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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雨打青石     叩问仙道txt下载     叩问仙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九百一十三章 蝗灾

    鱼被拽上船,竟是一条足有七八斤重的大青鱼。

    鱼叉深深刺进鱼腹。

    这根鱼叉是将竹子的一端劈成三半,用木棍分隔,绑上麻绳,削出三根尖刺。

    其中一根竟将鱼腹贯穿,血水止不住往外流。

    小男孩嘴巴张的更大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亲自将青鱼拉上来的老汉也惊了,这根鱼叉是他随便制了哄孩子,竟然有这么大威力?

    这丫头……

    船上人的都看小五,眼神异样。

    秦桑饮尽杯中酒,笑着道:“小五天生力气大,这条青鱼就当抵船资了……”

    正说着,前面的大河又出现弯曲,继续转向南行。

    刚转过弯,前面就有码头。

    看到码头上的情形,老汉轻咦一声,顾不得小五,叮嘱孙儿收拾青鱼,快步走上船头,搭眼眺望。

    一路行来,他们经过了数个码头,在大河两岸错落分布着,两艘船各行其是。

    前面又是码头左右相对的格局,但两岸的景象大不相同。

    东岸零零星星站着几个船客,西岸的码头上竟挤满了人。

    人头攒动,都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袱。

    但这些人中多为壮年男女,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见垂髫耄耋,又不像是在逃难。

    先行的那艘船靠在码头上,船尾都站满了人,吃水很深了。

    眼看人满为患,码头上的船客还想往船上挤,有人险些落水,引得大汉怒喝连连。

    看到后方船到,大汉眼神一亮,高喊:“陈叔,我的船满了,你把他们带上吧。”

    说罢,大汉不由分说,解了缰绳,桨在岸上用力一撑,船速比之前明显慢了许多。

    老汉连忙调转船头,先去东岸接了自己的船客,摆向西岸。

    船刚靠过去,就有人迫不及待想要跳上来。

    岸上人更是挤成一团,生怕来不及登船,拼命挤上码头。

    木码头嘎吱嘎吱响,令人担心会不会被踩塌了。

    “别急!别急!装得下!装得下!”

    老汉急忙招呼,稳住船身,堵在船头,让人一个个上船。

    第一个上来的是个庄家汉子,被老汉一把拽住。

    “老岳,你们这西五村怎么都出来了,发生啥事儿了?”

    庄稼汉子长吁短叹,“闹灾了!”

    “什么?”

    老汉一惊,船舱一阵骚动,之前的船客从船舱里探出脑袋,惊声追问。

    “闹灾了?”

    “什么灾?哪来的灾?”

    ……

    这些都是靠在地里刨食的村民,对‘灾’这个字最敏感。

    灾年时候,民不聊生,经历过灾年的人,甚至不敢去回忆。

    好在北廓县的风水还算不错,十年八年遇不到一次大灾,挺挺也能过得去。

    今年谈不上风调雨顺,但也远未到灾年的地步。

    而且其他村子毫无察觉,独独这边的五个村子受灾。

    “蝗灾!”

    “要闹蝗灾了!”

    ……

    码头上的人七嘴八舌。

    “什么!蝗灾!”

    “西边来蝗群了?”

    众人大惊失色,有几个人冲出船舱,满脸慌张,“真有蝗群?”

    北廓县临山傍水,至少百年没有过蝗灾了。

    但百姓们都听过蝗灾有多恐怖,甚至超过了水灾和旱灾,现在正值青黄不接,地里庄稼还不到收成的时候。

    蝗群一过,颗粒无收,今年可怎么过?

    “还没看到蝗群,”老岳摇了摇头,“俺们老村长养了头鹞鹰,你也知道。那头鹞鹰灵性着呢,能隔着好多座山传信。前两天,西边有飞信,说有猎户进深山打猎,发现好几座大山快被吃空了,黑压压往东飞,可能要往咱们北廓县过来了。”

    “蝗群过境,山都秃了,哪还有人的活路?趁早去城里找个活儿干,挣点吃的过冬……”

    等蝗灾起了,不知多少灾民涌进城,难怪他们这么着急。

    闻听此言,船客们也都慌了,当即有人叫着要下船,赶回去报信。

    那庄稼汉子羡慕地对老汉道:“老陈伱吃的是河里的饭,倒是不用怕,乡亲们都往城里跑,几天就能顶一年的。”

    “地里庄家都被吃光了,去哪儿买粮食?”

    老汉倒是看得清楚,摇头叹息,把小男孩叫过来,嘴里念叨,“伢儿,进了城,你快去铺子,多买几袋米。爷爷今天得多跑两趟……”

    码头上的人陆续登船,船舱满了,船头船尾也都站了人。

    再往前面,只怕装不下几个人了,其余的只能撇下。

    人群中,那匹青马尤其惹眼,鹤立鸡群。

    “船家……”

    秦桑不知何时带着小五走到了船尾,招呼一声,“把船尾靠岸吧,贫道酒足饭饱,马儿也歇够了,给乡亲们腾出位子。”

    “哎呦!你看这事儿闹得……”

    老汉喝了药酒,已经把秦桑当成了神仙人物,满心不舍秦桑下船。

    偏偏事情就这么凑巧,让青马下去,确实能空出一大片。

    见秦桑坚持,只好调转船身,船尾靠岸。

    “伢儿,快,把剩下的腊肉……”

    “哦!”

    小男孩很机灵,不等爷爷说完就明白了,抓起装着腊肉的包袱,跑到船尾,不由分说往秦桑怀里塞。

    “多谢船家和小兄弟好意。”

    秦桑也没有推辞,接了过来,搭在马背上,将小五也扶上去,拱了拱手,作势便要跳上岸边。

    “等一下!”

    小男孩突然大叫一声,在百宝箱翻找了一会,跑回青马身旁,高高举起手里的东西,脆声道。

    “小五,送给你!”

    小男孩手里拿着的是一个拨浪鼓,鼓面用彩绘的绒布蒙皮,上面画着虎头,弹丸砸在鼓面上,咚咚响。

    是百宝箱里最精致,也是他最喜欢的玩具。

    小五垂下头,没有伸手去接。

    “送给你!”

    青马太高,小男孩大着胆子靠近马身,踮起脚,用力将拨浪鼓塞进小五手里。

    小五‘看’向秦桑。

    “还记得要说什么吗?”秦桑没有干涉,小声提醒道。

    小五迟疑了一下,细细道:“谢谢。”

    “不用谢。”

    小男孩咧嘴笑了起来,脸上的汗水在太阳下反着光。

    ‘砰!’

    青马一跃而起,在众人惊呼声中,一步跨过河面,稳稳落在岸上。

    小男孩站在船尾用力挥手,一脸不舍。

    忽然,小五扯了一下缰绳,转过马身,“你……叫什么名字?”

    “我?”

    小男孩挠了挠头皮,突然无比后悔,以前没求着爷爷,去请夫子给自己取个名字。

    他眼睛猛然一亮,大叫起来。

    “伢儿!爷爷叫我伢儿!爷爷姓陈,我叫陈伢儿!”

    ……

    ‘咚……’

    ‘咚咚咚……’

    醇厚的鼓声在林间回响。

    阳光穿过叶缝,斑斑驳驳撒在林间小路上,偶尔响起几声鸟鸣,和鼓声相合,更添几分静谧。

    下了船,秦桑没有选择南行,而是沿着岸边的小径,向众人口中的西五村走去。

    小五坐在马背上,轻轻摇动拨浪鼓,脸上并没有多么喜欢的表情,更像是下意识的动作。

    ‘噗!’

    朱雀被秦桑按着,一口都没捞着,早已按捺不住,扑进包袱里,张口就叼起一块腊肉。

    “呸!呸!呸!”

    咸腥的味道直冲脑门,朱雀急急忙忙吐出来,“啊!啊!啊!臭死了!”

    刚才那锅鱼汤,真是用这东西熬出来的?

    “哈哈哈哈……”

    看到朱雀的窘态,秦桑放声大笑。

    雒侯扬起前蹄,发出一声马嘶。

    小五没笑,手里的拨浪鼓却摇得更欢快了。

    朱雀怒了,对着他们大叫。

    “喏,给你。”

    笑过之后,秦桑取出一碗带肉的鱼汤,是他刚才特意留下的。

    朱雀狐疑地看着秦桑,东嗅嗅西探探,才放心大快朵颐起来。

    小径弯弯曲曲。

    翻越一座山岭,就能看到大片大片的农田,一个村子坐落在山脚下。

    小径贯穿村子而过,继续往西,地势始终较为平缓,视野尽头仍能看到农田和村落。

    小径两侧栽满了柳树,绿树如荫,远比其他树木茂盛。

    山下这个村子一片冷寂,看不到炊烟,村里的人似乎都走光了。

    秦桑等人继续前行,直至穿过第四个村子,转过一处山坳,前方陡然热闹起来。

    原来五个村子的村民都聚集在了一起,百姓们挤在路边。

    有一队人,前面抬着一长案,后面的人披红挂彩、吹吹打打,尽管都是妇孺老幼,仍然红红火火。

    不知情的还以为这里有庙戏,或有什么喜事,但众人的脸上并无喜色,都忧心忡忡。

    秦桑毫不避讳,缓步走来,立刻吸引了目光,越来越多人注意到了他们,窃窃私语。

    抬着长案的那队人,直奔西边的山道,领头的是一个白发老人,身体硬朗,但精神有些萎靡,浑浊的双眼带着浓浓忧色。

    他举着一根长杆,引导队伍前行。

    抬长案的年岁也不小了,走一段便体力不支,白发老人示意停下来歇息。

    这时,白发老人才注意到来了陌生人,看到道士打扮的秦桑,眼神一亮,低声交代了几句,放下长杆,快步迎了过来。

    “这位仙长……”走到秦桑面前,白发老人先是恭恭敬敬行礼。

    “贫道法号清风,老人家这是在祭神?”秦桑看向长案,上面摆满供果香火。

    “神……对!对!对!祭神!是在祭神!”

