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零三十章 依附
三长老的灵觉虽不如两位炼虚敏锐,但看到他们的表现,以及辛少主沉静到可怕的眼神,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
‘啪!’
从三长老袖中飞出一条长鞭,猩红鞭影狠狠抽向辛少主,出手毫不留情。
眼看着鞭影袭来,辛少主的眼睛一眨不眨,而三长老忽然感觉全身一紧,发出一声闷哼,被从瞑灵体内踢出去。
鞭影威势惊人,但也敌不过瞑灵之力,和主人一起被甩飞出去,伤不到辛少主分毫。
这时候,钟良散人和裴供奉也放弃彼此之间的争斗。
辛少主的身影逐渐淡化,仿佛虚空中有一扇无形的门,她即将通过这扇门离开。如果辛少主仅仅是借此逃生,他们的反应不会这么激烈。
可辛少主蓄谋已久,以自己为饵,并且利用三长老,将他们都引到这里,显然所图极大。辛少主这么做,除非她不担心辛家以后遭到报复,否则肯定不敢让他们活着走出去!
区区化神修士胆敢同时谋算两名炼虚修士,听起来天方夜谭,却真切发生在他们身上。
他们不清楚辛少主是怎么做到的,可那种不祥之感越来越强烈,两位炼虚修士感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正在向他们逼近!
“找死!”
裴供奉恼羞成怒,他方才还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不料转眼就被辛少主甩了一个耳光。
钟良散人撤回金剑,裴供奉得以全力操纵渊阳无极阵,放弃活捉瞑灵,九日悬空,迸发炽烈光芒,整座大阵的威能疯狂涌向九轮大日。
‘哗!哗!哗!’
大日中喷出火流,冲向瞑灵和辛少主,恐怖的高温仿佛连虚空都能点燃。
火流未至,瞑灵体表已经燃起了火焰。
三长老被殃及池鱼,失去瞑灵保护,真切体会到了渊阳无极阵的厉害,即使火流不是冲着他来的,也有种要被烤成干尸的感觉。
与此同时,钟良散人也出手了,九层宝塔轻轻摇颤,每一层宝塔都散发出一圈乌金光波,宝塔通体被染成乌金色。
肉眼看去,宝塔好像变得沉重了无数倍,狠狠砸落下来。
即使下方是一座山,宝塔也能将山峰粉碎。瞑灵若被砸中,重伤是难免的,躲在瞑灵体内的辛少主也凶多吉少。
宝塔,火流,任何一种攻击,都能轻易抹杀任何化神修士。两人首次合作,却是为了对付区区化神,不得不说是莫大的讽刺。
死亡气息迫近,辛少主脸上没有丝毫惊慌,眼神冰冷而决绝。
“两位前辈不是一直想要瞑灵吗?今天便送给你们!”
瞑灵狂吼,体内流淌出纯粹的黑暗,瞬间充满四肢百骸,身体融化成了一滩黑水,紧接着从黑水中冒出一条条手臂,用力向外探,抓向敌人,似乎要将敌人拖入黑暗的深渊。
黑色的人影顺着手臂冲出来,瞑灵瞬间身化万千,疯狂冲向敌人,此情此景宛若万魔狂舞。这些魔影在火流和宝塔前粉碎、爆炸,但黑水滔滔,无穷无尽,虚空都变得粘滞起来。
这一刻,瞑灵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强大实力。代价当然也是巨大的,在场之人都能感觉到,瞑灵正在以骇人的速度消耗它的本源,此举无异于自爆。
为了对付他们,辛少主竟不惜让辛家传承的瞑灵毁在这里,同归于尽!
瞑灵护主,他们终究没能留下辛少主。
辛少主的身影彻底淡去、消失,不知所踪,原地只留下一块黑色的石头,石头的表面铭刻着不认识的怪异符文。
裴供奉和钟良散人齐刷刷看向那块黑石,极度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
双方都无暇理会三长老,倒让他保住了一条小命。三长老正在不顾一切逃命,他的实力远不如两位炼虚,一旦辛少主的计谋得逞,两位炼虚或许有可能活命,他必死无疑!
余波一波波冲刷而来,三长老如无根浮萍,紧咬牙关,眼看将要逃离战场,
‘轰!’
虚空震动不断。
三长老的心神剧烈跳动了一下,随即看到了一幕可怕的景象。
天,塌了!
前方的几座岛,传出咔咔之声,霎时山体满布裂纹,无数巨石滚落。
岛屿碎裂的同时,虚空好似发生了塌陷,空中密布的黑云失去支撑。
塌陷的中心就在他身后,四面八方的黑云疯狂涌过来,三长老清楚看到一股股黑色的云流从天而降,这不单单是黑云,意味着整座岛山大阵正在走向毁灭,毁灭形成的狂暴能量向这里涌来。
大阵中心,黑云塌陷,云瀑激荡,这里就是云瀑的中心,毁灭的中心!
三长老再想逃已经来不及了,被云流淹没,护体罡气当场破碎,口喷鲜血,瞬间重伤。
大阵毁灭的力量太恐怖了,能够摧毁一切。
这时,三长老隐约看到两道人影,裴供奉和钟良散人也在疯狂向外冲,却一次次被云瀑逼退,顿时陷入绝望。
大阵深处。
秦桑的目光被身后吸引,他看到了一座座岛山破碎、倾倒,黑云涌向同一个方向。
那个地方仿佛有一个深坑,是最低点,黑云源源不断流向那里。秦桑看到黑云形成激流,浩浩荡荡,自空中倒灌而下,毁灭的风暴持续扩散,无比壮观。
这一刻,秦桑明白了,并非大阵从外围开始毁灭。外围便是毁灭的原点,大阵正在向那里坍缩,毁灭的能量向那里汇集。
那个地方才是最危险的,他这个位置反而是安全的,或许不必躲进千钧戒了。
可是,大阵究竟因何毁灭?毁灭的原点并不在他这里,恐怕千钧戒关系不大。
就在这时,秦桑眼神一凝,他忽然瞥见了一道人影。
此人不知是怎么出现的,站在一座濒临崩塌的岛山之巅,竟是辛少主!
辛少主盯着云坑,神情有些紧张,当感受到那里越来越狂暴的能量,和预想的一样,没有出入,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辛少主神情微松,旋即忽然僵住,因为她也看到了远处的秦桑。
她瞪大双目,似乎不敢相信会在这里见到秦桑。
这里是大阵深处,秦桑本应在那个峡谷炼制渡船,即使提前察觉到危机,也应该向大阵外面逃。
现如今,大阵毁灭如火如荼,不出意外,裴供奉和钟良散人绝无幸理,毁灭风暴还要持续很长时间才会衰落,形成天然的屏障,隔绝内外。
按照常理,秦桑绝不可能进来。
辛少主的神态被秦桑看在眼里,顿时心中一动,难道大阵是辛少主引爆的?
辛少主接下来的表现让秦桑有些意外。
只见辛少主迅速镇定下来,竟主动向他飞过来,神色如常,躬身行礼,“见过秦长老!秦长老无事,晚辈就放心了。”
秦桑呵呵一笑,意味深长道:“辛少主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老夫吧?”
辛少主一滞。
“辛少主好大的手笔!”
秦桑深深看了眼辛少主,扭头望向云坑,感慨道:“此次,裴供奉只怕凶多吉少啊。”
他的感慨是发自内心。
即使辛少主表现得再镇定,她之前的神态变化,足以让秦桑看出一些端倪。
他早已看出来裴供奉和辛家关系微妙,没想到辛少主胆敢坑杀裴供奉。
如果他知道一同被坑杀的还有一位炼虚中期的钟良散人,肯定更为惊讶。
辛少主默然片刻,点头道:“不出意外,裴供奉应该要陨落在这里。”
“哦?”
秦桑有些惊异地看了眼辛少主。
看得出,辛少主的状态有些萎靡,她身后的瞑灵也不见了。纵然不知内情,秦桑也能猜出来,化神修士操纵瞑灵这种强大的存在,肯定要付出某种代价。
此女现在面对他,还能有这种表现,实属异数。
“没能将老夫一起坑杀在那里,辛少主是不是有些失望?”秦桑语气平淡,却暗藏杀机。
“秦长老明鉴!”
辛少主连声解释,“晚辈邀请秦长老炼器,并非虚言。此外,晚辈也确实想要利用秦长老,但只是借助秦长老吸引裴供奉的注意,使他分散精力,对晚辈便会有所忽视,从而引他入彀。晚辈和秦长老无冤无仇,从未想过谋害秦长老,否则晚辈不会刻意将秦长老留在峡谷。”
说着,她抬手指向云坑,“前辈肯定看得出来,只有在毁灭时处于最中心,才有机会将前辈留下来。晚辈费尽心机,不惜以身为饵,方才困杀裴供奉,而峡谷离那里还有一段距离。以前辈的灵觉和实力,一旦察觉到异常,肯定能够脱身,只会有些狼狈,绝无性命之忧!”
秦桑双目微眯,感受远方传来的波动,心知辛少主这番话倒有几分可信度,如果他老实待在峡谷,反应快一点儿,逃向阵外,大概率是能逃掉的。
不过,仅凭这些解释还不够。
“辛少主果然是女中豪杰,老夫对付裴供奉尚且没有必胜的把握,竟死在辛少主手里。不过,代价只怕不小吧?”
他不置可否,视线扫过辛少主身后,试探道。
辛少主听出秦桑意有所指,经过一阵长久的沉默,忽然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秦长老法眼如炬!不错,晚辈为此付出了极大代价,将瞑灵也留在了那里,和他们一同灭亡。”
秦桑目光一闪,他本以为瞑灵身受重伤,或者辛少主状态不佳、暂时无法操纵,没想到竟和裴供奉同归于尽了。
辛少主直接透露出来,是破罐子破摔吗?不过,她即使想隐瞒也是徒劳的,只要自己一出手,立刻便会露馅。
主动透露出瞑灵自爆,便是表明她和辛家对自己已经没有威胁,自己便不必急于对她动手,可以耐心听她继续讲下去,说不定便有转圜的余地,果然是聪明人。
秦桑确实没有当场出手,不完全是这番话的作用,而是他发现,在大阵走向毁灭之际,在大阵最深处频频有奇光闪现,显现出不寻常的景象。
很显然,这里还藏有秘密。
辛少主此举,很可能是一石二鸟之计,独自进来必有图谋。
她能够操纵大阵自毁,可见对这里非常了解,对他还有用。
正如秦桑所料,辛少主紧接着便郑重道:“失去瞑灵,辛家已无依靠。晚辈愿带领辛家,从此依附秦长老,为秦长老驱使!”
“依附?”
秦桑冷笑,“老夫可不想步入裴供奉后尘。”
辛少主轻叹,幽幽道:“不瞒秦长老,被晚辈坑杀的,不仅裴供奉,还有钟良散人。”
秦桑闻言一怔,听起来,这位钟良散人难道也是一位炼虚修士?
一次坑杀两名炼虚,连他都做不到,秦桑真要对这位辛少主刮目相看了。
“此举赌上了辛家的命运,若非迫不得已,晚辈也不想行险。家父身故后,辛家内外交困、风雨飘摇,钟良散人更是意图吞掉辛家基业,晚辈不得不投靠裴供奉。
“可是,裴供奉虽和家父有些交情,却也心怀鬼胎,对辛家、对晚辈都有觊觎之心。
“他修炼有一门道术,一直无法大成,恰好晚辈修炼的一门家传秘术,隐隐和他这门道术相契合。此人便试图等晚辈修成秘术,强纳为鼎炉。以后,成为他的姬妾可能是晚辈最好的结局,而更大可能是被他残害。
“最重要的是……瞑灵诞生之时便存在缺陷,已经守护辛家多年,将到极限,存世的时间不多了,我们想尽办法也无法为瞑灵续命!”
辛少主长叹,“失去瞑灵,晚辈和辛家只能任人宰割,裴供奉只会更加肆无忌惮。这些年,我们倾尽全族满足裴供奉的胃口,若裴供奉以诚待我,晚辈又何必拼得两败俱伤,行此下策!”
面对辛少主的控诉,秦桑丝毫不为所动,“你怎知老夫不是第二个裴供奉?”
“秦长老觉得晚辈还有别的选择吗?”
辛少主反问。
“辛家帮不了秦长老太多,但可以为秦长老做些小事。裴供奉和钟良散人陨落,虽然身上的宝物和他们一起毁灭,但他们的道场仍在,现已是无主之物,秦长老肯定也需要人手帮着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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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零三十一章 巫咒
辛少主所言都是她一面之词,秦桑自然不可能尽信。
他麾下确实需要人手,在人族地界,雒侯等妖受到许多限制。至于是否收服辛家,须从长计议,秦桑眼下最关心的是大阵深处的秘密。
说话间,毁灭中心的风暴愈演愈烈,而大阵深处的异象愈发醒目起来。
黑暗中不断喷涌出五彩斑斓的光,光芒不会向外晕开,只在方圆几十丈的范围内翻涌、变幻着,内部好似一个万花筒,又像一条通道。
异变尚未结束,通道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现世,秦桑在等,辛少主也知道他在等。
辛少主这番哀告确实起到了一些作用,她表现得足够识趣,才能免于拷问。
“此地是什么来历?”
秦桑直接开口问,笃定辛少主肯定知晓。
她能够控制这座大阵自毁,如果不知道才是天大的笑话。
辛少主也深知这一点,毫不迟疑道:“前辈肯定也看出来了,这里和巫族有关,是上古巫族的一处遗迹,此阵乃是一座上古巫阵,和人族的传承有很大区别。正因如此,裴供奉和钟良散人没有发现此阵暗藏杀机,想不到晚辈能够操纵此阵自毁,否则他们不会这么容易落入陷阱的。”
秦桑暗暗点头,何止裴供奉和钟良散人,在大阵自毁之前,他也毫无察觉。
《盘瓠真经》之中记录有一些巫族传承,但更多和御虫之道有关,对巫阵的记载并不多。
顿了顿,辛少主接着又道:“不敢隐瞒前辈,此地并非家父发现的那处秘境,而是晚辈遵照家父遗愿,暗中在丰沮玉门寻找秘境之时,一次遇到诡雷爆发,误打误撞闯进来,并意外得到操控大阵的石符,才有接下来的计划。”
“哦?”
秦桑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辛少主,没想到她会将这种秘辛主动吐露出来。
裴供奉一直以为这里是辛家苦苦寻找的那处秘境,如果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不过,那处秘境能吸引炼虚修士,说不定是辛家最后一次逆天改命的机会。
将救命稻草拱手送出,难道她当真放弃了反抗,诚心归顺自己?
“家父发现的那处秘境,对提升我们辛家的实力确实有帮助,不出意外能够使我们的家传秘术蜕变,威力大增,辛家修士的实力都将跃升一个台阶。可对于改变辛家的处境,却是杯水车薪。事实上,除了我们辛家,在裴供奉、钟良散人和秦长老眼里,那处秘境可能都没有太大的价值。是晚辈故意夸大其词,他们被晚辈编织的谎言蒙骗,才能容忍晚辈和辛家到现在。”
辛少主说得轻描淡写,秦桑却能体会到其中的凶险。谎言容易编,难的是能被两名炼虚修士采信,周旋其间,如履薄冰。
当然,仅凭谎言还不够,如果没有瞑灵,辛家早就被吃干抹净了。他们肯定评估过,贸然动手得不偿失,而且彼此牵制,才有辛少主腾挪的余地。
“家父有言,开启秘境须请一位器师相助。秦长老到时便知,晚辈是真心邀请秦长老。”
辛少主暴露出真正目的,绕这一大圈,依然在向秦桑解释她并无恶意。
秦桑倒是好奇,损失瞑灵之后,辛少主哪来的底气再面对自己。不过,那时候自己并不知道瞑灵已亡,在见到辛少主坑杀裴供奉和钟良散人后,必然心存忌惮。
辛少主应该是算准了这一点,可惜没有算到千钧戒!
秦桑只是点点头,凝望大阵深处,一语不发。
见他丝毫不为所动,辛少主只得顺着秦桑的视线看过去,轻声道:“秦长老可知巫咒?”
“巫咒?”
秦桑心中一动。
他在《盘瓠真经》中,看到过几道御虫用的巫咒,但他并非巫族,无法施展。
“传说,天地初开之时有先天神灵诞生,乃是天地开辟后的第一种生灵,他们乃天道所化、秉承天地气运而生,而巫族声称乃是先天神灵的后裔……”
辛少主接下来的这番话,让秦桑也竖起耳朵,认真聆听起来。
尽管她说的内容大部分源自于传说,但在某些层面,能够和《盘瓠真经》上的记载相印证。
巫族自称先天神灵后裔,因怀有神灵血脉,生而受天地眷顾,号称先天神授,不知而知之、不明而明之。
巫咒便是这种能力的一种体现。
巫咒和道门法咒,同为‘咒’,看似都是以咒言秘应天地,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道门法咒,须先修法,取得足够精深的造诣,方能施咒。
在人族,无论符箓派还是丹鼎派,无论佛道邪魔,修行观念都是相似的,术、法、道逐次递进。
其中术相对于道,正应体用之说。
正所谓体为用之本,用为体之动。
人族修士修法以悟道,先从天地大道获得感悟,知其所以然方能知其然,从而领悟道术,为自己所用。
而巫族恰恰相反,巫咒就是‘术’的一种体现,他们仿佛天生近道,可以不知其所以然,甚至不明原理,便能以咒接天地,运用神威。
传说一些巫咒可以相隔亿万里之遥咒杀敌人,诡秘莫测。由此来看,巫族确实有可能是先天神灵的后裔,从而催生出巫族独特的修行体系。
这也是沧浪海巫族丢失了传承,改修人族之法如此艰难的原因。
“此地有巫咒?”
秦桑凝神感应,五彩光芒散发出的波动,确实是他从未见过的。
“不错,此地可能封存着一道赞咒,”辛少主点头。
巫咒之中,亦存在颂、赞、杀等类别,威能不同,作用不同。
赞,有称赞、支持之意。
顾名思义,巫咒中的颂、赞之咒,源自于巫族礼祭,和杀咒不同,承受赞咒者多能从中获得益处。
秦桑目光一闪,“是何种赞咒?”
“其实晚辈之前的收获并不多,在发现这座巫阵的作用后,更是在一心谋划怎么将裴供奉和钟良散人引到这里。这座巫阵相当于一道封印,打开封印,内部的秘密方才显露,晚辈担心会留下痕迹,影响计划,不敢轻易开启,所以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有莫大好处。晚辈愿为前辈请来此咒,只求能够平复前辈的怒火,认真考虑晚辈的建议。”
辛少主恭声道。
秦桑看了眼辛少主,心知这就是她的投名状了。
这里有巫族祭坛,有祭虫,有巫阵和巫咒,定是巫族遗迹无疑。
秦桑转了转拇指上的千钧戒,看来此戒也和巫族脱不了干系。
这时候,秦桑注意到大阵深处的变化愈发剧烈,层层光浪迭起,像在虚空中打开了一扇无形的门,终于能够隐约看到门内的情形。
隐隐地,秦桑看到了古老石殿的一角。
巨大的石头,粗砺的表面,古老的纹饰,这种风格和外界的巫族祭坛非常相似,一脉相承。
‘轰隆隆!’
分不清是大阵毁灭,还是古殿现世形成的波动,震动着这片空间。
‘唰!’
郁积许久的五色霞光陡然爆发,五色光波横扫八方,将黑暗驱逐。
秦桑的目光迅速扫过虚空,五色光波扫过之处,暴露出一些隐秘的存在,千钧戒的波动显示,这些应该是其他散落的小碎片。
奇怪的是,那座石殿所在的地方和千钧戒之间没有任何感应,不符合和秦桑的预计,他本以为这座石殿也是千钧戒世界的一部分。
‘轰!轰!轰!’
随着一波波光浪,那座石殿缓缓从‘通道’中升起,越来越清晰。
辛少主也看到石殿,眼底闪过殷切之色。
这是一座古朴高大的石殿,四面矗立着几十根圆形石柱,连穹顶都是用巨大的石条垒砌而成,由石柱支撑起来,石墙、石门也都是未经打磨的巨石,尽显粗犷。
石殿前有三层石阶,每一阶足足一丈高,石殿本身更加雄伟,石柱和墙壁的表面刻有图案,但笔触太过简单,难以理解图案的含义。
他们来到通道前,仰观石殿,顿觉一股神秘、苍莽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由心神摇动,生出奇异之感,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这里没有神像,他们拜的并非神明,而是天地,仿佛这座石殿便是天地。
“呼……”
辛少主长舒一口气,摆脱那种冲动,下意识想要登上石阶,忽然想起什么,身影一顿,看向身边的秦桑。
秦桑的目光扫过一幅幅壁画,皱眉思索壁画的含义,试图从《盘瓠真经》中找到对应,但收获不大。记得鬼母说过,巫族内部还有无数部族,部族和部族之间的传承有很大差别。
他注意到,在石门正中有一个圆形凹陷,里面画着一幅兰草般的图案,不知是不是这个部族的图腾。
沉吟片刻,秦桑没有登上台阶,身体缓缓抬升,平视石殿。
辛少主也只能追随秦桑飞上来。
石殿之门也是一个凹凸不平的石板,和墙壁之间并非严丝合缝,缝隙大的地方都能将手指插进去,但无法从缝隙中窥视石殿内部的景象。
由于还没有完全脱离通道,石殿一直不停震动着,但石门没有开启的迹象。
“那道赞咒封印在此殿之中?”秦桑问。
辛少主点头,“应当如此。”
“只有你能打开石殿?”秦桑眼神凌厉。
辛少主神色平静,坦然面对秦桑逼视的目光,“那块符石已经认晚辈为主,除了晚辈,应该无人能够推开石门。前辈不信,可以亲自试一试。”
秦桑微微皱眉。
他自然能看得出来,此殿和外面的陵墓一样被古禁环绕,但远比陵墓之门更复杂和神秘。真元化掌,用力一推,果然岿然不动。
可让辛少主亲自去推门,秦桑岂能放心。
石殿内封存的未必是赞咒,辛少主竭尽全力取信于他,会不会就是在等这个机会?
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确实很大,秦桑完全可以擒住辛少主进行拷问。
可假如真像辛少主说的那般,必须由她亲自推门,即使秦桑在她身上留下禁制,控制着她去推门,也不能保证万全。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吸取裴供奉的教训,面对未知的巫族遗迹,不能给辛少主任何机会。
宁可不将石殿打开,秦桑也不会让辛少主推门。
想到千钧戒,秦桑扫过那些千钧戒碎片的位置。既然千钧戒和此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说不定收回所有碎片就能找到办法,未必要靠辛少主。
想及此处,秦桑瞥了眼辛少主,淡淡道:“你说完了?”
