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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雨打青石     叩问仙道txt下载     叩问仙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零五十章 元、空、圣、祖

    善功。

    听起来和道庭的功德很像,而且用度起来比功德还方便,用道庭功德换取宝物还要去天枢院或北极驱邪院找道官勾销,而在乾州就地立坛,宝物便至。

    善功之制,会不会就是模仿的道庭?

    善功的背后,当也有神庭一般的存在,否则不可能这般玄妙。

    神庭能够受箓、传法、请神,此可传物,而且应当还有其他妙用,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引发的后果却大不相同。

    神庭倾颓,道庭被迫遁入四别治,大千世界似乎默许了乾州推行善功之制。

    “善功像道友说的那么方便,何不推而广之,在八大天州,乃至全部人族地界施行?”秦桑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问道。

    松风居士呵笑,似在笑秦桑天真,“且不论善功是否有诸般好而无一坏处。据说若想入得此门,须被摄拿走一缕气机,方能承纳善功之法。虽然只是一缕寻常气机,并未听闻有什么不便,谁又敢确保没有隐患?而且,一旦我辈修士对善功习以为常,事事依靠善功,便会被其左右。到时候,善功抑或掌控善功之人,岂非便能凌驾在所有修士头上?我等修为低微,天塌了也轮不到咱们去顶,可以不在乎,那些强者大能绝无可能容忍。”

    “摄拿一缕气机即可?”

    秦桑暗忖,乾州善功和道庭神庭确实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不知所谓的‘气机’具体指的什么,若是包含神识之力,他是决然不会答应的。

    纵然不像秦桑猜测的那般,大千世界玄奇秘术数不胜数,说不定便因此产生了因果,不知不觉落入别人指掌。

    他感觉善功背后有大秘密,说不定和大乘小乘之争也有关系,不由暗感自己之前只是走马观花,看到的东西过于浅显了。

    两人并未闲谈太久,说到正事,松风居士开始向秦桑描述他欲炼之物。

    “某尚未给灵阵取名,不过镇压之物有一参照,乃本门的太元令,将来便名之太元行旗。这次炼不成,某肯定要被师兄们嘲笑千年,要是成了,便能嘲笑他们千年,秦长老千万仔细了。”

    见松风居士一脸认真,秦桑向洞府外望了一眼,暗叹果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将和同门的意气之争看得比什么都重。有人称之为赤子之心,但那些小派修士和散修,是不可能有这般心性的。

    他背后也有大树,可现今不仅不能依靠,还要受到牵连,如履薄冰。

    秦桑没见过太元令,认真听松风居士描述太元行旗的设想,自觉他们联手有七成把握能够炼成,松风居士得知后大喜,立刻将秦桑拉向内堂。

    这里已经布置了一尊地火炎炉,诸般灵物也早已备齐,秦桑阻止松风居士立刻开炉的想法,又和他就太元行旗探讨了一番。

    对于此宝,松风居士早已有明确设想,秦桑无法就宝物本身做改动,但可以对炼制之法提出建议,令松风居士受益匪浅,大呼请对了帮手。

    接下来一段时日,洞府中时不时有火光闪烁,岛屿也偶尔传出震动,引起旁人好奇。不过,护岛大阵已开,其他人不敢擅闯,逡巡片刻,各自散去,后来便习以为常了。

    忽有一日,洞府传出畅快之极的狂笑,若非有大阵隔绝,只怕要将整个千迭神阙都惊动了。

    秦桑笑眯眯回到前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细品起来。

    片刻后,松风居士也走了出来,眉宇间带有疲惫之色,却是神清气爽,轻轻振袖,飞出一道紫金光芒,“这壶九簧土是秦长老的了!”

    秦桑接过,见是一紫金葫芦,将之打开,便有一股浓郁的土灵之气扑面而来,肉眼只能看到一团不停旋转的玄黄之气,正是九簧土!

    “多谢居士,”秦桑拱手,将之收起。

    “若非秦长老倾力相助,此宝绝无可能这般轻易炼成,某该谢你才是,”松风居士一摆手,目光一闪,“某记得,秦长老说过要去蓝沙州一趟?”

    “是有此意,”秦桑点头。

    “某正好有一封书信,要送给蓝沙州的一位道友,可否请秦长老代劳?”松风居士问。

    秦桑心中一动,若只是送信,千迭神阙肯定不缺传讯的渠道,何必请自己这个外人,这显然另有深意。松风居士应是念在自己助他炼成太元行旗,以此为借口,为自己引荐蓝沙州势力,结个善缘。

    当然,这封信只是一个敲门砖,能做到什么地步还要看自己,但无疑给了自己一个扯虎皮的机会。

    想到这里,秦桑当即应下。

    松风居士催动真元,挥手写就一封书信,交给秦桑,二人便离开洞府。

    看到松风居士兴冲冲去找同门炫耀,秦桑摇摇头,驾起遁光,继续赶路。

    中途未曾停顿,顺利抵达无眠城。

    和坎州其他仙城一样,无眠城繁华有余,失之流俗,城内灵机远远无法和千迭神阙相提并论。

    之前和二女有书信往来,秦桑早知她们在何处落脚,很快便寻得地方,见是一座建在灵湖之畔的府邸,北靠仙山,南望灵湖,四面荷花三面柳,虽非修行圣地,却是城中难得的清幽去处。

    门楼悬匾,曰虚灵别府。

    行至府前,见大门紧闭,府内似无人,秦桑弹指打出一道灵光。

    灵光触动禁制,旋即便有一人匆匆走出别府,正是古雅。

    看到秦桑,古雅大喜,“秦前辈,您终于来了!”

    众人进入别府,秦桑没有感知到素女的气息,“素女不在?”

    古雅道:“素女前辈一直在蓝沙州,晚辈修为低微,帮不到前辈,前辈便命晚辈留在无眠城操持,她独自去蓝沙州查探,每隔一点时间会传讯过来。半年前,前辈送来符信,说要去做有一件事,早则半年,迟则一年。”

    说着,古雅取出符信呈上。

    秦桑看罢,见信中并未言及是什么事,不过相信以素女的才智,无须为她担忧。

    又问了古雅几个问题,得知她一直留在无眠城,对素女的谋划知之甚少,要等素女回来,才知道她打探到了多少消息。

    算下来,素女应该快有消息了,秦桑想了想,决定暂且不急于去蓝沙州,再等一等。

    转入内院。

    院中还有一座内湖,灵气充沛,湖心岛上,有几名少年男女,或坐在亭中,或盘膝石上,正在修持某种法咒。

    望见众人,少年男女匆忙起身,整齐站成一排,等众人登上岛,躬身行礼,“参见祖师。”

    继古雅之后,虚灵派本宗又传了许多代,她在这里开枝散叶,却并未收徒,而是以祖师名义开一别府。

    秦桑注意到,在这群少年中还有一老人,亦是修为最高的,金丹修士。

    “前辈命我找一些人手,最好在无眠城扎根下来,作为以后联络之地。晚辈思来想去,不如在这里收几个弟子,传一脉道统,自家后辈足可信任,还可为宗门开枝散叶。由于不知道前辈的意思,晚辈便自作主张,传下本门道法,开辟这座虚灵别府,传授他们炼器之道。”

    古雅指向老人和他身旁的青年,“这对祖孙姓彭,家传有残缺道法,凭此入得仙门,晚辈见他们资质不错,便都收入门墙,其他人也是晚辈四处寻觅,挑选出来的。”

    秦桑点点头,有虚灵派这脉道统,他便无须做其他布置了。不过,这些小辈修为尚且不足,等以后安顿下来,需派一名高手来坐镇。

    “老夫也曾借鉴虚灵派道法,受益良多,你们当专心修持,莫让祖师失望。初次见面,老夫便传你们一术,待修为有成,常常参习,和师门道法相印证,当能明悟玄机,”秦桑说着,屈指一弹,数道青光没入众人眉心。

    众人微微一颤,顿觉脑海多了一篇秘术,极为玄奥,他们现在的修为还无法理解。

    看到此术,古雅面露惊喜之色,发现此术竟极为契合虚灵派的炼器之术。虚灵派许多道法依托于炼器之道,炼器精进,对自身修行大有裨益,说不定能借助这门秘术将宗门道法推进一个层次。

    飞升之后,虚灵派和许多风暴界的门派一样,面临修为大进而无道法可修的尴尬局面。

    由于没有飞升修士反哺下界,即使风暴界的名门大派,门中所传正法也不会超过化神期。当然,若有谁从剑阁带出大传承,则另当别论。

    古雅一直就有这种想法,没找到机会,不料秦桑先想到了。她记得师尊曾答应秦桑阅览虚灵派典籍,暗叹有当日之因,方有今日之果。

    “给他们是上篇,此乃下篇,”秦桑交给古雅一枚玉简。

    虚灵派原只是元婴传承而已,秦桑创出这种秘术,乃举手之劳。

    秦桑不得不思考,以后像虚灵派这样的宗门该何去何从,他不可能一一为他们推演道法,只能想一个通行之策,给不甘道途断绝之人一个选择,比如建坛传箓,授雷部正法。

    他手里不只有道庭雷部的功法,还有碧水寨等传承,只要是炼虚级别的功法,便足够风暴界修炼了。

    那些无法做出突破的道统,只会渐渐无人问津,散如云烟。

    当然,道法不会白白授予,如此便能在春风化雨间使人心归附,化解内忧。

    古雅肃穆敛容,郑重行礼,“谢前辈赐法!”

    命弟子们回去修炼,古雅又取出一个芥子袋,“这些是素女前辈和晚辈购得的灵材,秦前辈请看还有什么疏漏?”

    秦桑略一查看,大为满意,如此一来,建造雷坛和传箓法坛的所有灵材都已集齐,接下来可以专心寻找风暴界了。

    让古雅留心素女的符信,待古雅领命退下,秦桑将擎甲和擎乙兄弟二人叫上前来。

    他手里还拿着一枚玉简,里面是素女她们这些年收集的异人族消息。

    沉吟少顷,秦桑看向一脸忐忑的二人:“你们在此运功行法,让老夫看看你们举父一族修持的是何法门。”

    “是!”

    兄弟二人不敢拒绝,就地坐下,运功调息。

    秦桑略微感应,心中已然有数。

    举父一族双臂生来粗壮有怪纹,天生神力,不经修行,成长到少年便能生撕虎豹。稍加修炼,激活双臂神通,还会衍生出种种蜕变。

    举父一族,乃至整个异人族的修行便着落在天生神通之上。

    这和妖族的血脉之力又有区别,异人族的天生神通,往往是和身体的某个器官或者部位伴生的。

    《天妖炼形》引星元精纯血脉之力,血脉和星辰联系加深,诞生法相,和天上一枚暗星呼应,血脉之力更像是炼化星元的引子。

    而异人族深信先祖之道方是正道,族人在出生之后,体内就传承着先祖的一丝本源,只是有的显著、有的稀薄。

    不断挖掘自己的神通,便能逐渐向先祖靠近,其他无论炼体、吐纳,乃至各种外物,都是为这个目标服务,可以说先天神通便是他们的道基,修为越高,越接近先祖,甚至化身成为先祖!

    异人族的境界划分和人族大有不同,共分元、空、圣、祖四境,而又有相通之处。

    所谓元境,乃初元之意,意为初生之本,对应人族炼气、筑基、金丹和元婴四个境界,在异人族也分为元境四阶。元境修行,专注自身,就像人族修士一样,到达元婴期方才触及‘道’的皮毛,仍要打好自身之根基,方可迎来质变。

    到达空境和人族一般,能够勾连天地之力,反照自身神通,对应人族的化神和炼虚两个境界,据说也拥有和人族修士一样操纵天地元气增益自身。

    异人族圣境对应人族的合体境界,这等强者很少光明正大在异族领地行走,其修行有何变化,又拥有何种能力,素女也并未查探到。

    至于祖境,便和人族大乘期相当了,异人族认为修到那个地步,即可返还本真,化身先祖,是以称祖。

    和人族大乘修士一样,异人族的祖境修士,却是连传说都没有流传,世人只知晓有这个境界存在而已。

第二千零五十一章 水天二部

    擎甲、擎乙兄弟现在是元境三阶,和金丹期一样也有初中后期之分,他们正处于后期,不过刚迈入此境未久,离下次突破还有段距离。

    秦桑看着兄弟二人修炼,感应其体内变化,发现举父一族传承功法可以视为一部炼体之法,但和人族的力道功法不同,他们在修炼的过程中还有一步,便是不停搬运气血,灌注双臂。

    他们的双臂仿佛有两个无底洞,不断吞噬气血,但也并非白白吞噬,在双臂内部又发生了不为人知的玄妙变化,之后还会反哺自身,不会将气血吞噬殆尽,如此生生不息,运转一个周天,修为便增长一丝。

    “这应当就是异人族说的,不断精进先天神通,寻觅先祖本源。先天神通即是其道基所在,被异人族视为本命……”

    秦桑暗道异人族的修行果然特别,在异人族有祖境修士传说,说明他们将这条路走通了,从先天神通里找到了一条大道之途。

    他感应了片刻,将兄弟二人叫醒,又询问了几个关于举父一族的问题,二人知无不答。

    接着,秦桑取出一个玉瓶,“试试将里面的四还膏炼化。”

    四还膏是一种能够辅助人族修士炼体的丹药。

    兄弟二人谢过秦桑赐药,打开玉瓶,嗅到浓烈异香,擎甲鼻翼微动,感应四还膏药性,欣喜道:“启禀大老爷,我们肯定能够炼化四还膏!在洛华观时,族中立下功劳,洛华观上真赐下的丹药,基本都是人族的力道灵丹,族中长辈都视若珍宝。”

    他们盘膝坐下,按照秦桑传的服药之法,将四还膏敷在体表,催运气血,药力缓缓渗入体内,炼化之后果然大有精进。

    秦桑点点头,又命令道:“你们互相出手,只许用自身神通。”

    “是!”

    擎甲和擎乙面对面站定,他们自幼便一起成长,从未分开,修持的法术,受到的教导都一模一样。

    只见两人同时抬起右臂,手臂传出一阵关节爆响,筋肉紧绷,接着黑纹明显闪亮了几分,浮现妖异黑芒,有奇异的气机流转。

    紧接着,兄弟二人手掌大张,同时向对方抓去,虚空泛起涟漪,旋即传出一声爆响。

    他们中间的虚空迸发出明显的灵波,尚未向四周扩散,便消散于无形。

    秦桑看在眼里,他听兄弟二人说过本族神通,知晓他们现在施展的是突破元境三阶后,从族中学到的撕空掌,能够隔空摄拿敌人,甚至可以禁锢道术。

    随着异人族修为提升,除了其先天神通衍生的蜕变外,族中还有传承依托于先天神通的秘术。

    又看了一会儿,秦桑便命他们退下。

    这也是为接下来的雾海之行做准备,秦桑心中暗忖,比起人族,异人族也不易对付。

    人族之中,绝大多数修的都是五行之道,只要确定其根底,除了那些大派传人,对其接下来的手段,大致能做到心里有数。

    异人族则不然,不同的部族有不同的先天神通,遇到不了解的异人族,之前的经验根本无法套用在对方身上。

    素女也在玉简中对此有过评价,有的异人族神通非常霸道,完全不讲道理。

    若像举父一族,有着明显的特征,能够猜出他们的先天神通和双臂有关。但也有异人族难以从外在判断,遇到他们只能随机应变。

    将玉简里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秦桑心念微动,出现在千钧戒里的小洞天中。

    这些年以来,秦桑每有闲暇,便会进入小洞天探索,由于每次只能停留很短时间,数不清进来过多少次,终于只剩一个地方。

    秦桑径直落在小洞天最高的山峰,面前是一座高坛。

    这座高坛是整个小洞天里最特殊的地方,秦桑把它留在最后,是想从其他地方找到一些线索,不过他已经将别处的殿阁都打开了,并未找到有用的东西。

    就好像在千钧戒被毁之前,这座小洞天便已经被废弃了。

    时间紧迫,秦桑目光迅速扫过高坛,着重关注那些有别于人族风格的地方,片刻后身影一晃,闪身至高坛之上。

    高坛非常完整,看起来并不缺少什么东西,如此一来,这种高坛的威能或许依旧存留。

    感应一番,秦桑却没有发现放置灵石的地方。

    炼虚修士能够手捏灵石,但不代表灵石就没有作用,在很多场合,譬如催动灵阵和特殊法器等等,灵石仍是无可替代的。

    “难道需要祭礼和祭品?”

    秦桑想到巫族的传承,但没有直接出去,盘膝坐定,以神识勾连高坛。

    忽然间,天生异象,虚空不稳,秦桑连忙收回神识,不敢再做停留。

    原本空荡荡的静室里,秦桑的身影悄然浮现,回归大千。

    当他遁入小洞天,大千世界便了无痕迹,只留下一个无形的隐蔽道标,在小洞天剧烈动荡之前,只要没有波动泄露出来,外人是很难察觉的。秦桑谨慎确定过此事,所以才认为遇到危险之时,可以遁入小洞天避难。

    轻轻摩挲千钧戒,秦桑面露沉思之色,他方才试图激活高坛,并未引发什么奇异之事,但生出一种明悟,似乎缺少什么东西。

    “难道必须修炼相应的功法秘术,才能催动此坛?”

    秦桑微微皱眉,回忆那一刻的感受,感觉又像高坛本身不全导致的。

    “或许还有其他高坛,彼此呼应,方是完整,至于这座高坛是主还是次,就不为人知了。”

    思索良久,秦桑决定暂时不予理会。

    倘若高坛一直沉寂,对小洞天没什么影响。如果真的出现异状,说明还有其他碎片,说不定又是一场机缘。

    秦桑还不明白,将一个洞天炼制成一件法器意味着什么,但可以肯定,日后若能籍此领悟出一二,定会受益匪浅!

    做出决断,秦桑便又取出记录《洛华梦解》的玉简,继续参悟。

    在秦桑抵达无眠城的第三个月,古雅突然匆匆走进内堂,触动静室的禁制,听到里面传出秦桑的问询,回道:“素女前辈有符信到了!”

    静室自行打开,古雅走进来,呈上一道符信。

    秦桑抬手摄来,破开禁制,看到信中的内容,目光微微一闪。

    素女准备做那事的时候,秦桑还没有决定何时启程,是以并未告知她们。

    不久前,素女看到古雅传讯,方知秦桑已经在无眠城,立刻来信,信上标明了一个地址,并催促秦桑尽快出发,赶去和她会合。

    这么急切,素女难道遇到了什么麻烦?

    可能和素女之前做的那件事有关,可惜信中并未写明,他们也不知晓究竟是什么事。

    秦桑看向地址,在蓝沙州一处叫浊浪海域的地方。

    事不宜迟,秦桑长身而起,道:“此处别府安排妥当了?我们今日便动身,去蓝沙州,以后未必有时间回来。”

    “这么快?”

    古雅一惊,立刻意识到素女那里可能出了什么问题,连声道,“都已经准备好了,还有些小事,晚辈这就去安排。”

    古雅匆匆回到湖边,召集所有门人弟子,目光扫过众人面庞,看向老人,“胡鳍,你随我来。”

    胡鳍领命,随古雅来到一处内院。

    这座小院之前是别府的禁地,古雅严禁任何弟子靠近。

    古雅回身,对忐忑的胡鳍道:“我将随前辈离开无眠城,尚不知多久才能回返,以后便由你执掌此处别府,教导那些弟子修炼。”

    胡鳍大惊失色,他深知散修的苦楚,还以为又要被抛弃了,扑通跪下,“弟子定勤加修炼,请祖师不要……”

    古雅看穿他的想法,哭笑不得,摆手阻止,“你想哪里去了?你们入得门墙,便是我虚灵派弟子,只是时机未至,还无法将你们带回师门,此处别府实则非常重要……”

    她指向紧闭的房门,“内有一座大阵,日后便由你负责镇守。以后一旦有师门传令,阵中会有灵光浮现,你须遵令行事。此责任重大,你当以守阵为第一要务,并约束其他弟子。”

    胡鳍神情一缓,忙道:“弟子定认真值守,须臾不离别府!”

    古雅点点头,又取出几枚玉简,其中两枚是被封印的,“这是后续功法,你突破元婴,我若尚未回来,可自行修炼。这两枚玉简有本门历代祖师留下的修行心得,但切记不可贪多,唯有修为到了方能将封印打开。”

    她在虚灵别府倾注了不少心血,万一风暴界不存,这里将是虚灵派唯一一脉香火。

    安排好诸般事务,古雅匆匆走出别府,秦桑和剑奴已经等着了,三人离开无眠城,脚下生云,飞向东海。

    无眠城和蓝沙州之间并无大挪移阵,是以只能自行飞遁。

    大乘修士不显于世,除非发生什么大事,合体修士也极少在外行走,炼虚修士就已经是常人认知中的顶尖强者了。秦桑只消放出一缕气机,没有不开眼的家伙敢来打扰。

    从无眠城往东飞遁十数日,越过一片空荡荡的海域,岛屿便陡然密集了起来,不乏城池坊市和修行者,便知已经进入蓝沙州了。

    因为靠近坎州,他们看到的还都是人族修士。

    素女早就传回蓝沙州的海图,秦桑省了探路的麻烦,认清浊浪海域的方位,路上甚少停歇,终于抵达浊浪海域。

    浊浪海域被人族的势力控制,但他们时不时便能看到妖修和异人族往来,光明正大,人族修士也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蓝沙州远不如坎州安稳,一路行来,秦桑他们遇到了无数次斗法,争斗随处可见,这里许多修士身上都带着戾气。若非秦桑的气息将宵小震慑,他们说不定也会被卷入几场争斗之中。

    当然,蓝沙州亦有很多安全的地方,譬如浊浪海域这种,大多上面都有大宗门、大势力,立下规矩,冒犯他们的威严只有死路一条。

    由于不知素女身边有没有危险,进入浊浪海域,秦桑让剑奴和古雅在一座仙城等着,独自去见素女。

    根据符信上的指引,秦桑很快到达地方,是一座小型的坊市。

    他不急于进去,在外观望一番,岛上修士往来,一切正常,并未发现什么异状,便进入坊市,来到一处庭院前。

    刚触动禁制,庭院之门立刻大开,传出素女惊喜的声音,“秦兄来得好快,事情好办多了!”

    秦桑进入庭院,见素女俏生生在堂前相迎,上下打量,见她气息完足,并无伤势在身,心下一缓,问道:“你急唤我来,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小妹是来探路的,哪里会无端树敌,”素女一笑,“秦兄进来说话,小妹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正要秦兄拿主意。”

    二人在堂中坐定,素女道:“秦兄应该看到我之前送回去的消息了吧?”