    白发老人激动地连连点头,一脸期待,“仙长您是得道高人,肯定懂得鬼神之事?”

    “略懂。”

    秦桑微微颔首,“不过,贫道看不出你们在祭什么神,听闻蝗群将至,是在请神庇佑你们?”

    “这……”

    白发老人看了眼身后,把秦桑拉到人群外,两腿一弯就要跪下,“请仙长为小老儿指点迷津!”

    秦桑把住他的双臂,“老人家何须如此大礼?贫道此来,便是听闻此事。能帮得上的,自然会出手,若帮不上,也无可奈何。”

    “不瞒仙长,小老儿前两天做了个梦……”

    白发老人不知憋在心里多久了,终于遇到了一个道士,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股脑说了出来。

    原来,白发老人乃是第一个村子的村长,名岳开山。

    几天前,岳开山突然做梦,梦见一个峨冠绿衣的书生。

    书生在梦中言,不日蝗神将至,将带来蝗灾,让他提早准备。

    岳开山当场就被惊醒,醒来后发现一切正常,不料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样的梦,这才意识到古怪。

    他到山上放出鹞鹰,不料那鹞鹰往西飞过几座山就飞回来,不停在天上盘旋,啾啾尖鸣,无论如何也不往西去了。

    当晚,岳开山又做了同样的梦,再也坐不住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但梦中之事如何令乡亲们相信,求到村里的土地庙也没有反应。

    思来想去,岳开山伪造了一封书信,然后按照梦里书生的说法,设案西山,迎奉蝗神,哀求蝗神绕路,也不知管不管用。

    这段时间,岳开山独自承受压力,茶不思、饭不想,身子骨都快被压垮了。

    “蝗神……”

    秦桑若有所思,看了眼身边的柳树,道:“听起来是有鬼神入梦示警,老人家就按书生说的做,应当无碍。放心,祭神结束前,贫道不会离开。”

    岳开山闻言就像服了一颗定心丸,回到前头继续主持仪式。

    仪式一直持续了三天,香案就摆在西山垭口,每日清晨更换新的贡品。

    第四天清晨。

    垭口外的山道上,忽有一名妇人骑驴而来,竟和书生描述的一模一样。

    岳开山带领所有人,遵照书生的嘱托,跪地哀求:“凡人生息不易,望蝗神怜悯,高抬贵手。”

    妇人在长案前停下,哼了一声,“可恨那枯柳饶舌,阻我去路!禾稼之灾可免,既然你甘愿现身替劫,那便身受吧。”

    说罢,调拨驴头,转入深山。

    不多时,西天忽现阴云,蝗群飞蔽天日,嗡声大作。

    众人惊恐万分。

    只见蝗群越过他们头顶,竟不落禾田,尽集杨柳,然后便又飞入荒山。

    蝗虫过处,柳叶被啃噬殆尽,原本生机勃勃的柳树皆现枯败之象。

    “走了!”

    “蝗群走了!”

    “没吃庄稼!真的没吃庄稼!”

    ……

    众人劫后余生,欢呼雀跃。

    秦桑一直站在山道边,目睹这一切,没有出手,蝗神也没有发现他。

    目光扫过残柳,秦桑屈指弹出几滴玉液,化作牛毛细雨洒在树身。

    “师父,为什么不杀她?”小五昂起头,一脸天真和疑惑。

第一千九百一十四章 神道

    “谢仙长救命之恩。”

    旁边的一株柳树,浮现出一道淡淡的虚影,书生模样,正是村长岳开山梦到的人。

    书生躬身对秦桑行礼,言辞恳切。

    秦桑道:“贫道先要代这些村民谢你庇佑之情,况且那蝗灵并未下杀手。”

    所谓蝗神,并不是某一只蝗虫成精,秦桑猜测应该是因某种机缘,从群蝗意志诞生而出的蝗灵。

    那个骑驴的妇人,以及眼前的柳树之灵,都是神意显化,并非真的化形。

    让秦桑想起了在风暴界,初入中州时,和肥蚕交易的那只神秘灵虫。

    书生道:“蝗虫觅食,乃是天性,她并非有意针对人族。”

    “你倒是好心,还帮她辩解。”

    秦桑摇摇头,目光一转,看到村里的一座土地庙。

    石头搭建的庙堪称简陋,也没有专职的庙祝,村民买不起金漆彩绘,供奉的一尊泥塑。

    在凡世间,土地公公的形象大同小异。

    这尊土地神像也是长须老者、和蔼可亲的模样,和眼前的书生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这里的土地神去哪了?让你这个不相干柳妖出面挡灾?”

    泥塑上有残存的波动,这里之前应该是有土地神的。

    书生神色黯淡,道:“三年前山里一头虎妖作乱,土地为护佑乡民,被虎妖所害。小妖自从生了灵性,土地便常常引灵气灌溉,方有今日。得土地照拂,不敢忘记恩情。”

    “原来如此。”

    秦桑早就注意到,泥塑上存在裂缝,两个臂膀也断裂过,用白灰粘合起来。

    “伱既有承继土地遗愿之心,护持百姓之念,又有此善举,可是想继承神位?若愿,贫道便让乡民重塑泥胎,以后你便能承受香火供奉,步入神道。”

    闻言,书生突然激动起来,“小妖也可以?可是……”

    看他的表现,明显是乐意的,最后却露出了忧虑之色。

    “你有什么顾虑?”秦桑问。

    “小妖曾闻,除了深山老林,自然而生的山神土地,但凡人间之神,都要受封召。不受封召,不入祀典,非是正神,皆为邪神淫祠,会被城隍爷发兵剿灭,伐山破庙。而且,受封之神,皆是人族德行之士,小妖的出身,只怕……”

    书生满脸担忧。

    “北廓县城隍三年未遣送新的土地,坐镇此地,是他的疏忽。你驱赶蝗灵,护佑一方,相当于弥补了他的过失,他若固守异族成见,也就不配坐城隍之位了。”

    秦桑淡淡道。

    “仙长慎言!”

    柳妖大骇,被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吓到了。

    不过,想起秦桑随手便恢复了他的元气,柳妖意识到,眼前之人恐非寻常,敢说这种话,肯定是有底气的。

    书生犹豫,再度躬身行礼:“那就劳烦仙长,向城隍爷为小妖美言,讨个封召,若……若……城隍不许,仙长切莫为难……”

    蝗灵已走远,众村民还跪在地上,不停叩拜,无人察觉秦桑和书生的对话。

    秦桑走上前去,轻咳一声。

    岳开山趴在地上,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什么,抬头看到秦桑,又要冲他磕头。

    “谢仙长……”

    秦桑阻止岳开山,“过来说话。”

    离开人群,走到一株柳树下,秦桑指着柳树,将实情告知岳开山。

    “……你们可依照梦中书生形象,在庙中再塑一神像,供奉香火。”

    岳开山回到案前,激动地大喊。

    “是柳神护佑咱们!柳神护佑咱们!”

    ……

    小径上。

    秦桑牵马回返,路边一株柳树下,书生虚影对着他们遥遥行礼。

    此一程,秦桑没有出手,也没有看到激烈的斗法,朱雀昏昏欲睡,小五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现。

    秦桑慢慢走着,心里不断想起小五的那个问题。

    看到小五叉鱼,秦桑已有预感,特意走这一趟,终于印证了他的想法。

    不知是被沙漠的那场杀戮带偏了,还是天性使然。

    小五倒是比他更像杀道中人。

    “消磨魔意的关窍,会不会就在这里?”

    秦桑没有回答小五的问题。

    他随随便便就能给出十几种答案,但面对小五必须慎之又慎。

    “我们可以选择杀人,也可以选择救人。后面游历之时,我们不杀人,只救人!”

    秦桑做了个决定。

    听起来,这么做,他也无法体悟杀道了。

    不过,以秦桑对《紫微剑经》的理解,紫微帝尊修行之时,很可能有一个收剑入鞘的过程,试图压制自己杀意,直至找到自己的道。

    而秦桑从未有过收剑入鞘的想法。

    世间大道,有阴必有阳,阳极生阴、阴极生阳,万事万物莫不如此,说不定他能够从中参悟出什么呢。

    既然是游历,体悟种种心境,也是应有之意。

    秦桑再次体会到了炼虚期的好处,悠久的寿元,三千年一次的天劫,有更长的时间去悟道、寻道。

    小五对秦桑一直是言听计从,毫不犹豫,点头轻嗯。

    “那有什么意思!”朱雀不满地嘟囔,“不杀人怎么惩治恶人,还叫什么替天行道!”

    “有人误入歧途,有人一时行差踏错,皆可救。那些十恶不赦之徒,城隍庙不是有罚恶司吗?”

    秦桑一笑,翻身上马,轻抖缰绳,如凡间道士,纵马驰骋。

    雒侯的速度仅比凡马稍快,不过任何障碍都阻止不了她,沿着河岸奔驰。

    秦桑为村民画了幅柳神像,又被留下吃席,出发时已近黄昏。

    未到北廓县城,便已天昏地暗,残月高挂。

    月光撒在河面上,树影张牙舞爪如水鬼。

    ‘呼呼呼……’

    河面忽然风起,一股阴风迎面吹来,给这个夜晚又添了几分阴森之感。

    阴风来处,淡淡的水雾在河堤弥漫,水雾里隐隐绰绰有两个人影。

    两人身影飘忽,脚不沾地。

    不过,看他们的打扮,都穿着整齐的黑色衣袍、高冠,腰间悬刀,面目威严,身上有一层淡淡的奇异灵光,绝非孤魂野鬼。

    衣袍的背后,书有一个‘北’字。

    他们御风疾行,听到前方急促的马蹄声,飞到高处张目望去,便见一道人骑马夜奔。

    虽然古怪,倒也没发现道士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们并未现身,继续前行,正要擦肩而过之时,那道士却陡然停了下来,眼睛分明在看他们。

    “能看到我们?”

