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零六十五章 朱厌
海市蜃楼消失,前方恢复雾气朦胧的景象,大家也不必再争论了。
那种仿佛仙宫就在眼前,缥缈自在,跨出一步便能成就逍遥的感觉,给众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久久无法抹去,难怪许多异人族对海市蜃楼趋之若鹜。
众人甚至隐隐期待再遇到一次海市蜃楼,可惜并未如愿。
在雾潮穿行月余,前方出现朦胧景象,众人见状大喜,一鼓作气冲出雾潮,讶然发现,视野之内仍是苍白景象。
不过白的不是雾,而是雪。
寒风刺骨,鹅毛大雪簌簌而落,天海之间一片苍茫,大海变雪原。根据天时判断,现在应是白昼,但在雪云笼罩之下,天光异常阴暗。
“据说寒荒国古时并不在此,特地迁来这片苦寒之地……”
几泓伸出小手,接住一片雪花,白绒绒的雪花能当他的被子。
众人之中,以他对异人族各部的见识最广,“气候所致,这片海域几如永夜,寒荒国领地更是终年覆雪。但别人视为绝地的地方,寒荒国和他们的御族反而如鱼得水……”
他们随便认定了一个方向,在茫茫大海飞了许久,终于看到一块陆地,接触到寒荒国的一个御族,获得指引,最终赶到寒荒国领地。
说是陆地,不如说是一块冰盖。厚厚的寒冰下方或许存在土石,但肉眼是看不到的。
寒荒国只有三种时节,雾年、雪年和风年,大雪初停,寒风便一日凄厉过一日,在寒荒之人眼里,雪年才是最好的时节。
秦桑他们很快见到了真正的寒荒之人,出人意料,寒荒之人的身量和五官与人族没有差别,最大的区别是他们长着蓝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瞳,以及皮肤白到几乎透明,身体仿佛是由冰水组成的。
他们对寒冷有着超乎寻常的适应能力,就算外面大雪飘飞、北风呼啸,凡人只穿冰蚕丝织就的薄衣就够了。
他们居冰屋,以雪橇代步,种植能在冰雪上生长的谷物,城池也用冰块建造,敬畏冰雪,安居乐业。
寒荒国修行之人的神通亦和冰雪有关。
秦桑几乎立刻便想到了琉璃,若她来到寒荒国,很容易便能适应吧,说不定能够参照寒荒之人的神通领悟出什么呢。
行在冰城内,素女看着来来往往的寒荒之人,提议道:“我们设法将头发和眼睛变成蓝色,伪装成寒荒之人如何?”
思渌认真考虑道:“或可一试,但寒荒国的神通不好伪装。不过除非与人斗法,些许破绽应该无碍。”
伪装成寒荒之人,总比人族来得方便。
秦桑扭头道:“等到了寒荒国都城,素女你和古雅他们留下来,寻一地安顿,我和思渌、几泓两位道友先行去朱厌族探路。”
古雅‘啊’了一声,急切问道:“我们不能和前辈一起去吗?”
她的心早就飞回风暴界了,本以为很快就能回到师门,却让她留在这里,岂能甘愿。
“这么多异族太显眼,容易引起朱厌族警惕,不利于后面行事。遇到什么意外,我和两位道友也容易脱身。等找到风暴界,我便设法接你们过去……”
秦桑解释道。
焦侥一族在天部地位特殊,有几泓同行,能少许多麻烦,秦桑决定经由寒荒国的挪移阵直接转挪去朱厌族。
不过加上素女,足足三个炼虚级数的高手进入领地,朱厌族岂能坐视不理。毕竟,圣族强者皆入圣地,各部最强之人也只空境二重而已。
“莫忧!等我想个好办法,咱们都变成寒荒国人,说不定不用秦兄来接,”素女宽慰道。
众人议定此事,便赶去寒荒国国都,等素女等人安顿好,几泓也打探清楚了寒荒国的种种规矩,他们便辞别众人,向挪移阵所在的宫殿走去。
明面上,这里由一位空境一重的修行者坐镇,看到秦桑三人,微感诧异。
几泓坐在思渌肩头,秦桑和思渌都以斗篷遮面。
“不知诸位何时来到我部,为何宫中没有记录?”
几泓负责交涉,他貌似单纯,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等误入雾潮,意外闯入贵地,欲借挪移阵离开。我族和贵部有立约在前,还望道友行个方便。”
镇守之人迟疑了一下,他知晓几泓说的立约,其中有一条是,但凡焦侥一族在某一地寻得良种,须得先在此地推行,将良种和此地的主人分享。
焦侥一族因其独特的神通,地位超然,诸部都不愿得罪,对焦侥族人的到来可以说是欢迎之至,正是因为这个立约。
寒荒国也不缺拥有这种本领的高人,但较之焦侥一族便要差一筹。
“不知道友可寻得一二良种?”镇守之人问道。
“我等急于回返,停留时日尚短,未曾寻得。贵部若有需要,以后我还可以回来帮你们找,”几泓拍着胸脯道。
寒荒国乃天部上族,根基深厚,对良种没有迫切需求,但结交一位焦侥族高手并非坏事。
镇守之人向外看了一眼,心中已倾向放行,对外出之人的盘查本就不如进来之人严格,而且国中没有丝毫异常。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向坐镇此地的长老请示,忽闻传音:“放他们走。”
镇守之人目光一闪,挥手打开殿门,道了声请。
秦桑和思渌察觉到细微波动,目光透过斗篷,凝望宫殿深处。
思渌传音道:“可能有人察觉到了什么。”
“或许有所怀疑,但肯定不能确定道友的身份,看来他们也不想深究。不出我们所料,除非寒荒国对司幽有所图谋,才有可能强行留下道友,做一枚暗棋,否则道友只会是一个烫手山芋,”秦桑道。
思渌微微颔首。
因圣地在上,各部维持斗而不破,异人族内部几乎不会出现灭族之事。寒荒国更是习惯冰雪之地,他们不愿出去,别人也不愿进来。
插手别族内务,尤其是另一个上族,很可能引发意料之外的风波。
眼前灵光闪烁,经历熟悉的天旋地转之感,他们便站在另一座挪移阵之上。
三人睁目,见身下乃是高坛,周围矗立着几根朱漆石柱,但上无穹顶,周围奇峰环列,高坛对面站着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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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忽闻一声怪笑,“哈哈!小东西你竟然还敢回来!”
其中一人指着思渌肩头的几泓,捧腹大笑,笑声在山间回响,异常刺耳。
此人长得尖嘴猴腮,但没有半分猥琐气质,反而颇有几分英武之气。
头发乱糟糟地像乱草,不修边幅,穿一身朱红战袍,裸露在外的双手皮肤也是赤红色的,手中紧握一根赤金长棍。
由于笑得太开怀,若非长棍撑地,此人只怕要仰倒下去。
旁边几人也都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是你!”
几泓顿时心情大坏,腮帮气鼓鼓的。
上次他来到朱厌族,就是此人镇守,没想到这次刚到就撞见了。
“哈哈哈……”
那人好不容易停下笑声,看向几泓的眼神充满戏谑,“小东西,你这次是搬救兵来了?无妨,不论带来多少帮手,爷爷都接下了!只要你能赢一场,爷爷便和你立约,除了本族禁地,随便你去什么地方,绝不会过问半句!”
秦桑和思渌听几泓说起过上次的遭遇。
朱厌一族本性好战,性子一起,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什么上古立约更是跟放屁一样。
这名朱厌族人第一次见焦侥族,一时见猎心喜,非要缠着几泓和他大战一场,几泓若能胜,便允他在朱厌一族寻觅良种。
焦侥一族四处游历,仰仗的是各种逃命神通,斗法是他们的弱项,正面对垒,哪里是朱厌族的对手。
一场斗战下来,几泓灰头土脸,被迫施展神通脱离战场。
他有心找朱厌族长老理论,对方却对他避而不见,且在那段时间,又有其他朱厌族高手轮番找上门来,用同样的条件向他挑战。
几泓无处可躲,最后快把逃命神通都用尽了,再打下去,恐怕要吃上几棒子,只得逃出朱厌族,至今说起来仍气愤不已。
“野猴子!看你还能嚣张多久,小爷今天便要讨回公道!”几泓叉腰大喝,气势十足。
朱厌微感诧异,不由打量秦桑和思渌一眼,没看出有甚名堂,狞笑一声,挽了个棍花,正要放些狠话。
就在这时,天上忽有一道遁光飞过,在上空蓦然一折,传出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喝声。
“混球还不退下,岂可对贵客无礼!”
遁光一敛,现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脸上满是皱纹,但身形挺拔,双目明亮慑人,站在此间,伟岸如岳,顶天立地!
秦桑和思渌暗暗凛然。
老者看向几泓,微一拱手:“上次是我等管束不力,望小友勿怪。”
接着目光一转,落到秦桑和思渌身上,稍稍打量,双眼陡然精光爆闪,“两位道友可否与我一战!”
几泓小脸一垮,叹气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方才被喝退的那名朱厌族高手,闻言也在小声嘟囔,愤愤不平。
思渌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屈麟,还不知道友法号。”
老者好像这才想起对方乃是客人,“失礼!失礼!老夫元缪,见过屈道友。”
思渌点点头,语气缓和道:“几泓道友乃是在下的至交好友,此番是为护持几泓道友采集良种而来,无意与贵部起冲突。焦侥一族的神通,道友当也清楚,允其在贵部寻觅良种,乃是合则两利之事,还望元道友能够通融。”
“焦侥族道友之能,老夫自然知晓,但我族之前和诸位没有半点儿交情,诸位又是这么多高手齐至,怎知不是另有图谋?”
元缪摇头晃脑。
听他强行掰扯出这么一个理由,秦桑和思渌都是皱眉。
接着便见元缪眼睛一亮,“不过,正所谓不打不相识,道友和我大战一场,若能将我击败,就说明你们没有阴谋,以后这里随你们来去!”
这是什么逻辑?
秦桑和思渌不由愣住了,意识到这头老猴子分明只是找一个理由和他们动手。
但看元缪的神情,不答应他只怕不得安生。
“早听闻朱厌一族好战,果然名不虚传!但朱厌族也容易应付,你若能胜他,他便对你心服口服,轻易不会撕毁承诺,”思渌传音过来,叹道,“今天看来难以善了,不知秦道友意下如何?”
秦桑暗自思忖,观元缪此人气息,虽也是空境二重初期,但气机浑厚,非思渌这种刚入此境之人可比。而且朱厌一族生性好斗,内部常常以棍棒论道,遇到矛盾都是大战一场来解决,每个族人的斗战经验都非常丰富。
思渌不是元缪对手,必须由自己出战。
可是,自己亲自出手,有暴露身份的危险。
难道就此退回去,另觅他途?
“道友有显化双翼的神通,可以伪装成羽族的御族,虽有妖气混杂,但只要我咬定道友乃是受我招募的护卫,有机会糊弄过去,而且我天部上族和东海水族亦有联络,结交妖修实属平常。另外,我有一言,不知秦道友愿听否?”思渌道。
此行之前,他们有过交流,思渌知晓秦桑部分神通。
“道友但讲无妨,”秦桑当即回道。
“道友欲寻之地位于朱厌族领地附近,找到以后打算如何自处,当真能够永远隐藏下去吗?
“比起其他部族,朱厌一族这种性情,实则更容易相处。
“只要道友能够用实力将他们折服,向他们求取一处存身之地,他们未必不会答应。
“这一战,早晚是要打的!当然……”
思渌忽而一笑,“一旦他们认定秦道友是一个好对手,许会经常有人登门挑战。”
秦桑暗暗点头,这一路上,他考虑最多的就是怎么和附近的异人族相处。
思渌此言却有几分道理,遇到朱厌一族,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过,做戏做全套,此次最好只用力道神通。
想到这里,秦桑凌空踏出,气势节节攀升,“屈麟道友伤势未愈,在下身负护卫之责,此番就由在下领教元道友的神通!”
第二千零六十六章 乱魔棍法
元缪肃容问道:“敢问道友如何称呼?”
“在下姓秦。”
秦桑拱手。
“原来是秦道友,”元缪点点头,抬手向天边一指,“此地非是斗战之所,请诸位随我来。”
说罢,元缪纵起遁光,身如流火,破天而去,秦桑三人随其飞遁而走。
那名曾和几泓交手的朱厌族高手按捺不住,挠了挠后脑,丢下一句‘你们在此守着’,便急吼吼追了上去。
高手对战,对每个朱厌族人都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剩下的族人急得抓耳挠腮,幸好理智还在,知晓自己职责在身。
元缪带着众人飞向天外。
途中思渌想起一事,传音道:“此次只是两位切磋,就不要惊扰其他道友了。”
一旦此战的消息泄漏出去,定会在朱厌全族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场面就太大了,非他们所愿。
元缪唔了一声,有些不太情愿,朱厌一族好战,擅长在斗战中汲取经验,若能观摩高手相争,对族人后辈是一次难得的机缘。
即使元缪在全族面前输了,也不觉得丢自己的颜面,不过技不如人罢了,大不了回去勤加修炼,以后再来过!
不过客人既然提出要求,他也不好驳了对方脸面,施法隐去众人气息波动。
秦桑等人在天上飞驰,下方的景物流淌而过。
挪移阵位于此间,这里定是朱厌一族枢机之地,出人意料的是,朱厌族并没有像其他异人族那样,在这里建造宏伟的仙城。
周围一派自然景象,无数形状奇特的山峰矗立在大地上,江河川流不息,山林郁郁葱葱。
朱厌族人便生活在山野之中,时而能够看到树冠下方转出人影,又有许多人在树梢藤蔓之间穿行跳跃,以此为路。
朱厌族的凡人也是身强力壮,灵活矫健,能够力遏虎豹。
不过他们并非茹毛饮血的野兽,亦会建造精美的屋舍,灵智不弱于人族,只是他们本性亲近自然,衣食起居完全融入自然。
除了朱厌一族,秦桑也看到了其他异人族。
在朱厌族中,见到其他御族的身影实属正常,但秦桑发现,有一种异人族的数目格外多,仅他看到的数目,仅比朱厌族人少一些。
此一族人手脚细长,皮肤白皙,面相略显奇特,腮部毛发旺盛,在眼睑下方长有两道花纹,给人感觉他们似乎时刻笑眯眯的,说话也是细声细语。
比起瞪着铜铃大的眼睛,随时想找人打一架的朱厌族,明显亲和多了。
他不禁好奇此是何部,朱厌族竟然能够容忍这么多人进入自己的领地。
“此乃幽鴳一族,”几泓传音过来,“此族虽非上族,但据说实力也不弱,甚至传言他们能够和朱厌族平起平坐,只是分工不同,一起统御其他御族。当然外人难知内情,朱厌一族一直是主导者,他们应该还无法挑战朱厌一族的地位。”
秦桑嗯了一声,将此事记下,幽鴳一族的地位如此之高,以后他在这里开辟道场,肯定还要和对方打交道。
说话间,前方的元缪速度降了下来,带着众人落向一座鹤立鸡群的绝峰。
此峰四面近乎绝壁,峰顶开辟出平整的石台,四方四正,颇为广阔,乃是一处上好的斗战擂台。
这种擂台在此地屡见不鲜,几乎每座山顶都被切平,建造成大大小小的石台,他们一路飞来,竟然大部分擂台上都有人在交手,有修行之人亦有凡人,围观者众多,喝彩声不断。
可见,朱厌一族的好战之名果真名副其实!
‘轰!’
元缪落地,打出一道玉符,脚下重重一点,旋即擂台轻轻震动,四面有赤光升腾,赤光最后化为光幕,光幕中一道道光丝交错,形成一张平滑光网,覆盖整座擂台。
与此同时,光网表面亦有流光滑过,将此地异象全都遮挡住了,外面无法窥见。
元缪转身对秦桑解释道:“秦道友勿忧,此阵只为防范余波外泄,造成破坏,不会对你我斗战造成任何影响。我族斗战无有那般规矩,自觉不敌便高声认输,否则被打死打残也怨不得别人。另外,既然是约斗而非死斗,踏出擂台就算输了,但如果秦道友故意避战,实非老夫想要看到的!”
顿了顿,元缪身上陡然爆发滔天战意,“还望秦道友拿出真本领,莫要手下留情!”
秦桑不答,但气势亦在同时爆发,两股气势如两头苍龙在天空冲撞,霎时昏天地暗,飞沙走石,虚空之中轰隆隆震响如雷。
此地大阵显然极为坚固,遭受这等冲撞,光网和大地岿然不动。
思渌等人闪身落到旁边的观台上。
秦桑凝视元缪,见此人双目赤红,眼神凶悍无比,现在给他的感觉就像一头凶兽,但对方的理智丝毫不受影响,比凶兽还难对付。
元缪右手紫光闪过,握住一根紫金长棍。
秦桑早就发现了,朱厌族无论凡人还是修行之士,都喜欢使用棍、棒、重刀之类的兵器,其中以长棍最多,估计是这种武器可以尽情宣泄他们的力量。
长棍一端点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一道紫金光晕荡开,元缪全身霎时便如金铁浇铸!
感受到元缪越来越强盛的气势,秦桑轻吐气息,祭出灵牌,五指紧扣。
与此同时,他默催法诀,体内《天妖炼形》运转,召唤法相,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融入自己的血肉骨髓,全身充满无穷无尽的力量。
同时明山铠在他身上显化,此宝经他再度祭炼,亦有灵宝威能。
元缪眯了眯眼睛,他是一路斗战修行上来的,敏锐察觉到秦桑的变化,竟有一种被压迫之感。但对手越强越能激起他的战意,发出一声低吼,右手骤然紧握。
‘唰!’
这一刻,秦桑视野里仿佛只剩一道紫金流光,一道棍影在眼前极速放大。
第一击只是试探,威势也不容小觑,秦桑目光一闪,原地不动,手臂微微抬了一下。
‘轰!’
擂台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静止画面,秦桑站在原地,双脚微微分开,手擎灵牌。元缪则出现在秦桑上方,双手合握紫金长棍,纵劈而下,劈在灵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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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击,看似不分高下。
几乎在元缪现身的同时,身影尚未消散,秦桑身后竟然又出现了一位元缪,紫金长棍狠狠向他后脑砸来。
秦桑不慌不忙,依旧是挥动灵牌抵挡。
只听得擂台上轰鸣不断,秦桑双腿仿佛扎根在了地上,须臾未曾离开原地,而一个个元缪在他头顶不断闪现,眨眼间便出现几十上百位,身影重重迭迭,影影绰绰。
秦桑好像同时在遭受无数元缪围攻,灵牌在他手中如蝴蝶翻飞,将所有棍影牢牢挡了下来。
这种短兵相接的搏斗,秦桑却是很少遇到,因为他法身修为更高,力道更多是辅助或者迷惑对手的判断。
不过,得益于曾经修炼大金刚轮印,拥有赋予近乎本能的敏锐灵觉,他的斗战能力丝毫不差,守得密不透风,令元缪找不到破绽。
尽管如此,秦桑只守不攻,看起来还是落了下风。元缪的攻势如狂风骤雨,感觉随时可能会将他淹没。
正在观战的几泓不由紧张起来,思渌倒是气定神闲,对秦桑充满信心。
元缪久攻不下,忽然高叫一声,“道友何不拿真本事出来?”
下一刻,虚影齐齐破碎,天地之间只剩一道棍影,那便是紫金长棍的本体。
这一棍仿佛融合了无数个元缪的力量,又像是经过不断累加,气势攀登到了顶点,终于在此刻爆发!
“吃俺一棒!”
秦桑顿觉顶门刺痛,心中生出警兆,知晓这一棍的威力,当即心念一转,不再迟疑,真正运转大金刚轮印,刹那间身躯内外明澈,显化金刚琉璃身。
随即便见一道青光冲天,主动撞向紫金长棍,悍勇无畏!
下一刻,青金两色的气浪骤然爆发开来,磅礴伟力卷向天际,仿佛将天都要掀开,幸好被光网所阻。
在气浪之中,秦桑和元缪不约而同倒飞回去。
秦桑双脚连踏虚空,强行稳住身形,抬头看到元缪紫金长棍拖地,划出一道醒目的白痕,也是将将站稳。
“好力量!”
元缪目露精芒,仰天发出一声大吼,吼声畅快。
秦桑目光微凝,看到元缪的皮肤愈发赤红,仿佛鲜血从体内渗了出来,接着全身血光蒸腾,犹如血焰在他身上燃烧。
在血焰出现的瞬间,元缪气势再度暴涨。此情此景,令人怀疑元缪是不是在燃烧精血以获取强大的实力。
秦桑想起几泓之前说过的,知晓朱厌一族的神通便在这一身精气磅礴的血液之中,此非对方燃烧精血,而是对方见寻常手段对他无用,施展了神通。
在一般认知里,亦可以当成对方在燃烧精血,但对方不仅不会陷入虚弱,反而越战越勇!
就在这时,秦桑忽觉眼前一片血红,感受到一股比方才更加惊人的力量,神情沉着,以大金刚轮印调动哪怕最细微的力量,汇聚于一处,手中灵牌猛然拍出。
‘轰!’
这一刻,擂台上的阵法竟被他们撼动,大地摇晃了一下。
两人霎时战作一团,纠缠在一起,观战之人根本分不清秦桑和元缪的身影了。
几泓和那名朱厌族高手瞪大眼睛,只看到一个混乱的光团,从擂台这头打到那头,又从那头打到这头,偶尔能够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也不知是哪一位,又或是他们留下的残影。
他们试图催运灵目,看清战场,不多时竟觉得有些头昏脑胀,唯有思渌还能看清双方的攻势,暗暗惊叹于两人的实力,尤其秦桑以人族之躯竟能和朱厌族斗个不相上下!
正当几泓二人看得昏头转向的时候,两道人影骤然分开,旋即便有一声大吼。
“再接我乱魔棍法!”
