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4.此情可待成追忆(44)
“善善,我……”
甄善伸手,握住他手,将他紧紧攥紧的手指温柔地掰开。
“颜煦,不要勉强自己。”
他摇摇头,薄唇微抿,许久,声线涩然,“你都知道了?”
甄善眸光微晃,点了点头。
颜煦突然有些不敢看她,“对……”
“你何错之有?”
颜煦晦暗的眸色倏而重燃一丝光亮。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身上背着自己罪孽,却无法不去担忧,得知真相的她,会如何想?
满心难过,让自己本就不好的身子更加糟糕?还是嫌恶他如此丧心病狂?
可此时,她说自己没有错。
颜煦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怪自己?不觉得他很卑劣吗?
甄善不顾旁边还有人,也不在意什么世俗礼数,轻轻抱住他,“颜煦,错的人不是你。”
颜煦僵住,脑子又有些晕乎。
她很少出门,但在外面,她一定跟他保持着距离。
他明白,人言可畏,因此,也主动配合她。
今日,她主动握他的手,已经是很难得了,遑论拥抱,好似再无顾忌地接受他的感情,如何不叫颜煦如同被天上的馅饼砸了一般的无措欢欣?
更别说,她对他完全没半分芥蒂。
甄善靠在他耳边,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用觉得自己亏欠,你从来没有对不起谁,更没亏欠谁。”
从头到尾,错的从来都不是他。
颜煦微怔,她言语中的疼惜、愧疚和无可奈何,让他心脏一缩,软刺入肉,似无感觉,一触碰,就难受得厉害。
他总觉得她有什么瞒着自己,可又猜不中,隐隐的不安迫使他想要不顾一切留住她,但在对上她隐藏着愁思的凤眸,又慌乱不已。
“善善,你、怎么了?”
甄善眸光轻颤,退了一步,“你是你,颜楚是颜楚,你永远不会是他的。”
颜煦呼吸微窒。
甄善安抚他握紧他的手,转眸,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孟棋,“还魂草,不会用在我身上。”
孟棋心下微松,但想到什么,脸色又再次紧绷,“那三日后还魂草成熟,二公子……”
颜煦看着甄善,眸中几经挣扎,最后泄气,艰难妥协,淡淡道:“我会来给颜楚护法。”
孟棋如同溺水被救上岸,压在身上的恐惧消失,瘫软地跪在地上,他重重地朝两人磕头,“多谢夫人,多谢二公子。”
甄善侧了侧身体,没受他的礼,“你无需谢我。”
颜煦默了默,没说话,直接带着甄善离开。
善善既然不可用还魂草,那么往后,她的身体调养,还是要依赖颜楚的医术,救他,也不过为了他们自己,没什么好谢的。
……
三日后,月圆之夜。
满天乌云,没有半点星光,一轮圆月在阴云中若隐若现,空气中湿气有点重,入秋的季节,今晚却格外沉闷。
甄善站在窗户前,望着漆黑无光的天穹,凤眸幽深,平静若死水。
突然,后背贴上一个温暖的怀抱,垂眸,映入眸中的是他骨节分明,宛若艺术品的双手。
那双向来握剑睥睨世人的双手,此时正温柔地为她系着披风带子。
甄善眸光冷漠不再,晕开点点涟漪。
她缓缓转身,“怎么还不去竹榭那?”
“还魂草子时才成熟,现在还早,不急。”
甄善看向他,欲言又止。
“别担心,那边布置好了,况且还魂草的事情,颜楚瞒得密不透风,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甄善鸦羽般的睫毛轻轻一颤,“嗯。”
“善善,”颜煦有些犹豫,“你、真的不愿要还魂草?”
他还是有些不死心。
甄善抬手,温柔地拂开他眉间的褶皱,忽而踮起脚,吻住他的薄唇。
颜煦浅淡眸子睁大,整个人僵硬成石头,耳边划过她柔和的轻笑。
他脸烧得厉害,眸子划过一丝窘迫,却炙热如火。
颜煦收紧手臂,反客为主,生涩又热烈地夺取她的呼吸,恨不得与她骨肉相融。
天穹的乌云慢慢散去,皎洁的月光落下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朦胧梦幻到似一碰即碎。
“嘶!”
听到她抽痛的声音,颜煦才回过神,见她唇瓣被自己不小心咬破,渗着点点血丝,他眸中染上愧疚和一丝打击。
“善善,”他抬手想要帮她拭去那点点血液,却又怕碰疼她的伤口。
而且,触及她红肿的唇瓣,颜煦眸色深邃了下来,喉结微动,但担心再弄伤她,只好艰难地移开眸光。
甄善脸颊染上醉人的红霞,见他紧张又羞涩的样子,有些好笑。
“好了,时间不早了,先过去竹榭那边吧。”
颜煦低头,薄唇轻轻碰了碰她的唇瓣,将那血滴卷入口中,声线低低又认真道:“下次我不会再弄伤你的。”
甄善:“……”
“你还想下次?”
“善善,你可不能那样对我。”
没有下次,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技术太差!”
“……初吻,善善你要包容,而且,这不是证明了我的纯情吗?”
他可是为她守身如玉二十年!
甄善红唇微抽,嫌弃地将他推走。
颜煦撇了撇嘴,但也知道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明早前应该就能回来,你千万别熬夜等我,好好休息,知道吗?”
不知为何,他突然不想走了,脚步生根,怎么都挪不动。
好似他这一走,就……
“行了,快去吧,我这身子想熬夜也不行,”甄善笑道。
见她凤眸温柔含笑,神色无异,颜煦心下微松,“山上风寒霜露重,别站在窗户旁了,免得着凉了,就不好了。”
“知道了,颜婶婶。”
颜煦:“……”
最后,被嫌弃嘴碎的莲焰公子羞愤地一把抓住某个总是在他心上挠的女人,以吻封缄,行动证明,不仅有下次,下次还马上就到。
甄善站在窗边,见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抿唇一笑。
颜煦同样望着倚窗凭栏、温柔浅笑的女子,浅淡眸子满是情深缱绻,薄唇轻扬,柔声呢喃:“等我。”
甄善似没有听见,凤眸染上皎白月色,朦胧了所有情绪。
他身影已消失在院中,甄善却久久伫立在窗前,直到一道黑影无声无息落入房中。
“少主,一切已经布置妥当了。”
595.此情可待成追忆(45)
“嗯,先把粉儿安置妥当,听我命令接应。”
“属下知道了。”
甄善淡淡颔首,指尖突然出现几根银针,快速扎入几个大穴中,凤眸划过一抹浅色光芒,周身真气涌动。
咔擦咔擦,她脚下、四周眨眼间被冰封,窗外寒风吹起她满头乌黑的青丝。
转瞬,屋内空无一人,只剩点点雪花在空中轻轻飘荡着。
……
落霞山庄后山竹榭禁地,一处山洞中,原本秋季山中气温已经有些低了,可这里炙热非常,岩洞石壁通红,冒着热气。
沿着蜿蜒不平的路走入深处,悬崖峭壁下,是一片岩浆火海,中央处,是一块岩浆大石,而本因寸草不生,上面却有一朵形似彼岸花的植株轻轻摇摆,褐色枝干上,拖着两片红色脉络的叶子,最上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颜煦站在悬崖边上,望着在火海中唯一幸存的植株,浅淡眸子跳跃着红色火光,掩住所有情绪。
这就是传言中的还魂草。
“二公子,还有一刻钟,还魂草就要成熟了。”
孟棋面色被炙烤得通红,气息急促,舔舔干涸的唇瓣,说道。
他没有颜煦那样高深的武功,更不似他内力本就极阳,在这火山旁,被烤得极为难受。
可即使再不好受,孟棋眸光也不离还魂草半分,这是唯一能救公子的药物,他必须亲自拿到才能放心。
颜煦握着炼华,眸色淡淡,“我倒是没想到落霞山庄的后山会有活火山。”
“我听公子说,是十年前,老庄主和老夫人无意中发现了这座休眠了千年的火山,”孟棋解释道。
“是吗?”颜煦眸中一闪而过的讥讽。
他的家,他却没有一个下人知道的多,何其荒谬?
孟棋察觉到颜煦情绪的冷淡,心下微紧,担心他因为以往的恩怨而中途反悔,不救自家公子或是想破坏什么。
虽然他知道颜煦并非出尔反尔的人,可事关公子,他冒不起半点险。
“二公子,还魂草事关重大,向来老庄主他们也是慎重……”
“无需多言,”颜煦冷漠打断,父母对自己的感情,没人比他更清楚。
孟棋不再多说,也知自己逾越了,无声苦笑。
就算公子对他再好,再把他当成自己人,可他终究是个下人,哪里来的资格劝慰二公子了?
莲焰公子何时需要低下的奴才来安慰可怜?
两人气氛很是冷沉,孟棋不敢再冒犯,也不敢再说话,只怕多说多错。
而颜煦,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向来连眼神都不给,除非必要,也懒得交谈。
不过,谁也顾不得其他了,只见还魂草的叶子慢慢枯萎,而花苞却慢慢开放。
花开叶即落,花叶两相错,这还魂草就连习性也竟是与彼岸花这般相似。
“二公子,还魂草成熟后,必须在半刻钟内将它摘下,封于寒玉盒中,否则就会花败枯萎。”
孟棋满头大汗,不知是被热的,还是紧张的。
颜煦倒是淡然,颔首,“嗯。”
在还魂草最后一片花瓣绽开时,颜煦纵身跃下,越是接近岩浆,恐怖的热气越是灼人。
若非颜煦真气属于极阳火性,恐怕要被这岩浆热气灼得真气溃散,直接摔入岩浆中性命不保。
倏而,噼啪一声,一道火舌从岩浆中冒出。
“二公子小心!”
颜煦眸色微凝,旋身避过,炼华出鞘,将火舌打回去,嵌入一块岩石中。
颜煦脚尖点了一下炼华,借力跃到长着还魂草的岩石上,取出寒玉盒,用内力将还魂草慢慢拔出土壤。
颜楚告诉他,还魂草虽取名还魂草,但它全身剧毒无比,若用手触碰,立即魂断身陨。
如此药草,世人基本见不得不说,怎么可能还懂如何入药?
若是他在不了解下抢夺,会不会被这草毒死不说,恐怕拿到了,也救不了善善。
只是在还魂草把拔起瞬间,忽见土壤下白骨森森。
颜煦眸色微沉,这还魂草竟然是生长在死人堆上。
阴阳两界,断魂还魂。
“二公子,快将还魂草封入寒玉盒中,时间不多。”
颜煦闻声,敛下思绪,将还魂草封在寒玉盒中,转身,足尖一点,以炼华剑柄为踏脚点,跃上悬崖。
孟棋原本还沉浸还魂草拿到,公子终于能摆脱二十年的胎毒折磨中的喜悦时,却见颜煦轻描淡写地抬手,真气涌动,炼华鸣动,竟隔空被他吸入掌中。
孟棋面色微变,满是惊叹。
二公子虽弱冠之龄,但这内功修为已出神入化,武林中,难有敌手了。
若他愿意和公子冰释前嫌,兄弟二人齐心合力,落霞山庄威震武林的日子还远吗?