    二人下意识握紧刀柄。

    秦桑翻身下马,拱了拱手:“二位可是北廓县的阴差?贫道法号清风。”

    “正是!见过清风道长,”两阴差猜出秦桑乃是修行之人,且修为远超他们,齐齐还礼。

    “看二位的方向,应是为查探蝗灾而来吧?怎的来得如此之晚?”

    西五村的村民入城讨活计,称职的城隍立刻就能察知风声。

    过去四天才派来阴差,若非柳神阻挡蝗群,不知多少庄稼要被吃空了。

    被当面指斥,阴差强忍着没有发作:“城中另有要事,诸位大人分身乏术,今日方知蝗灾传闻,立刻遣我等前去查看。若是寻常蝗灾,是为天道,不必干涉,若有妖邪作乱,当诛除之!”

    秦桑点头,“确有妖蝗作乱,不过已被驱往深山,并未伤及百姓。”

    两阴差对视一眼,神色缓和下来,拱手道:“多谢道长出手,驱赶妖邪,省了我们一桩麻烦。”

    “非也,并非贫道出手。”

    秦桑摇头,将原委告知,包括柳妖讨封之事。

    “这……”

    阴差迟疑道,“此等敕封大事,我等不敢作主,还望道长随我们去一趟县城,请示上官。”

    秦桑自无不可,示意阴差带路。

    一名阴差对同伴耳语了几句,化作一团阴风,先行入城报信,余下的阴差带着秦桑不疾不徐赶路。

    他们的速度也不慢,很快看到远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正是城池的轮廓。

    入夜不久,城内灯火通明。

    一侧城门紧挨着码头,大河两岸屋舍俨然,人声鼎沸,自发形成了小镇。

    秦桑看到了一艘熟悉的船,陈伢儿正在船头烧柴做饭,他送的拨浪鼓还在小五手里。

    与此同时,秦桑也注意到,城门前站着一个身穿锦绣官服之人,气势不凡,一排阴差列在他身后。

    未到宵禁时候,城门前人群来来往往,却没有人能够看到他。

    “是城隍大人!”

    带路的阴差低呼一声,没想到城隍大人会亲自出城相迎。

    青马一跃,跨过河面,稳稳落在城门前。

    城隍外貌是国字脸、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一脸正气,远远就在默默打量秦桑,早已通过阴差知晓秦桑法号。

    “北廓县城隍高若虚,见过清风道长。”

    秦桑牵着小五下马,微微拱手,“贫道清风,不敢劳烦城隍大人亲自出城相迎。”

    高若虚哈哈一笑,对左右道:“呈上来。”

    立刻有阴差双手捧出一卷金帛。

    高若虚接过,在秦桑面前徐徐摊开,正是一卷册封柳神为土地的敕命。

    “柳妖阻却妖邪,护佑百姓,虽是异族,其心可悯。高某身为北廓县城隍,有册命土地之权,事后奏报府城即可。道长请看,有无疏漏?”

    秦桑也没想到这位城隍这么爽快,“贫道代柳妖谢过城隍大人。”

    高若虚点头,将金帛交给两名阴差。

    “速去西五村土地庙!”

    阴差领命而去,秦桑和高若虚说着话,向城内走去。

    陈伢儿的船就在不远处,正对着炉子吹气,耳边似乎听到了拨浪鼓的响声,忙抬起头。

    夜色昏沉,并没有想象中那个人影,满脸失望。

    北廓县城里,城隍庙甚至比县衙还要气派,城隍庙前的街市也是城内最热闹的去处。

    秦桑牵着小五,和高若虚并肩行走在街市上。

    雒侯和阴差都识趣地落在后面。

    到现在仍不见城隍座下的文武判官、各部司曹,堂堂城隍仅有几名阴差相随,城隍庙也没有其他神灵的气息。

    再结合高若虚出人意料的热情,秦桑心知定不寻常,但装作不知,和高若虚闲聊。

    被问及仙乡门派,秦桑只道独自修行,下山游历到此。

    正说话间,后面忽然有两名阴差离队,消失在一条暗巷。

    秦桑止步,转身看过去。

    高若虚也跟着停下来,道:“济生药房的孙老先生寿元将尽了。”

    “二位阴差是要去护送孙老先生最后一程?”秦桑问道。

    以他在风暴界的见识,凡人寿尽,除非被人施法勾魂,或者有其他变数,魂魄便会散去,并没有转世之说。

    高若虚点头道:“孙老先生医者仁心,救济穷苦,一生活人无数,有仁医之称,受人爱戴,或可引入神道。”

    “引入神道?”秦桑目光扫过阴差,“大人和诸位阴差,生前都是仁义之士,死后成神?”

    “说来惭愧,高某生前只不过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高若虚看出秦桑似乎不太了解神道,主动解释道,“人有三魂,凡人死后,天魂归天、地魂归地,人魂冥冥,不知何往,传说能够转世,却不知真假。不过,也有人因各种原因,死后魂灵不散。

    “如被仇恨、执念纠缠,鬼魂逡巡不散,甚至变成恶鬼作乱,这些是需要镇压或铲除的。”

    “若生前行善,万人称颂,死后魂蕴灵光,也不会立刻散去,并有神道潜质,或许这便是天道对善行的认可。

    “我等城隍之职,便是将这些人接引入神道,待我等阴寿尽了,仍有神灵继续护佑一方。”

    秦桑高来高去,一直没有时间仔细了解这些。

    听高若虚所言。

    真正的神道,也和世间的传说不同,没有牛头马面阎罗王,没有阴曹地府,恶人也不会被送入十八层地狱……

    甚至于,轮回转世对城隍而言都是传说。

    大千世界的神道和道庭的神道也不一样,入神道无须以真合符。

    却不知,两者谁先谁后。

    道庭的神道明显更繁琐,且受制于人,会不会道庭才是神道的源起,道庭倾颓,而神道在大千世界继续演变至今。

    否则,同样有香火供奉,风暴界为何没有自发衍变出神道,还是说另有缘由?

    秦桑目光幽幽。

    这显然是风暴界的又一个特殊之处!

    他眼前仿佛浮现出两个人影。

    相隔千年,他们的音容笑貌仍旧那般清晰。

    寂心道人、明月。

    他们游方行医,施药无数,百姓曾为他们立下万家生祠。

    若生在大千,也会被接引进神道吧。

    可惜……

第一千九百一十五章 城隍庙

    秦桑暗暗叹息,不止寂心道人和明月,许许多多的故人浮上心头。

    原来自己已经走这么远了。

    就算不为参悟剑经和小五,下来走走也是好的。

    秦桑暗想。

    “孙老先生归天,即便不能入神道,高某也理应去送一程,道长若不介怀,不如我们先去孙府?”

    见秦桑沉默,高若虚拿捏不准他的心思,试探着说道。

    “同去!”

    秦桑点头。

    众人立刻改变方向,进入小巷,到尽头转了个弯便到孙府了。

    孙府紧挨着济生药房,是个大宅院。

    孙家人丁兴旺,孙老先生今年九十有二,已是六世同堂,在当代是极其少见的。

    孙府大门敞开,许多人进进出出,有孙家人,有孙老先生的徒弟,也有左邻右舍赶来帮手,还有孙老先生救过的病人,前来看望。

    孙老先生时日无多,孙家已经请了北廓县专管红白喜事的总管,提前准备。

    秦桑他们赶到时,孙府后院匆匆走出一个年轻人,找到总管,低声道:“吴伯,太爷爷要咽气了……”

    总管点点头,立刻命人去请白事班子和戏班子进场,开始有条不紊的安排。

    还没有进入孙府后院,便有阵阵哭声传出。

    也算是喜丧,哭声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很快弱了下去,年轻的开始忙碌起来,筹备丧事。

    秦桑他们走进灵堂,看到几个老人围在床榻边,还在抽泣,有两个是孙老先生的儿子,余者都是他的徒弟。

    孙老先生躺在床上,神情平静,如在梦中,但已没了声息。

    灵堂似乎也因为孙老先生的逝去多了几分阴森。

    两名阴差站在床榻前,看到秦桑和高若虚进来,急忙躬身行礼。

    这时,床上的孙老先生缓缓坐了起来,确切地说是他的魂魄坐了起来。

    魂灵未散,孙老先生看到哭泣的子孙,以及穿着寿衣的自己,一脸茫然,嘴唇蠕动了一下,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擦去小儿子脸上的泪水。

    “孙老先生,寿元已尽,莫恋栈凡尘,”两名阴差出声提醒。

    孙老先生被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家里多了许多陌生人,想到各种传说,带着一丝恐惧问道:“二位是阴差?这位是……城隍大人!”