几泓和那名朱厌族高手齐齐瞪眼,他们看到一根赤红魔棍向秦桑砸了下来。这一棍无比恐怖,能将天捅穿,他们在擂台上也感觉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在这一棍之下变成肉泥。
难以想象,直面赤红魔棍的秦桑,面临何等恐怖压力。
这一刻,秦桑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当然不可能被一棍击溃,但他能够感受到对方这门棍法极为高明,便是接下这一棍,后面势必还有更加狂猛的攻击。一旦被对方展开攻势,自己只能不停招架,再无喘息之机。
元缪似乎进入了某种奇异的境界之中,眼中只有他这个对手,忘却自我,以伤换伤也在所不惜。
正面对拼非秦桑所愿,即使他击败元缪,结果很可能是明山铠受损,甚至他也要受伤。元缪不在乎,但他可不想无缘无故在这里受伤。
“果然疯魔。”
秦桑心里嘀咕了一句,立刻出手挡住赤红魔棍,不出所料,果然一棍疾似一棍。
他的身影消失在棍影之中,毫不急切,看准一个时机,背后青光大作,伴有雷芒闪现,显化出一对儿凤翼。
接着引动青鸾真雷灌注凤翼之中,只见一道雷光闪烁,便已出现在擂台边缘。
‘唰!’
赤红魔棍赫然砸在残影上,打了个空。
元缪不由一怔,他以往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一旦使出乱魔棍法,并且积累一定的胜势,对手几乎只能招架。
这一瞬间,秦桑竟是仅凭速度,便摆脱乱魔棍法构筑的囚笼。他遇到过各种对手,见识过各种应对之法,但直接从魔棍之下脱身,秦桑还是第一个。
他目光一转,看向秦桑背后的凤翼,并非法宝或者神通,确确实实长在他身上。
“羽族?”
元缪闪过这个念头,回想羽族以及各部御族,无有这样的翅膀。不过,听说羽族各部御族风气很乱,并不严格限制杂交,出现什么人物都不奇怪。
斗战尚未停止,元缪立刻收拢杂念,对手遁速虽快,他亦非束手无策。
要知道,这里是擂台!
却不料,秦桑这时忽然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接下来,该秦某来攻了!”
第二千零六十九章 圣像
如今的无底魔洞被一座座高山围在中间,这些高山都是风暴界修士用大阵筑土垒石生造出来的,并转挪附近灵脉到此,藏风纳水,灵机丰沛,景色焕然一新。
如今,这里可以说是风暴界修士最重视的地方,不仅建有宏大的守护灵阵,还有无数守卫驻守此地。
此地足够安全,天地灵气浓郁,又是两地修士的交通要道,自发形成了一座仙城。随着驻留此地修士越来越多,仙城规模一扩再扩,放眼整个北海四境,也算得上最繁华的地方之一。
申晨从挪移大殿走出来,脚下生云,镇守大殿的护卫统领认得他,忙躬身一礼,“申盟主走好!”
其他护卫亦是一脸恭敬。
申晨颇有高人风范地点了点头,腾空而起,眨眼便在天边变成一个小点。
一名护卫兴奋道:“申盟主驾临北海,难道又炼制出了什么强大法器,亲自送过来?”
“有可能,听说那些猴子又在蠢蠢欲动了,频频犯边,”另一名护卫叹气道,“希望这次不要有大乱子,下个月就轮到咱们去海上了。”
众护卫神情都是一沉。
驻守挪移阵无疑是一个美差,但也意味着有无数人争夺这个位置,不乏那些大派弟子。
外部有大敌威胁,风暴界没有谁能够独善其身,所有人都要出一份力,那些大派弟子上面有师长照拂,更容易争取到不那么危险的差使。
为了兼顾公平,各部轮替已成惯例。
“想那么多做什么?真要上了战场,还能当逃兵不成?杀两个猴子就够本了!”
护卫统领喝了一声,众护卫纷纷噤声。
申晨不知身后护卫的议论,正盘算此行要从各派取走什么灵材。
这些事他本不必亲力而为,因为此行要去拜访玄天宫,便亲自过来了。
他在仙城畅通无阻,须臾便飞到城外,看到大地上城池星罗棋布,山林间亦有灵光闪烁,乃是阵禁之芒。
在此地兴起后,许多散修和小门派都将山门迁移到此,有的将附庸的修仙家族和凡人也带了过来,在荒原上扎根,方有今日这般气象。
申晨是从旧时代过来的,还记得以前的风暴界是什么模样,看到现在的景象,不禁感慨,“没有长右族就完美了……”
刚闪过这个念头,申晨忽觉眼前一花,前方远端上凭空现出两道人影。
“什么人!”
申晨大惊失色,以他化神初期,在这两人现身之前,竟没有丝毫察觉。
不对,是三个人!
其中一人肩头上坐着一个小人,正歪着小脑袋看他。
这些年和长右族交战,风暴界被困在这块地方,但并非对外面一无所知。
据说异人族中什么奇形怪状的部族都有,难道是长右族邀来的帮手,专门来堵截自己?
可是自己乃是临时起意,他们怎么知道自己会在这时候过来,难道盟中或者鹿野有内奸,自己的行踪泄漏了?
不得不说申晨的想象力足够丰富,刹那间便浮现闪过无数念头,反应也够快,当即便催动身上的灵甲,向后飞退。
下一刻,申晨的神情僵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更加意想不到的人。
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孔,申晨的眼神都直了。
“怎么,才几百年就不认得为师了?”秦桑露出一丝微笑,负手看着弟子。
“师父!”
申晨全身一震,脱口而出。
如果说他方才还怀疑可能是有人伪装,现在无比确信,这就是自己的恩师!
师父竟然没死,回来了!
“师父!”
申晨情不自禁又唤了一声,压制心中的激动,飞至秦桑近前,在云端叩首,“弟子拜见恩师!”
看到这个徒弟,秦桑心绪亦泛起波澜。
对他而言,风暴界不是故乡胜似故乡,回到这里,他心神中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自从飞升符箓界开始,他便感觉自己像一个四处飘零的浮萍,或许正是这种感觉驱使着他,不想随意建造道场,也不愿留在月渎湾。
回到这里,仿佛找到了自己的根。广阔无边的大千世界,终于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许多故人或许早已作古,同样也有一些故人能够重逢。
那些越来越遥远的记忆有了依托,终于不再是虚无缥缈,一下子被拉到近前,色彩变得鲜活了起来。
犹记得,刚收这个弟子时并不多么重视,当然后来他也尽到了师父的责任。
他离开之时,申晨已经突破元婴,现在则是化神初期修为了。
“起来吧。”
一点灵光将申晨托起。
秦桑看着变得沉稳的弟子,颔首道:“不错。”
申晨还不知道秦桑的修为,但在确认师父回归的一瞬间,不知为何,身上所有压力和重担都卸了下去,仿佛回到了以前在鹿野时无忧无虑的时候。
得到师父夸奖,申晨脸上并无自得之色,“弟子被炼器分心,疏忽修行,请师父责罚。”
秦桑问:“那些护卫叫你盟主?”
“是!和长右族连年战争,为应对外敌,各派炼器高手聚集在一起,结为同盟,名唤天工,合力炼制战场上所需的法器、法宝。”
说到这里,申晨有些惭愧道,“盟主之位本应交由琼影门来坐,但琼影门门主托词宗门事务繁重,便将弟子推了上去。”
秦桑见他神情,故作不满道:“各派共推你为天工盟盟主,说明你的能力能够折服他们。既然是为师的弟子,该有当仁不让的气魄!”
他知道这个弟子的天赋,路上便预想过,若申晨能跨过化神关,当由他继承自己炼器之道的衣钵。
申晨深吸一口气,心中再无半分犹疑,“弟子谨遵恩师教诲!”
接下来又问及申晨欲做何事,得知他要去玄天宫,秦桑问道,“琉璃现在何处?”
“启禀师父,琉璃仙子正在玄天宫闭关。”
申晨忍不住偷偷瞄了眼秦桑。
这些年来,师父和琉璃仙子的传闻满天飞,他身为秦桑的弟子,知道有些并非流言,并拼凑出师父和琉璃仙子结交的历程。
他一直将琉璃仙子视为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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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晨亲眼见过,琉璃仙子站在师父圣像前那孤寂的背影,不禁为琉璃仙子高兴,“知道师父回来,琉璃仙子该多么欢喜啊!”
得知琉璃安然无恙,秦桑自是欣然,“琉璃闭关多久了?”
申晨想了想,道:“应有数十年了,据说琉璃仙子此番是要冲击某个关隘。”
秦桑点点头,琉璃正在冲关,当是处于关键时候,不便过去打扰。既然他已经回来了,琉璃出关后随时能够见面,不必急于一时。
“你刚说是玉斧将你送到对面?”
申晨点头,“弟子来时顺道回了山门一趟,师兄便催动鹿野将弟子送来,现在应该还没有离开太远。”
这座挪移阵发现后,中州和北海连通,两地青羊观方才联系上。
申晨记得秦桑当初立派时的教诲,而且他并不热衷于权势,发展宗门亦非他所擅长,甘愿将中州青羊观融入北海青羊观,奉李玉斧为观主。
到后来,为方便行事,又在琉璃提议下,决定将鹿野作为青羊观主观,将门中贵重之物搬去鹿野,李玉斧常年坐镇于此。
当然北海青羊观亦没有放弃,依然有不少弟子在那里修行。
“先去鹿野吧,”秦桑道。
“是!”
申晨领命,上前领路。
“莫要泄漏我们的身份,”秦桑催运真元,改换容貌,扭头看向思渌和几泓,“劳烦二位道友也做些伪装。”
思渌点点头,眉心飞出一缕灰白之气,绕全身转了一圈,气息散去,容貌大变。
他变成一名人族女修,几泓则变成一个小猴子,像是思渌的灵兽。
几泓看看自己,丝毫不觉得冒犯,反而颇是新奇,掏出一枚黄澄澄的果子,蹲在思渌肩头大快朵颐。
申晨眼角抽了抽,自从和长右族结怨,风暴界的猴妖也被牵累了,不受人待见。
……
“申盟主,您回来了?”
看到申晨这么快便去而复返,护卫统领暗暗诧异,向申晨身后瞥了一眼,见是两名陌生修士。
不过,以申晨的身份,自然无须接受盘查。
申晨点点头,取出灵石,“开启大挪移阵,我们这便返回中州。”
“是!”
护卫统领不敢迟疑,立刻遵令行事。
“由申盟主亲自接引,难道是两位炼器之道有成的道友,要入天工盟了?”
护卫统领暗自猜测,不禁有些羡慕起来。
挪移阵位于魔洞最底部,如今魔洞再无丝毫阴森气息,已经被开辟成广阔空间,四壁镶嵌明珠,灯火通明。
众人踏上挪移阵,眼前灵光一闪,便已到了中州。
对面亦是一座繁华仙城,秦桑心念一动,感知到天边有一个庞然大物,正是鹿野!
“风暴消散后,中州和西土之间贯通,凭空多出一片极为辽阔的陆地,现在统称为中州。在天地元气浸润之下,原本岩浆横流的荒芜之域,现在遍地修行圣地,还有一些福缘深厚的道友,在这里找到古时遗府,收获颇丰。
“沧浪海和妖海被长右族攻破,那些道友被迫迁移,便被安顿到这里。当然也有许多宗门和散修,在这里找到更好的福地,开辟山门。
“如今我们手里只剩北海和这块大陆,各族大多聚集在这两个地方。不过,中州地陆足够广阔,元气丰盈,丝毫不觉得拥挤。”
申晨跟在秦桑身边,述说这些年的变化,
说话间,几人便已至鹿野近前。
现如今,鹿野能够在整个中州飘荡,之前只是被风暴限制住了。
鹿野不再是一直隐藏,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出现,被世人看到。此举一来可供世人瞻仰秦桑的圣像,二来可以提振士气。
秦桑见鹿野本体还是那么大,不过边缘向外建造了一层层道馆殿阁,能够容纳更多修士,大阵也有改动,威能更强了。
当然,这里的灵气也更加浓郁了。鹿野内部的改变也很大,但他的洞府附近还保留原状,变成禁地。
他的目光从一处处扫过,最后落到入口。
那处峡谷被拓开,‘鹿野’之碑被移到一边,广场上树立一尊高大玉像。
申晨催动牌符,众人穿过大阵,进入鹿野。
秦桑落到玉像前,仰头望着这尊样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圣像。
圣像用一整块灵玉雕成,面朝外间,微微低头,以怜悯的目光望着大地众生,神情有一丝忧虑,但更多的是坚定,仿佛在为众生的未来而忧,并决意寻找一条出路。
圣象向前探出右手,指尖垂落一滴甘露,身下是熊熊火焰,火舌已经吞没腰间,意喻他不惜粉身碎骨,为世人送来希望。
这尊玉像极具神韵,意韵悠长。
秦桑都不知道,自己何时有这般悲天悯人的模样。但在和圣像双目接触的一刻,秦桑心神蓦然一震。
这一刻,他忽然有种奇异的感受,仿佛有无数景象在眼前闪过。
有人在圣像前虔诚叩拜,感谢圣人护持众生。
有人奉上贡品,恳求圣人满足自己的愿望。
有人发下誓愿,用圣人激励自己。
有人因为长右族对他破口大骂。
有人只是怀着观光的心思、有人不屑一顾、有人议论他的风月故事、兴致勃勃……
还有一个人,独自站在那里,长久望着圣像,身影无比孤独。
……
这些人的身影非常模糊,无法辨认,飞快破碎,仿佛是幻觉。
无数朦胧的碎片一起涌来,秦桑知道这不是幻觉,很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参拜过圣像的人会留下一缕神意,和圣像纠缠,久而久之衍变成这种力量,之前一直依附在圣像之上,而今回归本体。
秦桑忽然闭上双眼。
思渌和几泓讶然发现,秦桑的气息在变化。
离开丰沮玉门后,秦桑并未尝试冲击炼虚中期,因为修为毕竟是从巫族赞咒得而来,需要稳固一段时间。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隐隐有种感觉,自己的修为上好像存在一层无形的隔膜,将会成为冲关的最大障碍。
在这一刻,隔膜竟然化去了!
第二千零七十章 青灵之气
圣像前还有一些修士正在祭拜,但谁没有察觉到身边站着一个人,和圣像长得一模一样。
这时,鹿野深处飞出两道流光,李玉斧从申晨口中得知师伯归来,匆匆出来迎接。
看到师伯,李玉斧神情一振,不禁心怀激荡,急急上前两步,正欲参拜,却感觉师伯的气息有些异样,看到旁边的思渌冲他们摇了摇头。
他压下激动的心情,看了看周围的修士,当众现出身形。
“咦?这位的样貌……好像是李观主?”
“那位是天工盟的申盟主!”
“参见观主和申盟主!”
……
众修看到二人,纷纷围拢过来。
在世人眼中,他们也是传说中的大人物了,众修非常兴奋,心中大呼不虚此行。
“诸位道友有礼!”
李玉斧团施一礼,朗声道,“敝观因有一桩要事,须暂时封闭山门,不便留客,怠慢诸位道友,望请勿怪。”
“无妨无妨……”
“观主说的哪里话,折煞我等。”
众修纷纷还礼,都连道无妨。这种事情,青羊观派一个执事就够了。以青羊观观主之尊,竟亲自出来解释,这是多大的颜面,还有什么好不忿的?
甚至有人关心问道,“贵观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等虽道行微末,也愿出一份力!”
其他人也都露出关切之色,青羊观早已是修士们心目中的圣地,青羊观出现问题,很可能波及整个风暴界。
李玉斧拱手道:“承蒙道友关心,并无碍难之事,用不多久便会重开山门,欢迎诸位再来做客。”
众修闻言都放下心来,纷纷告辞,转眼圣像前便只剩他们几人。
李玉斧又祭出观主御令,激发一重禁阵,将鹿野隐去。紧接着,鹿野中的青羊观弟子都听到观主传音,命他们不得外出。
送走众修,李玉斧和申晨都恭立在一旁,但很快从秦桑的气机中察觉到不对劲了。
如此浑厚、缥缈莫测……
李玉斧和申晨对视一眼,想到一种可能,心中无比震撼和崇敬。
秦桑仍沉浸在一种奇异的状态之中。
那些纷杂的神意碎片在他意识里消融,秦桑本能地进行了提炼,化为一股精纯的神意,将那层隔膜融化。
秦桑有种感觉,自己对《紫微剑经》,对大乘之道的感悟又精深了一层,助他破开障关有余。
与此同时,秦桑真正确定了一件事情,同为大乘之道,《紫微剑经》之道和大千世界流传的神道有很大差别,不像神道修士以香火供奉为食,他的力量也并非因此得来的。
在月渎湾,他灭落魂渊、逐云都天,受世人敬仰。
在风暴界,世人为他树立圣像祭拜。
两处道场,他虽受益,却并非直接从中汲取力量,提升的是自身的境界、对《紫微剑经》的领悟、对大道的理解,以往的疑惑找到了答案。因此,无形中将后面的瓶颈化解了大部分,修炼事半功倍,破开障关更加容易。
但想要提升修为,仍需自己苦修。
神道修士受信众供奉,反会受到制约,一旦失去所有信众,道基可能崩溃。如果《紫微剑经》也是这般,却非秦桑所愿,他始终认为,唯有自身才是根本。
由于两者之间存在这种差别,让秦桑无法做出确定的判断,但他也不可能坐视风暴界覆灭,去做验证。
秦桑猜测,炼虚期时,紫微剑尊很可能还在寻道途中,并未真正选定大乘杀道。
将大道比作险峰,修士修道便是抓住一条通往峰顶的悬梯,向上攀爬。或许紫薇剑尊半途发现大乘杀道这条悬梯颇为契合自身,试着走了一段,但还没有下决心跨过去。
如果这才是真相,紫微剑尊未来是否选择大乘杀道,却也说不准了。
秦桑内视己身,‘看到’在太阴神殿得到的那道剑意。既然如此,他不必急着改换道途,等到炼虚巅峰甚至合体期,领会剑意中的道法,再做决断也不迟。
如此,他的炼虚之道真正定立!
接下来当按照既定的计划,在此开辟道场,庇护风暴界众生,驱逐外敌。道场越兴盛,对他参悟《紫微剑经》越有利。
秦桑自定中醒转,缓缓睁开双目,看到李玉斧,微微颔首。
“不肖弟子,拜见师伯!”
李玉斧伏身叩拜。
秦桑用灵力托起李玉斧,打量一眼,道:“前辈知道你现在的成就,定会非常欣慰。”
他本来预想,李玉斧突破化神期,师徒此生还有再见之日,就是一大幸事了。没想到这名弟子颇为争气,俨然已经迈入化神中期,不枉云游子和他一番栽培!
李玉斧嘴唇蠕动,目中闪过激动之色。身为一观之主,须时刻保持威仪,他很久没有这么失态了。
“走,进去说话。”
秦桑迈步向里走。
李玉斧道了声是,快步跟上,请示道:“师伯,要不要让门中弟子出来见礼?”
“不急,”秦桑摇摇头,“我回归之事,暂时不要对外透露。你是观主,以后青羊观内外事务还是由你拿主意。”
“是!”
李玉斧知道师伯定有考量,便不多问,躬身将秦桑等人引入正殿。
青羊观正殿建在秦桑昔日洞府旁边。
“两位道友先在正殿休息,秦某有些事需要交代,”秦桑和思渌非常熟悉了,不必客套,留下申晨招待,便唤上李玉斧,转去洞府。
他的洞府现在是禁地,除了太极仙台和冰火令组成的渡劫大阵不在,基本维持着他离去时的摆设。
旧时之物真切出现在面前,秦桑一个个看过去,感慨道:“为师当初仓促破界,本以为此生难以回返,遇到古雅方知风暴界举界飞升……”
至于他飞升经历的曲折,以及符箓界之事,暂时不必告知李玉斧。
“古雅?”
李玉斧转念想起她的身份,方知原委,欢喜道,“不意雾瀑里面并非绝地,看来其他被雾瀑卷走的道友,可能也和古雅道友一样,都还活着。古雅道友能在茫茫大千遇到师伯,定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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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师伯,风暴消散后,他们都曾去沧浪海巫神山。
这座巫族圣山作为巫族的精神图腾,甚至被巫族搬了过来,现在就在中州。
巫神山上,至今还残留着秦桑飞升时留下的痕迹。
异力虽已消散,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股异力多么强大,何况是穿破界壁,经过界壁之力消磨过的。
难以想象,这股异力的主人实力何其恐怖,那时刚迈入化神期的秦桑,几乎不可能幸存。
结合天道魔音和巫族描述的当时景象,众人做出合理的推测,天道魔音背后是意图吞夺一界绝世凶兽,各域屏障不仅能够阻挡风暴,还能隔断凶兽窥视,但屏障的力量一直在流逝。
以前的飞升之人早已葬身兽口,秦桑离开中州,穿渡风暴去往沧浪海,所以被盯上了。
种种迹象表明,下界融入大千,原因很可能是秦桑将凶兽引走了,而且以生命为代价。正因如此,各族各派甘愿奉他为圣人。
秦桑环目四顾,道:“我们非常担忧你们现在的处境,现在看来,风暴界和青羊观都比预想的好很多。”
“也是机缘眷顾,若是下界直接融入大千,遭遇全盛时的长右族,我们可能早已覆灭了。”
李玉斧露出一丝后怕,将往日经历娓娓道来。
“后来得知,我们融入大千是有一个漫长过程的,对大千世界亦有影响,令这里污浊之气翻涌潮涨。
“期间还有许多实力强大的凶兽从里面跑出来,这些凶兽本性凶残,屠戮一切眼前的生灵,导致长右族大乱。为了抵御凶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损失惨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我们。
“我们怀疑,当是下界在融入的过程中,界壁逐渐消融,天地大变,那些在风暴和归墟中游荡的凶兽本能感到不安,试图逃离出去,在界壁虚弱到一定程度后,率先冲进大千,替我们挡了一灾。
“即便如此,我们当时的处境也非常危险,因为遭逢天变后,虽然灵气越来越浓郁,但种种可怕的天象让所有人都担心此界将迎来末日,不知所措。
“当时实力最强,最有希望突破,如甘露禅院的行济大师、不念山司徒掌门等人,都和凶兽一样,想要逃离出去,强行冲击化神。
“他们精心准备了各种应对天道魔音的宝物,却在渡劫时遭遇灰色劫雷,几乎全军覆没。琉璃仙子稍慢一步,得到警示,又有师伯留下的渡劫之阵相助,方才渡劫成功。
“琉璃仙子设法和长右族周旋,并及时寻得加快恢复冰火令之力的办法,又在污浊之地得到一种青灵之气。这种青灵之气能够帮助修士突破障关,琉璃仙子并未敝帚自珍,召集各族各派共议,后来突破化神期的道友才逐渐多了起来。
“因此等到长右族兴起大军,大举来犯的时候,我们有了一定的反抗能力,尽管还是丢了沧浪海和妖海。
“弟子也是得到一道青灵之气,方有今日成就……”
李玉斧话中对琉璃充满感激,不单单是他,现在各族各派多少都担着琉璃的情分,再加上秦桑游遍各域,和各方势力都有交情,所以风暴界才会顺利被琉璃统合起来,听她调遣。
秦桑能够想象到琉璃奔波忙碌的场景,一界兴亡的重责担负在她柔弱的双肩上。可琉璃本不必如此,她修的并非大乘之道,最后好处却是被自己得了。
李玉斧留意到秦桑的表情,青羊观上下都对琉璃仙子的付出看在眼里,对这位师娘无比认同和尊敬,但李玉斧知晓当年那场大婚乃是假婚,现在也不敢肯定,师伯和琉璃仙子是不是真正的道侣。
师长之间的事,他不便置喙,迟疑道:“有一件事需向师伯禀告。”
“什么事?”