孟棋希望公子好好的,也希望他能站在巅峰,受人膜拜。
他不经看向还魂草,有了它,公子一定能达成自己所愿。
颜煦见他盯着寒玉盒,神色凉淡地将它抛给他,“走吧。”
孟棋连忙紧紧抱着寒玉盒,“二公子,孟棋不是那个意思。”
“无所谓。”
颜煦往外走去,不咸不淡地说道。
孟棋如何想,他还真无所谓。
他现在只想赶紧救活颜楚,放他的血,让他赶紧配药给善善,忙完后,他还得赶着天亮她醒来前,去给她做早膳。
若是她清晨醒来看不到他回来,也不知道有多担心。
越想,颜煦脚步越快,可苦了在后面跟着跑的孟棋,但他也心急如焚想救颜楚,再累,倒也心甘情愿。
“颜煦!”
然而,他们刚出山洞,熟悉的女子声音入耳,颜煦脚步僵住,猛地抬头。
月下树梢上,白衣胜雪,风华无双的女子负手站立,那眉眼是他所熟悉,可却在一瞬,又觉得十分陌生。
她从来淡然平静,偶尔浅浅一笑,如三月清风,温柔和煦。
何曾如现在?眉间病气再无一丝,凤眸冷漠无波,不时划过幽光,凌厉如冰,周身气息内敛,却让他感觉到了威胁。
怎么会?
颜煦思绪在一瞬翻涌、混乱,以致于她的身影略过身边,将孟棋抓住,他都没出手阻挡。
“夫人,你……”
孟棋也被甄善的突然出现,以及深不可测的武功惊到了。
她,究竟是谁?
596.此情可待成追忆(46)
甄善没有回答他,直接将装有还魂草的寒玉盒吸入手中。
“还给我,”孟棋目龇牙咧,伸手就要去抢,却被甄善轻而易举地制住。
“抱歉,还魂草,我拿走了。”
甄善淡漠地说道,声线如雪山凛冽寒风,冰冷刺骨。
“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是谁啊?”
甄善眸光划过自她出现,暗处不断涌出,将她团团围住的黑衣人,缓缓勾唇,月华映照下,艳如桃李,凛若冰霜。
她漫不经心地挥手,风雪涌动,刹那间,将朝她袭来的黑衣人冰封。
孟棋瞳孔一缩,惊恐喊道,“雪飘人间,雪姬,风雪楼少主雪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然而,此时却没人回答他,其他黑衣人并没有被甄善的手段震慑到,挥刀劈过来。
“死士吗?”
甄善淡淡呢喃一句,素手轻抬,打出一掌,靠近她的死士瞬间冻成冰柱。。
同时,数十道黑影诡异地从竹林跃出,转眼间就将围住甄善的死士抹了脖子,护在她身边。
“少主,您先走,这里交给属下就行。”
甄善看了她一眼,凤眸冰寒如雪,“颜大庄主还不打算出来吗?”
孟棋一愣,“你什么意思?”
而他话刚落,无数利箭破空而来。
风雪楼的暗卫截住那些箭羽,不让它们靠近少主半分。
倏而,一道如同鬼影、犹如一条诡异绸带的绿色影子竟如入无人之境,轻易突破风雪楼暗卫的护卫圈,撞向甄善。
“少主!”
甄善凤眸微眯,身影一虚,原地只剩点点飘落的飞雪。
绿色鬼影一滞,随即直冲上空。
下方的人只看到风雪凝成的白练与绿色鬼影在上空对峙、交手、碰撞,根本看不到人影。
双方一时间,谁都奈何不了谁。
白练落到一旁的树梢,飞雪散去,只见甄善依旧抓着孟棋,眸色无波无澜地看着落到地上的绿色鬼影。
那鬼影幻化出一个绿色劲装,蒙着黑色面纱的矮小男子。
“东瀛双煞,”甄善平静地吐出四个字。
而随着她话落,那矮小男子后方离奇地竟然又冒出另一个,两人如同镜面对照,完全一模一样,交叠时,貌似一人。
两人幽冷如鬼的眼神落下她手上的孟棋身上,声音如同砂纸,难听又阴森,“交出还魂草,还有他。”
甄善红唇微勾,“凭什么?”
“不交,死!”
“就凭你们?”
甄善带着孟棋这么个累赘,都能和他们打成平手,这话,可半点都没有狂妄。
东瀛双煞的眼神越发嗜血。
“雪姬就是雪姬,不愧是继风绝楼主后,邪派第一人。”
低沉清冷的声线从竹林中幽幽传来。
甄善神色不变,孟棋却愣住,公子?
怎么会?
公子不是昏迷不醒,奄奄一息了吗?
映着天穹凄冷的月色,一袭广袖白衣的颜楚慢慢从竹林踱步出来。
他脸色很苍白,虽面无表情,墨眸触及甄善时,却阴森冰冷异常。
阴沟翻船的滋味如何,他今日也算是体验的个彻底。
甄善并不在意他盛满杀意的眸光,淡淡一笑,“论起玩弄人心方面,彼此彼此。”
“呵,”颜楚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眸光划过一旁,自甄善出现,就如同失了魂,脸色比他都惨白,定定地看着她的颜煦。
“谁曾想到,甄家不受重视的病秧子嫡女会是邪派赫赫有名的雪姬呢?”
“那又谁想到,落霞山庄与世无争、品行高洁的短命庄主,会是个野心勃勃的伪君子呢?”甄善不客气地讽刺回去。
颜楚不可置否,“你嫁到落霞山庄,从始至终的目的就只有还魂草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颜楚,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布局。”
“只是我不解你如何隐藏所有武功?”
在她刚入庄时,最初身体一直不好,颜楚借着为她看病的由头,自然是细细检查过,发现她丹田空空,经脉淤塞,根骨一般,根本不是练武的料子,也似没接触过武功。
江湖中是有一种散功散,服用后,会暂时武功全失,但这种手段,用在不懂医术或医术不精之人的面前,没什么问题。
而像是颜楚这个有着神医称号的人面前,散功散根本无用。
他更没有听说过有什么药物,能使人的丹田经脉改变的,即便有,也没人敢用。
也因此,颜楚怎么都不会将没有半点武功的病秧子跟江湖上令人悚然的风雪楼少主雪姬联系在一起。
甄善眸色微动,“还魂草这种起死回生的奇宝都有,我隐藏武功罢了。”
她是用银针封了武功没错,但经脉和丹田的假象,是缺儿帮她掩盖的。
颜楚点点头,“雪姬连武林第一公子,我的弟弟都能骗得团团转,也确实没什么做不到的。”
甄善眸光不觉看向颜煦,触及他苍白的脸色,以及眼底深处化不去的讽刺悲哀,心微窒,她神色不变,“颜庄主是在五十步笑百步吗?”
颜楚看着她滴水不漏的样子,掩在袖中的手指攥紧,看向颜煦,“阿煦,她一直在骗你,一路算计你的感情到现在,你险些害死她的师尊,她恨极了你,这一切,都不过是她在报复你。”
原本僵如石头的颜煦猛地一颤,薄唇微颤,想问什么。
甄善却没给他问的机会,嘲弄地看着颜楚,“颜庄主,有本事说我,怎么不看看我手上这位,你可是把你这位心尖儿孟公子也算计得体无完肤呢?”
跟她玩挑拨离间,娘娘都玩剩下了呢。
颜楚见孟棋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指甲陷入肉中,眸光阴寒至极,“阿棋,以后我再向你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利用我激起他内心的感情,还是利用他来完成自己的装惨计划,冷眼看他痛苦绝望,看他卑微地跪在别人面前求你一线生机?还是颜楚,在你心中,他也不过是个奴才,被利用,跪地求饶,都是理所当然的呢?”
甄善每说一句,孟棋脸色就惨白一分。
597.此情可待成追忆(47)
“闭嘴!”颜楚面上再掩不住的杀意暴怒,“东瀛双煞,撕了她!”
甄善将孟棋推到自己属下那,闪身对上东瀛双煞。
然而,他们的武功路数诡异,速度奇快,甄善也不遑多让,甚至比他们更加捉摸不透。
甄善掐住东瀛双煞一人的脖子,眼角余光见另一个人手持短刀突然从他后面冒出刺向她,月光反射下,刀身闪烁着蓝色的光芒。
有毒。
甄善眸中滑过一抹讥讽,柔软腰身一折,以极其刁钻的角度避开短刀,头发一甩,卷住对方的脖子,将他狠狠甩出去。
同时她没有半分犹豫,倏而收紧五指,直接捏断手上的脖子,将断气的东瀛双煞丢了出去。
“哥!”东瀛双煞还存活的那个尖利嘶吼,“我要杀了你!”
甄善抬手,强大的真气挡住了短刀,明明纤细脆弱,仿佛用力触碰就会碎的如玉手指,却只稍稍用力,那短刀就碎成几段。
在东瀛双煞惊恐怨恨的眼神中,一道冰凌刺穿他的脖子,将他钉在不远处的大树上。
颜楚瞳孔微缩,脸色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东瀛双煞有多强大,即使是颜煦这样的高手,都不一定能杀得了。
可眼前这个女人,却轻而易举就杀了他们?
颜煦是因为万毒窟,内功修为才如此高深,那她呢?到底是什么怪物?
“你修炼的邪功并非出自中原!”
甄善指尖凝着一缕冰霜,眸色淡淡,“颜楚,你再拖延时间也无用,要么我血洗落霞山庄,你的孟棋也逃不过,要么退开,别挡路。”
她的武功确实并非完全的中原功法,而是从师娘空星若的母亲遗留下来的一份秘籍领悟自创的内功心法。
那份里面详细记载着那位前辈曾漂流到东瀛,在那里几大忍者武派辗转,记录下了他们的招式心法。
东瀛双煞的武功忍者路数于中原武者来说,是诡异非常,时常能出奇制胜。
可对于甄善来说,还真不算什么,杀他们,更不难。
当然,这些,她还真没必要跟颜楚多说。
如今将还魂草带回去给师父才是最要紧的。
颜楚看着架在孟棋脖子上的刀,墨眸满是挣扎,鲜血从指缝中渗出。
为了那株还魂草,他费尽心思,连父母的命都能搭上,这二十年,除掉胎毒成了他深入骨髓的执念。
现在,棋差一招,他期盼多年的神药即将落入他人手中,而他依旧要饱受胎毒折磨,这要他如何甘心?
可,舍弃孟棋?