    转眼又看到高若虚,发现高若虚竟和城隍庙里的城隍像长得一样,不由大惊,匆匆起身想要行礼,却一下子飘了起来,手足无措。

    “我……”

    “孙老先生稍安勿躁,”高若虚上前,抬指一点,一股烟气没入孙老先生体内,隐隐散发着檀香气息。

    孙老先生的魂魄顿时凝实了许多。

    “先生生前行善积德,感动上天,不使先生魂灵消散。我等特来接引先生……”

    高若虚详细解释缘由。

    孙老先生如听天书,得知自己竟没有尘归尘、土归土,还有望成为传说中的神仙,饶是九十岁高龄,看透了世事,也忍不住激动。

    “孙老先生,随我们去吧,”两名阴差再次提醒道。

    “他们……”

    孙老先生看向满堂子孙,有些不舍。

    “寿元已尽,尘缘已了,先生若有遗愿未完,头七那天可归来探望。日后先生为鬼神,虽能照拂子孙,但最好不要干涉红尘,更不要用神力徇私枉法……”

    高若虚耐心为孙老先生解释。

    这些内容也被秦桑听到耳中。

    仙道出世,神道却也不是完全入世。

    和想象中很不一样,这些城隍、阴差,在神道修行,食百姓香火,却要尽量避免人前显圣、干涉俗世。

    譬如那场蝗灾,如果没有蝗灵,正常的蝗群都被认为是天道。

    凡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俗世之间的战争,亦不会插手。

    当然这并不是绝对,若蝗灾导致北廓县颗粒无收,百姓纷纷逃难,相信他们也要坐不住了。

    究其原因,据说是在尘世牵涉太多,会引来劫数。

    城隍庙接引凡人成神,也要尽量选择寿终正寝的为目标。

    而面对修行者就没有这般顾虑,一县之城隍,最主要的职责就是护佑一方,约束境内修士和妖怪,斩奸除恶,以防他们祸乱黎庶。

    城隍庙的罚恶司,罚的也不是凡人中的恶人,而是作乱的妖邪。

    因果?还是业力?

    秦桑暗自思索,世间显然还有许多他未曾接触到的东西。

    “爹,别人都说你是活菩萨,阎王的功德簿上肯定都记满了。您安心走吧,辛苦了一辈子,到了下面该享福了……”

    孙老先生的小儿子给他掖了掖衣襟,嘴里不停念叨。

    孙老先生更加不舍了。

    秦桑看向小五,他带小五来孙府,就是想试试,小五看到人间的生离死别,会不会有什么触动。

    小五靠在秦桑身边,只是静静看着孙家人,似乎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伤心。

    离开孙府,孙老先生仍恋恋不舍,不停回头,而家人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

    回到拥挤的街市上,高若虚命阴差将孙老先生带去城隍庙,他则变了一副相貌,显化身形,领着秦桑进入城中最大的酒楼,要了一桌酒菜。

    “小小县城,尽是些粗茶淡饭,道长切莫嫌弃。”

    高若虚举杯相让,也拿起筷子夹菜。

    比起船上的鱼汤,又是另一番滋味,秦桑分别给小五和朱雀夹菜,好生忙碌。

    二人边吃边聊,秦桑问出心中的疑问。

    高若虚也说不清所谓的‘劫数’是什么,根源何在,接引他的城隍,当年就是这么告诫他的。

    “这个问题,道长可以去向都城隍请教,若能得到答案,还望告知高某一声,高某也很好奇。”

    “都城隍……”

    秦桑暗忖,恐怕都城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都城隍,指的是便是一国都城的城隍,按照凡间州、府、县的划分,又有州城隍、府城隍、县城隍,等而下之。

    不同国家的鬼神,互不统属,就像一个个门派一般。

    秦桑之所以会这么想。

    是因为他去往云都山时,路过几个国家的国都,都城隍最高不过元婴后期。

    反观仙道宗门里,云都天是有炼虚修士坐镇的。

    另外,秦桑还注意到,这里的神道竟然没有独立的境界划分。

    道庭衍生出的神道,沿用的是道庭法位。

    高若虚在论及境界之时,竟是要借用炼气、筑基这些仙道的说法,显得不伦不类。

    神道衰微,可见一斑!

    不知是神道尚未在大千世界大兴,不成体系,还是这里太过偏远,消息闭塞。

    “几位客官,菜上齐了,您慢用!”

    小二将一碗莲子羹放在桌上,吆喝一声,退出包厢。

    带上房门时,小二扫了一眼桌面,暗道奇怪。

    几盘菜肴,道士和小女孩的那一边被吃出了明显的缺口,老人那边却几乎没动筷。

    “许是老人家积食了……”

    小二摇摇头,没放在心上。

    席间,二人继续闲聊,秦桑不断询问神道知识,譬如高若虚之前说的‘阴寿’。

    起初,秦桑以为入了神道还能增加寿元。

    如此一来,修士一生多行善事,等发觉仙道无望,便改修神道,岂不相当于多活了一世?

    事实上,‘阴寿’只是神道的一种说法,因城隍鬼神多是死后成神而来。

    神道修行,并不会另外增加寿元,孙老先生寿元九十有二,魂灵成神之后,也要将生前活过的九十二年算上。

    而神道有一点得天独厚的地方,是仙道所不及的,在入道之初,在城隍庙接受供奉、服食香火,修为提升的速度会非常快。

    高若虚麾下的那些阴差,半数以上都有堪比筑基初期修士的实力,最低的也相当于炼气期十二三层,无一庸手。

    所以阳寿尽了之后再接引成神,亦不耽误修行。

    另外,照高若虚的说法,境界相当的神道修士,寿元确实比修仙者稍多一些。

    确实有仙道修士转修神道,但想要有所成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境界越高,神道修行也愈发艰难起来。

    高若虚本人有金丹初期的修为,但据他所说,北廓县所在的富春府,一府之内的县城隍,算上他仅有两个是金丹境界,都被放在了北边,防范深山里的妖怪下山作乱。

    “道长此番下山游历,可有目标?”

    高若虚放下酒杯,忽然问道。

    秦桑摇头,“贫道欲体悟世情,希望籍此有所感悟,漫无目的,四处游荡罢了。高道友放心,贫道不会在北廓县驻留,更不会伤害百姓。”

    “道长能为柳妖讨封,看得出也是位义薄云天之人,能在北廓县小住,是百姓们的福分,高某岂会介意?”

    高若虚如此说着,抬起右手,掌心烟气凝聚,浮现一枚金灿灿的令牌,飘向秦桑。

    秦桑伸手接过,见令牌上有‘北廓’二字,散发着特别的波动,“这是?”

    “此乃城隍令,道长以后在我留国游历,多有不便,手持此令便能畅通无阻,不会遭遇过多盘查。就算去其他国家,也能方便许多,”高若虚道。

    “贫道正需要此物,多谢高道友好意。”

    秦桑也不客气,收了起来。

    他若要隐藏气息,都城隍也无法察觉。

    不过,既然要体悟世情,少不了会有出手的时候,有这枚令牌,免得多费口舌。

    酒菜用完,几人走出酒楼。

    “客官慢走!”

    店小二笑容满面,送出门外,返回楼上收拾,见几盘最贵的肉菜都剩了小半盘,忍不住拿起筷子夹了一口。

    “呸!”

    砸吧两下,就被小二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肉,怎么跟柴火似的,什么味道都没有?后厨是不是忘了放盐了?那些人怎么吃下去的?”

    小二一脸费解。

    却不知鬼神食气,不入腹便已尝尽精华。

    ……

    进入城隍庙,迎面见到孙老先生,身穿白色长衫,形象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

    两名阴差用庙中积郁的香火之力,为孙老先生重塑了神魂,已经步入神道。

    “参见城隍大人!”

    见到高若虚,孙老先生当即跪拜。

    “孙老先生神魂未固,不宜与人斗法,暂且在速报司做个书吏吧,”高若虚安排好孙老先生,对秦桑伸手一引,“道长请。”

    秦桑提出想要参观一下城隍庙,高若虚欣然答应。

    城隍座下,如凡间官邸一般,设置各司。

    如赏善司,记录境内百姓善行,选取可以接引之人。

    还有典籍司、监察司等等。

    最重要的是罚恶司,高若虚亲自领着秦桑去往阴狱,在里面看到了各种妖怪。

    还有曾经屠戮凡人的修士,有的被废了修为,有的恶行不重,只封印修为,拘禁在此。

    对此,秦桑的感想是,“神道治世,倒是比风暴界那些宗门更有规矩,至少凡人不再是随手可杀的刍狗。但此间还是以仙道最盛,不知云都天对神道究竟是什么态度……”

    参观完城隍庙,秦桑便向高若虚告辞,并谢绝相送。

    ……

    “大人,清风道长御风往南去了,”秦桑走后,一名阴差匆匆进入城隍庙回报。

    高若虚手持一支铁笔,正在一张银色的纸上书写着什么,一笔一划都无比沉重。

    他头也不抬,嗯了一声,“各处山神土地可都通知到了?”

    “回禀大人,都已传讯,勒令午时三刻到齐,赶赴晨曦山,”阴差恭声汇报,迟疑了一下,“大人,既然那位清风道长的修为连大人也有些看不透,为何不请他相助?”

    高若虚写完最后一笔,银纸化作一道银芒,收入袖中。

    望着城南方向,高若虚微微皱眉,“此人来历不明,人心难测,我等筹备多时,还是不要让外人参合的好,免得走了风声,被那些妖魔提前察知。”

    ……

    城外。

    秦桑没有离开太远,站在一个山坡上,看着北廓县城。

    渐入深夜,城门已关,城内只余零星几点灯火。

    城东荒郊,忽然阴风乍起,月色下人影幢幢,阵列严整,卷起阴风往东北方向而去,转眼消失在山林之间。

    秦桑微微抬头,目光深邃,穿透群山,翻身上马。

    “我们也去,山里的那股气息,仅凭北廓县一县的人马,只怕要栽个跟头。”

第一千九百一十六章 虹霓出没

    秦桑跟在一众鬼神后面。

    这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山道,山里的荒草齐人高。

    据说沿着这条山道一直走,能够到达东边的泽阳府,但除了胆子大的行商为了抄近路,和有武艺傍身的江湖人,敢走这条路的人不多,慢慢的更加荒凉了。

    夜枭号叫的声音似鬼哭。

    山道上确实有一群‘鬼’正在默默前行。

    崎岖的山道对他们毫无影响,一众鬼神接连翻越了几座山,忽然拐出山道,顺着山谷,径往深山去了。

    深山密林,夜雾浓重。

    如此紧行了一阵,前方竟出现了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道。

    小道盘绕,蜿蜒上行,消失在山林之间。

    转过一个弯后,众鬼神并未继续前行,而是收敛气息,悄然向一面山壁靠拢。

    高若虚抬手使了个法诀。

    山壁表面突起,如锦缎一般蠕动,幻化出一张四四方方的人脸,眼珠转动了一下,看到一众鬼神,立刻隐没进去,山壁则无声开了个口子。

    高若虚率领部下,进入山壁。

    “参见城隍大人!”