“琉璃仙子此时并不在风暴界,对外宣称在玄天宫闭关,是为了避免引发各方震动,被长右族察知。此事只有晚辈和童宫主知晓,”李玉斧语气沉重道。
秦桑愕然,“琉璃不在风暴界?她去哪了?”
李玉斧摇头,“弟子不知!琉璃仙子临行前曾说长右族族长正在冲击炼虚,一旦他成功突破,将无人能挡!琉璃仙子便外出游历,寻觅突破的契机。长右族亦知晓青灵之气,和我们争夺,恢复了不少元气,那位族长想必就是因此修为大进。”
秦桑眉心微皱。
琉璃出去游历,无疑是极为危险的,她只有化神期修为,如何在无数异族中穿行?即使她用秘法伪装,随便遇到一个空境二重高手,都可能能将她拆穿。
而且天部离坎州太远,借助异人族的挪移阵离开雾海,远渡重洋去往坎州,更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
最好的结果是她现在还没有离开朱厌族的领地,自己可以设法将她寻回来。
琉璃下落不明,现在多想无益,秦桑目光一闪,问道:“你说是在污浊之地发现的那种青灵之气,是不是从归墟飘出来的?”
听李玉斧说,风暴界融入大千后,归墟并未现世,秦桑怀疑归墟已经沉入污浊之地,抑或两地本是一体。
当年,他亲往归墟,在外远望,被里面的神秘景象震撼。归墟肯定还藏着许多秘密,可惜李玉斧手里现在没有青灵之气,无法从描述中判断什么力量。
“无人亲眼见过归墟,我也只是从典籍中看到过一些描述,不敢确定。污浊之气有涨有落,每隔百余年会有一次小的落潮,部分污浊之地显露在外,到时便会有青灵之气飘散出来。因为那里依然有污浊之气残留,如果修为不到,靠近便会丧命。而且落潮的时间短暂,谁也不敢深入探查。我们只能在外面收取青灵之气,”李玉斧道。
秦桑点头,暗想自己也该亲自去看看污浊之地是什么模样,到底是不是孽河。
收起此念,秦桑便又问道,“青羊观现在如何?”
端午节请假一天,和家人出去玩玩。
祝大家端午安康。
第二千零七十一章 各自境遇
李玉斧明白秦桑真正想问的是什么,神情忽然变得沉重了几分。
听他缓缓道来,秦桑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亦不禁叹息。
离开北海、远赴中州时的那些弟子和好友,曾经的青羊观中流砥柱,几乎都不在人世了。
白寒秋早早便放弃道途上的追求,享受天伦之乐。她身为秦桑弟子,在青羊观地位超然,随着青羊观日益兴盛,有充足的丹药供应,但勉强突破金丹便后继乏力了,最后寿终正寝。
或许正因如此,她并不似其他师长那般严肃,青羊观后辈都喜欢和她亲近。
她自知无望大道,有生之年注重关照后辈、照拂世俗,大隋一旦出现好苗子,便会被她接引回山。在她推动之下,秦、白两家世代联姻,加上其他出身大隋的弟子,被称为大隋一脉,如今已经成为青羊观较为兴盛的一脉。
梅姑喜欢欣赏世间不同的风景,秦桑离开后便四处游历,幸运得到了几次机缘,堪堪迈入元婴期。但梅姑认为,整个北海四境千年未必能出一位化神修士,自己肯定没有那份运气,结婴之后更加随心所欲,足迹几乎踏遍整个北海四境,探索每一处以往不敢涉足的地方。
待到天变来临,灵气复苏,却因往日懈怠,再想奋起直追已是晚矣,最终殒于天劫。
梅姑逝世后,魔焰门一脉一直没能出现天才后辈,后继无人,逐渐式微。
与之境遇相似的是元蜃门一脉。
这一脉源起自元蜃门,青君的弟子赵盈加入青羊观后,留下的传承。
赵盈亡故,后辈亦无出挑之人。
不过这一脉主修阵禁之道,在战争中不可或缺,李玉斧对这一脉非常看重,培养出几名出色弟子却不幸在战场上陨落,只有尽可能倾斜宗门资源,期待这一脉有振兴的那一天。
当年的几脉,反倒是剑修一脉极为兴盛。
这一脉第一任掌座是上官利锋,修炼青竹所传《青竹剑经》,并附有秦桑的阐释,他本人止步于金丹期,在一次外出历练时陨落,但收了个好徒弟。
这名弟子道号幻痕,天赋出众,练剑有成便外出为师父报仇,一人阵斩仇敌,在一众同门中脱颖而出,其后更是突飞猛进。
幻痕的天赋、悟性、胆魄皆是上上之选,敢于战阵拼杀,用长右族磨砺剑锋,再加上宗门倾力培养,一鼓作气破开障关,迈入化神期,乃是青羊观最出类拔萃的后辈,此刻正在前线坐镇。
谭忆恩一生为宗门操持,因为有他在,李玉斧等人可以专心修炼。他将宗门打理的井井有条,加上秦桑打下的良好基础,青羊观蒸蒸日上,看到宗门日益兴盛,谭忆恩在金丹期含笑而终,如今仍有不少谭家后人在青羊观做执事。
最令秦桑惋惜的是谭豪。
他原本是青羊观修为最高之人,如无意外,在青灵之气帮助下,应该是最有希望突破化神的,却未能堪破此关,寿尽终老。
李玉斧语气沉痛道:“谭师伯本有望化神的,可为了让我们这些后辈安心修炼,主动担下宗门外务,尤其天变来临时,不遗余力支持我们修行,搜寻到的灵物宝药全部交给我们炼化,自己不留分毫,只愿能有一二人在破灭前突破化神,逃离出去,为青羊观保留一份香火。谭师伯自己却因此蹉跎了修行……”
谭豪如今和史荭合葬,谭忆恩之墓立在旁侧,一家三口在九泉之下团聚。
秦桑望着湛湛青天,一时默然无言,能够对坐而谈,畅叙旧时岁月的好友又少了一人。当年一同加入魁阴宗的师兄弟,只剩他自己了,那段经历彻底变成了记忆。
有故人逝去,也有新人崭露头角。
比如后辈第一人,已经化神的幻痕,比如现在执掌大隋一脉的秦念隋。
秦桑对这名弟子还有印象,乃是秦家第一位具有修仙天赋的弟子,白寒秋曾带着秦念隋拜见他。此子正在北辰境,镇守青羊观祖庭,心性不错,未来或许有希望突破化神。
其中,李玉斧还提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白颖儿。
“白颖儿多次向弟子表示,当年未能拜在师伯门下,乃是她平生最大的遗憾。弟子得知她和师伯的渊源,见她心性禀赋俱是上乘,且是真心实意,并无半份虚假,便请琉璃仙子作主,让她在师伯圣像前祭拜,成为师伯弟子,加入青羊观。弟子未得到师伯允准,擅自做主,请师伯责罚!”
李玉斧跪地请罪。
秦桑记得此女,乃是在沧浪海的一段因果,当年只是简单指点过她,留给她一座洞府,不料阴差阳错,还是拜到了自己门下。
他不会因为这种事怪罪李玉斧,“我当年指点过她几句,也算有师徒之实,只要她潜心向道,不会辱没青羊观,我可认她这个弟子。你给她一个名分,并无过错。”
说到这里,秦桑忽然想起了,自己重返沧浪海,曾委托四圣宫寻找双头犼,只得到一些传闻,有人见过它和一名少女在一起。
“白颖儿身边有没有一头双头犼?嗯……现在未必是两个头了。”
李玉斧松了口气,点头道:“颖儿师妹天资聪颖,修行刻苦,绝不会辱没师门!师伯说的那位,想必是犼道友,弟子见到他时已经是三个头颅了,颖儿师妹正是得犼道友护道,才渡过诸般险阻。只是……”
秦桑记得,双头犼冲击化形期时,即将长出第三个脑袋,看来成功突破了。他还记得双头犼不吃嗟来之食的倔强性子,最后为了自由不惜为他引走大敌,得知这样的结果,也颇替它高兴。
就在这时,却见李玉斧神情一变,露出不忍之色,秦桑眉头微皱,沉声问道:“他们出事了?”
李玉斧一直没敢起身,垂首痛惜道:“弟子无能,未能及时发出警训,导致师妹和犼道友在一次外出时,同时遭遇雾瀑和雾兽袭击,不幸被雾瀑卷走。一起被卷入的还有惊羽前辈,叱雷、白鹤等千山竹海一众道友……”
每说出一个名字,李玉斧的语气便沉重一分,蕴含着莫大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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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界乃是外来者,初时不明雾海天象变幻蕴含的危险,白白损失了许多道友。
纵然后来总结出一些规律,但生于斯长于斯的异人族尚且不敢保证预测完全准确,是以每次雾潮来临,风暴界仍难免伤亡,尤以那一次最为惨烈。
因为秦桑和云游子的关系,千山竹海和青羊观不分彼此,完全可以视为青羊观的一脉,妖修中高手众多,那次雾瀑几乎吞噬了青羊观一半战力。
秦桑心情沉重。
他本以为千山竹海有他传下的《天妖炼形》法,又在入得大千后天道补全,还有青灵之气助力,当有望出一位甚至几位化神高手,没想到最后得到的是噩耗。
怪不得没有在鹿野感应到他们任何一位的气息。
古雅的经历可以证明,卷入雾瀑未必会陨落,但很有可能被甩到天涯海角。大千世界广袤无边,只怕以后难有再见之期。
一下子失去这么多高手,只怕千山竹海会一蹶不振。
“千山竹海现在由柳前辈和玉奴前辈支撑着,因为还要通过千山竹海联合北海妖族,遭受重创后,琉璃仙子和弟子便全力支持玉奴前辈修炼,玉奴前辈自己亦得到了一些机缘,终入化神之境。”
李玉斧接下来的话,带给秦桑一丝安慰。
玉奴便是当年卖给他洞府的那头白猫,因为是云游子亲自点化,和秦桑平辈论交,是以李玉斧一直称其为前辈。
她能得云游子看中,天资亦是上乘,且后来也改修《天妖炼形》。当然,能有此成就,和她自身努力是分不开的。
总算有一个好消息,秦桑沉郁的心情稍稍缓和。
他也知晓这是各自缘法,天意使然,怨不得李玉斧,唤他起身,又问了一些人的境遇。
“哦,那头黑狮还活着?”
李玉斧点点头,“弟子看出黑狮道友不愿受拘束,而且还要联合妖族对抗外敌,便和申师弟商议,主动解了黑狮道友身上的束缚。黑狮道友曾言师伯并未亏待他,他也不愿和青羊观为难,愿永结同好,它回到东海召集旧部,在妖族的地位举足轻重,后来联合各方时出了不少力。”
接下来,他们又谈及门中道法。
不出秦桑所料,很多人突破化神之后便遇到难关,面临无法可修的窘境,修为卡在化神初期,能达到化神中期的只是极少数。
而更多门派的真传,甚至连元婴期都不完全。
李玉斧道:“危机迫在眉睫,面对外在的逼迫,为了尽快拥有抵御长右族的实力,迫使各方拿出部分珍藏道法,互相参详,但是遇到了很多问题。
“有的功法内容完备,能够修炼至化神之境,但存在各种各样的偏颇或者漏洞,障关极多且难以渡过,常人几乎不可能修炼到功法上面描述的境界。
“有的功法精妙非常,一望便知是妙传上法,但这种功法多是残篇,除非天资超绝之人能将功法补完,否则更难修炼……
“出于种种原因,大部分人不愿改修第一种功法,而是想着参详第二种功法,以期获得启发,完善师门真传。
“弟子便是这般做的,参详了几部功法残篇,并且常常向琉璃仙子请教,方有今日成就。”
秦桑微微颔首,事实不出他所料。
那些功法残篇,估计都和紫微宫等上古秘境脱不了干系,说不定有来历不次于《紫微剑经》和《天妖炼形》的上乘道法,但此地发掘出来的多是残篇,着实令人无奈。
他若没有诸般机缘,也不可能将功法集齐。
至于第二种,其实他很早便得到过一部名为《都天魔音》的功法,青羊观一直有弟子修炼,但修行起来表现平平。
这等境地,琉璃却能突破化神后期,尽管她天资极高,能取得这等成就也着实出人意料。
秦桑曾进入玄天宫宝库观摩道法,记得玄天宫应该没有这种大传承,听雪楼的功法亦是如此。中州各派和无相仙门的传承更高一些,应该也没有能够直指炼虚的真传。
或许琉璃又另外获得了机缘,毕竟当时天地巨变,有些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境可能会暴露出来,她当时率先突破化神,能够第一个踏足进去,得到里面的机缘。
譬如青灵之气,便是她发现的。
这时,李玉斧想到一事,又道:“三族境地各有不同,妖族的处境其实比我们人族和巫族强一些,它们功法不全,但能通过持续精炼血脉提升自身,只不过速度可能慢一些。
“尤其来自妖海的各部,族中祖地尚存,似能从祖地之内获得增益。进入灵机丰盛的大千世界,破境更加容易,一些妖族强者寿元绵长,只是一直被瓶颈困锁。他们根基浑厚,一旦突破便将厚积薄发,修为精进快速,高手迭出。
“如果不算琉璃仙子,妖族现在已经有压过我等的趋势。”
秦桑听出李玉斧话中有话,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风暴界各族各派联合,共御外敌,并不代表就没有内忧了,是人便有私心,何况异族。只不过敌人太强大,压着没有爆发罢了。
可以想见,解决外敌的那一天便是内部分裂的开始。
秦桑要在此开辟道场,当然不想自家道场里藏着这么多隐忧,尽管他可以用实力镇压所有人,但留着总归是隐患。
他可以容忍别人有异心,就算自家弟子也未必和自己一条心,但心怀鬼胎、首鼠两端之辈须得清理出去。
这也是他没有公然现身的原因。
接下来,矛头对外亦要对内。所以他暂时不会出手镇压长右族。一来对方见攻伐风暴界无望,危急存亡之际势必向外求援,自己修为再高也不可能封锁一族,二来这个对手是一块完美的试金石。
想到这里,秦桑对李玉斧道:“你先随我到处走走吧。”
第二千零七十二章 祭奠
秦桑和李玉斧回到正殿,思渌和几泓都抬头看过来,申晨起身行礼。
方才申晨按照秦桑的吩咐,挑出一些能够透露的对思渌二人说了,不过有些事情是很难隐瞒过去的,他们早晚能够看出来。
“来到这里,我们之前的约定便完成了。不知思渌道友接下来做何打算?”秦桑坐到二人对面。
思渌的意图,秦桑亦能猜出几分,但他不会因此将思渌拒之门外。这里是朱厌族领地,即使思渌身份暴露,司幽也不可能大举来攻。
异人族共同生活在雾海,彼此间免不了竞争,各部上族之间也在彼此提防。
他现在还摸不透朱厌族的心思,留下思渌,说不定有大用。
“如果我们就这么离开,秦道友应该也不会放心吧?”
思渌狡黠一笑,望向殿外,目光悠远。
据传有一种说法,大千世界中有不计其数的小千世界,每时每刻都有小千世界毁灭和诞生。门户可能就在你面前,在床榻案头、在树稍花间,朝夕相处却浑然不知,直至这个小千世界消亡,内部生灵俱灭,也未曾泛起丝毫涟漪。
他们还未看到全部真相,想不到风暴界是整体融入大千,只当风暴界出了一位破界飞升之人,反哺一界,带领其他人进入大千世界,在更广阔的天地修行,这种情况在大千世界并不少见。
又或者,这些人可能来自一个破灭的小千世界,在末日来临前,找到道标之门,幸运地逃了出来。
无论如何,人族绝不可能平白出现在雾海,而且这些人肯定和司幽族没有任何干系。
‘飒飒……’
青羊观弟子都老实待在静室里,风吹过殿前的一丛紫竹,偶有几声鸟叫,没有其他杂音,衬托着道观愈显幽深高远。
“难得来到一处清净地,在下想继续叨扰一段时间,不知可否?”
“秦某求之不得,”秦桑看了眼李玉斧。
李玉斧心领神会,躬身道:“不远处建有本观的一处别观,居于深山,灵机丰盛,用来招待贵客,只有几名弟子在那里看守,甚是清幽。”
秦桑点点头,“过段时间,等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还要劳烦道友走一趟,将素女他们带回来。”
短时间频繁出入,容易引人怀疑。
思渌自无不可,当即应下。
“几泓道友呢?”秦桑又看向几泓。
“我还要帮思渌道友报仇呢!”
几泓高高仰起小脸,忽又殷切问道,“你们这里肯定有新奇异种,不定就有潜力,培育出上佳灵种,我能不能到处走走?”
秦桑毫不犹豫应承下来,“只要道友按照焦侥一族和其他部族的立约,将培育出的灵种和我们分享,可随意来去。不过秦某暂时不会将这些事情宣之于众,其他人从未见过道友的同族,道友最好伪装成人族修士。”
非是担心几泓的安危,风暴界现在几乎没有人是几泓的对手,秦桑是怕几泓引发动荡,影响他的计划。
几泓小脸露出欢喜之色,连连点头,“秦道友放心,我做事很小心的!”
说话间,李玉斧已经调动鹿野大阵,很快便来到别观上空。
安顿好思渌二人,李玉斧将鹿野停留在这里,随秦桑外出。
秦桑决定先去小寒域,那里是青羊观祖庭所在,也是他起步的地方。转挪至弦月境,秦桑兴起一股灵风,卷起二人北上。
如今小寒域和北海三境之间的风暴消散,不再是孤悬海外,事实上两地之前也能勉强视为一体,在天越上人竖剑北海之前,顶尖高手之间一直是有往来的。
秦桑不疾不徐在高空飞驰,刻意选择靠外海的路线,看得出风暴界修士构筑的防线一直延伸到小寒域,整个北海四境都面临长右族的威胁。
“风暴界像是镶嵌进长右族领地的一个楔子,除了东边的污浊之地,都被长右族的领地包围着,好在长右族势力集中在更富饶的南方,北方较为薄弱。因此最初遭到猛烈攻袭的是中州、沧浪海和妖海,否则被强占去的可能就是北海四境了。”
李玉斧面露感慨之色,手指外海,“长右族不断向北海增派兵力,试图复刻当年的战果。不过有挪移阵在,中州随时能够增援北海,他们始终未能得逞!”
如今,风暴界的地盘只有北海和中州两大块。
风暴退却后,风暴界修士又发现了几处疑似避难所的地方,和秦桑从北海出发时路过的那处类似,地域狭小,无法和几大域相提并论。有的变成死地,有的只有凡人和低阶修士,像一枚枚散落在外的碎片。
这些地方现在都被舍弃了,只固守中州和北海,两地修士往来都是通过挪移阵。因为有长右族高手在两地之间游荡,化神修士御空飞遁也有可能遭遇袭击。
防线井然有序,除非长右族族长突破空境二重,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击溃风暴界修士,秦桑不必急于现身,有充足的时间,从容布置。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北辰境边缘。
往日的北辰大沙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绿意盎然的丛林和草原,空气飘来湿润、清新的气息,栖息着无数生灵,享受这片膏腴之地的馈赠。
天地元气复苏,许多地方的天气地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玉斧又和秦桑说起一些故人。
“卢前辈不幸亡故,死前将全部身家都赠给了寒晰道友。寒晰道友步入化神后,将道场迁挪妖境。
“不过现在的妖境之主是羽王,曾经的妖境之主殒落于天劫。据传羽王在紫微宫飞升时挖出一株神药,助他成功渡劫。羽王化神之后便入主妖境,早已统合北海妖部。
“许多小寒域的妖部追随羽王,举族迁去妖境。那些地方变成无主之地,玉奴前辈便将千山竹海和青羊观连在了一起。”
没想到卢伯远陨落,身为他灵兽的寒蜥反而修成化神。
秦桑暗忖,自己当年和羽王接触不多,不知此妖性情有没有变化。倘若此妖桀骜不驯,也容易解决,将北海妖族交给玉奴或者寒蜥便是,而且他箓坛里还有两名妖侯没放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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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北海人族,玄天宫一家独大,且和他渊源颇深,只要玄天宫甘愿配合,其他不足为虑。
中州才是要着重关注的,各族各派,千丝万缕,须得好好梳理一番。
李玉斧又向东方的罪渊指了指,“秋芷仙子天资卓绝,其实即使没有青灵之气,她也是最有希望突破化神的人之一。”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天行高原近前。
“可惜真一道长的两个弟子,天资心性皆是上上之选,却因为共修之法存在缺陷,到达元婴后期便寸步难行,最后止步于此,饮恨而终。天行盟内部各怀心思,很快就四分五裂……”
李玉斧一路述说着,不知不觉已经抵达千山竹海,他取出观主御令,在身前一晃,和秦桑穿渡大阵,守卫的妖兵浑然不觉。
他们步入千山竹海,就听到里面传出懒洋洋的声音,“观主怎有闲暇回来,可是长右族又要有什么大动作了?呃……”
声音猛然一顿。
下一刻,秦桑和李玉斧面前忽然闪现出一道俏生生的人影,一身素雅白裙,不施粉黛,小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张大嘴巴看着秦桑,连小嘴也是圆圆的,只有耳朵尖尖的。
“玉奴道友,别来无恙,”秦桑含笑打了个稽首。
“秦……”
玉奴又惊又喜,张口结舌,呀了一声,忙是一个万福,“玉奴见过秦公子。”
……
三人漫步在云端,徐徐向东飞行。
一别千年,说起过往,以及那些失踪的道友,秦桑和玉奴都不胜唏嘘,气氛也变得沉重起来。
千山竹海和青羊观以及附近的地域,现在都被外人视为玉奴的道场,青羊观弟子和千山竹海的妖修,修为有成便可择一处灵秀之地开辟洞府,不虞被人打扰。
青羊观祖庭翠屏山,也就是昔日的大隋国,亦在此间。
他们直奔翠屏山,对青羊观做出贡献的门人弟子都会被葬在后山,享受后人供奉,包括谭豪等人之墓。
祖师殿。
秦桑上了三炷香,望着上面的牌位,不仅有寂心道人和明月,还有云游子和他的。
青羊观以为他已经陨落,云游子肯定也没有复生的希望了。往事越千年,秦桑依旧能够回忆起那段在青羊观的记忆。
待他祭拜完成,玉奴忍不住问道,“竹妖前辈还会回来吗?”
