只有拜谢。
……
只是千算万算,甄善怎么都没想到她的皇姐竟会为言烨做到那般地步,甚至连她都可以放弃。
看着手上的圣旨,甄善脸色苍白无血。
下个月是她们母皇的忌辰,本来只需要皇室嫡系去皇陵祭拜就可,却没想到,她的皇姐竟搞出什么天象之变,道是需新皇胞妹亲自去皇陵守灵半载,为风吟祈福,方可破灾。
呵!
甄善心中讽刺至极。
“殿下……”
玄一担忧地看着自家殿下,谁都不曾想到女皇竟会如斯无情,为了一个男人,竟将胞妹贬去守陵。
代帝王行事,也不过就是说得好听罢了,实际,还不是遭帝王舍弃,京城谁的心不跟明镜似的。
甄善望着阴沉的天空,风雨欲来。
以往她面对两大强国夹击,依旧泰然自若,无惧无畏,从未有那么一刻,感觉如此无力。
也是,当初她无论对上多强的敌人,她的母皇,她的皇姐永远会站在她身边,她后顾无忧。
如今,也跟众叛亲离没什么区别了吧?
“玄一,去收拾行李吧。”
“殿下!”
“本王若是现在违逆女皇旨意,就是向天下坐实了我们姐妹不合。”
风吟如今内忧外患,她怎么也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殿下,不好了,梁王殿下闯入朝凰殿,指着陛下的鼻子,将她和皇贵君大骂一通,现在被陛下压着要庭杖。”
玄衣卫匆匆进来禀报道。
甄善怔了怔,二皇姐?
“她去骂皇姐和言烨?”
“是,梁王殿下骂陛下忘恩负义、不配为皇,咒骂皇贵君男狐狸精,死妖孽,该午门前处以火刑。”
830.回首繁华如梦渺(68)
甄善:“……”
甄善红唇抽了抽,不愧是她那位有点二的二皇姐。
她头疼地扶了扶额,“备马,本王进宫一趟。”
“是。”
朝凰殿外
二皇女被宫人压在红木凳上,粗厚的木板一下一下往她身上打。
二皇女痛得脸色都扭曲了,却还是嘴硬着骂道:“甄皓,本王说得有错吗?你踏马的就是个小人,抢自己亲妹妹的未婚夫还不算,现在还要将她排挤出京,你良心被狗吃了吗?忘了她这些年是怎么维护你这个皇姐的吗?”
“殿下,您少说两句吧?”
跪在地上的镇北侯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二皇女浑身发颤,但她瞪着眼睛,“外祖母,本王没错,本王是看甄善不顺眼,但那是我们风吟的内务,打死本王,我也不会为了一个敌国男人迫害自己的亲妹妹。”
甄善刚赶到就听到二皇女撑着痛苦嘶吼道,她脚步顿了顿,心情一瞬复杂至极。
“住手!”
甄善冷冽威严的声音传来,行刑的禁卫军一僵,下意识地住手,她们行礼,“参加摄政王殿下。”
“都下去!”
禁卫军们为难,“殿下,这是陛下的命令。”
甄善冷冷地看着她们。
几个禁卫军扑通跪到地上,“殿下,违抗帝王旨意,是死罪啊。”
甄善没理会她们,上前扶起二皇女。
“嗷嗷嗷,甄善你轻点轻点,你是来救本王的,还是来杀本王的。”
甄善红唇微抽,差点翻了个白眼,“镇北侯,你先起来吧。”
“这……”
“无事,你和二皇姐先在这等着,本王去见女皇。”
镇北侯叹息,“殿下,您莫勉强。”
甄善淡淡一笑,抬步走了进去。
二皇女皱了皱眉,低声咕哝了几句,不过只有离她近的镇北侯听得到。
镇北侯嘴角抽抽,压低声音,“殿下慎言!”
什么谁让甄善那个傻子当初把皇位让给甄皓这个蠢蛋的……这话被人听到,这不是时刻要掉脑袋的节奏吗?
她这个外孙女啊!
二皇女撇了撇嘴,“本王有说错吗?”