    山壁内,似被挖空一般,存在一个不小的空间,里面挤满鬼神,纷纷向高若虚行礼。

    领头是两人,一男一女。

    男的披挂黑甲,状似威猛,女子白衫罗裙,同样不苟言笑,正是高若虚麾下武判和文判,在城隍庙的地位仅次于城隍。

    “山上那群妖魔如何了?”

    高若虚沉声问道。

    “查探清楚了,是一群妖狐,修为不低,玉柏观里的道士可能都已经被这群妖魔残杀,恶行当诛,”武判官怒声道。

    文判官冷静道:“下午有两个习武之人,经过此地,被妖狐掳进了道观,为防打草惊蛇,我们没有阻止。”

    高若虚点点头,“按照它们以往的行径,肯定知道我等对凡人最为注意,应该只是吸走那两名凡人一些阳气,便会放走,不会下毒手。就怕观中的道士,已经凶多吉少!”

    在这方地界,是神道和仙道并存的格局。

    仙道修士只要不残杀百姓,修炼魔功,施用血祭等邪术,老老实实在山中修炼,鬼神也不会主动找他们的麻烦。

    山上、山下,好似阴阳两分,除非彼此有私交的,双方基本是井水不犯河水。

    这座山上的道士亦是如此,常年闭门清修,只有观主偶尔会去拜访高若虚。

    不知何时,道观被一群妖狐鸠占鹊巢,所有道士下落不明。

    玉柏观远离尘世,这群妖狐隐藏的很好,北廓县的鬼神起初并未察觉。

    但有耐不住的小妖,下山掳掠凡人,用妖法魅惑,吸摄阳气修炼。

    那些凡人虽能保住一条性命,却免不了精神萎靡、浑浑噩噩,这样的人多了,终被阴差察觉,开始暗中调查。

    一查之下,高若虚也被吓了一跳,北廓县周围的散修,竟有不少莫名失踪了,多数都是闷头苦修,朋友不多,显然是特意挑选出来的目标。

    所有线索都指向玉柏观。

    在他眼皮底下发生这等惨案,即便失踪的都是修士,高若虚也不能放任不管。

    “拘仙阵布置好了?”

    高若虚看向文判官。

    文判官应是,又道:“按照大人之前的指点,我等已经查明,这些妖狐用的依然是玉柏观以前的大阵,观内并没有多少毁坏之处,玉柏观的道士估计是一时不察,被妖魔潜入,从内部攻破,这群妖狐的实力应该没有预想的那么强。”

    “但也不能小觑,玉柏观观主乃是筑基后期高手,几门法术颇具威能,却连道场都被占了去,”高若虚摇摇头,袖袍一抖,飞出一道银色灵符,“我亲书了一道镇山咒,必须一鼓作气拿下这群妖魔,不使一个走脱!等妖狐将那两个人送出道观,即刻动手!”

    “遵命!”

    文武判官躬身,各自点出半数阴差,身影向下一坠,没入地底。

    一直等到晨曦时分。

    山上突然跑下来几个白影。

    仔细看是三只雪白的小狐狸,在青石小道上蹦蹦跳跳,时不时追逐着跳进草丛,打打闹闹,发出唧唧的欢快叫声。

    这三只外表可爱的小狐狸,头顶却飘着一团白雾,白雾里有两个昏迷不醒的黑衣人。

    两人都身体健硕,腰间佩刀,显然有武艺在身,却任凭小狐狸摆弄。

    他们眼窝深陷,气色很差,脸上却沉浸着笑容,似在美梦之中,又像在回味什么。

    三只小狐狸带着他们来到山道,远离玉柏观,找了个荒草丛,将昏迷中的二人丢下。

    二人被施了术,醒来后也不记得任何事。

    回程路上,忽有一股阴风卷起三只小狐狸。

    “唧唧!”

    “唧唧!”

    小狐狸惊叫,想要挣扎,却被阴风牢牢束缚,叫声也穿不透阴风,当场被卷走。

    此时,高若虚重回青石小道,身边只剩一众山神土地。

    往前不远,青石小道突然中断,修行者能够看到尽头的一座规模不大的道观。

    道观藏于山林,甚是清幽,本应是方外清净地。

    高若虚左右一扫,道:“起雾!”

    诸土地应声领命。

    他们基本人人手持一根拐杖,顶端雕刻龙头,乃是土地神威的象征,有人叫土地公拐,也有叫策地杖。

    土地神纷纷举起策地杖,对着山下摇了摇,雾气纷纷汇聚过去,浓雾逐渐涌起,淹没山头,形成雾幛。

    此地远离人烟,略施小术,隔绝斗法的异象即可。

    雾气升腾的同时,高若虚捻起那道银色灵符,向上一抛,同时又低喝一声。

    “搬山!”

    山神应诺,纷纷融入地底不见。

    下一刻,大地震动,周围群山都在震,其中一座山峰剧烈摇晃起来,山石乱滚。

    ‘咔嚓!’

    晴天霹雳,那座山竟然生生暴涨百丈。

    细看方知,并非山峰长高,而是整座山拔地而起,山根断裂,被山神用法力搬了起来!

    ‘嗖!’

    高若虚掐了个法诀,银色灵符没入山中,此山表面好似镀了一层银,沉重无比!

    玉柏观内。

    原本属于道士的静室,都让一群妖狐占了,此时被山外的异变惊动。

    ‘砰!砰!砰!’

    一道道白影破门而出,竟有三十多只妖狐,且都是白狐。

    院内传出急促地叫声,接着叫声又变成了惊恐的尖叫。

    道观内,白狐们有的人立而起,有的还不能摆脱兽行。

    所有妖狐都呆呆望着道观上空,连同道观一起,被笼罩在一片巨大的阴影之下。

    那是一座山,正向它们砸下来!

    ‘唧唧!’

    妖狐们感受到了浓浓的恐惧,包括那些老狐狸,也都是满脸慌乱。

    高若虚神目如电,看到玉柏观里的妖狐,冷哼一声:“最高不过妖灵后期,也敢在本城隍治下兴风作浪!”

    以北廓县鬼神的实力,收拾这些妖狐不难,就怕道观里还有活口,妖狐绝望之下凶性大发,大肆屠杀,所以直接施展搬山神通破去大阵,擒拿妖狐!

    ‘呼!’

    银山破空,狠狠砸向道观所在的山峰。

    猛烈的狂风将山里的树木都吹折了,两山相撞,势必惊天动地,这群妖狐恐怕都要被埋进去。

    等它们意识到危机来临,为时已晚,只能看到银山底部,断裂的山根。

    眼看银山即将坠下,妖狐大恐,慌乱之间,只能拼命催动玉柏观大阵。

    只见玉柏观射出一道青光,在半空幻化出一株翠柏。

    翠柏枝繁叶茂,巨大的叶冠将整座道观笼罩在下面,枝条摇曳,洒下点点青光。

    ‘轰!’

    翠柏刚刚现形,银山便砸了下来。

    霎时间,翠柏爆发出夺目的青光,断枝残叶如雨般落下,终究敌不过银山,不堪重负,发出阵阵破裂的声音,树身上裂纹满布。

    ‘咔嚓!’

    终于,在妖狐恐惧的目光中,翠柏应声碎裂,青光四散。

    妖狐不是道观的主人,对道观大阵本就谈不上熟悉,仓促之间催动,竟被银山一击破去!

    高若虚对此早有意料,手指一点,银山破去大阵便停滞在半空。

    陷入惊恐的妖狐没有丝毫战意,四散而逃,慌不择路。

    不等它们逃出院墙,四面八方生出滚滚黑雾和阴风,涌入道观。

    ‘呼!呼!’

    瘆人的阴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弥漫道观。

    不仅能够遮蔽视线,妖狐的灵觉也受到了影响,修为稍低的妖狐,当场晕了头。

    慌乱的叫声此起彼伏。

    ‘嗖!’

    黑雾中突然射来一条黑色的锁链,直奔一头昏了头的妖狐而去。

    妖狐毫无反抗之力,当场被锁链绑住,拽进黑雾深处,没了声息。

    高若虚也踏入道观,目光迅速扫过一间间静室,寻找活口。

    土地神无须城隍吩咐,纷纷出手,策地杖点在地面,便有绿光在妖狐身下升腾,长出数条藤蔓,将妖狐绑得结结实实。

    眨眼之间,只剩修为最高的几头妖狐还能挣扎。

    文武判官率领阴差,现形而出,直扑向那几头妖狐,战阵接连变幻,轻易将几头妖狐分割开来,分而击之。

    妖狐的妖法再高,面对一众鬼神的围攻,也逐渐落入下风,况且它们最擅长的是魅惑之术,而非斗法,现在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

    一只只妖狐接连被擒,甚至不用高若虚出手。

    高若虚暗暗防备可能隐藏在暗处的大妖魔,到最后也没有意外发生。

    他注意到一间静室,闪身过去,抬手破去门上的妖法,将门推开。

    只见里面或站、或立十几名修士,都是熟面孔。

    而这段时间失踪的修士绝不只这些,玉柏观更是只剩两个道士,其余包括观主在内,都下落不明!

    这些人的状态也不好,都被禁锢了修为,各个面色苍白,元气大损。

    高若虚挥手破去他们身上的妖法,当即有两个软到在地。

    “其他道友……”

    “师父他们……他们都被那群妖狐吸干精元,城隍大人一定要为我们作主,杀了那群妖狐,为师父和师祖报仇!”