    秦桑颔首:“这几年,我也打探到一些,不如你在蓝沙州查到的翔实,你可是又查到了什么?”

    素女‘嗯’道:“异人族为在大千世界立足,不同的部族之间,也认为同属异人一族,将人族和妖族视为外敌,遇到能够威胁到异人族的危险,一致对外。

    “不过,异人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每个部族都是割据一方的诸侯,不愿被其他部族干涉,同时这些部族也会联合起来为本族争取利益,如此不免产生争端。

    “其中最大的两股势力分别是水部和天部,两部囊括九成以上的部族,水部以鲛人一族为首,羽人一族则是天部的王者,两部之间并不和睦,亦常有斗战。

    “其中水部的领地更靠近坎州,是以我们能在蓝沙州接触到的都是水部之人。只有寥寥几人知晓长右族这个名字,但不知其领地在何方,我怀疑长右一族位于雾海更深处的天部,而且绝非大部族……”

    秦桑也认同素女的推断,沉吟道:“接下来要做的那件事,与此有关?”

    素女点点头,“不错!之前小妹意外得知,两个疑似来自天部的异人族,不知何故来到了蓝沙州,不过他们身上的麻烦不小。”

第二千零五十二章 海棠书院

    “什么麻烦?”秦桑问。

    素女道:“得知此事后,我便想将他们找出来,但在调查的过程中,发觉还有一股势力在暗中寻找他们,好在发现及时,我遁入暗处,同时调查这股势力,最后确定是蓝沙州的一股异人族。这二人也感觉到了危险,行踪飘忽,竟一直没有被锁定,但他们毕竟势单力孤,在蓝沙州没有外援,四处躲藏,估计快山穷水尽了……”

    “你是想在那股势力手下,将他们救下来?”

    秦桑领会到素女的意图。

    风暴界被困锁于雾海,他们要去风暴界,势必要穿过异人族领地。若像他们猜测的那般,长右一族乃是天部部族,甚至可能要从水部横穿过去。

    几名人族修士,长时间穿行于异族领地,隐藏地再好也难免遇到意外,迟早会被识破,异人族并非没有高手,而且各部都有独一无二的神通。

    对于雾海,他们可以说完全不了解,找一位异人族向导是很有必要的。

    这二人无论什么身份,能从天部逃到蓝沙州,便能将他们从蓝沙州带回天部。

    再者,找到风暴界以后,如何处理和周边异人族的关系,也煞费思量。雾海里可不只一个长右族,就算他将长右族灭掉,还有其他异人部族。

    异人族强者乐见于长右一族灭掉风暴界,而一旦风暴界有灭掉长右一族的能力,他们定不会坐视不理,势必出手干涉。

    若想在雾海获得长久的安定,最好的办法是从异人族内部入手,寻找支持者,这二人说不定是一个契机。

    “他们的修为应当不弱吧?”秦桑紧跟着又问了一句。

    素女嗯道:“两人肯定都是空境强者,至少有一人是空境二重,相当于我们的炼虚期,但还不清楚具体的修为。他们神通很是玄妙,可能和隐匿、幻化有关,否则不可能逃这么久,连底细都还没露出来。”

    顿了顿,素女又无奈一笑,“让秦兄见笑了,小妹现在连他们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呢。”

    “尚不知他们是何部族?”

    秦桑有些意外,“有没有查到他们为何逃亡到蓝沙州?那些异人族为何追杀他们?”

    “因为担心被发现,小妹不敢大肆探查,得到的消息却是不多。设法从异人族势力打探到的说法是,这两名天部之人脱离本部族,一路逃到蓝沙州,身上肯定有大秘密,甚至可能偷了什么宝贝出来。即使没有,在异人族中,修为对应着地位,这两人肯定是某个部族的重要人物,将之锁拿回去,便是大功一件,鲛人定有丰厚赏赐。当然,这说不定是他们故意放出来混淆视听的,外人无从得知真相,”素女将她打探到消息都简要描述了一遍,好让秦桑做判断。

    “大秘密?异人族的宝贝?”

    秦桑若有所思,他自不会被这种说法诱惑,异人族的宝贝再好,未必适合人族。

    “这么说,寻找他们的异人族高手不在少数,想将他们带出来,无异于虎口夺食啊!有没有发现其他势力插手的迹象?”

    见素女摇头,秦桑松了口气,只需要面对异人族,压力便小很多。这种情况,无须考虑合体期强者,如果异人族派出圣境强者出手,早已将那二人擒下了。

    “你想必已有成算,已经发现他们的踪迹了?有没有办法赶在其他异人族出手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将他们带走?”

    秦桑心知,以素女的心智,肯定已有谋画,才会将他急召过来。

    只要不遇到异人族的圣境强者,秦桑自信即便不敌,当不难脱身。但异人族的神通玄奇莫测,难以防范,能不起冲突最好。

    “很难!我一直盯着那些异人族,从他们的行动中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判断出那两人行踪可能被发现了,肯定有异人族高手盯着,不可能悄无声息将他们带出来。其实,若非异人族担心其他势力插手,没有大肆搜捕,我们根本没有漏洞可钻。”

    素女神情凝重,又道,“即使提前接触到他们,我们也很难取得他们的信任,倒不如在他们危急之时现身,他们只有和我们一起走。之前小妹一个人,不敢弄险,既然秦兄到了,或可一试。”

    秦桑沉吟不语,片刻后问道:“他们现在藏在什么地方?”

    “海棠书院!”素女道。

    “海棠书院?”

    秦桑微怔,回想起路上听过这个名字,据说有些特别。

    “海棠书院也是蓝沙州的一方霸主,和其他势力很不一样,是一个宗门,但也是一座传道授业、教导万民的书院。海棠书院在蓝沙州颇有名气,但并非因为他们的实力。”

    素女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好笑道:“顾名思义,海棠书院重经典、尊礼义,认为天下之人有礼有节,万事万物莫不遵礼法,方是大治之世。

    “人之初,性本恶。对待下民,当引导他们读书,使人人成为君子,读书万卷便知礼节荣辱,压制邪念戾气,是以名曰书院。

    “正因如此,在海棠书院治下,任何事都有法度规制,尤其对于外来之人,极为严苛。他们将外面的人称为外毒,认为放任他们进入治下,浊流侵袭而不加限制,久而久之势必污染礼节之士,使得风气大坏,动摇书院根基。所以外人想要进入海棠书院,须得获得允准,而且要时刻尊奉书院规矩,否则轻则驱逐,重则刑罚加身。

    “是以,海棠书院向外颁布有四君子令,外人手持君子令,方可进入。

    “四君子令有梅兰竹菊四种,不同的令牌,能去的地方、能做的事情等等都有明确的限制。其中以梅令最高,菊令最下。

    “能够获得四君子令的,都是海棠书院认可的人和势力,一旦行止不符合海棠书院的要求,立刻便会将君子令收回。

    “海棠书院没有有教无类的理念,认为人乃万物之灵长,大千当以人族为尊,异族的地位与禽兽无异,是以君子令几乎不会发给异族。那两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躲进海棠书院,令那股异人族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海棠书院的种种规矩,听起来有些怪异,但在知晓大乘之道后,秦桑都不会觉得奇怪。

    “这么说,我们想要进入海棠书院找人,也不容易?”

    素女点头,“即使是海棠书院认定的君子,初次接触,也只能授予菊令。此后历经考验,逐步提升,行事无一错漏,才会被授予最高的梅令。不过,也不是无有变通之法,我这些年结交了几位道友,付出些代价,可以设法谋得一枚竹令,留在浊浪海域便是为了方便行事。”

    竹令乃是第三等,能到的范围比菊令更大,但听素女的语气,似乎还不够。

    “那两人藏在竹令范围之外?”

    秦桑心知,海棠书院能立下这种规矩就有能力维护,肯定有探查手段,防止外人越界。

    “不错,到时候,我们可能要冒一些风险。”

    素女看着秦桑,她已经将所有利弊都说清楚,就看秦桑如何衡量了。

    天部异人难得,错过这次机会,他们只能先接触水部异人,后面再更换向导,平添许多麻烦。

    当然,素女敢有虎口夺食的想法,是因为她见过秦桑和离羽宫二宫主斗法,知晓秦桑的实力深不可测,否则她不会行险的。

    素女说罢,秦桑陷入沉思。

    追杀对方的那股异人族势力不弱,倒也不足以让他畏惧不前,但在动手之前,准备越充分越好。

    想到这里,秦桑心中一动,道:“我或许可以谋得一枚更高的君子令。”

    素女有些诧异,君子令等级越高越难获得,她在蓝沙州探查多年,也只能得到竹令,不知秦桑有什么办法。

    这时,秦桑站起身,道:“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妨一试。竹令也要取,你这里需要我做什么?”

    秦桑这么说,便是下定决心动手了。

    “暂时不需要帮助,小妹都已准备好了,”素女起身相送,“小妹等秦兄的好消息!”

    秦桑点点头,毫不迟疑,走出坊市,化作一道剑光遁走。

    途径古雅和剑奴所在的仙城,秦桑唤他们出来,指点了一个地方。素女将退路都考虑好了,一旦他们得手,便躲入此地,可以避开异人族的耳目。

    古雅和剑奴帮不了他们,提前去那里等着。

    交代完毕,秦桑径直飞出浊浪海域,取出松风居士的书信。此信要交给一位法号玄骧的修士,此人背后的势力名叫流年小轩。

    秦桑打探过了,流年小轩在蓝沙州虽称不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相当于六州堂之于中州,接下来就看千迭神阙和松风居士的面子有多大了。

    ……

    悠南岛。

    此岛孤悬于一片汪洋中心,方圆数千里再没有其他大岛,却人气旺盛,不断有遁光离开、落下,岛上有一座规模庞大的仙城,极为繁华。

    秦桑提前收起遁光,驾一白云,不疾不徐飞来,确定是信上的地址。

    入得城中,秦桑很快找到流年小轩。

    从外面看,流年小轩更像一处能够品茶静气的地方,没有丝毫铜臭气。

    一名样貌、气质俱佳的少女,袅袅婷婷迎上前来,温声相询。

    秦桑直接道明来意,“吾受人之托,有一封书信送给贵轩的玄骧道友,不知玄骧道友在否?”

    少女收起笑容,敛身一礼,“请前辈随婢女去雅舍稍待,婢女立刻向上禀报。”

    秦桑被请入雅舍,一杯灵茶尚未品完,一位中年修士便匆匆而来。

    “阁下便是玄骧道友?”秦桑起身,施了一礼。

    “正是在下!敢问道友法号?”玄骧还礼,“不知是哪位道友送信给在下?”

    “贫道姓秦,忝为五行盟客卿长老,来蓝沙州之前,受松风居士委托。书信在此,请道友过目。”

    秦桑将信送上。

    “原来是秦长老,失敬失敬!”

    玄骧神情又郑重了几分,告了声罪,将信上的禁制检查了一番,“确实是松风居士。”

    秦桑坐下来,静静品茶。

    玄骧看罢,将书信收起,看向秦桑,“松风居士所言之事,在下已知晓了,不日便会命人给松风居士送去,却是有劳秦长老不远万里,将信送来。”

    “举手之劳而已,”秦桑云淡风轻。

    玄骧却不这么看,以往松风居士有什么吩咐,知会一声即可,此番特意命人送信,其中的含义,他自然能够领会。

    更何况,五行盟客卿长老这个身份,足以引起他的重视。

    “松风居士的朋友,便是在下的朋友。秦长老亲至蓝沙州,定有要事,有什么是在下可以做的,但讲无妨。”

    没想到此人这么爽快,直入正题,秦桑面露犹豫之色。

    玄骧见状道:“敝轩之前遇到危难,仰仗千迭神阙方才度过,秦长老不必客气。”

    既然如此,秦桑便不迟疑,道明自己的来历,相信以流年小轩的势力,应当不难得到君子令。

    “君子令?”

    玄骧皱眉,“竹令和菊令,倒是不难,不过……秦长老可是要寻找某种灵物,敝轩之中,或有收藏。”

    秦桑拱手,为难道:“事关秦某的一个秘密,请恕秦某不便透露。”

    玄骧了然,不再追问,沉吟道:“秦长老有所不知,整个蓝沙州只有寥寥几人有资格获得梅令,在下最多只能为秦长老谋来一枚临时的兰令。”

    “临时的?”秦桑皱眉。

    玄骧颔首:“相当于请一位兰令的主人,为道友做担保。最多持续一个月的时间,期间犯了错,罪加一等。秦长老须得记得,在时限结束前离开。”

    听出玄骧的语气似有深意,秦桑心中一动,问道:“万一秦某不慎坏了规矩,不会牵累到道友吧?”

    玄骧自信一笑,“除非秦长老公然打上书院!仅仅担保而已,海棠书院的规矩那般多,谁能保证绝不犯错?不过扯皮罢了,在下的地位不是这么容易动摇的。”

    秦桑起身一礼,“那便有劳道友了,秦某定会谨言慎行!”

第二千零五十三章 司幽

    秦桑回到浊浪海域,素女也拿到了竹令,二人即刻动身,赶往海棠书院。

    浊浪海域地如其名,此处海水较之别处明显浑浊一些,当看到清澈的海水,便知出了浊浪海域,海棠书院在浊浪海域北方,中间隔着一片不知名的汪洋。

    不知名也就意味着无主,没有任何法度,乃是蓝沙州最混乱和暴力的地界,也是最容易一夜暴富的地方,这种地方在蓝沙州比比皆是。

    二人中途未有停歇,临近海棠书院,修仙界明显安定了许多,偶尔看到几个身带戾气的修士,也都收起狞恶之状,谨小慎微,不像在别处那般桀骜不驯。

    海棠书院重君子之礼,但在别人看来,绝非什么善男信女。若有人在附近作恶,不幸被海棠书院察知,即使在书院之外,海棠书院也不介意派人将之擒住,美其名曰训诫。

    据说一旦被送进海棠书院的大牢,不管多么凶神恶煞之人,都会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平生所做的恶事都吐出来,论罪刑罚,下场便是牢底坐穿,休想再出来。

    “前面便是海棠书院了。”

    素女取出一张海图,查看之后道。

    秦桑张目望去,只见碧波万顷,一座小岛也无,没有修仙者,也没有感受到禁阵的波动。

    海棠书院治下极广,若要将整个海域封锁,隔绝外毒,必须布置一座规模极为宏大的大阵,海棠书院或许有这个能力,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理论上,秦桑和素女可以收敛气息,暗中潜入海棠书院。不过海棠书院定有探查之法,而且他们要到处寻找异人族的踪迹,说不定要在这里停留很久,这么做有诸多不便,非是长久之计。

    不如持君子令,光明正大在海棠书院活动。

    空旷的海面上,一个人影也看不到,秦桑和素女维持着原本的遁速,不疾不徐向前,也没有刻意掩饰气息。

    不多时,秦桑神色微动,收起遁光,望向东方,接着素女也感觉到了,那里有两名修士向这里飞来,目标明确,显然是找他们的。

    “海棠书院果然有隔空探查之法,”秦桑沉声道。

    素女轻点螓首,思索道:“我们若用秘术隐藏,他们应该发现不了。不过越靠近书院枢机,探查手段肯定越强,秦兄取得一枚兰令,行事便方便许多。”

    二人在原地等了少顷,天边飞来两道长虹,落到他们面前,现出一高一矮两位长衫文士。

    其中一名中年文士有化神修为,打量素女一眼,心下凛然,拱手道:“这位上师有礼,在下谢渊,忝为此间射曦亭亭父。”

    他们已经了解过,海棠书院将治下划分为诸‘亭’,亭父便是一亭之长,此外还有多位仙官兵将,辅佐亭父治理。

    素女上前一步,敛身还礼,客气道:“谢大人有礼,妾身到访贵书院,有一要事。路经大人治下,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说着,素女将竹令取出。

    她和秦桑商量,兰令有时限,便不急着取出来,先用竹令行事,必要之时再以兰令示人,反正拥有竹令之人有资格携带几名扈从。

    谢渊双手接过竹令,检视一番,在竹令上留了一道自己的气机,还归素女,“此令为真,上师请自便。”

    若是修为低微之人,免不了盘问一番,但素女这等强者,性情难料,威严不容冒犯,到了后面,自会有人与之接触。

    “多谢!”

    素女又是一礼,脚下生云,带上低调站在一旁的秦桑,破空而走。目送他们离去,谢渊发出一道符信,便返回自己的治所。

    竹令开路,接下来果然畅通无阻,他们最后在三观亭暂且停驻。三观亭便是竹令能够到达的最远的亭治之一。

    他们将落脚之地选在抚越岛。

    海棠书院重君子之礼,形成一幕仙民共居的奇景,在那街旁茶肆,常常能看到修仙者和凡人面对面辩经的景象,被凡人辩得哑口无言也时有发生,却不能以道法压人,只有俯首认输。

    这一日,素女不知去了何处,秦桑在茶楼要了壶茶,听到上层有人争论,便上去凑个热闹,发现竟是两名金丹修士在争论一株灵草的归属。

    灵草是二人共同发现的,不知因何起了矛盾。两人争的面红耳赤,争执不下,唯有以手段论高低,但他们接下来的举动着实令人匪夷所思,竟是以飞花令论输赢!

    修仙者过目不忘,背诵诗词歌赋算不得什么本事,飞花令须当场作诗,由对手限定格律意境,而且不能是打油诗,须得引起旁人叫好才行,否则便要罚酒,罚酒三杯是输了。

    二人不断作出诗句,引得茶楼里叫好声不断,秦桑暗呼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他环顾众人,几乎都被飞花令吸引,对诗词的有着极大的热情,堪称狂热,反倒无人在意那株灵草是什么。

    “秦兄何不上台一试?”

    素女从外间回来,见秦桑看得津津有味,不由调笑道。

    秦桑呵呵一笑,没有接茬,“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是亲眼目睹,为兄也想象不到这一幕情景。”

    二人向外走去,其他人仍被飞花令吸引,没有注意到他们。

    素女回头看了一眼,道:“他们应是文榜修士。”

    海棠书院列文武双榜,上榜之士俱为俊杰,可入书院修行。两榜特点分明,其中文榜修士一心精研道法经义,几乎不涉猎道术神通,并不注重斗法,崇尚文斗。不过,只要海棠书院不倒,也无须他们与人斗法。

    走出茶楼,秦桑传音问道:“异人族有大动作了?”

    这段时间,他和素女分头打探消息,已经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素女点点头,神情凝重道:“情况有些不妙,异人族的动作比我们预料得更快,也可能那两名天部异人出了什么变故。”

    秦桑眉头一皱,“确定两名天部异人藏在九思亭?”

    “不出意外,就在九思亭!那些异人族动用各种手段,有几位高手早早便潜入九思亭。前段时间,忽然又送进去一批人手,这么多人,不可能隐藏太久的,估计近期便会动手。”

    素女的语气并不轻松,本以为异人族会徐徐图之,那样他们便有足够的时间布置,如今局势陡然紧迫起来,他们也必须随之而变。

    “九思亭,我记得须得兰令方能到得吧?”秦桑道。

    素女轻叹,“那些异人族在蓝沙州经营多年,有这种手段倒也正常,之前小看他们了。”

    “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去九思亭!”秦桑连洞府也不回了,直接向城外走去,冷声道,“即使没有漏洞可钻,也可设法让他们提前暴露,将水搅浑!”

    走出仙城,二人立刻驾起遁光。

    素女传音道:“毕竟是海棠书院的地盘,局势不明,暂时不必惊动他们。小妹之前在那股异人族的势力中埋下了暗手,原本想着时机成熟就能发挥作用,只能提前唤醒了。”

    二人横穿三观亭,来到亭治边界,换秦桑以兰令开路,中途遇到一些小麻烦,皆轻松化解,抵达九思亭附近。

    以免打草惊蛇,他们并未用兰令开路,收摄气机,小心潜入进来。暗中飞驰了一会儿,见无人阻路,二人便放下心来,向素女打探到的地方疾驰而去。

    他们沿途尽可能避开灵岛仙城,最终在一座荒僻岛礁上停下来。

    素女沉心感应片刻,盘膝坐定,道:“那枚棋子就在附近,请秦兄为我护法。”

    秦桑应了声是,袖袍一挥,四周海雾蒸腾,将岛礁隐藏起来。

    素女闭目,掐动印诀,施展秘术,片刻后陡然睁开双眼,双瞳变得幽深无比,仿佛能将别人的心神吸摄进去,目光微微一转,望向一个方向。

    紧接着,一种隐晦的波动从她双瞳散发出来,波动奇异莫名,很快便消散于无形。

    与此同时。

    远处的一片海域。

    这里岛屿众多,人烟稠密,几乎每座岛上都有城池,生活着无数凡人,修仙者亦不罕见。

    可是无人知晓危险临近,在这片岛屿的外面,有一群不速之客正潜伏在海面之下,形成一个包围圈,将这里包围起来。

    他们静静潜伏在这里,隐而不发,静待时机。

    一簇生机旺盛的海草漂浮在海里,却不会因洋流冲刷而到处移动,海草像是一个大的蒲团,此时上面正盘坐着三个人,天光透过海水撒在他们身上。

    他们拿定秘术,又借助族中上尊赐下的宝物隐匿,即使有修士从海面上飞过,也察觉不到。

    三人的样貌有些古怪,长有一双灰毛尖耳,形如狼犬之耳。

    这时,中间一人神色微动,从定中醒来,左右看了看同伴,沉声道:“两位兄台,你们且先盯着这里,我想起一事,去去便来。”

    两名同伴被惊醒,有些意外,“上尊正在布阵,令我等镇守此地,吉兄还要去做什么事?万一被上尊发现,降下责罚……”

    “上尊图谋之事应该不会这么快,还需要准备一段时间才能发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那人向外看了一眼,沉声道:“此番几位上尊联合,还如此慎重,对头肯定实力极强,万一选择我们这处逃跑,危险的就是我们了,必须未雨绸缪,尽可能多准备保命之法。我之前便在炼制一件护持之宝,已经快要完成了,此宝可由我们三人共同御使,威能更强。不过炼制之时的动静不小,只怕会惊动对头,我离远一些,或许能赶在发动前炼成,你们遇到什么问题,再传讯叫我。”

    两人对视一眼,道了声也好:“吉兄速去速回!”

