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五十六章 山上人
玉朗收拾心情,“你去看过夫子吗?”
他和陈真卿还有书信来往,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向陈真卿汇报学堂的情况。
陈真卿也会说起他的近况。
当年考中进士后,陈真卿自请外放边关为知县,自言无功无过,虽已升官,仍留在边陲。
陶誊摇头道:“夫子的才德你比我清楚,成为太子幕僚,我第一个向太子推荐的就是夫子,想让太子暗中运作,调夫子进京为官。那时我才知道,夫子的老师,在致仕之前,也曾让夫子入京,那么好的机会,都被夫子拒绝了。”
玉朗轻叹,“进京赶考之前,夫子上山拜访师父,曾举杯明志……”
他陈真卿的志向复述给陶誊听。
陶誊满脸佩服,但也有些担忧,“夫子志存高远,就是苦了师娘他们。”
燕国官员升迁,家眷是可以随行的。
当年,师娘对他们极好,学堂里的学子对师娘和夫子一样崇敬。
“临行前,我和师姐送给夫子一枚玉佩,可以调理夫子和家人的身体。既然夫子甘愿如此,我们就不要打扰了,太子身边岂会缺少辅佐之人,”玉朗摇头道。
“太子自然不缺少人手,但太子麾下也存在各个派系,持有不同的政见,如今齐心协力为太子共谋登基大业,待大业已成,只怕立刻就要内斗起来。就算是现在,也有各种明争暗斗。我刚刚加入进来,根基浅薄,动不得法力,手下无人可用,许多时候有心无力。”
陶誊说起自己的处境,一脸愁苦,突然语气一转,“兄弟过得这么艰难,你不给我推荐几个大才?”
“你是说我那些门生?”
玉朗讶然失笑,“小小缙县,村野学塾,能出几个大才?即便我了解他们以前的性情,但多年未见,他们经历宦海沉浮,不知还能守住几分本心。”
说到这里,玉朗不禁又想到了自己,心中暗叹,拈起案上的笔,“你要去见,我便帮你写几封信。”
陶誊立刻上前,亲自为他研墨,嘻笑道:“你的门生,我还信不过吗?”
很快写完一摞厚厚的书信。
陶誊拿在手里,掂了掂,嘴唇微动,忍不住道:“你真听不出来,我这次来,真正想请的是谁?”
玉朗抬起头,坦然和陶誊对视,“伱想让我和你一起下山?”
“不错!”
陶誊重重点头,“都城隍那里,自有我去分说,你不用担心。还记得当年,我们坐在青羊观外的石崖边,你曾提及你的志向,当时我听不懂,现在我明白了。你想让山上人回山上去,人间不受摆布,可你连人间都不了解,何谈其他呢?这一次,就当为你以后践行志向,踏出的第一步!”
陶誊紧紧握住玉朗的手掌,殷切道:“你我兄弟联手,励精图治,还燕国一個辉煌盛世!”
陶誊慷慨激昂,看向玉朗的目光充满期待。
他相信玉朗的能力,就算没有丝毫修为,也绝非常人。
他们二人,一个筑基,一个炼气。
想要改变整个天下,无异于痴心妄想。但要改变燕国一个国家,还是有机会的。
玉朗把手抽出来,踱步到床边,望向窗外。
陶誊静静看着玉朗,期待他的抉择。
这扇窗面向西方,而玉朗看的是北方,那里是青羊观和燕国都城的方向。
玉朗目光闪烁,不可否认,他心动了。
这些年,他每天往返于学堂和道观,没有因为学业而疏于修行,同样也没有因为修炼而荒废治学。
他花费重金,从各个地方,求购各种书籍,然后如饥似渴阅读。
不仅燕国,燕国之外,诸国的书籍也通过各种渠道,被送到缙县。
他有好几个芥子袋,用来存放各类书籍,如果都取出来,只怕要装满青羊观。
学而不思则罔。
读书自然要总结、思考,可他一直困于七排村,几乎没有印证所学的机会。
如果他一直在山上修炼,恐怕永远都没有用武之地。
陶誊说得好,不经实践,一切都是空谈。
至少,应该了解人间是什么样的。
否则,假如他真正做到,让山上人回山上去,然后呢?人间就能美好了吗?
当年在师父面前问出那些问题的时候,玉朗没有意识到,这个命题多么宏大,自己多么天真。
解决这些问题的难度,只怕不次于成仙了吧?
沉思许久,玉朗却在陶誊失望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他转身,接触到陶誊的目光,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是担心影响修炼,贪生怕死?我突然感觉心性有缺,接下来应该要闭关一段时间。还有道观和学堂的事务,是夫子和师父的心血,都不能荒废,走之前需要妥善安排……”
陶誊眼神越来越亮,“你答应了!”
“我会去请求师父,恩准我下山。”
玉朗点头,神情坚定,“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我向太子请命,代他游历燕国,体察民情,接下来还要去各个州府,完成之后便回京复命。你下山后直接去都城陶家,我会做好安排,如果觉得人世太纷乱,也可以先在京城外的都仙观落脚。”
陶誊早已做好了妥善的安排。
“此行便是要身入人间,何惧纷乱?”
玉朗含笑以对,看了看天时,不知不觉已到傍晚。
“今晚在道观留宿吧?”
“不了,众目睽睽,不能动用飞梭,只能骑马行舟,速度太慢,行程太紧!得到你的承诺,我就放心,咱们都城再会!”
陶誊满脸喜色,此行的收获远超预期。
“也好,来日方长!”
玉朗也不挽留,亲自将陶誊送出竹林。
陶誊翻身上马,对玉朗拱了拱手,一甩马鞭,和众随从绝尘而去。
玉朗转回身,却见小五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师姐?”
“你要下山?”小五问。
玉朗心知,他和陶誊的对话肯定瞒不过师姐,毫不意外,“师姐想去都城看看吗?”
这些年,小五既不是夫子也不是学子,但从未缺席,学堂里有人请教,她亦不吝指点。
可玉朗始终感觉,师姐和周围的人、事之间的疏离之感,在最后一个女子同窗出嫁后,那种感觉更浓了。
或许,换一个环境,会好一些。
玉朗暗想。
小五有些出神,喃喃道:“师父不会同意的。”
玉朗一愣。
这些年,他自然能看出来,师姐绝非常人,
可他并不清楚师姐的来历,不知道师姐为何长不大,师父为何不让师姐离开身边?
玉朗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多问什么。
散学后。
玉朗和小五并肩向山上走去,说起自己的构想,“师姐,我准备将让士恒兄接手学堂,他年逾不惑,屡试不第,学识不差,却被磨灭了心气,之前便找过我,想留在学堂。道观那边儿,这些年刘大夫常常留宿,医术突飞猛进,他那几个徒弟也都得到了真传,足可坐镇医馆,刘大夫年事已高,身子骨还很硬朗,应该愿意过来。师姐以后也不用为这些琐事烦心,还是和以前一样。”
小五听着,只是默默点头,不置可否,突然向天上看了一眼。
玉朗也察觉到了,和小五在道观前停下。
旋即,一股清风自天上来,吹得草叶沙沙作响,落下两道倩影。
其中一个是熟人,正是银家大小姐银巧儿。
和银巧儿同行的也是一名女子,身量和银巧儿相仿,以轻纱遮面。
轻纱乃是一件法器,凡人看不穿,玉朗也不会失礼去窥视。
不过,隔着轻纱也能感觉得出,女子的姿色定然不弱于银巧儿,且有一种银巧儿身上没有的气质。
女子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眼神仿佛缠绵的秋雨,有着化不开的忧愁。
“姑姑,就是这里。”
银巧儿低声对女子说了一声,上前行礼道:“小五道长,玉朗道长,这位就是我姑姑,法号念悔。”
“原来是念悔道友,贫道有礼了。”
玉朗还礼,暗暗打量这个法号古怪的女子。
之前,银巧儿独自来访过,曾经提及此女,说是自幼患有隐疾,请师父诊治,询问师父何时出关。
现在亲自来了。
念悔明显是修仙者,而且修为很高,至少玉朗看不透。
这等修为,背后有实力强大的家族,竟有治不好的隐疾,并不多见。
“二位道长有礼,”念悔微微欠身,语气轻柔,却也和人一样,有着一丝沉郁。
“清风前辈出关了吗?”银巧儿连声问道。
“师父仍在闭关。”
“这……前辈每次闭关到底要多久啊?”念悔神情如故,但银巧儿非常替姑姑焦急。
“师尊修炼神通,可长可短,我等做弟子的,不敢妄自揣测,”玉朗将门打开,“二位道友进来坐吧。”
银巧儿看了姑姑一眼,道:“姑姑的病越来越重,不敢再拖了。既然如此,道长能否通融,让我们在道观留宿,等待前辈出关?”
“这……”
玉朗有些迟疑。
道观里确实经常让病人留宿,可还没有留宿过修仙者。
石姓青年都是待一会儿就走。
而且,修仙者随处都可以开辟洞府,何必非得住在道观?
“道长放心,我们知道规矩,会安分待在房中,绝不会有任何窥探之举,否则不用前辈出手,爹也不会饶我们的。”
银巧儿语气软软的,拉住玉朗的袖口,细声央求。
玉朗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轻咳一声,看了眼师姐,见师姐已经开始在打扫正殿了,不动声色抽出袖子,道:“偏殿有几个房间,供乡亲们过夜的,二位道友不嫌弃,就住在那里吧。”
“多谢道长。”
银巧儿立刻雀跃起来,扭头看到姑姑走进正殿,出神望着正殿里几尊神像,眼神一转,也拿起一个扫帚。
装模作样帮了会儿忙,有意无意问道:“玉朗道长,这次怎么没见到那位石道友?”
“你是说石大哥?”
玉朗不疑有他,“石大哥平时不在,偶尔才会回来一次。”
“哦,难怪去年也没见到他。我还以为石道友也在道观修炼呢!前辈这种世外高人,我等不敢奢望拜师,能够一直追随,也是天大的机缘了!”
银巧儿好像有感而发,暗中恭维了一记。
玉朗想了想,“去年?说起来,石大哥好像一年多没来了,师姐是吧?”
小五头也不抬,‘嗯’了一声。
接下来,两女便在道观里住下。
银巧儿耐不住性子,时不时易容下山,到处游玩,念悔却是深居简出,平时难得一见。
玉朗按计划安排好事务,也闭关去了,此次闭关,不为修炼,只为明心。
时间一晃,又过了大半年。
进入盛夏时节,天气燥热。
正在闭关中玉朗突然从入定中惊醒,接着神色一喜,匆匆走出静室,进入正殿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师父!”
玉朗行过礼,正要开口,被秦桑打断。
“你的心意,为师已知晓。你有筑基修为,该是下山的时候了。”
顿了顿,秦桑又道,“让你师姐也一起下山吧。”
“啊?是,师父放心,弟子一定照顾好师姐!”
玉朗由衷替师姐高兴,甚至比自己下山还要兴奋。
小五现在正在学堂。
秦桑望着山下,目光幽幽,做出这个决定,其实是有些风险的。
他不会跟过去,谁也不知道,小五离开他,还能不能压制杀性。
不过,这一天总要面对。
最初,小五心情不顺便要杀人,后来被他劝导向善,再后来经历世情,离开他的视线,遭到背叛,也能压制杀心。
变化之大,有目共睹。
这场历练的效果如何,是到考验的时候了。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道人影,正是念悔,被玉朗的动作惊动。
玉朗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忽然感知到一道熟悉的气息逼近。
“咦?好巧!石大哥也来了!”
玉朗偷偷瞄了眼师父,不知师父是不是特意选在这时候出关。
他快步迎出去,却没留意到,一旁的念悔霍然转身,死死盯向外面,手掌用力抓紧门框。
‘唰!’
石姓青年落到大门前,迈入道观,一眼便看到女子。
他脚步微不可查一顿,目光微敛,露出笑容,“为兄这次来晚了,等急了吧?”
第一千九百五十七章 茶馆
石姓青年翻掌取出两个书箱,一个装着武功秘籍,另一个装有各种圣贤书。
每次回到青羊观,他都不忘给玉朗带这些。
“多谢石大哥!”
玉朗欢喜接过,迫不及待打开,果然有许多他没有看过的。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吹来一阵香风,银巧儿不知从哪里回来,落到道观前。
银巧儿急匆匆走进道观,便看到了院子里的石姓青年。
石姓青年感知到身后的气息,转回身,含笑道:“原来是银姑娘,没想到又在青羊观见面了,别来无恙。”
“石……道友,别来无恙。”
银巧儿下意识连脚步都放轻了,看了眼扶着门框的姑姑,冲石姓青年点点头,绕到前面,轻轻扶住姑姑,又忍不住回头看石姓青年。
“石大哥,二位道友,进去说话吧。”
玉朗热情相邀。
二女却没有进去,视线随着石姓青年移动,看着他走到殿前。
石姓青年停住脚步,看向念悔,“这位道友是银姑娘的朋友?”
“呃!”
银巧儿神情有些古怪,看了看石姓青年,又看了看姑姑才道,“她是我姑姑。”
“哦?原来也是一位银姑娘,石某失礼了。”石姓青年冲着念悔一抱拳。
“我姑姑法号念悔,”银巧儿插话道。
“念悔……”
石姓青年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这时候,念悔抓着门框的手掌也松开了,低声问道:“道友姓石?”
“不错。”
石姓青年点头。
银巧儿一脸期待地看着姑姑,却见姑姑只是轻轻点头,也不再问其他问题,不由有些着急,轻轻拽了拽姑姑的衣袖。
石姓青年恍若未觉,伸手向前一引,“道长难得出关,莫要错失机会。二位道友应该早就到了吧,先来后到,二位先请。”
“多谢石道友。”
念悔转身进入大殿,银巧儿无可奈何,也只好跟着进去。
秦桑如往日一般,坐在案后,翻看着桌上的账簿,等待求药之人登门。
三人一一见礼后,念悔坐到秦桑对面,将手臂放在案上,露出皓腕。
一般情况,修仙者神识一扫便知情况,用不到诊脉。
秦桑仍伸出手指,搭在念悔手腕上,立刻便有所感,神色微微一动,吩咐道:“压制体内真元,不要对抗。”
念悔犹豫了一下,点头应是。
秦桑分出一缕真元,沿着经脉,进入她体内,查看病因。
殿内一片静谧。
玉朗拿起一本书,爱不释手翻看。
小五在给供案更换新的贡品。
银巧儿和石姓青年都站在一旁,看着秦桑为念悔治病。
时间缓缓流逝,念悔闭上了眼睛,气息愈发轻缓,好似进入沉睡。
银巧儿有些静不下来,向后退了一步,犹豫了一下,对石姓青年道:“姑姑以前有一个……呃……道友,我曾在姑姑房中见过画像,眉宇之间和石道友有些像。”
石姓青年哑然一笑,“燕国之外,诸国林立,算上凡人,只怕谁也数不清究竟有多人,就算两個陌生人和一母同胎一般,长相一模一样,也不奇怪吧?”
“道友说的是。”
银巧儿垂头,“只不过,上次见到石道友,我突然就联想到了那张画像。”
“哦?不知石某的样貌,和那位道友有几分像?那位道友是何门何派,也是燕国修士?”石姓青年有了一丝兴趣。
银巧儿抬起眼睛,光明正大端详石姓青年,忽然又迟疑起来,“五官似乎并不像,我……我也说不清了。我没见过他,问过姑姑,姑姑只说那位姓沙,好像家里出了什么变故,后来就断了联系,但姑姑一直将那幅画像留在身边。”
石姓青年目光一闪,“是吗,想必念悔道友和那位道友的交情肯定很好吧。”
“或许吧!石道友以前的道场,不在燕国?”
银巧儿不死心,继续追问。
石姓青年摇头,意味深长道:“石某之前修炼的地方,远比姑娘你想象的,更加遥远。”
银巧儿瞪大双眼,难以想象究竟有多远,难道是长辈口中,那些传说中的地方?
就在二人窃窃私语之时,秦桑将手指从念悔手腕上移开,道:“你的病是先天不足,形成的病根,以前医治过,为何半途中断了?如果当时一鼓作气治好,肯定能够痊愈。功亏一篑,错过了最佳时机,又蹉跎至今,尽管你有金丹期修为,想要治好,难度比当年大了十倍不止。”
念悔闻言,露出震惊的表情。
她此次并非为治病而来,没想到对方不仅看出了病因,连当年之事也一语道破。
念悔不禁回头看了眼银巧儿。
“我没有对前辈讲过。”
银巧儿连连摇头,又满脸喜色,连声道:“前辈能不能为姑姑治好?两百年前,家里请丹道大师为姑姑开了一张丹方,可我们银家不像现在这般兴盛,炼制的灵丹不够。我爹说了,这次只要能给姑姑治好,无论需要什么,我们银家全力以赴,绝不重蹈覆辙!”
“灵丹不足?”
秦桑摇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依贫道之见,居士不只有身病,还有心病。病人自己不愿意治,即使贫道有生死人、肉白骨的能耐,也治不好。”
“不会!不会!姑姑肯定愿意!”
银巧儿大急。
念悔自己却在沉默。
石姓青年默默望着念悔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突然神像。
灯火下,神像显得斑斑驳驳,石姓青年目光幽幽,不知在想什么。
沉默良久,念悔终于做出决定,沉声道:“我愿意,请道长救我。”
秦桑的目光如剑,念悔坦然和他对视。
片刻后,秦桑摊开一张纸,唰唰写下一些药名,“你们回去,将这些灵药搜集三份,半年后再来青羊观,下面是诊金。”
银巧儿双手接过,对秦桑千恩万谢,扶起念悔,犹豫地问:“姑姑,我们现在回家?”
和石姓青年擦肩而过时,银巧儿瞥了眼姑姑,忍不住发问:“石道友,不知现在何方名山修行?”
“石某居无定所,四处飘零。”
石姓青年淡然道。
“石道友有闲暇,不妨去银屏山,上次爹爹见到道友,对道友的印象也很深,提过很多次呢,”银巧儿邀请道。
目送两女离开,石姓青年也坐到秦桑面前,恭敬道:“在下这次没有受伤,但想向道长求一味药,敢问道长能否通融?”
……
这一次,石姓青年在青羊观停留的久一些,翌日清晨方才告辞。
“兄弟不必远送,都城离我活动的地方不远,下次我直接去都城找你。”
道观外,石姓青年对玉朗拱手作别,并仔细叮嘱。
“此次下山,是你第一次外出历练,万事小心,修仙界不比青羊观,残酷之处,远非凡间可比,那些鬼神也未必可信。
“如果遇到难题,尽量不要打扰道长,免得道长对你失望。
“有人敢刁难你,便传信为兄,为兄替伱解决!区区燕国鬼神,石某还不放在眼里!”
石姓青年眼中闪过凶厉之色,杀气腾腾。
玉朗暗暗心惊,石大哥在他面前素来和善,第一次从石大哥身上感受到如此惊人的杀气和戾气。
不知经历过多少杀戮!
燕国都城,不乏元婴级数的鬼神。
但玉朗莫名相信,石大哥真敢冒大不韪,在燕国都城杀人!
他连忙打消石姓青年的念头,“我欲身入红尘,经历人间世情,自然要按照人间的规矩来。如果一有不顺心,就向石大哥求助,失去了历练的意义。”
“哈哈!好,为兄就等着看,兄弟能创下怎样一番大业!”
石姓青年哈哈大笑,乘风而去。
飞出不远,石姓青年忽然看到,前方山头站有一人,心中一惊,连忙落下去,躬身道:“道长有何吩咐?”
秦桑看着他,淡淡道:“你没想过利用玉朗,这样很好。”
石姓青年悚然而惊。
一瞬间,他体内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身体微微颤抖。
他不清楚,面前这个道士究竟知道多少,对方的目光仿佛能够刺进他的心底,令他无所遁形。
默然良久,石姓青年凝声道:“道长明鉴,我是真心实意和玉朗结交,他是我兄弟,我永远不会利用他!”
秦桑‘嗯’了一声,抛出一个玉瓶,“这是你要的丹药。”
“谢道长成全,我定会看顾好玉朗他们。”
石姓青年紧紧抓住玉瓶,等了一会儿,见秦桑没有其他吩咐,便躬身告退。
……
半年后。
新年伊始。
大年初三。
山上却是寒冬料峭,找不到春意。
年前下了一场大雪,雪还没化完,小五和玉朗就要踏上征程了。
青羊观前。
小五和玉朗身着道袍,背着包袱,回头面对师父,双双叩拜,“师父,我们下山了。”
秦桑没有叮嘱什么,只点头道:“去吧。”
目送两个徒弟下山。
直至看不到他们的身影,秦桑转身回到地窨。
此后,人们便发现,道观和学堂都换了主人。
坐镇道观的,成了镇子上的刘大夫,学堂也换了新的夫子。
道观还会给人治病,学堂还在教书,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可青羊观的道士越来越难见到了,渐渐成为了一个传说。
……
缙县外,两匹马不疾不徐行在官道上。
玉朗提议道:“师姐,我们不要动用法力,就这么骑马赴京吧?京城会试就在今年,路上应该有不少赴京赶考的士子。”
“好!”