李玉斧神情紧张,他一直想问却不敢问。
“会的!”
秦桑重重点头。
玉奴和李玉斧都对秦桑无条件信任,不禁露出欣喜的笑容。
这时,李玉斧又想起一事,道:“还有一事要向师伯禀告,这些年,一些地方陆续有怪事发生,城隍等庙宇中,承受祭祀的泥塑木胎忽然活了过来,诞生出神灵,问询得知乃是有人死后魂灵归位,浑浑噩噩便成了神。因为长右族,大家一直没有定论该如何处置他们,见这些神灵和凡世勾连极深,暂时不会影响修仙界格局,且能帮助各派安定凡间,便暂时放任自流。”
他还有一句话未提,自从神灵频频现世,有人担心享受一界供奉的圣像,一旦被什么附身,可能会诞生出一个了不得的东西。
秦桑来时路上便感知到几处神灵的气息。风暴界以前没有神明,回归大千之后,神灵便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明显有古怪。
秦桑想不出原因,只能归结于风暴界自身特异。
他有一种推测,会不会是下界天道不全,而风暴界缺失的恰恰是神道?
李玉斧顿了顿,见秦桑没有说话,便继续道:“当年世人感念师爷和师祖恩德,建立万家祠堂,一直香火不绝,师祖和师父他们有没有可能……”
他的语气带有一丝激动。
秦桑知他心思,但认为寂心道人和明月回归的希望不大。假如神道一直存在,以寂心道人和明月的功德,肯定会被接引入神道,但他们已经死去一千多年,神魂早已泯灭。
他们如果能够回归,证明每个人都在世间拥有独特的印记,死后也不会被消磨去,轮回或许并非传说!
之前,秦桑听说,八大天州之中,位于东南方的震州神道最为兴盛,其他地方神道的大多受到压制。秦桑走过三大州,也没见过成气候的神道修士。若非得到风暴界的消息,他可能会亲自去一趟。
接下来,秦桑又去墓前祭奠过谭豪等人,独自离开翠屏山。
在天上俯瞰,昔日的三巫城历经几度兴衰,不复本来模样。大江水势暴涨,新的城池偏移旧址甚远,那家包子铺也早已不在了,不知那家人有没有传下血脉。
他继续向北,最后来到一座山峰上方。
朝圣山!
在青羊观精心护持下,朝圣山景色如旧。
秦桑降下遁光,手里拎着一壶酒,沿着一条步道走了一阵,前方出现一块无字碑。
纵然保护再好,石碑历经千年时光消磨,也难免留下岁月的痕迹。
秦桑脚步一顿,默默看了一会,走到墓前,将手中酒壶放下,喃喃道:“这一次,来得有些晚了……”
他细心扫去灰尘,在墓前坐下,仰头看向天上。
不知不觉,都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了,那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做出那种选择后,自己未来会经历多少磨难和精彩。
天色昏沉,和昔年似乎没有分别,但并不是同一片天空了。想起那时的誓言,他打破了天宇,来到‘天上’,却还没有看到仙人,未来任重而道远。
所幸,东阳郡主也和他来到了同一片天空下,还能够继续见证他践行当年的誓言。
静静坐了许久,秦桑站起身,敬了东阳郡主一杯,将这壶上好的灵酒倾洒墓前。
没有什么缅怀之言,也没有豪言壮语,只是道了声,“我走啦!”
然后随意挥了挥手,像在与一个老朋友道别。
背影渐渐被夜色吞没。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在石碑上摇曳。
第二千零七十三章 宝树
桃花谷。
青君和秦桑都离开后,这里也变成了青羊观一处圣地,偶尔剑修一脉会前来拜祭青竹,谷中的摆设几乎没有变化。
玉奴学了酿酒的手艺,用谷中桃花酿造桃花酒,兴冲冲取出一坛封藏请秦桑品尝。
还是那座亭子,同样的桃花酒,只是对面的人变了,当年之人不知身在何方。
秦桑端起酒杯,酒香扑鼻。
琼浆入腹,秦桑闭目品味了一会儿,赞道:“好酒。”
玉奴心中欢喜,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秦桑与玉奴分别,带上李玉斧向东飞了一阵,来到一处凡世。
下方晨雾未散。
秦桑看到了一个平静的山村,依山傍水,安静祥和,周围景色怡人。
不过村民大不简单,不乏修仙者的气息,看似寻常的山村实则有阵禁保护,显露在外的景象也并非全部,内部另有乾坤。
普通修仙家族也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据说这里是穆宗主的家乡,穆宗主让少华山将他葬在这里……”
李玉斧手指下方道。
村落后山,也是阵禁着重保护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墓,正是穆一峰之墓!
此地阵禁虽强,无法与各派护山大阵相比,自然不可能阻挡他们,不见秦桑有什么动作,便带着李玉斧穿渡阵禁,来到后山墓前。
秦桑放下一壶酒,默默凝望墓碑。
他以前朋友不多,能够交心的更是难得,谭豪走了,穆一峰也走了。
青铜殿前,穆一峰自碎九火神锋,放他一条生路,至今历历在目。
李玉斧感受到师伯的伤感,心下暗叹,琉璃仙子和他都知道,师伯和穆宗主情谊深厚,当然不会缺少穆宗主的青灵之气,可终究未能逆转天数。
就在这时,李玉斧忽觉一道气息接近,片刻后天边出现一道遁光,遁光似是路过,却在半途猛然一折,向他们这里落来。
这道遁光也隐去了行迹,并未惊动村落里的修士。
李玉斧有些诧异,来人竟是当代少华山宗主——秋暮白。
紧接着,李玉斧发现秋暮白正一脸错愕地盯着他,不由一怔,旋即意识到师伯并未施法隐藏他们的行迹。
秦桑缓缓转身,他本来没打算登门拜访,不过既然在这里遇到了,也不必刻意错开。
认出秦桑,秋暮白全身一震,而且秦桑并未向他隐藏修为,感受到秦桑身上宏大、深远的气息,心中更是大为震撼。
秋暮白从未想过此生还会面对这位秦师弟,乍然遇到,一时竟有些无措。身为一宗之主,化神初期高手,很久没有这么失态了。
还是秦桑先一拱手,道了声:“秋道友。”
秋暮白神情微动,平复心绪,郑重还礼,“见过秦道友。”
秦桑一声‘道友’,表明了他的态度。
没有了穆一峰,秦桑和少华山情分便彻底断了。
在少华山发生过的一切皆成过往,恩与怨都随风飘散,秦桑也不会因为东阳伯与他为难。
没有苛责,也不会另眼相待,以后他们只是道友。
对秋暮白而言,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了。
互相见礼之后,秦桑没有再开口,继续默默望着穆一峰的墓碑。秋暮白心神还在激荡,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玉斧觉得气氛有些尴尬,问道:“秋宗主也是专程来祭拜穆宗主?”
秋暮白道:“我本是从外海回返,路经此地,不知为何心血来潮,想来看一看穆师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两位道友。”
他越说越顺畅,同时也意识到秦桑并未给他施加什么压力,一切都是源自于他的心障。
意识到这一点,秋暮白顿觉轻松了几分,看向穆一峰的墓碑,半是述说半是解释道:“穆师弟那次重伤回来,我本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因祸得福,借此突破障关的……”
说到这里,秋暮白善意地笑了一下。
秦桑也露出一丝笑容,看来大家都知道穆一峰那个‘特点’,可惜好运无法恒久。
“打伤他的人找到了?”秦桑问。
秋暮白面露惭愧之色:“仇家乃是长右族的一个岛主,修为比我高一层,一直坐镇后方,很少在战场上露面。我一直没能找到机会,给穆师弟报仇!”
秦桑点头,淡淡道:“此人便交给我吧。”
他们又在墓前说了一阵,秋暮白邀他们去山门做客,秦桑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随着秋暮白功行大进,少华山的势力也非往昔可比,在北海四境也是排的上号的大宗门之一。少华山的山门气象亦远胜当年,但核心之地还是原来那些地方。
剑门关、净月峰、宝塔峰、道门峰……
秦桑总能看到以前的影子,还有那一段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秋暮白还在东阳伯当年的洞府修行,山顶风雪交加,甚是冷清,洞府的陈设也极为简单。
分宾主落座,秋暮白没有使唤道童,亲自奉上灵茶。
石门敞开,但风雪无法侵入分毫。
秋暮白道了声请,端起玉盏抿了一口,视线透过袅袅茶雾,望向外面,幽幽道,“振兴宗门,是师父毕生之愿,亦是穆师弟之愿。当年,我从穆师弟手中接过宗主之位,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秦桑淡笑道:“东阳伯肯定想不到,少华山能有这般气象,道友已经做得很好了。”
“放在下界,或许可以这么说。可放眼大千世界,无数强大的族类,无数神秘的势力,一个长右族便能将我们围困在这里,小小少华山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秋暮白一叹,“前路充满内忧外患,当年师父让我不要太顾及宗门,可我终究做不到。”
“道友所说的内忧,是否和道法有关?”秦桑问。
秋暮白神容一正,“正是!”
这是摆在所有修士和宗门面前最大的难题,少华山也不例外。
可想想当年东阳伯是怎么对待秦桑的,秦桑没有怨气冲天已是侥幸,他岂敢奢求其他。
现在秦桑主动问起,让他燃起了一丝希望。
秦桑沉吟道:“若有一条大道摆在道友面前,但需要改换功法,道友会如何选择?”
秋暮白神色一凝,沉思片刻,问道:“可要改换门庭?”
秦桑道:“无可无不可。”
秋暮白心下了然,不必改换门庭,也就是可以留在原来的宗门。但法岂会轻传,修其法便要承其因果,最好的结果是以其为尊,奉为上宗!
最坏的结果是门人都被能够指向大道的功法吸引,改修此法,而师门之法渐渐无人问津。修其法,慕其道,人心变了,便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修士心慕大道,绝非一句虚言。除非秦桑设立门槛,否则人人追求大道,岂会甘愿拜入一个道法不全的宗门?
到时候,自家道传将无声无息消亡,宗门也就名存实亡了。
秋暮白低下头,陷入长久的思考,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他知道以秦桑的实力和声望,完全可以强制统合风暴界,灭掉其他道统,没有人能够阻挡他的意志。
他没有这么做,便是给各门各派留一丝余地,保留一份香火。当然,无论秦桑怎么选择,青羊观肯定会成为风暴界主宰,凌驾于所有势力之上。
终于,秋暮白长舒一口气,谨慎言道:“以自身为念,为求大道,愿修此法。但以宗门为念,师门道传不可绝,弟子不可断。即使借旁道求得上境,吾亦会回头,为师门推演功法!”
“我明白了。”
秦桑点点头,起身道,“秦某刚回来不久,还要去别处走走,便不叨扰道友了。今日之事,还望道友暂时不要向外透露。”
“在下明白。”
秋暮白将秦桑二人送出洞府,站在山巅,身影久久不动。
……
李玉斧跟在秦桑身后,不禁心怀激荡。
师伯并未明言,但他不难猜出,心中已经描绘出一幅恢宏广阔的图景。
秦桑暗忖,秋暮白的态度应该能够代表风暴界大部分宗门,无论如何,在面临道途断绝的危机时,有一门道法摆在他们面前,是不可能完全排斥的。
不过,如果有人足够坚定,只要对他道场无损,他也并非不能容忍。
离开少华山,他们继续北上,秦桑得知韩家主还在世。
当年纯阳宗分裂,韩家主追随其中一方,后来他修为有成,压服另一半同门,又恢复纯阳宗,并坐上宗主之位。
只是他现在尚未突破化神,正在闭关。他能活到现在,肯定也是得到了某种机缘,不过寿元恐怕也快到限了,这次是唯一的机会。
秦桑修道之后,和韩家主交集不多,谈不上交心。但毕竟是在大隋时期结识的故人,有过一段因果,命李玉斧送去一枚丹药,没有惊扰他修行。
他们一直飞出七大雄关,来到古仙战场。
没有风暴肆虐,古仙战场也渐渐恢复平静,那些古禁沉寂下来,望去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有凡人生息,亦有修士在这里修行。
风暴界修士后来又将这里探索过无数遍,收获种种机缘。
秦桑一直飞到古仙战场的尽头,没有想象中那么神秘,和别处没什么区别,尽头便是海洋,一切神异都是紫微宫带来的。
在古仙战场转了转,秦桑察觉到几处上古阵禁的波动,但这些对他已经没有吸引力了,留待有缘人。
此后,他们正要离开小寒域,秦桑却又想起一事,当年一枚金刚实流落在外,他曾让门人寻找,一无所获。
再问李玉斧,这些年也没有金刚实的消息,不知被谁得去了。
秦桑心血来潮,放开神识,一寸寸扫过曾经的北辰大沙漠。
耗去不少时间,却没有丝毫蛛丝马迹,正当秦桑快要放弃的时候,忽有所觉,身影一晃来到海上,现身在一座小岛上空。
此岛位于北辰大沙漠西方,只是一座普通的荒岛,岛上积累了厚厚的鸟屎,渺无人烟。
这里植被茂盛,生机勃勃,秦桑却在丛林中看到了一株纤细的小树。
小树仅膝盖高,树身纤细,只有寥寥几片绿叶,周围都是参天古木,将阳光都挡住了。
望去只是一株普通的小树,除非旁边的古树死亡,没有它成长的空间。
“那枚金刚实竟在这里生根发芽了!”
秦桑讶然,这正是一株幼小的金刚菩提树!
此树没有丝毫神异,若非秦桑亲眼见过真正的金刚菩提树,觉得叶形有些熟悉,很可能忽略过去。
只不过,他见过的金刚菩提树叶片是金灿灿的,硕大一株,而这株小树只有在细看的时候,才能察觉到叶脉隐含一抹金色。
这种区别或许是因为神物自晦,在神树长成之前,不会显露神异。
秦桑神识扫过整座小岛,这里没有修士的洞府,周围也没有尸骨,也不知是怎么流落到这里的。
金刚实长成金刚菩提树,便失去了本身的特性,只有等神树结出新的金刚实,才是十大神木。
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看到。
不管如何,这也算是意外之喜。此等神树,就算不结果,也能作为青羊观镇观之宝,不比世间任何宝物逊色。
秦桑布下阵禁,引动地脉,布置万全,方才小心翼翼挖出金刚菩提树,暂时放进小洞天,以后再移植到合适的地方。
随后他们便离开小寒域,直奔北辰四境之一的隐日境。
玄天宫山门外。
秦桑和李玉斧站在白雪皑皑的山巅,等待片刻,远处飞来一道人影,远远传音道:“观主既然到访,何不进来做客?”
来人正是童灵玉,如今玄天宫宫主。
秦桑为筹谋道场,不会公然露面,但那些值得信任的故人还是要见一见的,让他们心里有底气,也能配合自己行事。
“秦道友?”
不出所料,当看到秦桑,童灵玉也是满脸震惊,心神震动。
二人一番叙旧之后,童灵玉发自内心感叹,“可惜琉璃不在!她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一旦认定某件事,九条龙也拉不回来。这些年,她独自扛起一界重担,终于有人能够帮她分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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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零七十四章 污浊之地
“琉璃走之前,有没有特别交代过什么?”秦桑问。
童灵玉摇头道:“上次青灵之气之争,琉璃独自阻挡长右族族长,判断此人功行大进,已经有冲击空境二重的能力。长右族传承久远,还能从其他异族那里换取到宝物,我们不敢赌他突破失败,一旦赌输了,结果是我们无法承受。但我们被困在这个弹丸之地,师妹想要追寻炼虚之道,仅靠闭关是不成的,此次外出寻觅机缘,也是怀着孤注一掷的心思。我一直很担心琉璃,正所谓欲速则不达,不过琉璃的心性最是坚韧,应该能够渡过这一关。”
秦桑嗯了一声,“她没说过何时回返?”
“下次青灵之气出世时,她或许会回来。其实我之前并不想看到她及时赶回来,若是那般,说明她可能找到了突破机缘。如果她不能突破炼虚,留在外面也好过回来和大家一起沉沦,这些本不应该由她来承受。”
童灵玉看了眼秦桑,脸上露出轻松之色,“当然,现在有秦道友,一切都不再是问题,琉璃和我们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秦桑心里清楚,接下来未必是月明,他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风暴界被异族环绕的局面,以后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风波。
现在看来,琉璃没有留下任何指引,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污浊之气涨落的时间不定,按照以往的经验推算,至少还要几十年。
见秦桑沉默不言,童灵玉忍不住问道:“秦道友,外面是什么样的世界?”
“很大!”
秦桑想了想,似乎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
他走过三大天州,但只是一个过路客,走马观花,只在坎州结识的修士多一些,并未深入接触三大天州的大势力。
因为他冥冥中有种感觉,每一个天州上空似乎都笼罩着一团神秘的阴影,驱使着他不愿停留,所见所闻都非常片面。不到万不得已,甚至连仙城都不想出,只有一个念头——尽快离开这里!
这股压力可能来自天州的霸主,也可能是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了解太多,对自己未必是好事。
“人族的势力很强,占据八大天州,是大千世界的霸主之一。”
秦桑道。
“是么?”
童灵玉目光变得悠长,似在想象秦桑描绘的景象,脸上露出向往和期待的表情。
“真想亲自去看看,”她感叹道。
“肯定会有机会的!”李玉斧坚定道。
“只能依靠秦道友了,”童灵玉嫣然一笑,继而神情肃然道,“接下来,我们要怎么配合道友?”
“一切如故!就当我没有来过,”秦桑道。
童灵玉若有所思,隐隐猜出几分,轻点螓首。
秦桑取出一枚玉简,交给童灵玉,“童宫主先行参悟这枚玉简中的禁阵,这些可以用来布置一座法坛,布置法坛的材料我已经准备好了。”
雷坛越早建成越好,现在就要开始建坛计划了,其中最难的是主坛,分坛的难度远逊主坛。
主坛肯定要秦桑亲自布置,待建造到一定的程度,再开始筹备分坛也不迟,那时想必已经将风暴界内部理清了。
此次外出,其一是看一看风暴界的变化,其二便是寻找建造主坛的地方。
童灵玉应了一声,扫了一眼便将玉简谨慎收起。
不多时,秦桑和李玉斧辞别童灵玉,离开隐日境,飞入无尽汪洋。
‘唰!’
秦桑身上剑光乍现,裹住李玉斧,旋即剑光和人影一起消失。
高空之上,剑气破空,向东飞遁,去往污浊之地。
因为风暴消散,诸般危险随之消失,也没有凶兽游荡,即使化神修士也不用像在下界之时,耗费那么长时间。
秦桑心中一直默算着距离,直至看到前方出现了一抹阴影,仿佛阴云笼罩着那里。
离得近些,便能看到一堵黑色的幕墙挡在前方,组成幕墙的是无穷无尽的雾气,黑色的雾气汹涌澎湃,雾流呼啸来去,搅动天地,灵机逆乱。周围亦受到这种波动影响,巨浪在秦桑脚下翻涌。
“果然是孽河!”
亲眼看到雾气,感受到雾气中传来的波动,秦桑瞬间便能确定,异人族口中的污浊之气就是道庭所说的六天故气,前方正是孽河!
秦桑曾跌入孽河,不可能认错,不过这些雾气和孽河深处似有些区别,颜色泛着淡淡的灰白,秦桑怀疑可能是交融了雾海里的雾气,也可能是孽河映入大千世界后又出现异变。
他现在只看到这一段孽河,不确定孽河是流淌在大千世界里的一条特殊‘河流’,还是从莫名空间映入现实。
这些都不重要,秦桑凝神感应孽河里的波动,不如预想的那么激烈,化神修士应该能坚持一段时间,但必须在灵气耗尽、神智受到影响前离开孽河。
事实上,这才是正常的,如果连化神修士都无力抵挡,那些孽河里小千世界出来的‘飞升者’,瞬间便会被孽河吞没,根本撑不到摆渡人前来营救,不可能活着从里面出来。
可琉璃他们却要等孽河落潮,才敢进去取青灵之气,说明里面肯定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变化。
李玉斧尚未受箓,秦桑给了他一些丹药,带着他进入黑雾之中。
黑雾遮天蔽日,但不算浓郁,昏沉的天光投射下来,肉眼尚能视物。
孽河内部也是无边无际的汪洋,而非秦桑当年跌落孽河时看到的那种景象。
‘哗!’
‘轰隆隆!’
浪潮迭起,形成一座座黑色的尖峰,海水仿佛被染成了墨水,到处充斥着阴森恐怖的气氛。
即使跟在师伯身边,李玉斧仍感到一阵不安,表情严肃。
“你们在哪里收取青灵之气?”
秦桑问。
李玉斧略微辨认,手指东南。
秦桑便调转剑光,破空飞去,一段时间后,他忽然停了下来。
“就在前面!”
李玉斧确认道。
秦桑凝目望去,暗道果然有古怪,这里明显存在迥异于别处的奇异波动,范围似乎很广,秦桑尚未进去便能感觉到此地大不简单!
“你在这里等着。”
留下李玉斧,秦桑独自向那片区域飞去,穿过外围,身影微微一顿,遁入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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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恐怖的风暴横扫而来,秦桑孤立于天地间,就像一个渺小而脆弱的生灵,面对天地之威的挤压,瞬间便要化为齑粉。
他身上灵光闪耀,明山铠浮现,身影岿然不动。
秦桑凝视前方,肉眼看去,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象,在孽河之外也丝毫察觉不到,只有靠近这里才能感应到那种波动的存在。
这是一种秦桑从未见过的力量。
他沉吟片刻,继续深入,没有到达李玉斧说的那个地方,便停了下来。
秦桑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他心中竟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危机之感,如果自己继续深入,很可能遇到能够威胁自己性命的危险!