镇北侯:“……”
朝凰殿内
“微臣参见陛下,”甄善对着上首的女皇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女皇脸色微白,却也知自己的行为已经寒透妹妹的心了。
可是她先逼自己的!
之前,她一再劝她别乱来,不要为难言烨,她却置若罔闻,还派人毒杀他……
女皇无法去定自己皇妹的罪,只能让她远离言烨。
“起来吧。”
甄善起身,恭敬道:“陛下,二皇姐一向行事说话鲁莽,请您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饶恕她。”
女皇默了默,“小善,当年甄筠寒冬腊月将你推入冰池中,如今你不但不报复,还为她求情,为何你就如此容不下言烨?”
甄善淡淡地看着她,“陛下,微臣早已说过,微臣容不下的是对风吟虎视眈眈的敌人,二皇姐有句话说得很对,我们再大的恩怨,都是风吟皇室姐妹之间的事情,但我们不会为一个敌国男人,姐妹互残。”
女皇眸光晃了晃,“朕说了,让你别动言烨,为何你还要下毒?”
甄善双拳紧握,下毒?
他为了挑拨她们姐妹感情,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微臣没有!”
“有宫人指认是你。”
甄善摇头一笑,不知是讽刺还是苦涩,“皇姐,我如今在你心中,还不如一个宫人可信了。”
女皇呼吸微窒,怎么都再说不出话来。
甄善掀起衣摆,跪了下去,“既如此,微臣息听陛下处置!”
女皇痛苦地闭上眼,“你回去吧,让梁王管好自己,下次,朕不会再留情了。”
甄善垂眸,“多谢陛下恩典。”
话落,她不再多言,起身走了出去。
“甄善,你、没事吧?”
甄筠见她从朝凰殿走出来,脸色有些差,撑着屁股的痛,别扭问道。
甄善抬眸,淡淡一笑,“二皇姐,你和镇北侯可以回去了。”
“甄皓那家伙也不知是不是魔怔了,还是中邪了,竟然这么对你。”
甄筠愤愤地说道。
镇北侯脸色发白,恨不得捂上她的嘴。
甄善唇角一抽,无奈道:“二皇姐,祸从口出,这些话别再说了。”
“本王还不是被气的?本王再蠢,也知道风吟如今的形势……”
风吟经不住内乱的,否则,等待她们的下场就是被周围的男权列国连骨头带渣一起吞了。
可她们那位好女皇却还为了情情爱爱去排挤拼尽一切为她守护江山的妹妹,简直没有再蠢的了。
风吟皇室不是不存在内斗,只是对外时,她们最是清楚不过,没有风吟,她们什么都不是,还斗什么斗?
然而现在,身为女皇却脑子发昏!
甄筠气得恨不得揪住甄善的领子,妈的,你赶紧去造反好不好?老娘绝对第一个带人支持你!
831.回首繁华如梦渺(69)
甄善看着眼前同母异父的姐姐,从前,对她,有看不起,有不喜,有忌惮,甚至是算计,到最后,这人却成了她逐渐灰暗人生里一盏拥护的灯火。
她爱的,要么背叛,要么猜忌不信,她不在意的,反而来护她。
只能说世事无常。
人心永远无法参透。
“二皇姐,你先回去找御医上药吧。”
甄筠看了看她,冷哼,“傻子!”
骂完,一瘸一拐地走了。
镇北侯脑门满是冷汗,向甄善赔了个礼。
甄善扶起她,“镇北侯,北漠边境那边,辛苦您了。”
“殿下言重了,这是微臣的职责所在。”
“嗯。”
“微臣告退。”
……
甄善并没有立即出宫,而是不知不觉地走到她们姐妹当年居住的宫殿外。
这里日日有人打扫,不脏乱,却很荒凉。
甄善看着当年她们姐妹一起种下的树,如今已经高过殿门了,葱翠依旧,人已不似往昔。
她眸中划过一抹叹息,并没有进去而是转身离开。
路过御花园时,忽然听到有宫人争执的声音,甄善原不想去管的。
她一个摄政王管到女皇后宫,也不太好。
但……
“这是给凤君补身子的血燕,你们怎么能?”