道阔人稀,二人一扬缰绳,纵马奔驰。
就算是骑马,他们的速度也比凡人快得多。
这两匹马还是陈真卿走之前,送给他们的,喂过灵药,长得膘肥体壮。
翻山越岭,乘船渡舟。
玉朗居于道观,对燕国的山川地理、州府县城了如指掌,早已规划好了路线。
他们先是去府城,没有停留,又去南庶州的州城,游览几日,继续北行。
沿途,不像书上那般,道士下山,一路斩妖除魔。
燕国境内,尚算安宁。
他们结交了不少才子。
二人虽是道士打扮,才学不比才子逊色,轻易便能将对方折服。
离开南庶州后,并未直奔都城,玉朗也想效仿陶誊,四处走一走,并趁此机会,去拜访陈真卿。
粗略游过三州,他们便骑马东行,直至燕国和大梁边境,沿着边境向北,便能抵达鹿州。
玉朗刻意放缓了脚步。
人世间,灾劫之凶,莫过兵灾,兵灾之烈,边境尤甚。
在书上,玉朗看到过太多惨烈的描述。
南庶州毗邻的是一些小国,大梁国却是和燕国体量相当的大国。
那场长达几十年前的战争,书上有详细的记载。
两国休战多年,边境仍然满目荒凉,战争留下的创伤,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有些府城,甚至不如内陆的县城繁华。
况且,两国明面上休战,暗中仍有摩擦,时不时出现争端。
徐徐北行。
玉朗看到了许许多多,心情愈发沉重。
他想到清源前辈说过的话,争端永远不会消失,欺压无处不在,就算没有修仙者,天下也不会太平。
总有无数无辜人,无数弱者,被裹挟,被践踏。
陶誊要做的事,其实一点儿都不简单!
在鹿州中宁府,玉朗和小五见到了阔别多年的老师。
得知他们要进京,陈真卿欣喜万分,力主玉朗去参加科举。
玉朗摇头,“我还想走一走、看一看,再做决定。”
“也好,”陈真卿将他们带到书房,取出一摞手稿,“这是为师多年为官的心得,你要参与朝政,就算不做官,也不能不懂这些。”
玉朗郑重接过。
人情世故,正是他欠缺的。
在中宁府停留一段时日,他们拜访过当地鬼神,便向陈真卿辞行。
此后走走停停,用了近一年,才转到燕国都城。
远远看到都城的城墙,如山脉横陈在前方,气势磅礴,宏伟至极。
玉朗瞻仰了一会儿,扭头问:“师姐,进京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他肯定先去陶家,和陶誊商议接下来的事务,就怕师姐不喜钩心斗角。
“盘一间茶馆。”
小五道。
第一千九百五十八章 状元公
“茶馆?”
玉朗以为师姐要开办医馆呢,“茶馆也好,京城鱼龙混杂,医术表现得太高明,容易被有心人留意到,扰人清静。”
逐渐靠近都城。
高大威猛的雄城惹人惊叹,巨大的城墙阴影笼罩着行人,又像一头猛兽,吞噬所有进入都城里的人,却永远都填不饱它。
师姐弟撤去道袍,换上了一身常服,融入人群。
他们胯下的骏马吸引了不少目光,毕竟是天子脚下,倒也没有不开眼的家伙来找麻烦。
顺利入了城,二人在城中转了转,感受了一下天子脚下的风土人情,便直奔陶家。
京城居,大不易,陶家却是高门大户,富丽堂皇。
陶家所在的安业坊,被称为都城中的几大上城坊之一,一些王公贵族的府邸也建在这里,彰显出陶家在商业上取得的非凡成就。
二人找到陶家,自报家门。
门房早就得到了交代,立刻通报管家,热情道:“是玉朗公子和小五姑娘?大少爷不在府上,但早有交代,让二位住在大少爷的院里。”
陶家很大,内设园林,移步换景,将都城的喧嚣隔绝在外,闹中取静。
管家领着他们,边赏景边走。
“大少爷还特别吩咐,陶家的书库,二位可以随意进出,阅览任何书籍。平日里,陶府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二位,”管家道。
玉朗心中暗道,陶誊果然知我。
管家继续道:“二位还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大少爷有命,陶府定当竭力满足二位的一切要求!”
玉朗看了小五一眼,“我们想盘一间茶馆,老先生有什么推荐的地方?”
“茶馆?”
管家微愕,沉思少倾,“陶家的产业,大多分布在光威、安善、延康等几坊,都能改成茶馆,不知二位有什么喜好?”
通过大少爷对这二人态度,管家就能猜出来,他们绝非常人。
这二人开设茶馆,肯定不是为了赚钱。
“规模不大、不小,客人不多、不少,不苛求风雅,三教九流皆可去得,但也不要太过喧闹,请上两位说书先生,平平淡淡度日……”
这是小五自己提出来的要求,玉朗代为转述。
“老朽明白了,这便去选出几处最合适的产业,再来请二位挑选!”
管家雷厉风行,将他们送到陶誊院中,安顿下来,立即告退,翌日清晨便乘马车出府,带他们前去查看。
管家选出四处产业,看到第一处,小五一眼就相中了。
京城之中,能看到湖光山色,殊为难得。
城内有几座鼎鼎有名的内湖,其中一座名为玉腰湖,顾名思义,如美人玉腰,令人流连忘返。
陶家这处产业,是玉腰湖畔的一座二层木楼,大半座地基延伸到了湖面,旁边还有一个小院,景色极佳。
平日里,游览玉腰湖的人很多,不愁客源。
关键是玉腰湖的位置,上游所在的宣仁坊是达官贵人居住的上城坊,下游则是平民居住的常安坊,木楼位于玉腰湖中下游,不会让平民望而却步。
玉朗也极为满意,“这里离国子监不远,可惜我不能常来给师姐帮忙,以后入朝为官,说不定还要易容才能来。石大哥送我的那些秘籍,倒是有一些易容之术,颇为精妙。”
“此处本是棋馆,稍加改造即可,老朽这便吩咐人手去做,估计三日就能完工。”
管家知晓内情。此处明面上是一处棋馆,实则另有乾坤,是陶府用来暗中招待一些贵宾的地方。
不过,既然是大少爷吩咐,陶家几位老爷也默许了,不论之前是什么,都要改。
“且慢!”
玉朗叫住管家,取出几锭金子,“这些够不够买下这处产业?”
“这,老朽是按大少爷的命令行事,本应送给二位……”
管家一脸为难。
“这是陶府的产业,”玉朗道。
管家立刻明白了,对方和大少爷的有交情,但不愿意欠陶府的人情。
能随手拿出几锭金子,岂会是一般人。
有时候,人情也不是这么好卖的。
当晚。
棋馆空荡荡,所有侍女都搬了出去,第三天便整饬一新,并换上了新的招牌。
“叫茶社好一点儿,但太雅了。青羊茶楼,好怪!哈哈……师姐,师父知道会不会生气?”
玉朗看着招牌,几乎笑出声来,扭头发现师姐已经走到柜台后面,进入了角色。
以后,她便要做一位女掌柜的。
说书的、跑堂的、打杂的,甚至茶水、炭火、点心,都由陶家代为操办,不必他们费心。
“咦?这里什么时候改成茶楼了?”
“记得以前是棋馆,神神秘秘的,一般人不让进去。”
“走!去看看……”
……
换上新招牌的茶楼,很快吸引了一批客人进来,见价格还算公道,说书的先生也非常卖力,还有一位少见的女掌柜的,便寻位坐下。
陆陆续续,竟几乎满客了。
小五处理事务,最初有些生疏,很快便游刃有余。
说书先生现在说的故事,情节并不是多么扣人心弦,茶客们品着茶,谈论着事情,时不时仔细听上一段,悠然自得。
玉朗帮了会儿忙,也坐到柜台后面,食客们交谈的声音落入耳中。
饶有兴致听了一会儿,玉朗道:“师姐,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开茶馆了,你怎么想到的?”
小五轻声道:“好多年前,在江上的一艘楼船,师父给人看病,诊金是他们的故事,我就在一旁听故事。那时候,有很多,我还听不懂。”
“很有趣,不过终究是别人的故事……”
玉朗犹豫道,“师姐不想拥有自己的故事吗?”
“自己的故事?”
小五出神望着店里的茶客。
“可以尝试在凡间留下一段自己的故事。比如,从专心做茶楼的掌柜开始,”玉朗道。
世情、世情。
历世事,通人情。
那场突如其来的陷害和背叛之后,师姐没有远离世俗,却隐隐封闭了自身的情感。
玉朗自己尚且懵懵懂懂,无法直接从‘情’的层面开导师姐,唯有建议师姐,从小事做起,自然而然发生改变。
此次入京,是一个契机。
小五道:“下山时,师父对我说过,可以尝试自封修为,做一回真正的普通人。”
玉朗兴奋道:“师父也这么说?师父法眼如炬,肯定有深意,师姐你准备这么做吗?”
小五沉默片刻,嗯了一声,“都城里有很多修仙者,你后面要小心。”
“都城繁华,自然少不了贪图富贵的修仙者,有都城隍和诸鬼神坐镇,翻不起什么风浪。我在世俗打滚,不会和他们产生冲突,师姐放心!况且,入城之前,我已经留下暗记,石大哥看到,会来找我们的,”玉朗自信道。
小五点点头,伸出右手,食指在自己眉心点了一下。
隐隐约约,玉朗仿佛看到一大片黑暗,黑暗中有一顶华美的冠冕,一闪而没,变化太迅速了,让他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
揉了揉眼睛,师姐已经恢复正常,正拨弄算子。
外表如故,但玉朗总觉得,师姐身上发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只保留了伪装后的形体,体内已无丝毫修为。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位不寻常的客人。
玉朗神色微凝,忙站起身。
小五仍在低着头,认真算账,不是目中无人,而是现在的她和茶馆里的其他人一样,看不到这个人。
“可是日游神大人?”
玉朗打了个稽首,他看出对面是鬼神,却看不穿对方的修为,只能根据服饰判断。
“正是!”
日游神瞥了眼小五,确认是一個凡人,不再留意,“你进城当日,本应有阴差登门,告知城中忌讳,他们见你进入陶府,便没有擅闯。”
“大人明鉴,贫道不会做破坏规矩的事。此番是陶誊陶道友邀请贫道入京,陶道友在外体察民情,等他回返,我们便携手拜见都城隍大人。”
玉朗不卑不亢回道。
日游神嗯了一声,“既然如此,我便不过多限制于你,等城隍大人定夺。不过,你中途犯了律条,仍会将伱驱逐出城。”
“贫道省得!”
玉朗叫过来小二,吩咐道,“给二楼雅间送上最好的茶水和糕点……”
“不必了!”
日游神转身离去。
……
时间一晃,已是三个月后。
陶誊在信中说,要在春闱放榜时回来,结交新科进士,还是慢了一步。
回到都城,陶誊连陶府都没回,直奔茶楼来见玉朗。
“你真决定参加科举了?”
陶誊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玉朗入凡,入得这么彻底。
“不错,三年之后,希望能够榜上有名,”玉朗笑道,笑容之中却有着强大的自信。
“以兄弟的才学,别说进士,状元也不在话下!太好了!”陶誊兴奋地走来走去,“兄弟考功名,我不如在御林军谋个缺,你我一文一武,共同辅佐太子!”
“我还没见过太子呢,”玉朗摇头道。
“也是,该让你们见一见了,看看我有没有看走眼。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先去城隍庙,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陶誊还是急性子,拉着玉朗就走。
二人来到城隍庙前,立刻有阴差挡住去路,经过通报,带他们穿过阴阳分界,面见都城隍。
大殿之中,都城隍高高在上,俯视二人。
强大的威严令人下意识就要表示臣服。
陶誊不敢造次,玉朗也感受到了压力,但没有失态。
师父身上没有这么浓重的威严,可他总觉得,这位燕国的鬼神之主和师父比起来,少了些什么。
陶誊毕恭毕敬,道明来由,恳请都城隍允许玉朗出仕。
说完之后,大殿一片死寂。
陶誊心中忐忑,如果都城隍不同意,一切都是徒劳。
终于,都城隍开口了。
“可!”
浑厚的声音在大殿回荡,滚滚如雷。
‘嗖!’
一道白光飞向玉朗,“拿此玉佩,不可妄动灵力,否则玉佩收回,驱逐出凡间!以法术伤人者,按律受刑!你可知晓?”
“晚辈知晓!”
玉朗郑重接过玉佩。
现在他和师姐一样,都变成了凡人。
“下去吧!”
都城隍一挥袖,二人便被一股轻柔的力量推出大殿,跟随阴差回归阳界。
重回喧闹的街市,陶誊注意到,玉朗站在原地不动,一直凝视着城隍庙。
“想什么呢?”陶誊用肩头撞了玉朗一下。
“这一次,太顺利了。”
玉朗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和陶誊那枚一模一样,能够遮掩修仙者气息,同时也是一种监视。
“顺利还不好?天色不早了,快回府吧!”陶誊费解。
玉朗一直皱着眉,走出一段距离,小声道:“城隍大人只见了我一面,也不考验我的品行和才学,随随便便就放一个修仙者进入俗世。”
“你真以为是随随便便啊,”陶誊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师父面子大,你看还有哪个修仙者能入朝为官?”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些古怪,可能是我多想了吧。”
玉朗回望一眼,微微摇头,接着想起一事,“何时去拜访尊师?”
“师父闭关时不愿被人打扰,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
寒来暑往。
不知不觉,师姐弟在京城度过了三载春秋。
这一日,青羊茶楼闭门谢客。
因为掌柜的不在,和都城无数人一起,聚集在皇宫宣德门前,等待殿试放榜。
“状元出来了!状元出来了!”
“是南庶州秦玉朗!”
“是会元!三元及第!”
……
‘砰砰砰!’
礼炮响彻云霄,礼乐齐奏。
短暂的安静之后,巨大的声浪轰然爆发,披盔戴甲的军卫导从开道,新科状元披红挂彩,骑高头大马,缓缓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跨马游街,乃是每次殿试后的惯例。
在状元身后,其他进士或骑马、或步行,各个喜气洋洋,唯有状元公神情沉静,本应是主角的他,却似有些神游物外,不知在想何事。
突然,他从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脸上终于露出灿烂的笑容。
“好!”
人群立刻回以最饱满的热情。
第一千九百五十九章 噩耗
火域。
秦桑洞府之中,忽然传出凤凰般的啼鸣。
其音清越,充满欢喜。
赤红之芒照彻洞府,将点点星光盖压下去,此情此景犹如烈火席卷一片星空,在火焰的中心,一头朱雀正浴火而生。
秦桑看着朱雀,神色古怪。
朱雀此刻分明是即将突破的征兆。
第一剑侍为它塑灵之后,朱雀苏醒,重新拥有相当于人族元婴后期的修为,停在了化神关前,不料在这时候突破。
秦桑也万万没想到,他请朱雀助自己参悟剑阵,剑阵尚未成,竟有意外之喜,反而帮助朱雀突破了瓶颈。
朱雀来历奇特,秦桑也不清楚它是怎么样的状态。
不知此次参悟剑阵,对朱雀突破起到了多大的帮助,但肯定不是巧合。
“难道我的感觉是对的,四象圣兽,南方以朱雀为名,和现实中的朱雀一族确实有不为人知的渊源?南方七宿的星辰之力,和朱雀存在某种层面上的对应?”
秦桑心念闪动。
否则,无法解释,朱雀为何能在他悟道的时候顿悟。
朱雀,星辰。
《天妖炼形》不正是引星辰之力淬体吗?
以第一剑侍的修为和身份,竟然特地就这门功法提醒于他,可见《天妖炼形》肯定大有来头,说不定是妖族真法之一。
难道,妖族所追寻的根本大道,星辰大道便是之一?
由此可见,他之前从四象星域之中获得的领悟,并非平白无故,和他修炼《天妖炼形》有关,并在他参悟四象剑阵之时表现出来,起到了帮助。
功法神通,无意间达到了相辅相成的效果。
“唳!”
又一声长鸣,打断了秦桑的思绪。
鸣叫声中,多了几分急切之意。
与此同时,朱雀气息剧烈波动,造成的冲击蔓延出洞府,影响到整座道场里的灵气,导致守卫道场的火灵妖兵大乱。
灵蚀正在修炼,立刻被惊醒,冲出洞府,便见山顶石府轰然洞开,射出一道红光。
“无碍,不必惊慌。”
秦桑的话传进灵蚀和火灵妖兵耳中,浑厚而镇定的声音,立刻平复了所有慌乱。
灵蚀飞下山安抚妖兵,桂侯走之前将这些妖兵交给他。
那道红光冲出道场,倏忽之间,消失不见。
之前,朱雀在沉睡中迈入化形期,突破时并未引来天劫,不知这次突破化神会不会有天劫,以防万一,秦桑将它带出洞府,寻找渡劫之地。
如今,火域里的修士越来越多,想找一个偏僻的地方都不容易,秦桑不得不亲自出手,封锁天地,以防天劫的波动蔓延,惊动各方势力。
一片火山上空。
秦桑放开禁制,赤火陡然爆发,火焰几乎将天宇都烧透了。
朱雀知道可以毫无顾忌突破了,不再压制自己,全力冲击瓶颈!
‘呼!呼!’
天上一片火海,一浪高过一浪,随便一道流火落下来,就能令岩浆沸腾,山峰崩塌,造成末日般的景象。
终于,火海之中射出一道滔天火柱。
随火柱爆发的,还有朱雀的鸣叫,这一声鸣叫不像方才尖利,多了几分浑厚,以及喜悦!
‘轰!’
朱雀气息暴涨。
秦桑一直留意天象变化,自始至终都没有劫云的影子,直至天上的火海逐渐平复,也没有感受到天劫的气息。
“朱雀当年的修为肯定远超化神期。看来,朱雀丧失记忆,貌似是重获新生,从头开始修炼,实则和旧日的联系是斩不断的。在天道‘眼中’,只是在渐渐恢复以往的修为罢了。不过,这家伙以前到底是什么修为?合体期乃至大乘期的大能,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性格……”
秦桑心里想着,忽觉肩膀一沉,朱雀收了赤火,落在他肩头。
微微侧目,秦桑发现朱雀外形的也发生了显著变化,体态显得更修长,翅膀上燃烧着火焰,尾巴多了几条花纹奇特的长翎,气质登时大变,不是之前那头火鸦了,有几分圣兽的影子了。
不过,本性是改不了的。
朱雀顾盼自雄,得意洋洋,好像在催促秦桑快快夸它!
秦桑抹去痕迹,回到洞府,让朱雀帮助他参悟剑阵,朱雀再也没有一句抱怨,屁颠屁颠过来,全力配合!
略作尝试,秦桑立刻感觉到了不同,目露惊喜之芒。
阵阵剑鸣,在洞府回荡。
秦桑周围,星光璀璨,共有两片星域,其中之一便是七宿分野剑阵演化出的西方七宿,另一片正是南方七宿!
和西方七宿比起来,南方七宿的星光显得虚浮,彼此之间的联系不够紧密,有的明亮,有的暗淡。
七座星宿之间,给人一种涣散之感,各自为政。
不足以称之为‘阵’!
但在无数星光的中心,有一团火焰无比耀眼,火光照耀整片星域。正是这团火,将所有星辰都拉在了一起,联系了起来,隐隐形成了一个整体。
有了这团火,便有了‘阵’的雏形!
没想到,朱雀突破带来这么大的变化。
秦桑岂能不喜,今日称得上双喜临门,朱雀突破,剑阵也取得了远超预期的进展。
剑阵雏形已成,接下来只需逐步完善,远比预想中快得多。
并且,此次获得的领悟,对参悟后面的两座剑阵,也有极大的参照作用,即使他身边没有青龙圣兽和玄武圣兽,也会顺利许多。
“还不快谢谢本朱雀!”
朱雀自然也能感觉到变化,立刻在星海现出身形,在秦桑面前趾高气扬起来。
“做的不错,这次多亏了你,再接再厉。”
秦桑不吝夸赞,他巴不得每天都能有突破,让朱雀得意一下也无妨。
朱雀果然极为受用,兴致冲冲投身星海。
……
三元及第,纵观燕国历史,亦是屈指可数。
琼林宴上,状元公一时风头无两。
喧嚣总归要逐渐归于平淡。
就在举国上下议论新科状元是文曲星下凡的时候,正主却易容来到了玉腰湖畔的一个小茶楼中。
“师姐,我以后每次来这里,都要易容了,”玉朗满脸络腮胡,一股豪侠气质,伪装的惟妙惟肖。
不怕被人知道他和茶楼的关系,但会打扰小五清净,影响她入世。
“印州送来的衔湖春,状元公试一试,比不比得了皇上御赐的贡茶。”
小五亲自给玉朗泡了壶茶。
“师姐也笑我。”
玉朗故意抱怨,心里却非常高兴。
入世三年,师姐改变了许多,会开玩笑了。
玉朗想到一个有些不敬的形容,师姐身上多了分人气。
端茶细品,玉朗道了声好茶,接着道:“太子想举荐我进户部,不过,我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去翰林院。”
“据我观察,皇上虽年事已高,身体还算康健,不出意外,十年春秋还是有的。”
“皇上金口玉言,点我为状元,也是在隐晦表达对太子的态度。”
“我劝太子稍安勿躁,皇上重纲常,我方占据大义,当沉得住气,任尔东西南北风,吾自岿然不动!陶誊也赞同。”
玉朗絮絮叨叨,将他和太子、陶誊的密谋,以及对以后的规划,都毫无保留诉说出来。
小五坐在对面,用手托腮,认真做好倾听者。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
玉朗放下茶盏,自嘲道:“不怕师姐笑我,我有些紧张和忐忑,琼林宴上就感受到了名利场的厉害,和师姐说完话,轻松多了。”
他站起来,长舒一口气。
小五温声道:“以后常来。”
“嗯!”