    那人点点头,脱离海草,悄无声息浮出水面,认定一个方向遁去。

    素女双瞳异色渐渐褪去,轻舒一口气,道了声“来了”,并简单解了一下原委。

    原来,在发觉那股异人族势力之后,素女便想在他们内部埋下暗桩,最终选定这个名叫吉诌的人,种下识种,想要将他控制。

    此人出自犬封一族,追随一位空境二重的异人族强者,地位颇高,能够接触到机密。以素女之能,悄无声息控制这种高手也不容易,因为还要防范被异人族强者识破。

    识种之法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一旦识种在其体内孕育出一眼神泉,此人依然对自己的身份深信不疑,但对于素女的命令,都会不折不扣执行。

    素女每隔一段时间,便设法接触此人,打入一枚识种,如今神泉尚未孕育,强行催动,此次过后识种便会丧失全部威能,有些可惜,但为了打探消息不得不做。

    那人浑然不觉已经被人控制,落入岛礁之上,眼神空洞,好似陷入了沉寂之中,浑浑噩噩。

    不多时,素女解了法术,看向秦桑,神情有些古怪。

    “此人知道不少消息,查出来了,那两名天部异人乃是司幽一族。”

    秦桑留意到素女的神情,“司幽一族难道有什么古怪?”

    “世间有阴有阳,司幽一族却是自为牡牝!”

    一些特殊的虫兽和草木精怪,也存在这种现象,但在智慧不下于人族的生灵中就比较少见了,素女不由啧啧称奇,难怪之前连他们是男是女都没能查清。

    “正因为阴阳归于一身,司幽一族拥有一种特殊神通。司幽族人眉心长有一空窍,其内阴阳互转,亦是灵机孕生之地,可以孕生灵兽,听其指挥,是以每个司幽族人都有强大的伴兽,至多能孕生四头。

    “和人族的御兽修士不同,因伴兽寄托空窍灵机而生,和司幽族人实为一体,不仅精通变幻之术,还可以和本尊在一定范围内互转,从而化解危难。除非将本尊和所有伴兽一齐灭掉,否则很难将他们杀死。

    “不过,此法亦有限制,比如每次运用此法,那头伴兽便会暂时消散,需要等一段时间才能重新孕育。

    “那两名司幽族人现在只剩最后一头伴兽,藏在前面某座岛上,那些异人族正是要困锁伴兽,待本尊动用神通互转,一举擒获!”

第二千零五十四章 收网

    知晓了司幽一族的神通,这些异人族的布置基本清晰明了。

    由于司幽族人和伴兽心意相通,而且随时能够让这头伴兽消散,所以提前擒捉伴兽是行不通的,反而会打草惊蛇,需等本尊主动施展互转之术才能动手。

    如此一来,他们必须兵分两路,一部分守在此地,另一部分去逼迫那两名司幽族人。当然,如果司幽族人不愿施展互转之术,执意和他们对耗下去,他们也是乐见其成的。

    秦桑和素女对视一眼,这些异人族的高手分开,无疑对他们极是有利。

    但由于事发仓促,素女的许多布置都无法借用,从哪里入手,以及动手的时机,都要好好考虑。

    秦桑嘴唇微动,传音说出自己的看法。

    素女目光一闪,“秦兄的意思是,我们便守在这里,等两名司幽族人施展互转之术,直接将人抢过来?可万一司幽族人有所防范,并未选择互转,而是全力从另一处突围,或者来不及施展互转之术便落败,又当如何?”

    秦桑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只有你我二人,力量薄弱,若是分头行事,很可能两头都落不得好,反倒不如盯紧一方。那些犬封族行事如此谨慎,可见两名司幽族实力不俗,想必不是这么容易败亡的。假如他们能够再度逃出生天,我们只需继续盯着犬封族的行动,以后还有机会。”

    这其中还有一层考虑,他们一起行动,万一遇到危机可以彼此帮衬,救下司幽族人只是为了找一个向导,若因此让自己身陷险境,就得不偿失了。

    素女也想通了个中关窍,点头道:“就依秦兄之言。”

    说罢,她又在吉诌身上使了几道法诀,和秦桑一起,化遁无形。

    他们走后不久,吉诌如梦方醒,呆板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摆脱了法诀影响。

    但他对之前的经历一无所知,仿佛那段时间从他身上抹去了,他只记得自己辞别两名族人,然后顺顺利利来到这里。

    他的目的并非炼制什么护持之宝,而是为了一种特殊的晶石。

    到来不久,他便发现此地有这种晶石,此晶石对犬封族修行有极大好处,因为担心其他族人眼红,强行和他分润,遂按捺不动,好在这些晶石藏于岛礁之下,又被灵脉遮掩气机,非常隐蔽,以后可以再找机会采掘。

    随着这段时间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吉诌心知很可能要发生一场大战,担心会摧毁此地,便找了个理由,脱身出来。

    他俯下身来,双耳微微抖动,一晃遁入海底,沿着礁石不断下潜,最后找到了一个天然洞窟,潜入进去,果然看到点点亮光,一枚枚龙眼大小,夜明珠般的晶石镶嵌在洞壁上,唾手可得。

    吉诌不敢大意,采掘晶石会动摇地脉,只要泄漏一缕气机,都可能被外人察知。他双耳又是一动,耳廓颤动间,一圈圈灰色的波纹扩散出来,向一枚晶石落去,片刻之后,那枚晶石光芒一闪,掉落下来,被吉诌接入手中,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他如法炮制,将一枚枚晶石采下,心中无比欣喜,直至采完所有晶石,施法探查,发现地脉深处没有晶石了,只在这里才有孕育,方才作罢。

    不过,他并未立刻返回,既然用祭炼宝物为理由,还得做做样子。

    这种三人联手御使的宝物,他手里确实有一件,威能差强人意,应当能够糊弄过去。

    等了一会儿,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吉诌离开岛礁,潜回原处。

    见到他回来,两名犬封族人神情都是一松,问道:“宝物可炼成了?”

    吉诌应了一声,神色如常,取出一个黑色的圆盘,道:“这里换我盯着,两位兄台轮流祭炼此宝。”

    二人大喜,忙伸手接过。

    吉诌浑然不觉,正有两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那些晶石都是别人安排的。

    随着识种被催发,吉诌恢复了原状,他自身没有感到任何不对劲,即使犬封族强者当面查看,也发现不了异常。

    见无异状,秦桑和素女不再关注此人,转而尝试感知犬封族强者的位置。耐心在外围等了许久,他们并未发现炼虚级数的气息,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不得已,秦桑将天目蝶唤醒,终于找到了犬封族布置的大阵脉络。

    二人就此商议之后,确认应该不是什么极为强大的困锁之阵。布置这么复杂的灵阵,很难遮掩住所有波动,很容易惊动两名司幽族人。

    他们布置的大阵,应该只是为了遮蔽此处灵机,蒙蔽海棠书院的探查手段。

    只要斗法之时不被立刻察觉,他们可以迅速解决对手,从容撤走,待海棠书院发现,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确定是这种阵法,秦桑和素女便试着潜入进去,果然没有暴露,可是依旧没有找到主阵之人。

    主阵之人很可能自封在某个宝物之中,借之藏匿,否则在天目蝶面前定然无所遁行。即便如此,天目蝶还是发现一处异样,因为无法出手试探,秦桑和素女只能一直盯着那里。

    “不急,大阵成型的刹那,主阵之人隐藏地再好也会有一丝气机泄漏……”

    秦桑传音道,和素女一起耐心等了起来。

    又过了数日,秦桑忽觉虚空传来轻微的震荡,同时有两道隐晦的气机一闪而逝,正待寻觅之时,却又无影无踪。

    若非他们一直凝神戒备,也察觉不到。

    气机正是从天目蝶发现的那个地方泄露出来,同时有一抹幽芒闪现。

    秦桑看向素女,素女显然也察觉到了,语气郑重道:“两个空境二重高手。”

    秦桑点点头,“应该都是初期。”

    若只有这二人镇守此地,秦桑和素女联手,将人劫走应该不难,可秦桑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视线扫过下方一处处岛陆,无数凡人修士在此生息,还有各种异类、妖兽,不知哪个才是司幽族人的伴兽,不过他们只需盯紧那两名空境二重强者即可。

    秦桑和素女提振起精神,大阵已成,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

    一座高耸的山峰耸入云端,几乎将岛屿占据了大半。

    山中松柏翠竹,雾霭不散,看起来是一处上好的修行之地,可惜灵气稍显稀薄,除了几个不入流的小宗门,在这里修炼的更多是散修。

    山峰东面,面朝大海,地势陡峭,凡人难以攀援,却有一团团灵光。

    每一团灵光都是一处散修洞府,不乏华贵的庭院,有的已经在这里繁衍数代血脉。

    其中一团规模较小的青光中,只有一座在山壁开凿的洞府,望去颇为简陋,正有一名妇人在洞府徘徊,时不时眺望向山外,神情焦急。

    终于看到远处飞来一道青光,妇人眉头舒展,忙将阵禁打开。

    青光径直落入洞府,现出一个青衣汉子。

    妇人打量一眼,担忧道:“夫君气息这般急促,可是受伤了?快将这瓶御血散服下!”

    她取出一个玉瓶,双手举至额前。

    “多谢娘子。”

    青衣汉子接过玉瓶,行礼道谢,方才将灵药吞服。

    海棠书院重礼,夫妻、道侣之间亦是相敬如宾,虽海棠书院不会插手别人房中事,但风气使然,皆习以为常。

    服下灵药,青衣汉子气息平复,又是一礼,并取出一个木匣,“多亏娘子之前炼制的几瓶御血散,为夫此行颇是顺利,将那朵锦贤花争来了。”

    “如此,昙儿有望炼成影形咒了!”

    妇人大喜。

    这时,里面传出脚步声,一个柔弱少年被惊动,从定中醒转,也是一丝不苟行礼。

    “昙儿见过父亲!见过娘亲。”

    妇人急将木匣交给少年,“这朵锦贤花是你父亲拼命争来的,昙儿快去炼化!”

    少年看了看青衣汉子,谢过爹娘,拿起玉匣返回静室。

    看着少年背影,妇人眼角垂泪:“昙儿虽文榜失利,只要炼成影形咒,还可争取武榜。你我此生无望大道,昙儿若能入得书院,我也死而无怨了。”

    青衣汉子搂着妇人的肩膀,面露感慨之色,还想劝慰几句,神情忽然一凝,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猛然抬头望向天外。

    与此同时,半只脚踏入静室的少年脊背僵直,缓缓转身,神情冰冷,和之前大不相同,仿佛换了一个人。

    “伱们……”

    妇人满脸惊愕,忽然失去意识,软倒在地。

    父子二人却看都不看她一眼。

    “终是来了!没想到我们躲到这里,他们也不放过我们!”

    青衣汉子表情扭曲,语气充满愤恨,他的声音也随之大变,苍老而尖利。

    少年不言,迈步向洞府外走去,踏出一步,从体内涌出灰白气息,身影一阵模糊,接着像是脱掉了一层皮,有另一个人从皮囊里走了出来。

    皮囊依旧是少年模样,有着少年的气息,内部则已空空如也,委顿在地,生机也随之消散,彻底死去。

    父子二人实则是两名司幽族人所化,此刻发现强敌来袭,自己已经暴露,不必再隐藏了。

    从少年体内走出的也是一名少年,面如冠玉、凤目丹唇,皮肤白皙,长相俊美异常,雌雄莫辨。

    随着那人现身,盘绕在少年皮囊上的灰白气息一收,没入那人眉心,只见其眉心处有一枚圆珠,像是后来镶嵌上去的。圆珠澄澈,内中似有气机流转,颇是神异,愈发衬得那人气质不凡。

    另一名司幽族人也现出原形,此人面容苍老,眉宇间有一丝灰败之气,不过从此人身上感觉不到丝毫阴柔之意。

    二人站在洞府前,仰望天穹。

    只见天上风云忽至,眨眼之间便阴云密布,仿佛张开了天幕,将方圆海域尽皆笼罩在下面。

    老者凝望片刻,长叹一声:“少主,敌人此番定是有备而来,我们只怕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少年面色微微一变,“夏常侍何出此言!我们还有一头伴兽在外,敌人上次被我们用族中秘术蒙蔽,定以为我们伴兽俱亡,不会有所提防,见机不谐,我们仍可脱身。”

    “就算此次脱身,我们以后再无伴兽可用,而敌人一直盯着我们不放,被囚困不过是早晚之事,”夏常侍黯然道。

    少年神情焦急,“他们在这里兴风作浪,我们还可以把海棠书院的高手引过来……”

    “海棠书院不会插手的,只会将我们都驱逐出去,仍然无法化解危局。”

    夏常侍心中已有决断,摆摆手阻止少年,决然道:“老奴知少主心地良善,但唯有如此做,才能让少主脱身!少主须得记得,无论如何,只有一直活下去,方有一线希望,务必惜身!”

    说罢,夏常侍对着少年深深一礼,“老奴有负主公所托,无法继续侍奉少主左右,以后只有少主一人,千万保重!”

    少年一言不发,紧咬嘴唇,嘴角渐渐渗出血丝。

    夏常侍一叹,面露决绝之色,大袖一挥:“请少主随老奴出去迎敌!”

    说罢,纵起遁光,化作惊虹,主动冲向天宇。

    天穹之上,云海之巅,正有两人立于云端,俯瞰下界。

    其中一人和吉诌一般,长有狼耳,不过其耳廓长有一圈圈细纹,如同漩涡,仿佛通往另一个空间的通道,正是犬封一族的强者。

    他身边之人则身穿白袍,将头脸都罩住,看不出是哪一族。

    犬封族强者名叫吉良,双目如电,透过乌云,射向禁制中的洞府,发出一声冷笑,“已经确定那个小的是司幽一族的少主?”

    “此乃权老亲口所言,吉兄难道怀疑权老的判断?”

    白袍人自信道,“司幽族中,尊卑有别,上乘秘术都被皇族把持。那个老者既然是常侍一流,此人拼命护持之人,定是皇室血脉!”

    吉良玩味道:“可惜最近雾海未曾来人,不知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堂堂司幽族少主竟然流落到蓝沙州。不过这倒是我们的机会,只要将之生擒,带回去呈给上族,定有丰厚赏赐。兄台准备的如何了,此番许胜不许败,权老可在一旁看着呢。”

第二千零五十五章 亡命

    “两位道友已将他们的神通手段向我展示过了,原本只我一人,同时变幻出两位道友,是做不到毫无破绽的,交手几次便会被对手察知,何况那老常侍的修为远胜于我。但只要吉兄将权老所传大阵完整布置出来,借助大阵,以及吉兄帮忙掩护,当不难瞒天过海。”

    白袍人说罢,身上腾起一阵白烟,身影扭曲了一下,飞速淡去,融入白烟之中。白烟蓦然收拢,虚空之中仿佛有一个空洞,将白烟吸纳进去,只余下一个白点。

    紧接着,白烟又从空洞里面涌了出来,但这次分化成了两股,烟尘缭绕间,竟各自幻化出一道人影。两人拥有不同的面孔,衣着打扮也和白袍人没有丝毫关联。

    其中一人长有狼耳,和吉良乃是同族,明显是犬封族人。

    另一人身着劲装,乃是一名女子,英姿飒爽,她的五官和人族没有区别,但背后长有一条毛茸茸的长尾。

    刚现身时,两人皆神情呆板,等若死物,眨眼之间,他们的眼神便灵动起来。观其神态举止、血肉毛发,分明是两个大活人,找不出破绽。

    不仅活灵活现,两个人的气息也截然不同,而且都是空境二重初期的高手,相当于炼虚初期,难以想象他们是由一个人变出来的。

    吉良打量二人,绕着那名犬封族人转了一圈,啧啧称奇:“兄台的神通当真了得,我和吉筇朝夕相处许多年,若非提前知晓,也可能误认为这是真的吉筇。”

    女子一言不发,纵身跃入云海,眨眼消失不见。

    那名犬封族人呵笑一声,用沙哑的声音道:“我就是吉筇!”

    吉良颔首,向下方瞥了一眼,沉声道:“吉筇,万事俱备,接下来大阵便由你来操控,你还有没有什么补充?”

    吉筇耳朵动了动,“为防气机泄露,我等最好在旁策应,由兄台担当主攻,如此压力都在兄台身上。”

    “无妨!”

    吉良摆摆手,一脸自信,“那个小的应是刚突破空境二重不久,不足为虑。老的虽有空境二重后期修为,但他们一路潜逃至此,不知经历了多少场恶战。上次我们三人围攻,便几乎将他们逼上绝路,不得不耗损元气施展互转之术,可见他们早已是强弩之末。距离上次大战还没有过去多久,他们恢复不了多少的。”

    听他这么说,吉筇神情却并未放松,提醒道:“他们毕竟出自司幽皇室,不定还藏着什么手段。”

    “真有这等手段,藏到现在不用,必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除非走投无路,他们肯定不会轻易用出来。我们只需贯彻缠斗和消耗之策,逼得他们再次损耗元气,和最后一头伴兽互转,绝了他们的退路。到时他们再被削弱一层,接下来就看权老的了,”吉良胸有成竹,对此毫不担心。

    吉筇见他都已考虑到了,点头道:“两个虚弱之人,权老自不会惧他。不过权老要的是活人,我们须得尽可能消磨他们。”

    正在二人传音交流时,察觉到两股气息向天上冲来。

    吉良冷笑一声,“未想他们还敢主动出击!”

    吉筇神色微动,微微拱手,也和之前的女子一般,遁入云涛。

    吉良身旁空无一人,淡淡看着两道虹光,像是在看两个死人。

    二人现出原形,气息毫不掩饰,强大的威压顿时降临在这片海域,即便是冲着天上去的,也使得附近的生灵惶惶不可终日。

    如此强绝的气息,是他们毕生从未见过的,以往亭父偶尔巡视到此,但也不会当众放出威压。他们只觉得自己和蝼蚁无异,身下的岛陆也是那么不堪一击,对方反掌之间便能摧毁。

    虹光直上云霄,一往无前,吉良却能看出此乃外强中干,不由又是一声冷笑,张开五指,大手向下一按。

    霎时间乌云狂卷,无穷无尽的云气向他下方汇聚,形成一个乌黑巨掌。

    巨掌遮蔽天宇,周围诸多岛陆的生灵皆能望得,每一根手指都如同天柱一般,带着能够毁天灭地可怕伟力,向地面落来。

    他们毫不怀疑,一旦巨掌落下,所有岛陆和生灵都将被一掌抹消,但他们毫无办法,根本逃不出巨掌的掌心。

    面对横压而来的巨掌,两道虹光也显得微不足道,眼看便要被一掌拍熄,突然绽放出幽蓝玄光,玄光极是浓郁,好似幽幽水波在天穹荡漾。

    ‘哗啦!’

    虚空仿佛震动了一下,所有生灵都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水响,便见天上现出两个庞大的轮廓,竟然是两头妖鲸!

    司幽一族的伴兽并非凭空幻想出来的,必须以世间真正的生灵为参照,假如选择一些强大生灵,更是要取得它们的精血方可。雾海之内,九成地域乃是汪洋,司幽族选择伴兽,至少有一头是海中生灵。

    那些海中霸主,如蛟龙鲸鲨最受青睐,而司幽族皇室多选择一种名为布天的妖鲸!

    施展互转之术而消散的伴兽和被敌人强行打灭不同,被人打灭之后,在重新凝聚之前,会彻底失去这头伴兽。现在他们只是暂时无法据此施展互转之术,对敌时依然可以借用伴兽之力。

    此时,那名少主和夏常侍皆身化布天鲸,一大一小两头巨鲸悬空,一眼无法同时望见首尾,巨口发出洞彻幽冥的长鸣。

    “哞!”

    下方之人只听到两声牛吼,呆呆看着天上,看到两头巨鲸动作一致,一头撞向巨掌。

    ‘轰!’

    巨掌满布裂纹,随即崩散,天上的乌云也被搅动,风起云涌,幽波激荡,战场一片混乱,彻底隔绝了下方生灵的视线。

    这一记惊天动地的碰撞,却没有多少余波散发出去,灵机被遮蔽了,海棠书院浑然不知。

    见己方布置奏效,吉良放下心来,正欲专心对付强敌,耳尖轻轻一颤,察觉到异常,发现两头布天鲸都只剩一具迷惑视线的皮囊,两名司幽族人不见踪迹。

    吉良不慌不忙,从袖中祭出一物,对准云海的一处抛了下去。

    一道黑色流光直直落向那里,流光中的宝物显现出来,乃是一块黑色的玉珏。

    砸下之时,玉珏变得大如山岳,沉重万分。

    这时候,两侧也传出破空之声,一灰一白两道锁链洞穿重云,锁链的另一端连接着云海深处,被人操纵着打向玉珏砸落之地。

    三道攻击齐至,无与伦比的强大威压更是提前锁定了这片云海,旋即虚空微微扭曲,两名司幽族人被迫现身,接着竟又化作了两只妖鸟。

    这一次,两人的伴兽并不相同。

    那名少主的伴兽乃是一头赤羽妖鸟,此鸟的体型不大,身体却颇为修长,长长的脖颈和尖喙以及流线型的身体,双翅合拢起来,身体便如一支长箭。

    夏常侍的伴兽乃是一头骨鸟,此鸟并非没有血肉,而是血肉都长在了骨头之内,洁白的鸟骨裸露在外,形成坚硬的骨甲,像一头骷髅鸟,体型也极为庞大,双翼张开,不逊于布天鲸。

    骨鸟双翼大张,轻易便将赤羽妖鸟遮蔽在身下,竟要独自承受来自三方的攻击。

    ‘呼!’

    ‘唰!唰!’

    玉珏和锁链攻至,骨鸟身上传出阵阵哗啦啦的响声,像铁环碰撞之声。

    它身上多处闪现银芒,其骨缝间竟真的有一个个铁环,这些铁环彼此勾连,骨甲之外又多了一层铁环甲。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碰撞,三道攻击同时打中骨鸟,骨鸟猛然向下坠落,发出一声尖鸣,全身爆发出重重异光。

    异光散去,骨鸟身上部分铁环破碎,它依旧顽强护持着赤羽妖鸟向前疾飞。

    “想逃?”

    吉良冷哼,没想到对方方才还气势汹汹,刚交手就要逃。

    他当即拿了个法诀,玉珏牢牢镇压住骨鸟身上的铁环,同时两道锁链也再度甩出,改变策略,各自勾住一个铁环,骤然绷紧。

    前冲之势受阻,骨鸟却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身体一抖,竟主动将所有铁环卸下。

    此举亦在吉良等人预料之中,在御使玉珏的同时,吉良身上有咒言之音响起,声音竟是从他耳朵里传出来的。

    骨鸟刚挣脱束缚,心中陡然升起危兆,接着身体便被血光笼罩。

    在它头顶上方,虚空一片血红,不知何时多了一张诡异的血图,正对它脊背落来。

    危险不仅于此,左侧泛起阵阵黑潮,一股衰灭之意不断侵袭着它。右侧只有一点银芒,声势却比另外两道都更加惊人,乃是一支银色长箭,贯空而至。

    之前曾有过交手,夏常侍深知这三道攻击的厉害,身躯微微一僵。

    吉良露出自信的笑容,自信足以将对方逼回来。不料,两名司幽族人接下来的举动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骨鸟仰首怒啸,骨甲瞬间由白色转为赤红,血焰蒸腾,夏常侍竟在燃烧自身精血。当血图落下,不仅没能发挥出应有的效用,反若资粮,血焰立时暴涨。

    ‘轰!轰!’