“我家向大人受伤差点没命,先紧着我们向大人又怎么样?难道堂堂凤君,还如此小气不成?”
“你、你们……一个下人,竟敢和凤君相提并论!”
“嗤,难不成你们不知道,落了毛的凤凰还不如鸡呢。”
“欺人太甚。”
“呵,就是欺负你又如何?你们凤君算个……啊!”
那耀武扬威的男侍话还没落,就被一脚踹到心窝,给踹飞出去了。
男侍倒在地上哀叫连连,他身后跟着一起逞威风的宫人刚想大声斥骂,却猛地对上一双冰寒凛冽的凤眸,翻滚的煞气压得他们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参、参见摄政王殿下。”
“呵,本王倒是不知道我风吟皇宫倒成了一个下人的天下了!”
“这、这……”
甄善看向跪在地上,眼睛发红的侍人,“你先起来。”
“谢殿下。”
“你是凤君宫里的?”
“是的,殿下。”
甄善指着地上的食盒,“怎么回事?”
“回殿下,凤君前些日子身体有些不适,好不容易痊愈,太医说凤君身子弱,让奴才等去那些血燕来补身体,奴才回来途中,偶遇皇贵君宫里的人,对方拦着,见奴才拿着血燕,就直接抢,说是、说是皇贵君身边的向大人需要补身子……”
越说,侍人脸上越是悲哀,以前谁敢对凤君如此不敬?
甄善脸色也越冰冷,好啊,到现在,风吟的男主人竟还不如一个下人了?
“玄一!”
“在。”
“把他们给本王压下去,鱼鳞剐,本王倒是要看看,谁敢再不敬凤君半分?”
“是!”
那些男侍面色灰白,不断叩头求饶,却被玄衣卫捂住嘴拖了下去。
这时,问讯而来言烨和凤君脚步都顿了顿。
甄善转头,冰冷地扫了一眼那位威风极了的皇贵君,触及苍白消瘦的凤君,拱手行礼,“姐夫。”
凤君回了一礼,“殿下。”
甄善温声问道:“听闻姐夫身体不适,可还好?”
“多谢殿下关心,本宫已无大碍。”
甄善点头,“姐夫乃是风吟帝王正夫,尊贵无双,自承天庇护,不为奸邪所扰,有些小人,姐夫无需在意,也不用为难,好好保重才是最要紧。”
凤君看了一眼神色冷下来的皇贵君,心里有些复杂难言,温和道:“多谢殿下。”
“入秋了,外面风大,姐夫身子刚好,早些回去休息为好。”
凤君点点头,“皇陵天冷,殿下要多加保重。”
甄善微微颔首。
凤君离开后,甄善冷冷地看向言烨,“尊卑有别,皇贵君最好是认清自己的身份。”
冷漠的一句“皇贵君”刺得言烨心脏紧缩,指尖发颤。
他看着她,先前,他想过很多次他们再次重逢的情景,她会愤怒,会失望,会难过,至少会质问求一个答案。
可她没有,除了杀意,就是冰冷,彻底将他们的过去,他们的感情撕得粉碎,不再留恋一分。
他知她眼中揉不得沙子,却不知她能绝情到这般地步,甚至不问一句,直接断了所有情意。
言烨声线微哑,“我并没命人为难凤君。”
“自然,你是无辜的,你什么时候有错了?错的从来都是本王、皇姐,还有你宫里那些狐假虎威的宫人,皇贵君可从来都是受害者,前些日子,还险些被毒死,可真是太可怜了。”
言烨眸光一颤,“善善……”
“皇贵君请自重。”
“你早晚会明白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甄善只觉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冷冷启唇,“言烨,你可是越来越让本王恶心了。”
832.回首繁华如梦渺(70)
言烨脸色一白,痛苦地闭上眼。
甄善没有半分动容,她绝不会再相信这男人一分,更不会再为他的情绪而牵动。
为他喜忧,是因为在意,如今,就算他死在自己面前,她也不会有一丝难受。
甄善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言烨脚步动了动,却只能看着她无情地走远。
……
甄善安顿好京城的事情后,就启程往皇陵而去。
每到一处落脚的地方,她还没吩咐,就有人帮将起居安排好了,起先她还以为是驿站的人。
只是看着精致的饭菜,每一样都是她的喜好,就连暂居的地方,对方都是努力让她舒适,为她做到最好。
甄善默了默,心中无奈叹息,就当不知道,只是加快了行程。
皇陵位于京城以北的一处山脉,这里建有行宫,只或许是在山脚,也或是这里陵墓遍布,而皇室之人,寿终正寝的总是比各种意外死亡的多得多,怨气难消散,整座行宫就是在白日,也显得阴凉森然,十分压抑。
向来被派来守陵的皇室之人,来时是个正常人,没几年,或死或病或疯,可见这儿的吓人。
还有传言,夜里,这行宫可谓是百鬼夜行。
当然,甄善是不相信有什么鬼的,真有鬼,还有什么地方比战场尸体怨气更浓的?怨鬼厉鬼更多的?