玉朗重重点头,走出茶楼,如释重负。
……
“五年前,我断定皇上还有十年可活,险些以为自己看走眼,堕了师父的名头。上月皇上突发恶疾,宫里传出消息,说是不妙,都在做皇上驾崩的准备了,没想到今天皇上突然上早朝,气色红润,却是看不出大病初愈的样子。”
“这场病生的蹊跷,几皇子沉不住气,漏了些马脚。”
“二皇子比想象中沉稳些,但也被我们找到了蛛丝马迹,没想到他背后的牵扯如此之深,幸好提前发现了!”
“好在太子是听劝的,不过,也该让陶誊开始运作了。”
“哦,对了,夫子已经是一府主官了,但还是不愿意离开边关,也不允许我在朝中为他运作。”
雅间里只有师姐弟二人。
玉朗现出真容,他蓄了须,脸上已经没有青涩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久居高位的气度。
他微微闭目,靠着椅背。
只有在师姐这里,他敢完全放松。
……
又一年春。
雨水滴答,客人不多。
小五百无聊赖坐在柜台,抬头看到一個手持折扇的青衫文士走了进来,微微一笑:“来啦。”
“还是瞒不了师姐!”
玉朗垂头丧气。
他的易容术早已炉火纯青,可无论怎么伪装,在师姐面前都会被一眼识破,师姐明明没有修为,眼力依然毒辣。
“因为我们太熟悉了。”
小五取出一罐茶,“尝尝外面送来的新茶。”
他们没去二楼,在一楼找了个雅座,能看到湖景。
“师娘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师姐也要送一件贺礼吧?”玉朗道。
小五高兴问:“叫什么?”
“乳名叫戚儿,”玉朗扫过茶楼里的客人,忽然低笑了一声,偷偷指了指茶楼角落里的一个书生,“那位骆公子又来了。”
书生独身一人,面前摆满着茶水点心,却无心品尝,时不时瞄过来。
“我就说,骆公子肯定喜欢上师姐了,”玉朗嬉笑道。
以防麻烦,小五伪装出的容貌并不出色,甚至故意制造缺陷,但免不了有人慧眼识珠,被她独特的气质吸引。
“三天前,有人来替他说媒。”
小五回道,神情坦然,毫无羞涩扭捏之态。
“说媒?”
玉朗愕然,“师姐没答应?”
小五用你是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师姐你喜欢他吗?或者说,对他有一丝好感吗?”玉朗问。
“不喜欢,”小五毫不犹豫摇头道,“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但我看他和别人没什么不同,所以肯定不喜欢。”
“其实,师姐可以尝试一下,喜欢一个人,做一世夫妻,师父肯定允许,”玉朗斟酌着说道。
能喜欢上一个人,说明真的入世了。
做一世夫妻,陪同伴侣走完一生,再觅仙途,便不算亏待。伴侣有天分就更好了,可以结为修仙道侣。
不过,玉朗想起来,师姐的真身其实是一个几岁模样的小女孩儿,而且天性冷淡。
实难想象,师姐和别人结为夫妻,是怎样的情景。
“你要结亲?”小五反问。
玉朗点头,“拖不下去了,入世便要守人事的规矩。陶誊那家伙被强按进洞房,生了个儿子。我的府上,说媒的快把门槛踏破了,结识了一位姑娘,是礼部侍郎的女儿,样貌才学俱佳,但要请师父恩准。”
“你看上的姑娘,师父肯定喜欢,夫子会来吗?”
小五问。
秦桑肯定不会出席,只有陈真卿作为长辈出面。
“夫子心忧百姓,不过应该要回京述职了,我不信什么吉时,就等夫子到京的那一天,”玉朗说着,又瞥了眼骆公子,为他默哀。
……
“皇上比我预计的多活了一年,不过身体每况愈下,只能用药吊着,几位皇子早就开始运作了。这段时间,我分身乏术,不能过来,京中鱼龙混杂,局势必然混乱无比,师姐不如先歇业半年,应当能见分晓!”
玉朗沉声道,小五自封修为,变成凡人,便要被大势裹挟,顺势而为。
小五嗯了一声,正色道:“你要小心!”
这声叮嘱,不是为玉朗自身的安危。
事态不妙,他随时能够抽身,可他的志向,入世十一年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在我们引导之下,二皇子露出越来越多的破绽,唯一的变数就是皇上的遗诏!遗诏一出,二皇子再无翻盘的可能!倒要看看,他有没有逼宫的胆量!”
玉朗露出冷笑,又和小五说了几句话,匆匆离去。
太子东宫,皇子府邸,各司衙门,秦府、陶府……
京都乃至整个燕国都暗流涌动,紧锣密鼓筹备起来,无数目光聚焦在皇宫,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消息。
就在局势一触即发之际。
突然,一封急报入京。
看到急报,玉朗大惊失色。
大梁国悍然撕毁契约,边关兵乱!
第一千九百六十章 无怨
皇上病重。
各方势力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争夺大位上。
变数竟是从外部开始的。
‘啪!’
玉朗手掌一抖,茶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顾不得溅到身上的茶水,玉朗死死盯着急报上的几个名字。
漆府、慈真府、中宁府……
无一例外,都是鹿州的府城,此次大梁国袭击的重心便是鹿州!
而鹿州中宁府的府君,正是陈真卿,陈夫子!
人间不比修仙界,有传讯灵符和法术,战报是滞后的,大梁国入侵,几府几乎立刻就成了孤城,等消息送出来,再送达都城,已经是数天之后了,谁也不知道鹿州的官军能不能挡住这次偷袭,现在城里是什么情况!
燕国之中,和大梁国有交界的州共有四个。
四州之地,其中鹿州虽然几经战乱,但战略地位并不是最重要的。按照常理,大梁国入侵燕国,鹿州并非首选。
也正因如此,燕国部署在鹿州的兵力不是最多的。
太子终究不是皇上,插手兵权是大忌,玉朗暗中运作,最多给中宁府多调些守兵。
大梁国突袭鹿州,之前竟然没有丝毫征兆,玉朗靠近中枢,都没能看到相关的情报,可见此次袭击多么隐蔽。
猝不及防,鹿州能坚守多久?
中宁府能坚守多久?!
‘吱呀!’
一个身穿鹅黄锦装的女子推开房门,端着一个汤盅,走了进来。
女子容貌上佳,举止端庄,神情温柔,正是玉朗明媒正娶的夫人,礼部侍郎的千金,姓慕名云绾。
“夫君,把参汤喝了吧。”
慕云绾扫了眼地上的瓷片,将汤盅放下,柔声道。这时,她突然接触到玉朗的眼神,一颗心猛然揪了起来。
这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彷徨、无助、惊慌、恐惧……
朝堂之上,无论多么凶险,夫君始终胸有成竹,她从来没有在夫君身上看到过这种眼神。
“发生了什么事?”
慕云绾伸出柔荑,轻轻握住玉朗的手掌,试图用自己的温柔安抚夫君。
玉朗如梦方醒,“送信的人还在外面?”
慕云绾嗯了一声。
玉朗猛然站起来,飞快脱下官服,推开后窗,竟不从正门走,翻窗就要出去。
快要翻出去时,玉朗好像才想起来,扭头交代:“等陶誊来了,让他在书房等我,等我回来再去东宫!”
不动用灵力,玉朗也是货真价实的先天高手,一身轻功炉火纯青,他飞快留下一句话,灵猫一般,匆匆遁入黑暗之中。
慕云绾站在窗边,紧紧抓着窗棂,望着漆黑的夜色,满脸担忧。
……
玉腰湖畔。
青羊茶楼。
玉朗离开秦府,马不停蹄赶来,全程用轻功赶路。
急信摆在小五面前。
小五不像玉朗这般惊慌,沉默片刻道:“夫子不会走的。”
玉朗明白师姐的意思,似回答,又似宽慰自己,“中宁府是府城,即使被敌军围困,应该不会那么快被破城……”
不过,他们都明白,大梁国突然出兵犯边,肯定蓄谋已久,势必要一鼓作气,攫取最大的好处!
边境上,除了几大雄关,所谓的府城都是有水分的,其中还有在老城残骸上新建成的,城墙恐怕也就比一般的县城强一些。
玉朗语气艰涩,“夫子身上有护身符。”
“夫子不会走的!”
小五又重复了一句。
他们送给夫子的护身符,只是用来防范意外,抵御修仙者的法术,他们可以炼制更好的护身符,但鬼神不会允许。
一旦被万军围困、刀兵加身,护身符也护不了身。
况且,以陈真卿的脾性,定要和百姓共存亡!
“我去中宁府!”
小五点指在自己的眉心,灵光闪现,发出‘砰’的一声,一道复杂的符文浮现后又蓦然粉碎,犹如打破了一层封印,小五修为尽复!
下一刻,小五便原地消失。
‘哗啦啦……’
湖水荡漾,夜晚的水声格外清晰,传进青羊茶楼。
房间里没有点亮烛火。
小五走后,玉朗独自呆坐在黑暗之中,在这朝局风云变幻的紧要关头,却许久没有离开。
师姐前去中宁府救人,修仙者插手凡间,正是他之前最深恶痛绝的。
此刻,他却不能阻止,不敢阻止。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陈夫子赴死。
即使他清楚知道,如果陈夫子执意不走,要和中宁府共存亡,师姐肯定会出手逼退大梁国的大军。
人间的局势,无数人的命运,将因师姐一人而改变。
玉朗缓缓躬下身,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
有风吹进来。
旁边现出一道人影,正是石姓青年。
玉朗不仅没有阻止师姐救人,还做了两手准备,如果师姐无法解开封印,便请石大哥去一趟中宁府。
了解原委之后。
“还想不明白吗?呵呵,以后你就知道,这個世上,想不通的事情多着呢!”
石姓青年微叹一声,拍了拍玉朗的肩膀,“你该回去了!陈夫子如果死在战场,也算死得其所。你只要开口,我便替你杀尽大梁军,不过你此番入世也就毫无意义了。我想,陈夫子泉下有灵,更愿意看到,你能辅佐太子登基,壮大燕国,堂堂正正击败大梁国,为他报仇!”
……
官道上满是逃难的人群。
今天的夜色格外黑暗,百姓们筋疲力尽,有气无力向前挪动。只要有一丝力气,他们就不敢停下来,敌国的大军就在身后,他们只能逃,逃向内地。
小五飞在天上,目光在地面上巡视。
她进入鹿州,便循着通往中宁府的官道前行,如果陈真卿一家人从中宁府逃出来,肯定会走这条路。
这时,灵觉之中,终于出现了熟悉的气息,小五立刻降落下去。
大道边,一辆马车正缓慢前行着,马车看起来不算华贵,赶车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神凶狠,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马车之中坐着母女二人。
女儿依偎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母亲抱着女儿,脸色苍白,脸上有泪痕,身体随着马车颠簸而摆动,呆呆看着前面的黑暗,眼神没有焦点。
这对儿母女,正是陈真卿的夫人陈柳氏,和他们的女儿。
“师娘!”
陈柳氏没有注意到突然出现的小五,被叫声惊醒,目光转了转,方才回神。
马车里亮起一团微光。
认出小五,陈柳氏满脸惊讶,“小五,你怎么来了?”
“师娘,夫子没有和你们一起出城?”小五早有预感,但当真正面对,心情仍然无比沉重。
“他找到机会,送我们母女出城,但他自己不愿意走,誓要和城中的百姓共生死!”
陈柳氏紧紧抱住怀中的女儿,又忍不住流泪,语气之中充满悲伤,又有一丝坚强和自豪,“他做到了,践行了当年的誓言!”
小五沉默,望向中宁府方向。
当年,陈夫子在青羊观酒后明志,历历在目!
陈柳氏想起什么,伸手入怀,颤抖着取出一封书信。
一路逃难,历经艰难困苦,这封信却保存得极为完好,没有丝毫褶皱。
“这是真卿留给伱们的。”
小五接过来,将信打开,发现上面只有八个字——与民同死,死而无怨!
墨迹有些花了,显然是墨迹未干便仓促收了起来,但仍能从铁画银钩之中,感受到强大的信念和决绝。
“小五……”
陈柳氏犹豫着问道,“你们……是不是,并非寻常人?”
小五远在都城,突然出现在这里,即使骑最神骏的马,速度也不可能这么快。
在七排村时,他们夫妇就认定那位清风道长气度非凡,是一位隐士高人,教出来的两个徒弟也是人中龙凤。
只不过,陈柳氏不清楚到底多么不凡。
见小五点头承认,陈柳氏的眼神逐渐亮了起来,“你们能不能……”
“我这就去中宁府!”
小五在马车上留下一道禁制,便继续向中宁府飞去。
以她的修为,从这里到中宁府府城,瞬息便至,可她却将速度放的很慢,好像在犹豫,不敢靠近府城一般。
黑暗笼罩大地。
小五独自飞行着,速度已经降到和飞鸟差不多了,终于看到了中宁府府城。
犹记得,当年来的时候,中宁府休养生息多年,逐渐恢复元气,已有几分繁华迹象。现如今,府城之中,无数火把照亮夜空,同样照亮了城里的断壁残垣,以及尸山血海!
小五落在了城外山头上。
站在那里,默默望着府城。
她用力捏着夫子留下的那封信,纸是燕国上好的宣纸,被夜风一吹,哗啦啦作响,像一只上下翻飞的白蝶。
小五一动不动,犹如一尊雕塑。
城中,有夫子的气息,可是已经失去了生机。
她来晚了!
愤怒、悲痛、后悔、自责、哀伤……
小五分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种的情绪,太复杂了,比当年被孟玉苏背叛还要复杂,她不敢进城面对。
她现在该做什么?
复仇吗?
小五有些茫然,看着手中的八个字。
她可以轻易屠光所有大梁国的大军,可这又算什么?
这是人间两国相争,如果强行寻找凶手,上至国君、下到甲兵,所有人都能算凶手,但没有一个人和陈夫子有私仇。
而且,陈夫子有机会离开,自己放弃了,坦然赴死。
为国而死,为民而死,自言死而无怨!
‘哗啦啦啦……’
夜风更急了。
“师父,我该怎么做?”
小五呆呆看着深沉的夜空,终于动了,迈步向山下走去。她没有施展遁术,只是遮掩了行迹,一步一步走向城中。
城门被打烂了,大梁国的兵士没有修缮的意思,不准备在这里常驻。
大道两旁,尸体被拖到路边,堆在一起,血流成河。
小五踩着血路,向府衙走去。
城内异常喧闹,大梁兵将正在尸山血海里庆祝他们的胜利。
小五眼神空洞,仿佛没有听到这些声音,无意识地来到府衙前。
府衙的大门也被打烂了一扇,门口卫兵没有发现,一名女子和他们擦肩而过,走了进去。
府衙正堂。
现在摆起了一个大沙盘,整个鹿州的地形一览无余。
大殿里只有一个人,正是率领这一路大军的大梁国将军,举着烛火,仔细查看沙盘,专心推演战局。
突然,外面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有人在门外汇报,“启禀将军,那几具尸体的身份已经确定了。”
将军直起身,沉声道:“确定真的是中宁府府君,不是替身?”
门外回道:“正是真身!此人名叫陈真卿,在鹿州很有威望!左先生问,要不要将尸体带上,或者砍下脑袋,悬于营门,定能极大打击对手的士气!”
“陈真卿此人,本将军虽在大梁,亦有耳闻,此人爱民如子。之前围城出了疏漏,跑了不少达官贵人,此人为主官,竟留了下来,和士兵一起战死沙场,看来并非虚言!此等贤德之人,死后气节不消,岂容旁人侮辱!”
将军沉默片刻,沉声道:“入土为安,厚葬吧!”
“遵命!”
门外之人领命而去。
……
燕国鹿州中宁府府君,陈真卿之墓。
小五站在墓前,看着大梁国兵将为陈夫子立的墓。
她旁观了整个过程,直至那些士兵离去,方才现身。
凭吊良久,小五祭拜完陈夫子,紧紧捏着信纸的手指,逐渐松缓。
最终,她一丝不苟将信纸叠起来,小心翼翼收好,然后走出中宁府府城。
将陈夫子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也许是他最好的归宿。
小五找到师娘,施法将他们带回七排村,安顿下来。
她站在山脚下,望着山上的青羊观,迟疑着,最终没有上山,驾起一团白云飞走。
白云之上。
小五望着苍茫大地,眼神仍有些茫然无措,不知是对是错。
飞行也没有了方向。
甚至,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已经偏离了都城的方向,也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
忽然,小五眼珠动了动,木然看向远方,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
‘嗖!’
瞬间飞越重重山脉,小五出现在一座山坳上方。
片刻之后,山坳里突然跳出一道白影,扑进小五怀里,发出充满亲切和惊喜的叫声。
“嘤嘤……”
是一头白狐。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春节到。
祝书友们新年快乐,龙年大吉,翱翔九天!
我也请假三天,休息一下,好好陪一陪家人。
第一千九百六十一章 乱国
“嘤嘤……”
小五低头看着怀中的白狐。
她放出了自己的气息,白狐显然认出了她。
正是之前在雷霄宗旧址的那段时间,她豢养的那头小狐狸。
长达十五年,秦桑基本一直在闭关参悟雷坛,朱雀和雒候都有些怕她,平日里只有被灵阵放进山中的小兽和她作伴。
其中,陪伴她最久,也是最通人性的,正是小狐狸。
临别前,秦桑曾问她要不要带上小狐狸一起,但被那时的小五拒绝了,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
一人一狐对视。
小狐狸眼神之中充满惊喜,比之前显得更具有灵性了。
小五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
“唧唧!”
小狐狸叫了一声,眯起眼睛,一如既往,颇为惬意和受用的样子。
山风穿过林间,飒飒作响。
微风和煦,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风声就在耳畔。
仿佛回到了旧时光。
小五的神情渐渐变得柔和,环顾四周,略作感应,发现已经飞出了燕国而不自知,身下是一片陌生的土地。
接下来应该何去何从?
小五默然片刻,已然有了目标——燕国都城,玉腰湖畔,青羊茶楼。
至于她心中的疑问,暂时没有答案,但也不必焦躁,或许能够在以后的日子里找到机会,将所有疑惑解开。
白云悠悠。
小五乘云而行,怀中抱着白狐。
云端时不时响起一声狐鸣,似在诉说它这些年的经历。
回到青羊茶楼时,秦府的家奴正等在这里,立刻飞奔回府。
不多时,玉朗匆匆而来。
得知实情,玉朗最后一丝侥幸破灭。
夫子呕心沥血,一心为民,死后可能会魂蕴灵光,步入神道。
但在战场之上,除非死后立刻得到接引,脆弱的魂灵根本挡不住冲天的血气和煞气,要么被当场冲散,要么被侵染化为恶鬼。
小五将陈真卿留下的手书交给玉朗,短短八个字,玉朗看了很久,最后小心翼翼收起来,起身道:“师姐,我走了。”
“好,”小五起身相送,她将自己和白狐的修为封印,重新变回凡人。
走出茶馆,玉朗顿了顿,望着皇城的方向,沉声道:“我会让燕国的国力远胜大梁,堂堂正正在战场击败他们,祭奠夫子!”
急报入京,朝野震动。
与此同时,京城之内,各方势力也在蠢蠢欲动。
大梁发兵,时机如此巧合,不得不引人深思。
此时此刻,玉朗和太子一方已经察觉到了一些异样,风波将至,有些事情,可能近期就要见分晓了。
玉朗紧了紧袍服,深吸一口气,隐没于黑暗之中。
……
自那天起,青羊茶楼的茶客们就发现,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头慵懒的白狐,有时趴在老板娘膝上,有时趴在柜台上,陪伴在老板娘身边,整日懒洋洋的,对客人们的逗弄也懒得理会,投以鄙夷的目光。
茶客们却乐此不疲,只怪白狐灵性十足,惹人怜爱。
不过,茶客们很快便没有心思关注一头白狐了。
大梁入侵,边关告急的消息传进都城,引得人心惶惶。
短短时间,燕国便连失鹿州八府,大梁大军势如破竹,燕国守军一退再退,整个鹿州近乎沦陷,附近各州人人自危,频发急报求援,局势一日比一日恶劣。
……
“偏偏在这个时候,皇上病情加重,不事朝政,奏章递上去便杳无音信,被留中不发。”
百忙之中,玉朗回到茶楼,和以前一样,毫无保留向小五倾诉波云诡谲的局势,以及他的谋划。
“燕国内外交困,太子威望不足,诸位皇子各怀鬼胎,朝臣观望,朝堂之上,衮衮诸公争论不休,延误战机!”