这就有意思了。
此地应该依然处于孽河外围,六天故气本身暂时构不成威胁,危险只会来自青灵之气的源头。
“不对!”
秦桑又凝神感应了一会儿,神色微动,那股波动夹杂着六天故气的力量。也就是说,这一切很可能是青灵之气的源头搅动六天故气,引发孽河异变,然后两股力量发生不为人知的异变,从而诞生这种波动。
正因如此,在孽河退潮后,这股波动威力大减,琉璃他们才敢进来收取青灵之气。
不过,能够撼动孽河,青灵之气的源头肯定不简单。
环目一扫,秦桑没能在这里找到熟悉的景象。
按照他以往了解到的,归墟内部最特殊的存在,一是道标之门,一是岱舆仙山。
秦桑原本推测,青灵之气和这两个地方有关,但现在又不敢肯定了。
他目光闪烁,默算距离,发现和以前对应不上,要么归墟不在这里,要么风暴界融入大千时,虚空发生了扭曲,不能再用下界的经验做参照。
从李玉斧那里得到的信息,中州和沧浪海之间的距离也比秦桑记忆中要近,他之前只当是大陆发生漂移。长右族也认为风暴界是从孽河里飘出来的,起初以为陆地上都是和凶兽一样的怪物。
不能确定这里是什么地方,也就无从推测其他。
秦桑沉吟了一会儿,尝试继续深入,遭遇的冲击愈发猛烈起来,心中的危兆越来越浓。
他眉头一皱,最后停了下来。
并非他惧怕危险,完全可以先用法身探路,但如果他强闯进去,他自身的力量势必要对这里造成冲撞,很可能引发出乎意料的变数。
一旦震动孽河,造成天象变动,肯定会被长右一族察知。最坏的结果是勉强形成平衡的力量被引爆,彻底失去控制,撼天动地,惊动其他异人族强者。
秦桑看了看雾蒙蒙的天穹,除非他能设法遮掩,但自己连源头是什么都还不清楚,只怕自己无法控制。
他没有继续尝试深入,维持着某个界限,绕着飞了一会儿,发现这片区域范围极广,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布下隔绝大阵。而且这么做代价太大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布置雷坛,不能分散精力。
只需等几十年,孽河便会退潮,到时候他就能轻松进去。
秦桑又做了些尝试,没能找到机会,便不再坚持,退了回来。然后又去别处找了找,没有发现归墟。
如果归墟还存在,应该就在那片区域之内。
“先回去吧,等下次落潮,再进去一探,”秦桑会合李玉斧,说道。
“是!”
李玉斧自无异议,而且在他看来,青灵之气的源头越神秘越好。风暴界修士已经习惯借助青灵之气破关,盼着青灵之气永远不会失去效用,可以一直用下去。
但据琉璃所言,在她突破化神后期时,青灵之气的的效用便大不如前,冲击炼虚时,只怕提供不了多少助力。
不然,她也不必外出寻觅机缘了。
一道剑光破开黑雾,寻一礁石落下,李玉斧盘坐调息,秦桑还在思索方才的经历。
按照常理,下界几乎不可能出现在炼虚级别以上的宝物,但风暴界不可以常理度之。
说不定,青灵之气的源头存在对炼虚修士也有帮助的宝物。
想到这里,秦桑不禁意动,负手望着浩浩荡荡的孽河,他好像明白长右族为何一直不向外求援了。
待李玉斧调息完毕,二人又向妖海方向飞去。
妖海和沧浪海毗邻,风暴散去后,两地合一,现在都被长右族占去。
长右族没有向这里大举移民,但派来许多高手驻守此地。
一来这里最靠近孽何,二来可以随时从此地出兵,威胁中州东部,牵制风暴界的力量。
正因如此,风暴界的东海防线丝毫不敢放松。
秦桑二人从上空飞过,依然能够看到不少妖族和人族,当年撤退时无法带走所有人。长右族屠杀了一部分,剩下的也都成了奴隶,处境非常凄惨。
李玉斧看到一幕幕惨绝人寰的景象,不由叹息。
“可以先将此地收回,”秦桑道。
妖海和沧浪海是势必要收回的,在他的构想中,雷坛遍及整个风暴界,必须在这里建造分坛。
他暂时不会出手,但麾下还有两大妖侯和剑奴。
李玉斧眼神一亮,重重点头,“弟子定不负师伯期望!”
……
越发接近中州,秦桑放缓遁速。
途径东海上空,李玉斧道:“龙鲸圣王现在是东海霸主,东海妖族是东海防线的主要力量,没有人愿意招惹龙鲸圣王。随着他实力越来越强,行事愈发霸道,不容旁人插手东海,遇事只能和他好言相商,好在有黑狮道友居中斡旋,明面上还能维持和睦。”
顿了顿,李玉斧又道,“不过龙鲸圣王总归是愿意出力的,与其相比,那些妖海出来的妖族更加桀骜不驯,以往便有些阳奉阴违。而今妖族势力隐隐胜过人族,若非师伯回来,只怕它们以后尾大不掉,难以压制。”
秦桑心知,妖海妖族和沧浪海人族打了几千年,过往恩怨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高辛被冤枉流放至充满罪犯、辐射者、赛博格的罪狱岛上,一个没有天赋资质背景,普普通通的凡人,只能踏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人生没有外挂,如果非要一个,那就自己造。
第二千零七十五章 炼虚中期
东海某处。
阴云弥漫,妖气冲天。
在妖气之中,一队队兵甲齐全的妖兵来回巡逻,杀气腾腾。
秦桑和李玉斧悄然到此,立于云端,李玉斧放出一缕气机,片刻之后,下方妖气出现隐晦波动,一道魁梧的人影闪现到他们面前,发出爽朗的笑声。
“李观主有什么吩咐,送一封符书过来便是,何必……呃……”
来人正是黑狮大圣,如今的黑狮圣王,他在洞府里只感应到李玉斧的气息,完全没想到还有另一个人。
当看到秦桑,黑狮圣王一呆,两眼瞪得像铜铃,很快便反应过来,在云端一滚,变作黑狮妖身,匍伏在秦桑脚边,口中大呼。
“小妖拜见老爷!”
这一连串的举动流畅如水,看得李玉斧叹为观止,感慨好一个能屈能伸的圣王。
孰不知,黑狮圣王现在全身冷汗直流,无比庆幸自己当年英明的决定,脱离青羊观后从不与对方为难,维持着那份香火情。
他那毛茸茸的大脑袋快要埋进云团里去了,恨不得去蹭秦桑的脚面,语气谄媚,“小的就知道,老爷吉人自有天相,定然……”
“好了!”
秦桑打断黑狮,灵光一闪,将他震开,“玉斧既然解开你身上的禁制,你便不再是贫道的坐骑。念在你这些年还算安分,贫道也不与你为难,你还是继续做你的圣王。”
黑狮圣王听到秦桑不认他这个坐骑,心中先是忐忑,最后才放下心来,变幻人身,对秦桑深深作了个长揖,口中仍称老爷。
“谢老爷宽宥!”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没有老爷和琉璃仙子,便没有小妖的今日,老爷但有吩咐,小妖定竭力完成。”
“你倒是机灵。”
秦桑笑了笑,“你在妖族地位如何?”
黑狮圣王听出秦桑问的是整个妖族,而非特指东海,心中顿时生出几种猜测,眼珠一转,诉苦道:“老爷明鉴,普天之下的妖族都知道,小妖更亲近人族、亲近青羊观,明里暗里都一直防备着小妖,每次商议大事都将小妖排除在外。妖海来的那群家伙,见到小妖更是没什么好脸色。若非要通过小妖联络李观主,龙鲸圣王只怕早已将小妖赶出东海了!”
他把自己说地无比凄惨。
秦桑却清楚,以黑狮圣王圆滑的性子,在哪里处境都不会太差。
“贫道恰好路过,今日只为见一见故人,以后或许有事情交给你去做,暂时不必声张。”
“小妖明白!”
黑狮圣王正容一礼,忽觉眼前一花,秦桑和李玉斧已不见踪影,才将心放回肚子里。
他用手轻揉下颌,面露思索之色,虽然秦桑并未下命令,但不难猜出一二,自己不如先行布局,做好准备。
以后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哄得老爷龙颜大悦,不仅能消去芥蒂,肯定少不了赏赐。
想及此处,黑狮圣王目望洞府,露出一抹冷笑。那里正是龙鲸圣王一处行宫所在,刻意建在他道场附近。
……
如果不考虑琉璃,中州仍是各域之中实力最强的,昔日甘露禅院、八景观和天昊楼缔结的三教盟不仅没有解散,反而联系愈发紧密,中州其他势力都只能仰其鼻息。
这些中州强者里,秦桑接触最多、最熟悉的,当属不念山当今山主陆璋和万毒山毒王。
毒王能够渡过天劫,据说是依靠宗门圣物,那只五变嗜血瘴灵的虫尸,而宗门圣物也因此毁去,替他挡了灾。如今万毒山在世人心中依旧是诡谲形象,实则宗门势力逐渐式微。
秦桑只是大致了解中州的局势,没有去见任何一个人,原因是中州比较复杂,还需好好思量。
中州几大门派,尤其佛道魔三宗,都曾出过飞升修士,甚至不止一位。不定哪一天,就有当年的飞升之人找上门来。
秦桑做事习惯留一线,不会断掉这些宗门的传承,容许他们存在,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否则当飞升之人发现传承断绝,无端多一个仇家。
当然,假如飞升之人要将后辈带走,秦桑不会阻拦,说不定能够多一位盟友。可对方如果对风暴界有什么企图,依旧免不了做过一场。
穿过中州,他们来到曾经风暴的边缘,岩浆和火焰皆已不见,变成一片生机勃勃的富庶之地。
从中州到西土是一整块地陆,妖海和沧浪海迁移过来后,被安置在地陆南侧,中州和西土之间。
中州地陆现在从西向东,依次是西土人族、妖海妖族、沧浪海人族、巫族和中州人族。
这种安排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因为长右族大军不可能越过防线,悄无声息从地陆北侧进攻,主要防备的是南面来的攻击,将他们安排在这里,也是要他们组成绵长的防线,镇守此地。
妖族和巫族被沧浪海人族隔开,防止他们暗中串联,同时又夹在人族之间,如果有什么异动,人族便能察觉。
巫族首领仍是方老魔。
方老魔寄魂虫身,不可能毫无妨碍,竟然能够突破化神,秦桑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在沧浪海时,巫族不敌人族,便只能龟缩在巫神大陆,长右族袭击又是一次重大打击。三族之中,巫族实力最弱,反倒更为齐心,九成以上的族人集中在一处,以巫神山为中心。
在巫族之中,方老魔的声望无与伦比,令行禁止。
只要说服方老魔,巫族是最容易处理的。
秦桑留下巫族,还有大用,他和天目蝶都将要突破,离合体期越来越近。在突破合体之前,他肯定要找到鬼母,求教帮助天目蝶蜕变的秘术。
接下来,秦桑也没有去见方老魔,只到访四圣宫,和鲍正南鲍宫主见了一面。
四圣宫的地位愈发不稳,一来他们夹在巫族和妖族之间,和两族血海深仇。二来迁移到这里后,原本被四圣宫压服的正魔两道,以及三大商盟余孽都心思活络起来,暗中和中州的势力勾连,各怀鬼胎。
中州势力可不惧什么四圣宫,鲍正南无力阻止,早早便感受到危机。
正因如此,四圣宫和玄天宫一样,一直坚定站在琉璃和青羊观一边。
秦桑到来,给鲍正南吃了一颗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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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四圣宫和玄天宫配合他,便已足够,知道的人太多,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鲍宫主不必远送,贫道来日再来造访,”秦桑拱手作别,继续西行。
……
西土。
大悲禅寺的山门变成焦土。
当年,西土也遭受到猛烈攻击,怀隐大师率领西土修士主动撤退,放弃西土大半地域,退守到挪移阵,在中州支援下,将长右族一直挡在这里。(上次记错了,在天劫下陨落的是甘露禅院的行济大师。)
现在依旧是那般格局,双方在西土对峙,西土是最惨烈的战场之一,早已沦为废墟。
秦桑站在一座沙丘上,负手眺望对面的长右族大军,顿觉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
至此,他基本将风暴界各大地域走了一遍,心中已经有数了。
看了一会儿,秦桑缓缓转身,驾起遁光,返回鹿野。
感应到他回归,思渌从静室里走出来。
几泓不见踪影,不知去了哪里。
思渌一直在疗伤和稳固根基,之前只是将伤势压制,想要彻底恢复,还要静养一段时间。
秦桑拱手一礼,“时间差不多了,贫道一时走不开,只能劳烦道友去一趟,将素女他们接回来。”
思渌道了声好,毫不迟疑,立刻动身。
送走思渌,秦桑下令转移鹿野,向东飘行一段时间后,在一片辽阔山野上空停下。
苍茫大地,河川纵横交错。
群峰耸立,一条条高耸的山脉起起伏伏,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恰如龙蛇奔走。
此地位于中州北荒西侧,原本在风暴区域之内。
因地势太过险峻,还没有凡人愿意迁徙过来,渺无人烟。
风暴界回归大千之后,灵气复苏,不同地方亦有高低之别,修行圣地的依旧是中州这一带。
受到大千世界的天地元气滋养,‘穷山恶水’的北荒都变成秀水明山,北荒九灾都消失了,中州魔门过得很是舒坦。
此地亦不差多少,望之气象不凡,无疑是一处仙山福地,青羊观便有一处别观建在这里。
不过,这里灵脉太过分散,灵机杂乱,要建立山门,必须迁移灵脉,重定灵机。这无疑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小宗小派负担不起,因为被青羊观先占了,大派也不愿和青羊观争夺,现在仍旧荒废着。
李玉斧占下此地,便是考虑到,鹿野只是权宜之计,青羊观壮大后肯定要重立山门,此地作为备选之一。
“以后,青羊观山门便在此地!”
秦桑手指大地,一言而决。
李玉斧躬身领命,返回鹿野,召集门中弟子,一条条命令发放下去。
秦桑静静站在原地,神识散开,扫过无数山脉、河流,渗入地底,将一条条灵脉纳入感知,深入最细微之处,延伸到无尽远方。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即使最细小的灵脉,也会被映照进来,不计其数的灵脉先是被打散,然后经历一次次重组。
秦桑全力推演,记不清重组了多少次,仍不满意。
若只是开辟山门,不必这么麻烦,可他还要将雷坛主坛建在这里。
选在这个地方,其一因为这里算是整个风暴界的中心,其二可以震慑中州势力,以后青羊观弟子也不会缺少对手。
不知过去多久,秦桑目光一闪,终于停下推演,眼中闪过一抹疲惫之色。
李玉斧已经在旁边静候多时,秦桑拿出一枚空白玉简,将之前推演出的内容铭刻上去,交代道:“以后便据此迁移灵脉,可以先布置第一重护山大阵,这部分阵器交给申晨炼制。”
李玉斧神识探入玉简,看到那座护山大阵,只觉无比复杂,强行参悟竟有些头晕目眩,不禁又惊又喜。
仅仅第一重护山大阵,便冠绝风暴界诸派,不知完整的大阵具有何等威能!
孰不知,秦桑将以往得到的天河逆杀阵等大阵都融入进来,岂是小小风暴界能够比拟的。
这里不仅是青羊观山门,还是他日后的道场,肯定要做到尽善尽美。
这些足够青羊观忙碌一阵了,秦桑命李玉斧退下,没有急着去做其他事,独自飞入北海,落在一座荒岛,并在四周布下阵旗。
游历风暴界的过程中,秦桑也没有放松修行。
这段时间,他对那股圣像神意的体悟越来越深,冥冥中感应到一丝悸动。
他意识到,这可能是突破的契机。
从巫族赞咒获得的灵力也快要炼化了,等根基彻底稳固,便可尝试冲击炼虚中期!
布下禁阵,秦桑又将朱雀和两大妖侯放出来,在周围警戒。
他席地而坐,沉心入定,气息只是偶尔会出现细微浮动。
岛上一片安详。
渐渐地,连细微的浮动也没有了,秦桑感到体内最后一丝不谐被抚平,这代表他彻底消化了那道巫族赞咒!
‘呼呼!’
狂风乍起,秦桑以鲸吞之势,疯狂吞噬天地元气,渐渐将功行推至巅峰。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沉寂,秦桑已然将自身之道梳理清楚,可以尝试冲关了!
他唤醒天目蝶助自己冲关。不多时,身上出现一丝波动,转瞬消弭,复又出现,如此往复不停,而每一次出现,波动都会变强一分。
朱雀和两妖侯一直关注着这里,感应到异样,纷纷望来。
刹那之间,天地元气暴动,疯狂涌向小岛,这里的虚空仿佛被打漏了,吞噬的速度太过骇人,以至于天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
这时,朱雀他们隐约看到,灵气漩涡之中似有一道虚影,正是秦桑的法身!
秦桑浑然忘却一切,他感到前方只有一层隔膜,只要全力冲过去,便是一片崭新的天地。
‘轰!’
云消雾散,漩涡骤然消失,竟然瞬间被虚影吞噬。法身立定虚空,全身闪耀五彩之芒,转瞬隐去,恢复如常,遁回本尊体内。
秦桑倏然睁目,露出笑容,终于突破炼虚中期!
第二千零七十六章 退路
体会着修为的提升,秦桑暗暗点头,此次突破比预想的顺利,但根基非常牢固,不像突破炼虚时留下重重隐患,必须花费更多时间去弥补。
接下来将修为稳固,便可以着手建造雷坛了。
秦桑散开神识,发现突破的动静太大,之前布置的阵禁没能隔绝所有,不过在阵禁遮掩下,影响只局限于附近一片海域,并未惊动旁人。
朱雀扑腾着翅膀,飞回岛上,一脸羡慕地看着秦桑,“你又突破了!”
“恭喜大老爷功行大进!”
桂侯和雒侯齐齐行礼恭贺。
秦桑看向朱雀,“麒麟源种的精气,你还留下一些,没有炼化吧?”
谋划抽取麒麟源种精气之后,秦桑炼化了一部分,但并未独吞,遵守诺言分给朱雀一部分。
他知道朱雀私藏了一些。
“我之前便预感到,突破炼虚可能不会太顺利,果然不出所料!这些麒麟精气说不定能够助我突破,”朱雀骄傲地扬起小脑袋,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洋洋得意。
朱雀是非常特殊的存在,曾经也是一位大能,第一剑侍重塑朱雀之灵,令它重获新生,但又不完全是大能重修,因为它已非昨日之朱雀,之前的修行经验半点儿不存。是以,它修炼速度飞快,但仍会遇到障关。
它也从巫族赞咒得了好处,修为早就逼近突破的边缘,这些年正是在参悟障关。
“哦?原来你不是在睡大觉,”秦桑故意呵呵笑。
朱雀果然立刻炸毛,大声嚷嚷,“你一路从丰沮玉门跑到雾海,我有闭关的机会吗?快回山,本朱雀要闭关!立刻!马上!”
秦桑不再逗它,朱雀若能突破,也是他乐于见到的,又多一员大将。
抹掉岛上的痕迹,秦桑返回陆地。
收到秦桑命令,李玉斧便传信召集各处的青羊观弟子,赶来的弟子越来越多,得知师门要在这里开辟山门,众皆大喜,立刻加入进来。
山峦之间,时不时闪烁道术的光辉,修士来来往往,天地元气不停动荡。
秦桑将下面热火朝天的景象尽收眼底,其实由炼虚修士牵引灵脉、定立灵机是最快的,但会引起外界猜忌。让每个青羊观弟子都参与进来,还能增强宗门的凝聚力。
秦桑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热情洋溢的脸庞,宗门上下齐心,朝气蓬勃,不由微微颔首。
青羊观在李玉斧手里发展地很好,宗门内外的事务都井井有条。各脉弟子之间有竞争,矛盾是无法避免的,但李玉斧不会坐视仇恨积累,积极调和,将苗头掐灭在萌芽。又能保持观主的威严,公正严明,申晨等人都对他心服口服。
仅凭这几点,做一名守成之君绰绰有余。
至于开拓前路,有自己这个师伯就足够了。以后自己有事离开,可以放心将道场交给李玉斧。
李玉斧先行建造了一座行宫,秦桑进入行宫,立刻察觉到两道隐晦气息,知道是思渌和素女回来了。
素女等人也感应到秦桑回归,在大殿相迎。
秦桑迈步进入大殿,李玉斧等人纷纷躬身行礼,丝毫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素女仔细打量秦桑一眼,美眸闪过讶异之色,万福一礼,“恭喜秦兄于道途再进一步!”
“恭喜秦道友。”
思渌神情复杂,心中又惊又喜。
想不到秦桑竟然转眼突破炼虚中期,他在炼虚初期时便能战后期强者,如今实力该有多么强横?
这令思渌愈发坚定之前的想法。
李玉斧等人这才知道秦桑又有突破,不禁喜形于色,纷纷恭贺。
秦桑环目一扫,见除了古雅,其他人都在。
“古雅还没落地,就迫不及待回师门去了,”素女道。
秦桑点头,他特意了解过,虚灵派接连损失两位宗主和传承灵宝,经历过一阵低迷,但宗门根基还在,并未一蹶不振,出了几个不错的后辈。
“路上可还顺利?”
思渌道:“我出发时,素女道友已经挪移过来了,幸好半途遇到,险些错过。”
素女调皮一笑,屈指弹出一种蓝色的粉末,落到身上,外貌登时大变,头发变成蓝色,竟摇身一变成为寒荒人。
秦桑细看,还是能够看出破绽的。
“这是寒瑶草粉末,乃是寒荒国特产,能够将寒荒人气息模仿九成。朱厌族的守卫又憨又笨,一点儿小手段就将他们骗得团团转,”素女嘻嘻笑道。
思渌提醒道:“这次是道友运气好,没有遇到朱厌族高手。他们的灵觉非常敏锐,光明正大击败他们能让他们心服口服,用这种手段反而会触怒他们。”
秦桑道:“你应该已经知道现在是什么局势,有何建议?”
素女道:“长右族实力最强不过化神后期,反手即可灭之,秦兄却按兵不动,心中定有考量。”
“能灭一人,难灭全族!尚不知长右和朱厌之间有什么联络手段,倘若引起众怒,后果是我们无法承受的……”
秦桑说出自己的担忧,沉声对素女道,“因此,有一事需你去做!”