    玉柏观仅存的道士哭天抢地。

    高若虚一叹,回到观中,见妖狐均被逮捕,上了枷锁,无一漏网。

    他扫过道观,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指向最老的那头妖狐,“将它带上来!”

    ……

    就在一众鬼神现身,准备破开道观大阵时。

    玉柏观最里面的一间静室,原本是玉柏观观主清修之所,此时却盘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唇红齿白,样貌极佳,乃是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竟有金丹中期的修为。

    他双目紧闭,正在静修,忽然心有所感,睁开眼睛,眉心微蹙。

    “来得好快!哼!就知道这群骚狐狸耐不住,肯定又趁我闭关去袭扰凡人,露了马脚。北廓县城隍有点儿实力,只能丢下这群狐狸了!可惜我的伤势还未完全恢复,没有妖狐助我,续补阳气有些麻烦……”

    少年摇了摇头,捂嘴咳了一声,取出一个木刻的小人。

    一滴精血没入,小人爆发血光,将少年笼罩。

    少年渐渐虚化,变成一道血影,最后彻底消散。

    附近另一座山中,一株小树忽然枯萎,显出少年的身形,悄无声息便脱离了包围,连高若虚都没有察觉。

    少年又取出一张灵符,灵符表面散发出丝丝电芒和虹彩。

    反掌一拍,自身化作一道淡淡虹光,遁入晨雾之中,快逾闪电。

    就算高若虚问出了他,恐也追之不及。

    此时,秦桑正站在一处山顶,将所有情形尽收眼底。

    少年修为比高若虚还高一层,竟撇下群狐,不战而逃,让他有些意外。

    更让他意外的是,少年使出的这道灵符!

    秦桑抬手虚抓。

    少年正借灵符之力飞遁,忽觉全身一紧,一阵晕头转向,狠狠摔在地上,抬头看到一个道人站在面前。

    他也是乖觉,翻身跪地,连连叩头,“前辈饶命!前辈饶命!”

    “这道虹霓出没符,你是从何处学的?”秦桑问。

    虹霓出没符,乃是五雷使院印里记载的一种雷符!

    “虹霓……前辈说的是这道虹电符?”

    少年瑟瑟发抖,不敢隐瞒,“晚辈原是济国人士,济国大派雷霄宗四分五裂后,经法典籍散播四方,济国周围的修士多少都会两手雷法。这道灵符的法门,是晚辈是用家传宝经从五晖门换来的……”

第一千九百一十七章 符法七阶

    五雷使院印内经法记载,共将雷法中的灵符划分为七阶。

    虽未明言,秦桑猜测应是和道门法箓对应的。

    承载高上神霄箓的玉清召雷符、流金火铃雷召和五雷天心正印符,处于一二三阶,和法箓的位阶一样,大致对应着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

    而到了第四阶的灵符,合体期修士方能施展。

    不知是因为法印残损,还是被人特意抹去,宝印之中虽有一些关于四阶灵符威能的介绍,但并未记录任何一道四阶灵符。

    至于更高的五六七阶的灵符,更是仅有只言片语,无法窥探。

    对于四阶以上的灵符,秦桑明确知晓的一种,是承载高上神霄箓四阶法箓——紫虚司雷宝箓的灵符,名曰紫虚雷引。

    可惜,就算他现在突破合体期,也不知该去何处升箓。

    当然,宝印里记载的三阶灵符,只要能够参悟透彻,就足以让秦桑受用无穷,四阶灵符是他现在无法企及的。

    少年刚刚施展的虹霓出没符,正是一道二阶灵符。

    “巧合?还是这里真有道庭的传承?”

    秦桑几度去往云都山,接触云都山修士,当然会做调查,并未发现道庭的痕迹,不料下山游历还有意外收获。

    而且是雷部传承!

    道庭后期,斗部为上,雷部逐渐没落,雷霆玉府成为护卫道门的角色,道庭雷法应该越来越难外传了。

    多年来,云都山里没有丝毫道庭回归的消息。

    没想到这里竟有道庭的痕迹,是不是意味着此地可能是曾经的道庭领地。

    回归大千的道庭,会不会离这里并不远?

    秦桑思索着这些,继续询问:“你还学到了什么符?”

    “运雷符、行罡符、泓池受水符、大兴雷咒……”

    少年一口气说了十几种灵符。

    秦桑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其中半数灵符在五雷院有记载,有的听起来名字和雷法无关,其实都是雷符。

    大多数是一阶,其中大兴雷咒是二阶。

    同等位阶的灵符也有高下之分,大兴雷咒比虹霓出没符更复杂,以少年的修为,还不能独自制作大兴雷咒,否则不必望风而逃。

    一道符可以说是巧合,这么多灵符都符合,肯定和道庭雷部大有渊源。

    秦桑的兴趣被勾了起来,原本是漫无目的的游历,现在算是有了个目标,说不定能找到五雷院之外的雷部传承。

    “济国……”

    秦桑又追问了几个问题,脑海浮现出一张简略的地图。

    少年匍匐在地面,忐忑不安,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突被一股力量卷起。

    道观内。

    高若虚正在审问妖狐,忽然心有所感,看到一道流光飞射至道观门前。

    “什么人!”

    众鬼神大喝。

    文武判官上前,一左一右封死道观正门,拘仙阵尚未解除,阴差们纷纷遁入黑雾,阴风大起。

    “住手!”

    高若虚大喝一声,屏退左右,快步走到正门,看到门外的秦桑等人,神色微凝,微微拱手,“清风道长,咱们又见面了。”

    问话之时,他已经看到少年,目光陡然锐利如刀。

    “贫道正是跟随诸位过来的。”

    秦桑坦然笑道,“高道友应该问出来了,那群妖狐其实是受人指使,背后另有其人,罪不至死。此人试图暗中逃跑,被贫道撞上,交给高道友发落。”

    高若虚得知被跟踪,并无介怀之意,点点头,一指少年,“文判武判,擒住此贼!”

    “遵命!”

    文武判官闪身上前,给少年套上锁链枷锁,封住修为。

    少年自知逃脱无望,不敢反抗,满脸绝望。

    这么多修士死在他手里,按照神道的律法,即便不被斩立决,也是生不如死。

    “唧唧唧唧……”

    妖狐们看到这一幕,纷纷发出讨饶的叫声,似在述说自己的冤屈,不住向高若虚作揖。

    “哼!尔等虽受胁迫,罪不至死,但吸食凡人阳气想来并非此人指使。损人利己,罪不可恕!带回去,查明罪状,一并发落!”

    高若虚大手一挥,转身对秦桑深施一礼,“多谢道长仗义相助,才没有走脱主犯!”

    “贫道也是顺手为之,不打扰高道友审问妖邪了,这便告辞。”

    秦桑拱了拱手,正要走。

    高若虚忙将秦桑叫住,“道长助我等擒获这个心腹大患,请容高某设宴酬谢,否则便是失了礼数。并且,高某回城便信报府州,德表都城,为道长请功!”

    他自然看得出来,秦桑不费吹灰之力擒获少年,实力深不可测。

    想来都城隍也不介意结交这等高手,对他们有利无弊。

    秦桑想了想,道:“设宴倒不必了,高道友可否亲书一封通关文牒,贫道正欲南下,应该会路过州城,届时亲自拜见州城隍。”

    有些地方,鬼神设关,修行者往来需通关文牒。

    通关文牒,某种程度上也可以作为身份来历的象征,比高若虚之前给它的城隍令更显正式,秦桑在外可以宣称自己来自留国的北廓县,更好地融入。

    秦桑想的是,此地若真是道庭旧地,肯定不止一处有雷法传承,请神道帮忙搜集线索,比自己一个人寻找容易。

    “这有何难!”

    高若虚爽快应下,招呼属下,押解囚犯,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县城。

    不多时,高若虚又亲自将秦桑送出城,秦桑手中多了一封神力凝聚的金质文书,上书留国、潭州、富春府、北廓县,落款加盖高若虚的城隍印。

    月色下,通关文牒金光闪闪,如同一件异宝。

    秦桑收起通关文牒,不疾不徐沿河而行,沿途经过数个县城,并未停留。

    河面逐渐开阔,这条河最终汇入一条大江。

    此江名富春江,奔涌向南,顺江南下,可达潭州州城。

    江水湍急,船帆竞渡。

    秦桑悠哉游哉,抵达富春江时已是入夜时分。

    江河交汇处的码头前,停靠了多条江船,都是往来江中的客船,有大船挂满灯笼,华美如画舫,也有简陋的乌篷船,晃晃悠悠,令人忍不住担心会不会倾覆。

    秦桑牵马走上码头,恰好有一艘路过的楼船正在解缆绳,将要启程。

    船上张灯结彩,垂挂红绸,丝竹之音、莺声燕语从船舱里传了出来,还有淡淡的脂粉香气被江风吹到岸边。

    码头上的等船的船客,都靠在一边,远离这艘船。

    无他,船资肯定很贵。

    秦桑不缺钱,牵马上前,正要踏上跳板,船上匆匆走出来一个管事,将秦桑拦住,上下打量秦桑。

    “这位道长,您这是?”

    秦桑看了看船上,疑惑道:“怎么,贵船不载客吗?还是已经客满了?”

    “载客是载客,客房也没满,只是……”

    管事面露难色,小声道,“咱这是一艘游江的花船,您知不知道花船是干什么的?”

    秦桑笑道:“贫道游历天下,什么没见过,自然知晓花船是什么。管事难道担心,贫道会在船上劝客人莫恋红粉骷髅,出家修道不成?”

    “害!我没法跟您说了!”

    管事连连摆手,“总之,这地方不是您这等化外高人该来的,这些红粉骷髅您肯定也看不上眼,就别为难小的了。”

    且看这人身边又是马又是鸟,还带个小姑娘,也不像是正经喝花酒的,何况是个道士。

    这时,船头有人高喊,“起锚了!”