她一个常年征战沙场的人,怕什么鬼?
至于为何来这的人,几乎没得善终的,也不过就是因为来守陵的皇室,要么就是被帝王厌弃,要么就是戴罪之人,本就郁郁不得志,加上再有京城的人暗中吩咐,刁难为难,又是在这种阴森的宫殿住着,会正常才怪?
甄善望着仿佛被笼罩在阴云中的行宫,眸色微动,缓缓地走了进去。
一眨眼,秋去冬来。
京城里暗涌不断,动荡不停,而这一切的始因都是那位传奇的皇贵君。
风吟女皇对他的宠爱简直到了发指,为他冷漠六宫,大臣每次谏言,都会惹怒女皇,就连凤君,也被斥责了不少次,凤栖宫如今宛若冷宫。
几位元老大臣终是看不下去,苦口婆心地劝谏女皇,只是换来的,不是怒斥,就是罢官。
女皇显然成了一个昏君,朝野上下唉声连连,人人都在期盼摄政王快些回京。
甚至大不敬地想着,若是之前,是摄政王登基为帝,一定不会如女皇,为一个男人,昏庸至此,枉顾朝纲,枉顾社稷。
只是,众人想到,这个男人就是摄政王殿下带进风吟的……
原以为,这代女皇和摄政王,一文一武,英明睿智,定能将她们风吟推向巅峰。
确实,先前风吟是威慑天下,但如今……唉!
蓝颜祸水啊!
甄善在行宫,每日都能接到京城不太平的消息,最初她还有动用自己的力量去保住那些大臣,写奏折去劝说女皇,可换来的,却是她更加不留情地处置,以及对她的警告。
她甄善就算是摄政王,就算是女皇胞妹,也是臣子,君臣之礼别忘了,有些手别伸得太长,也别妄想掌控女皇,不然,就别怪她不念姐妹之情。
甄善心冷到极致,满是自嘲。
随即她确实没再进言女皇,谨守君臣礼数,只是她也无法真的放任风吟不管不顾。
否则,没两年,整个风吟就会被言烨搅得分崩离析。
甄善命玄衣卫秘密传信给一些肱股之臣,莫在正面与言烨作对,暂避风头吧。
同时,她让暗卫密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凡是在风吟境内发现越国探子或是天机阁的人,无需多审,一律格杀勿论。
边境那边,她也早已吩咐了手下将领警惕起来。
甄善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只是看着自己的皇姐被言烨教唆得越来越疯狂,她除了憎恨,就是无尽的内疚和痛苦。
自己的心腹几次暗示她,不能再让女皇如此了,为了风吟,求她大义清君侧。
但……
甄善放下京城传来的密信,眸中满是疲色,抬手按着眉心。
“玄一,蛊婆婆有消息了吗?”
玄一摇头,“还没有。”
甄善苦笑一声,如今,她竟到了要去依靠一只蛊了。
若是别人,她是能毫不犹豫地造反,把风吟掌控在自己手上。
可那是自小把她当女儿,尽心尽力照顾她长大的亲姐姐啊!