“秦长老你……”
辛少主下意识退后两步。
便见秦桑抬手,向她虚抓而来。
正当秦桑出手禁锢住辛少主之时,石殿陡然巨震。
‘嘎吱!’
巨石摩擦的声音传进两人耳中,清晰可闻。秦桑猛然转身,发现石门竟在震动中自行打开了一道缝隙。
下一刻。
“皋!”
石殿中响起一声咒言。
这道咒言只有一个怪异音节,却蕴含无量含义,犹如跨越无尽岁月,源自上古时代的咒音。
一瞬间,秦桑和辛少主都陷入了呆滞。
悠远、苍茫、古老、沧桑……
秦桑仿佛看到了一个画面,这是黄昏时分的苍莽原野,原野之上,草木茂盛、群山起伏,一头头猛兽在原野中奔跑,发出最原始的嚎叫。
他置身于一座高山,身下是一座古老的祭坛,周围燃烧着无数火把,火光照耀,祭坛下面跪伏着黑压压的人影。
这群人由一个身着奇异服装的人带领,冲着祭坛虔诚跪拜着,口中发出一模一样的音节。
“皋!”
“皋!”
……
咒音浩瀚,无尽威能,传遍万山。
猛兽失声,天地震动。
秦桑有玉佛庇佑心神,并未被咒音震慑而迷失,下意识便要向后飞退,紧接着却猛然停住,脸上露出震惊和欣喜的表情。
这一刻,他终于理解了咒音的含义,辛少主没有说谎,确实是一道赞咒!
巫咒须巫族施展,但受咒之人不必是巫族。
秦桑停止飞退,全身心体悟这道赞咒。
他甚至唤醒了箓坛中的两大妖侯、火玉蜈蚣、朱雀,以及气海中的天目蝶!
第二千零三十七章 琼蛰山
“前辈,您回来了!”
看到秦桑,古雅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来。
她由驭兽斋护送到银城,便一直提心吊胆。每日都有玉门关附近的修士迁徙过来,局势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昨日迁来的修士再度陡增,不乏扎根玉门关多年的世家大族,整体迁徙。
消息随即散播开来,玉门关外两位绝世强者大战,场面惊天动地,几乎将玉门关掀翻。幸而最后出现了一位神秘人,调停此战。
亲眼见过那场大战的人,复述起漫天血雨、掘地苍龙,都是心悸不已,他们躲在护城大阵里,仍觉身如飘零,血雨随时会落到身上。
那场大战过后,玉门关几乎变成空城,不知多久才能恢复旧观。而且乱象只是刚刚开始,陆续有大能强者在丰沮玉门外现身,说不定某一天,玉门关就在大战中毁灭了。
古雅租了个偏僻小院,作为临时居所,不过银城人满为患,地价腾贵,租金并不低。
“事情办妥了?”秦桑进院问道。
之前,他吩咐古雅留意银城中出现的各种宝物。
丰沮玉门大乱,混乱亦是机遇。玉门关的产业一文不值,修士们抛家舍业,想在别处扎根并非易事,说不得便要出售珍藏多年的宝物。
事实正如秦桑所料,这段时间,银城天天都有拍卖会,想要趁火打劫的不只秦桑一个。
古雅应了一声,腰间飞出十几团灵光。
“遵前辈的吩咐,晚辈换到一些灵材。另外,晚辈还打探到了金岳玉的消息。”
“哦?”
秦桑意动,金岳玉和碧痕元精、千羽灵丝一样,都是建造雷坛不可或缺的灵物。
“金岳玉在何人手中,数量有多少?”
古雅回道:“是从玉门关迁来的黄家,不清楚他们手里有多少金岳玉。晚辈受限于修为,每次都不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不过听闻有几位前辈上门,都没能谈妥,晚辈本想今晚登门拜访……”
秦桑点点头,决定直接去拜访黄家。
他不会在银城停留太久,带上古雅,便准备去辛家接收裴供奉和钟良散人的道场,然后寻个好买家。炼虚道场价值不菲,有的是人愿意接手。
辛家位于兑州北方,被人族修士称为黑暗地带的区域,虽没有传说中那般混乱血腥,也远远谈不上安稳,须尽快启程,以免夜长梦多。
他对金岳玉志在必得,仔细打探一番,得知黄家想要用金岳玉换取一种灵丹。
秦桑没有灵丹,但从陈氏秘府采得的几味珍稀灵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拿出其中两株灵药,便顺利换了过来。
人族修仙者多修自身,一般认为,同等品阶的灵药,比其他灵物价值要高一筹,可见黄家也知金岳玉很难直接换到灵丹,只得迂回而行。
离开银城,秦桑御剑而起,剑光裹住古雅,腾空北去。
“前辈,我们现在去哪里?”
古雅的心已经飞回小寒域了。
转挪坎州,再往东海,还要经过异人族各部领地才能抵达风暴界,不知中间还要经历什么样的波折,仅凭她自己是做不到的。
“先去琼蛰山,然后我们便去虚危城,”秦桑道。
虚危城,坎州府城,传说中建在上古巨龟背甲上的仙城。
古雅大喜,同时也意识到一件事,神情低落道:“以后,我们是不是再也进不去紫微宫了?”
自她拜入宗门,可以说是听着紫微宫的传说长大的。年少之时对紫微宫无比向往,等她成长起来,有能力在紫微宫独自闯荡,紫微宫却已飞升,引为平生一大憾事。
秦桑嗯道:“此番大能齐聚丰沮玉门,想必是为瓜分紫微宫而来。以后,仙宫有主,世间可能再无紫微宫了!”
古雅暗自怅然,她至今无缘得见真正的仙宫气象,即使明知紫微宫不属于风暴界,那份情感难以割舍,不禁感叹道:“也不知,这里面有没有从风暴界飞升上来的前辈?”
秦桑也想过这个问题。
无数年来,风暴界天才辈出,成功飞升大千的应当不在少数。
不提妖族和巫族,只算中州人族,佛道两脉几乎代代都有化神修士。之前称霸中州的无相仙门,五行五脉,每一代的化神修士定然不止一位。继续向前推,还有神秘的无妄殿。
这些势力师传有序,大概率也会在大千开宗立派,延续传承。但在丰沮玉门的这些年,秦桑一个都没见过。
对他而言,这未必是坏事。
得知琉璃的下落,以及风暴界举界飞升的消息,秦桑接触下界飞升修士的心思便渐渐淡了。在秦桑的规划中,将在风暴界布置雷坛,作为他的道场,用以参悟大乘杀道。
既然是自家道场,绝不许旁人窥视。
如果飞升修士只将宗门后人迁走,还能接受,就怕他们想要控制风暴界。
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紫微宫在大千世界引发这么大的风波,任谁都能看出来风暴界不简单,肯定要握在自己手里好好研究。
到时候,对方以势压人,秦桑要么远走,要么成为对方的附庸,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对于素女,秦桑考虑了很久,决定告知其实情。
风暴界落入异人族领地,四面皆异族,孤立无援,他一个人回去,恐怕独木难支。说不定风暴界已经危如累卵,立刻便要加入战场,必须寻找帮手。
思来想去,没有比素女更好的选择了。当然,素女未必愿意为风暴界而战,还要问她自己的意见。
素女一直守候在约定的地方,等秦桑带着古雅赶到,她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八成。
秦桑说起在丰沮玉门的见闻,见素女毫不惊讶,估计听到了一些风声。
“可惜了紫微宫里的至宝,彻底和我们无缘了,”素女叹问道,“秦兄接下来作何打算?”
“你可还记得辛家?”
秦桑简要描述经过,“辛家寻求依附,我让辛家听命于你。那里还有两个炼虚修士的洞府,今已无主,你可挑选一个,作为道场。”
素女听出弦外之音,“秦兄另有去处?”
秦桑道:“我要去坎州,入东海,去做一桩事,就怕你难以忍受跋涉之苦。”
素女正色道:“八大天州之间有大挪移阵转挪,又有何苦?小妹离了师父,便是孤家寡人,如风中飘羽,随遇而安。秦兄要做之事若有危险,小妹在旁也能帮衬一二,给小妹一个报恩的机会。”
顿了一顿,素女忽而意识到什么,忙解释道:“此事如果关乎秦兄的秘密,不该小妹知道,小妹便留在辛家,等秦兄回来!”
“你若无有要事,随我同去坎州吧,”秦桑道。
会合素女,三人继续北上,出了兑州地界,身后的丰沮玉门已经和他们无关了。
……
黑暗地带,兑州修士言之色变。
事实上,黑暗地带聚集着不愿意依附大周的修士和势力,并非真正的无序之地,至少在黑暗地带的南部,靠近大周的区域,基本都是人族修士,有着自己的秩序。
辛家所在的琼蛰山便位于这一带。
三人赶到琼蛰山,秦桑在高空停下,俯瞰下方,只见琼蛰山附近虽无沼泽,但被十几条江河环绕,波光粼粼,水系丰富。
记得辛少主说过,大部分江河会汇入一座湖,名曰琼湖。
外面称呼这里的修士为琼湖修士。
琼湖附近没有说一不二的霸主势力,包括裴供奉、钟良散人以及之前的辛家,各方势力围绕琼湖,互相制衡,有起有落。
秦桑捏碎手中玉符,凝目细观,只见琼蛰山被浓雾遮蔽,大阵封山,山中修士甲胄齐全,行色匆匆,气氛非常紧张。
山中。
辛家众修尚未回来,只有辛少主等寥寥几人暗中潜回。
“少主,这些天碧水寨的探子频频在山外游荡,有些不对劲,不知秦长老多久能到?”辛家大长老担忧道。
碧水寨乃是钟良散人麾下的宗门,势力强横,依靠钟良散人强大的修为,占据琼湖河畔,灵气最浓郁的道场之一。
裴供奉则无心经营势力,只收了几名弟子,但各个天资不凡,修为高深。
以免打草惊蛇,他们从丰沮玉门回来,对裴供奉和钟良散人的死讯守口如瓶,准备等秦桑到来,将他们一举扫平。
辛少主看向身侧的骆管家,“骆伯可查到了,钟良散人有没有在碧水寨留下血灵盏?”
血灵盏是碧水寨类似命魂灯的宝物,可知门人在外吉凶。不过,钟良散人未必愿意留下自己的命魂。
他们现在就是要查明,碧水寨是否知晓钟良散人已经陨落。假如碧水寨明知钟良散人陨落,还敢主动袭扰,说明他们很可能找到了新靠山,又添变数。
倒是裴供奉的弟子并无异常,想来还不知道自家师尊出了大事。
骆管家摇头道:“知晓血灵盏的人,势必守口如瓶,不可能查到,我会设法盯住碧水寨的几个核心人物。”
辛少主点点头,沉声道:“我们辛家只有依附秦长老一条路,但和秦长老素无交情,切莫想着让秦长老为我们解决所有麻烦。这种搜集情报的小事,就不要劳烦秦长老费心了……”
正说着,辛少主似察觉到了什么,仰起头凝望片刻,露出笑容:“秦长老来了!”
众人闻言大喜,连忙出山相迎。
重回大殿,辛家众人簇拥秦桑坐上主座,得知素女也是炼虚修士,心中最后一丝忐忑也消去了。两大炼虚对付碧水寨,绝无失手的可能。
见到素女后,辛笙一直在暗中观察她。
在秦桑身边沉睡的那些年,她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相反那时的灵觉非常敏锐,现在看到素女,仍觉得熟悉。
听到秦桑问询,辛笙才收起杂念,迅速说明琼湖的局势。碧水寨的盟友皆因利益结合,钟良散人是碧水寨最大的依仗,失去钟良散人,只需攻破碧水寨大阵,余者不足为虑。
秦桑和素女联手强攻,碧水寨也能很难阻挡,但这么做动静太大,而且他们要的是一个完整的道场,而非破烂道场。
“你们设法引出一名碧水寨的核心弟子,我用秘术将其控制,里应外合,可破大阵!”素女道。
既然素女愿意出手,便无须秦桑费心了,他看向辛笙,“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万一辛家有难,不能及时相援。你们考虑一下,要不要将辛家迁去兑州,等你突破炼虚,可以再接回祖业。”
辛笙虽在陵墓获得机缘,突破炼虚亦非朝夕之功。瞑灵和裴供奉、钟良散人同归于尽,辛家损失炼虚战力,在黑暗地带难以立足。
辛笙闻言一怔,没想到碧水寨道场也留不住秦桑。
秦桑有更好的选择,她自然为秦桑高兴,却也忧虑以后见面不易。但她自己选择不相认,便要默默承受那相思之苦。
好在只要维系辛家这层关系,随时可以相认。
辛笙当即躬身道:“我等听从秦长老安排。”
秦桑点点头,他身为五行盟客卿长老,要求盟中为辛家安排一个落脚之地,并非难事。
这时,素女和骆管家等人商议一番,决定亲自去碧水寨走一趟。
秦桑坐镇琼蛰山,将辛笙留下,问道:“你可知,黑暗地带有没有通往巫族的商路?”
辛笙微微抬头,杏目注视秦桑,藏起心中的一抹柔情,低眉道:“传闻丰沮玉门毁灭后,两族之间还发生过几次大战,黑暗地带的形成于此有关,巫族一直防备着人族,在丰沮玉门以北陈兵。即使能安然穿过黑暗地带,也会被巫族大军挡回来。秦长老欲往巫族,走离州更安全,据说在离州、西方佛土和巫族的交界之地,有贸易往来,矛盾有所缓和。但两族素来不睦,甚至彼此仇视,不可深入。”
秦桑不置可否,挥手屏退辛笙,凝眉思索。
正如辛笙所言,两族不睦,通行不便,他修本命虫蛊之术,糊弄普通人可以。在巫族大能面前,只怕藏不住跟脚。
要找鬼母和流萤,等帮风暴界站稳脚跟,带上几个风暴界的巫族修士一起,掩人耳目,可能更好。
第二千零三十八章 蒿伯氏
秦桑命辛家修士腾出后山,布设禁制,开辟出一块空地,从小洞天中取出一座石殿。
此时才有时间检查从陵墓里带出来的东西。
祭坛、古殿、石刻……
但凡可能蕴含信息的事物,都被秦桑塞进小洞天。一番查探之后,果然有收获。
“蒿伯氏……”
秦桑看着身前的一块方石,方石顶部刻有兰草图腾,四面皆有石刻,上面写明了这个巫族氏族的名称,以及一些杂乱的信息。
多是纪念氏族之中的发生的大事,采用的是纪年法,但用的是蒿伯氏自己的年历,无法和大周纪年对应。
看得出,蒿伯氏定是一个存在于上古时代的氏族,今时是否还有传承,则不得而知。
在方石的背面,秦桑又看到了一些复杂的图案,和寻常纹饰有天壤之别,他立刻便想到了巫族神纹,不由凝目细观,发现并非完整的神纹,上下皆有残缺,不解其意。
这种方石应该不止一块,蒿伯氏将族中重要信息都记载在上面。
秦桑继续翻找,果然又找到一块方石,不过方石上记载的不是神纹了,竟是蒿伯氏培育祭虫的秘法。
得到此法,秦桑也大为意外,但在大略一观后,心中喜意稍减。
畜养祭虫,须经过漫长时间,悉心培育,方有成效,比修炼本命虫蛊还复杂。这还在其次,要培育出一群可堪大用的祭虫,必须全族同心,不断施展血饲之法。
秦桑若想为风暴界培育祭虫,先要让所有势力臣服,甘心血饲祭虫,而且此法是否契合人族还有待商榷。
不过,如果真能培育出一群成熟祭虫,作用极大,可以配合雷坛,形成双重庇护。秦桑将风暴界视为自家道场,自然是颇为意动,但还要好好衡量一番。
就在秦桑翻看蒿伯氏之物时,素女命骆伯将她带到裴供奉的洞府前。
裴供奉弟子不多,之前都被他派去别处,自以为在监视辛家几处重地,实则是辛少主故布疑阵,将他们引开。
这些弟子还在兢兢业业监视,留守洞府的两名弟子修为稍差,且没有丝毫防备。
骆管家上前叫门,几句话便哄骗他们开了大阵,轻而易举将洞府占下。
然后素女不辞辛劳,亲自将裴供奉其他弟子擒获,接下来便专心对付碧水寨。
裴供奉的洞府位于咸金山,和碧水寨同处琼湖西畔,素女坐镇咸金山,命辛家高手分散打探,陆陆续续有消息传来。
拿着这些情报,素女看向座下的骆管家。
“骆管家,你有什么想法?”
“素女前辈明鉴,晚辈以为,碧水寨当已经知晓钟良散人的死讯!”
骆管家起身,打出一团灵光,幻化出琼湖附近的堪舆图,又点亮几处光点。
这几个光点表示琼湖畔最强的几大势力。
骆管家继续道:“晚辈本想设法引出几个核心人物,让前辈控制。最近发现,无须我等设计,钟良散人的几名弟子早已离开过碧水寨,只是他们行踪诡秘,我等之前不敢大肆行动,未能察知。”
接着,他在堪舆图上连点了几下,“这段时间,根据我们发现的蛛丝马迹,碧水寨和离羽宫等几个势力频频接触,和离羽宫往来最密。方才大长老传讯过来,钟良散人的二弟子齐铭更是亲自出山,去往离羽宫。所以,晚辈猜测……”
骆管家微微欠身,“钟良散人应该留下了血灵盏,碧水寨或许存在幻想,也可能是内部出现分歧,割舍不下碧水寨偌大基业。他们最终达成一致,要在琼湖附近寻求庇护,投靠某个势力。经过一番接触,最后选择了离羽宫……”
“不错!”
辛家二长老点头附和,“他们选择的靠山,实力定要胜过钟良散人,方有可能保住碧水寨,离羽宫是不二之选。”
“离羽宫?就是那个三位宫主皆是炼虚强者的势力?”素女问。
骆管家点点头,眼中闪过忧虑之色。
“离羽宫三位宫主,只有三宫主刚突破炼虚不久。前辈和秦长老需得防备大宫主和二宫主。
“大宫主早已突破炼虚中期,号称琼湖附近第一强者。
“二宫主和裴供奉一般,停留在炼虚中期门前多年,但据传此人功法特别,为打磨功行故意止步于此,只要他愿意,随时能够突破。
“传言可能有所夸大,但足以证明二宫主的强大实力,而且此人曾和钟良散人交手,不分胜负!”
“哦?”素女目光一闪,“钟良散人和离羽宫有仇?”
“据说是正常切磋。即便有仇怨,若碧水寨举寨来投,离羽宫肯定也不会拒之门外,”骆管家叹道。
素女螓首轻点,长身而起,挥手打出一道符信,下令道:“传讯辛笙,尔等速速召集族中高手,今日便对碧水寨动手!”
“遵命!”
骆管家等人躬身应命。
素女身影一晃,出现在山外,接着化作一缕轻烟,悄无声息翻越重重山川。
琼蛰山中,一道流光飞来,秦桑看罢符信,大手一挥,收起杂物,倏忽不见。
……
琼湖四周多江河大川。
此时,一条大江的江面上,正有三道人影顺流而行,赶往琼湖东岸的离羽宫。
三人满脸戒备,气息隐藏地极好,没有丝毫外泄,寻常修士都看不穿他们的隐匿之术。只不过,三人都没有发现,大江南岸,还有一人正在山中穿行,遥遥缀着他们。
此人正是辛家大长老,他紧盯着三人,忽然感知到什么,神情微动,落在一块山石上,向空中行礼,“参见素女前辈!”
素女凭空现身,望向大江,“就是这三人?”
大长老指向中间一名青年,“此人就是钟良散人的二弟子齐铭!”
话音未落,素女便出现在江面上方,三人头顶。
齐铭三人毫无察觉,正飞驰间,忽感异样,这才发觉,大江两岸陷入莫名的沉寂,连鸟鸣声都听不到了。
“不对劲!”
齐铭猛然停住,这时才听到有笛声传来。
笛声清脆,齐铭却悚然一惊,浑然不知笛声是何时响起的,源自何方!
两名长老此时竟一脸陶醉,不知不觉便被笛声迷惑了。
“你们……”
齐铭大惊失色。
右手袖中闪烁五彩光华,宝物将出未出,便觉心神一阵恍惚,同时心中警兆大起,强运玄功,脑后骤现一团圆光。
圆光当即化作两道刀芒,疾斩向身后。
紧接着,齐铭便听到刀芒破碎之声,同时后心被人轻轻拍了一记,彻底失去意识。
等辛家大长老赶到之时,三人皆已变成行尸走肉,神情呆滞,并排悬浮在江面。
素女没有杀他们,将他们制住,询问了几个问题。
齐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辛家大长老越听越心惊,不由焦急起来,“他们竟已投靠离羽宫了,现在怎么办!”
从齐铭口中得知,自从钟良散人的血灵盏破碎,几大弟子便惊惶不安,一方面盯紧辛家,一方面寻求退路。终究舍不下碧水寨,决定投靠离羽宫。
前段时间,他们便已和离羽宫达成了初步的协议,由于离羽宫大宫主正在闭关清修,二宫主和三宫主皆不在宫中,最终拍板还要等两位宫主回返。
离羽宫二宫主将于近日回宫,钟良散人大弟子需坐镇碧水寨,派出齐铭登门拜访,以示诚意。
封锁消息已经来不及了,即使他们赶在离羽宫察觉之前强占碧水寨,也要直面离羽宫的压力。
素女和秦桑皆是炼虚初期,而离羽宫有三大炼虚,其中一位还是神秘的大宫主。
辛家大长老满脸担忧,生怕素女和秦桑不顾一切,得罪离羽宫,辛家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怕个什么,忘了秦长老是什么身份了?离羽宫难道会为了碧水寨,和秦长老结下死仇?”
素女瞥了眼辛家大长老,淡淡道。
她自然看得出来,秦桑在丰沮玉门又有奇遇,修为大进。
炼虚修士斗法,纵然不敌,若要一心脱身,对方也很难阻拦。搏的便是离羽宫家大业大,不敢和他们结仇。
素女不认为这种做法什么问题,自入道之初,她便屡屡险中求活,为自己搏出广阔的天地。
况且,对她和秦桑而言,即使不敌离羽宫,也没有性命之忧,为何不做?
“碧水寨尚未落到离羽宫手中,我们便有机会,”素女屈指弹出三道黑气,没入齐铭三人眉心。
三人脸色一黑,旋即恢复正常。
接着,素女玉手一挥,将自己和其中一名碧水寨长老的身形隐去。
齐铭和另一名长老恢复神智,皱眉打量四周,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却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一番巡查无果,二人继续上路。
他们不仅忘记了之前被人控制的遭遇,甚至连同行的另一名长老也忘记了。
“好了,这二人应能在离羽宫拖延一阵,我们立刻回去,尽快掌控碧水寨。”
素女脚下生云,带上二人,同时身遭腾起淡淡黑气,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一名锦衣华服的儒雅男子。
正是齐铭记忆中的离羽宫二宫主。
辛家大长老双眼圆瞪,只觉素女的气息和离羽宫二宫主别无二致,仅凭他们记忆中的形象就做到这个地步,堪称神乎其技!