素女正色道:“秦兄请吩咐!”
“异族环伺,风暴界不啻于立在危墙之下,须得未雨绸缪。万一朱厌族不能容下我等,强敌来犯,必须有一条退路。我要坐镇此地,建造法坛,思渌道友伤势未愈,只能由你亲自走一趟。”
秦桑不可能将所有希望寄于异族的慈悲上,局势未必会坏到那种地步,但要做最坏的打算。
素女若有所思,“秦兄的意思是雾潮内部?”
“不错!”
秦桑点头。
雾海之中,只有雾潮是真正的无主之地,各族之间的领地便是以雾潮为界。
据说有的地方雾潮广阔无比,内部或许也有可供栖息,但还没有被异人族发现的地方。只要找到这种地方,以后便能高枕无忧了。
即使没有,在雾潮里找一块安全的陆地,也能作为临时的避难所,危机来临前,尽可能将人迁移过去。
秦桑旁敲侧击向几泓打听,焦侥族培育出过能在雾潮里生长的良种,有几泓相助,即使凡人也能坚持许多年。
说着,秦桑唤出两名妖侯,让素女挑一些人手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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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女思索片刻,看向思渌肩头的几泓,“道友能否和我同去?”
“好啊好啊!”
几泓欣然应下。
游历四方、寻觅异种是焦侥族的本能,也是他们的修行,思渌在秦桑身边,安全不用担心,他也可以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
素女一笑,接着又点出擎甲擎乙兄弟,“让这两个小子跟我走吧,说不定不用进雾潮,和其他部族打交道用得上,其他人留下来帮助秦兄。”
她向来雷厉风行,又和秦桑商议了一些细节,当即便要辞行。
秦桑叫住素女,将琉璃的特点描述一番,“你若遇到她,告诉她可以回来了。”
素女看了秦桑一眼,点点头,带上几泓和两兄弟御气飞遁,须臾消失在天际。
就在这时,李玉斧腰间的御令闪烁了一下,微微一笑,“幻痕回山了,正欲前来拜见,师伯要不要见他?”
秦桑目注殿外,看到一道剑虹自西方而来,穿空破云。
剑虹之中是一名剑眉朗目的青年,人剑合一,锐不可当。
感受到青年的气势,秦桑暗暗点头,看向剑奴,“此子所修剑道,脱胎于杀剑之道,当初创出此法的前辈未能将功法完善便遗憾身故,此子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足见其天分。道友有没有兴趣指点一二,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免滋生傲气。”
剑奴点头,“同为剑修,自当互相印证剑道!”
说罢,迈步向行宫外走去。
李玉斧忙对申晨交代了几句,让他跟过去。
以剑奴的修为,不必通过幻痕印证什么,他愿意指点幻痕,无疑是幻痕的一次大机缘。幻痕突破化神之后,风暴界难以找到与之相当的剑修,李玉斧和琉璃也难以指点他,一直担心他行差踏错,终于有人能够引导他了。
众人离去后,思渌也出声告退,回去疗伤。
青羊观要开辟新的山门,将鹿野腾了出来,秦桑把原来的洞府让给思渌,让他安心疗伤。
不多时,殿内便只剩秦桑、李玉斧和两名妖侯。
秦桑下令道:“雒侯,你以后便坐镇此地,听候玉斧调遣,助他开辟山门。桂侯你可以出去,设法混入妖族,暂时不要暴露来历和修为。”
“谨遵法旨!”
两妖侯领命退下。
桂侯悄然离开行宫,化作一缕淡淡轻烟,转瞬便不见踪影。
雒侯则被李玉斧安排在鹿野静修,暂时还没有什么事需要她做。
李玉斧又匆匆回到行宫,向秦桑禀告一声,将秦桑带到行宫后山。
后山不知何时开辟了一座石洞,石道蜿蜒,直通地底。地底阴凉,没有暗河,只有一个空旷的大厅。
大厅中心有一汪清泉,汩汩泉水从里面冒出来,浓郁至极的灵气弥漫整座大厅,正是一汪灵泉!
青羊观迁移灵脉初具成效,这汪灵泉便是灵脉汇聚而生,以后这里也将是青羊观灵气最浓郁的地方。
这是秦桑交代最先要建造的。
李玉斧恭声道:“师伯,这汪灵泉刚诞生不久,附近灵脉尚未完全交融。”
秦桑散开神识,发现有几处不协调的地方,这是免不了的,青羊观弟子的修为尚有不足,已经尽力了。
以后经阵法引导,会逐渐达到最完美的平衡。
秦桑等不了这么久,亲自出手梳理了一番,颔首道:“不错,以后我便在这里修炼。有什么问题,来这里找我。”
说着,秦桑唤出火玉蜈蚣,看着它轻蹭自己的手背,心中一叹,道:“以后让它在后山修炼,无事不要打扰它。”
火玉蜈蚣越来越赶不上他的步伐。
他不断追寻大道,总会有人在途中掉队,就如谭豪和穆一峰,非他所能控制的。
如果火玉蜈蚣不能追上来,做青羊观护山灵虫,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弟子告退!”
李玉斧退出洞府,便见洞口灵光闪烁,弥漫起强大的阵禁之力。
火玉蜈蚣盘旋不去,最后在洞口盘作一团。
……
洞府内。
秦桑走到灵泉之畔,千钧戒一闪,飞出数种灵物,悬浮在手掌上空。
接着,灵物接连向他掌心落去,任他随意拿捏,不多时形成了一座古朴石台。
他手掌向下一按,石台落入灵泉。
‘轰!’
这一下便引发群山震动,不过震动非常轻微,也可能是秦桑将震动压制住了,青羊观上下无人察觉。
石台顶部露出水面,源源不断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此非雷坛,等秦桑修为稳固,青羊观应该已经定立灵机,那时才是建坛的最佳时机。
他眉心火光闪现,莲台徐徐飘出,又伸手一招,麒麟卵落入掌中。
生机似比之前旺盛了一丝,不过依然很弱小。
秦桑轻轻将麒麟卵放在石台上,便见卵壳表面光华一闪,那股生机本能地吞噬灵气,几缕细小的灵气渗入卵壳,被其吸收。
观察了一会儿,秦桑心中暗道:“看来麒麟真灵不可能通过吞噬灵气,一蹴而就,瞬间降生。应该把它当成一个崭新的生命,需要成长的过程。但浸润在充沛的灵气里,果然是有好处的,可以加速这种过程,不过何时能够降生,仍是未知数……”
正闪念间,便见一道红光落到石台上,朱雀用翅膀拱了拱,把麒麟卵挤到旁边,毫不客气占据一半位置,紧挨着麒麟卵,匍匐下来。
“别打扰我!”
警告了秦桑一句,朱雀将脑袋埋进翅膀里,气息平稳悠长。
秦桑一笑,神识再度触动千钧戒,飞出一株小树,正是金刚菩提树。
他在灵泉边选定了一个位置,亲手将金刚菩提树种下,灵树几乎立刻就变得精神起来,树叶表面光泽流转,长势远比在北海时喜人。
秦桑满意地点点头,暗道:“有时间,应该向几泓讨教一下培育灵种宝树之法。”
他取出一个蒲团,也在泉边盘膝而坐,进入定中。
身旁,一宝树、一朱雀、一麒麟。
第二千零七十七章 一封信
“拜见师叔。”
“参见幻掌座……”
……
幻痕降落在行宫前,收起遁光,他身着劲装,束起长发,背负长剑,仪态潇洒,眼神如利剑般锐利,像一位行走江湖的剑侠。
灵剑带鞘,是一种特别的养剑之术。
青羊观弟子看到他,纷纷躬身行礼,满脸敬畏。
这些弟子同样敬畏李玉斧和申晨,但两种敬畏是不同的,他们对幻痕畏大于敬,任何见过他在战场上表现的人,都会对他充满畏惧。
在风暴界,幻痕的名气比观主李玉斧和天工盟盟主申晨不遑多让。
他秉持杀剑之道,在战场上如鱼得水,每次战斗都是身先士卒,御剑冲进敌阵,但见剑光闪烁,鲜血残肢飙飞,鲜活的生命瞬间被夺走,留下一具具尸体,而面不改色。
无论敌人还是友盟,看到这一幕都会为之胆寒。
其人剑下伏尸无数,可以说是从血海里走出来的强者。
那些弟子神态无比恭敬,大气不敢出,低着头不敢看幻痕。
幻痕知晓自己的名声,但无意去改变,这是他的道,无须在意他人的目光。
如果是敌人畏惧他,未战先怯更是一件好事。
他神情冷峻,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从这些弟子面前走过,表现非常冷淡。
若非是同门后辈,他甚至懒得给予回应,但越是这种表现,对方才越安心。
即使青羊观的弟子们,面对幻痕也感到压力极大,如果幻痕突然有一天像其他师长那般和颜悦色,谆谆教诲,他们只会感到惶恐。
幻痕收敛剑意,走到行宫门前,正欲触动禁制,前去拜见观主,腰间悬佩忽有灵光闪过。
他神情微动,止住脚步,有些意外,旋即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幻痕离开后,众弟子都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也不敢议论师长,各自散去。
此时,幻痕飞落到旁侧一峰,此峰的高度和行宫所在的主峰不相上下,但靠近山顶的地方布有一座大阵,将这里隐去,从外面看去只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山峰。
山顶被打造成一个规整的平台,作为以后青羊观弟子切磋的擂台。
擂台上站着两个人,正是申晨和剑奴。
“申师兄安好。”
幻痕落地,对申晨稽首一礼。
他是上官利锋的徒弟,秦桑和上官利锋平辈论交,李玉斧便认他为师弟。
不过,上官利锋陨落后,李玉斧和申晨都指点过幻痕很多,名为师兄,幻痕一直以师长待之,礼数一丝不苟。
行罢一礼,幻痕转目看向剑奴,他刚到这里便留意到剑奴。
剑奴静静站在那里,甚至感应不到他身上灵力的波动,仿佛一个凡人。幻痕却能从剑奴身上感受到一种特别的神韵,立刻认定此人必是一名剑修!
幻痕眼底闪过一抹异色,此人渊深似海,看之不透,修为定然高过自己,风暴界什么时候出现这样一位剑修高手了?
因为青灵之气数量有限,发放给哪些人都要经过仔细考量,评判每个人的天赋、心性等等,交给最有希望突破的人。
现今风暴界的化神修士,九成以上都是借助青灵之气突破,受其恩惠、承其因果,这些人都曾在战场上出现,名号广为人知,是藏不住的。
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悄悄突破,畏惧长右族,潜藏起来。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以大局为重,无论何种局势,总免不了有人生出异心。
幻痕不关心剑奴的来历,本能反应是终于见到一位同道高人,可以印证剑道,背后灵剑应心而动,响起剑鸣。
感受到幻痕的战意,申晨一笑,“还不拜见剑奴前辈!”
虽然他和剑奴同属化神境界,但秦桑以道友相称,而且对待剑奴的态度明显不一般,便称其为前辈。
除非天越上人有特别交代,剑奴不在意繁文缛节,也不会多言。
初闻‘剑奴’这个名号,申晨微感诧异,毕竟谁会以奴为号,贬低自己?
但听在幻痕耳中,这个名字别有一番深意。自称剑之奴,定然心中只有剑,是一位纯粹的剑修!
“拜见剑奴前辈!”
幻痕眼中精光爆闪,战意不减反增,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申晨了解这位师弟的性情,对此早有预料,看向剑奴,“剑奴前辈,这……”
剑奴爽快道:“我正要和幻痕小友切磋一下剑道!”
申晨点点头,闪身离开擂台,落到旁边的观台,即将擂台大阵完全开启。
擂台之上,只剩剑奴和幻痕。
两人之间相距十丈,目望对方。
幻痕劲装背剑,灵剑在他背后频频震动,剑鸣震天,似乎迫不及待要为主人杀敌。
在剑鸣声中,他的气势不断积蓄,步步攀升,和剑意融为一体,锋芒越来越盛。
反观剑奴,身着黑衣,两脚微微分开,双臂自然下垂,看不到他的剑在哪里。
他双目有些浑浊,目中亦无锋芒,只是平淡地看着幻痕,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在看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辈。
‘嗡嗡嗡……’
剑鸣声响彻擂台。
忽然间,幻痕微微张目,气势终于攀登到顶点,剑鸣声戛然而止。
呛啷一声,灵剑出鞘,剑光乍现,如一泓秋水,夺目而耀眼。
在这一刻,正在观台观战的申晨神情陡变,蓦然起身,满脸震惊。
那道剑光暗淡下去,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幻痕的后背,灵剑仅仅从剑鞘抽出一半,便定格在那里。
灵剑未曾出鞘,幻痕也站在原地没有移开半步,死死盯着前方,那里有一柄剑,剑尖直指他眉心,离他不及三寸!
在他即将出剑的瞬间,忽然感觉一股莫大的危机降临,可不等他御剑反击,这柄剑便出现在他面前。
幻痕没有任何护身宝物,只有一柄剑,以及身边无处不在的剑意,是他最引以为傲的防御手段。
剑意组成最坚固的屏障,可以抵御敌人任何攻击,只要攻击逼近,迎接对方的最凌厉的反击,比任何护身宝物的速度都快,都值得信任。
可在面对剑奴的时候,剑意屏障失效了,这柄剑轻易穿过剑意屏障,就这么突兀出现在他面前,他的护身剑意毫无反应,或者来不及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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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剑奴手下留情,此剑可能已经刺进他眉心,洞穿他的头颅。
幻痕知道这是剑奴的剑,却没有看到剑奴何时祭出此剑,又是施展的什么剑法。
幻痕尝试给自己寻找理由,如果不是切磋,剑奴没有停手,他肯定能够御剑抵挡,不会毫无还手之力。可幻痕推演了一遍又一遍,结论都是一样的,自己或许能够挡住第一剑,也很难挡住第二剑!
化神修士斗战,掺杂着天威的比拼,修为高者可以用天威压制对手。
幻痕知道自己的修为不及剑奴,对此早有准备,可是对方分明没有动用丝毫天威。
这是一场公平的斗剑,自己败了,败得这么彻底。
‘砰!’
灵剑归鞘,幻痕低下头,“我输了。”
申晨眼里的震惊还没有消失,幻痕肯定不是剑奴的对手,但想不到这一战结束的这么快,幻痕竟然接不下一剑。
怪不得师父对剑奴这么重视!
申晨甚至有些怀疑,琉璃仙子和长右族族长是不是剑奴的对手。
他正要飞向擂台,身边浮现出一道人影,是李玉斧来了。
“师兄……”
“我看到了,”李玉斧点点头,眼中异彩连连,感叹道,“师伯身边果无虚士!”
申晨深以为然。
二人落到擂台,对剑奴拱手一礼,都看向幻痕。
幻痕没有察觉到他们到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灵剑已经被剑奴收回,幻痕目光低垂,似乎在回溯方才的一战,沉浸其中,身上剑意浮动。
见他似有所得,剑奴暗暗点头,是一个可造之材。
过了一会儿,幻痕才醒转过来,看到李玉斧,连忙行礼,“参见观主,师弟失礼了。”
李玉斧微笑颔首,对剑奴郑重行礼,“幻痕师弟一心追寻剑道,却苦无名师,可否劳烦前辈指点一二,我等感激不尽!”
幻痕露出殷切目光,他认为剑道应当一往无前,但不会盲目自大,任何剑修强者都是他的老师。
剑奴看了眼幻痕,转身向擂台外走去,“你想学剑,便随我来。”
“多谢前辈指教!”
幻痕躬身一礼,疾步跟上。
目送他们离开,申晨感叹一声,看向李玉斧,“师父闭关了?不知还有什么交代?”
李玉斧点点头,嘴唇微动,传音说了些什么。
申晨神情肃然,频频点头。
……
中州以南,稍稍偏西方,海上有无数岛洲,栖息着长右族人。
岛洲有规律地分布,有些能够连成一条岛链,长右族将大军布防于此,便能组成坚固的防线。
以前,也会有凶兽从污浊之地跑出来,但只是偶尔出现,而且每次一般只有一头,不会造成太大的破坏,附近修行的长右族高手便能将之围杀。
直至那次凶兽群袭,长右族损失惨重,后来又发现风暴界,长右族才将大军驻扎在这里。
风暴界组织过几次反攻,每每将长右族逼退到这里便无以为继了,又会被长右族攻打回去,战场一直在两地之间的海域来回拉扯。现在长右族得势,又占了西荒。
越过第一条层岛链,后面还有两处类似群岛聚集的地方,长右族可以一退再退,战场纵深是风暴界比不了的。
这里的族人在凶兽袭击时死伤无数,经过几百年休养生息,正逐渐恢复。
三层岛链外,有一片辽阔的洲陆,是长右族最富庶、最核心的地域,名门望族基本都在这里,以及长右族的祖圣殿。
祖圣殿是每个异人部族里最重要的圣地,殿中供奉先祖,异人族认为只有虔诚供奉先祖,先祖才会指引他们寻觅大道。
这片洲陆名为圣沐原,传说长右族先祖曾在这里的一座圣湖里沐浴。
圣沐原上江河湖泊无数,雨水充沛,几乎六成以上是水,剩下的还有许多沼泽、湿地和雨林,真正干燥的陆地很少。大地被水流分割成一块块,从上空俯瞰,倒像是海里面的群岛。
这恰恰是长右族喜欢的环境,长右族生有御水神通,凡人也生来喜水。
圣湖是长右族的圣地,祖圣殿建在圣湖湖心。
长右族族长和族老负有守护祖圣殿之责,除非遇到大事,轻易不会离开圣湖。
族长的府邸位于圣湖畔,此时族长正在府中闭关。
某座静室内,一盏油灯静静燃烧着。
长右族族长盘坐在灯盏下方,灯火生成一缕白烟,被他吸入鼻窍。
灯油乃是一种特殊的灵物,燃烧后散发一种清香,有安定心神之效,能辅助修行,在长右族也是非常稀少的宝物,只有族长和族老有资格享用。
朱厌以及麾下御族,多骁勇善战,肉身强横,长右族亦不例外,族人大多威武雄壮。
这位族长却身形矮小干瘦,只有正常长右族人身高的一半,两腮几乎凹下去,愈发显得尖嘴猴腮,两侧四耳却奇大,样貌颇为奇特。
正在静修之时,长右族族长耳朵微微扇动了一下,倏然睁目,静室都仿佛明亮了一瞬。
静室禁制被外间之人触动,长右族族长感应到是他最看重的第三子,他闭关前曾有交代,其他人不敢在这时候打扰他。
他眉心皱起,喝问:“什么事!”
“父亲!”
族长儿子的声音有些慌张,好像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有一个人让我将一封信交给父亲,说会在圣地外等待父亲!”
长右族族长眼神微凝,他儿子也有空境一重修为,什么人能让他如此惊慌,不顾会打扰自己修炼,也要乖乖将信送来?
静室之门无声打开一道缝隙。
族长儿子双手托着一封符信,忽觉手上一轻,符信飞入静室。
长右族族长打开符信,看了两眼,神情骤变。
他缓缓起身,心中在思索什么,脸色阴晴不定,最后神情恢复平静,走出静室,对恭立一旁的第三子道:“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族长儿子全身一颤,“孩儿遵命!”
第二千零七十八章 玉阳神乳
族长儿子回想起符信送到他手里的过程,仍觉惊悚。
能够悄无声息在他身上动手脚,背后之人很可能是空境二重强者!
这等强者现在出现在长右族领地,而且用这种手段找上他们父子,意味着什么?
他不敢深想。
看到儿子惴惴不安的模样,长右族族长深深皱眉,“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让我以后怎么放心将族长之位交给你?”
族长儿子满脸惭愧。
长右族族长哼了一声,迈步向府外走去,身影越来越淡,直至化无,没有惊动府中任何人。
府外便是圣湖,碧波万顷,一座古老的石殿在湖心若隐若现,伴有强大的气息,长右族最精锐的护卫正守护着那里。
长右族族长注视古殿,似在犹豫什么,不久化为一缕风烟,独自向圣地外疾驰而去,没有传讯其他族老,也没有召集护卫。
飞出圣地,是一片高低起伏的山峦,这里无疑也是修行圣地,但没有长右族人在这里开辟洞府,免得冲撞圣地。
满山松柏,鸟语花香。
长右族族长穿过一座座山峦,蓦然停下,在半空中显露出身形,死死盯着前方。
一座山顶之上,正站着一个人。
此人负手背对着他,身影朦胧,仿佛被一层雾气笼罩着,看不清他的形貌,自然也无法从外表判断此人来自哪个部族。
长右族族长目中闪过精芒,暗中催运灵眼之术,竟丝毫看不穿那层雾气。
此人站在山顶,在长右族族长眼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此人,又或者此人便是天地。就在前一刻,他明明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仿佛凭空出现在那里。
但长右族族长可以确定,此人并非突然出现,自始至终都在那里,只有此人想要让自己看到的时候,自己才能够见到他。
已经不需要做任何试探了,对方的修为不言而喻。
长右族族长没有让族老同来,因为面对空境二重强者,人数再多也没有意义。
如果对方心怀恶意,他就算躲进圣湖,也没有信心挡得住。而对方用这种方式送信,没有伤害他们父子,此举暗含一分善意。
长右族族长神情凝重,飞到近前,对着神秘人的背影躬身行礼,“不知是哪位前辈莅临小族,岷倬在此拜见。”
“你看过那封信了。”
神秘人缓缓转身。
岷倬心神重重跳了一下,那层雾气里面,似乎有一双深沉的眸子注视过来,不知是善意还是恶意。
神秘人并未表明身份,岷倬早有预料,轻轻点了点头。
“呵呵……”
神秘人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你好像不相信上面的内容。”
“信上说我族即将大难临头,却不说劫难从何而来,有危言耸听之嫌,恕晚辈实难相信。但此事关乎我全族兴旺,晚辈忝为族长,所以不得不来。”
岷倬抬起头,语气不卑不亢,“前辈可否为晚辈解惑?”
神秘人目望东北,淡淡道:“如果你的敌人现在可能有空境二重高手坐镇,而且不仅一位呢?”
“什么?”