她怎么去反?
她做不到将自己的亲姐姐往死路上逼。
束手束脚,甄善再无法成为那个傲然于世,睥睨天下的风吟摄政王了。
若爱情是毒,为何连她的亲人都要受牵连?
“殿下,您别太忧心了。”
玄一看着脸色憔悴的主子,担心地说道。
甄善沉沉叹息一声,起身往外走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也走去哪儿,只是想着散散心。
不知不觉,甄善到后厨那,远远地,厨房门口,停着几辆牛车,装着各种蔬菜肉类,只是,她看着正在指挥搬运之人的背影有些熟悉。
甄善默了默,还是走了过去。
“小心点,这几样蔬菜都是殿下爱吃的,别碰坏了。”
熟悉的声线入耳,甄善诧异,“齐公子?”
齐煜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抬脚就想跑走,把自己藏起来。
看着就要落荒而逃的人,甄善抬步走到他面前,“你怎么会在这儿?”
齐煜眸光满是慌乱,一紧张,直接将自己的唇瓣都磕破血了,他却似没感觉到,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殿、殿下,臣子、臣子不是……我……”
甄善无奈,“你别着急,慢慢说。”
齐煜不安地低下头,黯然道:“对不起,殿下,臣子这就走。”
话落,他不敢再看她一眼,转身匆匆就走了。
甄善张了张嘴,想叫住他,却见他已经跑远了。
她看向玄一,“怎么回事?”
“从殿下出京,齐公子就一路跟随了。”
甄善一怔,她猜到自己在驿站的起居饮食应该是他命人安排的,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跟到行宫,留在自己身边已经那么久了。
甄善抬眸看向厨房,想起刚刚他穿着棉布衣,完全褪去了京城公子哥的锦衣,双手和脸都被冻得红红的,心颤了颤。
833.回首繁华如梦渺(71)
“他一直留在厨房?”
“如今殿下的三餐都是齐公子亲手煮的。”
甄善眸中晕开浅浅的涟漪,“为什么不告诉本王?”
玄一单膝跪下,“属下知罪,齐公子先前一直求着属下,他说不会出现在殿下面前,只想帮您做点事,哪怕微不足道,知道您安好也足够了。”
甄善闭了闭眼,“这个傻子,何必呢?”
她有什么值得他如此的?
天空飘下片片雪花,寒风刮过她耳边,甄善感觉四肢有些发冷。
突然,她连忙抬步,往行宫外跑去。
“殿下,您去哪儿?”玄一连忙跟上。
“最近大雪封路,外头很危险,玄一,快,你赶紧派人去找他。”
“是。”
甄善吩咐完,运起轻功,往他离开的方向追去。
行宫的山道上,银装素裹,到处白茫茫。
齐煜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他不想殿下为难,不想再给殿下增加负担了,殿下已经够累够辛苦了。
他以为殿下不会到后厨的,他只想为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为什么连这个他都做不好呢?
齐煜觉得自己很没用、很没用,若他有那个人一半的能力,也不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殿下忧心忡忡,而无能为力。
他看着四周苍凉的白色,眼眶酸胀得厉害。
突然一脚踩空,齐煜跌倒在地上,撑着冻得僵硬的手想起来,脚腕却疼得厉害,怎么都起不来。
他真的很废物。
齐煜趴在地上,脸埋在胳膊里,双肩发颤。
只是忽然,他身体腾空,被人抱了起来。
齐煜一惊,抬头却对上她担忧的眸光,他愣愣地看着她,“殿、殿下?”
“怎么趴在地上?可是摔了?”
“臣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你跑出来,本王不放心。”
“对不起,殿下。”
甄善无奈道:“齐煜,你没做错什么,别道歉。”
齐煜惭愧低头,“臣子给殿下添麻烦了。”
看着他卑微的样子,甄善心刺疼得厉害。
她见过他跟几大商号的负责人谈判,那般自信淡然,擒着一抹温和笑意,几句话间就让他们哑火,牢牢地掌控着主导权。
那样的齐煜很耀眼,很骄傲。
可在她面前,他除了卑微还是卑微,傻得厉害。
“齐煜,值得吗?”