碧水寨位于琼湖西畔,主寨夹在两峰之间。
青山秀水,美景怡人。
正值当午,湖面上漂浮淡淡的水雾,笼罩碧水寨,如仙云缭绕。山门中,碧水寨弟子往来飞遁,切磋论道,一切如常。
素女飞临碧水寨上方,一眼便识破,碧水寨明松暗紧,暗中开启了护山大阵,不易强攻。
远处山坳中,辛笙和骆管家带领十几名辛家高手已经赶到,其他人还在路上。
“你们见机行事!”
素女吩咐一声,然后带着那名碧水寨长老,光明正大飞向碧水寨。
炼虚气息横压而来,顿时在碧水寨引发一阵骚乱。
碧水寨主寨。
一座云楼中飞出数道流光,望向天上,待看到离羽宫二宫主,皆惊疑不定。
领头是一名白眉老者,正是钟良散人的大弟子,碧水寨当代宗主。钟良散人因为要跟踪裴供奉和辛家,担心暴露,并未让弟子随行。
那名碧水寨长老从半空落下,在阵外大声道:“凌宫主驾到,宗主请速开山门迎接!”
“吴师弟,怎么只你一人回来,齐师弟何在?”碧水寨宗主传音问道。
“启禀宗主,我等乃是半途和凌宫主相遇,向宫主陈明实情,宫主便交给齐师兄一封符召,命他们去离羽宫定立正式盟约,宫主先行前来查看,”长老回道。
碧水寨宗主看向凌宫主,只见凌宫主负手立于虚空,神情倨傲,欣赏琼湖风光,似不屑多看他们一眼,不由心中一阵悲凉。
师弟们有人提议举宗避祸,可家大业大,哪里是这么容易迁走的?
经过一番争论,最终决定暗中送出几脉香火,其他人举寨投靠离羽宫,忍辱负重,以待来时。
没想到,辛家故事在他们身上重演,而且他们没有瞑灵,比辛家还不堪。
“速开山门!”
既然已经决定投靠,多想无益。碧水寨宗主手中拂尘一摆,沉声下令。
‘轰!’
诸峰齐震,水雾翻滚,向两侧排开,现出一条通途,直通碧水寨主寨。
碧水寨宗主率领众门人,躬身静立在一旁,恭声高呼:“恭迎凌宫主法驾!”
“恭迎凌宫主法驾!”
呼声在山间回响,素女凌空步虚,步入碧水寨山门,嘴角微微翘起。
……
与此同时。
秦桑从琼蛰山赶来,半途接到素女飞符传信,获知内情。
素女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在她彻底掌控碧水寨之前,须得秦桑出手阻挡离羽宫来人。
“三位炼虚吗?”
秦桑目望东方,有些压力,但仅此而已。
离羽宫大宫主若是炼虚后期的顶尖强者,他或许会有所忌惮。凭借融合青鸾真雷的雷遁之术,除非被三人围困,当能来去自如。
正好修为暴增,有些疑惑未解,借此机会印证一番。
秦桑越过碧水寨,继续东行,挑选一块突出水面的湖石,盘膝坐定。
第二千零三十九章 叠阵
清波荡漾。
秦桑独坐,调理自身,气息绵长,逐渐融入天地自然。
这时候,两尾湖鲤游荡过来,绕着湖石游了一圈,鱼尾轻震,状似颇为惬意。
渐渐地,湖石旁鱼儿成群。
附近没有香饵,它们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本能感觉在这里极为舒坦,久久不愿散去。
秦桑似眠非眠,幻想自己变身成天地间的一尾游鱼,摒弃一切杂念,以最好的状态迎接强敌。
离开陵墓之后,未曾长时间闭关巩固,但巫族赞咒不似雷祖灌体那般粗暴,根基虽受影响,但秦桑悟道在前、修为增长在后,是以仍在可控的范畴之内,不怯斗战。
斜阳西下,鸿雁南飞。
‘哗啦’一声,水面溅起朵朵水花,鱼群一哄而散。
秦桑张开双目,那种融入天地的意境破去,平静看着东方飞来的一艘飞舟。飞舟造型奇特,上有宫阙,两侧伸出两根洁白的巨大长羽,如翅膀上下翻飞,御风而行。
宫阙之中。
一名儒雅男子高坐,闭目养神,正是离羽宫二宫主凌度。
其余人等盘坐在下首的蒲团上,碧水寨和离羽宫的修士分列两侧。
往日里,碧水寨势力虽不及离羽宫,在离羽宫修士面前也不会弱了气势。而今举寨投靠,无形中便矮人一头,皆低垂着头,士气低迷。
忽然间,凌度心有所感,长身而起,目中精光爆闪,大喝:“停!”
飞舟骤止。
众人惊疑,不明所以,只听凌度下令:“所有人不得离开白羽舟!”
旋即,凌度分化法身,化虹而走,众人冲出宫阙,只见长虹破空,径往西去,可四下湖面平静,毫无异状。
“何方高士,因何阻路!”
喝声如雷,滚滚而来。
秦桑缓缓起身,看到惊虹飞至,在天边现出一人,正是离羽宫二宫主。
据传这位二宫主喜好华服美玉,果然不虚,望之倒像一位凡间王侯。
秦桑自不会以貌取人,略作感知,此人果然修为不俗,离炼虚中期仅一步之遥,至于是不是像传言那般随时能够突破,从面相是看不出来的。
“在下秦桑,阁下便是离羽宫凌宫主吧?”秦桑拱手一礼,施施然道,“凌宫主若为碧水寨而来,可以回返了,秦某来日再登门拜访。”
凌度目光微凝,淡然问道:“钟良散人就是死于你手?钟良那厮老奸巨猾,明道理、知进退,却不知因何得罪于你?”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不知是例行询问,还是在替钟良散人质问秦桑。
凌度端详秦桑,见秦桑修为仅比他稍弱,但气息虚浮,许是根基不牢。
这样的人,竟然能够杀死钟良散人?难道说,碧水寨中还有高手?
“钟良散人并非秦某亲手斩杀,但秦某当时确然在场。至于原因,凌宫主不妨去打探一下,这段时间惨死在丰沮玉门里的修士,都是因何而亡……”
秦桑故意将话说得模糊,听在凌度耳中,则自动补全了关键内容。
最近,越来越多的消息从丰沮玉门传出来,强者毕集,大战不断。许多来不及撤出,或者心存贪念之人,被殃及池鱼,再也出不来了。其中不乏兑州和黑暗地带的成名高手,大乱之后很可能会有一场洗牌。
归根结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几乎所有争斗都是因贪念而起,钟良散人想必也不例外。
凌度往琼湖西岸看了一眼,碧水寨中沉静异常,他有些怀疑,钟良散人可能是在丰沮玉门因夺宝受伤,被秦桑捡了漏。
既然钟良散人落败身亡,碧水寨便是秦桑的战利品。但离羽宫岂能容忍外人控制碧水寨,插手琼湖,当即喝道:“我不管你和钟良散人有何怨仇,碧水寨当代宗主已经率领全宗投奔本宫,立下正契,从此碧水寨便是我离羽宫下宗。”
他袖袍一甩,抖落一封契书,在高空张开,字如悬灯。
“契书在此,天地可鉴,你还敢阻我?”凌宫主大喝。
“上无宗门宝印,契书便是废纸一张,凌宫主以为这么简单就能唬住秦某吗?况且碧水寨宗主只是一时糊涂,如今认清局势,已经归附秦某,”秦桑不屑道。
凌度冷哼:“归附?我看是被你们强占!下宗有难,离羽宫当为其复仇。凌某今日便要为碧水寨驱逐强梁,以正视听!”
他猛然向前踏出一步,气势如惊涛骇浪,轰然压下。
‘轰隆!’
水浪腾空千丈。
秦桑脚下的湖石不堪重负,嘎吱作响,他面色一沉,毫无惧色,“凌宫主既然执迷不悟,只有手底下见真章了!”
二人都心知肚明,今天少不了做过一场,一番争论只为师出有名。
秦桑话音未落,便见凌度身前迸发耀眼金光,如一轮金日悬空,光如金针,望之便觉双目刺痛。
凌度率先出手,金光之中乃是一柄小巧金锤,锤头圆润,化作一道金色闪电,刹那便出现在秦桑头顶,对准秦桑顶门狠狠砸下!
金锤未至,秦桑心神便如遭到一记重锤,顿觉一阵心悸,不敢轻慢。
一锤之威,破碎山岳只若等闲。
‘轰隆!’
秦桑脚下湖石粉碎,湖面下陷,以秦桑为中心,形成圆形大坑,暴露出湖底。
眼看金锤便要敲在秦桑头上,忽闻一声轰鸣,堪比惊雷。
凌度神情微变,变换念诀,御使金锤倒飞而回,悬在身前,望着秦桑,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只见秦桑一只手抓着一块灵牌状的灵宝,灵牌大如石碑,势大力沉,方才秦桑挥动灵牌,便将金锤击退。
“力道修士?”
大千世界,人族之中,法修亦是主流。
凌度虽觉意外,并没有太惊讶。
与此同时,秦桑大喝一声,凌风御空,如一头凶兽猛攻而来,巨大的灵牌和他的身体不成正比,但在他手中轻若无物,舞动起来虎虎生风。
此灵牌正是从冥鹘老祖手中得来,秦桑留作自己的武器。
秦桑并未唤出青鸾法相,而是将法相和本尊融合,并暗中运转了大金刚轮印,只觉这具躯体充满无穷的力量。
凌度自觉试出了秦桑的底细,没有变化手段,单手掐了个印诀,从金锤身上拂过。
金锤大如山岳,针锋相对向灵牌砸去。
二人斗法,气息毫无保留展开,顿时惊动了琼湖周围的势力。
一道道隐晦的目光注视湖心。
……
碧水寨。
失去最后一层屏障,碧水寨弟子毫无反抗之力,便被素女等人制住。
山门重新封闭,薄雾合拢,而碧水寨已经易主。
主寨上空。
所有碧水寨弟子皆被囚禁起来,设了禁制,只能用眼神宣泄心中的怒火。
素女视若无睹,挑出钟良散人的真传弟子,施法拷问,很快碧水寨便再无秘密。
从这些人身上搜出几块特别的木牌,素女交给辛笙,道:“持此令可入大阵机枢,你们速去掌控护山大阵!”
“遵命!”
辛笙等人领命退下,素女也没有闲着,做出种种布置,以防和离羽宫大战。
到时候,只要掌控大阵,依托碧水寨,由她和秦桑联手固守,即使离羽宫三位宫主齐至,也很难攻破进来。
忙碌之时,素女不忘分出一缕心神,关注湖心的大战。
对于秦桑,素女心怀感激,同时又充满好奇。
七杀殿封魔之战,秦桑初步展现出非凡能力,而今成功脱离小界桎梏,飞升大千,步入炼虚之境,确实是凤毛麟角的天才人物。
可是这些,素女自己也做到了。
她想知道,秦桑究竟还有什么特质,能让君上惦念,不惜巨大代价将她送来,命她在丰沮玉门一直等候。
白神将得知消息更是亲自赶过来。
看得出,他们之间很可能是故旧。这令素女更疑惑了,既是故人,为何不相见?
白神将命自己在秦桑身边辅佐,听他的语气,没有对秦桑不利的意思。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
素女不得其解,专心观看斗法。
……
湖心。
秦桑手臂筋肉隆起,挥动灵牌猛砸,一个呼吸便接连和金锤对撼了十几记,直令得周围地动山摇,波浪滔天。
比之法修斗法,这般拳拳到肉的战斗确实更令人心怀舒畅。不过,秦桑本意并非如此,他还想借凌度之手,印证刚领悟的剑术。
凌度御使金锤不断猛攻,见秦桑气势凶猛,拿之不下,心中已然存了变招的心思。
金锤之势随之一缓,立刻便被秦桑察觉,攻势如狂风暴雨,向凌度进逼而来。
此时,凌度虽只是法身在此,一旦被力道修士欺近,也会大受限制。
他却对秦桑的逼近视若无睹,嘴唇微动,右手指蕴灵光,在胸前画了一个圆。
最后一笔即将完成,凌度忽觉哪里不对,心中警兆大起,毫不犹豫停止秘术,但还是慢了一步,耳闻一声剑鸣,尚未看到剑影,视野之内骤然昏暗下来。
只是一瞬,星光驱散黑暗,凌空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一片星空之中。
“剑修!”
凌度此刻方感到惊讶,此人竟是法体双修,而且是一名剑修!
剑修一旦出招,势必凌厉万分,即使光明正大出手,他也未必能避开剑阵,何况对方先以力道示人,迷惑他的判断。
落入剑阵,凌度便知自己失了一招,接来下恐怕只能采取守势了。
大千世界的修士,若论最不想遇到的对手,剑修必然榜上有名。一旦被剑修占据先机,一剑快过一剑,势如风雷,敌人根本毫无喘息之机。
不过,凌度并无惧色。
在他看来,如果对手是纯粹的剑修,根本不屑于故布疑阵,兜头就是一剑,哪有那么多花里胡哨。
到达这般境界,寻道悟道,所学驳杂未必是好事。
既然不是纯粹的剑修,自己未必不能找出剑阵的破绽。
他眯起眼睛,环顾周天,便知星辰皆是剑星所化,虽不知灵剑藏于哪一颗剑星,但看得出这些剑星演化的是西方七宿。
星光摇颤,灵机遥遥锁定凌度。
霎时剑星齐动,剑意凌厉万分,万千剑光周游虚天,便要漫空斩来。
凌度不慌不忙,站在原地不动,金锤上移,悬在头顶,锤锋对准高空,蓄势欲砸,将出未出,准备迎接剑光。
与此同时,凌度摊开手掌,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团细砂。砂石五颜六色,像各种玉石碎裂形成的,细砂飞起,环绕凌度身边,形成一个砂环。
接下来,凌度竟然在这里盘膝坐下,对剑光视若无睹,手指接连弹动,一道道灵光打入砂环,里面的细砂依次闪耀,如环佩叮当。
与此同时,剑光已至,恰如天河倒悬。
金锤一震,悍然出击。
阵中轰鸣不断,雷光电闪,显现出种种恐怖景象。
凌度身体稳如山岳,专心催动细砂,但很快便觉金锤力有不逮,法身隐隐感受到刺痛,不禁皱了皱眉头,并未停止秘术,身后法袍高高振起,在头顶化作一团云烟。
金锤云烟,一刚一柔。
法袍和金锤配合,固若金汤,秦桑久攻不下,却没有演化其他剑阵,而在闭目体悟着什么。
就在这时,凌度终于完成秘术,长身而起,手掌虚握,细砂尽入掌中,接着向高空一抛。
‘唰!’
细砂如天女撒花,散落星空,同样化为星辰。
五颜六色的灵光遍布虚空的每个角落,虽不及剑星明亮,但胜在数量繁多。
当这些细砂星辰混入,剑星星光便被扰乱,凌度目露精芒,虽然剑星迅速稳固,却被他看出一丝端倪,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祭起一个玉环,狠狠砸向一处虚空。
虚空震动。
秦桑睁目,并未阻止凌度冲阵,虚指一点,显化南方朱雀剑阵。
经历剑径点拨,南方朱雀剑阵终于大成,而且有一头真正的朱雀坐镇,威力比代表西方七宿的七宿分野剑阵更胜一筹。
凌度跨出西方七宿,见前方还有剑阵阻路,立刻便要故技重施。
就在这时,秦桑却没有继续演化四象,心念微动,西方剑星皆化作流星,射向南方星域。
这是他在剑径中领悟的又一个心得——双阵重迭,在四象剑阵大成之前,可能是最好的运用之法!
第二千零四十章 瀚光砂
在秦桑的规划里,四象剑阵将化四方星域以演四灵。
大成之际,四方剑阵真正融合为一,灵机通贯、相辅相成,共演四灵。
剑蔽虚天,四灵诛敌,乃绝世杀招!
而在大成之前,剑阵陈列四方,虽彼此之间的联系也非常紧密,互有增益,可以将敌人困顿在更宽广的星域,增添种种变化,破阵的难度大增,但困锁有余、杀伤不足。
秦桑同时布下七宿分野剑阵和南方朱雀剑阵,须以某一阵为主阵,为星空定立根基,再调动旁阵辅佐,既分主次,便有各自为政之嫌。纵然双灵齐出,也更像是围攻敌人,而非一体。
他之前便发现这个缺点,苦无良策,而今悟得迭阵之术,聚合双阵之威,瞬时爆发,算是另辟蹊径。
在剑径的停留时间可能只有一息,对秦桑而言,却已在心中将剑阵推演了无数遍,此刻首次用来对敌,亦无滞涩之感。
凌度尚不知剑阵还有这般变化,落入南方朱雀剑阵,认出是南方七宿,当机立断,继续用细砂破阵。
不过,凌度刚刚出手,便察觉到南方星域和西方星域不同。两阵脉络相近,同样的剑星,南方星域的星光却显得更活泼,给人的感觉好似一座活阵。
这种感觉没有来由,两座剑阵都是由秦桑御使,随他心意而动,应当都是活阵才对,凌度却真真切切有这种感觉,并有预感,此阵许不易破去。
事实正如凌度所料,细砂浮空,将剑星纳入光海,剑星竟能随波而走,在光流里自然沉浮,并未受到扰动。
两阵最大的区别,就是南方朱雀剑阵有一头真正的朱雀坐镇!
凌度初步尝试,无功而返,虽不知朱雀的存在,已然隐隐感知到剑星之中另有玄机。但他不会就此放弃,手掌一翻,掌心闪烁几点银芒,原是几粒银砂。
银砂的大小形制和其他细砂并无什么不同,散入广阔星空,瞬间隐没在光海之中,无法被人察觉。
当银砂祭出,细砂形成的光海竟变得粘稠起来,犹如浆液,粘滞、沉重,波浪起伏间好似蕴有万钧巨力,狠狠拍打向剑星!
此时若有人看到这种景象,定会觉得虚空似一块幕布,光海是黏连在幕布上的浆糊,任何动作都会令虚空扭曲,继而动摇剑星和剑阵。
此法不可谓不玄妙,但秦桑已经改换策略。
正当凌度觉得破阵有望,忽闻远处传来呼啸轰鸣之音,神情微变,便见天边赤红一片,一颗颗大星拖着长长的尾焰,破空而来。
西方星辰尽化流星,威势逼人,成群结队冲进南方星域!
凌度微感讶异,观此情景,倒像是两座剑阵互相冲撞,自相残杀,那些流星冲进来,速度不减反增,一旦两颗大星相撞,势必毁天灭地,无须他出手,对手便会自己露出破绽。
事实上,迭阵之术确实不易施展,两座大阵灵机有别,仅仅灵机之间的扰动就难以化解,更不要说让两座大阵完全契合,合力攻伐了。
秦桑能够做到,一来他在元婴期就得到七宿分野剑阵,浸淫多年,南方朱雀剑阵更是由他自创;二来两阵都是四象剑阵的一部分,灵机本就相合,又有阵灵相助;三来他曾在剑径悟道,许多疑难得到解答。
首次施展便水到渠成,场面看似惊险,实则都在秦桑算计之中。
飞火流星冲开光海,横冲直撞,插进原本剑星的空当,骤然悬停,各安其位,这一番控制堪称精妙。
星空顿时变得拥挤稠密,双阵嵌套,气机勾连,复杂程度不仅仅是迭加那么简单。
不过,在凌度看来,如今反而更容易寻找破绽了。
阵禁之道有一则公认的玄理,世间无绝阵,凡阵必有生门,也就是所谓的破绽。全看布阵之人掩饰的够不够好,只要让敌人识不破,便是没有破绽。
此时剑阵的困锁之能反而不及方才,破绽变得明显了。
秦桑对此心知肚明,追求杀伐之功,便须做取舍,无法两全其美。而且他才领悟迭阵之术,未曾精心打磨过,被对手看出破绽也是理所应当。
凌度心知秦桑不可能做吃力不讨好之事,未及思索,忽见星空有异,心道不好,往空一抓,便欲收回细砂。
与此同时,双阵齐动,剑星大放光明,竟盖过细砂形成的光海,星光汇聚,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大剑意,在星光最浓郁之处,隐隐显化圣兽之形。
圣兽形貌古怪,有鸟翼兽爪,世间无有这般生灵,乃是白虎凶煞和朱雀凶煞的结合。
耳闻惊天怒吼,似凤啼又似虎啸,震天动地,圣兽纵扑而下!
凌度神情立变,在他眼中,这不是一头圣兽,而是一道绝世剑光!
‘轰!’
以圣兽为中心,宛如投石入湖,细砂光海荡起层层波澜,迅速扩散,细砂立刻便被剑意所破,成片成片灰暗下来。
本是破阵之器,竟不堪重负,反被摧毁。
纵然凌度身家不菲,也难免心痛,不能坐视所有细砂毁在这里。
此砂名为瀚光砂,炼制不易,自他习得法门,每有闲暇便会祭炼,方有这些积累。尤其那几枚银砂,皆耗费心血炼成,一旦被打碎便得从头再来。
凌度察觉剑意并非冲他自身而来,略作躲闪,掌心现出一只鹅颈净瓶,原来瀚光砂都存于净瓶之中。瓶口冲上,星海射下道道光华飞射,没入瓶中,净瓶轻轻摇颤,内部传出沙沙之声,抢救出一部分瀚光砂。
就在这时,凌度怒喝,只听‘啪’的一声,瓶身忽然龟裂,裂纹中跃出一道剑意。
正是秦桑运用剑起心海之术,锁定瀚光砂,随之斩向净瓶内部。
‘啪!’
金锤及时将剑意轰散。
可净瓶已碎,瀚光砂威能尽失,变成一蓬灰色的沙尘,从凌度指缝流泻而下,随风散去。
凌度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阴沉,冷冷看着圣兽所化的剑意没入虚空,这一击没能伤到他,却毁掉他一件宝物。
‘轰!’
琼湖上空,外人看不到剑阵变化,只会觉得天色有些阴暗。
忽然间,凭空出现一道剑光,剑意惊天,轻易将水面破开,在湖底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剑意经久不散,许久之后,湖水缓缓合拢。若非琼湖足够宽广,这一剑便能将琼湖一分为二。
这是二人交手以来,第一次制造出这么大的声势,湖畔势力都被惊动了。
……
凌度很久没遇到这么被动的局面了,刚刚交手便吃了一个大亏,可对手若觉得如此就能压服于他,则大错特错!