玉朗轻叹,声音略带疲惫。
他乃是修仙者,精力充沛,身处权力旋涡的中心,竟也有力不从心之感。
……
“大梁国外,诸国也开始蠢蠢欲动……”
“终于决议调遣大军,可惜我不能亲自带兵东往!”
……
“找到蛛丝马迹了,不出所料,诸位皇子之中,必有人勾结大梁,里应外合!利用燕国内忧外患,窥视帝位!”
玉朗的语气多了几分冷酷。
“皇宫有变,陶誊所在的禁军被夜调进皇城,险些来不及送出消息。”
……
一个寻常的清晨。
都城街道上,突然多了许多甲兵,行色匆匆,穿梭于街道之间,甲胄摩擦的声音,在街道上哗啦啦作响。
普通的百姓都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迹象,封门闭户。
所有水面下的暗流,在这一天,突然爆发!
事后据传。
那一夜,皇城火光冲霄,彻夜不息。
都城内,各处都有火光亮起,喊杀声震天,被烧毁、踏平的府邸不计其数,许多人家一夜之间凭空消失。
都城城门紧闭,弩车齐备,对准城外。
不知何时,城外大兵压境,而兵士身上的甲胄制式,和城墙上的守军几乎一致。
大战一触即发。
同为燕国子民,彼此犹如寇仇。
……
翌日。
破晓时分。
混乱了一夜的都城,重归平静。
玉朗带着一身血腥,来到青羊茶楼。
在茶楼外,他脱掉身上的铠甲,跳入玉腰湖,洗去身上的血腥气,换一身上常服,又变成翩翩公子。
小五抱着小狐狸,从二楼走下来。
“成功了?”
“成功了!”
玉朗肯定道,神情并无兴奋之色,而是有几分如释重负之感。
他下山历世,游历一年,求学三年,考中状元后为官十一载,丝毫不敢松懈,步步为营,终于等到了今日!
他几乎习惯了世俗的生活,每次和师姐见面,才会忆起往事,提醒自己真正的身份和来历。
“可惜,被三皇子逃了出去,漏算了一点,他才是勾结大梁的主谋,二皇子被人利用却不自知,可悲可叹!”
玉朗抿了口茶,摇头轻叹。
“先皇英明,早有布置,皇上承袭大位比想象中顺利。也正因如此,三皇子见机不妙便果断撤退,麾下许多力量还有没有浮出水面,肯定不会死心。
“不过,皇上继承大统,名正言顺,天下归心,纵使三皇子妖言惑众,掀不起太大风浪,就怕他继续勾结大梁国,图谋不轨,被伤害的却是百姓。
“接下来燕国面临内忧外患,我和陶誊商议,准备一人留守国都,一人外出平叛。”
……
“不妥!”
御书房中,新皇断然否决。
“朕知爱卿文武双全,武艺不俗,但战场上刀剑无眼。爱卿应高居庙堂,运筹帷幄!率兵平叛,驱逐外敌,自有源国公等人。”
不出所料,三皇子逃出城不久,便在鹿州北部,同样和大梁国接壤的应州举起反旗,自立为帝,声称伪帝狼子野心,囚禁先皇,伪造诏书,得位不正。
除三皇子外,还有几位逃出去的皇子在各州响应,一时之间,倒也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声势,致使燕国人心纷乱。
巧合的是,大梁国在这时攻入应州,却突然停下攻势,按兵不动,不像敌人,反而像是在为三皇子状大声威。
朝会之后,陶誊和玉朗又被皇上召入御书房,商议平叛之事。
陶誊上前一步道:“下马为相,上马为帅,方为良臣!状元公乃文曲星下凡,在士林之间,威望罕有人及。天下人见到状元公在阵前现身,便知何为正统,何为乱国之妖孽,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必将轻松扫除叛军。”
“臣愿为皇上分忧,尽绵薄之力,”玉朗也道。
皇上踱了几步,轻叹,“秦爱卿务必小心!两位爱卿乃国之栋梁,朕之双翼,折损一人,都是燕国的损失,朕的损失!”
说着,皇上拿起书案上一卷锦帛,道:“陈府君以身殉国,朕一直谨记在心,决定拟旨追封其为忠义侯,世袭罔替,两位爱卿意下如何?”
二人大喜,“谢陛下!”
……
帅帐之中。
玉朗身着盔甲,端坐如钟,查看面前一封封密报和书信。
帐下站有几人,均是身强力壮,精明能干之辈。
其中一人愤慨道:“劝降信已经投入城中,被叛军守将当场烧毁,且敢公然羞辱我等!此人负隅顽抗,不知死活,何时攻城,请将军示下!”
玉朗听着属下汇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没有直接去应州,皇上命他去别处平叛。
其他地方不比应州,有大梁国为强援,只有被裹挟的府兵,和仓促聚集起来的青壮,兵甲尚且不全。
他率禁军前来,大军所到之处,本该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敌军守将望风而降。
事实却和想象中有很大出入。
他亲率一路大军,攻打前方的佑杨府,另有两名副将各率一路,三路大军齐头并进,竟都遭到了顽强的抵抗。
起兵造反,乃是夷族的大罪!
现在开城投降,可以既往不咎,不料三座城的守军都悍不畏死。
他们追随的皇子根本不可能抵挡禁军的攻势,除非三皇子率军从应州赶来增援,否则必败无疑。
忽然间,玉朗心中微微一动。
换做凡人,可能想不到,但他本身就是一位下山历世的修仙者,遇到这种明显不合常理之事,不由得深想一层。
究竟什么力量,让叛军连杀头都不怕?
联想到陶誊和自己。
燕国都城隍能放他们入世,会不会放进来其他修仙者,和他们一样伪装成凡人?当时玉朗就感觉,都城隍太过随意了。
有都城隍赠送的玉佩,除非自己愿意暴露,连石大哥都看不出他们是修仙者还是凡人。
争夺皇位之时,玉朗没有发现明显是修仙者的官兵。
想来,在皇城之内,都城隍脚下,无人敢于造次。
离开都城,世俗的手段行不通,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唯恐天下不乱吗?
玉朗皱眉,可惜师姐自封修为,石大哥声称遇到瓶颈,必须闭关一段时间。
否则,叛军之中,如果有人泄露了修仙者的身份,一探便知。
“启禀将军,应州密报,伪帝声势突然减弱,选择结城固守。在我燕国境内的大梁军,也变得犹疑不决起来,大梁国不仅没有加派兵力,似有暗中抽兵回国的迹象,好像国内出了什么变故……”
又有一封密信送来。
玉朗望着案上的书信。
此事本在预料之中。
大梁国国君比燕国先皇年纪还要大几岁,也该到龙驭宾天的时候了,必然要上演争夺皇位的戏码。
皇上正想着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玉朗之前还在感叹,大梁国国君老谋深算,先下手为强,派一路大军搅乱燕国,大梁国可以专心解决内忧,免得被燕国趁虚而入。
突如其来的念头,令玉朗越想越多,最后险些惊出一身冷汗。
这场牵动两国的夺嫡之争,真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吗?
到底暗中有多少修仙者参与,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像自己和陶誊一样,施展抱负,抑或游戏红尘,抑或另有图谋?
燕国鬼神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陶誊的师父,他一直没有机会拜访,是什么来头?
玉朗莫名感觉有些焦躁,扶案而起,在帐中来回踱步。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手,将他,将陶誊,将皇上、王公百官、黎民百姓,整個燕国攥在手中!
玉朗下意识张了张口。
天上总有一团阴云,就像军帐的顶蓬,一直向下压,越来越低,令他喘不过气来。
这团阴云,就是修仙界!
……
世俗纷乱。
修仙界亦不平静。
燕国西南,山险沟深。
深山老林之中,雾气缭绕,犹如白云将山峰笼罩,一望无际,每天直到午时方散,下午又重新聚拢起来。
雾霭之间,有几道身影不疾不徐飞行着。
他们脚下是一个竹叶状的法宝,法宝散发淡淡青光,笼罩着他们,飞行时一丝一毫的波动都不会泄露。
尽管有法宝护体,他们飞行的高度依然很低,几乎紧贴着山林。
站在法宝最前方,操纵法宝之人,正是银家家主银鹤骞。
他身后的也都是银家高手,银巧儿修为不足,此次并未前来,但她的姑姑念悔位列其中。
这几天喝迷糊了,早上突然惊醒,赶紧爬起来写的。
第一千九百六十二章 天脉宗
白雾流淌。
银家众人乘法宝走走停停,银鹤骞的目光到处逡巡,似乎正在林中寻找着什么。
立在他左右的两人一男一女,鹤发童颜,分别手持一个罗盘状法宝,平托在掌中,正在用真元催动。
法宝中心,有一个圆镜状的部位,散发出淡淡微光,映照出二人的五官。
其他人也都祭出各自趁手的法宝,满脸戒备。
念悔独自站在最后,神情、气质一如既往冷淡,显得和众人格格不入。
事实上,整个银家,只有银巧儿能和她说得上话。平日里,念悔常年闭关,许多银家后辈都不知道家族里还有这号人物。
银鹤骞双眼散发着银色玄光,扫视一圈,沉声问道:“二位长老,元辉双盘可有反应,可曾发现什么了?”
二人闭目不言,专心催动元辉双盘,一炷香后才缓缓开口。
“启禀家主,这里的山川地脉走向,有些脉络可寻,确实和典籍记载中存在几分契合之处。岁月流变,山川更易,究竟是不是上古天脉宗,还有待考证。不过,此地如果是天脉宗旧址,天脉宗的脉玄塔定然就在那里!”
银鹤骞左侧的白发男子,抬手指向斜前方,女子点头附和。
“据传脉玄塔乃天脉宗重宝,能够关乎天脉宗兴衰,却不知是一件怎样的宝物,有这么大威能。”
银鹤骞操纵法宝,向白发男子指向的方向飞去,口中感慨道。
“必是一件至宝!得到此宝,家主如虎添翼,银家定当大兴!”
“不错,我还记得,几十年前,两声雷响震动燕国,再无后续。那时候,天脉宗即将出世的消息,就已悄悄在修仙界流传,百里氏、古羊山和衡玉门都派人寻找多年,一无所获,没想到被查到了蛛丝马迹。如若被我们捷足先登,正是银家气运鼎盛的明证!”
……
身旁几人连连附和。
银鹤骞并无得意之色,微微摇头,冷静道:“此时言之尚早,等二位长老找到确切的证据,再高兴不迟。”
说话间,他们飞越数十条山脉。
“等等!”
白发男子突然叫停众人,手中法宝闪耀,中间的镜面映照出一片山川,正是众人周围的景象,犹如在上空俯瞰大地。
仔细观察便能发现,附近的地形颇为奇特。
这里的山川看起来没有特别之处,当放大视野,给人的感觉却要比周围的山峰矮上一些,仿佛大地整体下陷了一截。
寻常之时,或许不会有人注意这点儿差别,但结合银家之前打探到的消息,此地定有蹊跷!
“有古怪!”
银鹤骞催动神识,扫过这片区域,发现这里有许多山洞。
山洞明显比别处密集,分布非常凌乱,摸不着规律,有的在山上,有的在谷地,但有一个共同点,都通往地底。
地面之上,并无异常,没有任何和‘塔’有关的遗迹,寻找脉玄塔,可能要进入山洞,到地下搜寻。
不过,这么多洞口,究竟要从哪一個进去?
遗迹里,说不定有天脉宗残留的阵法禁制,在里面横冲直撞,只会为自己引来更多麻烦。
“为二位长老护法!”
银鹤骞低喝一声,众人立时分散,将二位长老保护在中间,并联手施法,遮掩异象。
二人面对面盘坐,举起各自手中的罗盘,底部相对,合二为一。
片刻之后,二人喷出一口鲜血,鲜血没入元辉双盘,渗进镜面映照出的景象,里面似乎真的有一个空间,鲜血流淌进去,变成一条条血蚯蚓,分别钻进一个个山洞之中。
只见元辉双盘在二人手中震颤,不一会儿,突然喷薄出一团血光,染红其中一片区域,大致圈进去二十几个山洞。
众人齐刷刷望向在现实对应的区域。
“家主,我们尽力了,真正的入口可能在这一带,”白发男子满脸疲惫道。
“有劳两位长老!留两人为长老护法,你们随我来!”
银鹤骞飞纵到那片区域上方,没有看出端倪,择取一个山洞,遁入地下,其他人紧随其后。
沿山洞下行,地形逐渐收窄,行进一段距离后又陡然开阔,蜘蛛网般分散开去。
起初,众人尝试用神识探查,没发现异常,但随着持续深入,便感觉神识受到莫名的压制,连元婴修为的银鹤骞都无法幸免。
“此地定是天脉宗遗址!”
有人惊喜道。
“稍安勿躁!”
银鹤骞呵斥了一声,看向后方的念悔,“四妹,有什么发现?”
念悔环视一周,从袖中取出一只玉蝉,在蝉翼上轻轻摩挲,玉蝉竟复活过来,蝉翼震动,发出低低的嗡鸣。
无形的声波扩散,持续了一个时辰,合拢蝉翼,落入念悔手心。
“不是这里。”
念悔平静道。
众人脸上的喜色不由得收敛起来,但没人发出质疑,都深知九音蝉这件法宝的厉害,念悔也不可能说谎。
“出去!”
银鹤骞果断退出地面,选取另一个山洞,继续下潜。
接下来便是一次次重复之前的故事,终于在潜入第十一个山洞的时候,念悔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那里!”
念悔玉手指向其中一条甬道,并先行飞掠进去。
山洞深不见底,他们飞遁多时也没有抵达尽头,但洞中的异常越来越多。
“前面又有一座石池!”
一名银家族人传音提醒,语气有些紧张。
念悔和银鹤骞在石池边停了下来。
只见甬道一侧,墙壁凹了进去,形成一个深坑,四四方方,墙壁都是坚硬的石头。
在别的山洞,也见到过类似的石池。
石池里面没有水,四壁上刻满了意义不明的壁画,壁画线条凌乱,用刀片直接在石头上刻画而成,难以用言语描述,古朴而奇特。
粗糙的壁画,却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令人不愿移开视线。
看得久了,修为最低的两人,竟然一阵头晕目眩,险些真元紊乱。其他人越揣摩,也越感觉诡异,心生寒意。
众人跟着停下来,有几人刻意移开目光,不敢直视壁画。
好在念悔没有停留太久,继续向前。
众人越走越深,见到的石池越来越多,诡异的气氛也越来越浓。
就在银家人逐渐深入地下的时候,也有别人从其他的方向进入了这片区域,而且不只一股势力。
某条甬道之中,一行四人正在默默前进,领头的是一名看起来四十岁的男子,颌下留着一缕山羊胡,眼神明亮摄人,显得精明能干。
这群人是燕国附近一个赫赫有名的修仙世家,复姓百里,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家族,依附于修仙门派。
小家族却有大气运,历代家主皆雄才大略,励精图治,率领百里氏逐步壮大,如今家族之中已有三名元婴老祖,在燕国附近,都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大势力!
此人正是三位老祖之一,名曰百里晴空。
“走了这么远还没到尽头。在燕国附近,除了天脉宗,应该没有这么宏大的遗迹了吧?没想到沉寂许多年,还能出世。”
说话的是一个手持折扇的青年,不同于旁人,他的神情颇为轻松随意,欣赏这里的风景。
“三叔,我们四个人,不知要多长时间才能找到遗迹核心,要不要符信回家里?”
百里晴空淡淡道:“先不必惊动家主和大长老。”
“是!”
青年知趣闭嘴。
另两人更不敢多说什么,默默在漆黑的地底前行。
在别处,也有类似的景象。
他们因为各种原因,恰巧在同一个时间,齐聚这片遗迹,各方的实力参差不齐,并不知道周围还有这么多竞争者。
……
“第十三座石池。”
青年数着路上遇到了石池,在脑海中拼凑壁画的内容。
每一幅壁画之间,内容存在差别,集齐所有石池,或许能够发现其他玄机,但仅凭他们四人,不知多久才能将整个遗迹探索一遍。
正当青年全神贯注拼接壁画的时候,陡然被一下震动惊醒,抬头便见百里晴空身上诞生一股炎热之风,迎面吹了过来。
心知此风乃是三叔的成名遁法,青年放弃抵抗,任由这股风裹着他飞离地面。
‘轰隆隆!’
‘咔嚓!’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中,甬道的墙壁纷纷开裂,无数的裂缝从前方蔓延过来。
震动越来越猛烈,仿佛地面即将塌陷。
危急之下,百里晴空眼中精光爆闪,竟不退反进,赤色的炎火环绕周身,速度暴增!
……
与此同时,地底深处。
银家人正围绕在一座石池的周围。
这座石池比别的石池大十几倍,此地便是地洞的尽头,前方无路,在石池的后方,竖立着一面巨大的石壁。
石壁高数十丈,上面刻画着更庞大和复杂的壁画。
银鹤骞和念悔一左一右,悬浮在石壁前方,二人均伸出双手,紧贴着石壁,好似在用力推开两扇门。
银家人在后方摆开阵法,全力施法,一波接着一波的蓝光,如水浪一般涌向石壁,为二人助力。
‘轰隆隆!’
当石壁后方出现第一下震动,壁画的中间赫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但不等银家人露出喜色,异变发生了。
‘轰!’
石壁后方,一股恐怖的力量突然爆发,石壁立即崩裂出无数裂纹,大小不一的石块滚落下来。
石壁行将崩塌,震动远未结束,裂缝持续扩张,地洞瞬间变得破败不开。
“不好!”
一名银家族人发出惊叫。
银鹤骞的脸色阴沉如水,异变发生的太快了,来不及反应,而且根本无法阻止。
如果震动只局限于地底,或许能够拖延一段时间,万一整座遗迹崩溃,只怕立刻便会被其他修仙者发现。
很快,燕国周围的宗门势力,都要来分一杯羹!
“变……”
银鹤骞正要下令,忽然感觉到,在混乱之中,一股强大的气息正飞速逼近,心中顿时一紧。
很显然,发现这片遗迹的不只有银家。
局势比预想的还要糟糕,这么快就将对手引来了!
情急之中,银鹤骞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念悔神情有些异样。
她双眸泛起细微的波澜,眼神中带有意外和不解,渐渐地,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苦涩。
“变阵!”
银鹤骞大喝。
银家人慌而不乱,立刻改变阵法,双掌向前平推,一枚枚蓝色的水钻在众人身前成型,狂射向石壁。
本就残破的石壁,遭此重击,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崩塌。
烟尘后方,露出一座古朴的石殿。
石殿的墙壁上刻满了壁画,竟然没有地面,犹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大井,通往未知。
隐约间,能够看到,在极深处有几团淡淡微光,像是宝物散发的宝光。
银鹤骞从乱石中飞出来,看到殿内的景象,身影一晃,当即便要坠下去,身后却蓦然传来霹雳声。
‘咔嚓!’
一道红光直奔银鹤骞后心,同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银家主,许久不见,何不停下一叙,为何急于离开?”
银鹤骞背后浮现出一团蓝光。
两种光芒一接触,立刻纠缠在了一起。
银鹤骞没有受伤,但在猛烈的冲击之下,身体不由一歪,强行站稳,压下心中的怒火,厉声喝道:“百里晴空!”
……
地底更深处。
不为人知的地方。
漆黑里的空间里,死寂无声,一道人影盘坐在冰冷的石头上。
震动传进来,此人缓缓睁开双目,射出凌厉的目光,竟是石姓青年。
他仰起头,隔着大地,似也能看到上面的景象。
他‘看’到了百里家族的三人,以及百里晴空。
“百里!”
石姓青年念着这两个字,语气带有刻骨的寒意。
百里氏,当年屠杀沙家满门的主谋。
曾经的沙家乃名门望族,直系子孙却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忍辱负重,直至今日!
百里氏如今能有三位元婴老祖,正是因为他们踩着沙家尸体,喝着沙家的血。
除了百里氏,还有被吸引来的其他势力的修士,这些势力,或多或少也曾对沙家有过落井下石的举动。
这几天在老家,天天懵懵的,更新没法稳定,回去就能恢复正常。
前面的还不起了,后面的会还,先记下一章。
第一千九百六十三章 复仇
沙,水中散石也。
堂堂沙家后人,却如丧家之犬,苟且偷生,至今不敢以真名示人。
石姓……
确切地说是沙姓青年,‘目光’从百里晴空身上移开,‘看’向一众银家人,以及念悔!
这里面,唯一没有对沙家落井下石的,或许只有银家了。
但他和银家,以及当年的银家四小姐,如今的念悔,却有极深的渊源!
只不过,对于银家众人,沙姓青年并未另眼相待。此刻,所有人,包括念悔,都是他手中的棋子!