    黑潮和银箭摄入血焰,依然没能泛起波澜,只见两人变成一团火球,以惊人的速度飞遁。

    吉良的脸色变了,又惊又怒。刚一交手对方就做出拼命的举动,这不符合常理,对方明明还有退路,这么做只会让自己陷入虚弱,得不偿失。

    难道权老判断错了,对方的伴兽其实都散去了,已经被逼上绝路?

    又或者,对方想要用这种手段将他们惊退?

    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阻止,绝不能被对方逃掉,即使还有权老盯着,他们势必颜面大损,而且还会把海棠书院的人引过来。

    想及此处,吉良发出一道传音,双耳呼扇了一下,灰色的波纹蔓延开来。波纹速度极快,扩散至血焰上方。

    吉良本尊一动不动,全力御使神通,虚空中的波纹越发醒目和急促。

    这不仅是他一人之力,身化双人的白袍人亦在全力操纵大阵相助。虚空之中又有两道人影若隐若现,和吉良呈犄角之势,将血焰包围。

    ‘呼呼呼……’

    血焰处于漩涡的正中心,一道道波纹疯狂压来。

    无论血焰的速度多快,漩涡始终存在,夏常侍和少主都无法脱离漩涡中心。吉良和白袍人的气机和波纹勾连在一起,随漩涡而动。

    下一刻,三道身影齐齐闪烁了一下,瞬移一般,再度现身时,向漩涡中心靠近了一分。

    与此同时,夏常侍身上的压力陡然猛增,遁速大降。

    随着三人不断闪烁,波纹几如实质,漩涡中心的压力到了堪称恐怖的地步,血焰的速度越来越慢。

    “该施展互转之术了吧?”

    吉良冷眼看着血焰,不信夏常侍还会做无谓的挣扎。

    事实正如他所料,见无法脱身,血焰之势一缓,夏常侍似乎收起了燃烧精血之法。

    但在下一刻,血焰轰然爆发!

    吉良被血光淹没,难以置信看着眼前的一幕,他能够感觉到,夏常侍这一刻竟然将所有精血都点燃了。

    血焰之中。

    骨鸟垂下头,看了赤羽妖鸟一眼,它眉心处一个状如眼睛的晶石。晶石红的耀眼,吞噬了夏常侍几乎所有精血。

    “走!”

    赤羽妖鸟听到一声大喝,双目含泪,施展互转之术,原地消失。

    与此同时,晶石骤然碎裂,射出千万道血光,当场击溃漩涡,三道身影躲闪不及,被血光吞没。

    骨鸟露出欣然的表情,可惜他太过虚弱,献祭从族中带出来的宝物也很难将敌人全部灭杀在这里。不过,最重要的是,敌人定会以为他们性情刚烈,宁死不屈,少主也和他一起死在了这里。

    少主便能借此脱身了。

    意识即将消散的刹那,骨鸟忽然看到,其中两道身影被血光一冲,如泡影般当场散去。

    不对劲!

    即使那两人只是空境二重初期修为,也不应该这么脆弱,毫无抵抗之力,被当场灭杀。

    除非……

    骨鸟瞳孔蓦然放大,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惨然一笑,露出浓浓地绝望之色,彻底丧失了意识。

第二千零五十六章 拦路

    青山绿水间,凉风习习,吹过竹林,传来沙沙响声。

    有一少女坐于湖畔,素雅白衣,容貌精致,神情之中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看着水中映照出的自己,顾影自怜。

    少女怀中有一只白貂,慵懒地趴在她膝上。

    她轻抚白貂,幽怨道:“展师兄已经离去十多天了。貂儿,你说师兄回来后,是第一个来见我,还是去见三师姐?”

    白貂没有睡着,尾巴轻轻摇了摇。

    少女不知道白貂有没有听懂自己的话,也没想过从一只灵智未开的白貂口中得到答案,自顾自道:“展师兄要不是第一个来见我,我就十天……不!一个月不理他!他的礼物我也不要了!”

    少女皱起琼鼻,哼了一声,给自己下定决心。

    白貂翻了个白眼,接着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支起脑袋,然后猛然窜了出去。

    少女猝不及防,心中一惊,只见一道白影冲进竹林,眨眼便没了踪影。

    “貂儿!”

    “貂儿,你在哪儿?快回来……”

    少女大急,驾驭一条白绫急追上去,飞到竹林上方,四下张望,哪里还有白貂的踪迹,只能不停呼唤。

    数百里外的一处山坳里,脱离了少女的师门,白貂忽而现身。

    四下无人,白貂人立而起,片刻之后身体开始生长,并在生长的过程中发生变形,最终变成人形,正是那名司幽族少主。

    身影微微踉跄,司幽族少主站定,往战场方向看了一眼,眼角的泪水缓缓滴落下来。

    他明白,从今往后,只剩他一人了!

    抹去泪水,司幽族少主神情恢复坚定,心知自己必须尽快离开是非之地,不能让夏常侍白白牺牲。

    之前他们就已做过最坏的打算,有所准备,司幽族少主左右看了看,立刻认定一个方向,正要遁走,心中忽然生出莫名的警兆。

    他霍然抬头,只见天上风云忽变,没有任何征兆,风暴降临,同时还有两道惊人的威压笼罩这方天地,而他恰好处于风暴的中心。

    司幽族少主对这两道威压再熟悉不过,算上方才,已经有过两次交战,乃是吉良的两个帮手。

    可是,这两人明明还在另一个地方,和吉良一起围杀他们,为什么瞬息间又出现在这里?

    难道……

    司幽族少主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他们之前看到的仅仅是两道虚影,并未正面交手,很可能是敌人用来混淆他们视线而造出的幻象,气息当然也可以模仿。

    他和夏常侍处于绝对的劣势,急于脱身,根本没有考虑这些,也没有验明正身的机会。

    更何况,他们都没有料到,自己的谋划早已被敌人识破。

    之前和吉良等人斗法时,这些人的表现,明明对司幽一族的神通秘术并不了解,究竟是如何识破的?

    除非,这段时间又出现了一位对司幽一族非常了解的强敌!

    一瞬间,司幽族少主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手脚冰凉,陷入绝望。且不论那位不知在何方的强敌,只眼前的两个对手,就不是身受重伤的他能够应付的。

    ……

    高空之上。

    一面宝旌卷起,内部形成一个空间,这个空间对外完全封闭,操纵宝旌之人却能感知到外间变化。

    宝旌空间不大,两人盘坐于此也显得有些拥挤,若司幽族少主和夏常侍在这里,就能看出来,这两人正是方才参与围攻他们的两人,真身一直藏于此处。

    宝旌悬空,他们牢牢锁定下方的岛陆,感应任何异常的气机变化。

    就在这时,那名女子忽然抬起头,望向远海,目光幽深。

    “鹊离,那里怎么了?”

    吉筇有所察觉,出声问道。

    他不是宝旌的主人,灵觉多少会受到限制,无法感知太远。

    不过,他知晓吉良那边儿已经开始动手了,司幽一族的互转之术有距离限制,实则并不近,且那边儿也有大阵遮蔽灵机,鹊离竟然生出了感应,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除非那边儿斗法的激烈程度,超出了大阵能够遮蔽的范畴!

    鹊离朱唇微张,正欲说什么,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落向一座岛屿。

    与此同时,吉筇也生出感应。

    司幽族少主施展互转之术,立刻被二人察知。

    “只来了一个?”吉筇惊疑道。

    “方才可能是夏常侍拼命了,这样也好,只要能够生擒小的,老的是死是活无关紧要,”鹊离一脸兴奋,当下毫不迟疑,冲出宝旌空间。

    ‘唰!’

    宝旌张开,五彩光华搅动天地元气,瞬间生造出风暴,笼罩此间。

    天地间黑压压一片,两人所化遁光疾若流星,冲向司幽族少主现身之地。

    ……

    山坳之中。

    司幽族少主发现不对,但为时已晚,他能够感觉到,两个强敌的气机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而他最后一头伴兽已经散去。

    自知插翅难逃,哪怕拼死也看不到任何希望,司幽族少主眼底闪过决绝之色,无论如何,他是决然不会让自己被生擒回去的!

    并非他不愿惜身,而是他心知肚明,被水部生擒只会受尽屈辱,生不如死。

    就在这时,司幽族少主脸上忽然露出惊讶之色。

    只见高空之上,凭空显现出一道陌生的身影,拦截在两名强敌前方。

    下一刻,司幽族少主感到一阵阴冷之意,接着一缕黑气飘至身前,就地一转,显现出一名陌生少女。

    此女长得千娇百媚,笑吟吟看着他,但不知为何,对上少女的眼睛,司幽族少主莫名心中发紧,有种非常危险的感觉。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你是谁!”

    “我叫素女,”素女上下打量司幽族少主,微笑道,“我们是来救伱的。”

    “救我?”

    司幽族少主一愣,又看了看天上。

    本以为面临绝境,不料又出现转机,可惜来的是两个意图不明陌生人,而且看起来是两个人族修士。

    理智告诉他,无论对方有什么意图,先利用对方脱离险境再言其他,但仍是忍不住问出一个问题,“为什么?”

    素女想了想,直言不讳道:“因为你有价值。”

    司幽族少主一滞,“我怎知你们是不是要利用我,达成什么目的?”

    “我们当然要利用你,要不然为何冒险救你?”

    素女奇怪地看着他,向天上瞥了一眼,“和我们一起走,至少比成为他们的俘虏强。暂时来看,你和我们之间没有怨仇,你不妨赌一把。”

    司幽族少主沉默了,最终重重点头,“好!我跟你们走。”

    素女嫣然一笑,见司幽族少主气息羸弱,问道:“你能不能自己走?”

    司幽族少主苦笑道:“应该还能支撑一阵。”

    他重伤未愈,被迫施展互转之术,又虚弱了一层,而且为了瞒过敌人的眼睛,他等夏常侍引爆晶石方才逃离,同样遭受冲击,现在连施展遁术都成问题。

    素女摇摇头,轻甩水袖,卷起司幽族少主,悄然从山坳遁走。

    动手之前,秦桑便和她商议过。

    只是上方两人,秦桑自己就能应付,倘若还有其他强敌,素女和司幽族少主在侧也只会牵累秦桑,秦桑自己反而能放开手脚。

    这时,司幽族少主想起一事,连声道:“别处还有敌人,相当于你们人族炼虚中期,夏常侍自绝也未必能杀死他。另外暗处还可能有一个大敌,对我们司幽族皇室秘术非常了解,绝非等闲之辈,让那位道友千万小心……”

    素女神色一凝,立刻传音告知秦桑,然后头也不回向外飞遁。

    ……

    高空之上。

    秦桑负手而立,在风暴中岿然不动,静静看着两道流星。

    ‘唰!’

    遁光一敛,吉筇和鹊离在远处现形,惊疑不定,“阁下是何人,为何阻拦我等去路?”

    “诸位在我书院里兴风作浪,还敢用大阵遮蔽灵机,未免太肆无忌惮了!”

    秦桑沉声喝道。

    听到秦桑‘自报身份’,二人神色一僵,不禁大感棘手。

    他们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万万没想到早已暴露了,完全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纰漏。

    “这位道友误会了……”

    吉筇还想用言语化解。

    鹊离却是察觉到了山坳中的异样,传音怒喝:“此人绝非海棠书院之人,吉兄快快动手,切莫让人将司幽族少主劫去!”

    吉筇瞬间明了利害,无论对方是不是海棠书院修士,此时都绝不能认。

    他们的任务是将司幽族少主留下,其他自有权老去应付。

    何况此事疑点重重,既然海棠书院早已察觉,为何只派来一个……不,两个炼虚初期修士?

    “何方宵小,胆敢冒充海棠书院高士,滚开!”

    吉筇大喝一声,袖袍一抖,震碎袖中的一枚玉符,旋即和鹊离一起冲向山坳。

    这枚玉符乃是权老交给他们的示警玉符。

    为了活捉司幽族少主,权老不惜屈尊到此,并且坐镇在两地之间。如此,无论哪一方出现问题,权老都能及时赶去增援。

    ……

    一座狭小的岛礁之上,正端坐一位黑袍人。

    和白袍人一样,黑袍将此人的头脸都遮住了,但此人脊背佝偻,暮气深深,看得出应是一位暮年老人,正是权老。

    玉符被捏碎的同时,权老猛然抬起头,黑袍下显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身上爆发出一股宏大至极的气息,将天上云层冲散,令周围的海面整体压低百丈。

    继而身化狂风,席卷而去。

    ……

    见吉筇和鹊离二人如此果决,秦桑暗道一声可惜,看来今天无法善了了。

    不过,他对此早有预料,灰莺剑立刻化作一道剑芒斩出。

    闻得剑吟之声,吉筇和鹊离都有种剑意临身之感,心下凛然,默契将遁光一转,各自分开,如此秦桑只能拦截一人。

    秦桑淡然一笑,分出法身,剑芒一闪,仿若瞬移一般,下一刻便出现在吉筇身前。同时法相气息在他体内爆发,秦桑在召唤青鸾法相的同时又御使大金刚轮印,气息节节攀升,继而身化青光,冲向鹊离。

    吉筇只觉眼前一花,剑影已经近在咫尺,忙祭起护身之宝,不料此剑并未正面斩来,而是将他拉进了一处幽暗的界空。

    这片界空有星光悬照,剑气无处不在。

    “剑阵!”

    吉筇立刻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反而放下心来。

    诸般剑道,比起那些凶狠的杀剑、极剑之流,对他而言,反而剑阵之道最容易对付。

    剑星齐动,一道道星光如雨而落,吉筇明白暂时难以脱身了,只能希望鹊离能够得手,遂祭起护身之宝,完全采取守势,同时双耳轻轻颤动,似乎在从虚空中倾听什么。

    犬封一族灵耳神通名声在外,有着种种妙用,只要是存在生门的大阵,就有可能被他们‘聆听’出来。

    剑阵之外。

    秦桑本尊和鹊离刚刚交手,便展开了激烈的搏杀。

    感受到秦桑散发的凶悍的气息,鹊离暗暗心惊,只得放弃阻拦素女的念头,向后飞退,并取出一张银色长弓。

    有弓无箭,鹊离将长弓对准秦桑,手指搭在弓弦上,用力拉动,凭空生出一支灵箭。

    ‘嗖!’

    灵箭直奔秦桑眉心。

    接着鹊离便看到惊人的一幕,面对灵箭,秦桑竟然不闪不避,低吼一声,猛然探出双手。

    ‘啪!啪!’

    一只手抓住箭身,另一只手扼住箭尾,双臂筋肉紧绷,发出阵阵爆响,用力一拧。

    在仅仅距离秦桑眉心三寸的地方,灵箭砰然碎裂,化为乌有。秦桑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目光自始至终盯着鹊离,无比凶狠,接着以更快的速度狂冲。

    鹊离眼皮急跳,哪里敢让秦桑近身,飘然再退,连连搭弓射箭。

    一束束银光不停轰击秦桑,然后纷纷在秦桑面前爆裂,秦桑向前的步伐坚定不移,逼迫鹊离不断后退,让她无暇顾及素女和司幽族少主。

    法身法相齐出,一人独战两大强敌,令两人无法越雷池一步,无人阻拦素女和司幽族少主!

    酣战之际,秦桑心中忽然警兆大起,不由神情微变,法身和本尊齐齐望向天际。

    那里正有一股强横无匹的气息,向这里极速逼近!

第二千零五十七章 耳中人

    “此人应是那名司幽族人说的神秘强者……”

    秦桑神情严肃,没想到为了逮捕两名司幽族人,不仅出动了这么多炼虚高手,竟然还有一位炼虚后期强者坐镇!

    由此可以看出来,两名司幽族人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即便对面是这等强者,可既然已经动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秦桑念头急转,虽然那位神秘强者放出威压,隔空压迫而来,但观其遁术,不可能瞬间便跨越两地之间的辽阔海域,如此便是他的机会。

    只要素女和那名司幽族人能够在对方赶到之前,抵达安全的地方,他便能施展雷遁遁走。

    不过,在这之前,秦桑须得注意,自己不能被眼前的两个对手缠上,倘若不慎落入三人包围,纵使他遁术通天,也没有施展的余地。

    ‘嗖!’

    一道劲风打断秦桑的思绪。

    箭响仿佛就在耳畔,一道银芒冲着面门奔袭而来,秦桑双眼微眯,敏锐察觉到,这一箭比之方才有所变化。

    鹊离也感受到了权老的气息,并随之改变了策略。

    之前没有拼命阻拦素女,一方面秦桑的实力着实惊人,另一方面是在等待这个时机。如果留不住司幽族少主,便将秦桑留下,迫使他同谋来救!

    一直节节败退的鹊离,这一刻忽然停住脚步,并向下方的海面跺了一脚。

    ‘哗啦!’

    水浪迭起,在浪花间,海水化为一头蓝麟蛟龙,威风凛凛,昂首冲出海面。

    蓝蛟怒吼,飞至鹊离脚下,让其踩在自己的蛟首之上,旋即化为一道蓝芒,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鹊离不知何时换了一张更大、更精美的蓝弓,骑乘蓝蛟,居高临下,手中弓弦铮铮连响,箭如狂风骤雨,一部分射向秦桑,另一部份却射了个空,并在虚空爆开。

    灵箭的碎片并未像往常般泯灭,如风中柳絮,在空中肆意飞舞。

    秦桑身处其间,本能感到有些不对劲,接着便觉沉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传来,压在他一人身上,不由气息一滞。

    若有人在高空俯瞰,便能看到蓝汪汪一片,凭空多出一个巨大的水球,将秦桑包裹在里面。

    水球之中,一道道银芒不停游动,鹊离射箭的速度更快了,且每拉一次弓,就有十几乃至数十道银芒射出来。

    这些银芒没入水球,顷刻间便化为一头头银色的箭鱼,细长的脑袋和箭尖一样锋利,发疯一般冲击秦桑。

    它们皆是最纯粹的水元之力所化,这里的水元之力无穷无尽。且在水球中似能获得某种加持,成群结队,威力不容小视,秦桑应接不暇,轰散一群,立刻便有更多的箭鱼补充进来,同时还要承受越来越重的挤压,好似一艘海中孤舟。

    ……

    剑阵之中。

    吉筇不知外间情形,但也算计到,权老收到示警应该快到了。

    方才凭借灵耳神通,他已经聆听到一些常人无法察知的波动,但不急于展开反击,轻轻揉了揉右耳,便有一圈圈灰色的波纹荡漾开来。

    这些波纹不受剑星的影响,以他为中心,在星空中不停蔓延,任由剑光劈斩,无法将它们抹消。

    接着吉筇袖袍一抖,甩出一枚黑色的种子,这枚种子呈瓜子形,有指甲大小,不知是何物之种,接触到波纹,立刻便在虚空中生根发芽,抽出一条条细藤。

    这些细藤摇摆蠕动,灵活如蛇,主动向四面八方探索,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起来,融入波纹之后,以更快的速度向外扩散,眨眼便将一片星空填满。

    但见一枚剑星被藤条攀上,瞬间便暗淡下去,星光彻底掩盖在藤条编织的密网之中。

    剑光如雨,不断劈斩,藤条却长得更快,毫无停歇的趋势,这样下去,只怕整个星空都要变成藤条的天下,剑星也将被藤条重重包围。

    吉筇自信一笑,身影悄然隐去,在藤条掩护之下,向灵耳听到的一处波动冲去。

    他的意图和鹊离不谋而合,不仅要破阵,还要让藤条扎根于星空,封绝剑阵,将秦桑的灵剑困在这里,让他再也无法收回!

    到时候,秦桑如果想要逃跑,必须舍弃灵剑,对剑修而言无异于自断一臂!

    正当吉筇自以为得计之时,忽觉有陌生的波动降临,同时剑阵的阵势立变。

    心知秦桑应是识破了他的计谋,开始反击了,吉筇岂能给他机会,立刻将灵耳神通催动到极致,藤条眼看就要爬满整个星空。

    不料,阵势之变远超吉筇的预估,耀眼的星光从藤条的缝隙透射出来,藤条疯长之势立刻受到压制,戛然而止。

    剑星数量足足多了一倍,吉筇双目微凝,心中生出危险的预兆,接着便听到虎啸凤啼,一时天光大亮,降下浩瀚星光。

    无数藤条粉碎,星光中似有一头可怕凶兽,又似一道无与伦比的剑光,将天地劈开。

    吉筇被威势所摄,只觉全身血液都凝固了,心神震动,暗暗吃惊。

    这一剑的威力远超他的预估,吉筇再没有方才的从容,情急之下,哪里还顾得上纠缠秦桑,急忙变换法诀。

    ‘唰唰唰!’

    藤条疯狂翻涌。

    一股股灰色的浪潮涌向吉筇上方,一层又一层藤条编织起来,形成层层屏障,阻挡剑光凶煞。

    就在这时,天边忽然传来异兽咆哮,震耳欲聋。

    便见天宇四角亮起幽幽寒光,刹那之间,凛冽寒风席卷天地。

    天宇四角不知何时立起四根天柱,仔细看原来是四头螣蛇,正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天中狂喷寒气。

    天降暴雪,化为极寒之域。

    ‘咔咔咔咔……’

    寒冰沿着藤条迅速蔓延,原本灵活异常的藤条,变得缓慢而僵硬,直至表面附着一层坚硬的冰凌,便被彻底冻僵。

    须臾,天地一片银白,一根根被冻僵的藤条直挺挺躺在那里。

    吉筇利用藤条阻挡剑光的意图自然也泡汤了。

    他被剑阵困住,和外界隔绝,也没有看到秦桑召唤法相,不知外面情形。在他看来,秦桑乃是以一敌二,且修为和他们相仿,他相信以鹊离的实力,肯定能够牵制秦桑。方才秦桑只是用剑阵将他困住,而没有做出其他攻击,也印证了这种猜测。

    按照常理,秦桑应该无暇应对自己的反击才对,可事实摆在面前,不由得他不信。

    情势陡然急转直下,吉筇不禁大骇,仓促之间,只得将之前那件护持之宝祭起。

    接着便听到清脆的破裂之声,护持之宝只抵挡了一瞬,便被剑光斩破!