岷倬心中大惊。
长右族的敌人,现在只有那群从污浊之地出来的异族,确实不乏天纵奇才,譬如琉璃仙子,但此女绝不可能这么快突破空境二重。
他已经触摸到那层障关,确认一件事,青灵之气对于突破空境二重几乎起不到什么帮助。长右族至少还有从上古积累下来的底蕴,那些异族有什么?
神秘人竟说异族有不止一位空境二重强者,简直是无稽之谈!
不等岷倬出声反驳,神秘人淡淡道:“前段时间,有一名妖族高手乘坐挪移阵到此。嗯,按照那些异族的说法,应该是叫炼虚期。此妖现在下落不明,但很可能已经往东而来。如果他和同族相遇,你觉得这些异族会不会投靠此妖?”
纵然岷倬心思深沉,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色变。
一直有传言,水部和天部的斗争不仅局限于异人族内部,天部上族刻意和东海水族交好。
不过异人族本心并不欢迎异族进入雾海,即使与之交好的妖族,也很少在雾海出没。异人族各部族领地之间被雾潮隔绝,往来须经过挪移阵,能够进入雾海腹地的都是妖族中的强者。
这些强者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般小族根本接触不到,是以长右族并不担心风暴界会联络东海水族。不过,长右族并非没有防范,一直在猎杀风暴界派出去的探子,将他们封锁在这里。
可是,如果是妖族强者主动过来,长右族是防不住的。
“对方毕竟是外族,或许心存顾虑,暂时没有轻举妄动,可一旦他决定对你们下手,呵呵……”
神秘人呵笑一声,“有上古盟约,朱厌不会坐视长右被灭族,但也仅此而已。你认为,你和那些族老能够幸免吗?争斗你们而起,后果便要你们甚至全族去承受,这是规矩。结果就是,尔等俱灭,长右族沦为奴族。”
神秘人语气淡然,毫无蛊惑之意,只是平淡地述说一个事实。
一个让岷倬惊惧的事实。
岷倬神情变幻不定,这个消息太可怕了,如果消息是真的,长右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可是,这个人为何提醒自己,只是单纯好心吗?
此人究竟是谁!
“前辈……”
岷倬张了张口,忽然看到神秘人抬起右手,掌心白光闪烁,浮现一个玉瓶。
玉瓶里装有一滴乳白色的灵乳,散发着温润的白光,每隔三息,会有一抹玄黄之光闪过,此光显得厚重异常,仿佛重若万钧。
岷倬先是一怔,觉得这种灵乳有些熟悉,旋即想到一物,惊呼道:“玉阳神乳!”
玉阳神乳乃是雾海出产的灵药之一,据说出产之地被某个上族把持,数量稀少,流落到外面的就更珍稀了,他们这些小族是不敢奢望的。
岷倬想要突破空境二重,需外药相助,也想到过玉阳神乳,但立刻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能买到其他药性差一些的灵药,他就心满意足了。
玉阳神乳珍贵之处在于,不仅能够帮助突破,还能夯实根基。他还发现,瓶中的玉阳神乳是经过精炼的,必须空境二重高手亲自出手才能做到,药性无疑会更上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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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如果吞下这滴玉阳神乳,他很快便能开始冲击瓶颈,而且成功的几率大增。
岷倬眼中闪过一抹贪婪,宝物的诱惑太大了,但他没有被冲昏头脑。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前辈这是何意?”
“服下神乳,突破空境二重,或可渡过此劫。”
玉瓶从神秘人掌中浮起,飘到二人中间。
面对唾手可得的神乳,岷倬眼神又炽热了几分,好在他还是清醒的。
“对方有两位空境二重强者,即使晚辈突破,又岂是对方的对手?”
神秘人意味深长道,“到时,自会有人前来助你。”
岷倬目光一闪,猛然有种窒息之感,自己似乎落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
他方才便有预感,好处不是白拿的,而且是这么大的好处,对方是要自己和长右族成为他的棋子!
岷倬默然,即使明白又如何,自己敢拒绝吗?能够拒绝玉阳神乳的诱惑吗?
“如果晚辈接受玉阳神乳……”
岷倬的声音有些干涩,“前辈准备让晚辈怎么做?”
“亲族血仇岂能不报,该做什么便做什么,”神秘人淡淡道。
他向山外跨出一步,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话。
“神乳便放在这里,你可以随时来取。”
山顶空空荡荡。
岷倬望着玉阳神乳,陷入挣扎。
最终,他竟没有伸手,转身向圣湖飞去,将玉阳神乳留在原地。
看得出,玉阳神乳上有神秘人留下的禁制,整个长右族只有他能够看到,放在这里也不怕被别人拿走。
如果真有空境二重强者路过,劫走玉阳神乳,未必是坏事。
他需要好好思考。
族长儿子还守在静室外,看到父亲安然回返,神情一松,连忙迎上去,“父亲……”
不料,父亲根本不理会他,进入静室,立刻用阵禁封闭。
族长儿子被挡在门外,心中愈发忐忑。
静室内。
岷倬盘膝坐定,烟气入窍,让他越来越冷静。
他仔细回忆神秘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以及这些话背后的含义。
那头大妖这时候到来,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图谋?
神秘人究竟是何身份,为何针对大妖,驱使自己和大妖作对,到底是什么目的?
还有,这些人究竟知道多少……
时间静静流逝,灯油不见减少。不知过去多久,岷倬的神情终于泛起一丝波澜,如梦方醒。
他眼珠缓缓转动,目望东方,眼神幽深。良久之后,嘴唇微动,呓语一般,微不可查念道。
“岱舆仙山……”
……
鹿野。
如今,鹿野被整饬一新,大部分宫殿楼阁都被搬到了下面,竹林潇潇,回归清幽。
青羊观弟子也都被赶出鹿野,各自寻找灵山秀峰,开辟临时洞府。
现在青羊观对外界没有任何抵御能力,至少等第一重护山大阵初具雏形,才算走上正轨,现在全观上下都在忙碌。
李玉斧和申晨此时正在鹿野的一间静室,合力炼制阵器。
申晨能坐上天工盟盟主之位,炼器之道的造诣毋庸置疑,但有些阵器太复杂了,仍需李玉斧相助。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漂浮着一个水球,散发幽幽蓝芒。
水球内部有一杆灵旗,旗面素白,空空荡荡。
申晨表情严肃,将一道道印诀打向水球,李玉斧只需要盯着申晨,模仿他的动作,比他轻松。
吞噬足足上百道印诀,水球终于有动静了,表面水波荡漾,内部生出一条条纤细水流,水流围绕着灵旗极速转动。
忽然有一道水流,像一条鞭子,狠狠抽打向灵旗,旗面猛然一震,反将那道水流吞噬,表面浮现出一道蓝色的印痕。
随着这种情形不断显现,印痕越来越多,形成一个无比复杂的图案,最后爆发出耀眼的蓝光。
待蓝光散去,灵旗落入申晨手里,旗面变成淡蓝色,轻柔如水,胜过世间最好的锦缎。
“终于成了一杆,多谢师兄相助!”
申晨深吸一口气,这些天他浪费了不少灵材,压力很大。
李玉斧看在眼里,劝慰道:“师弟不必急切,以师弟之能,只需潜心参悟,按部就班,定能全部炼成。”
申晨摇摇头,他把这些看作师父对他的考验,决心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收起此旗,申晨又摆出一些灵材,开始参悟下一种阵旗。
就在这时,李玉斧神色微动,望向外面,道:“有贵客到了,为兄晚些时候再过来。”
他飞出鹿野,看到天边飞来一辆鹤辇,仙鹤羽翼洁白,神骏不凡。鹤辇上坐着一位清矍道人,正望着地面。
李玉斧飞身上前。
道人也看到他,主动停下鹤辇。
“真君有礼。”
李玉斧郑重一礼。
来人正是鹤皋真君,当今八景观观主,地位尊崇,修为深厚。
如今甘露禅院、八景观和天昊楼组成三教盟,依然是中州霸主。
李玉斧心知,对方定是知晓青羊观在这里开辟山门,特意前来试探。
青羊观并未掩饰,幻痕被从前线调回,申晨向天工盟告假,其余青羊观弟子,除了肩负驻防之责的,基本都被调了过来。
北海只留下玉奴坐镇。
青羊观重立山门之事,在风暴界传播开来,这段时间已经来了好几拨修士。
鹤皋真君起身,稽首还礼,语气略带感叹,“李观主,未料贵观短短时间便开辟出这般盛景,想必不久便能将此地变为仙山福地。贫道感之,护山大阵未成便如此繁复,定然极为玄妙,可是琉璃仙子的手笔?”
谁都知道,青羊观肯定会重立山门,小小鹿野是容不下的。现在战场暂时陷入僵持,长右族的优势越来越小,青羊观现在动手也是应有之意。
不过,青羊观将山门立在中州附近,不由得他们不重视。
第二千零七十九章 金蟾王
“真君火眼金睛,大阵根基未成,竟能看出来这么多,贫道佩服。贫道突破化神就已有此念,和申师弟一起推演此阵,着实耗费了不少心血。每每遇到难关,便会厚颜向琉璃仙子请教。琉璃仙子甚至帮助我们推演了大阵最关键的部分,对我们帮助极大,无以为报。”
李玉斧向北方拱了拱手,语气诚恳。
鹤皋真君露出艳羡之色,“窥一斑而知全豹,待此阵一成,当是风暴界第一护山大阵!没想到李观主出手便不同凡响,在阵禁之道也有这么高深的造诣。”
李玉斧谦虚道:“真君谬赞了,贫道眼界所限,此阵实则有许多不完美之处,贫道绞尽脑汁,最后只能用一些笨办法,修修补补,勉强维持阵势,想着等以后再慢慢改善。贵观要是愿意重炼护山大阵,或者三教盟合力炼阵,定然远胜此阵。若非是本观的护山大阵,贫道定会登门向真君求教。”
既是宗门护山大阵,自然要避免外人参与,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接着又是一叹,“青羊观根基尚浅,即使知道艰难无比,但为了后辈弟子能有一个容身之地,也不得不为。”
鹤皋真君一笑置之,他并未察觉什么异常,认为李玉斧此言才是合情合理的。
青羊观已有大派气象,门人弟子无数,鹿野早就有些拥挤了,几处别观也容纳不了多少人,且弟子们分散各地,心思彷徨,反而不利于凝聚人心。
现在局势渐渐好转,青羊观选择在这时候开辟山门,尽管显得突然了些,也是应有之义。
他方才确实被大阵的规模惊了一下,没料到青羊观这么大手笔,但转念一想,阵基也才布置了一小部分,通过这些进行推算,难免有失偏颇。
灵阵规模宏大,不代表真的精妙,还可能为了追求威力,将什么东西都加进去。或许就像李玉斧说的,等灵阵布成,只是一座臃肿之阵而已。
当然,琉璃仙子也有参与推演此阵,鹤皋真君不敢下定论。他和李玉斧一起,缓缓向行宫飞去,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地面,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现在算是筹备阶段,青羊观还能允许他们这些外人进来,再过些时日就没得看了。
“咦?”
鹤皋真君果然又看出一些端倪,“这格局……李观主似乎是将整座大阵分而化之,分割成一座座分阵,最后融合为一?”
“瞒不过真君法眼,”李玉斧佩服道,“贫道正是此意,真君认为可行否?”
鹤皋真君捋须道:“凡是灵阵,必能分割,究其根本,任何灵阵布置的过程,其实都是这般先分后合。只不过,李观主似乎将大阵分割的太细了。这么多分阵,嘶……”
鹤皋真君沉默了一会儿,在心中略略推算,然后轻轻摇头,“如此做,固然前半程轻松。待到合阵一步,难度反而陡增,除非请琉璃仙子亲自出手,否则……不知李观主还有何妙计?”
李玉斧坦然道,“琉璃仙子乃一界之柱石,这等小事岂敢惊扰琉璃仙子闭关。贫道也无有什么妙计,待到最后,号召全宗,每个弟子坐镇一座分阵,让他们提前参悟。上下一心,共克此难!”
“这……”
鹤皋真君迟疑,由于不了解大阵全貌,他无从判断这么做是否可行。李玉斧既然敢做,想必是有一定把握的。
不过……
鹤皋真君皱了下眉头,“如果这么做,到那时,贵观很难再分心外物了,而且恐怕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
“不错,”李玉斧点点头,“贫道本想过段时间登门拜访,和三教盟商议一件事。今天正好有机会,便先问问真君的意见。”
鹤皋真君已经能猜出一二,不动声色道,“李观主请讲。”
二人恰好飞至行宫近前。
李玉斧命弟子招待拉辇的灵鹤,请鹤皋真君入殿安坐,方道:“往年几次反攻,真君认为我们有没有得到实质的好处?”
鹤皋真君思索道:“除了打灭长右族的气焰,打乱他们的部署,获得一时安稳,似乎没什么好处。夺回来的地方,慢慢又会被夺回去。”
“正是此理!”
李玉斧颔首,“有人一直在鼓动反攻,但贫道认为此举得不偿失。琉璃仙子正在闭关,不可受到打扰。长右族大军占据西荒,似也只是骚扰,没有大举进犯的欲望。我们不若借此机会休养生息,积蓄实力,暂不去撩拨长右族。”
鹤皋真君陷入沉思,听得出李玉斧是怀有私心的,只有避免和长右族大战,青羊观才能召回弟子,有充足的时间布置护山大阵。
他对此早有预料,却从李玉斧的话中留意到另一个信息。
上次争夺青灵之气后,琉璃仙子便闭关至今,但并未透露闭关的原因。
听李玉斧的语气,似乎就算两族发生大战,琉璃仙子也不会轻易出关。
究竟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有消息说上次琉璃仙子独自拦截长右族族长,身受重伤,但此战结束时,他并未从琉璃仙子身上看出什么异样,不知是不是琉璃仙子伪装得太好。
“传言琉璃仙子此次闭关是在冲击炼虚?”鹤皋真君直接发问。
“不知传言从何而来,连童宫主都不清楚琉璃仙子修为到了何等地步,炼虚期肯定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
李玉斧微微摇头,“贫道倒是期望传言是真的。在贫道看来,除非被长右族攻入腹地,都无须在意。唯有青灵之气才是根本,我们最好的做法便是养精蓄锐,全力抢夺足够多的青灵之气!只要有人能够突破炼虚,便能彻底解决外患!”
见鹤皋真君沉默不言,李玉斧又淡淡说道,“真君有没有注意到,上次大战后,长右族族长也很久没有消息了。”
鹤皋真君不禁色变,但转瞬便恢复正常。
大战过后,长右族族长闭关炼化青灵之气是很正常的,不能简单推断他就要突破。
化神一关尚且如此艰难,若非青灵之气,不知多少道友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何况炼虚?
长右族一直不是什么旺族,偏安一隅,底蕴有限,想必也很难得到什么神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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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瓶颈困锁几百年,再正常不过。
正转念间,鹤皋真君和李玉斧忽然齐齐望向殿外,感知到一股强横气息飞近。
“又有贵客临门,请真君稍待,”李玉斧拱手,又出去迎接。
贵客自西而来,只见天边云霞灿金,好似将天宇镀上了一层金辉。
一名金袍男子破空而来。
此人圆眼阔口,身形稍显矮胖,却是器宇轩昂,具有王者威仪。他身披金袍,金袍上遍布漩涡、麻点状的花纹,组成怪异的图案,但丝毫不损其气度。
望见此人,李玉斧瞳孔微微一缩,遥遥一礼,“不知金蟾王驾到,贫道有失远迎。”
来人正是妖海金蟾一族之王。
妖海妖族和东海妖族习性有别,一族王者都号称某某王,不喜外人称呼大圣或者圣王。
在它们看来,一族之王意味着尊贵。
即使面对一些小族的王者,那些大族也会给予对方王者的礼遇。
妖海妖族,曾经以龙、凤和金蟾三族实力最强,凰王冲击化神时陨落于心魔劫,后继无人,导致凤族逐渐式微,现在仍是强族,但比起蒸蒸日上的蛟龙和金蟾两族,就有所不如了。
金蟾王实力略逊于蛟龙王,仍不可小觑。
“哈哈,本王不请自来,李观主莫嫌叨扰才是。”
金蟾王大笑,声如雷鼓。
笑声震得下方的青羊观弟子气血翻腾,纷纷抬眼望天,却只能看到漫天金辉。
好在笑声很快收敛,金蟾王落到李玉斧面前,拱手还礼,旋即轻咦一声,却是看到了从行宫走出来的鹤皋真君。
他目光一闪,又一拱手,“不料鹤皋观主也在。”
“贫道方至未久,灵茶尚温,金蟾王怎有闲暇出游?”鹤皋真君好奇道。
金蟾王毫不隐瞒,语气随意道:“本王最近修行,侥幸有所明悟,隐隐觉得将要突破某个障关,但缺少一味外药,记得龙鲸圣王珍藏此药,特来登门求取。耳闻青羊观重立山门,便顺道前来道贺。”
闻听此言,李玉斧和鹤皋真君都不由一惊。
仔细端详金蟾王,两人悄然对视一眼,放下心来,金蟾王离突破化神后期应该还有一段距离。
妖族出现化神后期强者,对整个风暴界是好事,但对人族就未必了。
人族缺少道法,妖族却能继续精进,势力越来越强。但因为外部威胁未除,人族无法限制妖族,只能坐视妖族做大。
龙鲸圣王和蛟龙王的修为比金蟾王更深厚,如果连金蟾王都能突破,很可能一连出现三位化神后期大妖。
而人族现在只有琉璃仙子一人,以一对三,人妖两族的地位彻底逆转!
“二位道友不妨去殿中说话,”李玉斧邀请道。
“不忙!”
金蟾王摆摆手,目望下方,视线在大地上逡巡,片刻后精光一闪,“好一座恢宏大阵!”
鹤皋真君微微一笑,“贫道曾言,此阵一成,便是天下第一护山大阵,金蟾王以为然否?”
金蟾王道:“我辈妖族对阵禁之道的了解远不及人族,真君法眼如炬,想必是准的。”
“道友过谦了,”鹤皋真君摇摇头,看向李玉斧,“今日恰逢其会,不妨问问金蟾王的意见?”
“哦?”
金蟾王左右看看二人,“不知两位道友之前在商议何事?”
三人重回行宫,李玉斧命人奉上新的灵茶,将之前的话复述了一遍。
金蟾王没有直接表态,“休养生息,儿郎们少些死伤,是一件好事。不过,本王一人无法作主,还要问问蛟龙王和龙鲸圣王两位道友的意见。”
鹤皋真君端起灵茶抿了一口,隐藏眼底一闪而过的精芒。
如今风暴界最有名气的几大妖王,还有一位北海羽王,修为不及这三位,但也是一域妖族的王者,麾下高手如云,势力强大。
金蟾王不提羽王,却偏偏将龙鲸圣王单拎出来,是刻意在他面前表现和龙鲸圣王亲近吗?
事实上,龙鲸圣王对待妖海妖族并不亲近,反倒和中州人族走得更近一些,毕竟一直比邻而居,知根知底。
可知人知面难知心,非我族类,谁知龙鲸圣王是不是暗中另有谋划?
鹤皋真君暗叹局势复杂,愈发觉得棘手。
以往面对共同的大敌,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生死存亡之际自当齐心协力,其他矛盾都被掩盖。现在局势稍稍好转,各种苗头便开始出现了。
只他们三人,商议不出什么章程,李玉斧的目的也是借他们之口放出风去。
鹤皋真君饮下一盏灵茶便起身告辞,“李观主如果缺少什么用度,只需修书一封,贫道便命人帮忙筹备。”
金蟾王也豪爽道:“本王也有点儿家底,李观主切莫客气!”
“贫道这便先谢过二位道友,”李玉斧自然不会把这种话当真,他们的东西可不是这么好拿的。
鹤皋真君看了金蟾王一眼,“金蟾王不与贫道同行?”
金蟾王打了个哈哈,道:“本王好奇青羊观的大阵,准备再观摩几天,就怕李观主不欢迎。”
李玉斧心中讶异,神色如常道:“岂会!贫道求之不得,正要向金蟾王讨教,此阵有没有什么破绽和错漏。”
“哈哈,那本王便不客气了……”
金蟾王果然言行合一,送走鹤皋真君,跟李玉斧知会一声便飞到地面,毫不客气查看起来,甚至会旁观青羊观弟子做事。
不过布阵尚未真正开始,不虞被他窥探到什么。
李玉斧负手站在行宫前,看着金蟾王一会儿出现在这里,一会儿出现在那里,心中暗忖,“此獠倒是极为上心……”
金蟾王做的光明正大,似乎真的只是好奇,没有什么图谋。
想到师伯就在后山,李玉斧心中没有丝毫波澜,静静看着金蟾王表演。
第二千零八十章 投石入湖
金蟾王在青羊观待了十几日方才离去,他走后不久,又有人前来拜访,来者正是百花谷慕谷主。
百花谷所修功法源自巫族,因与人族并不契合,难求上境,比其他宗门更早遇到瓶颈。得知巫族迁徙过来后,慕谷主果断举宗迁至中州,如今山门紧邻巫族。
巫族在三族中实力最弱,正想扶植一个和他们亲近的人族势力,百花谷正是他们需要的。
百花谷获得方老魔认可,在巫族扶持下,终于将完整的元婴期功法推演出来,慕谷主藉此突破化神期,百花谷在人族的地位日益突显。
百花谷背后站着整个巫族,后面却没有出现高手辈出的景象,慕谷主的修为似也停滞多年,比起百花谷在风暴界的名气,有些名不副实,外界猜测应该还是功法不全之故。
“慕谷主快快有请。”
因为秦桑和百花谷之间的渊源,李玉斧和慕谷主一直交情不错。
双方都小心着维护这份情谊,两宗弟子素有往来。但百花谷在外面代表的是巫族,任何事都要先考虑巫族的利益,不能公然和青羊观结盟。
不过,或许也和秦桑有一定的关系,每每遇到大事,除非涉及到巫族的利益,方老魔不会刻意和他们作对。
慕谷主朗笑道:“得知真君要重立山门,方道友便命在下来问一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援手的地方。”
说话间,他目光扫过群峰,虽然眼力不及鹤皋真君和金蟾王,也能看出这里的阵势不简单。
“正有一事要与慕谷主和方道友商议……”
李玉斧热情邀请慕谷主进入大殿,又将之前的说辞说了一遍。
不久后,慕谷主神色凝重地走出行宫,对李玉斧拱拱手,“事关重大,在下须立刻回去告知方道友,这便告辞,来日再来拜访。”
“慕谷主慢走!”