    “快!快!上船收了跳板!”

    管事挡着秦桑,招呼码头上的伙计登船,等船离了岸,还不住对秦桑拱手。

    “对不住!对不住!”

    楼船在江面上破开两道白浪,水声滔滔,隐约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琴音。

    在楼船第三层,一间宽大的绣房内。

    一名青衣淡妆的女子,正玉手抚琴,两眼却望着窗外江面出神。

    她的眼眶有些红肿,刚刚哭过。

    琴音从她指尖流淌出来,哀怨之意越来越浓,她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波动,一片枯寂。

    琴边有一封摊开的信,只有两行字。

    楼船驶入江心,江风骤然大了,纸信被江风卷起,飘了起来。

    女子呆滞的双眼转动了一下,机械地随着那张纸信移动,眼睁睁看着纸信被卷出窗外,飘进江里。

    ‘砰!砰!’

    外面有人不停敲门。

    船上的老鸨满脸焦急,身后站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壮汉,却不敢强行破门,生怕刺激房里人。

    “清儿!清儿!你看开点儿!”

    “世上男人多了去了,你这等姿色才情,想要什么男人,妈妈都能给你找来,你说你……何必贪恋那个负心汉呢?唉!”

    ……

    “要不要再换一副行头?”

    秦桑望着远去的楼船,又看了看身上的道袍,哑然笑道。

    琴声、叫嚷声传进耳中。

    秦桑本想带着小五上船,见一见那名女子,听听她的爱情。

    人世间,总少不了各种情。

    友情、亲情、恩情,小五见过了,甚至亲自经历过。

    这般走马观花,小五不可能真的领悟出什么,至少先让她知晓世间有这些存在。

    不料,人家连船都不让上。

    “罢了,世间痴男怨女多了去了……”

    秦桑摇摇头,向江边的一条小船看去。

    船夫是一个满脸胡须的壮汉,不顾形象躺靠在船头,手里抓着一个比人头还大的酒葫芦,时不时往嘴里灌一口,一副醉眼惺忪的模样。

    这艘船破破烂烂,船资肯定不贵,但也没几个人敢上这条船,和船夫的形象有很大关系。

    船夫的感知竟非常敏锐,立即察觉到了秦桑的视线,打了个酒嗝,扯起嗓子高喊一声。

    “嘿!道士要不要坐船?”

    “去府城,包船,几两银子?”秦桑牵马过去。

    这船还不如陈伢儿家的船大,青马上去就没多少位置了。

    船夫伸开五指,翻了翻,“十两!”

    秦桑摇头,“太贵了,最多给你八两!”

    “成交!”

    船夫甚至懒得站起来,侧了侧身子,让出一点儿空间,示意秦桑上船。

    见秦桑真的登上了这艘船,岸上的人窃窃私语,有的露出同情目光。

    等秦桑上来,船夫用力踹了一脚码头,小船便如离弦之箭射向江心,连缰绳都没绑。

    小船驶入江心。

    船夫翘起二郎腿,晃着大脚、品着酒,船却又快又稳,不比前面的楼船慢。

    秦桑拉着小五,在船舱边坐下,看向船头,“没想到江神也要在江上讨生活。”

    船夫嘿了一声,“咱可不是什么江神,勉强算是这一段的水神,在江神大人面前,只有跪拜的份。那些凡人舍不得给庙里上供好酒,咱只能自己赚钱买酒喽。”

    秦桑点点头,他听高若虚说过了,富春江绵延多国,真正的江神实力比都城隍还强。

    神道体系也错综复杂。

    强大的江神、山神,并不受都城隍辖制。

    它们接受香火,是借香火之力勾连地脉、水脉,辅助修行,有的甚至不需要香火。

    ‘噗通!’

    前方,楼船边突然溅起巨大的水花,船上登时大呼小叫起来,一群人慌慌张张跑到甲板上。

    “不好了!清儿姑娘跳江了!”

    ……

    “还看什么!快下去救人啊!”

    老鸨在甲板上蹦跳着尖叫。

    众人却面露难色。

    清儿姑娘心存死志,选取的这段江面是有名的水鬼江,不仅江水湍急,水下还有很多漩涡,被卷入水涡,会拳脚的也难逃一死。

    江面上完全看不到清儿姑娘的人影,很可能被卷进水涡去了。

    就在这时,江面下忽然浮起一道人影。

    “唉!那里!”

    “浮上来了!”

    “没水涡!能救!快!快!”

    几个会水的壮汉跳下去,奋力将清儿姑娘救上船。

    “咳!咳!”

    清儿姑娘还清醒着,咳出两口水,缓了口气,抱着柔弱的身子一脸茫然,眼里的死志却消减了许多。

    ……

    秦桑看在眼里,道:“道友这些年救了不少人吧,不愧水神之名。”

    船夫吞了口酒,随意道:“意外落水,遇到了,能救便救。自己跳江的,救一次还想不开,随他去了。问世间情为何物……嘿!屁大点儿事!”

    说着,翘起大脑袋,戏谑地看向小五,“小丫头,你长大可别学她。”

    小五不说话。

    秦桑斜靠在船舷,望着天边淡淡的月影,良久不语。

第一千九百一十八章 雷霄大会

    抵达潭州州城,秦桑拿出八两银子,付了船资,抵达城门前,向阴差通报来历,顺利见到了潭州州城隍。

    州城隍的态度,热情中带着一丝戒备。

    秦桑并未停留太久,声称自己有意探求天下雷法,请州城隍帮忙留意附近以雷法著称的修士和势力,便告辞离去。

    回到富春江,秦桑登上一艘专门载客的楼船。

    这条富春江的尽头就在济国境内,最终汇入另一条大江,这艘船可以直达济国,沿途经过两个国家,会在每个州府大城停靠补给,平常时候日夜不停,是真正的远航大船。

    此船可载上千人,沿途上上下下,最少时候也有上百客人在船上。

    船客们南来北往,在船上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比城里还丰富多彩。

    船行之时,吃喝拉撒都在船上解决,有上下两个用餐的地方。

    上层典雅,价格昂贵,秦桑更喜欢下层,经常带着小五一坐就是一天,并支了个‘济世救人’幌子,真的给人看起病来。

    船东见他是义诊,不收诊金,便不收费用,还在角落里单独给他安了张桌子,也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思。

    毕竟,秦桑的要求太过离奇,不收诊金,却要对方讲一个刻骨铭心的故事。

    起初都把他当江湖骗子,来看病的都怀着戏谑的心思,随意编造个故事,秦桑也不介意。

    后来发现,这道士好像真有两把刷子,往往三言两语就能准确指出病灶,有人大呼神医。

    神医的名头逐渐在船上传播开来,平时只在上层用餐的船客也有所耳闻,顾不得身份,纷纷挤到下层。

    不仅能看病,还有故事听,大厅里人满为患,影响到了正常经营。

    船东不得不限制人流,想要单独为秦桑开辟了一个诊室,却被秦桑拒绝。

    后来新上船的客人,也会得到船伙计善意的提醒,将信将疑过来,秦桑倒也不缺顾客。

    有些心思活络的船伙计,甚至想要趁船靠岸时,传达消息,借秦桑的名头大赚一笔,州城里的达官贵人能出得起大价钱。

    可是船一靠岸,秦桑便下船,不知所踪,起航时又会突然出现,令人大呼怪异。

    这一路上,秦桑接触了不少府城隍和州城隍,不巧富春江不经过国都,秦桑也没有特意去拜访。

    一路行来,秦桑和小五听了许许多多的故事,有真有假,有缠绵悱恻,有感人肺腑,也有令人咬牙切齿、唏嘘万分。

    秦桑出诊时,小五就一直在他身边,扮演好药童的角色。

    这一天傍晚。

    船早已出了留国,不久就要抵达济国了。

    秦桑的名气越来越大,在船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未到饭点儿时候,连伙计们也挤在大厅里看热闹。

    一个穿着朴素的大婶,正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一生的辛酸,从年轻时嫁错了人,后来被婆家、四邻和兄弟姐妹欺负,到老了又选错了儿媳,滔滔不绝,时不时嚎两嗓子。

    好不容易找一个听众,大婶一个人就絮絮叨叨说了大半个时辰,还没有止歇的趋势。

    听众们早已不耐烦了,有人想要轰走大婶,却见秦桑津津有味地听着。

    这就是名声大的好处,现在整艘船,从船东到船客都对秦桑毕恭毕敬。

    小五也目不转睛看着大婶,第一次见这么能说的。

    甚至,连神仙都听不下去了。

    秦桑桌案边上,空出一个椅子,旁边的人却似没有注意到这个空位,没有人坐过来,并会下意识让开一片空间。

    也无人看到,一名白衣儒雅的男子,正懒散地坐在椅子上。

    儒雅男子站起身,拍了拍衣角,叹道。

    “道长想把富某赶走,不妨直言,何必承受这种痛苦,两败俱伤。”

    秦桑笑道:“此人常年胸气郁结,久积成疾,让她彻底宣泄出来,病症立好七分。贫道这是在给她治病,江神大人怎么能说是痛苦?况且,小五听得津津有味呢。”

    小五向秦桑靠了靠,表示她正在认真听。

    此人正是富春江的江神,探知船上来了位异人,找上门来。

    儒雅男子连连摇头,“道长喜欢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如去富某的江神庙,保管让你尽兴!富某可没道长那么大兴致,就不打扰了,告辞。”

    秦桑拱手相送,“江神放心,贫道也是兴之所至,不会过分干涉生老病死。”

    “只要道长不是依仗修为害人,干什么都和富某无关。这些人遇到道长,是他们的福德……”

    儒雅男子向外面走出,人群无意识的分开一条通道。

    “对了,”儒雅男子想起一事,让秦桑取出通关文牒,加盖上江神印。

    “济国将有大事发生,神道草木皆兵,有富某这枚印,道长应该能畅通无阻……”

    说着,儒雅男子便已经消失在门外,没说是什么大事,秦桑也没问。

    ……

    楼船劈波斩浪,船速如飞,终于抵达济国。

    两国边境,在大江之上设有关防,阳有阳关、阴有阴关。

    几名阴差登船,找到秦桑,看到文牒上的江神印,齐齐行礼。

    “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慢待之处,望道长勿怪。”

    秦桑看了眼船外的江面,问道:“济国发生了何事?别处也如这里一般森严?”