‘阿煦,你真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夺了还魂草离开吗?你要知道,她对你一直都是算计,没有半分真心,甚至还有恨,若她现在走了,以后你就再也抓不住她了,你真的愿意?’
颜楚秘密传音给颜煦,如今在这里,除了他,没有谁是甄善的对手。
颜煦浅淡眸子紧缩,算计,没有半分真心,怨恨?
为什么?
为什么他全心全意去爱,去护着的人,都这样?
明明刚刚她还主动轻吻自己,明明她还答应自己会等他的。
为什么要骗他?
“为什么?”
颜煦眸中满是血丝,痛苦至极地朝她吼道。
甄善指尖轻颤,却没回答他,也没有看他,“颜楚,别再耍花样,否则别怪我先杀了孟棋!”
随着她话落,挟持孟棋的风雪楼暗卫将刀靠近他的脖子一分,利刃割破皮肤,鲜红的血液渗出。
“别碰他,”颜楚暴戾低吼。
甄善淡淡看着他,“退开。”
颜楚挣扎着取舍,孟棋忽然抬头,那双清澈温柔的眸子如同往常一样,默默地望着他,全然的信任,将他当做自己的全部。
他没有半点因为甄善的话,还有颜楚的犹豫而憎恨半分,对公子的心,永远如琉璃一般干净无暇。
颜楚心紧缩,如被人死死拽住,痛得他无法呼吸。
罢了!
还魂草还可以再想办法,但阿棋,只有一人。
一个“好”字几乎涌出喉咙时,孟棋却对他温柔一笑,眸中一滴泪滑落,包含太多。
他的命不该用公子的健康和痛苦去抵。
在颜楚惊慌无措的眸光中,孟棋猛地向前,鲜血喷出,染红了所有人的眼。
“阿棋!”
甄善瞳孔一缩,下意识想去接住那人,帮他止血,却被颜楚的内力震退了一步。
“阿棋,你别怕,我会救你的,会救你的……”
颜楚抱着孟棋,手捂着他满是鲜血的脖子,墨眸猩红,满是绝望,慌乱的话语,痛苦哀求。
“甄善,把还魂草还给我,算我求你,救救阿棋。”
甄善看着快断了生机的孟棋,五指紧紧扣住手上的寒玉盒,凤眸一闪而过的挣扎,却最终闭了闭眼,足尖一点,飞身离开这里。
人心都是偏的。
若她救了孟棋,自小对她恩重如山的师尊就会死。
她,别无选择。
“公……公子……还……”
孟棋艰难抬手,想让颜楚赶紧去追回还魂草,但他话语未全,生机已断。
那只过去十多年里在他胎毒发作时,永远温暖他的手,此时就在他面前滑落、渐渐冰冷,颜楚双眸睁大,绝望将他彻底淹没。
“啊!”
凄厉的嘶喊盘旋在竹林中,撕心裂肺。
甄善身影一顿,双眸在一瞬,有些发涩。
可她没有犹豫的时间,也不后悔。
挥手,夹着冰寒风雪的真气直接抹杀了追着她不放的死士。
嘭!
天空炸开了一个烟花,奇怪的是,这烟火炸开后,竟没有立刻消失,反而芍药花形状的烟火一圈一圈地向外扩展,似乎要将整个江陵的上空都全然覆盖。
甄善眸色一凝,这是落霞山庄遇生死关头时,以庄主的死令,召集江陵地区所有附属山庄的势力。
颜楚是要断她所有后路,将她彻底截杀在江陵。
“少主,您快走,这里交给我们,”风雪楼的暗卫沉声道。
“想走?”
颜楚凄厉一笑,墨眸猩红,脸色惨白,一身白衣染血,如同地狱修罗,提着剑,一步一步朝着她们走来。
“阿棋死了,你们都要陪葬!”
甄善神色凝重,城府深沉的野心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方完全疯魔,不死不休。
可如今,谁都没有选择了。
只有殊死一战。
哗!
一场暴雨突至,整个落霞山庄今夜,地上淌着全是血水!
598.此情可待成追忆(48)
“噗!”
“少主!”
浑身挂彩风雪楼暗卫一惊,只是颜煦比她们快了一步,伸手接住往下倒的甄善。
他眸光很是复杂,可在触及到她惨白无血的脸庞时,眉眼萦绕的却都是担忧。
“咳咳,”甄善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没事,尽快离开江陵!”
“少主,您放心,按照您先前的安排,都布置妥当了,这一路,都会有人来接应的。”
甄善勉强点点头,她先前已经算过最坏的结果。
落霞山庄在江陵扎根极深,势力网密布,当时,她有想过,若是颜楚狗急跳墙,发动所有力量追捕他们,要该怎么办?
好在师娘早年行医,江陵这边的水运大帮欠了她一个救命恩情,借他们的掩护,以水路,最快离开江陵是唯一途径。
否则,她们不被颜楚困死在江陵,师尊那边也等不了了。
甄善苦笑一声,她这破烂运气,预想最坏的,结果真就是最坏的。
她想看一看颜煦,那个即使心中再怒再痛,也在最后一刻,拔剑对上自己的兄长,护她离开的傻子,可意识突然被抽空,整个陷入昏迷中。
“善善!”
“少主。”
颜煦连忙将她抱起,疾步走入船舱中,将她放在榻上,抬手把上她的脉搏。
内力枯竭,脉象虚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
颜煦脸色煞白,怎么会?
“莲焰公子,这是护心丸,麻烦您喂给少主。”
风雪楼暗卫之首梦无用一只还能活动的手从怀中拿出她小心收着的瓷瓶递给颜煦。
倒不是她不想亲自给少主喂药,而是她如今浑身是血,仅一只手能勉强活动,也是不断打颤。
而这个男人……
梦无暗中进出落霞山庄几次,对于这位莲焰公子对少主的感情多少有些知道。
今夜,看着他不顾一切地护着少主,至少,现在他是可信的。
就算她们不信,又能如何?
现在,能护着少主离开的,也只有他了。
颜煦接过药,赶紧给甄善喂下。
只是随即,见她脸上开始浮现不健康的潮红,他一惊,伸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滚烫的温度仿佛要灼伤他的手。
“可有干净的衣服和冰块?”
“衣服有,冰块……”
“凉一些的水也行。”
“我马上去找。”
“快些。”
“是。”
颜煦握着她的手,不断给她输送真气,他心中千般疑问,万般痛苦,可终究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出事。
“以往我们的种种,都是你的算计和欺骗吗?”他看着她,迷茫又苦涩地呢喃。
你……可曾对我有过一分真心?
他这一生,真的不配得一份温暖吗?
“颜……颜煦……”
颜煦满是荒芜的浅淡眸子倏而睁大,心口极其不甘心的怨气不知不觉随着她低低有些破碎的轻唤消失大半。
他不知是自嘲,还是无奈地叹息一声。
“莲焰公子,衣服……”
“东西放下,出去。”
“可是……”少主可是清白之躯,如何能?
“出去!”
梦无对上颜煦带着血腥戾气的眸光,心中发憷,看了看自家少主,沉默几息,还是带着人退了出去,将门给合上。
颜煦起身,将衣服拿过来,神色依旧冷肃,耳根却烧得厉害,眼睛也不敢看她。
但,他也没时间犹豫多久,她浑身湿透,又发着烧,再不换衣裳,恐怕身子骨更受不住。
颜煦指尖发颤,呼吸有些紊乱地挑开她的衣带……
等终于将衣服换好,这冰块凉水,不仅甄善需要,他也需要。
颜煦平复一下气息,将毛巾放到她的头上,低声呢喃,“真是欠了你的。”
……
昏黄日光透过纸窗落入船舱中,格外静谧,只偶尔窗外水流的声音。
甄善安静地睡在床榻上,夕阳落下的温暖光华让她苍白的脸似乎有了一丝血色,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
她掀了掀沉重的眼皮,缓缓抬起僵硬的手,挡住日光。
睡得有点久,甄善脑袋有点转不过来。
这是哪儿?
缓了许久,那夜的腥风血雨钻入脑海中,她黛眉紧蹙,原本苍白的脸色接近透明。
甄善猛起起身,缓了缓脑袋的眩晕,手连忙探向袖中,眼角余光刚好瞥到她床榻里侧的一个寒玉盒子。
她怔了怔,伸手将盒子拿过来,打开,还魂草好好地躺在其中。
甄善心下微松,合上盒子,将它放在一旁。
房间很安静,甄善静坐在床榻上,眼前浮现的是当夜的一切,颜煦的痛苦,孟棋的死,颜楚的疯魔……头疼欲裂。
千算万算,终是算错一步。
颜楚是,她也亦然。
终究人心,是最无常的,怎么算,都不可能事事如愿。
吖吱,船舱门打开,四目相对,一个惊喜后是冷淡疏离,一个诧异后是沉默无话。
颜煦抿了抿唇,想摔门离开,可触及手上的药,身体却不受控制,暗骂自己一声没用。
599.此情可待成追忆(49)
嘭!
颜煦将放着药的托盘大力地搁在床头的桌子上,恶狠狠道:“自己喝!”
甄善:“……”
她转眸看了一眼没洒出几滴的药碗,还有某个浑身冷冰冰,眸光跟要吃人似的,实则就是一只被主人丢下,闹了脾气的大狗狗一般的男人,苍白的唇瓣微抽。
但她心口沉重的郁气却消了不少,还有些想笑。
甄善垂眸,默了默,也没说什么,伸手将药端了过来,一口一口喝掉。
房间又再次安静得厉害,颜煦薄唇抿得更紧,几次克制自己不要去看她,心里却越发烦躁。
他不懂,明明应该是她对不起自己,可为什么现在,不安躁动的是自己?
而她,一如既往地平静淡漠。
颜煦突然夺过她喝完的药碗,猛地砸到地上。
嘭,药碗四分五裂。
“少主……莲焰公子,是不是少主醒了?”
“滚!”
甄善无奈,“我没事,你们下去吧,都别管。”
听她开口,颜煦原本冰冷的脸色更是难看得厉害,拿起茶杯茶壶就开始砸,还不过瘾,目所能及,能砸的瓷器,他都全部砸碎,好似将它们当成某人一样。
甄善:“……”
她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看着额角青筋暴起,气息不稳,双拳紧握的男人,抑制抽搐的唇角,“要不要再让梦无送点瓷器进来?”
颜煦脸色一僵,瞪着她的眸光,那叫狰狞,咬牙切齿,“甄善!”
“嗯,我在这!”
颜煦:“……”
“你耍我很有成就感是不是?看我向个傻子围着你团团转,对你掏心掏肺,你很得意是不是?还是看我跟只狗一样粘着你,你特别痛快是不是?”