抛掉净瓶碎片,凌度立刻忘却得失,体内真元鼓动,传出沉闷雷声,旋即喷出一口精纯元气。
同时他身前现出一物,正是方才用来破阵的玉环,元气触及玉环,立即被吸收殆尽。
紧接着,玉环表面浮起黑色的细纹,最后整个变成黑色。
‘唰!’
玉环射出一圈圈黑气,化作一枚一模一样的黑环,黑环好似虚无之物,刹那之间扩张无数倍,几乎将整个星空纳入环中。
藏身于星空的朱雀有种感觉,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扫过自己,正要振翅遁离,忽觉周围一暗,黑环竟堪破了星海迷雾,在它上方凝聚一道黑影,当头罩来。
方才剑阵演化凶煞,破去瀚光砂,同时也被凌度发现了朱雀的存在。无论是阵灵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无疑都对秦桑极为重要,秦桑毁他瀚光砂,他便捉去此物!
秦桑暗道此人好生霸道,明明是最佳的脱身时机,此人竟选择反击,而且时机把握极准。
朱雀被黑环吓到了,呼救声甚是凄厉,秦桑充耳不闻,只命朱雀快逃。
星海中出现一道黑光,锁定朱雀所化的赤芒,不停追逐。
秦桑不会放任朱雀被捉去,默运剑阵,配合朱雀抵御黑环,尽管惊险非常,剑阵明显愈发完善。
他很想一直持续下去,可惜对手不会遂他的愿,察觉到黑环波动有异,心知火候差不多了,再拖延下去,朱雀真要落入敌手。
秦桑心念微动,再度斩出一道剑意。
‘砰!’
剑意正正斩中黑环。
凌度掐动念诀,正要擒捉朱雀,胸前的玉环发出一声脆响,光泽暗淡,跌入怀中。
巨大的冲击从玉环传来,凌度发出一声闷哼,面露惊容,霍然望向高空。
星光璀璨。
他看不到,但能够感觉到黑环彻底破碎,此宝非瀚光砂可比,对上方才那一剑亦能争锋,竟被一剑斩破!
孰不知,这一剑融入了秦桑对剑域的理解。
对阵冥鹘老祖时,秦桑只能伪装剑域气息,狐假虎威,经历剑径悟道,已经能做到将一丝对剑域的理解融入剑术。
此番剑径之行,之所以有异常丰厚的收获,也和秦桑自身厚积薄发有关。
紫微剑经和天越上人的剑光极大开拓了秦桑的眼界,他站的高度是同道难以企及的。而他参悟紫微剑经和剑光多年,许多时候可能只差一层窗户纸,苦无名师点拨,一直捅不破,终于在剑径融会贯通。
换做其他剑修,即使天赋胜过秦桑,闯一次剑径,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蜕变。
秦桑此时这么做,剑域气息极淡,不够唬人,对手想象不到,也不敢往剑域上想。
但剑招的威力切实得到了提升。
凌度后怕不已,幸好他没有疏忽戒备,金锤时刻悬在头顶,否则这一剑向他斩来,很可能要身受重伤!
没想到秦桑之前还有保留,凌度心知自己之前有些莽撞了,小看了此人。此时若再去破阵,无疑又慢了一步,步步落后,只能挨打。
凌度也不愿针锋相对,当即毫不迟疑,张口再吐玄气。
玉环闪现在法袍之上,一闪融入法袍。
接着法袍离体,云烟展开,形成一个规整的圆形,周围有一道黑圈,将云烟箍住。
凌度纵身跃入黑圈,身影消失在云烟内部。
虚空只留下这道黑圈,黑圈内的云烟只有薄薄一层,根本不可能藏下一个人,可秦桑丝毫感知不到凌度的气息。
黑圈好似虚空中的黑洞,自成空间,凌度遁身其中,便能不被外界所扰。
见此情景,秦桑立刻催动剑阵猛攻,剑光接连斩向黑圈,只看到云烟激荡,黑圈晃动不止,却坚韧异常,必须将之破除方能逼出凌度。
秦桑暗忖,凌度不可能在里面坐以待毙,定然在谋划什么。但他仍旧不慌不忙,凌度隐藏杀招,他也未尽全力。
他还有小五,还有日轮印,还有青鸾真雷雷法,无论接下来是什么局面,自认都能应付,遂好整以暇等候,参悟方才所得,甚至期待凌度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压力。
正如秦桑所料,凌度此刻置身于一片黑暗,自丹田飞出两团圆光,看不清内部是何种宝物。
手指轻抚圆光,凌度神色镇定,似对此宝有极大的信心。
正欲施法将之催动,凌度突然皱了下眉头。
就在方才,他忽然心血来潮,似自己即使祭出此宝,也无法逆转战局,前方仍是一片灰暗。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无法捉摸。
凌度知晓这并非虚妄,而是他所修功法之故,这种心血来潮不是每次危机都会出现,不可视为依仗,可一旦出现,结果都极准。
“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凌度的心神真正被动摇了。
不俗的力道修为,非同寻常的剑术,此人竟然还未尽全力?
凌度面露凝重之色,今日若想压服此人,难道必须走到那一步!
传言非虚,他确实随时可以突破,为打磨功行,故意停留在炼虚初期。
而今尚未打磨完美,真要为此人破禁吗?
就在凌度迟疑之际,琼湖东岸,一片仙山宫阙之中,自从秦桑斩出那一剑,一束目光便一直注视着琼湖。
忽而飞出一道流光,化作一道虚影。
碧水寨中,素女心有所感,眺望东方,正欲现身助阵,察觉只是一道普通虚影,并非法身,便按捺不动。
此人须臾步入琼湖,高声言道:“二位道友且住!”
第二千零四十一章 搬空一门
秦桑于阵外现身,望向来人,见是一名须发染霜,精神矍铄的道人,其人脚踏云靴,所行之处虹光相伴,甚是奇异。
观其气息,应是炼虚中期修士无疑。
再结合其来时方向,秦桑心念一转便知是何人,微微拱手:“晏宫主有礼。”
秦桑暗暗警惕。
此人想必就是神秘莫测的离羽宫大宫主,世人皆称他为晏宫主,而不知真正名姓。
因为只是一道虚影分身,无法准确判断其实力,传言应无多少夸大之处。不过,既非炼虚后期,秦桑也不会太过忌惮。
晏宫主只遣分身到此,叫停斗法,似有调停之意,但也说不准是缓兵之计。此人历来深居简出,辛家只有上代家主和他有过几次接触,辛笙等人也不知此人性情如何。
“秦道友有礼。”
晏宫主打了个稽首,和颜悦色,看了眼秦桑身下的剑阵,也不要求秦桑放凌宫主出来,又问道:“秦道友当非琼湖人士,否则以道友的神通,早已威震四方,敢问仙乡何处?”
听其语气,秦桑看出晏宫主似要化干戈为玉帛,估计是打不起来了。
秦桑也不好说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取出一枚令牌,打向晏宫主。
晏宫主认出令牌的来历,顿时神情一肃,再次行礼,“原来是五行盟的秦长老,失敬!失敬!”
“晏宫主言重了!”
秦桑还了一礼,暗道五行盟的名头果然好使,名声传到了八大天州之外。
晏宫主将令牌还给秦桑,笑道:“贵盟的漆长老坐镇武玉山分号数千载,晏某有幸,请漆长老为我炼制了一件灵宝。两千年前,天惊寨犯我琼湖之时,多亏漆长老和贵盟鼎力支持,方将那群蠹修击退。可惜晏某专注于修炼,已经几百年未去拜访漆长老了。”
秦桑神色微动,他只了解过琼湖附近的局势,不知武玉山是什么地方,天惊寨又是哪方势力,何况是两千年前的事情了。
听起来,天惊寨应是一群以劫掠为生的蠹修。
大千世界的修士,也不是一直在洞府苦修就能得道的,修行亦须宝材外药。
有的依靠宗门供应,有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的彻底沦为盗匪,啸聚成群、来去如风,杀烧掳掠无恶不作,犹如蝗虫过境。
大千世界广阔无边,捉之不易。
这便彰显出八大天州的好处了,大周虽只是名义上的共主,大周天律深入人心,总是有些效用,令蠹修有所顾虑,不敢太过肆意妄为。
“可惜秦某加入五行盟时日尚浅,尚未去过武玉山,无缘结识漆长老,”秦桑老实道。
“无妨,秦长老最近若有闲暇,我们同去拜访,”晏宫主笑道。
秦桑回头看了眼碧水寨方向,摇头道:“只怕难有机会了!秦某另有要事,须速回山门,无法在琼湖停留太久。”
晏宫主咦了一声,“秦长老不打算在此开辟道场,难道琼湖风景入不了秦长老法眼?”
方才凌宫主对他喊打喊杀,晏宫主却似要将他留下,秦桑不知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回道:“琼湖广阔如海,物产丰饶,可惜秦某只是客人。山门才是秦某的道场,我辈修士飞遁千万里视若等闲,门人弟子却万难迁徙,不可轻动。”
听闻此言,晏宫主能确定,秦桑八成是真心的,身为一宫之主,他深知这个位置的责任。
既然如此,离羽宫便能够容忍,今日仇怨可解。
“不知秦长老打算怎么处置碧水寨?”
“依秦某之见,钟良散人经营偌大基业,废弃着实可惜,若有道友愿意接手碧水寨,秦某也是乐见其成的。”
秦桑淡淡道,声音未做丝毫掩饰。
由于他和凌宫主的斗法,琼湖周边势力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关注他和晏宫主交谈。
这番话也是说给他们听的,秦桑早已决定卖掉碧水寨,问题是卖给谁、怎么卖,才能卖个好价钱。
碧水寨不单单是钟良散人的洞府,拥有一个宗门的底蕴,琼湖周边的势力肯定都感兴趣,但要先看离羽宫的脸色。既然离羽宫未能压服秦桑,接下来便是价高者得了。
就在这时,剑阵之内,黑圈渐渐缩小,云烟散去,凌度迈步而出。
他感应到大宫主亲至,放弃临阵突破的想法,境界依旧停留在炼虚初期,那件至宝也被他收了起来,负手望天,似放弃了抵抗。
秦桑掐了个剑诀,旋即一道剑光没入袖中,星光顿时消散,现出凌度身形。
“得罪了!凌宫主神通高妙,秦某不敢留手,望凌宫主勿怪。”
凌度冷冷道:“凌某自己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来日再做过一场!”
秦桑暗道此人还算光明磊落,“若有机会,秦某自当奉陪。”
凌度不再多言,对晏宫主行了一礼,法身当即回归本尊,便化虹向山门遁去。
晏宫主含笑看着这一幕,最后望向碧水寨,“那位道友也是贵盟长老?”
在晏宫主现身之后,素女也在碧水寨放出气息,遥为援应。
“非也,她是秦某的友人,此番应秦某之邀而来,”秦桑道。
晏宫主点点头,“二位收服碧水寨未久,想必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三日之后,晏某再遣门中使者,登门拜访。”
“敝处蓬荜生辉,定扫榻相迎。”
秦桑拱手,便见晏宫主身影隐没不见。
晏宫主离去后,关注此地的神意并未散去,纷纷自陈身份,隔空和秦桑打了个招呼,并未谈及正事。
接下来,各方都会派使者前来,商讨碧水寨之事。
风波平息,秦桑化作剑光,飞临碧水寨上方,素女立刻下令开启山门,亲自出来相迎,笑语盈盈,“恭喜秦兄旗开得胜。”
秦桑摇头,“此番非是死斗,而且晏宫主不愿出手,否则结果尚未可知。”
说着,他步入碧水寨,略作询问,见素女思虑甚是周全,短短时间便将一应事务都安排妥当,不禁暗道真是一位好帮手。
他们已经彻底掌控碧水寨,后面便是一场瓜分盛宴。
秦桑下令,将碧水寨弟子交给辛笙处置,然后和素女一起去宗门宝库。
功法秘术、万种宝材、灵丹妙药……
最宝贵之物都被钟良散人带在身上,毁于陵墓,这些宝物对秦桑和素女的作用没那么大,却是发展宗门的珍贵资源,秦桑要将风暴界开辟成自家道场,这些是不可或缺的。
但凡门中珍藏,能带走的皆带走,所幸秦桑得了一座洞天,将宝库一起搬走也占不了多少地方,比蠹修搜刮的还彻底。
连药田里未成熟的灵药,也都移植进小洞天。若非碧水寨护山大阵根植于地脉,不可移动,他甚至想将大阵一体搬走。
以后,碧水寨的新主人看着空旷的山门,不知作何感想。
当然,他能带走的东西只是宗门底蕴的一部分。山门、灵脉、灵矿、大阵、药田、人种等等,还能卖个好价钱。
对于裴供奉的洞府,秦桑也是这般施为,然后就静等买主上门。
琼湖斗法后的第三日,离羽宫侍者来访,不久后其他势力的使者也陆续登门,都得到热情招待。
秦桑早已和素女拟了一个名录,售卖之物分门别类罗列,而他所求之物多是用于建造雷坛的灵材。
两座炼虚道场,有炼虚修士精心布置的护山大阵,仅这些就价值不菲了。
除去最关键的几物,交涉都由素女和辛笙去做,秦桑大多时间在钟良散人的洞府里闭关。
和凌宫主交手,秦桑获益匪浅,对四象剑阵和迭阵之术都有了更深的理解。
剑光映亮洞府,旋即又黯淡下去。
秦桑演化四象剑阵,心意和朱雀沟通,神识扫过西方和南方星域,最后落向洞府,那里原本只有一团混沌的星云,而今隐隐有几点星光闪烁。
这是一个好兆头,等秦桑将迭阵之术打磨完成,便会尝试开创另外两座剑阵。
当然,最紧要的还是修为,秦桑参悟了一会儿剑阵便入定静修,稳固根基。
昼夜更替。
洞府外的禁制忽被触动。
秦桑悠然醒转,内视己身,这番修持的效果极为显著,根基稳定了许多。
感应自身修为,秦桑心中推断,等彻底消化从赞咒所得,自己竟隐隐能够触摸炼虚中期的瓶颈了!
地杀剑意味着未来,于当下而言,秦桑在陵墓得到的收获,则是立竿见影的提升。
念及辛笙的好处,秦桑这次不打算独占,会分润给辛家一部分利益。
门外是素女和辛笙等人,获准进入洞府,素女将一个芥子袋交给秦桑,拍了拍手掌,一脸轻松道:“幸不辱命,外面都谈妥了!”
“有劳了!”
秦桑起身,望着门外山川,“我们也该走了,离羽宫当要前来接手了。”
他又看向辛笙,道:“此番得到妥善解决,辛家的处境当比预想中好得多。过些时日,我和素女道友去拜访两位宫主,也会请托离羽宫照拂一二,你们还要不要迁去兑州?”
辛家显然早就商讨过此事,辛笙回道:“狡兔尚知三窟,我们打算挑出一批有潜力的族人,秘密送走,万一出现意外,也能保存一脉香火,劳烦秦长老送去兑州安顿!”
“也好。”
秦桑点头,“你不妨也去兑州,我会请五行盟给你安排一座安稳洞府。等你突破炼虚,再回琼蛰山,重振辛家。”
看得出来,辛笙在赞咒中获益巨大,离炼虚仅一步之遥,突破炼虚的可能不小。
不过,境界突破无有确定之事,还要看辛笙的造化,突破的关键时候须得闭关,专心修炼,不可被外界打扰。
闻听此言,骆管家和辛家大长老都极为赞同,纷纷劝辛笙听从秦桑的建议。辛笙是辛家的希望,只要辛家出一位炼虚,就不必再看别人的脸色了。
“少主放心,我等定会看顾好琼蛰山。秦长老余威尚在,只要离羽宫不带头针对辛家,至少有百年安稳。”
辛笙略作思量,便应了下来。
第二天,离羽宫来人,秦桑等人撤出碧水寨,辛家紧锣密鼓筹备。
到了约定的日子,秦桑和素女结伴前往离羽宫,晏宫主和凌宫主亲自迎接。
凌度虽非笑脸相迎,亦无恶言恶语。
宴毕,宾主尽欢。
从离羽宫回来,秦桑又召集恒沙会众人,遵照约定,一一为他们祭炼宝物。做完这些,秦桑和素女便暗中离开琼蛰山,并带走了辛笙和十几名辛家族人。
他们并未回玉门关,斜插进兑州,来到兑州边境的一座仙城。
秦桑联络上五行盟,报出名号,五行盟很快便按照他的要求安排了一座洞府。
一日傍晚,秦桑等人飞越群山,来到一处仙云缭绕、钟灵毓秀之地。
此地名为南浦川,原有一个门派,后门派破落,山中大阵仍在,秦桑租了百年,作为辛家的落脚之地。
作为道场,南浦川远不如琼蛰山,辛家不可能据此兴旺,但山中有一座上乘洞府,足以支撑辛笙突破炼虚境界。
辛笙轻易掌控山门大阵,心知秦桑将要离开了,纵有万般不舍也无法吐露,强压下心潮起伏,问道:“我等以后如何联络秦长老?”
秦桑取出一枚玉佩,道:“我将去坎州,联络不便,只能请五行盟代为传信。我会设法和坎州的五行盟保持联系,你们将这件信物附上即可。”
辛笙应是,郑重接过玉佩。
“后会有期!”
秦桑再不迟疑,微微拱手,和素女一起化光遁走。
辛笙紧握手中玉佩,一直站在山巅目送二人,直至遁光消失在天边。
……
辞别辛笙,秦桑、素女和古雅几经迁转,中途不做停留,重回莲城。
丰沮玉门大乱,风波尚未平息,玉门关沦为空城,莲城却平静如故、繁华如故,好像没有受到影响。
进入莲城之后,秦桑支开素女和古雅,快步来到之前约定的地方,见剑奴安然无恙,正在这里等他,连忙问道:“有没有天越前辈的消息?”
第二千零四十二章 虚危
剑奴道:“老奴向主人传讯,便回来等待真人,未曾见到主人。”
他们知晓天越上人将面临怎样的危险,但什么也做不了。
秦桑一叹,“道友还要回白玉京吗?不知前辈有什么交代?”
剑奴有些茫然道:“老奴修为低微,无法在主人身边相助。主人说他一时半会难以安定,让老奴自行决定去处,不必再自困白玉京。但老奴在大千世界举目无亲,故旧皆和道庭一起下落不明,除了白玉京,不知该去何方。”
自从追随天越上人,他便以奴仆自居,对天越上人忠心耿耿,严格完成每一个命令。骤然获得自由,竟不知何去何从。
秦桑想了想,道:“我将往坎州,在海外开辟道场。你不妨和我同去坎州,若要游历大千,东海之广、任你遨游,也能相互照应。若要闭关苦修,贫道便在道场给你留一座洞府。”
说着,他笑了笑,“贫道选定那处道场位于异族疆域,四面皆敌,只怕难得安稳,你不缺磨砺剑术的机会。”
如果秦桑被迫逃亡,剑奴留在大周,可作为策应。既然安然脱身,倒不如将剑奴留在身边。
剑奴乃是纯粹的剑修,得天越上人真传,剑术了得,炼虚之下应是难逢敌手,无疑是一位强大的战力。
这段时间,秦桑一直在思量,找到风暴界之后,该如何化解危局,在异人族领地生存下去。
举界迁移实为下下策。
风暴界诸族,无数丁口,即使秦桑的小洞天完好无损,也不知要往返多少次,何况空间不稳,生灵无法存息多久。
动用其他法器迁徙,势必动静极大,沿途的异族岂会坐视,到时前路被阻,后有追兵,最终又能活着走出来多少?
秦桑认为,只要风暴界尚未覆灭,说明局势并非十万火急。或许长右族试图独吞此界,封锁消息,阻止其他异人族插手进来;也或许异人族的大能自矜身份,认为风暴界对他们没什么威胁,懒得理会,放手让下面自行解决。
不过,一旦他在风暴界现身,性质就变了。
风暴界一跃成为炼虚势力,异人族大能想必不会坐视不管。是以,即使他和素女找到风暴界,行事也不能简单粗暴,直接出手击退长右族,须考虑地缘环境,讲究策略。
而风暴界内部的局势也错综复杂,各域原本被风暴分割,风土人情千差万别,宗门无数,又有人巫妖三族族裔,彼此间恩怨纠葛。
无论内外,皆须抽丝剥茧,耐心处置。
如此一来,风暴界的化神战力至关重要,乃是中流砥柱,说不得便要请剑奴带领风暴界修士征战四方。
受到秦桑邀请,剑奴没有丝毫犹豫,果断应承下来,“听凭真人差遣!”
又得一大助力,秦桑心怀大畅,带着剑奴去见素女和古雅。
几人互相见过,秦桑只说剑奴是一位故人,并未介绍其来历,二女也不多问。
得知剑奴的修为,古雅也不禁大喜,这一次带回这么多高手,希望风暴界能够坚持到他们抵达的那一天!
……
“这便是虚危城了。”
秦桑嗅到略带咸腥的海风,踩了踩地面上的石板,大地坚实。
张目四望,晴空万里。
蔚蓝天穹下,四面八方屋脊如林,这里的亭台建筑都别有一番风情,多用海中之物装饰,造型奇特、色泽艳丽。屋顶的瓦片都是特殊的灵贝打磨而成,净同琉璃,在烈日下波光粼粼,如同潮水拂过仙城。
大地几乎没有起伏,一座高点儿的山峰都看不到,犹如一张摊开的大饼,向四方延伸,无比广阔,望不见尽头,根本看不到海水,若非嗅到海风气息,只会以为还在陆上。
秦桑不由想到巨龟的传说,这座仙城仿佛平铺在一块龟板之上。虚、危二宿位列北方玄武七宿之二,此城以此为名,肯定是有说法的。
虚危城正是八大天州坎州首府,位于东海,据说坎州的疆域几乎都在海里,由一座座岛屿组成。
“秦兄有没有感知到巨龟的意志?”
素女从秦桑身后走出来,她对巨龟的传说很感兴趣,方才试图将神识探入地底深处,却如石沉大海,和别处无甚分别。
秦桑摇头,“承托一座仙城的巨龟,修为难以想象,非是我等能够触及的。即使现在还活着,虚危城也不会允许旁人惊扰它沉眠,定会布设大阵。”
剑奴和古雅跟在他们身后。
古雅离师门又近了一步,难掩兴奋。
剑奴不为外物所扰,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心神须臾不离本命灵剑。
略微打探一番,了解虚危城的布局,秦桑第一个要去的自然是五行盟。
虚危城整体呈现椭圆形状,内部犹如龟甲的纹路,被分割出一块一块的区域,和其他大型仙城一样,在虚危城也须借助小挪移阵往来通行。
来到五行盟所在的区域,秦桑先去租了一处庭院,将众人安顿下来,然后独自去往五行盟。
秦桑走后,左右无事,素女准备叫上两人,出去逛一逛。
八大天州,每一州都有独特的产出,其余天州最多靠海,坎州乃唯一一座海上天州,有着其他天州无法比拟的优势。
不料,剑奴早已在自己的房间入定。
“不知秦兄从哪里找来的痴人!”