李玉斧将慕谷主送出山外,立在云端,看着远去的遁光。
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枚棋子,从青羊观重立山门开始,便已在风暴界引起风波。
他们的基本盘乃是北海,之前占据大义,依靠实力和威望合纵连横,压伏各方豪强。如今琉璃仙子长久闭关,青羊观无暇旁顾,而中州的盟友四圣宫也开始有意收缩,那些野心之辈看到机会,应该要慢慢露头了。
师伯此次明显是要一举革除弊病,主动刺破脓疮,刮骨疗毒。希望方老魔能够沉得住气,做出聪明的选择,否则不知巫族还经得起几次打击。
接下来,他们只需专心开辟山门,稳坐钓鱼台,静观天下风云!
李玉斧深深望了眼远方,转身飞入行宫。
……
东海。
碧波万顷。
桂侯离开青羊观后,先在中州转了一圈,主要是好奇大老爷究竟和这个地方有什么关系。既然大老爷没有明确命令,他也不必急切,反正整个风暴界都找不出能做他对手的。
在海上徐徐飞行,吹拂着凉风,桂侯颇为惬意,远远看到海面上出现一座岛屿,神情微微一动,弹指打出一道隐晦波动。
原地静等片刻,海风带来大笑声,“桂兄大驾光临,何不登岛一叙,让在下把酒摆宴,聊表心意。”
虚空显现出黑狮圣王的身影。
秦桑上次来时,介绍他们认识,黑狮圣王还不清楚桂侯的修为,但能做大老爷的门下走狗,他自然不敢有半分小觑,非常热切。
想到此地妖修这点儿修为就敢称大圣、圣王,桂侯就不禁暗暗冷笑。真是一群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等着看大老爷怎么收拾它们!
他表面神色如常,含笑道:“大老爷命我不可暴露身份,还是谨慎点儿为好。此次前来拜访黑狮兄,是有一事想请黑狮兄相助。”
“桂兄但讲无妨!”
黑狮圣王大手一挥,无比豪爽。
桂侯拱手道:“那便先谢过黑狮兄,待事情做成,定会向大老爷为黑狮兄请功。”
此言一出,黑狮圣王变得更加热切,催促桂侯快讲,只听桂侯问道,“黑狮兄应该在妖海妖族安插了一些暗桩吧?”
黑狮圣王目光一闪,本能想要遮掩过去,但立刻意识到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当即点头,爽快道:“桂兄拿他们有用?这是在下的信物,桂兄拿出此令,它们自会听从桂兄命令。有哪个敢不老实,桂兄直接打杀了事!”
黑狮圣王取出一块黄铜妖令,桂侯毫不客气接过来,他想收服下属也不难,但要从头开始,不及黑狮圣王的部署经营多年,用着顺手。
他专为此事而来,妖令到手,便向黑狮圣王告辞。
“桂兄且慢!”
黑狮圣王忙将他叫住,深施一礼“不瞒桂兄,上次见到大老爷后,在下一直惶恐不安,有心为大老爷分忧,弥补往日过错,却不知到底该做什么才能讨大老爷欢心,无所适从。桂兄追随大老爷身侧,深受大老爷倚重,还望桂兄能为在下指点迷津!”
桂侯看他一眼,见他态度颇为诚恳,手捏下巴,反问一句:“你觉得,大老爷要拿捏那些心怀不轨的宵小,难不难?”
黑狮圣王一愣,“桂兄说得哪里话?区区一群土鸡瓦狗,大老爷伸出一根指头就能碾个来回!”
“这便是了!”
桂侯拍手一笑,“结果是注定的,你无论多努力,都无碍大局,也不会让结果变得更好。万一做错了,破坏大老爷布局,反会引来责罚,何苦来哉?”
黑狮圣王面色一苦,“可在下总不能整日待在洞府,无所事事啊!”
“黑狮兄拳拳热忱,在下感同身受,但要揣摩上意,用对地方才行。兄台可知,大老爷真正在意的是什么?”桂侯语气神秘。
黑狮圣王眼神一亮,“请桂兄赐教!”
“清除内贼,甚至灭掉长右族,只要大老爷愿意,也不过反掌之间,但长右族外面还有其他异人族,御族之上还有上族,皆有可能成为咱们的敌人。没有准备好抵御外敌的力量,如何能够大肆动手?”桂侯意味深长道。
“桂兄的意思是,大老爷还有更强的手段,能对抗所有异人族?”
黑狮圣王咽了口吐沫,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不知是……”
桂侯打断他,“黑狮兄现在不需要知道是什么,只知道大老爷将要建造一种法坛,法坛有大用,这才是大老爷最重视的。据我所知,大老爷下一步便准备收复妖海和沧浪海,届时肯定也要将法坛布置到那里。不是每个地方都适合建造法坛的,到时哪里适合,哪里不适合,咱们若能先一步勘探清楚,提前布局,岂非帮大老爷节省了许多精力?”
黑狮圣王越听眼神越亮,只觉被拨开了乌云,桂侯就是他的指路明灯,当即表示甘愿辅佐桂侯,但被桂侯摆手阻止。
“黑狮兄还没想明白关键!”
桂侯一叹,干脆挑明,“大老爷要建造法坛,肯定需要大量人手,分坛遍布各域,同时开建,而妖海和沧浪海无主,由谁来主持?黑狮兄若能训练一队精兵强将,咱们兄弟密切配合,大老爷还会将这差事交给别人吗?”
“经桂兄点拨,在下茅塞顿开!”
黑狮圣王拜服。
“这是我对法坛的一点儿心得,你可以先召集一些信得过的精锐部将,向这个方向训教,等待时机。”
桂侯取出一枚玉简。
黑狮圣王接过来,爱不释手。
“黑狮兄请自便,某去也!”桂侯化作一道遁光,转瞬不见影踪。
桂侯径直西飞,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他不清楚大老爷为何不愿痛下杀手,斩草除根,或者将妖修全数贬为妖兵。
既然大老爷这么做,定有其深意,他考虑的是妖海收复之后,大老爷就算放归一些妖族,定要派一个信任之人进行管束。
除了雒侯和他,还有谁能胜任?
若能谋到这个差事,他也不用一直被固束在箓坛里了。
桂侯眼底泛起精光,期望那些家伙闹得更大一点儿!
……
就在桂侯找上黑狮圣王的时候,金蟾王也进入东海,在茫茫大海飞了一阵,来到一座岛屿前,现出身形,朗声道:“龙鲸道友可在?”
声如雷声滚滚,立刻引发骚动。
岛上妖气冲天,驻扎无数妖兵,伴随着阵阵呼喝之声,一队队妖兵冲出来,妖气滚滚,旌旗如林。
“退下!”
岛内传出威严的喝声,妖兵们令行禁止,转眼便鸣金收兵,让开一条通途。
金蟾王一甩袖,飞入岛中,抱怨道:“道友的行宫未免太多了,让本王一阵好找!”
“金蟾王怎有闲暇来敝府做客?”龙鲸圣王沉声问道。
“来向道友求一味外药!”
金蟾王毫不客气道。
岛屿正中,一片金碧辉煌的大殿占据整座山峰,大殿之内,金蟾王和龙鲸圣王在一个巨型金案两侧对坐,几名貌美鱼娘在旁侍奉。
两位妖族王者的威压太恐怖了,鱼娘们花容紧绷,战战兢兢。
问清金蟾王欲求何种灵药,龙鲸圣王点点头,叫来一个部下,“去沅罗行宫,将此药取来,送给金蟾王!”
“遵命!”
此妖立刻领命而去。
金蟾王感慨道:“道友好威风!堂堂圣王,也能随意呼喝。”
龙鲸圣王变成人形后,身高近两丈,头戴金冠,高大魁梧,手臂宛如铁棒,右臂上缠绕着一条铁索。
他一双铜铃般的巨眼盯着金蟾王,“金蟾王不单单是为求药吧,还有什么目的,不妨一并道来!”
金蟾王两手一摊,“本王确然为灵药而来,道友独霸东海,逍遥快活,种种宝物唾手可得。我们那处在天变前还是不毛之地,夹在人族中间,时刻都有眼睛盯着我们,想寻一味灵药都难。”
龙鲸圣王神情不变,显然不信他这番说辞。
金蟾王顿了顿,意味深长一笑,“不过,来时路上,看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他见龙鲸圣王毫无反应,也不着恼,问道:“青羊观重立山门,道友可知晓?”
“略有耳闻。”
龙鲸圣王道。
“青羊观的护山大阵,道友肯定还没见过,此阵着实不简单,”金蟾王面露赞叹之色,绘声绘色描述他在青羊观的见闻。
龙鲸圣王静静听着,最后淡淡评价道:“这才算是名门大派的气度,之前一副小家子气,本王每次去鹿野都觉得憋屈。”
“灵阵强则强矣,只怕太复杂,牵扯青羊观太多精力。听李观主话中之意,琉璃仙子似乎不会出关相助,青羊观想要独自完成大阵绝非易事。在本王看来,仅仅最后一步,耗费数年甚至十数年都是有可能的,青羊观上下都要被牵绊在这里面。”
金蟾王摇了摇头,不看好青羊观,“李观主声称汇集全宗之力,本王细致推算过,觉得恐怕还不够,他们很可能还要请动一些外援。”
龙鲸圣王深深看了金蟾王一眼,眼睑低垂,“开辟山门,乃宗门大事,青羊观如此慎重,实属正常。只要那时候不和长右族开战,不影响大局,青羊观无论做什么,都和本王无干。莫非道友想要回绝李观主的提议?”
金蟾王说完便在暗暗观察龙鲸圣王的反应,见他神情古井不波,根本看不出什么来,暗道一声老狐狸,打了个哈哈道:“道友又不是不清楚,这些事务都是由蛟龙王作主,本王只是一个信使。到时候,蛟龙王有什么想法,会和道友商议的。”
说到这里,金蟾王想起一事,抱怨道:“道友是不是该在西土留一个联络之法了?之前我们有什么消息,只能送符信给道友,耽搁时间不说,就怕误了大事。我们同为妖族,理当和衷共济,也不知道友在顾虑什么。”
龙鲸圣王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金蟾王看不透龙鲸圣王的心思,不过他早已习以为常,语气一转,又说了些别的事情,龙鲸圣王偶尔附和。
方才好像只是普通的闲聊。
又等了一会儿,取药的圣王去而复返。
金蟾王收起灵药,起身道:“多谢道友赠药,本王急于回去闭关,便不叨扰了,告辞!”
第二千零八十一章 魔修
中州大地,广袤无垠,足够容纳人、妖、巫三族。
各族暂时还不必为地盘而争夺,在各自的领地里休养生息,界限分明。
妖海妖族的领地靠近西荒,在南海之滨,一队队妖兵腾云驾雾,来回巡逻,组成严密的防线,一片肃杀气氛。
某处海面上,一队妖兵飞过不久,海水忽起波浪,哗啦一声,浪花四溅,一头成年鲛鲨浮出海面,张开大口,露出满嘴獠牙。
鲛鲨口中喷出一道水柱,水柱中竟有一头鲸鱼,这头鲸鱼的体型比寻常幼鲸还要娇小。
吐出鲸鱼后,鲛鲨全身僵直,眼睛迅速弥漫上一层白翳,肚皮一翻,顺着洋流飘走,已然死去。
小鲸鱼摇摆着尾巴游进海里,它的眼神灵动,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显然不是普通的野兽。
周围的妖兵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小鲸鱼辨认了一下方向,悄无声息游了一阵,来到一座海岛旁,将脑袋伸出水面,一团青光从嘴巴里漂浮起来,隐隐可见它的喉咙里有一枚圆珠。
青光离体,闪烁了一下,化作一团清水,小鲸鱼立刻闭上嘴巴,甩尾沉入水底。
那团清水在半空蠕动着,先是长出四肢和脑袋,然后是手脚和五官,变化成一个和龙鲸圣王长相一模一样的水人,只是比正身矮一头。
水人幻化成型,眼睛眨了一下,顿时活了过来,气势立变,展现出和龙鲸圣王相似的威压,猛然抬头,望向海岛顶部,目光如两道利剑,在半空撞上另外两道目光。
海岛顶部,荒草包围一块巨石,巨石上站有一昂藏大汉,身着龙袍,气质英武,正是蛟龙王。
蛟龙王将方才的变化尽收眼底,见龙鲸圣王的水灵化身望来,微微颔首,露出善意的笑容。
水灵化身向前一踏,下一刻便出现在巨石边缘。
“道友何事找我?”
水灵化身张口发出龙鲸圣王的声音,但是稍显沉闷。
蛟龙王暗自打量,他也是第一次和水令化身接触,不知是不是龙鲸圣王在东海直接操纵,隔空和他对话。
“金蟾王回来曾言,龙鲸道友功行大进,不久便有望冲击化神后期?”蛟龙王好奇问道。
“这具水灵化身只能维持百息,”水灵化身淡淡道,答非所问。
这是告诉蛟龙王不要废话。
蛟龙王也不着恼,继续道:“听金蟾王说起青羊观的护山大阵,本王赶在青羊观封山之前特意打探过,金蟾王所言并未夸大。”
水灵化身‘唔’了一声。
蛟龙王没有继续在此事上延伸,语气一转,沉声问道:“等道友突破化神后期,不知有何打算?”
水灵化身盯着蛟龙王,一言不发。
蛟龙王一笑,神色变得阴沉。
“这些年,为对抗长右族,我族死伤无数,明明功劳不下于人族,却始终被人族压一头。
“人族居心叵测,为了对抗外敌,才拉拢你我。但每次分多少青灵之气,都要看人族的脸色。幸而我族天赋异禀,否则以后即使驱逐长右族,也要被人族压着,永世不得翻身。
“之前我族势弱,只能潜伏隐忍,待你我都成就化神后期,强弱易变,正是改天换地的时候,道友难道还要继续忍受?”
他的语气带有一丝蛊惑,注视水灵化身,可惜水灵化身没有丝毫神情变化。
蛟龙王嘴角一翘,“道友难道舍不得推翻那个冰美人?冰美人的姘头吸干了本王的化龙池,否则本王也不会身受重伤,险些死在天劫之下,你若能将她收入帐中,也能帮本王出一口恶气。不过,千万别是道友拜倒在石榴裙下,哈哈……”
激将法对龙鲸圣王依然无用,水灵化身淡然道:“长右族也有几个好手。”
蛟龙王收起笑声,听出龙鲸圣王的言外之意。
人族逐渐势弱是因为缺少传承,而长右族有传承、有神通,之前那场战斗,便有几人展现出不俗的修为。
不仅他们的实力在提升,敌人也在变强。
长右族也可能出现一位甚至数位化神后期高手,他们突破也改变不了风暴界的处境,现在还不是内斗的时候。
“本王并非要灭掉人族,我族势强,风暴界合该以我族为首,由我族来分配青灵之气。当然,能引得冰美人和长右族族长两败俱伤,才是对我族最有利的。”
蛟龙王刻意顿了一下,见龙鲸圣王没什么表示,继续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压服长右一族,三族也不可能和睦共处。我等同为妖类,远比异族能够信任,东海和妖海何不联手?”
龙鲸圣王却是不置可否,问道:“道友问过羽王了?”
蛟龙王冷笑一声,“那厮扶植了一个什么御灵宗,和人族蜜里调油,似乎甘之如饴。不过他的道场在北海腹地,紧挨玄天宫和青羊观祖庭,本心未必如此,本王会设法做些试探。”
水灵化身点了点头,终于做出正面回应,道:“本王尚未突破,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
这不是蛟龙王想要的答案,他皱了下眉头,“道友不妨先听听本王的计划,还有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道友要不要见一见?”
“不必了!道友若没有别的事,本王这便告退了。”
水灵化身断然拒绝,身体如蜡烛般融化,转瞬便要化为一滩水。
蛟龙王神情微变,连声道:“本王非是逼道友立刻表态。不过,道友至少要给本王一个两不相帮的承诺。”
“本王需闭关突破……”
水灵化身留下一句话,彻底融化,。
蛟龙王眉心稍稍舒展,“青羊观说的冠冕堂皇,不过是为重立山门,就敢要求所有人配合他们!既然他们先不顾大局,下次三族共议,本王欲要求人族助我族收服祖地,还望道友能够声援一二。”
没有回应,巨石上只剩一片水渍。
就在这时,巨石旁的草丛里飘出一团绿油油的鬼火,飘到巨石上方,火苗摇曳,走出一个虚幻的人影。
人影如同鬼魅,鬼火环绕,面色惨白,毫无生气,在烈日下也散发出着浓浓地阴森之感。
鬼影看了眼地上的水渍,担忧道:“龙鲸圣王拒绝了?”
“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蛟龙王冷笑道,“那厮只会站在胜利者一方,只要我们占据上风,他自己就会靠过来。”
鬼影闻言,神情缓和了几分,但心中仍有疑虑未消,他原本以为,此乃两族之争,龙鲸大圣肯定会答应和蛟龙王联手。
不知龙鲸大圣究竟在想什么!
所有妖族联合发难,人族若不想引发分裂,势必要做出巨大的让步。
只有妖海妖族,力量便弱了许多,他们的计划很可能出现变数。
事实上,蛟龙王心里也没有说的那么轻松,龙鲸大圣隐藏在粗豪面孔和霸道行径下的,是无比深沉的心思,不到最后关头,谁也揣摩不透。
但推翻人族,妖族都会受益,蛟龙王想不到龙鲸大圣背叛的理由。
他抬起眼眸,看向鬼影,道:“接下来就看洪道友的了。”
鬼影微微拱手,“蛟龙王放心,洪某定不负所托。”
蛟龙王盯着鬼影的双眼,阴冷一笑,“本王自然信得过洪道友,但洪道友麾下的其他人,本王却是接触不多,却不知跟脚是否真的清白,是不是都能狠下心来?”
鬼影神色一正,“洪某深知事关重大,亲力亲为,每个道友的经历都亲自调查过,绝对清白。至于能否狠下心来,蛟龙王更加不必担心,这些道友曾经皆是一方魔道巨擘,和洪某一样屠杀无数人。心中唯有大道,就算亿万人死在面前,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只要有益于道途,甘愿做任何事!”
“那就好。”
蛟龙王负手望着中州陆地,“洪道友应当知晓,一旦开始,我们便无法回头了,而你们更没有退路,!”
“哼!我等虽是魔道修士,也可以杀敌,可以立功!他们分配青灵之气时,却将我等排除在外。”
鬼影脸上露出痛恨之色,“幸好苍天有眼,让洪某步入化神之境,他们不仁,休怪洪某不义!”
魔道修士亦有个三六九等,有的因为修炼的是魔功,有的是不愿受种种规矩约束,也有真正的邪恶之徒,心中没有半分善念。
其中最臭名昭著,当属那些无法无天,没有丝毫顾忌和牵绊,偏又修炼的是最邪恶的魔功,动辄行血祭之事。
这些魔修根本无法控制,只要认为于己有利,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天昊楼等魔道宗门也不愿与之为伍,偏偏这么做总能攫取最大的利益,能够脱颖而出,成长为魔道巨擘。
让这些魔修得势,休想他们庇护风暴界,一旦局势危急,他们跑的比谁都快。
风暴界还没到危险到向这种人妥协的地步,不可能将青灵之气分给他们,甚至特意清理过一波,免得前方大战,他们在后方破坏。
这些魔修只能东躲西藏,潜伏忍耐,不敢出来作乱。
不过,随着天地元气复苏,或天纵奇才,或得到逆天机缘,总有人能够独自晋升化神期。
双方大战导致尸横遍野,血流漂橹,也是一些魔修喜闻乐见的。
鬼影便是其一,他身边还聚拢着一批遭受不公的魔修,也是一股不弱的力量了。
青灵之气的诱惑太大了,他们不甘心一直活在阴影之中。
他们也曾想过,不如投敌,彻底倒向长右族,但覆巢之下无完卵,长右族一副赶尽杀绝的态度,一旦风暴界覆灭,他们便也失去利用价值,所以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不过,他们很快接触到蛟龙王,受到蛟龙王招揽,决定投靠过来。
“青灵之气么?”
蛟龙王冷不丁问了一句,“洪道友不怕本王也翻脸不认人?”
鬼影神情毫无变化,“只要人族不灭,蛟龙王就有用得到我等的地方。以后蛟龙王神威大发,接连覆灭长右族、人族和妖族,我等要是讨一些青灵之气便离开这里,蛟龙王独霸天下,总不会舍不得这点儿东西吧?”
“哈哈……”
蛟龙王狂笑,目中精光爆闪,“龙鲸圣王说得对,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洪道友可以先回去准备了,等本王的好消息!”
鬼影深施一礼,“在下告退!”
说罢,鬼影闪身没入鬼火之中,‘啪’的一声,鬼火爆闪,不留半分痕迹。
蛟龙王在原地停留许久方才离去。
海风吹干巨石上的水渍,海岛上又恢复冷清。
……
青羊观。
有秦桑为青羊观量身打造的计划,开辟山门进展一切顺利。
青羊观上下齐心协力,此地已然景色大变,甚至有几处山峰和大江被整体搬移。山河锦绣,已经能够看出几分未来大派的气象了。
在看不见的地下,青羊观牵引灵脉,向选定的主峰交汇,逐渐呈现出百川汇海之势。
看到山门在自己手里一点点儿变好,青羊观弟子心中充满自豪。
如果有人在这时候进来,有可能窥得一丝护山大阵的机密,因此李玉斧不久前便宣布封山,谢绝外客,各派也识趣不再来打扰。
之前接待了太多人,李玉斧担心在他们面前露出破绽,身心俱疲,终于清静一段时间,但也不得轻松,青羊观所有事务都要他亲自安排。
“师兄。”
行宫外传来申晨的声音。
李玉斧开门让申晨进来,“师弟,又一批灵旗炼成了?”
申晨点点头,放下一个芥子袋,“所有灵旗都在这里,可以选一批弟子,开始祭炼了。”
他见到李玉斧神情凝重,问道:“师兄在担忧什么,难道还怕他们反对不成?是不是长右族又有什么动作?”
三族共议的日子快到了,李玉斧早已放出风去,此次聚会便要议定此事。
李玉斧眉头舒展,道:“为兄并非担忧这些,我们主动收缩势力,他们求之不得,岂会反对?但这些人都是心思玲珑之辈,为兄一言一行都需注意,提前在心中预演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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