一声声泣血的质问,是他积压了两日的不甘、痛苦和担忧的爆发。
甄善眸光一颤,声线微涩,“没有成就感,我也不得意,更不痛快。”
颜煦浅淡眸子布满血色,挺直脊背,似维持他最后一丝骄傲,“你明知我有多恨欺骗和背叛。”
“对……”
琤,炼华抵在她的心脏处,低低鸣动,似悲哀,似痛恨。
甄善闭了闭眼,将那句苍白无力的道歉咽回去,“等我将还魂草送回去,这条命,随你处置。”
颜煦手轻颤,讽刺又悲凉地冷笑,“是,你们都有理由,都在为了守护珍视的人,不得已欺骗和背叛,那我呢?我究竟对不起谁?要被一次次利用和抛弃?”
甄善因喝下药汤而浮起的一丝血色再次褪得干干净净,双眸酸涩得厉害。
“我……”
她张了张唇瓣,想告诉他,她没有利用他的感情,更没有抛弃他,可,他会信吗?
“呵呵,是,是我先缠着你,是我先招惹你,是我犯贱,痴心妄想,事到如今,怪得了谁?”
颜煦自暴自弃、又哭又笑地自嘲,如被碾碎骄傲,失魂落魄地转身往外走去。
“颜煦!”
甄善心脏如同被无数钢针狠狠扎下去,她不顾自己的身体,掀开被子,想要抓住他,不能让这样的他离开,否则,他会被心中的死结折磨一生。
可甄善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内力耗尽,高烧刚退,又昏迷那么久,她哪里有半分力气?
软绵绵的腿触地,整个人往前扑去,手掌刚好划到地上的瓷器碎片,鲜血溢出。
听到她摔倒的声音,颜煦身体比头脑更快,见她双手鲜血淋漓,脸色一白,连忙俯身将她扶起,“你……”怎么样?
甄善触及他眉间的担忧,心发颤,“颜煦,我没事。”
“没事”两个字不知道哪里触碰了他的敏感神经,他眉眼的担忧瞬间变为狠戾冰冷,原本想要帮她包扎的手也狠狠按住她的伤口,让鲜血也沾满他的双手。
看着她疼得浑身一颤,脸色惨白,他心脏紧缩,声线冷冽暴戾依旧,“甄善,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甄善身体晃了晃,看着他,凤眸划过一丝水色,“好。”
颜煦凝视着她温柔含泪的眸光,脸上撑起的戾气瞬间溃败,双眸红得厉害,满是痛苦脆弱,“颜楚说,你自始至终都没爱过我,一直都是利用和欺骗,梦无说,你很在意我,原本能更简单轻易地拿到还魂草的,你为我改了计划……善善,你告诉我,之前的种种温柔和情意,那一个吻,是不是都是真的?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他谁都不信,只信她,只要她心中是有他的,欺骗也好,利用也罢,他都可以不在意的。
甄善眸中的眼泪滑落,“颜煦……”
“你知不知道抢夺还魂草也好,杀谁也好,堕魔也罢,只要你一句话,我都义无反顾。”
甄善心脏如钝刀剜肉,痛得厉害,她身体无力地在他怀中。
“善善!”颜煦呼吸一窒,赶紧放开她的伤口。
她将手指嵌入他的指缝中,紧紧握住,唇瓣颤抖,“你不欠任何人,我……不想你欠他们。”
600.此情可待成追忆(50)
颜煦眸光晃颤不已,脑海中是从前他迷茫地问她,自己是不是真欠了颜楚?每次她都会温柔地抚着他的侧脸,轻声告诉他,他谁也不欠。
所、所以她不告诉自己,瞒着他,自己去抢还魂草,就是为了不让他亏欠颜楚?
她……
怀中一重,颜煦心一紧,赶紧看向她,“善善……”
颜煦急忙将昏迷的她抱到床上,见她双手伤口狰狞地冒着血,染红她白色的里衣,也染湿他的袖子,无尽悔恨涌上心头,恨不得砍下自己的双手。
他如何能伤她?
颜煦手脚慌忙地赶紧帮她清理伤口上药,“善善,善善……”
你不要有事,千万不要!
我、我错了!
……
“小善,小善。”
温柔熟悉的声音入耳,甄善从黑暗中挣脱出来,尝试几次,才睁开了眼。
“师、师娘?”
她回到风雪楼了?
空星若扶起她,递给她一杯水,“感觉如何?”
甄善头还有疼,勉强摇摇头,“师娘放心。”
“如何放心?你这孩子,把自己弄成这样子?这就是你说的不难和胸有成竹?都与你说过,莫逞强了,若你真出了什么事情,就算救回你师父,你让我们两个老家伙以后怎么活?平时看着你挺懂事的,怎么这次如此……”
听着自家师娘的念叨,甄善太阳穴突突直跳,感觉自己还是晕着的好。
“师娘,我这不是没事地回来了吗?”您就别念了!
“什么没事?你这身子,一点小伤,都可能引起发烧,躺床上起不来,这次,你可知险些就回不来,给你调养了十年的功夫也全都白费了,昏迷了十多日……”
“什么?师娘,我昏迷了十多日了?”
甄善打断空星若的唐僧念经,震惊地问道。
“是啊,差点小命都没了。”
“那师父?”
“伤势已经得到控制,再调养一段时间,会慢慢痊愈的,”空星若安抚地说道。
甄善松了一口气,随即,她眸光环顾四周,似在寻找什么。
空星若柳眉挑了挑,揶揄道:“小善,你在找什么?”
甄善看了她一眼,无奈揉揉眉心,“师娘明知故问。”
“谁知道向来心若止水的风雪楼少主雪姬会有动凡心的一日呢?”
甄善抿唇一笑,“都是凡人。”
“你看看你以前,比九天玄女都还清冷淡漠……”
“师娘,他呢?”
她话刚落,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空星若笑得更加意味深刻,“这不说曹操,曹操到。”
甄善眸光微微一亮,想说什么,又似不好意思。
“你呀!”
空星若摇摇头,起身,走过去开门。
颜煦端着药,见到空星若,虽没先前的紧绷不安,还是有些紧张,点头示礼,“风、风夫人。”
“莲焰公子,药熬好了?”
“是。”
“刚好小善醒了。”
颜煦浅淡眸子微睁,掩饰不住的激动狂喜,“善善醒了?她有没有事?身体还难不难受……”
听他噼里啪啦问了一大堆,空星若好笑,“莲焰公子自己进去看不就知道了吗?”
“哦哦,好的!”
601.此情可待成追忆(51)
颜煦也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磕磕巴巴地回了一句。
空星若笑着摇摇头,侧开身子,让他进去,而她自己则退了出来,将门合上。
长辈还是不要去打扰人家小辈们卿卿我我了,免得被嫌弃。
颜煦绕过屏风,见她坐在床榻上,和那日醒来一般,安静地看着他。
可比起先前满心苦闷,不得已用发脾气来掩饰狼狈恐慌的自己,此时的颜煦,有些不安和无措。
想到她会昏迷多日的罪魁祸首是自己,颜煦就想打死自己,耷拉着脑袋,脚尖不安地挪了挪,“善善,你、你怎么样了?”
“师娘的医术很好,我身子基本没什么大碍了。”
“哦、哦,那就好,”某人干巴巴地应了一句,然后又焉了,怎么都不敢再上前一步。
“药凉了。”
“啊?”
甄善眸中划过一丝无奈,“你手上的药。”
颜煦一下子反应过来,三步做两步上前,“风夫人说你的身子这次损耗很大,药一定要定时服下。”
说道她的身子,颜煦浅淡眸子黯了下来,眉间绕着满满的自责。
在发现她武功修为与自己不遑多让时,他也一度怀疑她虚弱的身子是不是也是假装的。
那日在船上,他为她号过脉,他医术没有颜楚精通,也略懂一二,那样虚弱的脉搏,并不单单是内力耗尽的虚脱。
颜煦很难想象,拖着这样一副病体,她究竟怎么在落霞山庄那样大杀四方的?她还要不要命了?
那一瞬,颜煦担忧中也愤怒异常,好似看到了多年前那对为颜楚不顾性命的父母。
他好似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走进自己重视之人的心里,从前的父母是,现在的甄善也是。
悲哀、无力,一时充斥他的心脏。
所以在她醒来后,他想到那些欺骗,想到自己永远都是被抛弃的那个,听着她那句轻描淡写的“没事”,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嘲笑他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与其那是生她的气,何不说是生他自己的气。
甄善见他闷闷的样子,轻叹,“我手受伤了,你……”
“我、我喂你,”颜煦抬眸,迫切地说道。
甄善唇角微勾,浅笑颔首。
颜煦神色松了松,不觉薄唇上扬,坐到床边,小心地给她喂着药。
“给,”喝完药,颜煦依旧递过去一颗糖。
甄善笑了笑,拿过。
两人一时间又是安静无话,就在某人无数次偷瞄又坐立不安戏下,甄善终于缓缓伸手,握住他总是松了又握紧的大掌,轻轻摩挲他略带汗湿的掌心,触上他虎口厚厚的茧子,指尖动作似乎更温柔了。
颜煦在握住自己的手时,触电一般身子僵住,却没挣开,只是随着她的安抚,他心中的不安焦虑缓缓平复了下来。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她昏迷,他该是一日都没休息好,眼底积着浓浓的青灰。
颜煦摇摇头,只怕,她不能醒来。
“善善,你、不怪我吗?”
他看看她还缠着纱布的手掌,眸中划过沉沉的愧疚。
甄善轻笑,眸光却颤了颤,“那你,不生气了吗?”
颜煦怔了一下,抿唇,“生气。”
“气我?”
“……不是,”颜煦看了看她,又闷上了,完全没有之前的嬉笑打诨,没脸没皮。
甄善知他心底依旧有结,更多的是不安,“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颜煦再次僵住,许久,“你心里可有我?”
这话,他问了好几次,可他还是想问,就像好不容易觅得宝贝的孩子,一次又一次反复询问,这是不是他的一样。
“颜煦,你抬头。”
他应声凝视着她。
甄善捧着他的脸,唇瓣印在他的眉心和唇角,“有,一直都有,我从未对你说慌。”
只是很多内情,她隐瞒了下来。
这两个吻、一个“有”字彻底抚平他心里的疙瘩,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甄善抵着他的额头,轻轻道:“我六岁一场大病,若非师父和师娘,如今早该魂入轮回了,这些年,他们如父母一般照顾着我,师父重伤,我没法袖手旁观,即使搭上这条命去救他,也是应该的。”
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手臂箍紧,甄善没制止他,只是轻抚着他僵硬的脊背。
颜煦涩然,“对不起,是我伤了你师父。”
他先前怨她欺骗自己,却不想,一切始作俑者其实是他。
若非……
甄善摇摇头,笑道:“这段时间,你在风雪楼,有见师娘或是其他人怨怪你吗?”
颜煦一怔,这……
他原以为他是怎么都进不了风雪楼的大门的,于这里,他应该是仇人才对。
可在梦无向空星若说明一切后,那位被重伤丈夫的妇人只是上下打量他一下,露出了然欣慰的笑意,就默许他在风雪楼住下,甚至允许他留在甄善身边。
有一时,他还怀疑这会不会是请君入瓮?