素女摇摇头,也不勉强。
……
“五行盟。”
秦桑望着前方一座幽深庭院,没想到虚危城的五行盟是这种风格。
无论在八大天州任何地方,五行盟的招牌形制、字体都完全相同,唯独色彩有区别,以示层级。
秦桑进入庭院,只觉穿过了一层阵禁,内部果然另有乾坤。
庭院深深,占地极广,每座院落都有独立的阵禁。
在外间看,虚危城中草木稀疏,难见绿意,院中则是清泉流响,一派清幽景象。
立刻有一侍女迎上前来,秦桑拿出令牌,侍女面露恭敬之色,带着秦桑转入侧方的门廊,穿行一阵,来到一座小院,院中置有一八角石亭。
“秦长老请在亭中稍等,婢子这便去请攸长老。”
侍女躬身退下。
进入此间,秦桑感知到精纯的地火气息,心知院中定有一座上乘火室。
“虚危城若建在龟背之上,为何会有地底炎脉?城中灵气如此旺盛,灵脉又从何处引来,难道是从巨龟体内掠夺的生机?”
秦桑忽然闪过这个念头。
不消片刻,感知到有人靠近,秦桑望向亭外,见一黑服男子缓步走来,神色清冷,丰肌黑发,看不出年岁,想必就是那位攸长老。
此人修为和自己相仿,主领坎州五行盟的应当另有其人,不过自己还没有资格被那种人物奉为座上宾,由攸长老接待算是恰如其分。
五行盟长老亦有分别,秦桑这种只有客卿名分,无权干涉盟中事务。
攸长老手握盟中大权,外放去其他仙城便是一方诸侯,任何势力都不敢小视。
秦桑起身,拱手一礼,“见过攸长老。”
“秦长老有礼。”
攸长老还礼,脸上冷峻之意稍减,分宾主落下,便单刀直入,“秦长老从别处天州而来?不知有何要事,是否需要盟中帮衬?”
对于每一位客卿长老,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五行盟都会尽量满足。
见攸长老不喜绕弯子,秦桑便道明来意,“秦某一直居无定所,四处飘零,终非长远之计,此番来到坎州,是想看看有无适合的修行之地。不知盟中可有详细海图,让秦某一观?”
攸长老闻言精神一振,“秦长老准备长久留在坎州?”
若是一位过路的客卿长老,对他们这处分号帮助不大,情面上过得去即可。
对方若准备在坎州扎根,则另当别论,是值得费心拉拢的。
“不知秦长老是何打算,托庇一方,抑或自己开辟一处道场?若是前者,盟中便有几处闲置的洞府,可供秦长老挑选。另外,在下自幼便在坎州修行,因盟中的关系,和不少名门大派都有来往,也可为秦长老引荐。以秦长老的本领,只要放出消息,那些门派定会争相前来邀请。秦长老只管放心,本盟无有那般多的限制,两者没有冲突。”
攸长老确实在替秦桑考虑。
秦桑不置可否,“秦某对坎州所知不详,想着先了解一番,再做决定。”
“此乃应有之义,是在下莽撞了,”攸长老点点头,立刻命人将海图取来。
海图铭刻在玉简之中,秦桑神识一引便窥得全貌。
看来攸长老并未借此为难他,将整个坎州的海图都拿了出来。
海图上点点灵光,如同繁星,着重标注的是各大重要仙城,以及坎州的名门大派。
攸长老解释,其他空白地方也并非无主,而是局势不稳定,每隔一段时间便换一个主人,由于不是什么大势力,影响不大,懒得详细标注。
即便八大天州,安定也是相对的。
从海图上看不出多少信息,如若秦桑真的在这里开辟道场,须得亲自走一圈。他自然没有这么多时间,粗略扫过,便望向坎州东方边界,却发现外部没有多少信息。
没有找到他最关心的雾海位置。
秦桑屈指一弹,真元显化海图,指向东方边界的一座仙城,奇怪道:“这是本盟最远的一处分号?”
此城建在无眠岛上,以此为名,叫无眠城。
无眠城有挪移阵通往别处仙城,几乎紧邻坎州边界,别处仙城也是如此,这些仙城就像一个个坎州的门户,固守于此。
听攸长老的语气,坎州已经许久没有扩张版图了。
“海中的局势似乎不乐观……”
秦桑心中暗想。
五行盟在兑州之外的黑暗地域有武玉山分号,而坎州之外,一座分号都没有。
攸长老看向秦桑所指之处,点头应是,同时隐隐猜出了秦桑的用意,暗道此人可能不愿受拘束,想在深海开辟道场。
“秦长老初到坎州,有所不知。别处天州之外,附近地界大体还是我们人族占优,受大周影响,能够交流。坎州则不同,海中妖类横行,茫茫大海,不知生息着多少妖类部族,东海水族更是不计其数……”
说着,攸长老似回想起什么,微带感慨道,“在下自幼便听闻一种说法,传言海中原非我人族领地,依靠大挪移阵源源不断送来增援,方才站稳脚跟,逐步发展成天州。东海有龙宫,统御万妖,乃是东海水族的王者。不过,我修行数千载,记不清发生过多少起妖类作乱,倒也未曾见过龙宫出来的真龙。”
“真龙?”
秦桑神情严肃。
许多传说都有真龙的存在,无一不是天地气运所钟的圣兽、瑞兽,世间若有真龙,定是顶尖强者。
东海局势好生复杂。
有人族八大天州、有雾海的异人族,有神秘的龙宫,不知还有多少种族、势力。
攸长老也分出一缕真元,贴附在海图的边缘,一阵雾气蒸腾,又化作一片海图。
只不过,这张海图里的内容比之坎州简略、模糊了许多。
秦桑发现里面亦有人族的门派势力,而且为数不少。
“此是十年前绘制的一图,深海的局势比坎州更为多变,又该重新勘探了。
“秦长老请看,这些宗门皆是我人族开创的宗门,个个势力强盛,传承悠久,据传还有不为人知的绝世高人在深海潜修。
“但秦长老不要觉得,那里没有大周天律,就真个无拘无束,我等的修为,还做不到肆无忌惮。
“想在那里立足,种族反而不是第一位的,须有足够的实力震慑外敌,便要与别的势力结盟。盟会内部亦有规矩,说不定比大周天律还苛刻。
“正如在下方才所言,东海没有清净地!”
秦桑顺着攸长老的指点,一个个看过去,发现越往深海,人族的力量越薄弱。
那里亦有妖类部族,形成人族和异族杂居的局面,也不知能否相安无事。
忽然,秦桑心中一动,看到攸长老在远海做的一处标注,有‘雾海’二字。
第二千零四十三章 前站
“此为异人族领地?”
秦桑指向雾海。
观其方位,位于的坎州东北方向,而且就在坎州旁侧。
攸长老望过去,忙道:“正是!异人族外形和人族近似,但异人族常年待在雾海之中,甚是孤傲,对人族和妖族都不亲近。在下从未去过雾海,图上只是大体标注方位,做不得数。”
秦桑恍然道:“异人族这般神秘,攸长老也没接触过吗?秦某在别处就有所耳闻,有人认为异人族实为一部侥幸崛起的半妖。”
“半妖是半妖,异人族是异人族,不可混同。半妖和异人族在坎州都是有的,在下都曾接触过,道友只要见过,就知道半妖根本无法和异人族相提并论。”
攸长老摇头,对半妖颇为不屑,“半妖乃人妖两种血脉混交的杂种,确实有集两族优势于一身的天之骄子,但绝大多数是反过来了,将两族的缺点都继承过来。不仅外型丑陋,血脉之间的冲突难以调理,很容易导致各种先天不足,祖上血脉越乱越是不堪。而异人族和我人族一样,幼年便得教化,知礼义廉耻,不像妖类那般残暴,有些礼节甚至比我等还要讲究。即便被擒来成为仆从,也无人瞧不起他们。”
“奴仆?”
秦桑若有所思。
攸长老点头,呵呵笑道:“就如捕捉妖类作为灵兽售卖,也有胆大之人,擒捉异人族为奴。异人族的仆从在坎州可是抢手货,看顾洞府、打理俗务,都是一把好手,在客人面前也是极长脸面之事。某些异人族天生特殊神通,收服之后比灵兽还好用,其中顶级大族更是价值极高,譬如号称天神后裔的羽人王族,就是用灵宝都难以换得。”
不出所料,这等异族交界之地,果然少不了奴隶贸易。
人族能擒捉妖族和异人族,对方自然也能奴役人族,在它们眼里,人族修士同样满身是宝。
你来我往,仇怨越结越深。
秦桑原本想着,倘若雾海远离坎州,异人族和人族互不干涉,双方之间没有仇怨,风暴界的麻烦解决起来便简单多了。可一旦两族之间结下血海深仇,只怕他有心也无力。
见秦桑不言,望着雾海,似乎颇为意动,攸长老会错了意,道:“坎州修士,能得到异人族追随的只是极少数,至少现在还没有公然售卖异人族的坊市。实则,修士若是捕捉到妖族的强大部族后裔,也多是私下交易,不会在州内公开拍卖。秦长老要是想买仆从,蓝沙州的机会多些。”
蓝沙州指的便是无眠城往东的大片海域,并非八大天州之一,不过是仿照坎州,以‘州’为名。
据攸长老所言,蓝沙州无数势力林立,异族混杂,强者如云,局势错综复杂。
秦桑暗暗点头,心知这应是坎州上层定的规矩,以免刺激异人族和妖族大族的神经,以维持明面上的平和。
蓝沙州便是各族默许的一处灰色地带,作为矛盾的缓冲之地。
如此也能看出来,攸长老果然是乱画的,坎州和雾海之间应当颇为遥远。否则相距太近,双方局限于狭小地域,争夺修行资源,关乎道途和兴衰,肯定免不了征战和杀戮。奴隶贸易也会随之兴旺,不是想约束就能约束的。
此行要去雾海,须得先了解异人族,还要找到一条通往雾海的安全航道,这些都能去蓝沙州寻得。
“雾海奇特,想必有独特的宝材出产,我等人族地界定也有异人族所需之宝,本盟和异人族之间无有往来吗?”
如果有可能,秦桑更想从五行盟入手,接触和五行盟交好的异人。有多年来打下的基础,更容易打交道,然后再借此打探异人族内部。
攸长老语气闪烁道:“据传异人族每隔一段时间会有商队过来,但只和他们认可的势力接触,本盟分号尚未走出坎州,都是派人向蓝沙州求购这些宝材。秦长老但有所需,可支使盟中执事去寻。”
秦桑了然,心知这种交易渠道乃是五行盟的立身之本之一,说不定牵扯到诸多隐秘。自己只是盟中客卿,五行盟不可能将这些事情告知自己,除非自己真的投靠过来。
他知趣不再多问,道:“不瞒攸长老,秦某确实在为炼制一件宝物寻觅灵材,如今还欠缺数种。”
说着,他毫不客气取出一枚玉简,递给攸长老。
攸长老接过看罢,眉梢一挑,道:“秦长老欲炼之宝,当非同凡响!”
身为五行盟长老,他自也精通炼制之术,仅凭灵材便看出端倪。
秦桑不怕被对方看穿底细,玉简上的名录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炼器宗师也推算不出。
从碧空洞天的碧痕元精,到和琼湖势力的交易,临行前又找上莲城的五行盟。秦桑想方设法,多年积累的身家如流水般消耗也毫不顾惜,已将雷坛所需的关键灵材搜集了大半。
接下来借助坎州五行盟之力,再去蓝沙州走一圈,想来不难集齐。
剩下的就是一些在建坛时需大量消耗的灵材,较为普通,收购起来应当不难,为了掩人耳目,蓝沙州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看来自己须尽快去蓝沙州,打探消息的同时,将所有雷坛灵材集齐,方能成行,秦桑闪过这些念头,便道:“让攸长老见笑了,不知本盟可有珍藏?”
攸长老手抚下颌,思忖道:“这其中,缥缈风和金纹草籽两物,盟中宝库似有珍藏,至于其他之物,在下只能尽量为秦长老搜集消息。不过,这两物也可能已经允了主人,在下不能擅自作主,须得向上禀报,而且这些灵材的价值……”
“有劳攸长老!”
秦桑起身,郑重行了一礼,“所有灵材,秦某皆尽量做到钱货两讫。秦某也算薄有家资,就算掏空积蓄,自家这点儿微末本领,想来也能卖些价钱。”
攸长老一笑,“秦长老言重了,无论何处,炼器宗师都受人尊敬,想必有许多人求着请秦长老欠他人情。秦长老稍待些时日,在下这就去做安排。”
说着,攸长老便要唤来侍女,给秦桑在盟中择一洞府歇息。
秦桑婉言谢绝,离开五行盟又去了一些地方,增广见闻,便回到洞府。
素女和古雅已经逛街回来,正在大堂等秦桑,她们买了不少新奇物什,正在把玩。
看到秦桑回来,古雅忙将手中一件灵贝雕琢的法器放下,起身见礼。
秦桑听她们说起在城中的见闻,向古雅问道:“可曾见到异人族?”
古雅一怔,不由瞥了眼素女,她知晓风暴界事关重大,在素女面前一直口风极紧。
“不曾,”古雅低声道,她不明白秦桑的意图,不敢多说什么。
“你先下去吧,我有要事和素女道友详谈,”秦桑道。
古雅应了声是,躬身退下。
素女一直笑吟吟看着,待古雅离开,打趣道:“不知秦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准备向小妹透露?”
“正是一桩大隐密,事关重大。你别怪为兄多事,须得先立下誓言,面对你师尊也要守口如瓶,方能告知于你。”
秦桑郑重道。
素女见秦桑满脸严肃,收起轻松之色,沉声道:“可是关乎秦兄的安危?若是如此,小妹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确实关系到我们的安危,但也和我们接下来的去处有关。除非你一直留在坎州,否则到了地方,定然瞒不住你,”秦桑道。
闻言,素女不禁心生好奇,当即立下因果誓言,绝不外泄。
看着素女立下誓言,秦桑轻声道:“这要从你和七杀殿一起,破界飞升时说起。自那以后,风暴界便愈发不寻常……”
安静的大堂里,秦桑缓缓诉说着自己的一些见闻,结合从古雅那里得来消息,挑选能够透露的内容,告知素女知晓。
素女听到这些内容,即便她背后另有因果牵扯,也大为震惊。
“风暴界举界入大千!”
素女杏目圆瞪,连君上和白神将都不知晓此事。
以她的心智,将古雅的言行都看在眼里,加上秦桑方才如此谨慎,隐隐有所猜测。
但她只敢怀疑秦桑找到了风暴界的道标之门,万万没想到风暴界举界飞升!
“难道小千世界能够融入大千世界,令大千扩张?还是说,风暴界本就是大千世界的一部分?”
乍闻此事,素女的反应和秦桑差不多。
之所以有这种联想,委实是风暴界太过不凡,否则何德何能被紫微宫选中?
现在她能够理解秦桑为何如此谨慎了,一旦消息泄露出去,不知多少人要来寻找紫微宫失落的宝物。
“我也这般想过,但界域之事,超出了我等理解的范畴,”秦桑微微摇头,“而今风暴界情况不明,落入雾海数百年,异族环伺,能不能保全下来尚未可知,多想无益。”
素女很快冷静下来,“秦兄说的是,风暴界飞升之前,元婴后期便是顶尖强者,如何抵抗大千世界的强族?须得先找到他们,才能谈以后之事。这么说,秦兄打算在风暴界开辟道场,搜集这些灵材,便是要炼制守护道场的宝物?”
秦桑点头,“不错,我定会亲去一观。你若无意回去,留在坎州,亦能为我提供助力。”
素女嫣然一笑,“秦兄觉得小妹是惧艰畏难之人吗?哦……”
她忽而恍然,明了秦桑心意,“多谢秦兄能为小妹考虑!当年控制小妹的主谋俱已亡在七杀殿,三大商盟灰飞烟灭,剩下的仇家,小妹修为有成后也都一一找上门去。而秦兄救我性命,四圣宫待我不薄,诸般美好历历在目,小妹对风暴界哪里还会有怨恨?我既是风暴界修士,不为其他,只为这份因果,也该走一趟。”
闻听素女之言,秦桑放下心来,颔首道:“你说的是,即使风暴界不敌异族,只要没被屠戮殆尽,还有香火留存。既然同出一界,你我也有责任将他们带出来。”
能够断绝情缘的修仙者终究是极少数。即便秦桑一直做甩手掌柜,一旦青羊宫有难,他也无法坐视不理。
“秦兄的道场,小妹无论如何也要讨一个位置!”素女露出俏皮的笑容,继而沉思道,“确定风暴界的位置后,还有一桩难事。雾海被异人族占据,万一不允我等人族进入,还要设法伪装。”
“这些都能去蓝沙州打听。”
秦桑早有腹案,既然素女答应同去,便说了出来。
“和别处天州不同,坎州边界的仙城也设有大挪移阵。接下来,你们去无眠城,想必用不多久就能抵达,先在无眠城设一个据点,以后或许还能用得上,同时打探蓝沙州的局势,设法接触蓝沙州势力……”
素女听出言外之意,“秦兄不和我们同去?”
“灵材尚未集齐,还要借助五行盟的力量。不过,宝物不是那么好拿的,说不定便要被人家差遣一段时间。倒也非是坏事,坎州和蓝沙州定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我一外一内,相信用不多久就能有眉目,”秦桑自信道。
素女心思缜密,这些事情可以放心交给她。有她相助,秦桑着实轻松许多。
二人又在正堂商议了许久,秦桑说出自己的规划,素女又做了些补充,接下来便各司其职,以期尽快筹备妥当。
秦桑又触动禁制,将古雅唤来,告知她素女亦是从风暴界飞升的前辈。
古雅又惊又喜,之前一直对素女怀有一丝戒备,而今知晓同出下界,戒备顿消,无形中亲近了许多。
秦桑本想将剑奴也唤醒,毕竟蓝沙州局势不明,帮手越多越好。
素女出声阻止,“让他留下吧,秦兄和五行盟打交道,身边总要留有听用之人,总不能事事亲为,免得在同道面前堕了身份。”
秦桑想了想,道了声好。
事不宜迟,素女和古雅又留了三日,便自动身。
送走二女,秦桑等到约定的时候,再度来到五行盟,拜访攸长老。
第二千零四十四章 举父
见到攸长老,对方明显比上次热情了许多,邀请秦桑到之前的石亭落座。
“在下等待秦长老多时了……”
攸长老摆出两个玉匣,向秦桑面前一推,“且看这两物。”
秦桑心中已有猜测,挥手将玉匣打开,便见其中一个玉匣里盛放有一枚枚金灿灿的草籽,像一把金瓜子,较圆润的一端延伸出细密的纹路,形成花瓣图案,甚至连花萼也钩勒出来,颇为奇特,时不时有电芒在花瓣上游走,正是金纹草籽。
另一个玉匣里则是一团灰蒙蒙的轻灵之物,如一缕清风,一吹便会散去,正是缥缈风。
这两种皆是秦桑所需之物,攸长老之前说盟中有珍藏,不料这般轻易,都拿了出来。
玉匣中的灵物,数量已然足够,不过秦桑虽然意动,却没有伸手去接,抬头看向攸长老。
“攸长老这是何意?”
所谓的客卿长老,承蒙对方看重时,自然是奉若上宾,但多是惠而不费之事。秦桑自知,他还没有让五行盟直接将两物送出的资格。
攸长老连条件都没提,先将两物摆了出来,秦桑岂会不心生疑虑。
“呵呵,秦长老来得正好,”攸长老神态轻松,解释道,“盟中之前接到一个委托,正在招募人手。前些日,在下将秦长老之事禀报上去,上面降下谕令,让在下邀请秦长老,秦长老若答应走一趟,这两物便是报酬,无论成与不成,皆归秦长老所有。若是成了,主家说不得还有厚礼相赠。”
秦桑扫过两个玉匣,以此为报酬,不可谓不贵重,但同时也说明,此事并不易做。
“不知是何种委托?”秦桑问。
“找我们五行盟,自然为炼器而来,秦长老只管放心,不会有危险,只不过对方欲炼之宝想来是极为重要,口风甚紧,本盟亦不知晓。只有秦长老应下来,到了对方山门,方可被告知,”攸长老道。
闻听是炼器而非寻幽探秘,秦桑神色稍缓,他乃外来之人,和别人相约寻宝,很容易被算计而不知。除非必要,绝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境。
两件宝物明晃晃摆在那里,秦桑说不动心是假的,但须得问明白些,想了想道:“秦某初来乍到,还没有考教过秦某的本领,这般隐秘、报酬丰厚之事,怎么也轮不到秦某吧?不知这其中有什么隐情,还是那主家不太好打交道?”
“何须什么考校,谁敢质疑本盟客卿长老的炼器造诣?主家更不用担心,修持的是玄门道法,绝非邪魔之流。至于隐情,就是在下方才说的,主家因有所顾忌,要求跟脚清白之人。本盟长老大多无法满足要求,推荐了几位也都被主家否了,着实费了许多心思,原本便有从外部天州调遣的打算,”攸长老面露无奈之色。
跟脚清白?
秦桑心中一动,攸长老虽未明言,倒也不难猜到。若是论跟脚清白,非他这个外州来人莫属,和坎州各方势力都没有牵扯。
“左不能说,右不能言!炼制之时有何要求,需要多少时日,这些总能透露吧?否则秦某万一陷在那里太久,岂非误了自身之事?”
此言虽有不满之意,攸长老不难听出秦桑已经动心,当即取出一枚玉简,“所有信息,皆在简中。”
同时,攸长老又将一张契书摆在桌上。
秦桑接过,仔细看罢,沉吟片刻,道了声好,签订契书,挥袖收起两个玉匣,“秦某便走一趟,不知主家是何门何派?”
攸长老大喜,“乃是洛华观,洛华观的一位真人正等在外间,在下这便唤他前来,面见秦长老。”
秦桑心念一转,记起之前在海图上见过的一个名字,“是道门?”
“正是!”攸长老颔首。
神庭倾颓,大千道门多为丹鼎派传承,因为和符箓派的渊源,秦桑对道门天然便有好感,总比左道邪魔容易打交道。
攸长老传令下去,不多时,侍女领来一位年轻道人,梳道髻、别玉簪,气质清朗,俨然有着化神后期修为。
“贫道玉洪,见过二位前辈,”玉洪真人打了个稽首,面对两位炼虚亦不卑不亢,目光一转,望向秦桑。
“这位便是秦长老,已经签下契书,何时回山,你们自行商议,在下便不打扰了。”
攸长老起身便要离开,忽又想起一事,对秦桑道,“在下已经传出谕令,安排盟中各个分号,打探其他灵材的消息,还需秦长老耐心等待一些时日,从洛华山回来,应当会有好消息。”
“多谢攸长老费心!”