沙姓青年目光一闪,一晃不见踪影。
地底甬道如同罗网,震动不断,混乱异常,沙姓青年却丝毫不受影响,悄无声息在这里飞驰。
很快,他进入一条甬道,前方传来阵阵道术碰撞的波动,和怒骂、呼喝的声音。
在甬道的尽头,两拨人马突然相遇,毫无防备便撞到了一起。
两方分别是寒灸谷和鹦鹉山尤家的修士。
异变突发,所有人心神紧绷,下意识做出自保的举动,几乎立刻便动起手来。
寒灸谷和鹦鹉山之间本就有仇,看清对方的身份,不仅没有停手,反而怒喝连连,并顺势向对方猛攻起来。
寒灸谷修士,人人擅使一手寒冰玄针。
一齐出手,几百上千枚寒冰玄针向敌人齐射,针尾拖曳着蓝色的寒气,犹如汹涌的冰焰,场面蔚为壮观。
相较于寒炙谷,尤家修士人数稍劣。
鹦鹉山尤家精通灵阵之道,但狭窄的地形对他们非常不利,而且阵型被异变打乱了,来不及重整,刚一交手便落下风。
“杀了他们!勿使一人走脱!”
寒灸谷一方,有人兴奋大喊。
机会难得,在这里将这群尤家修士全部斩杀,也没人知道是他们下的手。
如果尤家知道天脉宗的秘密,更要将他们留下来!
寒灸谷的攻势陡然暴增,凶狠无比,尤家修士进退两难,很快便陷入窘迫的境地。
这正是沙姓青年想要看到的。
他遁入暗处,冷眼旁观,仿佛一条择人欲噬的毒蛇。
在遗迹的其他地方,类似情形正不断上演。
有的在之前,彼此就有仇怨,有的是遇到天脉宗宝物、发生争抢,也有一言不合便斗起法来。
在阴暗地底,杀戮无处不在。
这其中,最激烈的一处,当属银家所在的地方。
银鹤骞和百里晴空早已战成一团。
两位元婴修士斗法,四散而出的余波就令旁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银家和百里氏其他人,只能在旁边开辟战场。
按照常理,百里氏只有三个人,是挡不住银家人的,但双方交手不久,又有其他势力陆续赶到。
最先引发异变,并且实力最强的银家,立刻成为了众矢之的,陷入围攻之中。
银鹤骞和百里晴空纠缠在一起,无法脱身。
所有人银家人齐聚在念悔身边,协力抵御外敌,可本该是主心骨的念悔,却有些神情恍惚,导致银家一方险象环生。
“念悔!”
一名银家长老大喊,满脸焦急。
念悔空洞的双眼终于泛起波动,如梦方醒。
她心中的苦涩却越来越浓。
视线转动,扫过四周,又看向井底,念悔试图寻找,想要找到那个人,那道熟悉又陌生的人影,却一无所获。
瞥见百里晴空,念悔的目光停顿了片刻。
沙家、百里氏……
她想到了当年,银家上下眼睁睁看着百里氏将沙家覆灭,选择袖手旁观,其中包括她。
尽管,那时候,她是被家族禁足的。
可念悔无法说服自己,不敢想象,他在那时候是何等的绝望。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陪伴在他身边都没有做到。
所有的海誓山盟,全部成了笑话。
往事的那一幕幕,却如同梦魇,一直困扰着她,纠缠着她,长夜无眠,直至今日。
念悔本以为,这一次对方只是利用银家的力量打开天脉宗遗迹,获得天脉宗传承,心甘情愿配合对方,也算为自己赎罪。
当看到百里晴空,念悔终于明白了。
果然,对方不会这么容易原谅她。
此时此刻,暗处似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她,仿佛在逼问:这一次,你会怎么做?
“你正在看着我吗?”
念悔嘴唇动了动,发出无声的询问,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一刻,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做出了某种选择,传音给周围的族人。
银家族人同意了念悔的提议。
那名银家长老提醒道:“也好,免得夜长梦多!念悔务必小心百里晴空,那厮有几门诡秘的手段,阴毒至极!”
银家人暗中催动道术。
下一刻,银家阵型大变,所有人都取出一模一样的令牌。
令牌是木质的,天然形成的树纹像一株真正的树,镶嵌在上面,惟妙惟肖。
‘嗖!’
令牌脱手而出,尽数腾空。
下一刻,浓郁的绿芒爆发出来,散发出清新的气息,将地底的沉闷和泥土气息一扫而空。
绿芒将战场的所有人笼罩在里面,两位元婴修士除外。
不等敌人反应过来,头顶便凭空长出根须,接着幻化出一株株大树,枝繁叶茂,凝实无比,如同真实存在的。
这些大树扎根在众人的头顶,微微摇曳。
这一刻,所有人都感觉一股惊人的压力降临在身上,这股重压无法躲避,而且带有缠绕困锁的力量。
几乎所有敌人的身体都僵硬了片刻,甚至连真元都有刹那不畅之感。
“定山神树!”
有人惊叫,道破这门神通,但为时已晚。
包括百里氏三人在内,凶猛的攻势出现了片刻的凝滞,产生了空当,银家因此获得喘息之机。
念悔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当下毫不迟疑,右脚重重在虚空一踏,脚下青光爆发,生出十几条翠绿的长藤。
长藤纤细,却坚韧异常,冲敌人狠狠甩去,犹如一条条钢鞭,带起刺耳的破空声,令人闻之色变。
借助长藤之威,念悔从包围之中破开缝隙,成功冲出包围圈,然后以青藤裹身,蓦然急坠。
‘噗!’
‘砰!砰!砰!’
顷刻之间,数道攻击紧随而至,均被青藤挡住。
青藤破碎,里面的念悔气息凌乱,但没有明显的伤势。
“尔敢!”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怒喝。
念悔只觉被一股无比炽热的气息逼近,犹如岩浆倒灌下来,青藤碎片当场便化为灰烬,她的头发都卷曲了起来。
但念悔毫无惧意,下坠之势不减反增。
一旁的战场上。
在念悔动身的同时,银鹤骞便施展出蓄势已久的神通,袖口射出一道灰光,灰光在半空化作一道刀芒,对准百里晴空脑袋,凌空纵劈!
不料,百里晴空更加了得,面对刀芒,毫无躲闪之意,胸前金光闪烁,飞出一条金色的项链,吊坠则是一块赤红的晶石。
‘啪!’
晶石破碎。
立刻便传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隐约间,一头巨龟幻化出来,巨龟通体由火焰组成,龟壳部位的颜色深邃异常,火焰竟给人一种厚重之感。
巨龟现形,便将百里晴空彻底挡在了身下。
‘噗!’
刀芒劈在巨龟身上,激起滔天火浪,巨龟险些被一分为二,刀芒的声势却也因此大为受挫,不足以继续威胁百里晴空。
百里晴空对巨龟极为自信,浑然不理会刀芒!
银鹤骞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松就挡住这一刀,心中大叫不好,一旦百里晴空对念悔下杀手,念悔的处境将极度危险!
“小心!”
银鹤骞大叫,用力一抖袖口,射出一张大网,凌空罩向百里晴空,意图补救。
百里晴空发出不屑的冷哼,猛然向前一扑,和大网擦肩而过,同时腰间飞出一道赤虹,立刻将周围化为一片火海。
念悔被火海包围,奋力挣扎,眼神之中充满惊恐。
百里晴空看着念悔,目露杀机,弹指射出一根赤红尖锥。
尖锥由凝实到极致的火焰组成,凌厉无比,速度如电,眨眼便要射中念悔要害。
就在这时,念悔脸上的惊慌突然消失,面对尖锥,不闪不避,右手摊开,掌心有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绿色圆珠。
“乙木擎天雷!”
银鹤骞瞳孔猛然一缩。
乙木擎天雷,乃是银家至宝,只有修炼银家根本功法,且造诣极高,才有能力炼制,而且需要耗费炼制者极大的精力和时间,轻易不会去做。
念悔这一枚,是上代家主,也就是他们的父亲,送给她防身的,算是一种弥补。
看到念悔取出乙木擎天雷,银鹤骞不喜反惊。
乙木擎天雷威力奇大,但如果由炼制者之外的人催动,同样会产生反噬,对催动之人造成极大的伤害。
这时候祭出乙木擎天雷,未必能重伤百里晴空,自己却和送死无异。
“不要!四妹快躲!”银鹤骞暴喝。
念悔却充耳不闻,手托乙木擎天雷,体内真元疯狂涌入,绿珠的表面立刻浮现出一道道绿色闪电。
无声无息间,绿珠爆开。
整个空间遍布绿光,所有人身上都套了一层绿甲。
然后,才有刺耳的雷暴声传出来。
地底惊雷,连大地的震动都盖压下去。
火焰尖锥也被乙木擎天雷引爆,雷光混杂着赤火,距离念悔近在咫尺,瞬间将其淹没。
最后一刻,念悔依旧没有丝毫惧怕和后悔。
“这样,可以了吗?”
念悔在心中问询,脸上浮现一抹解脱之意。
地底某处。
沙姓青年‘望’着这里,在念悔引爆乙木擎天雷的瞬间,有些犹豫,但最终压了下去,没有去阻止。
当念悔消失在雷光和火光之间的同时,沙姓青年手指动了动,神情中似有一丝后悔,幽幽一叹。
在青羊观见到念悔,他便识破了念悔的心态,并决定利用她复仇。
但当真正做到的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可以为了复仇不惜一切,但本性仍然做不到彻底的冷漠。
“百里晴空,我必杀你!”
银鹤骞怒吼,不顾乙木擎天雷的余波,疯狂向前冲,全身冒着绿光,整個人化作一族古树,狠狠撞过去。
‘轰!’
百里晴空正在竭力抵御乙木擎天雷,顿觉被一股巨大的冲击轰击在身上,胸口剧痛,霎时间脸色苍白如纸。
“噗!”
百里晴空口喷鲜血,靠着身上的宝甲,卸掉巨力,身体一阵扭曲,侧飞出去。
银鹤骞放弃追杀百里晴空,伸手向雷光的中心虚抓,救出一具软绵绵的身体。
念悔身上的法衣遭到严重损坏,混乱的雷力和火焰之力在体内横冲直撞,大肆破坏,双目紧闭,似乎已经陨落。
略作感应,银鹤骞眼里射出惊喜之芒。
念悔还有一息尚存!
可能是乙木擎天雷挡住了火焰尖锥的力量,为念悔做了缓冲,幸免遇难。
但念悔体内的情况也非常不妙,他可以帮念悔收拢雷力,但火焰尖锥的力量非常诡异,没那么容易压制。
银鹤骞揽住念悔,连连虚点,心中突然警兆大起,树影离体射出,挡住百里晴空的偷袭。
百里晴空抹去嘴角的鲜血,受伤之后,神情不像之间轻松,面对银鹤骞杀人般的目光暗暗警惕,瞥了一眼念悔,冷笑道:“这位就是那位深居简出的银家四小姐吧?敢让老夫的火毒入体,银家主不亲自为她清除火毒,只怕不出百息,就要香消玉殒了。”
“好!好!好!银某今天领教了兄台的手段,定当铭记于心!”
银鹤骞咬牙切齿,大叫三声好。
就在这时,井底之下,突然传来一记更猛烈的震动,几团灵光闪烁不定,有什么禁制被他们斗法触动了,瞬间生成一团风暴,冲出井底。
风暴的力量异常惊人,众人一时之间竟无法立足,当场被吹散。
见此情景,银鹤骞虽然知道可能是天脉宗的宝物要出世了,终究还是要以救人为重,怀抱念悔向后退。
百里晴空正要趁机尽快收取宝物,查探片刻,催动法宝护身,遁入风暴深处。
……
这时候,别处的厮杀还没有停止,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很少有人留意到,死伤留下鲜血,会渗入地面,流淌进石池,染红一幅幅壁画。
第一千九百六十四章 开脉
风暴愈演愈烈。
百里晴空周围,混乱的力量无处不在。
这些还不足以威胁他的性命。
但在下坠一段距离后,百里晴空突然心生警兆,右手平举在胸前,揭开一面巴掌大小的铜盘。
铜盘表面光可鉴人,映照出前方的景象,能够清楚看到一道道乱流。
百里晴空神情凝重,却是从乱流中看到了一道诡异的人形阴影,动如鬼魅,瞬间消失。
‘刷!’
百里晴空凌空点出一指。
蓦然间,他指尖前方响起刺耳的利啸,一道人影陡现,冲着百里晴空嘶吼,声音充满疯狂和血腥的意味。
看清人影的模样,百里晴空的眉头不禁皱起。
对方五官扭曲,四肢细长,比鬼魂更诡异,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魔物。这种魔物没有理智,无法交流,攻击面前的一切活物。
百里晴空看穿魔物的本质,铜镜脱手而出,在魔物头顶转了一圈,留下赤色的轨迹。
就像一条火绳,猛然收紧,套在魔物的脖子上,赤火焚烧它的身躯。
出乎意料,魔物没有当场被烧死,七窍喷出一股股黑雾,和赤火接触,反将赤火染成了黑红色。
“嗯?”
见此情景,百里晴空意识到这种魔物不简单,只是不知道下面有多少。
如果魔物成群结队,却是不小的麻烦。
魔物不会无缘无故诞生,出现在这里,很可能是在守护什么东西。
这也侧面说明,他们很可能找到了天脉宗遗迹的核心!
沉吟片刻,百里晴空使了个印诀,赤火暴涨,将魔物围困,但没有将之斩杀。
留下魔物,正好帮他阻挡后来者。
果然不出所料,随着他持续深入,魔物开始三三两两出现。
百里晴空手段迭出,避免和魔物缠斗,以最快速度下潜。
同样的时间。
黑暗的地底,一条条性命被无情收割着。
沙姓青年将手指从一名修士眉心移开,漠然看着修士尸体的血液被大地吸干,向远处望了一眼,遁入地底。
随着时间推移,石池壁画吸收越来越多的鲜血,散发妖异的血红之芒。
一幅幅壁画散落在遗迹的各个角落,彼此之间存在无形的联系,所有壁画勾连在一起,形成一个覆盖整座遗迹的巨型阵图。
阵图的阵眼,便是那座深不见底的古井。
百里晴空不断下探,说不清自己究竟来到了多深的地方。
终于,他感知到下方传来阵阵寒意,出现不同寻常的波动。
身影微微一顿,百里晴空向上看了一眼,催动铜镜,环绕自身飞行,小心向下。
令人意外的是,他很顺利便穿过这片区域寒冷的区域。
仿佛穿过了一层屏障,当周围温度回归正常的同时,所有的喧嚣也被阻隔在外。
百里晴空进入了一个漆黑的空间,这里没有任何声音,安静地令人心神不宁。
更怪异的是,之前吸引他们的那些光团,全都不见了。
身处空荡荡的地底,百里晴空不由想起之前遭遇的种种诡异,尽管他拥有元婴修为,也莫名感到不安。
‘唰!’
一丝细微的风声,在这里异常刺耳。
“什么人!”
百里晴空神色微变,明明神识刚刚扫过那里。
他毫不犹豫,鼓动神识,以蛮横的姿态,横扫而出。
对方却根本没有隐藏的意思,从黑暗中走出来。
微弱的光照亮空间,显现出一人,正是沙姓青年。
“百里氏三位元婴老祖之一,百里晴空,失敬!失敬!”
“你是谁?”
百里晴空接触到沙姓青年的目光,感觉很不舒服,对方的眼神太冷漠了,像在看一個死人。
来者不善!
不过,区区金丹修士,能有多大神通,敢如此猖狂?
百里晴空一眼就看穿了沙姓青年的修为。
堂堂元婴老祖,即使受伤,也不是金丹修士能够威胁的。
可不知为何,他心中渐渐泛起不安,且越来越浓。
百里晴空凝神感应,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气息。
“果然贵人多忘事,道友已经认不出在下了。不过,百里一族,在两百年前的馈赠,在下一直铭记于心!”
沙姓青年的语气冷冽如冰。
“两百年前?”
百里晴空终于想起来一件事,死死盯着沙姓青年,越看越觉得对方的五官有种熟悉之感。
旋即面色微变,脱口而出,“你是那个失踪的沙家孽种!”
“孽种……”
沙姓青年突然大笑,笑中有仇恨,还有苦涩。
百里晴空的话证实了一件事,当年只有他一人逃了出来,他是最后一个沙家血脉!
“斩草不除根,果然遗祸无穷!”
百里晴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很显然,这里是一个陷阱。
银家素来谨小慎微,在修仙界极少与人结仇,百里晴空完全没有想到,这会是一场针对他的阴谋!
“家主说的没错,沙家上下,不过一群莽夫罢了!捡回一条小命,不想着给你沙家延续香火,还敢出现在老夫面前!究竟谁给你的底气,银鹤骞吗?”
沙姓青年不为所动,冷冷道:“道友不必试探了,这里只有你我,没有第三个人。”
说着,他仰起头,注视着上方的黑暗,幽幽道:“早在千年以前,沙家便查出天脉宗遗址位于此地,但历代长辈穷极一生,也无法将遗址开启。”
“但是被你打开了!”
百里晴空讥讽道:“你想说什么?说你是千年一遇天才,沙家那些莽夫都不如伱?”
“我不敢对先祖不敬,但也不会妄自菲薄。当然,还要谢谢你们,帮我破开最后一道禁制!”
沙姓青年摊开双臂,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身上散发出奇异波动,向黑暗深处蔓延开去。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脉玄塔并不是一座塔!”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话,却让百里晴空的脸色彻底变了。
陡然间,他明白了什么,“你!”
这一刻,黑暗中突然浮现妖异的血光,无数血丝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在沙姓青年的身体上交汇。
这些血丝犹如人身的经络,刺进沙姓青年体内,和他的经络相连,一种百里晴空从未见过的力量,通过血丝,源源不断向他体内灌注。
“天脉宗真传《天脉心诀》,修成大成之际,欲以人之经脉在体内修出一条天脉!脉玄塔乃修脉圣地,甬道可比经络,石池对应人之窍穴,辅以天脉宗不传之秘黄庭神液,便能为人开脉。可惜我不懂得如何炼制黄庭神液,只得另辟蹊径,灌入修士之精血,强行激活脉玄塔大阵。不过,仍缺少一位定鼎大穴的主药!”
沙姓青年被血丝包围,几乎变成了一个血茧,里面传出他冰冷的声音。
很显然,血丝来自那些死伤的修士。
沙姓青年布了一个很大的局,最后的目标,也是最大的变数,就是面前的百里晴空!
“以老夫为药?”
百里晴空狂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不知死活!”
火光照亮整个空间。
百里晴空身前浮现上百枚拳头大小的火雷,铺天盖地射出去。
‘砰!砰!砰!’
火雷接连爆炸,竟无法炸断血丝。
见此情景,百里晴空立刻控制所有火雷扑向沙姓青年。
金丹修士面对这一击,当场就会被火雷炸成齑粉。
只见沙姓青年不闪不避,双掌向前横推,体内传出风雷之音。
掌心交叠,迸发一道血色光环,在火雷爆发的刹那,将所有火雷套在里面。
‘轰隆!’
火雷齐爆。
惊天动地!
光环当场变得支离破碎,竟然挡住了火雷的恐怖冲击。
仅凭沙姓青年自己,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定是从脉玄塔获得了某种力量,一举拥有了堪比元婴期的实力。
“咳咳……”
刚刚大发神威的沙姓青年,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声,上半身几乎蜷缩下去,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
百里晴空顿时由惊转喜,哈哈大笑:“狂妄小儿,妄图操纵元婴之力,看你何时爆体而亡!”
话音未落,他背后的铜镜腾空而起,倒悬在上,镜面火焰浮动。
沙姓青年抹掉嘴角的鲜血,冷冷看着铜镜。
‘啪!’
手中打开一个玉瓶,从中滚落出一枚丹丸,正是他当年从青羊观求来的。
灵药入腹,一股清凉之力流遍全身,痛苦顿时大减,终于能够约束体内混乱的力量。
沙姓青年惊喜万分,这枚丹药堪称极品,药力比预期更强大!
沙姓青年只觉体内充满无尽的力量,心中涌现无穷自信,看到飞射而来的铜镜,毫不犹豫出手反击。
一个受伤的元婴修士。
一个通过外力拥有元婴实力的金丹修士。
在古井深处展开生死搏杀。
银鹤骞急于救人,其他人必须小心应付魔头的袭击。
无人打扰他们。
斗法的余波肆虐,混乱异常。
沙姓青年越战越勇,反观百里晴空,竟生出力不从心之感。
他骇然发现,脉玄塔不仅能增强沙姓青年的实力,还会对其他人有压制之力。
此消彼长,他竟然落入了下风。
当他萌生退意,却找不到离开的路了,在他踏入空间的一刻,便被沙姓青年暗中动了手脚。
‘噗!’
‘砰!’
一道人影倒飞出去,竟是百里晴空。
“可惜,我不懂脉玄塔真正的开启之法,只能尽力拖延它自毁的时间,也无法控制守护宝塔的魔物。否则,何须这么麻烦!”
沙姓青年看起来无比凄惨,全身被燎黑,无处不伤。
但他站到了最后!