    急切之下,吉筇根本来不及施展大神通,不断抛出各种宝物,都无济于事。

    孰不知,秦桑此刻施展的正是迭阵之术,而且在和离羽宫二宫主斗战之后,秦桑找到了自身的缺陷,又经过潜心参悟,迭阵之术几乎臻至完美,威力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绝非寻常手段能够抵挡的。

    剑光摧枯拉朽,斩破层层阻碍,近在咫尺!

    不,这不是单纯的剑光了,而是灰莺剑汇集剑阵之势,必杀吉筇!

    吉筇眼孔放大,他的身前已经没有丝毫屏障,死亡的气息即将降临。

    最后一刻,吉筇挣扎着打出一道神通,但神通所化的玄光瞬间便被洞穿。

    ‘轰!’

    虚空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波动。

    正在对秦桑猛攻的鹊离,不由扭头望去,看到了令她惊骇万分的一幕。

    那片被剑阵笼罩的虚空,原本充斥着晦涩难明的气机,此刻尽化为一柄剑。

    吉筇在剑尖下方现身出来,眼中充满绝望。

    “吉兄!”

    鹊离惊呼,忙将长弓一转,对准灰莺剑,但已然来不及了。

    此刻,正在远处海面上飞遁,全力赶来的权老也遥遥看到了这一幕,顿时震怒。

    “放肆!”

    声振寰宇,怒意滔天。

    秦桑充耳不闻。

    ‘唰!’

    灰莺剑自吉筇顶门灌入,穿身而过,吉筇看起来没有异状,眼神却已僵直,一动不动。

    接着有血丝从他眉心渗出来,一道血线不偏不倚,恰好从眉心穿过,身体微微一晃,裂开两半,鲜血和五脏六腑一起喷了出来。

    “死了?”

    秦桑也微觉意外,没想到对手一剑就被斩杀了,迭阵之威倒是比预想的还强。

    鹊离瞳孔一缩,握持蓝弓的手掌微微有些发抖,心中不由生出畏惧之意。对手明明和他们境界相当,不仅能够以一敌二,竟将吉筇斩杀,这等实力未免太惊世骇俗了。

    现在换她一人面对……

    远处的权老亲眼看着吉筇被杀,却无法阻止,顿时勃然大怒。他神情却是平静异常,眼神枯寂,唯有用力捏紧拐杖的双手青筋勃发,彰显出他内心的怒火。

    忽然间,权老身影停顿了片刻,黑白分明的眼仁彻底被白色占据。

    白色的眼珠里,只有一个针尖大小的黑点,冷漠地望着秦桑,嘴唇微微蠕动了几下。仅仅默诵这几道咒语,权老身上的暮气更甚,明显苍老了许多,似乎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与此同时,秦桑没来由感到一阵危兆,不由抬头往天上看去。

    烈阳当空,一片蔚蓝。

    下一刻,天穹竟裂开了长长的口子,裂口内部充斥着混沌景象,一块石碑从中掉落出来。

    秦桑从石碑上感受到莫大威胁,未及仔细审视,又出现了出人意料的变故。

    战场旁边的一处虚空,忽有一圈灰色波纹浮现,然后一圈接着一圈荡漾开来,一股奇异的气息在波纹中心复苏。

    波纹逐渐显现出类似耳朵的轮廓,随即白光一闪,竟有一个小人跳了出来。小人堪比绿豆大,赤条条不着片缕,但五官四肢俱全。

    小人一脸心有余悸,眼神惊惶,甚至不敢往身后看一眼,嗖的一下便遁出老远,口中大呼。

    “鹊离道友,替我阻他一阻!”

    “吉兄?”鹊离由惊转喜。

    秦桑颇是诧异地看着小人,小人的气息和吉筇截然不同,但他们之间又有着莫名的联系,实为一体,不知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很显然,吉筇并未陨落,这很可能是犬封一族的一种保命神通。

    秦桑自不会轻易放过他,法身当即祭起灰莺剑,凌空斩去。

    而鹊离方才试图救援吉筇,攻势减缓,被秦桑本尊抓住一丝空隙,此刻浑然不顾鹊离,对天上的石碑也视若无睹,直往小人冲去。

    鹊离不可能坐视吉筇在自己面前陨落,不为两族之间的情谊,也要和吉筇联手,方有底气继续迎战秦桑。

    她脚下用力一点,蓝蛟化为一道蓝芒向小人射去,同时搭弓射箭,箭箭指向秦桑要害。

    小人头也不回,自顾自狂奔,逃跑之时气息不断攀升,旋即神情却是一愣,因为他并未从灰莺剑上感受到之前那般强大的压迫,心念一转,却是想到什么,急声大呼,“小心有诈!”

    此时,蓝蛟所化蓝芒已经化为光幕,护住小人。

    灰莺剑刺来,仅仅令光幕一阵动荡,竟然没能将光幕刺破。

    鹊离一怔,也意识到了什么,余光瞥见秦桑法身袖口射出一道五色光华,源头似是一顶宝冠。

    与此同时,秦桑本尊亦毫无保留,大手一挥,将所有箭芒尽数拍碎,竟有反震之力从蓝弓传来,令她手臂不禁颤抖。

    秦桑本尊和法身配合的天衣无缝,这一刻的空当稍纵即逝,五色光华已然出手。

    正五行禁绝神光主禁,由于护身手段加持给了小人,鹊离来不及应对,当场僵在原地,她意识仍在,却发现自己诸般宝物都无法用了,心中焦急万分,又见一道五彩神光逼近。

    “不好!”

    同样的五色光华,鹊离却有截然不同的预兆,心中顿生极度危险之感。

    她眼底闪过挣扎之色,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被迫施展族中最强的保命秘术,逆运气血,全身皮开肉绽,长出密密麻麻的鱼鳞。

    银色的鱼鳞染上鲜血,散发妖异光泽,竟似光滑异常,强行将身体拔升,避开头颅要害。逆五行禁绝神光打在银麟之上,亦发生了微微偏转。

    可惜鹊离终究未能躲过,被逆五行神光正中胸膛。

    刹那间,银麟飞溅,胸前赫然出现一个血洞!

第二千零五十八章 日轮荡天宇

    逆五行神光一击便贯穿鹊离的胸膛,族中秘术衍生的银麟都无法抵挡,威力超乎鹊离的想象。

    她能够清晰感受到一股毁灭之力在体内蔓延,生机正在飞速流失,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不过,银麟终究能够抵御一些威能,起到了一定的缓冲作用,毁灭之力没有彻底爆发开来,给了鹊离一些喘息之机。

    她心知后面定然还会有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不会给她压制毁灭之力的机会,当机立断,颈部的银麟泛起一圈银光,竟如一道刀芒,将自己枭首!

    ‘嗖!’

    鹊离的头颅离体,舍弃躯干,独自高飞。

    躯干上的银麟旋即隐去,彻底丧失抵御之能,在五行神光的毁灭之力冲击之下,当场化为飞灰。

    远处的小人看到这一幕,心底寒气直冒,他刚刚被毁去本尊,万幸神光并非向他打来,否则绝无幸理。不得不承认,他和鹊离之前都太托大了,把对方当成普通的同阶修士,才给了对方各个击破的机会。

    对方此时展现的未必是全部实力,表面虽是炼虚初期,当成炼虚后期的强敌来对待也不为过,早知如此,他们定会万分小心,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见到鹊离并未当场殒落,还在挣扎,小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心中一横,身影急顿,默念了一道咒言,打出一道隐晦的波动。

    只有救下鹊离,两族神通配合,他们才有生还的希望!

    鹊离的头颅正在竭力向外逃,满脸血污,看起来凄惨异常,就在这时,忽感虚空传来细微震荡,意识到什么,眼中顿现希冀之芒。

    紧接着,虚空现出一个无形漩涡,不知通往何方,竟将鹊离的头颅吸了进去,凭空消失。

    下一刻,小人身前的虚空浮现出一模一样的漩涡,一团阴影浮出来,竟是鹊离的头颅。

    施展出这门秘术,小人满脸疲惫,急切传音说了几句。鹊离倏然睁开眼眸,嘴巴一张,将小人吞入口中,化作一道银光远遁。

    秦桑将这些看在眼里,不禁暗暗感叹,异人族的神通果然玄奇,此女舍弃躯干,只剩头颅,生机却没有损失多少,颈部已然有肉芽在蠕动,给她一段时间,当不难长出新的躯干。

    两人的神通相互配合,除之不易,如果没有别人搅局,他追上去,有不小的机会将他们一一斩杀。

    不过,那块石碑从天而降,正向秦桑砸来,带来惊人的重压。方才他顶着石碑的压力,强行动用五行冕,实则已是冒险之举。

    此碑重逾山岳,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要砸塌下去,秦桑却有一个意外的发现,这块石碑好像并非真实,而是一个虚影。

    惊异之下,秦桑立刻意识到,远在天边的权老并没有将宝物隔空运度的能力,这块石碑很可能是他用某种神通演化出来的。

    此碑在现世应该有一个真实的参照,宝物本尊的威力定然非常强大,眼前虽是幻化之碑,秦桑承受的压力没有半点儿虚假,而且是法身和本尊同时承受。

    石碑的威能涵盖整个虚空,将他法身和本尊都笼罩进去。而且,法身和本尊都感觉石碑是砸向自己,非常怪异。

    他的视野里只剩这块石碑,石碑表面的花纹仿佛活了过来,像一条条触手,要将他拉入黑暗的未知,诡异的黑潮从四面八方涌来。

    危险不仅于此,秦桑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想起当年面对孟岛主之时的遭遇。那种对方将天地掌控,画地为牢,而自己成为牢中之兽的感觉,他至今还记得。

    炼虚之境,掌控天地。

    低阶修士面对炼虚修士,就像入得天牢,几乎没有多少反抗之力,只能束手就擒。境界越高,对天地的掌控之力越强,炼虚初期面对后期强者有这种感觉也并不奇怪。

    秦桑得到天越上人的剑光,参悟剑域多年,对合体期才能领悟的法域,也有一番见解。

    在他看来,到达合体之境,只怕不是简单的掌控天地了,一旦法域张开,法域之力所及,所有力量皆会变成自己的力量。更有甚者,所有力量都变成自己想要的力量,包括敌人的!

    在法域之中,自己便是主宰,法域之内的一切根据自己的意志而运转,若将法域比作一方小世界,自己便是这方世界的天帝!

    秦桑只是接触到剑域的皮毛,这种认识当然是非常浅薄的,但也能据此推断出合体修士多么强大。

    炼虚后期修士正逐渐这个方向靠近,离衍生出自己的法域不远了。

    此人说不定已经触摸到一丝玄妙。

    石碑不仅仅是一道攻击,还是一条通道,对方借此将意志运度过来,向他压迫而来不是石碑,而是一方天地!

    炼虚修士可以和敌人争夺天地之力,面对这种情况不会毫无还手之力,但换做其他炼虚初期修士,估计只能疲于应付。

    倘若不能及时挣脱出去,反被石碑所摄,一旦对方真身赶到,将再无可能脱身了。

    但秦桑不能以寻常修士看待,他离炼虚中期只差临门一脚,而且刚入炼虚便有机缘参悟剑域,眼界非旁人可比。

    秦桑无从推断对方已经走到了哪一步,可以肯定对方肯定没有领悟出法域,连法域的雏形也算不上。是以,在他眼里,对方此举并非没有破绽。

    不过,即使察觉到破绽,也要有足够的实力破解,否则依然改变不了被石碑镇压的命运。

    秦桑神情肃穆,瞬间便有了决断。

    他没有去看石碑,本尊原地立定,默运玄功,心意结印,宝印转瞬即成。

    此刻,秦桑所使之印,正是九大光明印之一的日轮印!

    日轮印可聚法身、法相之力,化为金日,同时爆发,可以说是他当今最强的手段之力。

    自从力道突破炼虚之后,秦桑还没有遇到能将日轮印逼出来的敌人,此刻面对炼虚后期的强者的压迫,不得不施展出来。

    这一刻,他体内的法相之力飞速流逝,法身也在原地一动不动,立刻便显得有些虚幻。

    与此同时,浩瀚金辉扫荡天宇,金光夺目,金波浩荡,天穹和大海都被染成灿金之色。

    天现大日,金轮高悬。

    秦桑立于金轮之下,如披金袍,黑潮顿时被扫荡一空。

    石碑下坠之势骤然一缓,表面也是金光闪闪,像镀了一层金箔,又仿佛被一股伟力牢牢承托起来,令它无法继续落下。

    金光愈发刺眼,像一根根金针。在金光照耀之下,石碑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轰!’

    ‘轰!’

    ……

    每一次抖动都制造出可怕的波动,将这片海域搅得天翻地覆,岛陆崩塌。

    ‘咔嚓!’

    终于,石碑崩裂一角。

    裂纹随即浮现,便在眨眼之间,石碑崩解成几块碎片,瞬间便化为无形。

    在石碑毁去的同时,权老的意志也随之被彻底驱逐,秦桑顿觉身上一轻,天地重归掌控,压力一扫而空。

    秦桑双目微闪,感受体内的力量。他步入炼虚多年,如今施展日轮印,自不会像在神庭中那般,让秘术将自己抽干。

    在他的精妙控制之下,日轮印堪堪将石碑摧毁,而他体内的法力尚未耗空。

    他视线一转,隔空望向天边。

    在石碑被摧毁的同时,权老便觉一股反震之力袭来,知晓自己的神通被秦桑破去,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吉筇和鹊离接连失利,他料想到会有这种情况,但没想到秦桑应对起来这么轻松。

    他心中的怒火消失了,因为在他眼里,秦桑不再是只会用阴谋诡计的宵小,而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

    遥远虚空,四目相对。

    权老战意昂扬,踏波而来,疾若奔雷。

    秦桑嘴角微微勾起,方才他忽有感应,素女和那名司幽族人已经安全,自己可以撤了。

    瞥了眼逃遁中吉筇和鹊离,秦桑决定放弃追杀,再拖延片刻,即使能将他们斩杀,那名后期强者也要赶到了。

    将他们打残,而不打死,反而能牵制对方,对自己更有利。

    秦桑心中亦有战意涌起,但现在不是好时机,他是不会做无谓争斗的。

    心有决断,秦桑与法身一合,朗笑一声:“后会有期!”

    旋即凤翼猛然扇动,暗中催使青鸾真雷,化作一道青雷,破空而去。

    等权老赶到,只能看到天边一点青芒了,他悬立在海面上,没有追杀,只是望着天边默然不语。

    这时,吉筇和鹊离才敢转回来,忐忑道:“我等不敌对方,让他们劫走司幽族少主,请权老责罚。”

    他们死里逃生,一个变成怪异小人,一个只剩脑袋,可谓凄惨。

    面对二人请罪,权老并未责罚他们。

    敌人是什么实力,他是亲眼看到的,这二人并非不尽力,确实不是敌人的对手。

    见权老将此事轻轻揭过,二人都松了口气,吉筇愤恨道:“此人胆敢插手我族内部之事,以后查到他的身份,定要他好看!”

    “人?你觉得他是人族?”权老忽然问道。

    吉筇一怔。

    鹊离沉吟道:“此人拥有法身,他的许多手段,尤其剑术极为精湛,像一名人族剑修。但我从他体内感受到了疑似法相的气息,而且后面爆发的妖气异常精纯,还有那对儿凤翼,可能和妖族脱不了干系。”

    “什么乱七八糟,难道是一头半妖?”

    吉筇眉头紧皱,忽然想起什么,看向权老,“天部和东海水族暗中勾连,会不会是他们委托妖族,派高手来擒捉司幽族少主?”

    权老不置可否。

    这时,附近飞来一道道遁光,都是他们带来布阵的族人。

    这些异人族高手目睹方才那场大战,不仅目标被人劫走,两名族中强者也被打残,无不心惊胆颤,生怕触了霉头,引来责罚,都小心翼翼站在一旁。

    很快,天边有波动传来,吉良正率部赶过来,还不知道这边儿失手了。

    权老等人又将附近仔仔细细探查了一遍,没有发现素女和司幽族少主的踪迹,只得作罢。

    “撤!”

    权老向秦桑离开的方向深深凝望一眼,脚下生云,卷起众人飞走。

    这场战斗的激烈程度远超预期,遮蔽灵机的大阵是遮掩不住的,海棠书院想必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此地不可久留。

    ……

    秦桑飞驰一段时间,感到身后没有追兵的气息,知晓那些异人族已经放弃了,寻得一处岛礁,将自身气机收敛起来,然后向外海飞遁。

    素女那边儿有妥善的安排,而且她们并未暴露气机,脱身不难,唯一可虑的是秦桑可能被海棠书院盯上。他能避则避,遁出海棠书院,此行便称得上大获全胜。

    海棠书院尚无合体修士出手的传闻,但未必就没有,不过非是生死存亡之际,这点儿小事应该不至于惊动合体修士。

    飞遁途中,秦桑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一样了,估计海棠书院正在搜寻他们。

    他尽可能小心,没有惊动任何人,但随着他离外海越来越近,不仅没有感觉轻松,反而生出一种紧迫之感,隐隐有一道道莫名气机从周围扫过,秦桑被迫躲闪。

    海棠书院应是动用了某种探查手段,秦桑受到的限制越来越多,留给他的空间正逐渐缩小。

    最终,秦桑感觉自己快要暴露了,不过距离外海已然不远,他不再隐藏,当即化雷飞遁。

    不多时,秦桑便觉一道道威压迫近,试图形成某种阵势,隔空将他困锁在这里,但秦桑的速度太快了,不等对方合围便已遁出海棠书院,霎时束缚尽去,天高海阔!

    海棠书院海域的边缘,秦桑离开不久,现出一名文士。

    片刻之后,又有一人在他身侧现身。

    “被那人跑掉了?”

    文士叹道:“此人遁术果真不凡。”

    “此人能在那群异人面前虎口夺食,有这等实力才算正常,”旁边之人淡淡道。

    “赵阁主怎么说?”文士问。

    “已经查清了,只损失了几块岛陆,咱们只是被殃及池鱼,那些异人愿意赔偿。”

    文士点点头,似已明白。

    旋即,二人身影逐渐隐去。

第二千零五十九章 思渌

    不出秦桑所料,海棠书院并未对他紧追不舍。

    甩脱追兵,秦桑先是寻一地界调息,随后便回到浊浪海域,途中一切顺利。

    此时,素女已将司幽族人带回约定的地方,她在离开之前也感应到了那位炼虚后期强者的气息,虽然知晓秦桑实力不俗,仍免不了担忧,若不是秦桑的语气非常自信,她当时都考虑将司幽族人送出去了。看见秦桑安然无恙,不由松了口气,忙把洞府的禁制打开,将秦桑迎进来。

    他们在一处偏远的岛上开辟这座洞府,随手建了几座殿阁。

    “那名司幽族人何在?”秦桑问。

    素女指了指偏殿,“他受了伤,我给了他一些丹药,正在疗伤。”

    秦桑转目看去,这里的禁制是素女亲手布置,他可以通过禁制感知偏殿内的情形,发现殿内有一道绵长的气息,此人在这里疗伤,竟然没有再额外设置任何防护禁阵。

    除非此人涉世不深,此举应是表达一种态度。

    “你和他谈过了?”

    冒险救下此人,便是要此人做向导,带他们去雾海,不容得此人不答应。

    此人若是识趣,他们也能少些麻烦。

    “还没来得及深谈。此人身上伤势很重,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而且他刚突破炼虚不久,照异人族的说法是空境二重初期,修为都还没有稳固。再拖延下去,很可能会动摇道基,留下隐患。考虑到他以后对我们还有用,便让他先去疗伤,”素女顿了顿,“不过此人看起来是识时务的。”

    秦桑点点头,又问:“有没有问他另一名司幽族人去了哪里?”

    他到最后也没有感知到另一个人的气息,不难猜出,当是凶多吉少了。

    素女已经问过了,道:“死了!为了将他送出来,那个人主动燃烧精血,引爆一件秘宝,试图和敌人同归于尽。”

    “哦?”

    秦桑目光一闪,若有所思道,“看来此人的身份不简单啊!”

    此人刚突破炼虚不久,敌人却出动这么多高手前来围捕,甚至还有一位炼虚后期强者坐镇,如此重视,说明他的同伴定是一位高手,至少炼虚中期,甚至后期!

    这等强者甘愿为此人赴死,要么是自家后辈,要么此人地位极高。

    他们之前便了解到,异人族的天部和水部都只是一种会盟,鲛人一族便不会插手水部各个部族内部的事务,部族之内自然不可能人人平等,如此便有高低贵贱之分。

    素女一笑,附和道:“看来咱们抓了一条大鱼,可惜咱们并非出身异人族,不然说不定能利用他干一些大事。”

    “倒也未必……”

    秦桑沉吟少顷,“先让他疗伤吧,此人出关前,你我轮流看守,其他事情安排的如何了?等他醒转,不出意外,咱们就该动身了。”

    素女收起笑容,“蓝沙州常常有修士出海,深入汪洋,历练自身,寻觅机缘。有人从中看出商机,铸造宝船,送这些人出海,一来这些船主熟悉周边海域,二来人多势众、不惧外敌窥视,前半程便能养精蓄锐,以全盛实力面对后面的危险。无论此人醒来后带来什么消息,我们出海之后,最初的一段路程,乘坐宝船是最好的选择。”

    秦桑心知素女在蓝沙州混迹多年,远比他熟悉这里,就依素女之言,让她作主。

    素女点头道:“之前我接触过几家船主,秦兄在这里看着,我现在便出去打探一下,他们何时出海。”

    “也好,那些异人族或许还在寻找我们,记得小心些,”秦桑提醒了一句,目送素女离开,又将剑奴和擎甲、擎乙兄弟唤来。

    “不知真人有何吩咐?”剑奴稽首问道。

    秦桑看向两兄弟。

    他们要远渡重洋,金丹期修为显得太低了,至少要将他们提升到元婴期,秦桑早早便做准备,赐下不少丹药,兄弟二人也颇为勤勉,修为大进,已经摸到元境四阶,也就是元婴期的门槛了。

    “这段时间,有劳道友多指点他们,争取早日突破,”秦桑将兄弟二人交给剑奴,虽非同族,但大道相通,指点他们绰绰有余。

    剑奴自无不可,立刻带二人下去。

    秦桑静思片刻,手掌一翻,取出一个玉葫芦,此乃从那名犬封族人身上得来,是一件芥子类法器。

    此人险被剑阵斩杀,将此物丢了下来。

    尝试一番,成功破开禁制,秦桑神识一扫,便知这肯定不是此人存放重宝的芥子法器,对此秦桑也有预料,那种法器关乎身家性命,肯定是特殊祭炼过的,除非主人陨落,不可能轻易被人夺走。

    虽无重宝,玉葫芦内部空间满满当当,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排未经祭炼的灵药、灵材,都是人族地界的罕见之物。

    秦桑转念便知这些宝物的来历,异人族前来蓝沙州目的多是和人族交易,这些应该是他们从雾海带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出手,落到他手里,倒是一笔意外之财。

    他欣然笑纳,盘膝定坐。

    不知过去多久,素女尚未回来,秦桑忽觉一阵禁制波动,从定中醒转,感知到偏殿的禁制被打开,那名司幽族人醒了。

    秦桑起身,推门出去。

    司幽族少主面色苍白,显然伤势还未痊愈,不过体内气息已经稳定。

    他正在打量洞府周围的环境,心有所感,向正殿望来,看到秦桑,神情不由一肃。

    他知晓之前是由秦桑一人阻拦追兵,独战数位强敌,还能毫发无伤回来,实力可见一斑,不敢怠慢,主动躬身一礼。

    “思渌见过秦道友!之前被伤势所扰,现在才向道友当面道谢,请道友勿怪。”

    他们都经过素女知晓了对方的名号,无须再介绍,秦桑上下打量思渌,道了声无妨,“道友旧伤一直未愈,迁延太久,已经影响到道基了,有些麻烦。不过道友不必担心,这里足够安全,不会有人打扰道友疗伤。”

    “多谢两位道友,不仅救我一命,还给我一处存身之地,思渌感激不尽。”

    思渌神情认真道。

    秦桑一笑,侧身向正殿一引,“道友现在可有闲暇,不妨进来一叙。”

    思渌道了声好,步入正殿,分宾主落座。古雅早得了吩咐,奉上灵茶,侍立一旁。

    秦桑示意道:“请!”