秦桑起身相送,复又回到亭中,邀玉洪真人坐下,“贵宗对秦某还有什么要求?”
“无有别的要求,敢问秦长老何时能够启程?”玉洪真人正襟危坐。
秦桑沉吟片刻,又问了几个问题,见玉洪真人口风极紧,便道:“等秦某回去稍作安排,今晚便动身。”
将玉洪真人留在五行盟,秦桑回到洞府,唤醒剑奴,叮嘱道:“我受邀为人炼制一件宝物,估计一时半会难以脱身。你便留在虚危城,留意五行盟那边。”
当夜。
秦桑和玉洪真人一起离开虚危城,几经迁转,来到一座名为炎陵的仙城。
坎州仙城都建在岛上,往往一座岛便是一座城。
这一路上,秦桑了解到坎州的风土人情,仙城之内基本能保证安定,城外则未必了。
茫茫大海,死几个人也溅不起什么水花。
大势力在仙城外自立山门,便是一方诸侯,各方势力之间争斗频频,仙城也无法插手。
洛华观在炎陵城外,离开炎陵城,二人飞了数日,便见前方海面上现出崇山峻岭,翠绿丛林连绵无际,望之不尽。
坎州所谓的岛屿,有些在小千世界修士眼里,和大陆无异。这里生活无数凡人,国家林立,道观无数,皆归洛华观治下。
岛上元气充沛、灵机旺盛,此间生灵常年沐浴青灵,凡人无不耳聪目明、身形矫健,经由代代洗练,根骨亦会发生改变,更易出现天资非凡之辈,将之接引入仙门,可保传承不绝。
在宗门势力眼里,这便是上佳人种,经过精心培育的人种族群,亦价值不菲,是可以用来交易的。
秦桑故意放慢遁速,意图从洛华观学到一些经验,经营自家道场。既已回到山门,玉洪真人也不催促,耐心跟在后面,秦桑有什么问题,都会耐心解答。
但见洛华观治下一切井然有序,道人往来飞纵、各司其职,从人种便能看出来,碧水寨根基浅薄,根本无法和洛华观相提并论。
窥一斑而知全豹,这才是名门大派的底蕴。
秦桑暗道洛华观在坎州也算不得顶尖宗门,据传当代门主只有炼虚后期修为,真不知那些合体乃至大乘势力是何等气象,自己任重而道远啊。
正飞遁间,秦桑望见前方奇峰突起,仙云缭绕,望之气息缥缈,远处似还有茫茫大泽,广阔无边,隐约可看到山间几座道观,诸般景物皆被一种莫名气机遮蔽。
“秦长老,那便是敝宗山门了,”玉洪真人飞身上来,在前引路。
未及入山,陡闻一声磬响,传来轰轰水声,便见一道匹练自群峰之中射出,滔滔水波一直铺陈至二人脚边,继而仙乐阵阵,一队队仙女着羽衣云裳,持琴筝琵琶,踏波而来。
其后又有力士侍立,拱卫两侧。
众人最前方乃是一名老者,身形异常魁梧,却有一种儒雅气质,向二人打了个道躬,声音洪亮。
“见过玉洪真人,这位上真便是秦长老吧?观主已在玄水殿恭候多时。”
此人似在洛华观地位颇高,玉洪真人侧身避礼,道:“有劳弥道友带路。”
“上真有请。”
弥姓老者神态恭敬,等秦桑脚踏水波行至身前,方转身在前引路。
一条水路直通洛华观深处的玄水殿。
行在水路之上,门中景色一览无余,洛华观弟子望见天上水流,便知贵客临门,遥遥施礼,恭送众人过去,才去做自己的事情。
不过,最令秦桑留意的,并非洛华观的景色和弟子,而是那名弥姓老者,以及一些鹤立鸡群的力士。
秦桑注意到,弥姓老者行遁间,手腕偶尔从袍袖袖口露出来,长有明显比人族旺盛的灰色毛发,而且其皮肤上有着奇特纹身,但并非巫族神纹,不知是先天生就还是后天纹上去的。
那些力士明显是弥姓老者的同族,有的身上只穿盔甲,秦桑从甲片的缝隙看到,这些力士的两条手臂都满布纹身,个体之间区别不大,躯干之上肌肉隆起,却又没有纹身。
尤为引人瞩目的是,两条手臂极为粗大壮硕,充满无穷力量。
排除两条花臂,除了毛发旺盛些、身材高大些、长相怪异些,倒和人族区别不大。
想到攸长老之言,秦桑开口道:“恕秦某冒昧,弥道友非是人族?”
弥姓老者道了声不敢,“启禀上真,我等乃举父一族的后裔。”
玉洪真人出言解释道:“举父一族乃是异人族,当年他们这一支不知为何,被赶出雾海,在海中漂流时恰好遇到敝宗一位师祖,便被师祖收留,接引来山中,自愿奉我洛华观为主,观主许他们在观中做事。”
弥姓老者恭声道:“承蒙上宗恩惠,赐我族立身之地,庇护我族繁衍生息。”
秦桑暗道攸长老所言非虚,这位弥姓老者虽是异族,但看玉洪真人对他的态度,想来颇得观主信任,权柄不小。
“举父一族……”
秦桑又仔细打量弥姓老者和他的族人。
发现举父一族肉身壮硕,面相却有些尖嘴猴腮之貌,弥姓老者稍有老态,更加明显,不由闪过一念,道:“我曾见过你们异人族的长右一族,生有四耳,没有你们这般花臂,形貌却有几分相似,你们两族之间是否有关系?”
“长右一族?”
弥姓老者略微沉思,颔首道,“我们举父一族,在异人族中确有一些近族,其中好像是有叫长右族的。不过,听得长辈言传口授,异人族中,除了长盛不衰的羽人和鲛人,余部亦有兴衰更替。当初我们这一支未被驱逐时,族中似乎便和长右一族断了联系,或许已经迁往他处,也或许早已没落,我辈现今只知道这个名字。”
秦桑暗暗点头,长右族连风暴界都拿不下,想来兴盛不到哪里去。
正说话间,众人已至水波尽头,便见前方一座恢宏玉殿,有一出尘老道正站在殿前。
见到老道,秦桑心中微微一震。
此人气机渊深似海,令秦桑不由想到去大周路上遇到了那位孟岛主。不过,此时再面对这等强者,秦桑比往日轻松许多。
洛华观每代观主,在执掌观主之位后都会将道号更改为洛华,这位想必就是洛华真人。
洛华真人朗笑一声,一摆拂尘,“此番秘密邀请秦长老前来,贫道担心动静太大引人窥视。礼数不周,望秦长老勿怪。”
“观主言重了!”
秦桑踏至水波尽头,立于地上,微微拱手,和洛华真人互道了声请,联袂向大殿走去。
未入殿中,秦桑已经感知到几道强盛波动,他知晓洛华观邀请的炼器师非只他一人,殿中应是其他道友。
玉洪真人等人侍立在殿外。
洛华真人看过去,道:“我观秦长老身边并无侍从,似对他们有些兴趣。这举父一族颇具神通,可入得秦长老法眼?”
秦桑讶然,脚步一顿,“观主舍得相赠?”
他回头看了眼弥姓老者,同族被当礼物送出,此人神情毫无屈辱之色,其他族人更是挺起胸膛,跃跃欲试,期待着被选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秦桑暗叹,看来此族已经完全被洛华观驯服了,早已失了锐气。
“能够追随秦长老,是他们的福分,”洛华真人淡淡道。
“先谈正事,此事容后再议。”
秦桑不置可否,倒也没有拒绝,暗忖带上两个举父族人,说不定以后能在两族之间的关系上做文章。
第二千零四十五章 后天灵宝
秦桑步入大殿,立刻便有数道目光注视过来,他环目一扫,见殿中坐着五人。
主座之位是空着的,主座左侧则是一名身材矮小的老者,坐在那里,两脚悬空,脚掌奇大,手边放着一根紫木龙头拐杖,龙头雕刻的极为逼真,拐杖足足有他两人高。
老者下手边坐着两名女子,一美妇人和一少女,容貌颇为相似,应当是有血缘关系,不知是不是母女。
主座右侧坐有一个黑袍男子,双目微阖,似在定中,只在秦桑进来时张目瞥来一眼,立刻便又收回视线。
最后一人则颇为奇特,竟是一身双头,肩上长有两个脑袋,五官几乎没有分别,但一蓄长发,梳飞天髻,作女子装扮,另一个颌下留有短须,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
这名怪人太过引人瞩目,秦桑不禁多看了一眼,传言异人族有各种奇特之貌,甚至有的没有妖类特征,很像人族之中的畸生胎,譬如人小如鼠、手脚奇长、耳长过顶等等不一而足。
此人却不像异族。
“嘿嘿……”
和秦桑的视线一触,怪人的男首发出一声怪笑,“无论何等修为的道友,见到我等兄妹,总要惊异一番。”
女首只是冷冷看了秦桑一眼,显然性情也大不相同。
洛华真人介绍道:“此为赤缘、碧媛二位道友,此番也是受敝宗邀请,前来助阵。二位道友在母胎时便连体双生,共存一身。”
秦桑暗暗惊异,他知世间有不少功法秘术专为双生子所创,据传双生子心意互通,修道之途相互扶持,事半功倍。
连体双生的炼虚修士,着实第一次见到。
更奇特的是,怪人自称兄妹,秦桑却并未感受到两道不同的气息,难道两个意识实为一体?
此事涉及对方隐秘,秦桑不便多问,拱手道:“二位道友有礼。”
“这位是虞道友……”
洛华真人又指向黑袍男子,从怪人开始,将殿中五人都介绍了一遍。
两女果然是母女,美妇人号曰霜华夫人,受邀而来,带着女儿是让她见见世面。
老者法号通壶真人,也是一位道门高真。
最后,洛华真人又向众人介绍秦桑,得知秦桑是五行盟长老,连最冷淡的虞姓修士也起身拱了拱手。
一一见礼,秦桑也不拘位次,在怪人下手边坐定。简略交流之后,得知场中四位皆是炼器宗师,那位虞姓修士和通壶真人亦是五行盟客卿长老,怪人和霜华夫人则另有来头。
“观主,秦长老既已到了,应当无有其他道友了吧?不知可否将此番要做之事告知我等了?”通壶真人晃悠着大脚,悠悠问道。
洛华真人在主座坐下,道:“通壶道友看来已经等得着急了。”
“不只通壶道友,我等在贵宗盘桓多日,无事可做,心下难安,”霜华夫人淡淡道。
怪人男首则又是怪笑一声,“观主此次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烦,早晚都得被我等知晓,我等既然来了,便是不惧危险。何必瞒得这般严实,反而让大家愈发惴惴不安。”
闻听此言,洛华真人微微一笑,“诸位道友想来都听到一些似是而非的传闻,以为贫道会带你们进入险恶之地。孰不知,这是贫道故意放出去混淆视听。”
众皆愕然。
秦桑却在心中暗道,此次委托果然有猫腻,估计是其他长老都不愿接手,盟中欺他初来乍到。倒也不必欺骗他,只需隐藏一些关键信息,避重就轻,他只要被宝物诱惑,短时间内很难验证。
而且秦桑也无法怨恨盟中,即使被哄骗过来,还有拒绝的机会,至多不过白跑一趟。若是自己答应下来,后面遇到危机也怨不得旁人。
殿中除了霜华夫人的女儿,皆炼虚修士,老成持重,惊愕之余并未失态,通壶真人凝声追问,“观主此举有何深意?”
“一来是掩藏敝宗真正的目的,二来借此排除背景深厚之人,”洛华真人道。
众人陷入沉思,左右看了看,隐隐明白了洛华真人的意思。
这等报酬较为丰厚,却又危险不明的委托,那些有大传承、大背景之人是看不上眼的,人家不缺修行资源,何必弄险。
秦桑加入五行盟不久,表现出来的很像一名散修,引他入盟的齐长老甚至怀疑他是下界飞升修士。方才听其他人介绍,也都不像大派传人。
无甚背景,一身修为皆独自打拼而来,更容易被机缘吸引,也更好拿捏。
挑选出这五人,洛华观想来费了不少心思。
“观主不要再卖关子了,还请明言吧,究竟要我等做何事,”通壶真人摇头苦笑。
洛华真人神色微沉,环顾众人,“诸位现在还有拒绝的机会,一旦贫道和盘托出,在事成之前不可离开敝宗半步,否则休怪贫道翻脸无情。贫道可在此立誓为证,诸位绝无危险!”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没有离开,霜华真人传音命女儿退避,少女不敢任性,只能不情不愿离开玄水殿。
秦桑诸般念头闪过,并未退缩。
洛华真人满意地笑了笑,“此事对诸位也是一场机缘,诸位皆是炼器宗师,定然皆知晓后天灵宝,可有谁亲自炼制过一件?”
众人闻言,神情立变,想到一种可能,神态高冷的怪人女首气息也不禁粗重了几分。
通壶真人目中精光爆闪,“观主莫要说笑了,后天灵宝岂是谁人皆可练得?在下自问在炼器之道有些能耐,也不会有半分妄想。”
“不错!”
虞姓修士颔首,“后天灵宝孕育器灵,此关有造化之功,难如登天。在下背后无有大师承,就算有道友这般修为,也不敢奢望。”
霜华夫人和怪人没有言语,观其神情,想来也是一样的想法。
秦桑思绪则复杂得多,看来大千世界之中,后天灵宝之流果然珍稀无比,难怪他见到这么多炼虚修士,一件都未曾见得。
不过,他身上便有两件有望成就后天灵宝,一是小五、一是云游剑。但此两件宝物都是有大气运的,得到过紫微童子点化。
对寻常炼器师而言,炼制一件后天灵宝,确实难如登天。
不知,到了合体期境界是否容易些。
洛华真人此言之意,似是洛华观要请他们炼制一件后天灵宝。有此机会,秦桑岂能错过,但凡借鉴到一二,为小五日后蜕变都有极大益处!
“正如诸位道友所想,贫道欲炼制一件后天灵宝,望请诸位倾力协助!”
洛华真人长身而起,环身一礼。
众人无不神情振奋,通壶真人眼中闪过激动之色,“不知观主要我们怎么协助?难道贵宗有炼器之道的上乘传承,愿与我等分享?若是如此,贫道甘愿不要任何报酬!”
此言却是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洛华真人颔首道,“确有一门秘术,贫道也不清楚是否源起炼器之道。可以此术对修炼之人要求极高,以贫道的修为,也只能勉强修成。”
听到这里,众人皆心中凛然,从激动中冷静下来。
怪人女首冷声喝问,“既然无法修炼,我们怎么帮你?”
男首附和道:“除非观主只想找人打打下手。”
“既然邀请诸位道友来此,自然是有大用,需要诸位帮我到最后一刻,否则贫道何必如此谨慎?虽然诸位练不成秘术,贫道却有一法可解。敝宗珍藏有一道符咒,名唤无障印,届时由贫道施法,符咒加诸于诸位之身,便可借诸位之手,共施秘术。”
洛华真人此言一出,众人大哗。
怪人女首当场怒斥,“荒谬!符咒加身,心神受你控制,岂非我等要任人宰割!”
其他人也一脸愤怒,直欲拍案而起。
反倒是秦桑最为冷静,他有玉佛傍身,最不怕这种符咒。
“诸位稍安勿躁,请听贫道仔细道来,”洛华真人稍作安抚,详述起洛华观的谋划。
待得洛华真人说完,众人皆收起了怒火,陷入沉思,殿内落针可闻。洛华真人也不催促,耐心等待众人的答案。
原来,洛华观要炼制的那件后天灵宝,因为某种缘故,洛华真人一人无法做成,必须六名炼器宗师在旁相助。
洛华观可再出一位真人,其余五个位置要从外界寻。
炼器之时,六人一方面辅助祭炼,另一方面通过无障印配合洛华真人施展秘术。
但洛华真人无法控制他们的心神,只是通过他们之手施展秘术,当洛华真人心意传来,众人只需谨守本真,遵循冥冥中的引导行事。
难怪洛华真人不选背景深厚之人,如此炼器,他们是无法参与整个祭炼过程的,每个人只是负责一部分,得不到完整秘术,还要冒着被控制的风险。
对他们而言,收获的心得当然有很高价值,是难得的机缘,那些大派传人则不然。
须知,在炼器之时,洛华真人也需他们心甘情愿配合,若有人心存不轨,存心对抗,虽不致宝物当场被毁,亦有极大妨碍。
洛华真人神色微动,察觉到堂下之人在传音交流,但他并未阻止,坦然看着众人。
秦桑也参与到交流之中,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已将所有隐患都找了出来。
片刻之后,由通壶真人开口道:“观主可否请来符咒,由我等一观?”
“当然可以,诸位看到无障印,便知此印并无控制心神的作用!”
洛华真人甚是爽快,当即传讯出去,命人去取,并道:“以诸位的功行,一旦符咒加身,但凡对你们有任何妨碍,定然瞒不过诸位的灵觉。炼宝之时,贫道若敢心存不轨,诸位只管合力反击。”
洛华真人言辞恳切,众人皆不置可否,看过符咒方能做决断。
秦桑看了看其他人,霜华夫人乃是炼虚中期修为,其余人皆是炼虚初期,联合起来也是一股不弱的力量。他们若奋起反击,即使洛华真人亲自出手,洛华观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接来下,包括秦桑在内,都问出各自的疑问,洛华真人一一解答。
不多时,殿外飞来一道浑厚气息,一名道人推门而入,手中托着一个玉盒。
“这位是荃师弟,将和诸位一起助我,”洛华真人是以荃真人将玉盒打开,便见其内放出清微光华,一枚透明符咒缓缓飞起。
此符长一尺、宽三寸,咒文玄妙,似雕在宝玉之上,悬浮在众人面前。
为取得众人信任,洛华真人竟透露出部分催动之法,众人仔细看罢,便又陷入沉默。
良久之后,霜华夫人忽然开口,“炎陵城定有地火洪炉,炼宝之地可否选在炎陵城?”
众人神色一动,皆望向洛华真人。
洛华真人皱眉,沉思片刻,“也罢,若功亏一篑,一切休提,只消器灵成就,步入劫关,别人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就依夫人之言!只是诸般布置尚需从门中迁挪,还要再等些时日。”
秦桑等人神情皆是一松,都道无妨。
如此便定了下来,炼器之日选在三月之后。
三月之内,秦桑等人不得离开洛华观半步,身边时时有人跟随。
秦桑毫不在意,让玉洪真人带着,几乎走遍了洛华观,数次拜访举父一族。
……
三个月后。
炎陵城。
洛华观已经做好种种布置,秦桑等人暗中在一间火室聚集。
洛华真人对火室又做了改造,塑一高台,立有一尊黄铜兽耳宝炉。
秦桑盘坐在宝炉正南方,其他人也各自占据一个方位,每个人身前都悬浮着诸多灵材,乃是接下来祭炼所需。
洛华真人位于最中心,在宝炉上方悬空盘坐。
‘轰!’
高台禁制之芒闪烁,灵火大盛,炉口冒出熊熊烈焰,火室内顿时炙热难当。
众人皆炼虚修为,对此浑然不觉,皆望向洛华真人。
只见洛华真人袖袍一抖,一团灵光落入宝炉,灵火沉寂片刻,复又爆发。
众人隐约看到,灵光之中似是一尺状之物。
不待众人细思,洛华真人将无障印取出,手掐印诀,沉声喝道:“诸位道友请先收摄真元!”
第二千零四十六章 根底
秦桑依言而为,便见洛华真人打出无障印,分化出六道咒光,其中一道向自己射来。
压制本能,秦桑任由咒光落在自己身上,顿觉体内多了一道奇异灵机,当想要去捕捉时,这道灵机忽而散去。
隐约间,秦桑感觉自己体内多了一种联系,指向洛华真人。
这丝联系颇为玄妙,好似在他和洛华真人之间打开了一条通道,但秦桑心中了无尘埃,并无被控制、蒙蔽之感。
洛华真人停下动作,静静看着众人。
众人凝神感应片刻,纷纷睁开双目,均已确定无障印对自身并无多少妨碍,至少洛华真人不可能借此控制自己,遂都安定心神,但也保留一分警惕,等待接下来的命令。
洛华真人颔首,“诸位且请按照前定之法,淬炼身前的灵材!”
语毕,洛华真人轻轻抖动手中拂尘,尘束蓬开,无数银丝射向下方,有的攀附在宝炉之上,有的刺进高台,众人只看到一片银光闪耀,内里事物都被银光遮蔽了。
秦桑略作感应,发现感知不到那件灵宝的存在,也不着急,只要洛华真人需要他们帮助祭炼,迟早要向他们展示。
他目光落向面前的灵物,毫不迟疑,立刻牵引一物到自己面前。
此乃一块鸡子大小的浑圆白石,名为浊浪石。
据说浊浪石自诞生开始,先会结出一层茧状外壳,内部化育到一定程度又会结出第二层,以此类推,每结出一层便精纯一份,最后形成一层层薄壳,以及内部最精纯的灵机。
薄壳脆弱无比,一旦打破,灵机立即散逸,祭炼之时同样如此,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延缓和保存,是以淬炼此物便需先将层层薄壳炼化为无形之力,包裹灵机,却又不能影响炼器。
在洛华观时,秦桑已经了解了这些宝物的特性,祭炼起来得心应手。
在他面前,浊浪石的薄壳被层层剥开,每一层都有独特纹路,犹如海浪般多变。
他按部就班,没有半分错漏,直至面前的白石消失,只余一滴‘水珠’,水珠表面似有无形外膜将之裹束在内。
他小心将之挪移一旁,又召来第二件灵物,如此一件件灵物在他手中祭炼完成。
正忙碌间,秦桑忽有所感,微微一顿,望向宝炉,便见洛华真人不知何时收起尘束,而高台和宝炉给人的感觉与之前截然不同。
“原来是一座精妙灵阵,宝炉能从阵中获得极大增益,不知此阵是否通用,抑或只能和这尊宝炉配合?”