他的语气难掩兴奋,尽管绞尽脑汁,用各种办法削弱对手的实力,占尽天时地利。
阴谋诡计也好,胜之不武也罢,无可争议,他确确实实击败一名真正的元婴修士,迈出了复仇的第一步!
“记住!灭你百里氏满门者,沙家羽!”
沙姓青年厉声喝道,充满快意!
“百代经营,不及一世天才!”
百里晴空傲气全无,发出一声惨笑。
《天脉心诀》本就威力奇大,据说天脉宗修士都要借助黄庭神液,降低功法对自身的冲击,否则便会有损根基,长远来看弊大于利。
沙家羽一心只为复仇,浑然不顾自己未来,竟用修炼魔功的办法修炼《天脉心诀》,一旦功法大成,实力比真正的天脉宗修士还要强大,不能以寻常元婴修士视之。
当然,代价定然非常惨重,只怕对寿元也有影响。
此子为仇恨而疯狂,且心计极深,有心算无心,能将强敌逼到绝路!
有这种疯狂的敌人,任何势力都寝食难安。
百里晴空仿佛看到了百里氏惨烈的未来。
历代先祖呕心沥血积累的家业,很可能毁于此子之手!
可他无法将这个消息传回去,提醒族人了!
“轰隆隆……”
大地塌陷,山峰崩裂。
地面上的修士,包括银鹤骞在内,都微露惊容。
银鹤骞为念悔压制住伤势,起身看向前方。
“天脉宗遗址要被毁了,百里晴空那厮到底干了什么?”
……
遗址核心。
银鹤骞口中百里晴空变成了一味大药,被填进脉玄塔。
脉玄塔崩溃在即,沙家羽却不为所动,抓住脉玄塔自毁前的最后时刻,为自己开脉!
磅礴的力量灌注进体内,沙家羽感觉自己的经络被绞碎,然后被捏成一团,然后打散,周而复始,带来无尽的痛苦。
终于,他在冥冥之中抓住了什么,猛然拍向丹田,真元倾泻,奔腾而出。
仿佛破开了一层屏障,他体内出现了一条从未有过的路线,血肉中诞生出一条新的经脉。
此即天脉!
……
三年后。
某处山中,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呼啸。
三灾之劫过后,周围一片狼藉,面目全非。
废墟中缓缓站起一个人,仰天大笑,“老天待我沙某不薄,竟让沙某度过心魔劫!待沙某屠尽所有仇敌,再来敬天!”
豪气冲天,杀意亦滔天!
收起杀意,沙家羽思索接下来的复仇计划。
百里氏死了一个百里晴空,还有两名元婴老祖,不可正面力敌……
就在这时,忽有一道流光射来。
沙家羽抓在手中,看罢呆滞了一会儿,匆匆离开。
不多时,他来到一处山脉,正是百里氏一族所在的观阳山。
如今,观阳山上,乌云密布,人影林立,竟在对着下方猛攻!
第一千九百六十五章 笑话
观阳山,百里氏族。
燕国一带赫赫有名的修仙世家。
数百年来,家族实力日益强盛,更是在两百余年间,接连出现两位天才,成就元婴。
族中有三位元婴老祖坐镇,尽管都只有元婴初期修为,在一众修仙家族之中,足可称得上是一个异数。
如此强大的一方霸主,竟被敌人打上了山门,正遭到围攻。
沙家羽在远处停下,遥望观阳山,只见那里风起云涌,灵力的波动肉眼可见。
‘轰隆隆!’
沙家羽在这里也感受到了猛烈的震动,从观阳山传递过来。
山中不断迸发出颜色各异的光芒,映照天上的乌云,形成片片云霞。
这是道术和法宝碰撞形成的异象。
这些异象之间,最醒目的是八根赤火龙柱,共同组成百里氏族的护山大阵。
赤火龙柱高近百丈,分别矗立在观阳山的八个方位,每根龙柱上都有一条火龙盘曲。
火龙威猛异常,张牙舞爪,活物一般在火中穿梭,每过一会儿,便会朝天喷一口火。
火焰在半空晕染开来,连成一片火海,将观阳山遮蔽在下方。
不过,在外界凶猛的攻势之下,火海中的火焰瞬间便被打散一层。
火焰屏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薄弱。
一旦火海被打散,意味着百里氏族的护山大阵被破,山门和百里氏全族彻底暴露在敌人面前!
“启煞门的锁煞刀!”
“东剑山的狮啸法剑!”
“邝家的阴罗九灵幡……”
“齐老的地元雷鼓!”
……
沙家羽越看越心惊。
启煞门、东剑山、邝家……
这些都是燕国附近的名门望族,有些完全不逊于鼎盛之时百里氏族。
齐老等人,则是颇有名气的散修高人。
百里氏族究竟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引来修仙宗门、世家和散修高人联手围剿?
百里氏族一己之力对抗这么多强敌,独木难支。即使百里晴空没有死在他手里,也改变不了结局。
观阳山周围被彻底封锁了,甚至有人布下了更大的阵法,防止有人逃走,一副不将百里氏灭族决不罢休的架势。
百里氏族此刻面临的局面,比当年的沙家更令人绝望。
沙家羽想象不到,百里氏如何破局。
看到仇家覆灭在即,沙家羽脸上却没有欣喜之色,眼神复杂。
就在这时,观阳山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一束青光贯穿天上的乌云。
漂浮在观阳山上方的修士纷纷避让。
只见那束青光从天而降。
霎时间,群山碧透。
青光如剑,势如奔雷,直奔观阳山主峰,八根龙柱的中心。
‘轰!’
烈火漫卷。
火焰腾起千丈,苍穹一片赤色。
这束青光降临的时机无比精准,恰好在火龙喷火的前一刻,火海最薄弱的时候。
惊人的声势之下,观阳山的护山大阵顿时变得脆弱不堪。
危机之时,火柱下方飞出一道道人影,环绕火柱,疯狂向内灌注真元。
他们的表情各异,有的木然、有的绝望、有的愤怒,却只能最后做着徒劳的挣扎。
“百里元英还不出来,要当缩头乌龟到死吗,今天就是你灭族之日!哈哈……”
有人狂笑,笑声充满快意,显然和百里氏族有仇怨。
百里元英正是当代百里氏的家主,雄才大略,在修仙界合纵连横,是百里氏大兴的功臣。
覆灭沙家,就是他的手笔。
大多数人只是默默看着观阳山,并没有出言讥讽,有人眼底闪过兔死狐悲之色,却只能在心中暗叹,下手毫不留情。
狂笑声终于将百里元英激了出来。
观阳山主峰,一座白玉大殿,殿门大开,走出一名老者。
老者满头银发,却毫无衰老之态。
面临这种局面,他仍能临危不乱,笔直站在那里,仰首望天,一字一顿道:“我百里一族究竟何处得罪诸位同道,如若罪当灭族,老夫死而无怨!否则,是不是该给老夫一个说法?”
听到这番话,狂笑的那人,笑声又多了些讥讽和玩味。
“百里老鬼你狡诈多端,难道不明白天下人心向背?想想你百里一族做过多少恶事吧!”
百里元英不屑于理会此人,见其他人都沉默不言,便看向相熟的面孔。
“古门主,一百五十六年前,启煞门真传弟子和老夫后辈争斗。如果我没记错,老夫后辈是被偷袭,一死一伤,老夫只让凶手自废修为,帮凶在坟前三拜,便将此事揭过,成全你我的颜面,古门主难道一直心存不满?”
观阳山西侧,一位铜面环眼的大汉站在山顶。
闻言,他面色微微一凝,避开了百里元英的视线,没有回答。
见状,百里元英又扭头看向一名女子。
“邝道友,当年三弟负你,我命他面壁百年,终生不得进入邝家千里范围。被道友泄愤,打死打伤的族人,一笔勾销。此后我百里一族,见到邝道友主动退避三舍。三弟冲击元婴失败,早已身死道消,邝道友还不能释怀吗?”
女子风姿绰约,看起来只有四十岁左右,却是和百里元英同时代的人物。
她冷冷一笑,“休提那些前尘往事,年少时的一点儿孽缘,本宫还不至于记恨到现在!”
“那就是另有缘由了。”
百里元英目光一闪,“老夫尽管常年闭关,对族中大事了如指掌。哪个不肖子得罪邝家,还敢瞒我!”
他目露杀机,扫过所有族人。
山外的修士,接触到他的目光,也不由心底发凉。
没有人怀疑,一旦被百里元英揪出那个人,定会当场掌毙。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百里元英又看向山外一片雷云。
雷云中鼓声阵阵,隐约可见一面大鼓,上面盘坐着一位老人。
百里元英沉声道:“齐老……”
“唉!”
齐老长叹一声,“百里兄,老夫虽是散修,也知晓经营家族的艰难,敬你为百里氏族鞠躬尽瘁。不过,百里兄还看不明白吗,这个世道,已经不是左右逢源的时候了!修仙界变了,百里兄这次却是有些迟钝了……”
“什么?”
百里元英心头一跳。
这三年,百里氏族在全力追查百里晴空陨落的真相,难道忽略了什么?
“先师和令祖也算不打不相识,老朽知晓你百里一族如何一步步崛起的。
“不外乎利用每次修仙界乱象,明面上各不得罪,实则渔翁得利,暗中攫取好处,积累底蕴。
“每出现一次这样的机会,家族实力便有一次飞跃,加之后辈中豪杰频出,兴盛一时。
“即使各方复盘时,发现端倪,碍于百里一族的实力,也不好翻脸,只能忍下来。
“以百里兄的敏锐,肯定早已察觉到修仙界暗流涌动,乱世将至。
“这一次,百里兄和百里一族果然又像以往那般,欲稳坐钓鱼台,静观风云变幻,准备择机出手。
“不过,百里兄难道没有想到,大家早就在警惕百里一族,且不想继续容忍。
“更重要的是,有人不允许中立!”
齐老出于某种顾忌,最后几句话乃是以秘术传音,不敢宣之于众。
至少让百里元英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不可否认,百里氏族历代家主皆是人杰,对局势的把握,对权谋的运用,堪称巅峰。
只要再抓住一次机会,出现一位元婴中期乃至后期强者,百里氏族便能一跃成为顶尖世家。
如今,机会来了。
百里元英也是这么做的,若非百里晴空突然陨落,全族上下早已在布局了。
百里氏族已是一方霸主,有左右逢源的实力。
按照常理,谁也不想得罪百里氏族,将之推向敌对的阵营,反而要竭力拉拢。
权衡利弊后,明知百里氏族的意图,也要选择忍让。
可谁也料不到,这一次,不同于以往的修仙界乱象。
不论百里氏族,还是其他修仙宗门、世家、散修,都只是滔滔大势、滚滚洪流前方的一粒沙石。
在这种大势面前,没有谁能做渔翁,自保都是奢望。
要么被裹挟,要么被碾碎!
百里元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为自己和家族引来灭顶之灾。
需要一个用来立威的对象,百里一族便被推举了出来,而且双方出奇的一致。
谁也不能总做赢家。
修仙界起起落落是常事,只怪百里氏族运气不好。
两百年的繁华,宛如烈火烹油,繁花着锦。
失算一次,便万劫不复!
这番话,如一道闪电,刺进百里元英的脑海。
陡然间,他明白了。
百里元英老谋深算,自然不缺决断,当机对齐老躬身行礼,大喝:“我愿率领百里一族,为恩主冲锋陷阵,全族俱亡,在所不惜,望齐老怜我全族老小,代为引荐!”
“嘿嘿……”
之前狂笑的那人,又大声嘲笑起来。
片刻之后,百里元英只等来一声叹息。
“晚了。”
再无一句回应。
乌云遮天蔽日,越压越低。
护山大阵迎来更为凶猛的攻击。
天雷地火,雨雪风霜……
观阳山外,异象惊天,夹杂着刀光剑芒、法宝神威。
一场起于落魂渊和云都山的风暴,正在席卷修仙界,蔓延到了观阳山。
曾经在修仙界威名赫赫的观阳山,显得如此渺小、孱弱。
‘轰!’
一声惊雷,震动天地。
火海终于被轰开了一个大洞,火浪涌向四面八方。
纵然百里元英率领族人竭力抵抗,也无法收回火焰,弥补破绽。
顷刻间,缺口处便射进来数十道攻击。
观阳山响起惨叫声,当场便有十几个族人毙命。
八条火龙脱离龙柱,以真身填向缺口,却也只能拖延片刻罢了。
‘咔嚓!’
正南方位的火柱陡然断裂。
那条火龙发出一声哀鸣,消散于天地间。
对护山大阵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百里氏族倾尽全族之力也来不及修复了。
‘轰!轰!轰!’
雷火电雨落到观阳山南麓。
山中殿宇林立,处处美景,瞬间面目全非,那里的百里氏族人当场毙命。
‘咔嚓!咔嚓!’
一根根赤火龙柱接连断裂。
百里氏族灭亡已成定局,无力回天!
“啊!”
百里元英仰天怒吼,须发大张,状如疯魔。
他不甘心。
历代先祖耗尽心血,带领百里氏族一步步壮大,却在他手里灭族。
从此以后,此地修仙界再无百里氏族!
九泉之下,他有何颜面面见先祖,面见族人?
甚至于,他到现在也不清楚,下令灭他全族的人究竟是谁!
……
观阳山外。
沙家羽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亲眼看着百里氏族走向灭亡。
“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沙家羽突然放声大笑。
笑得前仰后合,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他笑仇家灭族,笑百里元英算尽一生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他笑自己,背负仇恨两百年,一心只为复仇。
重逢旧爱,只想利用对方为自己复仇。
不惜自残,损耗寿元,修炼魔功,终于看到报仇的希望,却在成功即将到来之前,仇家以堪称滑稽的方式灭族。
无论他做什么,百里氏族都会灭族。
他这两百年的仇恨,究竟有何意义?
两百年人生,只是一场笑话吗?
“哈哈哈哈!”
沙家羽狂笑,弓起上身,蹲了下去,以手捶地,停不下来。
笑声越来越悲凉。
终于,他笑够了,停下来,呆呆看着已经沦为一片废墟的观阳山。
灭掉百里氏族,那些修士开始撤退。
沙家羽眼睛动了动,发现这群人并不是一起撤退,而是分成两拨,泾渭分明。
他忽然想起来,方才围攻观阳山时,这群人也不是一起联手,彼此也在互相戒备着。
“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夷平观阳山?”
沙家羽也生出这种疑问。
他恢复理智,望着两拨人离去的方向,身影一晃,也随之遁走。
……
数月后。
周游诸国的沙家羽,再度回到了燕国。
他风尘仆仆,不修边幅,谁也想不到他是一位元婴修士。
比之以往,他的神情变得淡漠了许多。
不知不觉,抵达燕国都城。
沙家羽神色微动,眼中恢复一丝神采,步入都城,来到玉腰湖畔的青羊茶楼。
第一千九百六十六章 狐哭
青羊茶楼。
玉朗得到消息,匆匆赶来。
“石大哥,你出关了。”
“刚刚才说起,应该叫沙大哥,”小五抚摸着趴在膝上的小白狐,轻笑道。
玉朗给自己倒了杯茶,疑惑地看向沙家羽。
小五也露出好奇的表情。
“我本是沙家正支后裔,家族遭逢巨变,不便以真正身份示人,遂化名为石,瞒了兄弟这么久,兄弟不会怪我吧?”
沙家羽自嘲一笑,感慨道,“父母为我起这个名字,却不想一语成谶,沙家一羽,孤身漂零。”
玉朗和小五对视一眼,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大哥当初每次返回青羊观,都会给师姐带去美食,给我带去圣贤书和武功秘籍。这份情谊,我们师姐弟始终铭记,和大哥姓甚名谁又有什么关系?何况大哥有这么大的苦衷,”玉朗斩钉截铁。
说话时,玉朗想起一件事。
难怪当年师姐被孟玉苏陷害,沙大哥的反应那么激烈。
背负这等血海深仇,杀性重才是正常的。沙大哥没有成为大魔头,已经殊为不易。
沙家羽欣慰道:“说起来,也要多谢清风道长和你们,我才能保留一分清醒,没有彻底入魔。每次回到青羊观,尽管停留的时间非常短暂,却是我一生之中难得的惬意时光,完全放松,和你们说说笑笑,不去想那些事情。”
他脸上露出深深的缅怀。
在青羊观的时间,加起来也仅有几天罢了,对他而言,却足以刻骨铭心。
只有在那里,他才感觉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小五微微欠身,“大哥现在愿意说出来,是不是已经报仇了?”
沙家羽脸上闪过古怪之色,幽幽道:“仇家是观阳山百里氏族。半年前,全族被灭,观阳山化为废墟,一个活口不留!”
玉朗闻言一惊。
不留活口,意味着不论老幼妇孺、凡人旁支,尽数被诛。
但凡百里血脉,斩尽杀绝!
但想到沙家的灭族之仇,百里氏下手也是如此毒辣,沙家上下只逃出沙家羽一人。
沙家羽反灭百里氏族,为亲人报仇,乃是天经地义。
外人无法苛责他。
玉朗上下打量沙家羽,他现在是凡人,看不出沙家羽有没有受伤。
在青羊观时,他曾听沙家羽评价燕国附近的各大势力,提起过观阳山百里氏,不过那时沙家羽的神情语气毫无异样。
玉朗记得,百里一族有三位元婴老祖坐镇!
沙家羽之前只有金丹后期,竟能覆灭百里全族,即使成功步入元婴期,也不可能独战三位元婴吧。
真不知,沙大哥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要不要向师父求药?
沙家羽看出玉朗的心思,摇头道:“仇家灭族,可惜除掉仇家不是我……”
听沙家羽复述半年前观阳山的一幕。
玉朗张了张嘴,不知该为沙大哥高兴,还是应该宽慰他。
仇家灭族,固然值得欣喜。
但沙大哥背负家族血仇,毕生为仇恨而活,却无法手刃仇人……
被仇恨折磨了两百年,得不到宣泄,一切突然没有了意义。
玉朗敏锐察觉到,沙大哥眼里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
如果他无法释怀,天长日久,便会化作修仙者最惧怕的心魔。
玉朗为沙家羽担忧,但不知道应该怎么开解他,便问道:“沙大哥以后准备做什么?”
“大千世界,广阔无边,小小燕国不过沧海一粟。传说世间有各种神奇的生灵、宝物,为兄想去走一走,看一看。”
沙家羽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碧波万顷,眼中泛起一丝神采。
在这之前,他心里只有仇恨,别无他念。
当他冷静下来,开始思索自己的未来,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件事,而非修炼。
以前,他为报仇而刻苦修行,仇恨支撑着他,想尽办法活下去。
现在却陷入了彷徨。
他想不明白,就算自己成仙得道,长生久视,又为什么而活呢?
更何况,他用血祭之法开天脉,寿元大减,突破化神的希望非常渺茫。
天意弄人。
如果观阳山之战,是在他开脉之前发生的,他便不用因为担心百里氏族的实力日益强大,报仇无望,而走上这条偏激的邪路。
耐心打磨百年,借助紫源丹,或许有机会正常结婴。
“也好,”玉朗非常赞同沙大哥的决定。
游历天下,可使心胸开阔,说不定能够遇到契机,化解心结。
“不过,在走之前,为兄会留下来一段时间,辅佐你,”沙家羽转身道。
“辅佐?”
玉朗一怔。
他猜出沙大哥肯定突破元婴期了。
他下山历世,和凡人为伍,自负才智谋略不弱于他人,武功罕有敌手。
何德何能,劳驾一位元婴修士辅佐?
或许,沙大哥厌倦了修仙界的争斗,也想像师父一样,在凡间寻求清静。
玉朗暗想。
沙家羽语带深意道:“兄弟难道没有发现,世俗界的局势,也越来越奇怪了?”
闻听此言,玉朗面色瞬变。
他当然发现了!
之前奉皇命,率军平叛,他便发现叛军的抵抗远比想象中顽强。
叛军之中,有修仙者出没的痕迹。
只不过,这些修仙者并未动用法力直接干预世俗,兵败后便销声匿迹,玉朗一直没有明确的证据。
到今天,燕国和大梁国,以及周边的诸国的局势,也变得愈发诡异。
“修仙界发生了什么?”
玉朗心中早有猜测,沙家羽只提了一句,他立刻就明白了。
百里氏族灭族,难道另有隐情?
“为兄也没有查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半年来,我周游各国,见到了太多不合常理的事情。修仙界已经出现大乱的苗头,世俗界不仅仅是殃及池鱼这么简单,你们封印了法力,应该还不知道,燕国鬼神将鬼门关封锁了!”
鬼门关,阴阳关。
关闭鬼门关,意味着燕国鬼神从此不问世事,即使有妖魔残害凡人,也不再过问。
它们抛弃了凡人,放弃了香火!
“什么?”
玉朗面露惊容。
怪不得,他和陶誊这么容易,就获取了入凡历世的资格。
到底发生了什么?
燕国鬼神此举,无异于自毁根基。
封门闭户,在躲避大劫一般。
“不仅仅是燕国,这场大乱,波及之广,将远远超乎你我的想象。”
沙家羽目光悠悠,望向外域诸国。
正是因为这场游历,他才震惊地发现,外面已经变天了!