她从不给他任何希望,可他却不在乎,害怕影响她和言烨的感情,他就躲得远远的,不想她负担,他就藏起来在背后傻傻地付出。
明明自己都伤痕累累了,却总是觉得给她添麻烦。
怎么会有这样傻的人?
齐煜抬起泛红的双眸,凝视着她,眼底是化不开的深情,无怨无悔,“殿下,您是臣子唯一的信仰。”
他愿意为她献出一切。
甄善心微微一窒,不觉双手抱紧他,“真傻。”
齐煜突然发现自己在她怀中,脸一下烧得厉害,慌忙想起身,不敢冒犯她。
“殿、殿下,臣子、臣子冒犯您了……”
“别乱动。”
齐煜瞬间僵成石块。
甄善忍不住噗哧一笑,眉眼间的抑郁散开,美艳无双,明媚似火。
齐煜心脏快速跳动,傻傻地看着她,眸中满是眷恋。
“能走吗?”
“啊?可、可以的。”
甄善见他站都站不稳,右脚完全无法用力,无奈地摇头,让他先扶着旁边的大树站稳,自己背过身,“上来,本王背你回去。”
齐煜慌忙不已,“不行的,不行的。”
“怎么不行?”
“殿下,您千金之躯,怎么能背臣子?”
“什么千金之躯,本王跟你一样,都是肉体凡胎。”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雪越来越大,待会走不了了。”
齐煜犹豫,怎么都不愿让他心目中的神屈尊降贵。
“齐煜,听话,”甄善沉声说道。
齐煜身体比大脑更快,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趴在她背上了。
甄善托稳他,往行宫走去。
齐煜整个都是恍惚的,手有点不知往哪里放,摇摇欲坠的。
“抱着本王的脖子,别掉下去了。”
“哦、哦哦!”
齐煜近距离地看着她精致无暇的侧颜,只觉心都快跳出胸腔了。
甄善感觉他身体在颤抖,温声问道:“可是太冷了?”
“不、不是,仿佛梦一场。”
只是若是梦,可否别让他醒来。
甄善轻笑,“那你打自己一下,看看疼不疼?”
啪!
齐煜真的听话打了自己一下,那声音一听就很疼,他怔了一下,高兴极了,“殿、殿下,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甄善无奈又内疚,“你这傻子,做什么呢?本王跟你开玩笑的。”
齐煜笑得眉眼弯弯,轻轻摇头,“殿下说什么,齐煜都会去做的。”
就算她要他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奉上的。
甄善默了默,缓缓说道:“齐煜,本王原是希望你能离我远些的,这样,你才能安全,本王是走在悬崖边上的人,下面是刀山、是火海,一脚不慎,就是死无全尸,你留在本王身边,太危险了。”
可没想到,他还是偷偷地跑来了,为留在她身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却情愿跑到厨房烧火做饭。
甄善如何再视而不见?
一次又一次背叛后,她方知一颗真心有多难得,不忍也不愿再糟蹋。
齐煜抿唇,低低道:“殿下,臣子最怕的就是您不要臣子。”
别说只是悬崖,就算真是刀山火海,他也心甘情愿当她的垫背。
甄善眸光微颤,“那你想好了,真要留在本王身边?”
齐煜怔了怔,声线颤抖得厉害,“殿下、殿下,您刚刚说?”
“真愿意留在本王身边?”
“愿意,臣子愿意,殿下,臣子很高兴,很高兴……”
甄善抿唇一笑,“傻子。”
齐煜抱紧她,“殿下,您让臣子做什么,臣子都会去做,不会的,臣子就学,您莫嫌弃臣子。”
甄善眸光一柔,“好。”
千帆过后,人心看尽,还有那么一个人无怨无悔地为她付出,甄善心中的沉闷黑暗渐渐消失。
她其实很幸运了。
雪不知何时停了,天放晴,温暖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
他不是她最初的选择,但往后,她愿托起他的余生,只为还他一腔无暇的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