可他不傻,这段时间以来,不仅空星若,其他人对他有畏惧,但没有怨怼,更多的是崇拜,这着实让莲焰公子摸不着头脑。
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打伤他们楼主的罪魁祸首?
也不可能,这事,整个武林都知道了。
“为何?”
甄善笑了笑,“江湖说风雪楼是邪派第一势力,无恶不作,狡诈奸猾,什么黑锅、坏名声都能往我们身上扣,但不知,这里的人比那些所谓的江湖正派简单通透得多。”
“你和我师父是堂堂正正的约战,自愿签了生死状,那么胜负在人,生死由天,我师娘明白,风雪楼的人也明白,你能打败我师父,是你的本事,我们不会怨你一分。”
颜煦怔住,虽是这般说,但江湖有多少名门正派,战败战死后,对方或是对方的家人怨恨胜利的一方,并千方百计报复的?
在这方便,名门正派的做法跟当年的魔教也没多少区别。
而他也原以为她是为了给风楼主报仇,才会放任他接近她的?
颜煦越发惭愧了,“我……善善,抱歉。”
甄善眸中没半分责怪,“若是换成是我,当晚那样的情况,不会比你冷静多少的。”
602.此情可待成追忆(52)
“我不该不信你的。”
“但你不是依旧选择站在我这边吗?”
心中愤怒怨恨,可他还是毫不犹豫为自己拔剑,这如何不让她动容?
颜煦垂眸,低低的,脆弱又彷徨,“你是我唯一的期待了。”
其实,他最怕的终究不过是她恨自己,不要自己。
甄善心一颤,轻轻抚摸他的侧脸,“我从未恨你,说起来,我师父受伤后,还是你给他喂了药,送他下山,这事,风雪楼还欠你一个人情。”
颜煦神色有点赧,他、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讲理的“邪派”,也是,所谓邪派,很多都是不愿与那些名门正派同流合污,又威胁到他们的利益,被他们硬扣上的恶名,遭到他们的忌惮和打压罢了。
“也没什么,应该的。”
毕竟她的师尊,以后也会是他的师尊,莲焰公子害羞地想到。
所以,怎么能算是人情呢?
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额,心结解开的某人再次不正经了起来。
甄善不知道他心里又在放飞自己,继续道:“嫁到落霞山庄,是还甄家的人情,也是为了给师尊找还魂草。”
“你师娘就是当年救了我母亲的邪医。”
“嗯,原先颜楚手中那株还魂草的踪迹也是我师娘告知你父母的。”
颜煦内疚,“我……不知道这事。”
空星若当年救了他母亲,也是救了他的性命,而他却伤了她的丈夫,这说句恩将仇报也不为过。
“我说过了,约战是你和我师父你情我愿的事情,没什么对错,只是身为徒弟,他重伤,就算赔上性命,也得救他。”
“我明白。”
“不过,颜煦,我曾想过会在落霞山庄遇到你,可没想到,与你会有那么纠葛……”
甄善沉默一瞬,还是缓缓将颜楚对他的算计道出,有些事情,隐瞒,或许是减少伤害,但有时,也可能会变成别人利用他的把柄,两人关系裂痕的根源。
颜煦闭了闭眼,脸上没有半分意外,只划过一丝讽刺,“自小,我在他心中,不过就是一件有用的工具罢了,其实,不管你有没有出现,颜楚一定会想办法让我帮他取还魂草的,而你出现,只不过让他觉得可以彻底放大我的价值了。”
甄善眸色微沉,“是先前,颜楚打算制造一些矛盾,好让我们可以培养感情,就是想用我来牵制你,让他成为听话的棋子,但我故意拆穿他,与他变成合作关系。”
颜煦眼眶胀得发涩,“你是不想我彻底陷入颜楚的圈套,不想我完全信任颜楚,以后满心亏欠是吗?”
甄善吻了吻他发红的眼角,“可还是让你那段时间满心的愧疚和挣扎,我却对你隐瞒,为了拿到还魂草,对不起。”
颜煦眸光晃得更厉害,“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是说呢?瞒着我的话,我心里不是会更加舒服些吗?”
甄善摇摇头,“你不是傻子,而我,也不该再瞒着你。”
自以为是的隐瞒,不过是在糟蹋他的感情,寒他的心。
“我的感受那么重要吗?”
甄善见他好似很低沉,话语中带着一丝自我怀疑,眸中划过一丝疼惜,“不重要吗?”
颜煦将脸埋在她的怀中,“好似没人在意过。”
“我不是人?”
“善善,我感觉有点不真实。”
甄善亲了亲他的脸,“真实了吗?”
颜煦耳朵渐渐红了,“还、还是如在梦中。”
“那,颜煦,我喜欢你,救师父,是报答,是责任,而你,以后人生的路还有多长,我不知道,可我想跟你一起走。”
颜煦呼吸一窒,他猛地将她压在身下,手撑在她身侧,不让自己压着她,眉眼笑意融融,薄唇上扬,欣喜至极,又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得意。
甄善哪里还不知他刚刚是故意在卖惨?
可触及到他那双散了所有寒霜,溢满满足的浅淡眸子,她心中只剩下无奈和好笑。
她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莲焰公子,幼稚吗?”
“嗯,幼稚!”
颜煦满足地眯了眯眸子,好似不管她做什么,对他来说,心中都无比欢喜。
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但不管是不是,他只知道,怀中这个人,是他的温暖,是他的命,是他怎么都无法割舍的。
扪心自问,若是她真的恨他,以往的一切都是在做戏,他真的能狠下心去报复她?放弃她吗?
颜煦知道,他狠不下心,就跟那晚一样,他心乱如麻下,可在看到她受伤那一瞬,他的剑比他脑子更快,毫不犹豫将她护在身后。
即使过后,他非常恼怒自己的不争气,可从没一丝后悔,甚至是庆幸的。
“幼稚你还做?”
“善善,”颜煦低头,轻轻蹭着她的脸,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脆弱,可怜兮兮道:“我都没童年,还不让重温一下小时候的幼稚吗?”
甄善失笑,“你还有理了?”
虽是这样说,但手却放在他的头发上,轻轻抚着,如同安慰心灵脆弱的小孩子。
“没理啊,可谁让我现在有人喜欢呢?”这话,某位莲焰公子说得那叫一个得意。
甄善忍俊不禁,“喜欢莲焰公子的人,可以排成一条长江了吧?”
颜煦剑眉微蹙,“不知道,不清楚,没兴趣,我只知道我喜欢你。”
“你啊,”对他的甜言蜜语倒是习惯,甄善只笑着摇头。
“好了,别闹了。”
“就闹,”颜煦任性地说道。
甄善雪白的俏脸微红,“待会师娘或是梦无她们进来。”
颜煦神色似乎也紧张了下来,挥手落下床幔,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待会她们进来,我就躲到你被子里去,善善,你记得要冷静一些哦,别被发现了,毕竟,我们现在可……”
他低低一笑,“偷情,是不是,嫂子?”
甄善:“……”
“颜-煦!”
颜煦痞坏痞坏地亲了她的脸颊一口,“在这呢,嫂子。”
“你……”
“对了,善善,我忘了告诉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颜煦语气突然非常严肃凝重。
甄善黛眉微蹙,“什么事?”
“前几日,我出去时,在街上,听到了一些话。”
甄善心中微沉,“什么话?”
“就是……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
甄善:“……”
“颜煦,你给我唔……”滚!
某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轻扣住她的手,以吻封缄。
603.此情可待成追忆(53)
“落霞山庄那边如何了?”
两人闹了一阵,她刚醒,身子还很虚,颜煦自然不可能真的做什么。
扶着她靠在软枕上,将床帐挂好,正想问她饿不饿,想吃些什么时,却听她忽然一问。
颜煦手微僵,敛下眸中一时涌起的波澜,转身,朝她温柔笑了笑,“你现在身体还没好,其他事情,暂时别管了,养好伤才是最重要的。”
甄善抬眸,看看他,也不说话。
几息,“善善,你真是……”颜煦无奈叹息。
她淡淡一笑,“该要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颜煦沉默。
“夺走还魂草,颜楚绝不会善罢甘休,何况如今还赔上孟棋的命,他定不死不休。”
颜煦声音有些哑,“如果不是因为顾虑我,你是可以全身而退的是不是?”
“哪有什么如果?”甄善见他又要钻牛角尖,无奈摇头,“我一进落霞山庄,他就已经在算计让我成为牵制你的棋子了,而还魂草的生长情况你也知道,无论如何,颜楚一定会让你去取才能保证万无一失,我是否暴露身份去抢,或是你直接夺给我,结果都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终究,她都会和颜楚对上的。
颜煦薄唇微抿,他也明白,可他总觉得若非因为他,她一定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甄善拉住他的手,“你可别把想得如此神通广大。”
“还好你没事。”
“所以,颜楚这些天做了什么?”
颜煦薄唇一抽,挫败,“我都把话题转开了。”
“你不说,梦无她们也会告诉我的。”
她问他,是不想他担忧,也是应她的承诺,再不瞒他任何事。
颜煦看了她一眼,垂眸。
甄善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轻轻抚着,安抚某个还没长大,现在委屈闹脾气的莲焰公子。
颜煦沉沉叹了一声,“外面……颜楚对外传出,风雪楼寻仇,血洗落霞山庄,那晚,庄主夫人被魔头雪姬残忍杀害,十日前,出殡。”
甄善眸色微凝,“那棺柩中的人是孟棋?”
“应该是了。”
“以正妻的礼仪下葬,却冠了别人的名,”甄善摇摇头,没多评价什么。
谁知是否你情我愿,旁人又怎么管得着呢?
颜煦脸色却有些不好,无论下葬的是谁,可却是用了她的名义,这不是在诅咒她吗?
甄善拍拍他的手,知道他在介意什么,“一个名字而已,况且,落霞山庄的夫人甄氏没了,于广陵甄家那边也是好事。”
但,颜楚绝不会将他名义上的妻子是邪派魔头雪姬的事情公之于众,否则,不仅甄家,落霞山庄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颜煦眉间的凝重没有散去,“如此的话,你却相当于开罪了落霞山庄和甄家,颜楚是想让你的家人仇恨于你,利用他们对付你。”
颜楚那个男人看着清冷如仙人,实际心胸有多狭隘,没有人比颜煦更加清楚了。
不说孟棋的死,单单还魂草,他就绝不会善罢甘休,更会往死里对付善善。
颜楚这些年在江湖上,凭借医术可是笼络不少势力,“正邪本就不两立”,而此次事件,那些所谓江湖正派定会十分忌惮,再加上……
“近来颜楚是不是做了什么,然后将锅甩给我了?”