秦桑看了眼高台,浮现此念,他能看得出来,这尊宝炉颇为不凡。
无论丹师和器师,大多都有自己的宝炉、宝鼎,用来炼丹、炼器有事半功倍之效,秦桑暗忖自己一直没有遇到趁手的,也该为自己寻觅一尊了。
他不由想到从紫微宫得来的绿铜块,原身不知是器鼎还是丹鼎,或可借鉴一二。
杂念一闪而过,迅速被秦桑压下,继续专心祭炼灵物。
这时,洛华真人环目一扫,等众人祭炼完成,拂尘甩动,点点清辉洒下。
‘当当当……’
高台阵势启动,宝炉剧烈颤动。
“诸位请立刻入定,进入无我之境!”洛华真人再度下令,与此同时,高台灵光焕发,六束灵光罩向众人。
秦桑沉心入定,旋即只觉一股灵阵之力降临,自身被灵光吞没。
洛华真人神情严肃,一手持拂尘,一手结印,口诵咒言,最后低低一喝,手掌向下猛然一按。
就在这时,入定中的秦桑忽觉无障印生发出一种奇异波动,非他所有,却和他自身之力颇为融洽,这股波动在无形中引导着他,要去做什么事情。
若他存心拒绝,当能将之压制,但如此便会影响炼宝。
他没有阻止,犹如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的双手自行结出一道印诀,这是他从未修炼过的一种秘术,却顺利施展了出来。
其他人也有和秦桑一样的感受,只是每个人的印诀各不相同,最终齐齐向高台打去。
‘轰!’
一道浩大灵光冲天而起,直欲将穹顶掀翻。
火室外,洛华山修士正严阵以待,施法掩饰此地灵机变化。
众人皆从定中醒来,立刻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他们似乎成了高台灵阵的主人,宝炉也和他们多了一分亲近,但每个人只能掌控一座分阵,真正主人仍是洛华真人。
再看洛华真人,气息稍显浮躁,显然引导六人同时施法并非易事,而这才只是开始,接下来有更多难关要过。
洛华真人闭目调息片刻,又是一声令下,秦桑等人纷纷激活各自掌控的分阵。
此阵的作用便是辅助祭炼,若非对炼器之道理解极深,是很难将此阵的威能彻底发挥出来的。秦桑自然不用担忧,默催灵阵,引来一团灵物精粹。
灵物精粹落入阵中,立刻便被阵法之力分化,化为一缕缕精气,在阵势引导下又经一层蜕变,最终融入宝炉。
其他人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洛华真人责任最重,须得小心祭炼那件灵宝,以免损伤灵性,同时引导这些精粹有条不紊炼化进宝炉。
就在这时候,秦桑心中一动,他终于感知到了炉中灵宝。
一个画面在他心底浮现,一把玉尺静静漂浮在火焰之中,玉尺颇为厚重,长不盈一尺,表面洁白,内部有青碧之芒浮动。
秦桑明显感觉到,玉尺内部有一灵胎正在孕育。
这件灵宝即将面临蜕变,秦桑观其灵性,由于小五特殊、无从比较,但云游剑与之比起来,灵性竟也不差多少。
这是否意味着,云游剑也快要蜕变了?
独自摸索,没有参照,秦桑也不知云游剑成长到了什么地步。算起来,经由紫微童子赐与精华以及点化之后,云游剑已孕育近六百年,终该到化生器灵的时候!
或许,云游剑能够比小五更早迈出那一步。
由于《紫微剑经》牵扯太多因果,云游剑进阶后天灵宝,轻易也不敢用之斗法,未必能给秦桑带来多少助力,但剑蕴真灵,云游子能否借此重生,终要见分晓了!
秦桑思绪电闪,但动作未受影响,感知到洛华真人有催促之意,又将阵势运转加快了几分。
一种种灵物精粹接连流淌进宝炉,使得宝炉里出现各色火焰,在洛华真人催动下,灵火之力越来越强,终于玉尺表面浮现一层釉光,乃是融化之兆。
不料洛华观的炼宝之术远比秦桑他们想象的激烈得多,洛华真人再一次引导众人施展秘术,只听炉中轰然炸响,等秦桑出定,发现玉尺整个爆散成一团粉末。令人惊异的是,灵胎竟没有受到丝毫损伤。
炉口冒出熊熊烈焰,洛华真人沐浴火光。
众人知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心无旁骛,竭力协助洛华真人,维持那团粉末气机不散,炼化诸般精粹。随着时间推移,众人身边的灵物精粹已经消耗大半。
洛华真人再次催动无障印,这一次时间却比以往都要长,施展的秘术也复杂得多。
秦桑感受到一道道印诀从自己这里打出去,由于在入定之中,只能感知到灵胎的存在,不知玉尺变成了什么模样。
不知过去多久,秦桑忽然感知到灵胎异动,似乎里面孕育着一个生灵,原本一团混沌的灵性正在发生转变,将要诞生出一个真正的意识。
又像种子发芽,已经处于萌发的开端。
“洛华真人是怎么做到的?”
秦桑太好奇了,可是他不能有任何动作,否则便会动摇无障印。
或许洛华真人又炼化了不为人知的灵物,但和这门秘术肯定有莫大关系。可惜洛华真人借他之手施展的只是秘术的一部分,即使以后和霜华夫人他们一起交流,也无法推算出完整的秘术,因为秘术的关键只有洛华真人知晓。
这等宗门真传不可能外传,秦桑只能等玉尺炼制完成,参悟残缺秘术,也能有不小的收获。
灵性生发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众人皆忘却了时间,如同雕塑,火室里唯有火光闪烁。
……
不觉间,半年过去了。
火室之外,众洛华观修士结成阵势,一直在此枯守。
除了最开始那段时日,火室内传出猛烈波动,后面都平静异常。
“怎么里面还没有反应?也不知祭炼到哪一步了……”
百无聊赖之下,阵中修士互相传音交流。
“门中如此慎重,炼制一年两年又有什么奇怪?”
另一人摇摇头,还想再说什么,神情忽然一变。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心有所感,齐刷刷望向火室,本能将大阵催动到极致,一团厚重的灰雾将火室与外界隔绝。
火室内部,众人皆被惊醒,秦桑睁目的瞬间不是望向宝炉,而是看向洛华真人。
只见洛华真人容光暗淡,满脸疲惫。
秦桑迅速扫视一圈,没有找到其他灵物残存的气息,暗叹一声,只得作罢,关注宝炉。
此刻,洛华真人也停止了一切动作。
所有人都感知到,宝炉的灵胎已经到了某个关头,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只要能迈出去,便是翻天覆地的蜕变!
只一瞬间,灵胎传出强烈的波动。
‘哗!’
炉中灵火时而爆散,时而聚拢,聚散不定。
灵胎的震动愈发激烈,内部似乎有一个意识,迫切想要破开胎壁,获得新生!
就在这时,秦桑仰起头,目光似穿透穹顶,望向天宇。他感觉到,隐隐有一种熟悉气息在向这里汇聚,蕴含天威,这是天劫的气息!
其他人也都感觉到了,荃真人面露激动之色。
天劫开始酝酿,难道要成了?
火室外,洛华观修士皆是一阵骚动。
天劫是无法掩饰的,现在天劫还只是酝酿阶段的开端,气息还很淡,勉强可以用大阵蒙蔽,一旦天劫降临,炎陵城修士皆会心生感应。
不过,一旦器灵诞生,引下天劫,他们也不必遮蔽了!
“不知灵宝的天劫是何种模样?”
秦桑看向洛华真人,却发现他反而是最平静的,不由心中一动,难道还会有什么变故?
此念方起,秦桑看到洛华真人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之色。
下一刻,宝炉内的灵火陡然收缩,那股旺盛的灵机轰然炸开,却不是蜕变,而是一种不堪重负后的爆炸,混乱的力量从炉口狂涌出来。
天劫气息登时散去。
“观主!”
荃真人失声惊呼,难以置信是这般结果。
失败了!
即便秦桑等人并非洛华观修士,也不由感到遗憾,可能是他们此生唯一一次‘亲手’炼制后天灵宝的机会。
“看来是我们操之过急了,终究是根底不足,功亏一篑。”
洛华真人轻叹,真元化作一只大掌,探入宝炉,拨弄混乱之力,将玉尺救出。蜕变失败,玉尺并未毁去,却也耗损大半灵机,可能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旧观了。
那些灵物皆浪费了,枉费洛华观诸般筹谋,对洛华观修士的心气更是一次重大打击。
“门中准备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失败!怎么会,怎么会……”荃真人无法接受,看向洛华真人的目光满是担忧。
“荃师弟莫忧,即使此番失败,为兄还有一次机会,只不过接下来没有退路,要孤注一掷了。这几位道友皆是守信之人,和那些势力没有牵扯,荃师弟成为观主后,记得多和他们联络,日后便是门外助力。”
洛华真人传音劝慰了一句,又收回众人身上的无障印,朗声道:“多谢诸位道友倾力相助,不妨先回山门调息恢复。”
众人只觉身体一轻,脱去一层束缚,互相看了看,见洛华真人神色平静,他们也不知如何劝慰。
通壶真人稽首道:“此番挫败,亦非我等之愿。日后贵观若要重炼此宝,知会一声,贫道定会前来相助,不取任何报酬!”
众人皆出言附和,秦桑默默点头,还在思索洛华真人方才之言。
“根底不足,所谓根底为何?小五因魔子而生,反将魔子吞噬,又被紫微童子点化。而云游剑从紫微童子那里获益更多,不知根底足否?”
第二千零四十七章 麒麟动
返回洛华观,秦桑闭关恢复之后并未立刻出关,仔细回忆炼宝时候的细节,梳理脉络,和自己对炼器之道的理解相互印证,自觉受益良多。
总结出一番心得,秦桑方才出关,见玉洪真人正守在外面。
“几位道友可是走了?”
秦桑问。
玉洪真人回道:“通壶真人仍在闭关,另几位前辈应观主之邀,还在山中做客。”
秦桑点点头,心知霜华夫人他们应是抱着和自己一样的想法,所以并未离去。
“启禀秦长老,晚辈已经从举父一族挑选出几名有潜力的族人,由秦长老挑选,”玉洪真人继续道。
秦桑嗯道:“让观主和真人费心了,他们现在哪里?”
玉洪真人指了指山下,“都在山脚庐舍候着,秦长老若有意,晚辈这便带他们上山来。”
“好。”
秦桑心中一动,阻止玉洪真人下山,“让他们自行上山吧。”
说着,秦桑右臂一挥,打出一缕灵力,在半空化作水雾,洋洋洒洒落下,将整座山笼罩,旋即盘坐在旁边一块山石上。
催运灵目,玉洪真人看到白雾中设置了几道简单的关卡,心知秦桑有考校之意,遂立在原地,施法向山脚传音。
山脚处,竹林间,建有几排庐舍,十几名举父族人,有男有女,正在庐舍吐纳调息。秦桑担心举父一族对洛华观眷恋太深,是以对他们的修为提了个要求,大概都处于人族的结丹期阶段,还可造就。
自从出生开始,他们便被灌输了一个观念,洛华观乃是他们的上宗,被上宗的真人选中,侍奉左右,是他们的荣耀。
全族皆以追随观主的宗老为榜样。
如今有一个机会,追随修为和观主一般的强者,这些举父族人皆将之视为此生最大的机缘,肯定要竭力争取的,不敢有丝毫懈怠。
正在苦修之时,耳畔响起玉洪上真传音,众人精神一振,推开庐舍之门,便惊讶发现,外面白茫茫一片,无法以目视物。
他们的庐舍紧紧挨着,和同伴近在咫尺,却感知不到同伴的气息。
回想起传音的内容,他们只能压下心中的不安,独自向山顶行去,身体一动又发现了异样,虚空降下无形压力,将他们死死压在地面,不仅无法飞行,气血亦运转不畅,试图施展神通也感觉多了一层障碍,消耗陡增数倍,往日所有的依仗都失去作用,每攀登一步都万分艰难。
前方不知还有什么等待着他们,有人惶惑不安,有人很快便平复心神,一步一个脚印向上攀登。
白雾中,十几道身影向山顶蠕行,渐渐拉开了差距。
玉洪真人看在眼里,心中暗忖,这些举父族人都是族中的佼佼者,天赋亦有高低,但看秦桑设置的关卡,显然更看重他们的心性和韧性。
即便是侍从,秦桑也不想将歪瓜裂枣带在身边。
考验持续了大半天,方有第一个举父族人穿过雾气,登上山顶。
他几近虚脱,满脸汗水,直欲躺下来呼呼大睡,看到秦桑和玉洪真人,正欲行礼,忽听身后有人大喊,“大哥!”
秦桑目光一闪,再一挥手,雾气登时散去,还在雾中挣扎的其他人被一股轻柔之力送到山脚,便知自己已经被淘汰,心中懊恼自不必提。
最先抵达山顶的竟是两兄弟,齐齐上前行礼,“参见两位上真!”
兄弟二人皆心中忐忑,生怕上真只收一人,将他们分开。
秦桑淡淡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擎甲!”
“小的叫擎乙!”
秦桑看向玉洪真人,“就他们二人吧,可否请贵观割爱?”
玉洪真人自是欣然答应,当即对兄弟二人道:“还不快拜见秦长老!”
“老夫有几头灵兽,皆称老夫为大老爷,你们以后也是这般。你们修为太低,须得勤勉修炼,否则给老夫看守洞府也不够格,”秦桑训诫道。
兄弟二人皆满脸惶恐,跪地高呼:“谨遵大老爷教诲!”
秦桑满意地点点头,正想再问异人族的修行和人族有何不同,忽然心有所感,眼底闪过一丝惊异,起身对玉洪真人道:“之前所得,我还有地方未曾参悟透彻。先不要惊动霜华夫人等几位道友了,等通壶真人出关后,真人再来唤我。”
又命擎甲、擎乙兄弟守在外面,秦桑匆匆步入静室,盘膝坐定。
就在方才,他忽觉紫府中火莲传出异样波动,麒麟源种似有异动!
自从按照朱雀传授之法,将麒麟源种纳入莲心,在火莲中孵化,距今已有八百年左右,除了被秦桑主动触动之外,麒麟源种第一次出现波动。
最初炼化麒麟源种时,秦桑也没有料到需要这么久,跨越了整个化神期的阶段。
而今终于看到曙光!
秦桑封闭洞府,又布下一道阵旗,方才迫不及待唤出火莲。
眉心火光一闪,火莲徐徐飞出,望去和之前变化不大。
“有情况?”
感知到秦桑唤出火莲,朱雀也飞了出来,望着莲心,无比期待。
秦桑不语,心念微动,莲瓣层层张开,露出那枚‘莲子’,也就是麒麟源种。
几百年来,麒麟源种被秦桑源源不断抽取精气,后又在朱雀指点下改变策略,孵化麒麟真灵,如今已经和秦桑之间产生了深深的牵绊。
看起来还是莲子的形状,实则内部的精气已经快被掏空了,现在的莲子几乎是由秦桑用神识偷梁换柱,一点点编织出来的。
事实上,在抽取麒麟源种精气的过程中,秦桑的神识一直在不断壮大,只不过大部分又被麒麟源种牵制住了,未曾直接享受到这里面的好处,外部神识的增长都是修为提升带来的,所以较之同阶修士没什么优势。
由于担心麒麟留有什么后手,直接泯灭麒麟真灵的灵昧,秦桑一举一动都极为小心。这部分神识之力吞噬精气而生,遂能够伪装出相似的气息,从而蒙蔽麒麟真灵。
麒麟源种像一枚茧,茧里生灵还在,外壳被不知不觉换掉了。
尽管秦桑做到了这一步,依然不敢贸然触动麒麟真灵,动作极为谨慎。他每过一段时间便小心将一丝精气让渡过去,宁缺勿多,麒麟真灵在潜移默化中逐渐壮大,但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
比较起来,麒麟真灵就像洛华真人的那柄玉尺,还是一团混沌的灵性,迟迟无法诞生真正的意识,抑或它的意识一直处于沉眠。
秦桑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让它自行演化。
此时,麒麟真灵终于有反应了!
秦桑凝视火莲,只见莲心受到麒麟源种波动的影响,火光起伏不定。
这股波动实际非常微弱,秦桑并未从中感知到一个真正的意识,但在查探一番后,隐隐有所明悟。麒麟源种和《火种金莲》之术息息相关,接下来只需他全力运转此术,或可迎来某种蜕变。
正要催动秘术,秦桑忽然想起什么,停了下来。
“干嘛停手!”
朱雀大叫,非常不满。
它早就对麒麟垂涎三尺了,能否找到麒麟本源,关乎它能不能尽快恢复修为。
它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野望,到时候,反过来叫一声小秦,是一件多么畅快的事情!
事到关头,秦桑却停手了,朱雀气得直哼哼。
秦桑想的是,他们在别人的山门之内,万一闹出什么动静,甚至直接引来天劫,引发一场风波,是他不愿看到的。
这未必没有可能,他不知麒麟沉眠了多久,又是用什么手段规避天劫,在动手之前必须做好妥善安排。
不理会朱雀的不满,秦桑又等了一段时间,见波动没有消失,便将火莲收进紫府。
查探麒麟源种用去了数日,不久后,玉洪真人来报,通壶真人出关了。
秦桑出了静室,见擎甲、擎乙兄弟兢兢业业守在外面,道:“我们不日便要离去,你们先去和亲人道别吧。这些丹药可淬炼体魄,强身健体,你们举父一族应该也能炼化吸收,算是老夫送给他们的。”
“谢大老爷赐丹!”
兄弟二人满脸感激,心知跟对了主人,喜意冲淡了和亲人离别的哀伤。
秦桑屏退二人,和玉洪真人一起向霜华夫人的静室飞去。
“秦长老来了!”
众人都在这里,纷纷起身见礼。
经过合力炼宝,众人皆已熟悉,不拘礼数,各自坐定,霜华夫人开口道:“秦长老,承蒙观主邀请,我等此番都获益良多。妾身和几位道友商议,不如开一场小型的论道法会,交流炼器心得,不知秦长老意下如何?”
此言和秦桑不谋而合,他立即答应,“在下求之不得!”
霜华夫人欣然颔首,“可惜灵宝蜕变失败,洛华观似有什么重要安排,观主和荃真人陆续闭关,不便打扰。依妾身之见。我等已在洛华观叨扰多时,不妨去外间择一地,作为论道之地,如何?”
众人皆无意见,遂离开静室,结伴向主峰飞去。
此时主持洛华观的是一位法号漆萝的女冠,漆萝真人邀请众人再多留几日,被众人婉言拒绝。
“我等本该等观主和荃真人出关,当面辞行,但自家还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不敢驻留太久,请漆萝真人代为传达,我等这便告辞了!”
漆萝真人大开山门,将众真送至山外,又等了片刻,擎甲、擎乙兄弟匆匆赶来,秦桑脚下生云,将二人一裹,与霜华夫人等人飞遁而走。
众人向炎陵城方向飞去,通壶真人记起途中有一无人荒岛,景致极佳,遂提议去那里。
抵达地界,此岛果然奇峰秀水,若非灵气稀薄,当早被修道之士占了去。
众人寻一山峰落下,依流泉而坐,各自取出仙果佳酿,置于泉上,曲水流觞,擎甲、擎乙兄弟和霜华夫人的女儿侍立一旁。
“诸位道友,应该还记得观主借诸位之手施展的秘术吧?”
这才是此番论道法会的真正目的,刚刚坐定,通壶真人便按捺不住,提了出来。
众人互相看了看,皆微微点头。
将每个人学到的秘术整合起来,纵然不能复原完整秘术,集诸位炼器宗师之力,或许能够参悟出一门特别秘术。
霜华夫人修为最高,法会由她主持,她轻启朱唇,将她在炼宝过程中的收获娓娓道来。
众人凝神细听,片刻后发觉霜华夫人几乎没有藏私,不禁动容,专心倾听。
霜华夫人的声音仿若仙乐,众人忘记品尝面前的灵果仙酿,直至霜华夫人说完,仍有余音袅袅,众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久久无人出声,唯有清泉流淌之音。
他们没有急于交流,接下来轮到怪人阐述,男首和女首轮流开口,一人一句,但思路非常清晰,颇为奇特。
有霜华夫人这个榜样在,其他人也不好藏私,包括秦桑也将自己的领悟道出。
要知道,他们阐述的内容,不仅有洛华观秘术,还有他们根据自身传承得到的独特领悟,对其他人有很好的启发作用。
各自阐述之后,又开始轮流释疑,然后每个人继续阐述自己的理解。
日升月落。
众人谈玄论道,忘却时日,浑然不知泉边的野花已经历一次花开花落,迎来秋黄,又至隆冬,地表花茎枯萎,根系保存生机,深埋在皑皑白雪之下,等待春来。
数不清几度晨昏。
终于,通壶真人发出一声长长叹息,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众人如梦苏醒般,这才感觉身下石头冰凉。
虞姓修士伸手拂过,冰面融化,拿起面前的玉杯,一饮而尽,畅快道:“如今才算不虚此行!”
众人皆深以为然,看向霜华夫人。
霜华夫人以指代笔,运度真元,凌空描画,一个个灵光文字在指尖诞生,最终形成一篇玄奥篇章。
“我等因洛华而来,此篇脱胎于洛华之术,施术时如在梦中,名之《洛华梦解》,诸位道友意下如何?”
霜华夫人美目一扫,见众人皆点头赞同,遂又将这四个字在顶部写下,然后取出五枚空白玉简,将之铭刻进玉简,众人各得一枚。
第二千零四十八章 山野
《洛华梦解》是凝聚众人智慧的结晶,同时也是一个引子,交流的过程亦是众人总结自身的过程,中间少不了争辩,真理越辩越明,当这篇秘术完成,众人都觉自己的炼器之术隐隐上了一个台阶。
《洛华梦解》更像一部纲领,接下来众人继续参悟,还会有所延伸,因为各自修持法门不同,而有不同的发展。
将来即使不如原本,亦称得上一门炼器之道的上乘秘术,足可作为一脉真传。
秦桑手握玉简,心神还没有完全从《洛华梦解》中抽离出来,同时还想到了云游剑。
能否凭借此术助云游剑成为后天灵宝,尚需验证,但可以肯定,悟出这门秘术之后,自己定会比原来从容许多。
“之前虽多次对秦长老提出质疑,但对于秦长老的奇思妙想,在下实则极为佩服。”
许是彼此熟悉了,虞姓修士的话也变多了,不像初见时那般高傲。
“虞道友说的是,我们兄妹也在秦长老那里获得许多启发,”怪人男首遥敬秦桑,非常热情,女首看向秦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亲近。
其他人亦是深以为然的表情。
若论炼器之术,无疑霜华夫人最强,据传其夫君乃是巽州一个炼器大派的传人,后来不知因何闹翻,独自带着女儿来到坎州。
但大家的思考都存在局限,反而秦桑总能引入新鲜的想法。
“不知秦长老师承何派?”霜华夫人好奇问道。
“宗门遭难,山门已毁去多年,秦某有幸得到部分传承,独自在炼器之道摸索,走了许多歪路。”
秦桑说的倒是实话。
他学习炼器的历程可以划分为两个部分,前面在风暴界,博采众长,后面得授道门重玄观传承,终于有了明确的师承。
重玄观的来历牵涉道庭,不可为外人道。
见秦桑不愿透露师承,众人只道他有难言之隐,识趣地没有多问。
通壶真人斜倚山石,袒胸露腹,细品美酒,神态惬意,“以后若有机会,这种论道法会还要多多举办才是,诸位觉得呢?”