“燕国之外,类似的事情到处都在发生,每一个国家、每一个地方,修仙界、世俗界、鬼神界,无人能够脱身。大多鬼神和燕国都城隍一样,下令封锁鬼门关,不问世事。但也有鬼神心怀良知,不欲修仙界染指世俗,使得生灵涂炭,他们的下场……”
沙家羽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玉朗能够猜到,霎时如坠冰窖。
“到底……为什么?”
玉朗喃喃发问。
不知是问沙家羽,还是问苍天。
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如果只在燕国一地,有沙大哥帮助,或许能够保护燕国百姓安危。
燕国周围的修仙宗门,想必不会为了凡人,得罪一位元婴。
可这是一场可怕的浩劫!
他自己不过是浩劫中的一粒尘沙。
“据说,从云都山到暮落山,整个人间都乱了,我担心你们不清楚局势,惹到了不该惹的人,立刻赶了回来。”
沙家羽顿了顿,看到玉朗茫然的表情,痛惜道,“现在不是入凡历世的好时候,你……不如回山吧。”
他对玉朗的心情感同身受。
这场洪流,将他活着的意义抹去了,也将碾碎玉朗这场历世修行。
纵然玉朗文韬武略,励精图治,都无法阻止浩劫的到来。
他和燕国百姓,都是蝼蚁!
回山,回到青羊观,清风道长身边。
清风道长深不可测,定能护佑他们周全。
只是……
沙家羽暗暗摇头,玉朗此次历世修行以这般告终,不知会不会对他的心性造成影响,甚至留下心魔。
“唧唧!唧唧!”
突然,小五膝上的小白狐大叫起来,充满焦急。
小五解释道:“它问妖族会不会被卷进去?”
“无论人、妖,都无法独善其身,”沙家羽笃定道。
小白狐的眼眶顿时红了,两个前爪紧紧抓住小五的前襟,发出急切的叫声,“嘤嘤嘤……”
小五伸手抚摸小白狐的脑袋,轻轻安抚,道了一句:“我知道。”
她目望北方。
北方,北廓县,玉柏观。
当年,她跟随秦桑下山,穿过沙漠,抵达南国,首先到的就是北廓县。
在北廓县。
她结识了第一个朋友,陈伢儿。
帮助一个心存善念的柳妖获得神位。
第一次见到善人死后被鬼神接引,步入神道。
帮助北廓县鬼神擒住玉柏观的魔头,并解救了被魔头控制的一群白狐。
那群白狐的血脉,和这只小白狐相近!
在雷霄宗遗址,小白狐懵懵懂懂,却记住了师父和她的对话。
有了一定的道行和灵智,小白狐便下山寻找他们,想向他们询问亲人在什么地方。
可惜,她和师父早已远走。
小白狐历尽千辛万苦,都没有找到小五,幸好她在迷茫之际,离开了燕国,感应到小白狐,方才重逢。
知晓亲人可能有难,小白狐忍不住哀求起来。
小五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画面里,有一艘船,祖孙二人,一个叫陈伢儿的孩子。
‘咚!咚!咚!’
她耳畔仿佛响起了清脆的鼓声。
‘唰!’
小五身体一震,头发无风摆动,竟直接解开了身上的封印。
玉朗仍在发呆,茫然看向师姐。
却见小五玉手一摆,一缕风卷起雅间里的三人,一个闪烁便出现在燕国都城之外。
玉朗还没有意识到。
沙家羽却已经瞪大了眼睛,被深深震惊了。
他已是元婴修士,而且修炼魔功,实力比同阶修士高一筹。
方才,被小五卷起,带出都城,竟然来不及反应,什么都做不了。
一个恍惚便被带到了半空。
“你……”
沙家羽眼睛瞪得像铜铃,无法置信。
小五和玉朗是师姐弟,他一直以为,小五的修为不会比玉朗高出太多。
‘嗖!’
小五将众人一起,化光飞遁。
沙家羽呆呆看着下面,山川城池以他无法的理解的速度向后飞退,眨眼已在燕国之外。
玉朗终于清醒过来,顾不得震惊,他最担心的是师姐现在的状态,有点儿不对劲。
“师姐,我们要去哪儿?”
小五不答,嘴唇紧紧抿着,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
青羊观。
在小五飞出都城的瞬间。
道观中现出一名道人。
正是秦桑。
秦桑站在院中,负手望天,默默看着北方。
……
小五遁速如电,以最快速度向北方飞遁,但没有忘记遮掩气息。
沿途,下方的景象不断从几人视野中闪现。
有的地方还能维持安宁祥和。
也有许多地方,早已变成废墟,满目疮痍。
修仙者之间的厮杀,国家之间的战争,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更令人唏嘘的是,有些地方,已经感知不到神道的气息了。
小五一刻也没有停顿。
飞过了济国,继续向北,看到了熟悉的富春江。
离北廓县城越来越近了。
她却下意识放缓了速度。
终于,他们看到了下方的县城。
“唉!”
沙家羽发出一声悲叹。
北廓县城已成废墟,烟尘滚滚,在天上也能闻到焦糊的气息,混杂着浓浓的血腥气和尸臭。
“唧唧!”
白狐突然大叫起来,从小五怀中跃出去,跳到县城以北的一个山坳。
山坳里,有一个废弃的道观。
道观里显然发生过一场惨烈斗法,殿宇和院墙都坍塌了,唯有道观大门还矗立着。
门框上,悬挂着一团团血肉模糊的肉块,散发阵阵恶臭。
隐约能看出狐狸的轮廓,全被剥去了狐皮。
小五落到县城外的河边,停顿片刻,小心翼翼走进县城,来到一个坍塌的房屋前。
她站在那里。
看着砖石瓦砾下方,暗红色的血迹。
“呜呜呜……”
山里传出阵阵狐哭。
‘咚!咚!咚!’
一片废墟的北廓县,响起鼓声。
是拨浪鼓的鼓声。
沉闷,苍凉,悲怆。
第一千九百六十七章 入魔
曾经平静的北廓县,已不是小五记忆中的模样。
入目都是断壁残垣,到处充满焦黑和血液的痕迹。
废墟下面埋着一具具尸体。
灰沉的天空下,飘舞着黑色的灰烬,风声呜咽,如同鬼哭。
这里连‘鬼’都不见了。
小五还记得北廓县城隍,记得那位死后成神的孙大夫,记得那些阴差鬼卒。
她抬起头,越过一片片废墟,看到了大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都失魂落魄,神情木然。
角落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悲伤的气氛笼罩整座县城。
她看到了空荡荡的孙府,看到了城隍招待他们的酒楼,已经塌了,又看到了城隍庙。
阳间的城隍庙被夷为平地。
阴阳关坍塌。
阴间一片死寂。
侥幸活下来的百姓不住在城隍庙前叩拜,浑然不知,他们敬重的神明也殒落了。
目光继续越过城墙,废弃的良田,浑浊的河水,她看到了西五村。
和县城一样十室九空,遍地废墟。
村里那座土地庙,也被毁掉了。
村道两侧,原来长着一株株茂盛的柳树,绿树如茵,全被火烧死了,留下一个个焦黑的木桩。
她看到了山里的玉泉观。
小白狐小心翼翼将一具具狐尸取下来,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在柳神、狐妖陨落的地方,小五感应到了阴差残留的气息,和修仙者法力的波动。
本县鬼神遭到了修仙者袭击!
这群狐妖曾经为虎作伥,受到惩戒,看来已经改邪归正了,协助本县鬼神守护这片土地,最终却被敌人屠戮,剥去狐皮。
还有她面前的……
碎瓦的缝隙里,露出一只手。
这只手不复白嫩,皮肤苍老,满是老茧,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污。
玉朗和沙家羽走过来。
他们不清楚小五之前的经历,但看到小五的表现,也能猜出一二。
沙家羽也注意到北廓县城隍庙被夷平了,立刻就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周游各国,这种景象,他见过太多了。
凡人之间战争,神道一般不会干预。
可这场乱象一开始,背后就有修仙者的影子,凡人只是他们随意摆弄的棋子,有些鬼神想要逆势而行,维护境内安宁,下场就是被伐山破庙,以身殉道。
最终,百姓仍躲不过兵灾,甚至会受到变本加厉的伤害。
杀死北廓县百姓的人,可能是敌国的兵卒。
修仙者一般不会亲自动下手,但这场血债,可以记到他们身上。
不过,此刻沙家羽不敢发出丁点儿声音,噤若寒蝉。
他从小五身上感受到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是令他心神颤栗的可怕气息!
“唉!”
沙家羽暗叹。
如果将凡人比作尘埃,修仙者便是沙石,但在滔滔大势面前,没有任何区别。
凡人失去家园,失去生命。
他失去方向,玉朗险些道心破碎,小白狐千辛万苦寻找亲人,找到的却是尸体。
强如小五,也失去了她的朋友。
不过是在洪流中挣扎的芸芸众生罢了。
“师姐……”
玉朗大着胆子,张了张口,就见小五蹲下身,轻轻将拨浪鼓放在那只手上。
凝视良久,小五缓缓飞起,身遭的风将空中飞舞的灰烬碾碎,化作黑气,环绕着她飞速旋转。
玉朗和沙家羽的脸色都变了。
这股黑气,绝不是灰烬烟尘,而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可怕魔气!
“不好,小五要入魔了!”
沙家羽失声惊呼。
他之前总是徘徊在入魔的边缘,立刻看出小五的变化意味着什么。
“快去请清风道长!”
沙家羽不敢靠近小五,扭头对玉朗大喊。
“来不及了!”
玉朗经历过无数朝堂大事,此时依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没有办法联络师父。
仅凭沙家羽的遁速,等他们赶回青羊观,小五早已入魔。
‘呼!呼!呼!’
魔气搅动天地。
霎时间,北廓县城上空狂风呼啸,滚滚黑气遮天蔽日,可怕的风暴正在酝酿。
天色陡然黑了下来,漆黑不见五指。
“神仙来了!”
“神仙救命!”
……
幸存的百姓跪地大呼,心中燃起希望的火焰。
玉朗和沙家羽没有接触到魔气,就已经感受到了刻骨的寒意。
小五的实力如此恐怖,一旦入魔,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办!
怎么办!
玉朗心急如焚,余光瞥见那只手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城里有多少尸体和活人?”
沙家羽心领神会,小心翼翼催动神识,扫过整个县城,“加起来仅两千余人,肯定有许多人抛家舍业,逃难去了。下面只有老两口的尸体,定是行动不便,也舍不得离开家乡,说不定他们的亲人还活着!”
说着,沙家羽向上空看了一眼,从尸体上取出一滴血液,带起玉朗。
“走!”
玉朗根本无法靠近小五,进行劝解。
一旦入魔,小五六亲不认,玉朗反而会有危险。
这场历世修行可以结束了,玉朗不必再压制修为。
鬼神封关,都城隍的玉佩也失去了效用。
但玉朗的修为太低了,小五举手投足,随意一道余波都是他无法承受的。
两人匆匆离开北廓县城,把小白狐也一并带上,飞出一段距离,沙家羽才敢放开神识。
同时,他将那滴血液托在掌心,打出一道印诀。
紧接着,那滴血液浮现淡淡的金芒,扭曲不定,最后突然激射向东方。
二人大喜。
“好!好!好!他们还有亲人活着,希望是他们的嫡亲子孙!”
沙家羽暗暗祈祷,为这方地界的生灵,也是为了自己。
仅凭遁速判断,小五的实力至少堪比化神期强者。
一旦小五入魔,大开杀戒,即使让他现在开始逃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逃出生天!
只希望,这个办法能够唤醒小五的神智。
沙家羽一把捞住血滴,竭尽全力向东方飞遁,很快在地面上看到一条长龙。
很显然,这些都是逃难的百姓。
敌国攻入了腹地。
他们不敢沿着富春江南下,在山路上跋涉,周围是群山峻岭、万丈悬崖,不知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嗖!’
一点金光射向人群,落到一个婴儿眉心。
怀抱婴儿的妇人吓得尖叫一声,险些将婴儿抛出去,旋即便觉眼前一花,出现了两个人。
两人的气质装扮,一看便知是达官贵人。
不过,在逃难的队伍里,已然模糊了身份高低的分别。
“二位公子想干什么?”
妇人紧紧抱住婴儿,满脸警惕,周围的亲眷纷纷聚拢过来,瞪着玉朗和沙家羽。
“他是你儿子?”
沙家羽手指婴儿,问道。
妇人刚要开口,被身后一个老汉阻止。
“不是!不是!是陈伢儿的孙子,小名叫五郎。哎呦,这孩子惨啊,他爷爷腿脚不好,没逃出来,爹娘也在路上病死了。陈家一脉单传,到他这差点儿绝了户。看孩子可怜,又是街坊,我们不忍心,就给收留了,吃的喝的都是俺全家从嘴里挤出来的,和俺孙子一样,没亏待他。两位是不是陈家的亲戚?”
沙家羽轻咳一声,递给老汉一物,“我们正是要带走这孩子,回去照顾,多谢诸位照顾这么久。”
老汉只觉手心一沉,下意识握拳,隐约从指缝看到一抹金色,顿时笑逐颜开。
“应该的!应该的!这孩子受这么多苦,以后跟着两位公子,肯定大富大贵……”
老汉嘴里恭维着,心神都在手里东西上,一个不留神,发现对方不见了。
询问身边人,也都说不清他们是怎么离开的。
带走婴儿,二人马不停蹄赶回北廓县城。
城池上空的黑云消散了,小五也不见踪影。
好在,城中的百姓都还活着。
沙家羽飞至高处,四下眺望,隐约看到西方天极有一团阴云。
“不知还能不能追的上。”
沙家羽苦笑,带上玉朗紧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阴云越来越远。
……
黑云之中。
小五褪去了身上的伪装,变回五六岁的小女孩。
魔气环绕,她的气息起伏不定。
双目紧闭,但她的眼皮正猛烈颤抖着,昭示她的心中正在经历剧烈的挣扎。
陡然间,小五的眼皮停止颤抖。
‘唰!’
双目睁开,露出黑色的眼珠。
漆黑的眼珠,没有丝毫杂色,仿佛一对儿能够吞噬一切的魔瞳。
‘轰!’
魔气彻底失去束缚!
某座山中。
一名修士正在洞府盘坐,他面前漂浮着一团苍白的气息。
这团气息像人的脑浆一般蠕动着,令人作呕。
没有丝毫血腥味,反而散发出香甜气息。
“嘿嘿,没想到这么快就抽取足够的人之骨髓,只需淬炼百日,便能助我神功大成,乱世好啊!乱世好啊!”
修士兴奋道,双手托着骨髓精华,正要祭炼,忽然遍体生寒。
没有任何来由。
这名修士笑容一僵,还没有明白是什么原因,忽有一道五色流光射进洞府。
一瞬间,修士凭空消失。
洞府外,魔云滚滚,从上空飞过,小五魔瞳微微转动。
五色流光禁锢着一个元神飞回来。
修士极为惊恐,拼命求饶,却无济于事,神情突然陷入呆滞。
不知小五从哪里学来的搜魂术,或许是无师自通。
修士元神发出哀嚎,在无尽的痛苦中泯灭。
这名修士,是秦桑让小五约束杀性至今,她杀死的第一个人!
被孟玉苏背叛,她没有报复。
夫子战死,她没有插手凡间争斗,以全夫子气节。
人生百态,世间冷暖,世人如在泥淖中,永远无法脱身。
她不知该如何处理,做出和玉朗不同的选择,入世却出世,开一间茶馆,冷眼旁观世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杀戒一开,小五的目光更加深邃,魔瞳如幽潭,深不见底!
她预感到自己快要失控了。
‘嗖!’
小五很快来到一片殿阁林立的山谷。
魔瞳微微转动,锁定山谷边缘,一座黑色的大殿。
大殿里,几名修士正兴高采烈讨论着收获。
“没想到,那些阴森森的鬼魂,珍藏这么多好东西!”有人摆出几件宝物,爱不释手把玩。
有人不满,“自古尸鬼齐名,兄弟贬低鬼神,可是连大家一起骂了。”
“这一沓狐皮真不错,修为低了些,胜在血脉同源,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炼为一体……”
在山谷深处,有更强大的存在,肆无忌惮散发着气息。
望着山谷,小五魔瞳深处,浮现淡淡的血色。
……
群山之间,奇峰矗立。
高山之上,有一石台,摆放一棋盘,两蒲团。
棋盘一侧,盘坐一白发男子,面相奇古,双手放在膝上,晶莹如玉,胸口没有丝毫起伏。
远处飞来一道遁光,落到石台上,现出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幽光一闪,变成样貌普通的男子,躬身叫了声,“戚师叔。”
“寅尸,你来了。”
白发男子一指棋盘,“陪我手谈一局。”
“是!”
寅尸恭恭敬敬坐到对面,深知师叔的脾气,毫不客气,执白先行。
边落子边道:“按师叔的吩咐,不听话的鬼神都收拾了,世俗这盘棋,不会有外力干预。”
白发男子随意点了点头,并不在乎这种小事。
寅尸嘿嘿一笑,“云都天果然道貌岸然,自己不愿担恶名,默许咱们下手。”
“人间地界幅员辽阔,人口亿万,神道兴盛,可别说炼虚期,连化神期的都城隍都出不了一个,你当为何?是天赋不够,还是他们不想突破?”
白发男子语带讥讽。
寅尸自然明白,怪笑了几声。
‘啪!’
白发男子落下一子,望向山外,“修仙界,世俗界,再加上北方火域,三盘棋一起下,归藏师兄好手段!”
寅尸面露崇敬之色,“归藏大人如此安排,深得人心。我们这些小辈能够驱策他人,不用白白送命,死道友不死贫道嘛。师叔过来主持大局,避免和云都天正面对上,也是好事,听说云都九仙陆续下山了。”
“胜负终究要看北面。不过有这边两盘棋,便有了缓冲,可以将最后的角力放在这里,好过双方捉对厮杀,不死不休。”
白发男子语气一顿,似感应到什么,眉心逐渐皱了起来。
“嗯?”
白发男子豁然起身,冷喝道,“哪个不开眼的敢坏规矩!”
第一千九百六十八章 不想
谷内云蒸霞蔚,薄雾缭绕。
飞瀑如练,清泉流响。
一片祥和景象。
旁人看到,只会以为是仙家圣地,想象不到,这里是以落魂渊的尸魔为首,一众邪魔聚集的地方。
忽然间,山谷上空出现一片阴影,被厚厚的魔云笼罩。
“什么人!”
谷内传出厉喝,飞出十几道人影。
不等他们看清魔云里的景象,便见从魔云射出一道五色流光,直奔山谷边缘的一座石殿。
‘唰!’
流光刷过,所有人都呆呆望着那里。
好好一座石殿,在他们眼皮底下凭空消失了。
“那里……是禄前辈的洞府,禄前辈最近,好像没有外出……”
一名青年咽了口吐沫,失神道。
禄前辈据说是落魂渊下来的一位元婴老祖,脾气古怪。
他虽将洞府选在山谷边缘,但在山谷深处修行的高人们,见到他也都客客气气。
“里面还有禄前辈的弟子,和一些昏源山高手……全都消失了!”
一位元婴老祖,十几名魔道高人,没有一丝反抗的迹象,瞬间被五色流光荡平了。
只怕,大殿里的人,直至死亡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死于何人之手!
众人顿时心惊胆寒,无不惊恐万分。
转身欲逃,但为时已晚,众人只觉视野被五色光华充斥,便人事不知。
和那座大殿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当!当!’
下方响起急促的钟声。
山谷里的修士察觉到了异常,鸣钟示警。
霎时间,整座山谷哗然大乱,修士被钟声惊醒,纷纷飞出洞府。
半空悬浮着一道道人影,纷纷往天上看去。
紧接着,山谷涌起灰白色的烟雾,这些烟雾乃是精纯的尸气,经过特殊方式祭炼。
尸气如柱,嗖嗖射向半空,共计九九八十一根。
八十一道尸气飞到半空,纷纷散开,彼此融合,形成一片灰白云团,恰好位于魔云的下方。
似要承托住魔云,阻止魔云压向山谷。
山谷深处,一座阴森森的石殿上空,漂浮着几道人影。
几人眼中闪烁各种颜色的光芒,正在运转灵目之类的神通,透过魔云,隐约看到云中之人。
明知在修仙界不能以貌取人,他们的表情仍变得非常古怪。
“此女是什么人?”有人发问。
“是不是云都天的高手,来寻仇了?我们都是按照戚师父的吩咐做事,难道有人犯了忌讳?”
回答他们的是一记轰鸣,地动山摇,山谷两侧的山峰剧烈晃动,险些坍塌。
刚刚凝聚成云的尸气,竟四分五裂,眼看就要溃散。
众人大叫不好,无不骇然。
由于此地是临时据点,只布置了一座升冥阵,作为护山大阵。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阵法了。
对方还没有施展之前那种五色流光,只是魔云向下一压,升冥阵便有崩溃的趋势。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快逃!”