颜煦默了默,沉沉颔首,“江陵附近不少小家族小门派相继被灭,血洗现场的尸体不少是活生生被冻死的……”
他没说,甄善也明白了,江湖上,以“冰封”的手段取人性命的,只有风雪楼的魔头雪姬了。
颜楚是要将这些灭门惨案的所有债全算到她头上,叫武林人心惶惶,就怕她什么时候发狂杀到别人头上。
生死攸关上,这些向来内里争斗不断的名门正派就会立即拧成一股绳,高举“正义”的大旗,群起来讨伐她这个魔头。
颜楚是要她众叛亲离,绝路一条。
甄善闭了闭眼,脸色苍白。
有些算计,她能坦然面对。
可有些人命……
即使,她知道,这本就是个没什么所谓公平正义的世界。
“善善,”颜煦将她轻轻拥在怀中,“别怕。”
甄善眸中晕开涟漪,“颜煦,你呢?颜楚对外怎么说?”
颜煦抿唇,“被你暗算,挟持……那个惯会胡说八道的伪君子。”
甄善笑了笑,“他这话,好像也没说。”
“还真是。”
只是他是心甘情愿被挟持而已。
“你、打算怎么办?”
“我都被挟持了,不若雪姬少主就直接将我占为己有,逼迫我成为压寨夫君吧?”
莲焰公子甚是愿意。
甄善:“……”
“你还真敢说。”
颜煦剑眉微挑,“为何不敢?”
甄善轻叹,“颜煦,你可知,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
颜煦沉默,思考一会儿,“如花美眷,快乐胜神仙。”
娘娘:“……”
他脑子里就不能有点正经的东西吗?
莲焰公子可冤枉了,他想的可正经了。
人生四大喜事之一:洞房花烛夜。
又,古人有言:食色性也。
他哪不正经了?
甄善戳了一下他的眉头,“自甘堕落,名声尽毁,一辈子都跟我这个魔头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怎么污?
莲焰公子眸光一亮,随即有些羞涩,他甚是……非常愿意。
甄善:“……”
不用多猜,她就知道他脑子里又在进了什么黄色废料了。
“颜煦!”
颜煦眨眨眼,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别生气嘛,我知道,我也明白,但你觉得我在乎别人吗?他们一没养我,二没教导我,三我更不靠他们活,他们怎么看,怎么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而且,说实在的,”莲焰公子耸肩,“我早就看不惯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了,要不是我懒,我肯定自创个什么莲花教、反正教了。”
甄善:“……”
莲花教就算了,反正教是个什么玩意?
“莫要胡说八道了!”
颜煦发誓,“我句句真话。”
“……这几日,颜楚那边有什么动静。”
甄善艰难地再次把话题拉回来,不想再跟他扯风筝。
604.此情可待成追忆(54)
颜煦脸上的笑意收敛,眸色微沉,“他已经向江湖各派发了邀请函,将他们于三日后,在落霞山庄召开除邪大会,下一步恐怕……”
“围剿风雪楼,”甄善缓缓地接了他的话。
颜煦抱紧她,“你想护住的,我都会帮你。”
甄善眸光一颤,怎么护呢?
血洗整个武林吗?
还是直接让他或是她去杀了颜楚呢?
甄善苦笑,她仿佛又再次将自己逼入一个绝境中了。
怪自己当初孑然一身,只想着就算搭上命救了如同父亲的师尊也无所谓?
还是,怪命运太无常,让她幸运地遇到那么好的一个他,最后,好似又不能安然地陪伴他一生了。
“颜煦,有些路,不能走的,”踏上了,就是遍地荆棘,黑暗血腥。
即便真要走,也该是她来走。
“我陪你,”颜煦突然放开她,眸光固执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甄善呼吸微窒。
“我陪你,善善,你、不能再丢下我了,”颜煦声线沙哑又委屈。
她心又暖又涩,唇瓣微颤,“好。”
一个人走,也许是死路,两个人,至少能相互扶持,或许能有奇迹。
即使甄善知道,奇迹对于她来说,几乎为零。
……
暴风雨将至,但风雪楼所在的空幽山谷中,还是一片宁静祥和。
朝阳初上,寒霜凝结在树枝草叶上,在日光照耀中,熠熠生辉。
甄善今日起得很早,精神还不错,她披上白色大氅,推开窗户,寒风扑面而来。
她拢了拢大氅,有些冷,倒散了房里不少闷气。
虽还未入冬,但她的房间已经燃了炭火,银霜炭,其炭白霜,无烟,燃着,室内温暖如春,但点着炭,怎么都会有些闷。
房间内虽有通风口,可平时,颜煦绝不会让她靠近窗边,打开窗户半点缝隙。
只因前半月前,她醒来第二日,因躺太久缘故,想要到外边走走,散散心。
颜煦本来不肯的,但耐不住她再三要求,瞧着天气不错,他只好妥协,在院中走一走。
结果当晚半夜,她浑身开始无力,四肢沉得好似灌了铅,喉咙更似火焰在烧,原想给自己拿药服下,却太高看自己的身体,还没挪出床,就直接给昏死过去了。
隔天,颜煦来看自己,发现她手无力地垂在床沿,整个人陷入高烧昏迷中,险些吓坏。
甄善转眸看向自己床边不远处的美人榻,无奈一笑。
自那日后,颜煦晚上怎么都不肯离她一步,原本他是想坐在她旁边打坐就行,可铁打的身体都经不起他那样折腾,甄善哪里肯?
但,同床?
风雪楼不是落霞山庄,不怕什么闲言闲语,但她毕竟感染风寒,甄善担心传染给他,只好叫人给他搬了一张美人榻。
想着当时某人非常遗憾的表情,娘娘红唇微抽。
这男人,还真是没半点含蓄的。
好吧,含蓄的男人也不太可能吃饺子吃得如此欢快和理直气壮的。
想到他,甄善唇角不觉染上浅浅笑意,划开了她的病容,如皎白月色下芙蓉花开,令天地失色。
吖吱!
轻轻的开门声传来,甄善心一跳,赶紧将窗户关上,转身就往床榻走去。
娘娘人生中,还没有一次,如现在那般心虚。
倒不是她怕某人。
只是,若他看到她起身,一定会小题大做,让师娘她们来给她仔细检查身体,然后再加几幅苦药。
但这也不算什么,反正她喝药也喝习惯了。
要命的是,某人随后会睁着一双浅淡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眸光不满又担忧,紧抿着一线薄唇,好似她做了多大对不起他的是,委屈得不行不行的。
甄善不怕别的,就怕珍视的人满脸的委屈难过,良心实在过不去。
最后,好不容易费尽心思哄好了,某位莲焰公子也不知道来了风雪楼,怎么就染上她师娘的唐僧念经?能给她念上几个时辰。
只是比起她师娘的话不重复,颜煦一句话能重复个几百遍,也更加要命。
今日她起身,见他不在,想着他该是出去给她做早膳了,这段日子,闷在房间太久了,总是想看看外面的景色,即使是即将枯萎的树叶草木,那也行。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回来得这么快,要是让颜煦知道她开窗了,绝对没法交代,估摸今天她的头就要炸了。
想想,娘娘都是拒绝的。
一个着急,甄善不小心绊了一下,连忙伸手扶住床沿,免得自己摔得四仰八叉。
不说形象全没了,关键某人肯定得吓坏,到时……
进来的人听到声响,原本无声的脚步慌乱了下来,赶紧跑着进来,“少主,您……”
甄善听着脚步声不对,随后的声音,“梦无啊,你怎么进来不先出个声的?”
娘娘深深地舒了口气,感觉心脏跳动的速度都要失常了。
“啊?”梦无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扶着甄善,不解。
“我以为是颜煦呢?”
梦无看了看没怎么关好的窗户,还有自家少主身上的大氅以及未完全褪去的紧张神色,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莲焰公子给您做好早膳,被夫人叫去了,让属下给您把早餐带回来。”
所以,少主,若非夫人,您现在这样子,被看到的就是莲焰公子了。
甄善唇瓣抽了抽,感叹一声,“师娘对我真是太好了。”
梦无忍住笑意,但还是担忧道:“少主,您风寒才好几日,伤又还没好全,不应该吹风的。”
“再不透透气,你家少主我要被屋里的炭火烤得风烛残年了。”
甄善也不想让颜煦担心,可她宅得住,不代表她可以完全闷在一处,连开个窗,透透气都不行。
“如今快入冬了,山谷里,寒风虽没那么厉害,但您也需要注意,若是您再出事,恐怕莲焰公子真要疯了。”
“没事,我那时是内力没恢复,又是出了院子,才会染风寒,现在还好些。”
甄善让她不用扶着自己,坐回床上,轻轻揉着自己的膝盖,这样说,但心中默默再次吐槽这具病歪歪的身体,不过站了一会儿,双腿就有些酸软了。
605.此情可待成追忆(55)
梦无注意到她的动作,忧心道:“少主,可是身体有不适?”
甄善忍不住笑道:“梦无,才一个月,你怎么也学了颜煦的大惊小怪?”
“少主,莲焰公子是真的很担心您。”
“我知,但你家少主我真的不是瓷器做的。”
梦无默默地低头,不说话,显然不信。
甄善:“……”
颜煦这家伙能耐啊,才没多久,都让她少主的威信荡然无存了。
“少主,您不知,这一个月,整个风雪楼基本笼罩一层乌云,您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楼主和夫人,还有属下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最重要,莲焰公子可能真的会疯了。”
甄善微怔,眉眼柔和下来,“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梦无摇头,“您没事就好。”
话落,她将一碗熬得软糯的小米粥和几样易消化的点心拿出来,最下面一层是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但随即,梦无想到什么,赶紧又把汤药塞回食盒里了。
已经看到且打击了食欲的甄善:“……”
这小妮子平时办事十分可靠,但生活上,实在够粗枝大叶的。
梦无拧着眉,“少主,抱歉,属下忘了莲焰公子交代,您吃完饭再拿出药的。”
“……没事,喝药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不过,颜煦怎么让你来送饭的?”
“应该是看属下最稳重吧!”
甄善:“……”
你自我感觉还不错!
秉承着“食不言”的用餐习惯,甄善安静地喝粥。
但有些奇怪的是,甄善用完早膳,还喝了药,颜煦都没回来。
“你说他不是真的去给我师父请罪了吧?”
风绝在几日前就已经苏醒,伤口恢复得良好,再修养些日子,也就无碍了,这也了了甄善的一桩心事。
可某位公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开始不安了。
虽说是光明正大的约战比武,但莲焰公子也是伤了相当于未来岳父的爱人师尊,就算对方心里没有芥蒂,然,估摸着对他的印象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不将他扫出风雪楼就算不错了,遑论让他染指爱徒?
得罪岳父,莲焰公子自觉追妻路漫漫,哦不,极有可能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悲惨!