    思渌目光在古雅身上转了转,品了一口,他现在心思沉重,没能品出什么滋味,但还是赞了声好茶。

    秦桑放下玉盏,也不和思渌绕什么弯子,直入正题,“我观道友一身贵气,又有这等修为,在司幽一族当是身份尊贵。却不知为何流落至此,这些追兵追到蓝沙州还锲而不舍?”

    思渌定了定神,叹道:“那些犬封族人,往日和我等无冤无仇,乃是不久之前意外撞上的,不慎被他们识破身份,他们便想拿下我等,回水部邀功。那时我们便有伤势在身,力战不敌,只能继续逃亡。可是没料到他们在这里也有不小的势力,几次都被他们找上门来。”

    秦桑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

    “至于之前……”

    思渌犹豫了一下,“我们在族中招惹了一位强敌,方才流亡至此。”

    见他语焉不详,秦桑岂容他糊弄过去,“不知是什么样的强敌?”

    见无法掩饰,思渌苦笑一声道:“不知两位道友对我们异人族了解多少。在异人族之中,每个部族的情况各有不同,司幽一族有皇族垂拱而治,分封王侯以治天下,我本一郡王,在自家封地修行,不料一宿敌忽然得势,发兵来攻,同盟畏惧此人,不敢来援,内部亦有人被宿敌收买而背叛。那时我尚未突破空境二重,势单力孤,内外交困,不仅失了封地,自己也流落到这般境地。”

    自爆其短,思渌不免有些羞愧。

    秦桑观其神情,似非作伪,但这些未必是所有真相,好奇道:“道友之前未到空境二重,便能做一方诸侯?而且对方大张旗鼓攻伐同族,抢走封地还不放过道友,丝毫不留余地,皇室也能容忍吗?”

    不知在司幽族中,血脉的比重有多大。顶尖大族高手无数,即使王公后裔,没有强大的实力,如何让别人心服口服?

    “父王留有几位老臣,对父王忠心耿耿,有这些老臣看顾,我才能坐稳。至于皇室,他们不仅不会插手,反而乐见诸王之间争斗。实则想插手也未必有能力,皇室的实力不比某些王侯强多少,修为最高也不会超过空境二重,到达圣境的族老都已经进入圣地修行,不问世事……”

    听到思渌此言,秦桑目光一闪,“圣地?”

    异人族圣境相当于人族的合体期,司幽一族果然是有圣境高手的!

    “不错,”思渌颔首,“据说圣地中有圣境之上的强者修行所需之物,在里面修行可以事半功倍。”

    听到这里,秦桑忽然意识到什么,微微欠身,追问道:“什么圣地?是你们一族之圣地,还是整个异人族的圣地?”

    存在合体期修士所需之物,任何一族掌握这样的圣地,肯定要严格封锁消息。思渌却轻易透露出来,司幽族难道不怕引来其他部族觊觎?

    除非……

    “自然是我们整个异人族的圣地!无论天部还是水部,据传一旦有人步入圣境,大多和我族族老一般,进入圣地修行。除非出现关乎一族兴亡之类的大事,族老几乎不会露面,其他部族想必也是如此。”

    思渌本想扯一下族老的虎皮,想了想便又作罢,至少在司幽一族,族老一入圣地,似乎便断却了尘缘,还没有因为血裔受到威胁而现身的先例。

    若非秦桑出手,他早已沦为阶下之囚,如果背后有圣境强者,为何到现在还不出现?

    这种说辞一戳就破,反而可能适得其反。

    他现在要做的是尽可能取得对面之人的信任,保全自身,积蓄实力。

    秦桑双目幽深,心中暗忖,万万没想到,异人族中竟是这种情况。

    圣境强者隐于圣地,不问世事,这么说,异人族在现世的最强者也不过炼虚后期。

    和权老短暂交锋,大概了解了炼虚后期强者的实力,等自己突破炼虚中期,凭借一身神通和宝物,未必怕了他们!

    之前以为异人族高手无数,担心不慎引来合体期强者,秦桑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现在知道不用面对这种强者,顿觉压力大减。

    不过,思渌的话里也没有说死,现世未必没有合体期强者,异人族势力庞大,内部部族众多,外部又有异族威胁,总要有人主持大局。

    而且,倘若引来数位炼虚后期强者,他也要落荒而逃,以后行事仍需小心。

    见秦桑一直沉思不语,思渌按捺不住,道:“两位道友将我救下,不知有何吩咐,还望直言,也好让我心中有数,免得一直心绪不宁。”

    他做好了被驱使做事的准备。

    夏常侍的遗言犹在耳畔,务必惜身,留得青山在,方有翻身之日!

    秦桑看了看思渌,引动一缕灵力,在虚空中显化一幅图像,正是古雅记忆中的长右族人。

    “此族名唤长右,亦是雾海中的异人部族,道友认得否?”

    思渌凝视图像,思索良久,微微摇头,惭愧道:“在下之前急于突破空境二重,一心扑在修炼上,一应所需之物都有族中提供,几乎不问外物。对于天部内部,也只知道一些有名的上族,确然不知此族。不过……”

    秦桑皱了皱眉,见他似有未尽之语,并未打断。

    思渌沉吟道:“观此族形貌,以及道友所说的神通特征,在下想起了朱厌一族。据传此族和它们的一些御族,形貌皆和猿猴相近,长右一族有可能是依附于朱厌族的某个御族。”

    经思渌解释,秦桑知晓,天部尊奉羽人一族为王,但亦有诸多大族,实力强横。遇到大事,羽人一族也要和他们商议。

    这些大族又会引来小族依附,被称为上族,那些小族则被称为御族。

    上族和御族是相对的,依附并非完全附庸。

第二千零六十章 源海

    “两位难道要对付长右一族的高手?可惜在下并不了解他们的神通,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思渌摇头道。

    秦桑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我们想让道友将我们带去长右一族的族地呢?”

    思渌一愣,震惊道:“你们要去雾海?”

    “道友认为可行吗?”

    秦桑端起玉盏,抿了一口,静静看着思渌。

    思渌第一反应就是荒谬,天部不比水部,人族修士罕有能到达那里,在被赶出来之前,他从未在族中见过人族修士。

    对待陌生的异族,天部部族谈不上什么善意,而且雾海里面不仅仅有雾兽和雾瀑,还充斥着各种未知的危险,不熟悉之人寸步难行。

    不过……

    思渌忽然意识到,对他而言,这或许是一次机会。

    他当然不甘心一直在外流浪,等积蓄足够的实力,定要回去一雪前耻。但现在看来,他自己都还被别人拿捏着,不知何时才能获得自由身,报仇更是遥遥无期。

    进入雾海,对方势必更为倚重他,至少不用怕对方突然翻脸。

    说不定,对方还可以成为自己的助力。尤其秦桑,力战数位强者全身而退,实力可能不弱于夏常侍,须知此人现在只是初期,未来不可限量。

    另外,思渌深知,报仇不是仅凭实力就能做到的,除非他能够突破圣境,不然必须获得其他族人的支持,可等个几百几千年回去,谁还记得他?

    因情势所迫,他无法回到族地,有心无力。现在有返回雾海的机会,却是正中下怀。

    思渌抬起眼眸,谨慎问道:“冒昧问一句,道友寻找长右一族,欲为何事?”

    秦桑笑而不语。

    思渌心下了然,看来对长右族非是什么好事,不过只要不是和朱厌一族作对,倒也无须顾虑太多。

    “道友如果只在雾海短暂停留,去去便回,牵扯不会太多,在下有办法帮道友掩盖身份。最需要担心的是去往天部的途中,路途遥远,容易发生意外,”思渌斟酌道。

    “我等若要留在雾海很久呢?”秦桑又问。

    “很久……”

    思渌目光一闪,心中诧异,但见秦桑的神情不似作伪,迟疑片刻,郑重道,“道友可否容我考虑一段时间?”

    秦桑颔首,“道友请便。”

    对方毕竟是一位炼虚强者,不到万不得已,秦桑不想动用手段,最好不用逼迫便能谈妥。

    思渌道了声谢,起身告退。

    回到偏殿,思渌在蒲团上坐定,神色凝重,陷入沉思。

    事实上,他还有一桩隐秘未曾透漏,他和夏常侍并非远涉重洋、自行泅渡而来,而是经过一座上古挪移之阵。

    此阵不知是父王告知夏常侍的,还是夏常侍意外发现的,危机来临时,夏常侍将他救出来,开启这座挪移阵,方才甩脱追兵。

    只可惜苍天无眼,他们刚脱离虎口,伤势未愈,又撞上犬封族人,导致夏常侍最终身陨。

    可以肯定那座挪移阵尘封已久,应是古时留存,夏常侍自言,除他之外族中无人知晓。他们有心卷土重来,离开之前都已布置妥当,应该不会被族中发现。

    经过方才一席话,思渌明白了秦桑的真正意图,是想让他带路去往天部,可他根本不清楚蓝沙州到天部究竟有多远,也不知道路上有多少危险。

    除非,他将这座上古挪移阵透露出来!

    他不得不慎重,一旦关于此阵的消息泄漏出去,他便少了一条退路。

    可是,如何应付秦桑,是迫在眉睫的问题,对方不会容他考虑太久的。

    思渌脑海中闪过种种念头,现在能够肯定的是,对方与族中没有任何关系,是可以被自己拉拢的。

    对方敢在这么多高手眼皮底下将他劫走,看得出不是怕事之人。

    不过,想拉拢对方,自己就要展现出足够的价值。

    衡量许久,思渌终是做出决定,回到正殿,叫醒秦桑。

    秦桑见思渌表情凝重,问道:“道友考虑清楚了?”

    思渌点点头,沉声道:“在下有一桩隐秘,接下来的雾海之行,可以减少许多麻烦。但在告知道友之前,还需问一个问题。”

    “请讲,”秦桑正容道。

    “道友之前说的很久,究竟是多久?”思渌盯着秦桑的眼睛。

    时间对他很重要,只有足够长久,才值得他全力拉拢。

    秦桑隐隐猜出思渌的意图,想了想,据实答道:“如若此行不顺,便立刻回返。如果顺利找到我们想要的,应该会留下来,在那里开辟道场。”

    “开辟道场!”

    思渌大为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在异族领地开辟道场,有违常理,不过思渌没问为什么,因为对方和异人族牵连越深,越要倚重他。

    “既然如此,在下便无须隐瞒了……”

    思渌语气低沉,将挪移阵之事娓娓道出。

    他并未急着表明拉拢的意图,明白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首要是取得对方的信任,同时他也要观察对方。

    秦桑眼中精光一闪,没想到救下思渌还有意外之喜,本以为他能指引一条安全的航路,不料竟有一座古挪移阵。如此一来,他们很快就能抵达天部,对面虽是在司幽族的族地附近,但到了那里再寻找长右一族就容易多了。

    一段时日后,素女回来,秦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素女也是大喜,立刻将思渌唤来,灵力演化出一张海图。

    海图一侧是蓝沙州,另一边是无尽汪洋,也就是蓝沙州修士说的外海。上面有一些标注,最醒目的是一条条红线,是那些宝船的航线。

    不过航线上只有简明的标注,指示大概的行进方向而已,没有船主带路,硬闯只会死路一条。秦桑他们当然不在此列,世上能够威胁炼虚修士性命的地方其实不多,但乘坐宝船可以省却许多麻烦。

    思渌走到海图前,他和夏常侍尚未站稳脚跟便遇追杀,一路逃到蓝沙州,还没有回去过。向素女询问了几个问题,他才敢确定。

    “应该是在这一带,只要到了方圆千里之内,我定能认出来。”

    思渌指向海图某处,语气自信道。

    秦桑向他所指之处看去,发现那里位于东北方向,离蓝沙州不远不近,中间隔着一片叫源海的海域。

    从图上看,源海在蓝沙州正东方,范围辽阔。古怪的是,这些航路不约而同选择绕过源海,仿佛源海是一头吃人的猛兽,竟然没有一艘宝船敢于穿过源海,宁愿花费更多时间绕路。

    素女看向秦桑,道:“雾海就在那个方向,他们恰好落到异人族往来的航路上,怪不得能够撞上。”

    “那些人有没有可能发现挪移阵?”秦桑问。

    思渌摇头,“绝无可能!”

    秦桑目光从那些航路上扫过,从源海北侧走,距离更近,但也有可能碰到异人族。

    现在要尽量避免节外生枝,秦桑点出几条航路,“这几家都打探过了?”

    素女默算道:“其中有一艘宝船,一年后出海。”

    秦桑点点头,“一年,时间有点儿紧,不过咱们无须再准备什么,两位如果没什么意见,就选这家了!”

    素女自无不可。

    思渌道:“有两位道友送的丹药,一年时间,我应能稳住体内的伤势,不会拖两位的后腿。”

    接下来,众人便紧锣密鼓筹备起来。

    秦桑请思渌闲暇时指点两兄弟,并让他们和素女一起,先行出发。

    他则接连去了蓝沙州几处重要的仙城,最后购得一批宝物,其中有一些功法秘术。

    炼虚传承尽管稀少,流年小轩亦有珍藏,但以秦桑的眼光来看,多少有些偏颇和浅薄,存在各种缺陷,难言上乘。

    当然,拿去给风暴界修士绰绰有余。

    ……

    ‘哗!’

    一艘巍峨宝船划过海面,留下一条长长的白线。

    宝船表面宝光暗淡,看起来有些老旧,内部另有乾坤,用阵禁分隔出一座座庭院,互不相扰。

    此外有售卖各类宝物的商家,也会就地收购兽骨灵物,还有各种享乐去处,应有尽有,一艘船仿佛一座小型仙城,这些商家常年驻守在船上。

    那些常年在海外历练的修士,便是通过这些宝船获得补给。

    一座庭院内,有小湖假山,秦桑等人在一石桌前围坐,外间碧波万顷,一览无余。

    宝船劈波斩浪,速度极快,他们已经离开蓝沙州一段时间,前面遇到的基本都是荒岛了。

    这时,阵阵清脆铃音传入庭院。

    众人纷纷抬头,只见一面巨帆徐徐张开,几欲遮天蔽日。船身微微一震,缓缓飞离海面,旋即天上忽起狂风,船速陡增一大截。

    巨帆鼓胀,闪烁乌光,淡淡的乌光洒落下来,众人的视野之内仿佛蒙上一层灰纱。

    这一刻,外间彻底失去了宝船的踪迹,只有修为足够高的修士和妖兽,才能察觉到气机波动。

    宝船正是利用阵禁遮掩,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与此同时,船首微微向南偏转,逐渐偏移原来的航向。

    秦桑望向庭院外,见船首聚拢着一群人,便起身离开庭院,走上船头。

    这群人中,有一人非常醒目,此人嘴里叼着烟斗,额前有一道蜈蚣状的刀疤,长得五大三粗,袒胸露乳,望去一身匪气。

    此人便是这艘宝船的船主,姓吴,貌似凶恶,实则在外面名声很不错。

    察觉到秦桑的视线,船主移目看来,咧嘴一笑,拍着胸脯道:“方才惊扰到秦道友了,前面路上不太平,这样能避免麻烦。道友只管放心回去静修,在吴某的船上,任何事都不用让诸位操心!”

    其他人看起来和这位船主颇为熟稔,都纷纷出言夸赞。

    秦桑笑了笑,走到船舷边,目望东方,道:“在下有一疑问,不知诸位为何都要避开源海?这源海是什么来历?”

    “哦?道友之前没出过海?”

    船主多打量了秦桑一眼,露出神秘笑容,“道友若无事,再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秦桑也是好奇,便依言留在船头。

    宝船继续航行了一段时间,船主忽然神情一动,道了声:“来了!”

    又扭头对秦桑道,“这些畜生此次来的早!”

    说罢,船主紧紧盯着一处海面,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玉珠,轻轻摩挲了一下。

    下方陡然传来阵阵破空之声,便见船底射出数道乌光,乌光中是一根根铁锚。

    ‘轰!’

    船主现在不掩饰了,铁锚狠狠砸向海面,激起巨浪。

    这显然不是普通的铁锚,乃是宝船遇到危险时用来退敌的武器之一,并且融入了船上的阵禁之力,威力不俗。

    浪花翻腾间,忽然泛起一抹血花,接着铁锚将一条怪鱼五花大绑,拖出海面,用力一甩,将怪鱼甩到船头。

    ‘啪!’

    怪鱼落地便迎来当头一拳,当场昏厥过去。

    船主揉了揉拳头,跳到怪鱼身上,划开怪鱼腹部,不顾血污,伸手进去摸索了一番,抓出一个血淋淋的囊袋,旋即咧嘴一笑,取出几个玉瓶。

    “此物须得活取,死了便不成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囊袋挤出来透明液滴,小心翼翼装进玉瓶。

    忽然想起秦桑,抬头道:“道友看出什么了?”

    “毒?”

    秦桑曾修毒功,感知非常敏锐,囊袋里的液滴毒性极烈。

    “正是!”

    船主点头,说起一则传说。

    “源海还有一个名字叫毒海,传闻这里曾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势力,修炼诡异的毒功,实力非常强悍,令人闻风丧胆。还有传说,源海实则是一位大乘期强者开辟的道场,这位大能尊号毒神!据传,在源海鼎盛之时,蓝沙州其实只是源海外围的附庸,因处于源海和坎州之间,逐渐兴盛。后来源海不知因何没落,到如今彻底没有声息,恐怕传承也断了。可即便沉寂,里面依然极度危险,犹如一头潜伏在海里,张开大口的绝世凶兽,仅外围便有无数毒兽游曳。传说不知有几分真假,但危险是真,从不见有人从里面出来,而进入之人也没有能活着回来的……”

    听到这则传说,秦桑心中一凛,“毒神?”

第二千零六十一章 雾年

    “老吴你这话未免太武断了,”旁边有人插言道,“难道只有咱们知道大乘道场里面有好东西,那些强者就不会动心?说不定早就有无数高手进去过,把源海翻了个底朝天,只是咱们不知道罢了。”

    船主也不恼,嬉笑道:“那些大能高来高去,跟咱们没什么关系。我也是想让秦道友知晓里面有多危险,免得心存轻视,枉送性命。”

    “这话说得在理!”

    那人点头附和道,“按理说,源海应该是修持毒道的圣地,但那些毒道修士也只敢在外围打转,听说就是这般,也有许多人进去后便杳无音讯,现在各种说法都有,越传越邪乎。”

    “多谢二位道友提醒,在下记下了。”

    秦桑拱手,道了声谢,又好奇问道,“既然源海这么强大,这样的势力是怎么没落的,而且连传承都断了,可是招惹了哪方强敌?”

    “谁知道呢?”

    船主耸了耸肩,将囊袋里的毒液挤干,这头怪鱼的性命也就到头了。他又将鱼头抬起来,将所有利齿都掰下来,然后飞起一脚将鱼尸踢回海里。血腥气引来鱼群啄食,海面上瞬间翻起一片白肚皮。

    此景引得船主哈哈大笑,将手中鱼牙甩给众人,“见者有份!”

    然后又对秦桑道,“传说是真是假,只有天知道,说不定都是人编出来的。就算真有这个势力,道友看看源海的位置,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此地处于三族之间,可谓是四战之地,就算现在也谈不上和睦,遑论古时。源海处于这种地方,一旦显出颓势,毁灭只在旦夕之间。

    “也不尽然,”之前那人又开始和船主唱反调了,“有人在比源海更远的地方见过来历神秘的人族修士,据说有些隐世宗门不愿受大周辖制,遁入外海,传承悠久。他们离异族更近,为何安然无恙?上古之时究竟发生过什么,现在很难说清了……”

    秦桑津津有味听他们交谈,虽然都是各种流言传说,也能窥得冰山一角,东海的局势远比想象中复杂。

    最让他意外的是毒神。

    飞升大千世界后,秦桑听到过的,关于大乘修士的传言寥寥无几,多是一鳞半爪,夹杂着许多神话色彩,这次是最清楚的,连尊号都有。

    毒神会不会和《毒神典》有关系?

    秦桑想到《毒神典》的神异,刚得到此法,他便知晓这定是一部上乘功法。

    化神期时正是仰仗此法,修为才能突飞猛进。

    想到这里,秦桑传音剑奴,“道友有没有听天越前辈说起过《毒神典》?”

    秦桑没有向天越上人求证过,但八成是天越上人得知他有御毒之能后,特意做的布置,留下《毒神典》,引他去取。

    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合,他第一次进入具山治治坛,便能够得到一部极为契合他的功法,还附送一处修行圣地。

    不知天越上人从哪里得来的,难道他到过源海,抑或毒神也陨落在紫微宫了?

    “未曾听主人提起过,”剑奴的回应很快传来。

    这时,宝船愈发向南偏移,秦桑站在船舷边,眺望源海。

    由于他手中只有《毒神典》残篇,缺失炼虚期之上的部分,是以入得炼虚之后便将这部功法放弃了,不料现在又得到一条线索。

    “无数道友前赴后继,进入外海,总会找到一些和源海有关的宝物吧,有没有人搜集这些东西?”