霜华夫人望向山外碧波,目光深远,并未表态。
怪人两首对视,嘴唇微动,似在自己和自己交流什么,最后沉默下来。
秦桑接下来便要筹谋雾海之行,不知何时才有机会返回坎州。
虞姓修士本有些跃跃欲试,见此情景,不由意兴阑珊,摇头不言。众人本是萍水相逢,因洛华观之邀,方有机缘聚首,以后恐怕很难再有这种机会了。
一时有些冷场,众人失了兴致,又闲谈了几句,便有人起身告辞。
“去炎陵城还有一段路程,大家不必急着分开,贫道正好还有些疑问,想向列位请教,”通壶真人翻身坐起,抬手摄来龙头巨拐。
其他人也纷纷准备启程。
唯有秦桑,起身后环施一礼,道:“诸位道友,秦某有一件要事,需要尽快处理,无法与诸位同行,只能就此别过了。”
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众人不好挽留,虞姓修士送给秦桑一枚玉佩,道:“秦长老若有闲暇,携此信物去往琦远城附近的虞岛,在下必扫榻相迎。”
众人当下互相交换信物,秦桑只得道自己暂时居无定所,以后会在无眠城留一个据点。
目送众人驾云飞走,秦桑带上兄弟二人,在附近海域飞了一圈,选定一座较为荒僻的岛屿,降落下来,精心布下大阵,开辟洞府。
海面雾气升腾,将岛屿封锁,秦桑命兄弟二人在外值守,入得洞府,召唤出火莲。
这次论道法会开了近一年,秦桑心系麒麟源种,却也不好抽身离开。好在过去这么长时间,麒麟源种表现如故,并未再发生什么异变。
唤出火莲,秦桑凝神感应,麒麟源种的波动还在,不禁暗自思索起来。
根据他之前的猜测,很可能要他主动运转《火种金莲》,才能引发下一层的变化。
按照朱雀的说法,修炼此术之人是孵化麒麟源种的人田,当炼成秘术的第三层莲化莲台,麒麟便会从他身上重生。
也就是说,《火种金莲》亦是麒麟复苏的关键一环,秦桑打破了麒麟的算计,但这一步恐怕也是不可缺少的。
自从知晓真相,筹谋算计麒麟,秦桑便不再修炼《火种金莲》,但此术并非全靠炼化灵火提升。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抽取麒麟源种的精气,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力量了,潜移默化中,这门秘术一直在精进。只要他愿意,立刻便能突破第三层,神功大成!
不过,在做之前,须得好好思量一番,以免出现什么遗漏,后患无穷。
秦桑又唤出朱雀,将自己的想法和担忧都说出来,参照朱雀的意见。
遇到大事,朱雀还是知晓轻重的,没有继续胡闹,思索良久,瞪眼道:“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按理说不会再有什么错漏。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干吧!”
秦桑看着朱雀亮晶晶的小眼睛,这确实像它说出来的话。不过他的想法也差不多,无论如何,总要孵化麒麟,早点儿做说不定还有机会补救。
“你为我护法!”
心意已决,秦桑便不犹疑,收起杂念,心神融入火莲,脑海中浮现出《火种金莲》的内容。
久不修炼,秦桑运转此术没有半分滞涩,催运秘术的同时密切关注火莲和麒麟源种的变化。
甫一运转《火种金莲》,火莲表面便有焰光浮动,变得明亮了一分,层层交迭的莲瓣出现细微的颤动。
映在秦桑脸上的火光波澜顿生,已经处于盛开的莲花似乎还要继续扩张,将莲瓣撑开。
秦桑立刻把握住变化的源头,乃是火莲的莲心,并且发现麒麟源种也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变化。他的神识几乎将麒麟源种的外壳取而代之,依旧无法确定,这种变化对他是好是坏。
出于谨慎,秦桑停下,朱雀则目不转睛盯着莲心。
耐心感应了许久,秦桑又和朱雀商议了一番,继续催动秘术。
洞府内出现一幕奇异的景象。
秦桑和朱雀之间,一朵火莲悬浮在半空,莲瓣轻颤,淡淡的虚无之火在火莲表面闪动。
随着时间推移,莲瓣颤动的幅度愈发明显,虚无之火起伏不定,似乎随时都会有一股火流喷射出来。
莲心处孕育着什么,呼之欲出,推动莲瓣。渐渐地,最外层的莲瓣完全舒张开来,然后第二层的莲瓣继续外扩。
在这个过程中,火莲也在生长,莲心处的火光愈发浓郁,麒麟源种散发出波动,但无法看到。
不多时,火莲孕育的东西终于成长起来,隐约能看到一个轮廓,像在花心里孕育的莲蓬,又像一个圆台,直至莲瓣舒张,火莲化为一座莲台。
麒麟源种静静躺在莲台上,气机比之前有了细微变化,和莲台产生新的联系,随莲台诞生而变。
到现在,一切还在秦桑掌控之中。
“小心点!”
朱雀神情紧张,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秦桑似乎没有听见,他心中唯有秘术,忘却外物,有感突破在即,毫不迟疑,冲击关口!
一鼓作气,终于迈入第三层,《火种金莲》大成!
‘唰!’
一道明艳焰光流过莲台,映照洞府,流光溢彩。
莲台缓缓转动,言语难以描述其美,宛如天成至宝。
这一刻,秦桑无暇欣赏,在秘术突破的同时,他感觉自己的神识亦发生了某种蜕变,但他根本来不及体悟自己有多大收获,将全部心神倾入麒麟源种。
毫无疑问,麒麟源种有了异变,那团混沌的灵性中有一个意识逐渐壮大,麒麟真灵正在复苏,而且非常迅速。
秦桑心中一紧,不仅不能将构成麒麟源种的神识抽离,反而要倾注更多神识进去,将之加固,为麒麟真灵加上一层枷锁。
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忘记朱雀之前的交代,趁麒麟真灵将醒未醒、灵智未生之际,在其根本留下自己的烙印,成为它的主人。
虽是趁虚而入,过程却比秦桑想象的艰辛许多,他必须时刻关注每一丝变化,铭刻烙印时也必须极为小心,以免引发麒麟真灵本能的抗拒。
好在他刚有突破,神识仿佛用之不竭,正当秦桑全力施为之时,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异样之感。
冥冥之中,麒麟源种里似乎有什么存在,随着麒麟真灵的复苏而显露出冰山一角,令秦桑心生触动。这个存在并非真实之物,乃是一缕若隐若现、无法捉摸的气机。
秦桑确实感知到了,但现在是铭刻烙印的关键时候,暂时无力查看其是何物。
随着麒麟真灵复苏,那股意识飞速壮大,很快便非常接近一个真正生灵了。不过,这个的生灵生机显得有些微弱,好像先天不足。
事实上,麒麟源种的精气几乎都被秦桑和朱雀抽走,只留下很少的一部分,勉强维持麒麟真灵不灭,先天不足才是正常的。
‘呼!’
秦桑吐出一口浊气,他紧锣密鼓,竭尽全力,终于在这股意识诞生之前,将烙印铭刻进去,而那股意识并无抗拒之念!
顺利完成这一步,便化解了大半担忧,接下来即使出什么问题,他也能催动烙印,将之镇压。
等秦桑回过神来,麒麟真灵中的意识也孕育到了一定程度,隐隐出现停滞的迹象。
看到眼前的景象,秦桑微露讶色,没想到真被朱雀说中了。此刻在莲台之上的,已经不能叫源种了,分明是一枚蛋。
他真的孵化出一枚麒麟卵!
麒麟卵里散发出强烈的生命气息。
许是先天不足的缘故,又或者本应如此,麒麟真灵复苏后并未立刻降生,那股意识正在卵中沉眠,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孕育,方能破壳而生。
因为秦桑插手,这枚卵绝大部分是由他的神识构成的,也就是说在麒麟破壳之前,他的神识还要被牵制在这里。
“当这些回归,不知自己的神识将壮大到什么地步?麒麟源种里的精气,除了留给麒麟真灵的,只分给朱雀一小部分,绝大部分被自己得到了……”
秦桑心存期待,但也知晓轻重缓急,不会涸泽而渔。
“这就完了?”
朱雀紧盯着莲台,不料麒麟没看到,竟孵了个蛋出来,很是不甘。
“不急。”
秦桑一笑,心念微动,心神再度沉入麒麟卵,捕捉之前锁定的那股气机。
很快,秦桑找到了目标,与之一触,心神轰然巨震。
如擂鼓击筑,有空空之声,宏大之音从天外传来。
一瞬间,秦桑被拉入了一个陌生的天地,他看到了一片辽阔原野。
草木蔚然、群山峻岭,犹如被丢进了莽荒,一股荒凉之气扑面而来。
下一刻,天生异象,虚空一片赤红,霞光无极、红云漫天,俄而一道流火自穹隆而降。
流火落向一处苍山,并未使得大地崩塌,但随之而来的烈火为原野带来灭世之灾。
顷刻间,大地化为焦土,赤地千里,生灵绝灭。
秦桑竭力想要看清那道流火里有什么,但徒劳无功,流火落下后更是不知所踪,景象到此为止,秦桑便被从幻象里推了出来。
“你看到了什么?”朱雀看到秦桑的神情,连声追问。
秦桑沉思了一会儿,一五一十述说他看到的景象。
朱雀听罢,顿时兴奋无比,“这很可能是麒麟本源最后坠落的地方,这头麒麟可能遇到了什么危险,被迫分离本源,藏于此地,最后一刻将这一幕景象送入源种,等待真灵复苏后再去收回。你还得到了什么信息,能不能看出来那个地方在哪里?”
秦桑摇摇头,“那股气机里,只有这一个画面。”
“不可能!绝不可能!”
朱雀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秦桑也觉得不应该,他没有从这个画面里找到特别的标志。
妖族居于莽荒,广阔无边,这种原野随处可见。
即使那头麒麟活跃在人族崛起之前,八大天州也不缺这种地方,何况八大天州之间也有无尽莽荒,仅凭一个画面,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心中一动,和朱雀对视一眼,都看向麒麟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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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主角不需要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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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还有……
名剑,美酒,绝世佳人!
第二千零四十九章 善功
“我觉得,你说的那道气机里,可能还藏着什么东西,只有它才能看到。”
朱雀抬起翅膀,指着麒麟卵道。
秦桑若有所思,朱雀说的很有可能是事实,按照常理,天地多变,沧海桑田,即使这幅画面里有一个特殊的标志,历经无数岁月,也早已改换了地貌,几乎不可能被找到。
麒麟不会做无用之功,定然另有玄机。
以麒麟的神通,隐藏什么秘密,他和朱雀现在是没有能力看穿的。想要将之打开,可能需要某种钥匙,譬如麒麟自身的血脉,也可能是某种契机。
想到这里,秦桑心中又是一动。
麒麟本源不可能随意放置在某个地方,这样各种意外都有可能发生,譬如被对头寻到,被外人捷足先登,以及麒麟本源力量的流逝,为防备这些意外,定会设法将之封印。
秦桑再次触动那缕气机,看到同样的场景,没有丝毫变化。但他看了一遍又一遍,足足上百遍之后,将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果然又有发现。
秦桑目光微微一闪,他注意到,在流火坠入山间,烈火爆散的刹那,火焰之中,似有一丝隐晦的波动一闪而没。
当然,这有可能是迁延太久,这缕气机自身发生变动导致的,但也有可能是麒麟本源的封印散发的波动。
“麒麟打算怎么让重生后的自己接收本源呢?若是本尊赶到,气息交感,立刻便能融为一体,它只需在真灵之内或者这缕气机里留下一个指明方向的印记,为何特地留下这幅画面?开启封印的玄机会否就藏在画面之中?”
秦桑脑海中闪过种种推测,但都要等麒麟诞生后方能验证。
这里面又有一桩难处,若像猜测的那般,要不要将这缕气机交还麒麟?何时交还?
万一气机里留有什么暗手,他和朱雀数百年筹谋,便要前功尽弃。
“想这么多干什么,先把它孵出来再说!本朱雀就不信它还能翻了天,大不了再把它打杀了!麒麟有什么了不起,本朱雀全盛时指不定生啖过好几头呢!”
朱雀一脸凶相,谁敢阻它取麒麟本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秦桑暂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将那缕气机封印起来,以免被麒麟真灵触及。等麒麟诞生后,观其行止,再考虑如何处置。
谋夺麒麟本源,定是急切不来的。
接下来面临的问题便是怎么才能尽快将麒麟孵化,秦桑感应麒麟卵中的生命气息,对于普通生灵的胎儿而言,这股生机绝对称得上极其旺盛。但按照朱雀的说法,麒麟生来便是神兽,为天地所钟,此乃先天不足之兆。
强行催化,许会埋下隐患,秦桑也不想得到一头残废的神兽坐骑。
最好的办法是将其放在一个天地元气浓郁之地,让它自行汲取灵气,助其孕育生机,自然孵化。不过秦桑现在居无定所,又不敢让麒麟卵离自己太远。
“这么说,我们要尽快去风暴界了。寻一灵眼之地,开辟洞府,将麒麟卵养在洞府里……”
秦桑心中暗道,默催莲台,洞府内火光一敛,莲台没入体内,旋即又将朱雀收起,走出洞府。
“参见大老爷!”
兄弟二人察觉到禁制波动,一丝不苟行礼。
秦桑点点头,遁光裹住二人,化作一道光虹,破空飞去。
原路返回,再度回到虚危城,秦桑将兄弟二人送到洞府,询问剑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便马不停蹄去五行盟拜访攸长老。
被攸长老算计了一次,再度相见,秦桑神情没有丝毫异状,微笑拱手。
“秦长老此行可顺利?”攸长老亦神色如常,笑眯眯问道。
“托道友的福,确实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可惜洛华观主所谋之事太过艰难,我等虽已竭尽全力,最后仍是功亏一篑,”秦桑叹道。
“哦?秦长老去了这么久,竟然没能做成,确实有些可惜了!”
攸长老面露惋惜之色,“不过秦长老放心,我们早已有言在先,无论成败,那两件宝物都是秦长老的。”
“多谢攸长老。”
秦桑再一拱手,直奔主题,“不知其他灵物可有下落?”
“有的。”
攸长老显然有备而来,立刻取出一枚玉简,“秦长老走后,在下也没闲着,想方设法为秦长老打探消息,幸不辱命,又找到了三件宝物的下落。至于其他寻常灵物,盟中也为秦长老凑到大半,不久便会陆续送来虚危城。”
秦桑连忙运使神识查看,果如攸长老所言,正要开口,只听攸长老继续道,“这些宝物,若是能够用其他灵物换取的,由盟中出面将之换来,折算出一个价格,秦长老只要拿出价值相当的宝物,将之换走即可。不过,倘若宝物的主人有其他要求,只有劳烦秦长老亲自跑一趟了。”
事情比秦桑预想的顺利,攸长老确实出力了,不知是盟中拉拢自己,还是攸长老为了消去他们之间的芥蒂。
如此看来,洛华观的委托倒像是一次无形的考验,不过五行盟也没料到洛华真人也有算计,此行其实没什么危险。
有摆在面前的好处,秦桑自不会纠结过往,连声道谢。
“让攸长老费心了!宝物的主人有要求,秦某亲自登门也是应该,不敢再让盟中代劳。”
攸长老道了一声‘好’,“既然如此,在下这便让盟中联络那几位道友,秦长老静等好消息吧!”
接下来的三年里,秦桑频繁往来于洞府和五行盟之间,时不时离开虚危城,远渡重洋求购宝物。
秦桑所需之物,无一不是天材地宝之流,世所罕见,为了尽快将宝物凑齐,不管宝物的主人提出什么要求,都要想方设法完成。
有唾面自干的觉悟,做起来倒也得心应手,他帮人炼过器,亦会助人寻幽探秘,也曾帮人联手对付过仇家……
这段时间,素女带着古雅,一直在无眠城和蓝沙州调查消息,以及谋划雾海之行。
他们偶有书信往来,但出于谨慎考量,信中不言机密,秦桑也不清楚她们做到什么地步了。
这一日,秦桑专门去了五行盟一趟,向攸长老辞行,随后叫上剑奴和擎甲、擎乙兄弟,踏上东去之行。
几经迁转,来到一座仙城,秦桑却没有继续往东去无眠城,而是离开仙城,踏云腾空,向北飞纵。
飞驰间,秦桑心神探入小洞天,看到整齐摆放的一个个玉匣,露出满意的笑容,同时又满怀感慨。
碧痕元精、千羽灵丝、金岳玉、金纹草籽、缥缈风、龙胆赤铁……
在坎州前后用去五年,加之以往所得,终于将最重要的灵材凑齐了!
建造雷坛足以掏空一个宗门,绝非虚言!
秦桑自己积累的家底已经颇为丰厚,再加上落魂渊、陈氏秘府、碧水寨和裴供奉的洞府。为了这些宝物,秦桑虽不致倾家荡产,也可以说是费尽心机。
幸好借助五行盟之力,方才这么容易凑齐,否则还会有许多波折。
他此行的目的,是去取一种名为九簧土的灵物,此物实则不如碧痕元精等珍稀,秦桑之所以特意跑一趟,主要是冲着灵物主人去的。
此人号松风居士,是一位炼虚修士,此人或许在坎州名气不显,但其背后的宗门大大有名,乃是千迭神阙!
这些时日,秦桑大致了解坎州的风土人情,发现坎州和别处天州的不同。
在坎州,除虚危城外,仙城几乎都建在灵气稍次的岛上,而最为富饶、灵机最盛的灵岛,皆被各大仙宗占据。
这些仙宗是坎州真正的掌控者,坎州修士可以不认大周,但对那些仙宗都心存敬畏,听其诏令。
而仙城势力不显,留在仙城里的,要么是散修,要么是没有能力保全自身能力的小门小派,仙城至少是一个安稳的存身之地,难怪洛华观欣然答应在炎陵城祭炼玉尺。
在坎州,仙城的作用更像是依附于名门大派、用以往来的驿站,当然秦桑看到的只是表象,更深层次的东西,他还接触不到。
秦桑要去的千迭神阙,乃是整个坎州的霸主之一,据传坎州东部宗门都要看千迭神阙的脸色,其影响力甚至能够辐射到蓝沙州。
千迭神阙有合体修士坐镇,是确切无疑的,至于有几位合体修士,有没有大乘,却是鲜为人知。
秦桑早就发现一个问题,不仅坎州,他去过的几处天州,关于大乘修士的传闻都少得可怜,连捕风捉影的传闻都很少。
风暴界中州的化神修士也是这般,但至少知道共有几位,是何法号,出自何门何派。
究竟是人族的大乘修士数量稀少,还是其神通广大,不于人前显圣,甚至斩却世间因果,就不得而知了。
秦桑更倾向于后者。
事实上,炼虚修为便能做到常人认知中仙人才能做到的事情,长生久视除外,实难想象大乘修士是何等神通。
有接触千迭神阙的机会,秦桑自不会错过,若能结下善缘,说不定在蓝沙州行事可得便利。
传闻此宗以‘千迭’为名,源自其门中功法神通的特点,以迭击之术著称。千迭神阙修士斗法之时,出手如潮水般绵绵不绝,起初似乎威胁不大,随其攻势一浪迭加一浪,最终同时爆发,沛莫能御,且时机多变、运乎一心,对手必须时刻防备,极难对付。
回想着关于千迭神阙的种种传言,秦桑忽觉袖中传出细微波动,轻轻一抖,飞出一枚玉珠。
此珠乃是松风居士的信物。
见玉珠宝光如同呼吸起伏,秦桑解开封印,玉珠立刻化为一道流光破空飞走,他连忙起身追去。
随玉珠飞纵,秦桑注意到灵气愈发浓郁,仙岛和修士也渐渐密集起来。不多时,忽见前方出现一座灵岛,岛上奇峰耸立,植满苍松,玉珠遁入松林,隐没不见。
“松风居士的洞府应当就是这里了。”
秦桑心下却有些失望,本以为能被请入千迭神阙,一观仙宗气象。
他目望远方,见云漫无际、洲陆连绵,几将一片海域化为内湖,想必是千迭神阙山门所在。
“哈哈……”
松林传出爽朗的笑声,“定是秦长老到了!”
旋即一株苍松下转出一人,此人面容奇古,身形修长,一袭道袍,气质洒脱。
“可是松风居士当面,秦某有礼了,”秦桑落地,微一拱手。
“正是,秦长老快快有请!可莫让其他同门看到了,”松风居士四下张望,神情颇为紧张。
秦桑轻咦,“不知居士欲炼何物,还要防备同门?”
“某欲炼一灵阵,灵阵已成,独缺一压阵之宝,一人难以炼成,只得寻求外援。可某早已夸下海口,被师兄师弟知晓,定会被登门嘲笑,不可不防!秦长老千万要替某保密!”
松风居士一脸严肃,将秦桑带进洞府,又恢复笑容,呼道:“童儿还不快上仙茶!”
片刻后却没有回应,松风居士一拍脑门,“哎呀!险些忘了,童儿与小辈一同出海猎妖去了!可惜门中灵茶泡制甚是繁琐,否则大损风味,某懒得去学,只能委屈秦长老饮一杯清水。”
随着一挥手,便有玉杯飞至,清泉自来。
“哦?”秦桑接住玉杯,“贵宗也会纵容门人猎妖吗。”
“非我族类,为何不猎?”
松风居士反问,“不仅能猎,猎的多了,门中还有奖励。不过这句话,出了这个门,某可是不认的。”
“这是何故?”秦桑好奇。
松风居士嘿嘿一笑,“东海水族还算老实,咱们也不能公然喊打喊杀不是?若像乾州的那些妖魔,便不会有这般顾忌。”
“乾州?”秦桑若有所思。
八卦之中,乾坤代表天地,乾坤二州分别在大周正北正南,是以乾州最靠近北部莽荒。
松风居士谈性颇浓,“秦长老没去过乾州?某也没去过,不过有所耳闻,据说那里妖魔猖獗,乾州修士猎杀妖魔便可得善功。有了足够的善功,只消在乾州任何地方摆下法坛为祭,换取所需宝物,宝物便能立刻出现在法坛之上,颇是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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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有想法,跟我学魔法吧。
“小妹妹你谁啊?”
2012年某个秋日下午,杜可乐房间的衣柜突然冒出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少女,自此他的人生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主线版简介】
破败的废墟摇曳着篝火;
荒芜的平野升起新的神庙;
三千万次存档换来这一世的擦肩;
来自白垩纪的母爱诅咒着世人;
那就虔诚跪在树前;
那就挂断那通电话;
那就化作冰冷刀剑;
那就变成白日幻想;
我是罪人;
亦是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