早知道他会爱上她,莲焰公子扼腕,别说打伤风绝楼主,他直接跪下认输都行。
嗯,顺便高喊一句,“师父在上,请受徒婿一拜。”
因此,即便甄善再三保证,她师父真的不会对他有偏见,且还颇为赞赏,颜煦还是不能放心。
每日除了将她照顾得妥妥帖帖,就是在研究怎么让“岳父”改观,并愿意将“女儿”交给他。
所以,去给她师父请罪这件事,颜煦还真做得出来。
一想到这,对那个一根筋的家伙,甄善满心无奈。
梦无忍笑,“证明莲焰公子很是在乎您。”
甄善好笑摇头,但想到什么,神色微凝,“梦无,甄家如何?”
“颜楚没有对广陵那边做什么,前段时间,甄族长与其夫人还到落霞山庄参加葬礼,不过,”梦无顿了顿,“甄嬅小姐没有去,我们的人来报,她听到您身亡的消息,很是痛苦,闹着要去见您最后一面,但被甄夫人给禁足了起来。”
甄善黛眉微蹙,轻叹一声,“也好,我最担心的莫过于她淌入这浑水中。”
“可少主,以二小姐的脾气,和对您的感情,恐怕她不会甘心置身事外的。”
“我知道。”
所以,她早早让缺儿去到嬅儿身边护着她,也因此,那晚她受凉难受,缺儿没在她身边,才导致隔日高烧。
“少主,可否多派人手到二小姐身边?”
甄善摇头,“暂时不用。”
“是。”
“对了,近来武林那边如何了?”
十多天前颜楚在落霞山庄召开除邪大会,开始对风雪楼下手。
虽说,甄善在嫁入落霞山庄前,早已名人秘密将风雪楼的势力转入暗处,召回在外的精英弟子。
而风雪楼所在山谷,无外人可知,可百密终有一疏,甄善从不小看颜楚的实力,迟早他会找到这里的。
彻底逃避不过天方夜谭,有些事,早晚是要面对的。
与其坐以待毙,不若主动坦然迎上。
说起这事,梦无脸色有些不好看,“近来,那些江湖正派四处捕杀风雪楼的人,不管是不是,一旦有点嫌弃,全部或被抓,或被杀,而且……”
“是不是只要有家族被灭门,黑锅全是我的。”
“是,几次我们都对上那些杀手,可……防不胜防。”
甄善闭了闭眼,“颜楚,已经疯了。”
为了杀她,彻底丧心病狂。
“少主,您别多想了,这些事情,楼主说,他和夫人会解决的,您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甄善看了看她,垂下眼帘,没回答。
这些恩怨,避不开的了。
但找证据证明风雪楼的清白,让武林众人都相信,所有灭门惨案是落霞山庄那位向来清冷出尘、仁心仁德的清霜公子做的?
谁会信她们这些邪派?
即使真的铁证如山,由他们说出,绝对也成污蔑,而把证据给那些名门正派,有谁愿意为了一个邪派去跟颜楚对上。
况且,剿灭风雪楼,是为武林“除奸邪”,有人带头,哪个门派不愿意?
闹到这个地步,横竖无解,只能正面迎之。
只是,甄善眸光幽深无底,风雪楼,她一定要保住。
……
风雪楼是在一片梨花山谷中,春季,梨花绽放,满眼的雪白覆盖,风一吹,漫天洁白花瓣,如同白雪纷飞。
冬季,一场雪落枝丫,纷纷扬扬,真真应了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一年中,有大半时间,这里的景色都是亭台楼阁间,风拂白雪,因此,才有“风雪楼”一名。
梨苑,是风雪楼楼主与夫人的居所。
深秋,梨树落了满地的叶子,寒风刮过,颇为萧条。
此时,屋中,世人惧怕的大魔头和世人敬仰的第一公子正一坐一站,大眼瞪小眼,两人周围萦绕着强大的气场,似高手过招,无需出手,真气已经交战数百回合……
606.此情可待成追忆(56)
嘭!
一声茶盏落桌的声音,直接戳破了屋中紧张的氛围,那两位也从眼神大战从抽身,空星若翻了个白眼,“请问二位,对彼此瞧出朵花没?”
“额,阿若,为什么他会在风雪楼?”
风楼主指了指颜煦,有种还在昏迷中没醒的感觉。
虽说他对于胜负还是很看得开的,也没什么被一个年轻人打败的颓废感。
只是这家伙打败了自己,还直接跑到他家里,这就不得不让他多想,颜煦想作甚了?
难不成这小子还想单挑整个风雪楼?
年轻人,要不要这么冲动?
啊不对,是这小子怎么找到风雪楼,又怎么说服阿若和阿善留在这的?
空星若比他还震惊,“我先前没跟你说过阿煦的事情吗?”
风绝迷茫,“好像是没的。”
等等,不是,风楼主脸黑了,“阿-煦!?”
空星若一巴掌就呼过去,“风绝你丫的,你也看不看看,都一个老头子,还在这吃小孩子的醋,我们都能当他的父母你不知道吗?”
风绝被拍得一瞬的木然,艰难地商量道:“阿若,外人面前,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而且,颜煦这家伙,那是什么小孩子?武力值都跟他达成平手了?
再说,他草木皆兵,能怪他吗?
想想年轻时,如过江之卿的情敌,风楼主真是条件反射。
空星若飞过去一个眼刀,外人眼中如有三头六臂、凶残暴戾的邪派第一人风楼主立即乖乖闭嘴了,面子什么的也不敢要了。
不过,“阿若,你、要不先给我解释一下,莲焰公子怎么在风雪楼?”
空星若又是一巴掌过去,“叫你平时好好听我讲话,你天天就知道板着个呆瓜脸发呆。”
风绝:“……”
他冤枉啊,从前她什么话,他都听着的。
只是他刚醒,她说了一整天的话,额……头有点晕,可能有讲,但他没听到。
不过,这话,求生欲强大的风楼主怎么都不敢说出来的。
“我的错。”
空星若冷哼,只是她还想继续教训自己的丈夫,被忽略在一旁,当背景板的颜煦决定自己找一下存在感。
他抬手交叠,执礼,“风楼主,先前的事情,颜煦多有得罪了。”
在风雪楼近一个月,颜煦彻底见识到了这位未来师娘“唐僧念经”的厉害,一旦让她说下去,他估摸就要在这呆站一天了。
未来师父有时间,他没有啊,他还得回去陪善善。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按时吃饭,好好喝药,会不会起床了不知道给自己加件衣裳,若是跟之前一样,醒来后就穿着里衣坐着发呆,或是闲屋里闷跑出来,那可如何是好?
这般想着,颜煦心里更加着急回去了,只是,在相当于未来岳父岳母面前,莲焰公子还是沉下气,不敢有半分无理。
“莲焰公子,这是何话?”风绝见他朝自己行礼,有些惊诧,赶紧起身,扶起,“你我比武,公正光明,何来得罪冒犯一说?”
颜煦:“……”
这话,他有点不太敢接,也不造未来师父心里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有芥蒂。
颜煦看了一眼未来师娘,却见对方直闲适品茶,似乎不打算插入他们未来翁婿之间的对手戏。
莲焰公子脑后门滑下一滴冷汗,天知,他真的没有跟长辈相处的经验,更何况说是讨他们欢喜。
儿时,对父母,他言听计从,想着听说就能得他们喜欢,后来,心冷后,他天天作天作地,恨不得气死他们,哪里有啥子经验?
“风楼主,其实晚辈……”
“你武功卓绝,在我之上,何须称晚辈?你我平辈相称即可。”
颜煦:“……”
“噗!”
空星若一口茶喷出,忍不住大笑出声。
风绝:“……”
脑婆,你笑啥?
“呆子,你可知阿煦若跟你平辈,那岂非以后要叫咱徒儿欺师灭祖了?”
风绝:“……”
什么意思?
空星若送了他一个白眼,“叫你平时别总是练武练武,脑子都练坏了。”
风绝:“……”
颜煦:“……”
“莲焰公子,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阿善有什么关系?
还有,谁来回答他,颜煦为什么会在风雪楼这个问题,能不能别总是跑题呢?
颜煦也汗颜,也十分幻灭。
江湖上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邪医和大魔头,私底下的相处,真是……一言难尽。
“风楼主,晚辈是与善善一起回到风雪楼的。”
“哦……啊?”
善善!?
阿善?
风绝黑眸瞪大,“你你你……”
“风楼主,你听晚辈说……”
“我家阿善把武林第一公子抢回来当压寨夫君了?”
颜煦:“……!?”
空星若:“……!!”
“风绝,你这老不正经的,胡说些什么?”
“咳咳,”风绝也立即察觉自己失言,轻咳了几声,还是很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妻子,指了指颜煦,“他跟阿善?”
颜煦心提起,未来师父不满意自己?
空星若挑眉,“不行?”
“也……不是。”
风绝看向颜煦,面前男子,束袖黑袍,刀裁眉,目若朗星,青云发,容貌昳丽,风华若九天旭日,傲骨如山崖寒梅。
论相貌武功,世人称他第一公子,名副其实。
当初终南山巅一战,风绝虽输半招,但心中很是佩服还未弱冠的年轻人。
只是,那时,觉得他过于随心所欲,恐刚过易折,或是将来为歹人所利用,堕入万丈深渊。
还想着,若他不死,定要结交这小友,可想想,不说那时他伤重,就是他这邪派大魔头的名号,莲焰公子虽行事风格亦正亦邪,性子不羁洒脱,但他终究是名门正派,怎么会跟他结交?
如今,不过几个月,颜煦眉眼间的不羁邪肆散去不少,浅淡眸子不若那时荒芜,对什么都不在意,染上了浓浓的情绪。
当初什么都不放入眼中的莲焰公子,如今对他躬身执礼。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爱徒?
风绝有些哭笑不得,该说真是世事无常吗?
他不过昏迷几个月而已。
607.此情可待成追忆(57)
“阿若,这事?”
风绝脑子还是有些晕,难以消化这个事实。
“孩子的事情,孩子们自己来决定,今日让阿煦来见见你,也是想让你知晓一下,何况你醒来后,不是还对阿煦夸赞有加,道是很想与他结识吗?如今,要成了你的徒婿,你还不高兴吗?”
风绝:“……”
不是,结识是结识,徒婿是徒婿,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啊!
况且,“虽我风雪楼向来行事都无愧于心,可终是被世人冠以邪派之名,莲焰公子,你是被名门正派所推崇的第一公子,该明白,阿善在外、风雪楼在外的名声,一旦你们在一起,你要面对的是什么?”