    听到秦桑有此一问,船主仔细打量他几眼,“道友莫不是冲着源海来的吧?”

    秦桑笑了笑,“大乘传承,世间谁人能不动心呢?”

    “道友倒也坦诚。”

    船主点点头,“外海宝贝无数,来历不明的也无数,各家多少都有些压箱底的老物件,多年无人问津。道友去问一问,说不定真能找到。”

    秦桑道了声谢,从善如流,真的去找船上的商家询问去了。

    宝船在半空航行,绕了一个大大的弯,顺利来到源海南侧。

    这一日,船主驾驭宝船,抵达一座石岛上空,见下方一片狼藉,微微皱眉,嘀咕道:“又换地方了!”

    他取出一个罗盘,以灵力催动,片刻后得到回应,驾驭宝船转向,很快前方出现一片海雾,在雾中穿行不久,一座岛屿映入眼帘。

    岛上屋舍俨然,里面几乎都是人族修士,正是一座坊市。

    秦桑一直立在船头,待得宝船岸边停驻,告知船主一声,飘身下船。

    由于坊市需要经常转挪,这里的商家都懒得费心布置,店面都很是直白简约。

    秦桑随意选了一家,步入店中。

    店内非常冷清,没有其他客人,一名青衫小厮正捧着一本书册看得津津有味,等秦桑走近方才察觉,连忙翻身而起,赔笑道:“小的看得入迷,怠慢了上仙,请上仙勿怪!上仙看看有没有能您入眼的?”

    秦桑环顾一圈,见店里最多的是各种丹药,手指轻敲桌案,“你们有没有收到过来历不明的宝物、法术残篇,统统取来。”

    小厮微怔,旋即满脸堆笑,“上仙请稍待,小的这就去取。”

    他快步回到后堂,很快便拎着几个芥子袋出来,“上仙请过目。”

    秦桑打开一个芥子袋查看,小厮默默站在一旁,满脸期待。这些都是店里无人问津的东西,收过来便砸在手里,能出一件是一件。

    神识扫过,第一个芥子袋里装的是各种法宝残片,有些看起来似不简单,但威能尽失,没有什么价值。

    他又打开第二个芥子袋,如此一个个查看,只在一个装有各种玉简古册的芥子袋上多用了些时间。

    倘若此毒神乃彼毒神,那么源海中定有依托《毒神典》所创的功法秘术,哪怕只剩残篇,但凡和《毒神典》存在一丝关联,他都能看得出来。

    可惜,所有东西看下来,并没有找到这样的功法秘术。

    他又走去下一家,如此一家家找下来,最终买了几个有意思的小物件,但真正的目的并未达成。

    宝船在岛上停留数日,再度启程,每行进一段距离,便会在一处坊市停靠,期间有人上船,有人下船。

    每当这个时候,秦桑都会下去打探。

    连素女都看出他不对劲,“秦兄认为源海的传说是真的?”

    她本来对这种传说嗤之以鼻的,秦桑的态度让她有些动摇了。

    秦桑又搬出应对吴船主的那番说辞。

    素女道:“既然秦兄感兴趣,不如小妹陪秦兄去源海走一遭。”

    秦桑合拢手中的一卷竹册,目望源海,面露沉吟,最后轻轻摇头,“算了。”

    他忙碌这么久,没发现丝毫和《毒神典》存在联系的迹象,连一部像样的毒功都没有。这么强大的势力,真的能够彻底消失,半点儿痕迹不留?

    当然,也可能是他来晚了,早就有人‘清理’过。

    且不论源海有没有传说的那么危险,他没能得到任何线索,进入源海也只能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要将源海探索一遍,绝非一年两年能够完成,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秦桑本是因为‘毒神’这个名字,才被激起这么大的兴趣,有系风捕影之嫌,为此冒险,未免不值。

    须知,他放弃毒功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毒珠碎了!

    倘若毒珠还在,他或许真会深入源海一探。

    没有毒珠镇压体内毒素,《毒神典》只是一部上乘功法,不可能有之前那般逆天神效。

    因修持过毒功,比起同辈修士,秦桑懂得更多应对外毒的手段,可源海真像传说的那么危险,他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秦桑放弃了进入源海的想法,即使要探索源海,也要在找到风暴界之后,自己功行提升上来,再做考虑。

    不过,接下来的行程里,秦桑依然在四处打探消息,最终到了该下船的时候了。

    宝船绕着源海行了大半圈,接下来会继续东去,而秦桑他们要北上寻找挪移阵。

    下船之后,秦桑祭起一艘法舟,由他和素女轮流御使,尽力遮掩气机,一路无惊无险。

    法舟之中。

    素女拿着一张海图,思渌在上面画了个圈,他们现在距离此地不远了。

    “秦兄,”素女唤了一声,“前面是异人族的航路,思渌道友就是在这里撞上异人族。不如将古雅他们放下来,我们三人先去查探,遇到意外也容易脱身,等找到挪移阵,再回来接他们。”

    “好。”

    秦桑寻一荒岛,将古雅等人放下,随后三人隐去身形,悄然进入那片海域。

    他们起初很是警惕,一段时间后并未察觉到危险,看来那些异人族还没有意识到,思渌是乘坐挪移阵过来的。

    不过,照思渌的说法,即使对方有所察觉,也不必担心,他们遇到对方的地方并非在挪移阵附近。

    一番搜寻下来,思渌终于确定方向,带着秦桑二人继续飞驰一阵,前方出现一大片岛礁。

    岛礁足足数万座,星罗棋布,但每一座都不大,最大的方圆不足十里,小的勉强立足。

    这里海潮涌动,时不时从岛礁上漫过,草木难以生长,灵气稀薄,乃是一片不毛之地。

    “就是这里?”

    秦桑催动神识扫了一圈,没有感知到任何异样波动。

    “这些岛礁便是那座挪移阵的一部分,两位请稍等,”思渌点了下头,身影一闪,落至一座岛礁。

    接下来,他身影连闪,不断在一座座岛礁上闪现,打出某种印诀,秦桑和素女仔细看他动作。如此过去一段时间,没有任何波动,他们眼前的景色却出现些微不同。

    到这时,秦桑和素女方才确认,这里确实有一座灵阵。

    “好一个鬼斧神工!”

    秦桑赞叹不已。

    所有岛礁都非常普通,连灵气都非常稀薄,偏偏形成一座大阵,不知是天地自生神异,还是布阵之人境界太高。

    最终,思渌落到一块礁石上。

    这块礁石之前看起来光秃秃的,爬满青苔,此刻大阵凭空终于展现出真容!

    “为防范意外,我们动了些手脚,但此阵太过复杂,夏常侍斟酌再三,才敢破坏这一角,”思渌指向灵阵一角。

    秦桑飞身上前,默默推演,道:“夏常侍很有分寸,此处不难修复。”

    素女开口道:“秦兄把法舟给我,你们修复此阵,我去带他们过来。”

    素女走后,秦桑和思渌便忙碌起来,等她带人回来,大阵已经修复完成。

    望着这座挪移阵,古雅心中激动万分,风暴界越来越近,她在外漂泊几百年,终于能返回师门了!

    “启阵吧!”

    秦桑重重点头。

    思渌上前,插上灵石,伴随一声嗡鸣,阵中符文依次亮起,灵光大作。

    灵光愈发耀眼,

    “通了!”

    思渌凝神感应,面露喜色,大叫一声。下一刻,众人脚下的大阵剧烈震颤起来,便觉一阵恍惚,被灵光吞没。

    秦桑静心体会着虚空挪移带来的感受,除了八大天州之间的大挪移阵,这应该是距离最远的一次。

    这一次的感觉,和各仙城之间的挪移阵差不多,只是更猛烈一些,但和八大天州之间的大挪移阵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仿佛穿越时空的感觉,可见那些大挪移阵多么特别。

    怪不得至今也只有那几座。

    念头闪动间,秦桑忽觉身上压力顿消,睁开眼眸,发现落入一座黑暗的洞窟之中。

    众人纷纷醒转,擎甲、擎乙兄弟虽已突破元境四阶,仍觉一阵不适,好在很快调整过来。

    出于谨慎,秦桑对挪移阵动了些手脚,众人便向洞窟外走去。

    石门紧紧合拢,思渌上前,手指在石门上连点了几下,轻轻推开。

    ‘呼!’

    阴冷之风带着一股白雾涌入洞窟。

    秦桑看到洞窟外的景象,只见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雾气飘荡,极为浓郁的白雾将一切事物都遮住了。

    如果不催动灵力,仅用肉眼,连一丈外的东西都看不清,没有修为的生灵根本无法在这里生存。

    思渌微微皱眉,谨慎感应了一会,道:“之前却是忘了,现在正值雾年。”

第二千零六十二章 雾兽

    雾海有一种独特的天象,每当天象来临之时,大雾如潮水漫灌,遮天蔽日,经年不散,异人族称之为雾年。

    雾年时节是雾海最危险的时段,这段时间,不仅雾瀑发生的频次大增,雾兽更是成群结队出现,对雾海生灵带来极大的威胁。

    是以,异人族选择栖居之地,首要考虑的便是避开频繁发生雾瀑和雾兽的地方。

    异人族也有凡人,并非人人能够修行,他们评判天赋高低的依据,便是从先祖继承的本源多寡,只有天赋足够高,方能领悟神通,有望道途。

    这一步称为开觉,绝大多数异人族一生都无法开觉,有些虽然能够开觉,但太迟了,错过了最佳年纪,修行也不会有大成就。

    多年以来,异人族已经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应对雾年的办法,族中培育出各种雾年也能够栽种收成的作物,凡人都会在雾年来临之前囤积足够一年用度,整个雾年时节不会离开家乡太远,除了生活和出行受到一些限制,基本能够泰然处之。

    等到雾年过去,栖息之地周围的浓雾便会散去,大日普照世间,耕种生息和雾海之外没什么区别。

    尽管如此,也难免出现意外,譬如天降雾瀑、雾兽突然作乱等等,那时便如灾劫降临,有修行之士护持还好,否则便是一场天灾。

    每当这时,异人族会组织修行之士,四处巡视,多半能够得到警示,提前防范。

    比起其他地方,雾海称得上多灾多难,但同样也因为如此,外族多半不愿进入雾海,异人族不用担心外族入侵,得以享受太平。

    古雅也在雾海生活过,但论到对雾海的了解,远不如思渌,众人听着思渌讲述雾海和异人族的种种,颇感新奇。

    古雅叹道:“早知这些,也不会损失这么多同道了。”

    她这才知道,在雾瀑和雾兽袭来之前,原来有许多办法能够预警,虽然并非完全准确,但能够极大减少因雾瀑和雾兽带来的损失。

    风暴界修士也逐渐总结出一些规律,可那是付出了血的代价!

    “思渌道友,雾年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可有什么妨碍?”

    秦桑等人都看向思渌。

    “我和夏常侍是在附近消失的,那些人一直没找到我们,可能现在还没有放弃,正在到处寻我。不过,雾年之时,由于肩负巡视之责,他们不得不撤去大半人手,对我们反而是一件好事。我们不妨先离开这片海域,再考虑以后……”

    思渌又向外看了一眼,只见雾气像水流一般,在天上流动,变化出各种各样的奇幻景象。催运灵目,见得雾气深处朦胧山影,附近没有雾兽和司幽族修士的气息,便请秦桑唤出法舟,承起众人,遁入雾中。

    担心有司幽族强者盯着这里,众人行动非常谨慎,遮掩法舟气息,顺着思渌的指引,不疾不徐飞行。

    大阵位于一座岛屿之上。

    雾海之中,没有大周那般广阔的洲陆。

    司幽族皇室位居面积最大的岛上,其实在小千世界的修士看来,那里就是一片广阔无边的陆地,整个司幽族领地以此为中心,向外扩散,外部的岛屿大小不一,分封诸王。

    依附于司幽族的御族,又会环绕在司幽族四周,其他地方也是类似的格局。

    但并不意味着这些地方都能往来无碍,一来并非所有地方都是安全的栖息地,二来许多地方即使在雾年过去,雾气也不会消散,有些极为危险之处,便是异人族的强者也要远远避开,形成天然的屏障。

    两族领地明明挨得极近,却从未见过对方,这种情形也是有的。

    各大上族之间依靠大挪移阵往来,按照常理,他们可以去往司幽族皇城,经由大挪移阵转挪至朱厌一族。但思渌担心他的对头一直盯着那里,根本不敢靠近皇城。

    而司幽族麾下的御族没有通往其他地方的挪移阵。

    因此,他们要去朱厌一族,须得先遁行出司幽族及其御族的领地,然后穿越边境,抵达其他异人族领地,再借道转去朱厌一族。

    这一路不知路程多远,不过之前那次转挪已经为他们省却了大量的时间,尚能接受。

    法舟在海上飞驰,在思渌指引之下,不停改换方向,未曾发现司幽族强者的气息,众人逐渐放松下来。

    “看来他们已经放弃寻找道友了,”素女道。

    “或许吧。”

    思渌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正在驾驭法舟的秦桑忽然皱了下眉头,目光变得幽深了几分。

    “有敌人来了?”

    素女注意到秦桑神情变化,忙开口询问。

    思渌的表情也骤然紧绷起来。

    这里以秦桑功行最高,又有天目蝶相助,素女和思渌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秦桑凝目注视前方,沉声道:“前方的气机不对劲,好像有一股气息……”

    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了一下。

    他隐隐感觉到远处有一股气息,似能对他产生威胁,可当他凝神感知,又觉得颇为怪异,不像司幽族强者。

    听到秦桑描述,思渌立刻反应过来,“可能是雾兽!”

    “雾兽?”

    秦桑面色一肃。

    思渌点点头,“在下以往便有耳闻,族中一直不向这片海域开拓,就是因为这里频频诞生雾兽,清理不绝。没想到竟有能够让秦道友感到威胁的强大雾兽,传言果然非虚。”

    沉吟片刻,秦桑道:“过去看看!”

    他也想看看雾兽是什么模样,这么强大的雾兽并不多见。

    法舟继续向前飞,渐渐地,思渌和素女也察知到了那股气息,古雅等人感受到一股威压降临,令他们心神紧张。

    忽然,秦桑将法舟停驻,众人纷纷运转灵目向前望去。

    出人意料,前方的雾气非常稀薄,并非雾气消散,而是被中心的一团白雾吞吸去了。

    ‘呼呼呼……’

    ‘哗啦啦!’

    风暴肆虐。

    众人看到,在滔天巨浪中,一团无比浓郁的雾气正飘荡在海面上,快速移动的同时,源源不断吞吸周围的雾气。

    白雾内部雾浪翻腾,隐约可见一些奇异的轮廓,像是一头头怪兽,有的体型庞大,有的和寻常鸟兽一般,时而浮出表面,时而又沉入雾团深处。

    他们和雾气一样,都是纯白色的,仿佛身体是由白雾组成。

    其中最庞大的一头,乃是一条巨蛇,偶尔昂起蛇首便像一座大岛,弓起蛇背堪比一条山脉,竖起蛇尾如那参天神峰。

    他们每每只是看到巨蛇身体的一部分,不难推测,其身躯至少万丈长。

    秦桑略略感知,转目看了古雅一眼。

    古雅颤声道:“我们从……从未见过这等雾兽。”

    她心中惊惧,这头巨蛇雾兽太恐怖了,那股气息和威压,和炼虚修士不相上下。

    以往风暴界遇到的雾兽,实力最多和化神期相当,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都会造成惨烈的后果。

    原来,最大的威胁根本不是长右族,万一出现一头堪比巨蛇的雾兽,轻易就能将风暴界荡平!

    “道友不用担心,这等强大雾兽,在雾海也是非常罕见的……”

    思渌留意到众人眼神犹疑,忙出言解释道,“雾兽诞生和灵机有关,灵机越胜之地,越有可能诞生强大的雾兽,灵气稀薄之地便没有那么危险。那些地方多被上族占据,由他们负责清理,御族一般不会遇到这种雾兽。”

    秦桑闻言,若有所思,这么说异人族选择族地也要考虑自身的实力。实力不够,强占丰饶之地,只会给部族引来灾难。反之那些由盛转衰,逐渐式微的部族,不用别人驱赶,便会主动将族地让出来,迁往别处。

    如此以来,异人族内部的许多冲突便能化解于无形。

    “司幽族后面会不会派人过来清理这条巨蛇?”秦桑环目四顾,没有发现其他人。

    “不一定,可能他们还没有发现,发现后也会先观望一阵,说不定这头雾兽很快便自行消失了。”

    思渌解释道。

    雾兽虽然危险,化解起来也容易,因为雾兽不会长久存在,存世时间不定,和实力强弱无关,异人族至今没能摸索出规律。

    雾兽死后不会留下任何东西,除了磨砺神通,斩杀雾兽没有任何好处。只要确定这头雾兽不会入侵部族,大可以远远避开,等其自散。

    “机会难得,我试一试雾兽的神通,可有妨碍?”秦桑接着问道。

    思渌犹豫了一下,“雾兽聚散无形,道友注意不要留下痕迹,应当无碍。”

    秦桑点点头,“请二位道友为我掠阵!”

    话音未落,众人忽觉心神一紧,仿佛被某个可怕的存在盯上了。

    只见巨大的蛇首从雾团抬升起来,双眼是两个空洞的眼眶,众人却能够从中感受到凶厉之意,不由暗自凛然。

    蓦然一道剑光斩出,同时斩去众人身上的压力,古雅等人连忙守定心神。

    秦桑御剑而起,向巨蛇冲去。

    素女和思渌同时遁向两侧,戒备外部,并施法遮掩斗法的波动。

    离巨蛇越来越近,感应更加清晰,这头雾兽的气息赫然堪比炼虚中期修士!

    雾团之中还有其他雾兽,但实力至多相当于化神期修士。

    巨蛇死死盯着秦桑,凶厉之色越来越浓,发出一声咆哮,庞大的身躯脱离雾团,霎时遮蔽半天天宇,轻轻一动便生风云。

    雾团里的雾兽得到了命令,纷纷冲出雾团,成群结队向秦桑冲了过来。

    秦桑袖袍一挥,兽群便如冰雪般片片消融。瞥了眼被打灭的一群雾兽,他抬手一招,几缕白气飞入掌心。

    雾兽让秦桑想起了小寒域古仙战场的云兽,但云兽死后会留下尸体,雾兽死后唯一留下的东西便是这缕白气。片刻之后,白气也悄然散去,雾兽在世上的痕迹便彻底消失了。

    巨蛇终于按捺不住了,大口一张,口中喷出一道雾流,浩浩荡荡射了过来。

    秦桑目光一寒,灰莺剑一闪,出现在巨蛇上方。下一刻,巨蛇便落入剑阵。

    剑阵的动静小一些,而且在剑阵之中,一切都由秦桑控制。

    在广阔无垠的星海之间,巨蛇可能自诞生起第一次觉得自己渺小,露出焦躁不安的神情,咆哮连连,甩尾向最近剑星撞去。

    ‘轰!’

    ‘轰!’

    撞击令星海不停震动。

    秦桑冷眼看着,不断催动星光斩向巨蛇,但过了一段时间,发现巨蛇翻来覆去只有那几招,根本不懂破阵之法。

    心念微动,秦桑特意暴露一丝破绽,立刻被巨蛇察觉,当即调转蛇头冲了过来。

    秦桑弥补破绽,将阵势一变,巨蛇又故态复萌。

    “灵觉非常敏锐,但灵智有限,依靠本能行事,可我若实力不济,被它这么撞下去,应对不力,迟早要露出破绽。”

    秦桑观察巨蛇,最后做出断言,“此兽虽然实力强悍,寻常炼虚初期的修士也能应付。”

    想到这里,秦桑便不再留手,立起双阵迭加之术,剑光一道接着一道,斩向巨蛇。

    巨蛇终于不敌,身躯被斩成几截,但随着雾气一阵蠕动,又恢复如初,只是气息变弱了些许,身躯小了一圈。

    这便是雾兽难缠之处,没有要害,难以杀灭。

    秦桑不断用剑光消杀,巨蛇的身躯一次次缩小,最终泯灭。和其他雾兽一样,巨蛇死后也只留下一缕白气,散于无形。

    众人见秦桑斩灭雾兽,纷纷聚拢过来,将残留的气机抹去,御起法舟遁走。

    他们走后不久,两道流光飞遁而来,正是两名司幽族修士。

    在附近转了一圈,其中一人奇怪道:“难道师尊判断错了,这里哪有雾兽?”

    “师尊根据天象推断出这一带可能会诞生空境雾兽,只是让我们过来看看,没说一定会有。”

    另一人环目四顾,面露喜色道:“没有空境雾兽更好,不然我们还要一直在附近盯着,现在可以回去复命了。”

    同伴将他叫住,“不急!再找找看……”

    二人驾起遁光,又在附近搜寻了一阵,一无所获,便原路遁走。

第二千零六十三章 焦侥

    平原上空,悄无声息落下几道人影,正是秦桑一行人。

    他们一路不停飞遁,顺利离开了那片危险的海域,思渌却提议众人停下来。

    “大雾之年,到处活动,容易引起怀疑,我们最好择一地隐藏起来,等雾年过去再行赶路。趁着这段时间,我设法给大家谋一个合理的身份,以后便不用东躲西藏了……”

    雾年之时,除非肩负巡视之责,异人族的修行者也会尽量在洞府修炼,避免外出。

    秦桑和素女商议之后,觉得此言有理,而且雾年出行确实容易遇到意外。

    炼虚期雾兽是其一,万一在诸族交界地带,那些本就危机四伏的地方遭遇雾瀑,是极为危险的,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不可不防。

    另外,思渌当年一心修炼,不问俗务,许多事情并不了解,都需要先打探清楚。

    众人环目四顾,由于浓雾遮蔽,只能隐约看到平原尽头几座起伏的山影。平原中心有几处隆起,不难看出是一些屋舍,应该是一处司幽族人聚居的地方。

    感觉众人都向他望来,思渌心中暗道惭愧,他以往从未关心过修炼之外的事情,实不知道这是何处。

    秦桑和素女已在暗中催运神识,感知平原附近的气机。

    “此地灵气薄弱,应该没什么高手,”素女道。

    秦桑点点头,转目看向一座村落,“村中有一名修行之士,不过修为不高,只有元境一阶。”

    整个平原甚至没有一位和筑基期相当的修士。

    “此地偏远,生活在这种地方的族人大多是被发配过来的,本源之力稀薄,很难出现境界高深的修行者。若此地不常出现雾兽,那些负责看顾的修行者也不会常驻于此,只偶尔过来巡视。”

    思渌略微感知,也发现了那一人,乃是一名孩童,讶异道:“此子应该是刚开觉的,还没来得及送入郡县,遇到雾年耽搁了。不过,未经郡县上师以秘术洗炼而自行开觉,在我们司幽族中足可称得上天才,这个村子竟然出现了一个,这一脉族人当是时来运转了!”