几人犹如见到了比他们更可怕的魔头,斗志全无,毫不犹豫四散而逃。
尸云裂开,魔气倒灌,这种景象太恐怖了,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山谷里的妖魔陷入呆滞,惊恐到了极点,作鸟兽散。
整座山谷登时乱作一团。
一个黑袍人成功逃出山谷,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山谷里慌不择路的众人,正要庆幸,忽然看到五色光华,快如闪电,直奔他射来。
黑袍人大惊失色,下意识祭起得意法宝,一面鬼纹白幡。
‘唰!’
鬼纹白幡张开,如一道匹练,横在半空。
下一刻,只听‘噗’的一声,轻易被五色光华洞穿。
黑袍人双目圆瞪,眼睁睁看着五色光华落到身上,当场消失。
类似的情形,到处都在上演。
最先逃出谷的几名高手,无一幸免。
与此同时,山谷内传出猛烈的轰鸣,一根根尸气接连崩溃,尸云早已被打散了。
升冥阵连一息时间都没能挺过去,尸气倒卷回地面,化作狂风席卷大地。
殿阁楼宇纷纷坍塌。
一些非落魂渊的修士,不慎将尸气吸入口鼻,全身立刻冒出无数血泡,奇痒难忍。
他们用力抓挠,抓破血泡,身上鲜血淋淋,全身剧痛,依然无法缓解痒意,在地上乱滚,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青黑色。
山谷里惨叫声震天。
五色流光如天女散花,激射而下,结束他们的痛苦。
谷中数百名修士,眨眼之间,尽数被屠,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在杀戮中宣泄怒火。
同时,一幕幕凄惨的景象,映射进魔瞳。
小五的眼神突然浮现一丝动摇,脸上露出挣扎之色,悬浮不动。
忽然,远处突然传来怒吼声。
“住手!”
天边飞射而来一道苍白尸气,驾驭尸气的正是白发男子。
“你是何人!”
白发男子远远打量小五,发现是陌生面孔,不是云都九仙里的任何一位。
“难道是云都天的新晋高手?”
白发男子闪过此念,沉声喝道:“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无故屠杀数百人,老夫定要向云都天讨一个说法!”
说话间,白发男子突然接触到小五的眼神,心中猛然一突。
下一刻,五行神光便到面前。
他坚持的时间比山谷里的修士久一些,但改变不了结局。
堂堂化神期高手,被派来主持大局,本以为是一个美差,避开了最危险的漩涡,不料稀里糊涂陨落在了这里。
小五被白发男子吸引,下意识往前飞。
她还在挣扎,娇躯微微颤抖,在和体内的魔性斗争。
不多时,她遇到了寅尸,随手一指。
寅尸一声不吭,当场毙命。
所过之处,和寅尸一样,死在小五手里的修士不计其数。
其中不知道有没有无辜之人。
小五时走时停。
她在竭力抗争,每次杀戮,魔性便重一分,她脸上的挣扎也会猛烈一分。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座城。
这是修仙者坊市,里面不仅有修仙者,还生活着凡人。
魔云笼罩坊市,漆黑不见五指,所有人都陷入浓浓地恐惧。
小五居高临下,看到了所有人,也看到了他们的眼神,挣扎之色更浓。
‘嗖!’
沙家羽和玉朗终于追赶上来了。
“师姐!”
玉朗大声呼唤。
沙家羽想要阻拦,但被玉朗坚定拒绝,他飞进魔云,来到小五面前。
“师姐,他叫五郎。”
玉朗轻轻掀开婴儿的襁褓,给小五看。
许是因为小五外表只是一个小女孩,婴儿竟不感到害怕,反而对黑色的眼睛充满好奇,伸出双手求抱,嘴里咿咿呀呀。
小五定定看着婴儿,魔气竟有收拢的迹象。
她没有将婴儿接过来,只是静静看着。
良久,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刹那间,天光仿佛也变得明媚起来,玉朗不由松了口气。
沙家羽这时候才敢靠近,轻声道:“小五正在压制魔性,不要打扰她。”
魔云翻滚,小五表情逐渐平静下来,操纵魔云,卷起玉朗和沙家羽,飞遁而去。
魔云飘走,坊市里的人皆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小五的速度不快,沿着来时的路前行,应该是要返回北廓县。
行至西五村的上空,小五突然停下。
二人顺着小五目光,看到村旁一株被烧死的柳树。
焦黑的树身,在根部竟有一抹绿色,原来从树根萌发出了新枝。
纤细的枝条,翠绿的嫩芽。
微风下,轻轻摇曳。
柳妖已陨,或许不会因此而复活,却象征着新生的希望,弥足珍贵。
玉朗和沙家羽交换了一个眼神,上前道:“师姐,把它带回青羊观吧?”
“它肯定想继续守护这里,”小五幽幽道。
玉朗劝道:“它现在太弱小了,带回青羊观,和五郎做伴,等它长大,再送它回来。”
小五不置可否,看着玉朗施法将整株柳树移出来,旋即一晃回到北廓县,陈伢儿的家里。
她用手将一片片瓦砾搬开,露出陈伢儿夫妇的尸体,帮他们整理好仪容,带到城外一座山上。
择了个风水好的地方,挖好墓穴,准备将他们安葬在这里,睁眼就可以看到北廓县,以及陈伢儿守候一生的那条河。
最后,小五取出一个画轴。
这幅画,是青羊观初立时,小五画的其中一幅,画的正是陈伢儿叉鱼的那一幕。
之前用来装裱道观的窗户,历经风吹日晒,有些褪色,被秦桑收起来。
小五下山时,秦桑将这些画交还给她。
摊开画轴,看着上面的画面,小五眼中闪过缅怀之色,轻轻将画覆盖在陈伢儿夫妇身上,和他们一起葬在这里。
玉朗抱着婴儿,对坟茔躬身行礼。
小五对他点点头,破空而走。
“我们先回去吧,”沙家羽上前道。
“我要回家看看,”玉朗低声道。
在青羊茶楼时,他也想到了自己的家乡,因为担忧师姐,强忍着心中的不安,没有提出来。
沙家羽微微一叹,拍了拍玉朗的肩膀,“为兄陪你同去。”
……
还是那条路,只不过路上没有逃难的难民。
她和师父曾在这里施药救人。
小五神色微动,闪身落到地面,脚尖轻轻一点,面前腾起一蓬白烟,现出一位老者。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老者正是当年那位土地。
还记得,师父将控制妖魔的玉佩送给他,土地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模样,如今却佝偻着身体,不住躬身告饶,仿佛被打散了心气。
小五轻叹道:“你还记得我吗?”
土地一怔,小心抬起头,顿时大喜:“你是小五仙子!道长也回来了?”
土地左右张望,满脸期待。
“师父不在这里。”
小五微微摇头,“你怎么变成这样?银儿她们呢?”
这一发问,土地心头立刻涌起无尽的心酸,连声诉苦起来。
“道长和仙子走后,小老儿本想重振神道,利用道长留下的玉佩驱策妖魔,开始倒也顺利,但好景不长,刚有起色,我就发现局势有些不对劲。
“我感觉到危险,不敢张扬,后来气氛越来越诡异,只能舍弃基业,回山里躲藏起来。
“那些妖魔,已经改邪归正的,便告诫一番,放走他们。执迷不悟的,我也不敢留在身边,索性了结它们的性命,免得出去害人。
“到后来,修仙界越来越乱,我连土地庙也不敢留了,自毁庙宇,躲在这里苟延残喘。
“至于银儿三个丫头,嫁人后依旧在庙里做庙祝,也只能将她们送走,和普通人一起生活。
“仙子放心,她们身上有小老儿的印记,现在很安全。”
斩杀那些落魂渊的尸魔,包括一名化神期高手,小五已经知晓了一部分计划。
世俗这盘棋,将在‘人间’下,双方都不会动用法力,直接干预。
当然,并不意味着下棋的都是凡人。
双方会派弟子下山,封印修为,掌控凡间力量,以世俗的方式论胜负。
人间诸国,便是棋盘上的一枚枚棋子,互相征伐。
对银儿她们而言,最大的威胁不是妖魔,而是人间兵灾。
小五想了想,小手一挥,五色光华闪现,在她手里凝结成一件五彩法衣,递给土地。
“穿上这件彩衣,谨慎一些,化神修士也发现不了你。”
此乃一道正五行神光之力凝聚而成。
土地又惊又喜,实难想象,能够瞒过化神修士灵觉的是何等宝物。
他心知肚明,小五为何耗费法力为他炼制这件法衣,当即保证道:“小老儿对天发誓,豁出去老命不要,肯定不让银儿她们伤到一根头发!她们就在三百里外的一个小镇上生活,仙子要不要去见一见她们?”
小五迟疑片刻,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小五陡然消失。
辞别土地,小五没有再去其他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停下来,竭尽全力飞回燕国。
终于,小五看到了青羊观,好似归家的游子,心神陡然安定下来。
宁静祥和的山村。
朝气蓬勃的学堂。
道观门外的石头上,站着一位道人,正是等她回家的师父。
秦桑没有说话,目光温和,看着落下来的小五。
小五抿着嘴巴,一脸委屈,小手用力抓住秦桑的衣角,紧紧依偎在他身边。
“师父,我不想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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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鸽一天
路太滑,雪又下大了,被困路上,只能慢慢走,现在还没到住的地方。
第一千九百七十章 落子
燕国都城外。
一辆马车驶出官道,前方是山路,两侧草木幽深,愈发崎岖难行。
驾车的是一个精壮汉子,太阳穴高高鼓起,一望便知是一位武林高手,却甘做马夫。
在这种山道上,武功再高也无能为力。
艰难前行了一段距离,车厢里有人道,“停车吧,你在这等着。”
“是!”马夫翻身下车,肃立在一旁。
门帘掀开,玉朗和陶誊走下来,步行向深山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山林间。
两人健步如飞,如履平地。
气氛有些压抑,陶誊的脸色始终阴沉着,有心事压着。
“是不是那一座?”
翻过山岭,玉朗指向前方,云雾间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座仙山。
陶誊心不在焉点了点头。
玉朗暗叹,他返回都城,和沙家羽商量了一下说辞,透露给陶誊,陶誊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他最了解陶誊的志向,能够理解陶誊的心情,但也不知该如何劝解这位好友。
“是我把你牵连了!”
陶誊突然一脸愧疚道。
知晓内情后,陶誊便意识到,他的师父有些不同寻常。
当初,他连筑基期都没有突破,本该是专心修炼的时候,师父却允许他下山,甚至有几分鼓励的意味,丝毫不担心会耽误他的修行。
陶誊不敢深想。
可是,本能告诉他,他最不愿意接受的,或许才是真相!
甚至于,玉朗和清风道长可能也被他牵连了。
拜师之后,他回想在醉香楼的经历,说书人和清风道长之间的对话,越品越觉得两人都是高人,自然要向师父请教。
如果师父早就预知到大乱将至,甚至直接插手进来。
如果修仙界像沙家羽说的一般,所有人都会被卷入,风雨飘摇。
原本隐居在青羊观,悬壶济世,避世修行的师徒,却因为他不得清净。
玉朗轻叹道:“你也被蒙在鼓里,邀我下山也是好意。事已至此,不要想太多。”
事实上,他亦有担忧,但不多。
师父的那番话,让他莫名觉得底气十足。
山道在这里消失了,二人隐去身形,催动法器,飞向仙山,落到一座石洞前。
陶誊双膝跪地,“徒儿拜见师父。”
“晚辈秦玉郎,参见前辈。”
玉朗躬身行礼。
一阵静默过后,洞中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徒儿因何事回山?”
石门并没有打开。
陶誊垂着头,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将玉朗告诉他的事情复述出来,向师父求证。
听罢,他师父丝毫不觉得意外,语气平淡道:“既然你已知晓,以后打算怎么做?”
“弟子有问题,想向师父请教。”
陶誊顿了顿,见师父没有回应,便问了出来,“修仙者进入世俗,是不是以世俗凡人为棋子,驱赶凡人,彼此攻伐,直至诸国一统,分出胜负?”
“是,”他师父坦然承认,但没有任何解释。
陶誊身体微微一震,继续追问,“进入世俗的修仙者,会在战场上出手,动用宝物和法术屠戮凡人吗?”
“不会。”
“可是,失去神道监察,他们的一言一行,仍会对世俗产生的巨大的影响。有他们在,除非凡人死伤殆尽,战争可能永远不会结束!”
陶誊沉声道。
“凡人之间的战争,一方大军溃败,无须折损过半,甚至可能不是因为损兵折将,仅仅只是主将权衡后发现实力不及对方,或者一些战场之外的因素,便主动投降。
“修仙者却会改变这种局面。
“譬如,他们不必在战场上出手,只须向国君或者王公将帅透露修仙者的身份,许诺送他们仙丹,抑或将他们领入仙途,妖言惑众。
“定会有人被蛊惑,为达成目的,不顾一切,消耗掉一兵一卒,甚至将所有百姓驱赶上战场,也在所不惜,决不服输!
“在这巨大的激励之下,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反叛,永远不会结束!”
听陶誊说完,他师父‘哦"了一声,“你有何良策?”
“弟子有两个想法。
“一是,修仙者不再隐藏身份,出将入相,在阵前厮杀,以神通对决。
“二是严禁修仙者蛊惑凡人,以世俗的方式决出胜负便离开,免得垂死挣扎。”
这是他和玉朗冥思苦想之后,想出来的,唯一能为燕国百姓做的事。
将修仙者拉入局,在阵前对垒,自然能够减少凡人伤亡。
排除修仙者的干扰,他们兄弟二人联手,如果能够带领燕国一直取胜,也算对燕国百姓有一个交代。
正是沙家羽之前说过的,尽力而为!
洞府内沉默了片刻,他师父不置可否,只道:“下山去吧,立下大功,回到师门,自有丰厚奖励。”
陶誊张了张嘴,惨然一笑,“弟子只想还燕国百姓一个盛世,不敢奢望其他。”
他不敢多言,叩头告退。
玉朗默默站在一旁,正要告辞,却被陶誊的师父叫住。
“尊师清风道长,老夫神交已久,敢论小乘、大乘之道,想必定是位得道高人。
“陶誊说尊师避世清修,老夫不愿冒昧打扰,又因琐事缠身,一直未能成行。
“你便代老夫向尊师传一语。
“大变将至,世人皆在劫中。
“必要之时,还望道长不吝出手。当然,这种机会不会太多。
“寻常时候,不会有人打搅道长清净!”
玉朗等了片刻,确定陶誊的师父没有其他交代,恭声应是,“晚辈定将话带到。”
二人原路返回。
自始至终,没有见到陶誊师父的真容。
下山途中,玉朗暗自沉吟。
局面没有沙大哥说的那么糟糕。
对于各方势力,云都天和落魂渊并非驱使如奴仆,也是要拉拢和打压的,而不是倾尽门中高手,完全以势压人。
这才叫下棋。
被打压如百里氏一族,师父显然是被拉拢的。
从自己被陶誊劝下山,是一步妙棋,那时开始,师父的立场就已经有所偏向了。
师父可能早就看穿了他们的计谋,早有默契,所以毫不担心。
想到这里,玉朗彻底安定下来。
孰不知,他所思所想,终究浅了一层。
……
下山之后。
陶誊和玉朗心无旁骛,辅佐国君,励精图治,竭尽所能增强燕国的国力。
厉兵秣马,迎接大争之世。
战争如约而至。
北方的祁国悍然出兵,燕国不断退守,却不往北方增派兵卒。
玉朗坐镇朝堂,陶誊率领大军,一内一外,不慌不忙清扫燕国附近的小国。
短短三年,诸国尽皆臣服,燕国的国力强盛到顶点。
不仅燕国,整个人间都乱了。
大国吞并小国,大国内部分裂,大国之间攻伐。
吞并、分裂,随处可见。
到这时,大梁国的夺嫡之争仍未结束,国家隐隐有分裂的趋势。
这背后自然都有两方阵营在推动,明眼人都能看出修仙者的影子。
燕国一方面抵御祁国,一方面和大梁国三皇子勾连,参与夺嫡之争。
类似的情形,在人间屡见不鲜。
即使同属一方阵营,也会因为争功而出现矛盾,没有人甘愿屈居人下,总要分个胜负才会联合。
人间狼烟四起,愈发混乱,随处可见修仙者踪迹。
在玉朗和陶誊联手之下,燕国逐渐脱颖而出,版图一再扩张。
倘若不是修仙界始终如一团阴云笼罩在上空,战争的脚步无法停下。
燕国可能真要进入前所未有的强盛!
只不过,代价无比沉重。
……
人间处处硝烟。
修仙界厮杀不断。
唯有秦桑的道场是一方净土,不受影响。
秦桑麾下的战力都被送下山,一时间,道场也变得冷清起来。
唯有一些留守的妖兵,每隔一段时间,兢兢业业在道场周围巡逻。
山顶的洞府始终紧闭。
这一日。
石门悄然打开,秦桑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望向山外,目光仿佛扫过了整片火域。
停顿了片刻,秦桑伸手一招,岩浆中射出一道金线,正是火玉蜈蚣。
火玉蜈蚣成功渡劫,迈入第五变,外形变得更加威武、凶猛。
它是世间为数不多的五变火玉蜈蚣。
但在突破第五变之后,火玉蜈蚣并没有出现其他的异变,水火神蜈更是没影的事儿。
秦桑也不知该如何帮助火玉蜈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接着,丹田里飞出一道蝶影,落到秦桑肩头。
可惜,想让天目蝶突破第六变,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否则也将成为秦桑一大助力。
一人两虫隐没不见。
接下来,秦桑的脚步遍及整个火域。
利用火玉蜈蚣的寻宝能力,以及天目蝶的天目神通,探索每一个角落。
并且,秦桑着重留意落魂渊尸魔之前发现的那几处遗迹。
他想要知道,两大势力都感兴趣,并为此大动干戈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两大势力不断派出高手,进入火域,其中还有化神后期的顶尖高手。
不过,双方的炼虚修士不会轻动,稳坐钓鱼台,仅凭这些人不可能发现秦桑的踪迹。
秦桑注意到,这段时间,又有新的遗迹被挖掘出来。
这其中,被落魂渊控制的遗迹是最多的。
看起来,落魂渊占据了上风。
有些地方,秦桑也不便硬闯,仔细感知之后,发确认这些和铜柱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游历的过程中,秦桑恰好经历了一次双方的争斗。
一处新的遗迹被发现。
云都天的云都九仙现身了四位,落魂渊一方也不相上下。
双方激战之时,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悄然潜入了遗迹。
秦桑在遗迹中闲庭信步,也不怕双方老祖到场。
果不其然,这处遗迹和他的道场同出一源。
探索一番之后,秦桑找到了更多差别。
此处遗迹的禁制,看似和道场里的类似,实则有不小的差距。
比较起来,道场的阵禁更复杂、玄奥,应该是更重要的部分。
“蟠龙古阵……”
站在遗迹的中心,秦桑复述他不久前听过的这四个字。
之前从未听闻过这种古阵。
但仅凭现在这些发现,就足以震撼人心了。
倘若每处遗迹都只是蟠龙古阵的一部分,这座古阵恐怕比坛阵还要宏大。
甚至于,秦桑怀疑,整个火域,也不过是蟠龙古阵的一小部分。
真是如此,布置这座古阵的势力,实力之强,难以想象。
落魂渊和云都天加起来也无法相提并论,难怪他们如此上心。
秦桑也想寻找其他遗迹,不料即便有两只灵虫帮助,也一无所获。
很显然,他们定然有特殊的手段。
如此,秦桑便不再浪费精力。
走过每处被挖掘出的遗迹,秦桑得出一个结论,铜柱定是蟠龙古阵极非常重要的部分。
如此,便有文章可做!
游历一圈,秦桑返回道场,进入火室,看着铜柱陷入沉思。
数日后。
秦桑再度飞到道场上空,对准下方,接连打出一道道印诀。
随着秦桑的动作,整个道场都被撼动。
岩浆沸腾,一杆杆阵旗拔地而起,连带着山峰也被拔了起来。
‘嗖!嗖!嗖!"
山峰凌空。
阵旗环绕,飞速旋转,齐齐插入山体。
伴随一声轰鸣,所有异象消失。
秦桑背后现出青鸾,抱着山峰,飞到一处选定好的岩浆湖,投身而下。
洞府连同里面的妖兵,都被送了进去,隐藏起来。
两百多年前,秦桑亲手开辟这处道场,如今又亲手毁掉。
道场恢复旧观,遗迹重现天日。
秦桑手指连弹,遗迹的阵禁也逐渐恢复原貌。
不过,秦桑并未将遗迹完全复原,最后将铜柱以及最核心的部分搬了出来。
道场周围早已被秦桑封锁,整个过程产生异象,都没有惊动任何人。
做好这一切,秦桑望向南方。
云都天太上宗主孤云叟,落魂渊不化骨冥鹘老祖,正下棋下得不亦乐乎。
也该轮到他落子的时候了!
秦桑神色微微一沉,大袖一招,带着铜柱向南飞去。
飞出火域,进入沙漠。
沙漠下方也连通着火域蔓延过来的地底炎脉,其实可以算是火域的一部分。
穿行于沙漠,来到某处,秦桑停了下来。
这里,便是秦桑选定的落子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