少年热血情浓,幻想美好,但情深不寿,现实总如一盆冰凉冷水,浇灭热情,浇醒美梦。
阿善于他们夫妻,不仅是徒弟,也是女儿,他实在不想看到,有一日,颜煦后悔,将所有过错归咎于她身上,眼睁睁地看着清冷骄傲的女孩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颜煦执礼,再拜,“风楼主也该有听说过煦的行事风格,若非落霞山庄从中斡旋,晚辈如今大概也是人人喊打喊杀的大魔头了。”
风绝一怔,他没解释或是发誓自己以后会如何深情不悔,而是直接告诉自己,他是什么样的人,对名声本就无所谓。
或许别人,风绝会怀疑,但见识过颜煦的剑意,他倒不怀疑这话。
颜煦继续道:“过往,我对什么都无所谓,只一味让自己强大再强大,无聊地一次又一次通过生死约战证明自己,打发时间,行事只凭心情,而任颜楚利用我的名义为落霞山庄谋利,只为还那少时一点恩情,遇善善,方寻余生的意义。”
“往后,她在哪,我就在哪,她是魔,我便做她手上的利刃又何妨?好的坏的,风雨霜雪,一生共担。”
句句肺腑,字字剖心。
风绝沉默,轻轻一叹,“望你铭记今日之言。”
颜煦抬手,朝两人拜了拜,“终生不忘。”
……
“怎么了?”
听到沉沉的脚步声,原本靠在软枕上看书的甄善抬眸,见他低垂着眼帘,紧抿着唇瓣,恹恹地走进来,她微怔,放下书,问道。
颜煦看了她一眼,似挫败非常地叹了一口气。
甄善将他拉到床边坐着,揶揄道:“莫非是我师父打你了?”
“我倒希望他真揍我一顿,”颜煦再次长吁短叹。
甄善摇摇头,“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师父和师娘默许我们在一起了。”
“那你还不高兴?”
“我趁热打铁跟师父师娘求亲,”颜煦撇了撇嘴,失落道:“他们不答应。”
甄善:“……”
能答应才怪!
他在她面前喜欢顺杆子爬就算了,到了师父他们面前,还是如此得寸进尺,没被丢出去就算好的了。
“说是就算现在颜楚宣称正妻已亡,但你和他拜了天地,是事实,怎么都要先了断了这事才行,”颜煦越说越是气闷。
早知道,他当初就直接搅了颜楚的婚礼嘛。
现在,颜楚恨不得杀了他们两个,怎么可能好好处理这件事?
愁!
甄善轻笑一声,“去打开我的衣柜,最上一层,左边有个檀木盒子,拿出来。”
“什么?”
“去拿。”
“哦。”
颜煦起身,轻车熟路地走到衣柜前,这段时间,两人可以说同居而住,对这里的一切,他再熟悉不过。
但有些用木盒装着锁着的东西,他从来不乱动,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善善,这是?”
“打开。”
颜煦看了看她,虽不解,但还是依言打开,里面只有一个信封,其他什么都没有。
在她轻轻颔首下,颜煦将信封拆开,拿出里面的信,也不是信……
“和离书”三个大字入眸,颜煦呼吸一窒。
“当日,我故意拆穿颜楚的计划,假意与他合作,他为了让我帮他好好控制你,答应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颜煦猜到,但还是不觉轻声问出。
“这封和离书。”
“是、为了我?”
甄善眸中晕开浅浅的温柔,“嗯。”
颜煦只觉踩在云端,轻飘飘地不真实,心脏如燃着一团火焰,几欲喷发,又怕伤着她半分,喉间千言万语,最后只有温柔到发涩地两个字“善善”。
“现在开心了?”
颜煦猛地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颈边,如同小孩子一样,蹭个不停,唇角不觉溢出低低的、满足的喟叹声。
“善善。”
“嗯?”
“你真好。”
好得他觉得不现实,如在梦中,更怕梦醒时,他周围依旧是冷冰冰的,什么都没有,天地间,他孑然一身。
甄善抬手,抚了抚他的头发,轻轻一笑,“谁让我一直在带孩子呢?”
“一直?”
原本乖顺的猫儿如被捏疼尾巴,炸了起来,除了他,还有谁?
哪个男狐狸精敢来跟他抢善善,剁不碎他!
甄善见他杀气腾腾,仿佛要拿剑砍人的样子,挑了挑眉,“我二妹,甄嬅。”
额……
莲焰公子脸色瞬间僵住,原、原来是小姨子啊!
“你想干吗?”
“没、没有,误会!”
颜煦突然想到什么,放开她,就想往外冲。
“去哪?”
“把和离书拿给师父师娘看,”然后,开始选日子,先走六礼,后成亲,赶紧的。
甄善:“……”
这师父师娘叫得倒是挺顺口的。
“回来!”
“善善,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少装傻,师父和师娘推迟你的求亲,原因是什么,你真的不清楚?”
颜煦又焉了,他自然知道,无非就是想给两人想清楚的时间,怕他们只是一时的热情。
但,他真的真心可表日月啊!
不是冲动,不是热情,什么都不是,就只是想跟她过一辈,风雨同舟。
“要不,我发十个八个毒誓?”莲焰公子真诚地提议道。
甄善好笑,“还十个八个毒誓?你是嫌师父太相信你是不是?”
这毒誓要是好用,世上要被天打雷劈的人多的是,日日天气都要是雷电交加了。
608.此情可待成追忆(58)
“那该怎么办?”颜煦委屈地问道。
“你有心,还怕他们不答应?”
“善善,媳妇还是要早点揣到怀里才保险!”
莲焰公子十分认真严肃地说道。
“……别闹了。”
颜煦差点都想倒到地上打滚了,他没闹,他说的都是至理名言啊。
“听说师父年轻也是对师娘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就抢回去做媳妇,现在他老人家怎么就不懂我急切的真心呢?”
颜煦小声地嘀咕道。
甄善:“……”
“我听到了。”
“善善,你总不会去告诉师父,我编排他吧?”
甄善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好了,我现在身体未痊愈,真的成亲,可撑不住。”
颜煦对上她美丽如芙蓉,清丽如雪莲的容颜,俊脸默默红了,羞涩道:“善善,我只是想定下咱们的关系,洞房花烛夜,我、我本来没想着做什么,不过,你想要的话,我不会让你是失望的。”
甄善脸色空白了下来,反应过来,一个字,“滚!”
当然,有种滚,莲焰公子千万分愿意,但有些滚,打死都不愿意,比如滚出去。
“咳,善善,不闹了,我讲正事了。”
甄善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
“颜楚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反正说好了,你这次要是再瞒着我,独自行动,我真的会把你带走,绑起来,藏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甄善:“……”
她轻叹,“不会了。”
颜煦凝视着她,“真的?”
“我发誓。”
“你才刚说发誓没用。”
娘娘:“……”
“那你待如何?”
这熊孩子!
“你告诉我,接下来的计划。”
甄善无奈摇头,“别装笨,我不信你就不清楚?”
他是没有颜楚那么会算计会谋心,可不代表他傻,相反,他很多事情,看得很透。
上次,他其实看出很多疑点,只是,他太信自己了,一颗赤子心,毫不犹豫地捧到自己面前来。
如此弥足珍贵,甄善如何不动容?
颜煦一噎,垂下眼帘,睫羽轻颤,低声道:“是清楚,只是,在想着可还有一条保你绝对不受伤的路。”
甄善心微涩,抬手,轻轻抚着他的侧脸,“我明白,你想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这是非之地,隐姓埋名。”
“善善,我是不是很没志气,很窝囊?”
谁能想到,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莲焰公子如今会想着逃?
可如若不是太在意,太怕失去,以他的傲气,怎么会选择逃避?被颜楚看不起呢?
甄善指尖轻触他蹙起的眉心,温柔抚平,“如果真的可以走得远远的,我会跟你走。”
她早过了撑着骄傲,一根筋就往前冲的年纪,人的骨头真的不硬,稍微用点力,就碎,冲动地拿自己跟被人硬碰硬,真的挺傻的。
可有时,真的不是想避就能避的,即便知道会粉身碎骨,也不得不做。
不说颜楚如今在江淮一带布下天罗地网,与她不死不休,她就算能突破包围离开,那风雪楼其他人呢?
一旦她真的消失,颜楚疯魔起来,还有多少白骨产生?
甄善没有英雄情怀,虽不会将颜楚灭其他家族的全部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但因她血流成河,何其荒唐?
颜煦眸光晃颤,“善善……”
“还没真的对上,你就在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你该信我的。”
“我知你有谋算,可……”
她对上的是整个武林正派啊!
她这样的身子,如何能受得住?
甄善靠在他怀中,“不是还有你吗?你会护着我的。”
颜煦紧紧抱着她,脸埋在她发间,深吸了她身上带上淡淡清新的药香,“嗯。”
除非踏过他的尸体,否则,谁都别想伤她!
……
随后的日子,甄善一边养着身子,一边应对颜楚疯狂的报复。
这些年,风雪楼在她的谋划下,势力盘根错节,明面上的她已经转到暗处,跟颜楚玩起捉迷藏。
她不出现,颜楚就继续制造灭门惨案,誓要让风雪楼再无法立于世上,但甄善岂会让他一直如意?
很多惨案还没发生,就被她命人抹杀了他的死士,还让她抓到不少尾巴。
只是,甄善将这些证据放出去,有信的,大多不信,再被颜楚暗中引导,全成了污蔑。
“那些名门正派都是蠢货吗?脑子都被狗吃了吗?”
颜煦脸色黑得厉害,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他就恐怕提着炼华杀上那些所谓正派家里,把他们的一个个脑袋削了。
甄善听着梦无的报告,神色波澜不起,只是见他气得跳脚,淡淡一笑,“早预料到的结果,你又何必生气?”
“欺人太甚!”
“颜楚这人极其善于攻心,看着淡漠寡言,可话一出口,黑白颠倒,死的都可以被他说成活的,况且,你觉得那些所谓名门正派,哪个不是利益至上的?”
他们并非真的完全不怀疑颜楚和落霞山庄,只是现在,风雪楼是邪派,是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什么脏水污水,全是他们的。
风雪楼也是块肥肉,吃下,谁都会觉得是大义,这可比讨伐落霞山庄容易多了。
还有小门派小家族灭了,对于那些大家族大门派来说,不痛不痒的,对付风雪楼才是最重要的。
颜煦怎么会不明白,可就是不甘心。
凭什么那个伪君子丧尽天良,却做什么都是对的,而他们辛辛苦苦护着那些人,到最后,还成邪魔外道?
这……究竟是什么世道?
颜煦浅淡眸子划过一抹猩红,既如此,他们到底为何要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由着颜楚将他们全杀了,世上岂非更干净?
甄善似看出他在想什么,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并非想管他人生死,江湖纷争,斗个你死我活,我也不会管一分,谁让我们是邪派呢?做什么大义英雄?可,颜煦,颜楚想要杀人,但我不能容忍他是以风雪楼的名义,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风雪楼逼入绝境。”
颜煦抿了抿唇,声音涩然,“但如今,风雪楼已经为武林正派所不容,更被世人唾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