    家族之中出现一位天才,对整个家族都是莫大的好事,可能就此离开贫瘠之地,迁入郡县。即使未来此子没能取得大成就,只要他的血脉传承下来,后代也更容易开觉,无异于让家族逆天改命。

    “几位道友烦请稍待,我去打探一下此地城池在何处……”

    思渌身影一晃,落到村落附近,轻轻揉了揉眉心,施展出一门秘术。担心附近有司幽族强者坐镇,他们尽量避免用神识到处探查,选择用这种笨方法‘问路’。

    片刻之后,整个村子的人都沉沉睡去,呼噜声此起彼伏。

    思渌很快得到了答案,去而复返。

    素女刚才在村子里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好奇问道,“你们司幽族也会与他人结为夫……”

    她意识到不对,又换了个词,“伴侣?”

    司幽族自为牡牝,也就是说他们不必进行阴阳交合,不夫不妻,感气而孕,便能诞下子嗣。

    村落之中,大部分家族却是类似男耕女织的景象,一方阴柔、一方阳刚,结为伴侣、互有分工,和人族没有差别。

    难道司幽族的凡人和修行者之间也有差别?

    思渌丝毫不以为怪道:“我族虽自为牡牝,但并非不能与他人结为伴侣。一旦有两情相悦之人,大可以调节体内阴阳,性情刚硬一方便如人族男子,柔弱一方则相反,亦能交合而孕,这些凡人也能做到。事实上,在凡人之中,这才是最常见的,一来两个人在一起可以排遣孤独,互相扶持,胜过孤身一人,二来独自成孕对自身元气的损伤更大。但选择独身的亦不在少数……”

    说着,思渌抬手指了指,都是独自持家,亦有子孙承欢膝下。

    “如此一来,岂不是夫妻两个随便轮换角色,想体验女人就做女人,想体验男人就做男人?真是好情趣。”

    素女扑哧一笑,“却不知,聘金应该由哪一方来收?”

    “聘金?”

    思渌一脸茫然。

    秦桑听不下去了,打断素女,“道友打探到郡县的位置了?”

    “诸位请随我来……”

    思渌抬手指了指,在前带路,边飞边道,“此城中也有辰楼,我先设法混入辰楼,谋一个身份。”

    经思渌解释得知,辰楼乃是司幽族中皇室和各地郡王共同建造的传法之地,在各处郡县之内挑选有天赋的幼童,传道受业。

    进入辰楼修行,乃是每个司幽族人梦寐以求的,那名幼童不出意外也会被吸纳进辰楼。

    跨越山川,前方出现了一座城池,众人略作商议,兵分两路,素女带着古雅等人择地藏身,秦桑和思渌一起进入城中。

    雾年之时,城中势必加强防卫力量,但因为雾兽智慧不高,不懂得使用计谋,是以城门前的防范并不多么严密,二人略施小计便入得城中。

    秦桑和思渌分开,小心探查了城中几处隐秘之地,确认没有空境二重高手坐镇,便告知思渌一声,开始谋划送他进入辰楼。

    在异人族领地,秦桑帮不到太多,便买下一个庭院,静等消息。

    以思渌的修为,想要做什么,城中之人是不可能发现的,思渌很快便找到机会,取得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份。接下来数月,又经过一番运作,思渌已然能够光明正大走到人前。

    这段时间,思渌将一部部典籍送到秦桑这里,可惜此地太过偏远,缺少那些记载秘辛的典籍,要等雾年过去,继续去其他郡县、甚至王城打探一番,才能确定接下来的行进路线。

    好在雾年不会持续太久,大概一年左右,浓雾便开始消散。

    这一日,秦桑正在房中入定,感知到禁制被触动,知是思渌来了,挥手将院门打开。

    思渌化名柒簪,此时带来一个好消息,“雾晷兆显,十日之后,雾潮便会褪去!”

    雾晷乃是司幽族皇室炼制的一种宝物,用于传逾天下,十日雾退,应是皇室强者推演得到的结果,一般都是准的。

    “道友都安排妥当了?”秦桑抬眼问道。

    思渌自信道:“接下来我会化名柒簪出去远游的师父,相信就算皇室派人来查,也查不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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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他一抖袖袍,飞出一团团青光,乃是几副灵甲,“以后委屈几位道友扮作我的扈从。”

    在司幽族,身份尊贵之人有资格拥有扈从,扈从着灵甲,如此便能光明正大遮掩秦桑等人的容貌,而不引起旁人怀疑。

    二人出城,会合素女等人,又在山中等了十日,忽见一缕阳光破开浓雾,照射下来。

    刹那间,众人感觉视线清晰了许多,不由抬头一看,便见天上出现了一个光点。

    原来此时正值当午。

    众人闪过这个念头,仅仅过去一息,旁侧的山峰都能够清晰看到了。

    又是几息过去,虚空中竟然只剩薄雾飘荡,紧接着,这层仿若晨雾的薄雾也散了。

    短短时间,遮天蔽日的浓雾彻底消失无踪,天高地阔,晴空万里。

    烈阳普照,送来温暖,将阴冷驱散。

    生机开始复苏。

    他们远远看到城中的司幽族人跑到大街上,纷纷起舞欢呼。

    众人暗暗惊异,他们一直凝神关注周围,没有看到雾潮退却的景象,这些雾气不知何来,也不知散向何处,凭空诞生又凭空消失。

    雾海有太多奇异的地方了,思渌早已见怪不怪,招呼众人出发。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的身影出现在司幽族各处,最后潜入一座王城,当然不是为了和此地郡王见面,而是要来确认一些消息,如此便能确定后面的行程了。

    此次依然是秦桑和思渌两人进城,秦桑身着灵甲,扮作护卫。

    入城一段时日后,秦桑和思渌在一座酒楼的雅室碰头。思渌摊开一张海图,上面标明各部御族的领地,周边则被浓雾包围。

    他用手指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条,“我们从这里出发,可经由此处进入寒荒国,据传此处雾潮内有通途,两地可以往来。我族一直在这片雾潮周围派人看守,看来传言不虚。寒荒国和我族关系并不和睦,也恰恰因为如此,他们不会允许我那对头进入寒荒国搜捕我等。”

    秦桑视线落在那片雾潮之上,这段时间,他们确定传言应当不假,但始终没有打探到确切的路线,后面还需他们自己摸索。

    不过,既然有了明确方向,当非难事。

    秦桑点点头,正欲开口,却见思渌盯着窗外,神情有异。

    “见到熟人了?”秦桑问道。

    思渌点点头,一脸意外道:“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秦桑也看向窗外,街道上人来人往,因为在王城之中,亦不乏修行者,此时正有两名元境四阶的司幽族人从窗下走过。

    不过,思渌看的却是一名凡人。

    只见凡人肩头竟然坐着一个小人,小人四肢五官和人族一样,只是身量极小,仅仅拇指般大。他轻轻甩动小腿,看着街道两边的景象,一脸新奇模样。

    身体虽小,小人的修为却不弱,堪比化神后期,他显然用了某种秘术遮掩身形,周围的人对他视若无睹,被他当成坐骑的凡人也毫无察觉。

    “此人是哪一族?”

    秦桑记得,司幽族下面的御族没有这种。

    “他并非我族的御族,其人之族名唤焦侥,族人身量小巧,但地位尊高,亦是我天部上族之一。”

    思渌摇摇头,“此人名叫几泓,百多年前我意外和他相遇,还救过他一次。他自称游历到此,遇到危险,若非我恰好路过,请夏常侍出手搭救,他那次不死也要重伤。此人伤好后便乘挪移阵离开我族,不知何时又返回来了。”

    “你对他有恩?”

    秦桑立刻捕捉到其中关键,心念一转,“知道这件事的有多少?道友觉得,此人是否值得信任?”

    思渌对几泓有救命之恩,而且几泓的本族可以和司幽族平起平坐,不用担心他会向思渌的对头屈服。

    最重要的是,此人到处游历,说不定能够从他那里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思渌回忆道:“当时只有夏常侍和我在场,知道此事的不多。此人性情率真,将他救出来之后,他对我非常感激,不似作假。”

    “既然如此,不妨请他过来一见。”

    秦桑道。

    即使出现什么意外,几泓不过化神修为,也容易控制。

    思渌有些迟疑,当年亲近之人一个个背叛,他不想再经历那种痛苦了。

    如果几泓也被对头收买,他又要损失一个朋友!

    思渌轻叹一声,取出一个玉佩:“有劳道友走一趟。”

    秦桑点点头,一晃不见踪影。

    街道上,几泓控制那名凡人转向一条较为僻静的街道,小腿一摆,从凡人肩头跃起,转身望向身后,噘嘴哼道:“道友跟了我这么久,不知有何要事?你莫非见我身小体弱,好欺负不成,别忘了上族之间可是有立约的!”

    虚空微微扭曲,全身着甲的秦桑现出身形,抱拳一礼,“敢问可是几泓道友?”

    几泓目光一闪,语气顿变得有些急切,“你怎知我名姓?”

    他上下打量秦桑一眼,又急声追问,“你主君是何人?”

    秦桑摊开掌心,玉佩一闪而过,“主君正在等待道友,道友欲见主君,请随我来。”

    “快快!道友快带我过去!”

    几泓跳到秦桑肩头,连声催促。

    秦桑眼角余光瞥了眼几泓,这小子当真不见外,他及时收敛护体真元,才没有将几泓震飞。

    他刻意绕了一圈,见几泓并无异常,将他带到思渌面前。

    “思渌道友,当真是你!”

    几泓果然性情率真,见到思渌,喜色溢于言表,“你还活着!太好了!知晓司幽族内乱的消息,我便立刻赶过来,找了许久,都快把司幽族走遍了,也没有你的消息,还以为你……”

    他跳到桌上,兴奋地转圈圈,“太好了!太好了!”

    见到几泓如此激动,思渌心中泛起莫名情绪,“让道友担心了。”

第二千零六十四章 员峤海市

    “多谢道友挂念。”

    思渌起身,郑重一礼。

    “应该的!应该的!我还没有回报道友救命之恩呢……”

    几泓连连摆手,忽然瞪着圆溜溜的小眼睛,却是终于察觉到思渌身上的气息变化,“道友已经突破空境二重了?”

    “侥幸过得此关,之前便是为了闭关突破,不知道道友一直在寻我,”思渌刻意含糊这段时间的经历。

    几泓大喜,扬起小脸,满脸期待道:“道友此番出山,可是要召集旧部,准备开始反攻了?”

    思渌苦笑一声,“包括夏常侍在内,几位长辈为护送我,先后遇难,旧部恐也多向对头投诚,如今我麾下势力远不如从前,何谈反攻?”

    他看了旁边的秦桑一眼,“我绝然不会放弃,但时机未至。那些人定在到处寻我,留在司幽族地只会被裹束手脚,在暗中行隐私鬼祟之事非是正道,不如先跳出去。我打算暂且离开这里,寻一地存身,积蓄实力。”

    “好主意!”

    几泓大为赞同,“离开这里便是天高任鸟飞!司幽族的手还伸不进别的地方,道友准备去哪个地方?说不定我也去过呢,可以为道友带路。”

    “暂定为朱厌族……”

    思渌将他们的谋划简单说了说。

    “朱厌啊,”几泓皱起小鼻子,哼声道,“可是那群臭猴子蛮横的很!”

    “道友到过朱厌族地?”思渌追问道。

    几泓不情不愿点点头,观其神情,显然那段经历不太愉快,口中埋怨道,“那群未开化的野猴子根本不懂得礼数,我待了几天就受不了了,以后再也没去过!道友一定要三思啊!”

    秦桑和思渌对视一眼,听起来几泓怨气颇深。

    思渌道:“朱厌野蛮与否不重要,我不会待在朱厌族地,准备择一御族栖身,尽量避免和他们打交道就是。道友可知朱厌辖下多少御族?”

    几泓伸手往身上一个口袋掏去,抓出一枚瓜子状的东西,像是某种种子,忽然哎呀叫了一声,“拿错了!”

    他的衣袍上足有几十个口袋,上下翻了一阵,从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团紫光。

    紫光映现,一本书册显现出来,书册四方四正,足有半人高,厚厚一本。

    书册表面流光溢彩,可见材质不凡,像是用某种兽皮制成的,封面刻着几个秦桑从未见过的文字。

    几泓小手抓着书册一角,将书册托举起来,就像一名大力士,令人不禁怀疑书册砸下来会将他拍扁。

    他手指一点,书册微微倾斜,悬浮在半空,一跃跳起,正要将书册翻开,忽然扭头盯向秦桑。

    “秦兄不是外人。”

    思渌道。

    几泓收回目光,犹豫道:“道友对我有救命之恩,只要是我自己得到的东西,什么都可以送给道友,但这万族谱是我从族中带出来的,上面记载有各族神通和秘辛,乃是我族先贤冒险游历万方,记录下来的,没有族长允许,不能示于外人。请二位不要偷看。”

    思渌连忙道:“道友放心,我们定不会偷看。”

    几泓似对他非常信赖,并未让他们回避,身上闪现紫芒,从书缝里钻了进去。

    书册表面紫光氤氲,并未被翻开,却从里面传出哗啦啦的翻书声。秦桑和思渌坐在一旁,以传音交流,二人都没有施术窥视书册。

    片刻之后,翻书声戛然而止,里面传出几泓略显沉闷的声音,“狌狌、嚣、足訾、长右……”

    “等等!”

    思渌叫道,“朱厌辖下,果有一族名长右?”

    紫光闪动,书缝里探出一个小脑袋,有些疑惑道:“有啊!但记载里长右只是一个小族呢,估计都没有资格参加员峤海市。要不然,我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他们的事迹?”

    听思渌传音解释,秦桑方知员峤海市乃是异人族的盛会,不拘天部水部,抑或两部之外,只要有足够实力的部族,就可获得邀请。

    员峤海市不仅是异人族商议大事的地方,也是各部互通有无,相互印证神通的机会,在异人族眼里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终于打探到长右一族的消息,秦桑心下微微一松,事实果如他们所料,长右乃是小族,如此风暴界或可勉强抵御,希望局势并未发生变化。

    想到这里,秦桑又向思渌传音说了几句。

    思渌开口道:“小族更容易控制,我们便先去长右一族,不知书中还有什么记载?”

    几泓摇摇头,“书中只说长右族生四耳,善御水。”

    他从里面钻了出来,小手在封面上一抹,书册化作紫光没入他口袋里,翻身跳到桌上。

    总算有了明确的目标,秦桑有些迫不及待了,也不避讳几泓,立刻和思渌商议接下来的行程。

    几泓坐在杯盖上,晃着小腿,偶尔插言,对司幽族附近却是比思渌还了解,到后面几乎都是秦桑和思渌向他请教。

    思渌知晓秦桑的意图,对几泓拱手道:“可否请道友随我等同行?”

    几泓一脸奇怪地看着他,“我当然要和道友一起,你们都没有从雾潮之间穿行过,只有我走过!”

    他拍了拍小胸脯,一脸自信。

    到现在,他已经看出秦桑的身份不简单,绝非思渌的扈从,但也不去多问。他是为还报思渌救命之恩而来,其他事情都和他无干,只要知道秦桑是思渌的友盟就够了。

    “多谢道友。”

    思渌大喜。

    尽管秦桑和素女并未为难他,但他作为异族总觉得格格不入,只身一人多有不便,以后有几泓陪伴,不那么势单力孤了。

    经过仔细商议,他们确定了一条明确路径,就在这时,秦桑忽然闻到一抹馨香。

    却见几泓从口袋里取出一物,放在嘴边美美咬了一口,边吃边看着秦桑和思渌商议。

    此物应该是一种果实,形如稻米,表面洁白如玉,远比寻常稻米要大,几泓要用两手抱着啃。

    秦桑鼻尖轻轻抽动,顿觉那抹馨香在鼻腔爆开,却丝毫不会觉得此香浓艳,只觉极为纯净的香气在体内化散,浸润五脏六腑。

    被几泓啃掉的缺口散发莹莹光泽,犹如蜜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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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意到秦桑的眼神,几泓神情一僵,面露警惕之色,忙一侧身,挡住手中之物,“不给!”

    他忙大口吞咽,三下五除二便将此物吞入腹中,语声含混道,“我一枚就能吃饱,你长这么大,要吃这……一大碗才能饱!”

    边说还一边张开两条手臂比划,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能给!不能给!”

    秦桑面皮微微发僵,他只是好奇,不至于抢别人口中吃食,天性率真乃是好事,但总会做出一些令人措手不及的举动。

    不过几泓并非刻意伪装,行事完全出自本心,秦桑也不会与他计较。

    思渌笑道:“几泓道友,这是你自己培育出的嘉实?”

    又侧首对秦桑道,“焦侥一族擅长培育良种,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经过焦侥族道友培育出的灵种,若能常年服用,有些效用不下于某些灵药,对修行大有裨益,甚至能够改善资质,非常珍贵,这种名为嘉实的灵米便是其中之一。几泓道友不惧危险,到处游历,总往无人涉足的地方去,就是为了搜集世间良种……”

    “培育良种?”

    秦桑目露异芒,没想到几泓还有这种能耐,心念闪动,但神情不变,微微拱手,“道友不仅有大神通,还有大毅力、大勇气,在下佩服。”

    几泓面露受用之色,看向秦桑的眼神多了几分亲近,忍痛道:“我现在和道友还不熟悉,等以后熟悉了,便送道友一枚嘉实。我从来没说过谎话,不信你问思渌道友。”

    思渌一笑,“在下有幸品尝过一次,嘉实确实名不虚传。”

    秦桑道了声谢,也不着急,等将此人拐回风暴界,有的是机会。

    这种性情率真之人最容易打交道,但这种人往往对世事看得极为透彻,非常敏锐,须真心待他,对方才会回报真心,

    议定诸般事宜,三人决定不再停留,立即出城。

    到城外和素女等人会合,看到坐在思渌肩头的几泓,听到思渌介绍,众人都惊异非常。

    ……

    一处海面之上,法舟徐徐降落,秦桑等人的身影显现出来,目望前方。

    海面上白茫茫一片,一堵雾墙横亘在前方,左右没有尽头,向上亦望不见顶端,雾气不停涌动,越往外越稀薄,形成不算清晰的界限。

    秦桑等人远途跋涉,经过司幽族几个御族的领地,终是来到雾潮近前。

    他们路上非常小心,确保万无一失才会乘坐挪移阵,否则宁愿自行飞遁,安然抵达此地。

    “这里的雾气似乎稀薄些,”素女观察道。

    秦桑眺望雾墙尽头,“司幽族高手看守的那个地方,还在前面。”

    雾海里的雾气变化多端,有的地方浓郁,有的地方稀薄,但稀薄并不意味着安全。

    众人稍作调息,遮掩气息,悄悄向目标靠近。

    不多时,秦桑传音命众人停下,凝神感知,前方传来阵法的波动。

    应是司幽族在那里布置的大阵,阵中传来模糊的气机,无法确定里面有多少高手,但秦桑可以肯定有能够威胁到他的存在。

    有镇守之人盯着,他们不可能直接从那里进入雾潮,秦桑左右看了看,示意众人后退,寻一荒岛安顿古雅等人,然后他们三名炼虚分开探索雾潮外围,很快便有了结果。

    他们选择从另一个地方进入雾潮,继而逐步向正路靠拢。

    进入雾潮,熟悉的感觉立刻回来了,而且比雾年时节更甚。万一在这里迷失,很可能永远都走不出雾潮。而且在雾潮之中,雾瀑和雾兽的威胁大了数倍,许多规律在这里并不适用。

    很可能雾潮毫无波澜,雾瀑突然降临,如果反应稍慢,便会被卷入雾瀑,不知所踪。

    而且这还不是全部危险,众人持定心神,不敢有丝毫松懈。

    秦桑带上几泓,在前开路,由思渌和素女断后,一行人默默在白雾中穿行。

    秦桑唤醒天目蝶,走走停停,顺利率领众人回归正确的方向。

    许是他们运气不错,几乎没遇到什么危险。

    如此在雾潮里行进了十余日,秦桑忽然似有所感,示意众人停下来,目光炯炯,凝望前方。

    “道友发现什么了?”

    几泓在他肩头站起来,瞪大双眼,但什么都没看到。

    “前方……”

    秦桑迟疑道,“有一处宫殿!”

    “宫殿?”

    几泓一怔,立刻反应过来,高兴叫道,“是海市蜃楼!肯定是海市蜃楼!”

    所谓海市蜃楼,乃是雾海里的一种天象,这种天象的出现没有规律,犹以雾年时节最为频繁。

    “那里没有其他人吧?我还没见过这种地方的海市蜃楼呢,快去看看!”

    几泓连连催促。

    秦桑率众飞了一阵,渐渐看到他说的宫殿之影,犹如云端仙宫,巍峨仙山间,云雾环绕,宫阙错落,神秘异常。

    浓雾深处的景象看不清晰,仙宫仿若没有尽头。

    宫阙之门紧闭,没有生灵,也没有雾兽,显得死气沉沉。

    但在看到宫阙的瞬间,众人都被仙宫的气势所震撼,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假。秦桑暗暗惊异,海市蜃楼本应是幻象,天目蝶竟也看不破,仿佛仙宫是真实存在的。

    “秦道友,我们要不要进去一探?”

    几泓看得如痴如醉,一脸期待地看向秦桑,“传说海市蜃楼有的是虚幻,在里面能够经历种种神异之事,出来就像做了一场梦。但也有的混淆真实,从里面得到的宝物,等海市蜃楼消失后依然存在……”

    经历具山治治坛和丰沮玉门,秦桑知晓在那些大能眼中,真实和虚幻或许没有明确的界限,没想到雾海也有这种神异之事。

    “不妥!”

    思渌表情严肃,“确实有从海市蜃楼里获得机缘的传闻,但更多的人进去后便无法出来,和海市蜃楼一起,从世间消失。若是雾潮外面出现海市蜃楼,或可一探,现在最好不要进去。”

    正说话间,宫殿之影逐渐淡化,眨眼便在众人面前消失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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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凡人少年因为一次意外而误入仙道,在求仙路上挣扎前行。
仙路难于登天,面对重重险阻,他的求道之心依然不减分毫。
再回首,青山依旧在,故旧皆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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