    阴差们对望了一眼,领头的问道:“道长不是为雷霄大会来的?”

    “雷霄大会?”

    秦桑心念微动,听起来和雷霄宗有关。

    他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探查雷部传承,拱手道:“凡请诸位为贫道解惑。”

    阴差便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雷霄宗四分五裂后,传承散落,得到雷霄传承的,都声称是雷霄正统,多年来争论不休,始终没个结果。

    “这些人中,有三个势力最强,分别是蛮雷派、五晖门和金渎山,其中五晖门是我济国境内的名门大派。

    “若只是正统之争,也就罢了,偏偏后来在雷霄宗旧址发现了一处宝地,可能藏有雷霄宗旧宝,登时引起轩然大波。

    “这些和雷霄宗有渊源的势力,联合起来,拒绝旁人窥视,内部却争斗不断,险些闹出大乱子。

    “后来,不知怎的,商议出了一个雷霄大会。

    “两月后,将由五晖门,在雷霄宗旧址举办雷霄大会,届时济国境内,及附近和雷霄宗存在渊源的门派、家族、散修,都会到场。

    “三教九流,不乏性情残忍、行事乖张之辈,不可不防!”

    秦桑闻知这些内容,暗道原来如此。

    那少年离开济国时,就曾耳闻,有人在雷霄宗旧址得到了宝贝。

    风波至今没有平息,还搞出了个雷霄大会,看来他们在雷霄宗又有大发现。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秦桑本想先去拜访五晖门,现在直接去雷霄宗旧址。

    送走阴差,秦桑便也牵马下船。

    船东是个胖员外,正站在甲板,看着管事和边防交涉。

    见秦桑下来,船东笑眯眯迎上来,“道长又要下去观景?边关乃是非之地,咱们只在这里停一晚,明早就要启程,道长切莫误了时辰。”

    秦桑拱手道:“这些时日,多谢东家款待,贫道该下船了。”

    在船上,他饮酒用饭都是不收钱的,有求必应,管事连船资都还给他了。

    “下船?”

    船东一惊,“道长要走?”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后会有期,”秦桑牵马向岸上走去。

    ‘蹭!蹭!蹭!’

    船东快步跟上来,急声道,“道长您带着小五姑娘,行走江湖,多有不便,何不找个落脚的地方,免得小五跟着您风餐露宿?您就在我这船上住着,吃喝用度,一应俱全,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再给小五姑娘找个先生,教她读书识字,日后生计不愁……”

    秦桑没有停下的意思,“东家放心,按贫道的方子服药,保你恢复元气,回到壮年。不过,是药三分毒,东家年纪到了,以后还是要节制些为好。”

    船东闹了个大红脸,讪笑道:“只怪少不更事,不懂虎狼凶猛,现在双拳难敌四手……您执意要走?”

    秦桑登岸,回望开阔的江面,意有所指道:“富春江景色虽好,看一遍也就够了。”

    说罢,秦桑牵马融入人群。

    船东和船上的人都翘首相送,直至看不到秦桑。

    ……

    离雷霄大会还有两个月。

    秦桑不疾不徐,带着小五游山玩水,在雷霄大会前三天,抵达雷霄宗旧址。

    雷霄宗位于济国西部边陲,莽荒交界地。

    济国以西多山,人烟稀疏,跨过大片大片的荒山野林,才会有新的国家。

    对阳世而言,此地几乎没有边防压力,只需防范盗匪劫掠。

    神道却要防备山里的修士和妖怪,下山作乱。

    这些时日,更是有三位州城隍,率兵亲临,严阵以待。

    雷霄宗鼎盛之时,不仅是济国第一大派,在附近诸国也举足轻重,罕有能敌。

    雷霄宗将一整个山脉占据,分裂后,形成大大小小的势力,散布山中。

    这一次,秦桑没有光明正大现身。

    随着雷霄大会临近,五晖门等宗门在山下布置了严密的哨卡。

    所有入山之人必须验明正身,确认和雷霄宗有渊源,才被获准入山。

    山中修士,修为最高不过元婴期,自然无人能够发现秦桑。

    还没有抵达举办大会的地方,秦桑已探查清楚大会的全部章程。

    原来,当年有人在雷霄宗某处旧址发掘出宝贝,连带着找到了一个疑似秘境的入口。

    这个秘境不在雷霄宗典籍的记载里,这么多雷霄宗后人,竟无一人知晓。

    秘境的消息流传出去,引起无数人窥视,雷霄宗后裔是最上心的。

    毕竟,雷霄宗当年散落了很多典籍、宝物,有些至今下落不明,不乏重宝,一直有人怀疑藏在了某个秘境里。

    此事险些引发一场惨烈厮杀,五晖门等三大宗门合力赶走外人,又不知经历了一番怎样的商议,决定每一甲子举办一次雷霄大会,派遣弟子进入秘境,修为限定在筑基初期及以下。

    进去的弟子,不禁厮杀,各凭本事,无论带出来什么宝贝,旁人不得窥视。

    不过,五晖门等门派会发出悬赏,散修和修真家族,若能在秘境取得有价值的宝物,愿意献出来,可以直接入门。

    对投靠无门的散修而言,无疑是一次鲤鱼跳龙门的机会,雷霄大会就是升仙大会。

    秦桑站在一块山石上,看着对面人头攒动的山峰。

    秘境的入口,就在对面山顶。

    他的目光落在最外围,穿着粗劣的法袍,有些畏缩和忐忑,却又满怀期待的年轻修士,就像在看当年的自己。

    此次下山,久远的记忆,一个接着一个,被勾了起来。

    到了最后两天,进山的人愈发少了。

    雷霄大会当日。

    清晨时分。

    西方传来阵阵闷雷声,风云激荡,有一艘宝船和一头体型巨大的金鹰联袂而来,正是蛮雷派和金渎山。

    强大的威压袭来,山中霎时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一名老者缓缓飞起,抵住威压,正是五晖门门主。

    各方聚首,雷霄大会开始。

    大会的仪式非常简单,半个时辰后,此次进入秘境的修士被送到了一面石壁前。

    秘境入口就在这里!

    三位宗主联手施法,开启秘境,弟子们鱼贯而入。

    各派高手目光锐利,扫视进入秘境的弟子,防止有人浑水摸鱼。

    却无人发现秦桑和小五,正跟在人群后面。

    穿过入口的刹那,秘境都会生出波澜,修为越高越猛烈。

    这也昭示着秘境禁制并不稳定,三大宗门担心高手进入,在里面交手,会导致秘境崩溃,才用这种办法化解争端。

    不过,秦桑和小五进入秘境时,没有半分波澜。

    进入秘境,意味着杀戮开始。

    两个炼气期的少年恰好落在同一个地方,立刻展开厮杀。

    二人都是散修,宝物和法术稀松平常。

    最后,一名少年凭借一股决绝的狠劲胜出,击杀了对手,抹了抹脸上的鲜血,呆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搜刮战利品,神情逐渐兴奋起来。

    秦桑一直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场粗陋至极的斗法。

    “两个小屁孩有什么好看的!”

    朱雀不耐烦地撇了撇嘴。

第一千九百一十九章 雷坛

    “走吧。”

    秦桑收回目光,向秘境深处飞去。

    秘境的格局很简单,入口是一大片丛林。

    密林之中,不乏妖兽气息,可能是当初雷霄宗豢养的灵兽后裔。

    这些妖兽实力并不高,但对进入秘境的弟子们而言,也是一大难关。

    穿过密林,群峰耸立。

    那里云雾重重,为山岭带来了几分神秘气息,隐隐看到亭台楼阁之影,皆已寂静无人。

    云雾明显是阵禁之力显化而成。

    这些云山是秘境的核心,也是五晖门等势力争夺的重点。

    进入秘境后,这些弟子们便纷纷赶赴此地。

    林间,一幕幕争斗不断上演。

    秦桑没有再停下来观战,眨眼便来到了云山的边缘,稍稍感应,确定这些云山是精心布局过的,组成了一个灵阵,有雷法的影子,但不是五雷使院印中记载的任何一种。

    在秦桑看来,这个灵阵不够精妙,可能是雷霄宗自行推演出的。

    白茫茫的云雾,无法遮挡秦桑的眼睛,他轻易锁定最核心之地,身影隐没其中。

    山中只他一人。

    秦桑落在一处山道上,左右观望一番,步行向山顶走去。

    “快点!上面肯定有宝贝!”

    朱雀叽叽喳喳,兴奋的不行。

    “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秦桑暗暗摇头,这只朱雀的眼光很高,山上大概率没有能入它法眼的宝贝,纯粹是被他约束久了,自找乐子。

    他边走边看来看去,目光时不时扫过周围几座山,发觉这里的山势有些奇特,似乎暗藏玄机,不禁暗暗惊奇。

    此行可能会有意外收获。

    转眼间,秦桑抵达山顶。

    山顶空旷,仅一石亭,内有石桌石凳,桌上散落着一些造型奇特的棋子,是一种不知名的棋戏。

    此外,别无他物。

    秦桑穿过石亭,站在绝壁前,用脚轻轻一踩,足下玄光迸发,绝壁现出一道虹桥,横跨山谷,和后方一座山峰相连。

    那座山峰原本平平无奇,此刻虹光蒸腾,七彩红霞之间,浮现一座三层玉阁。

    玉阁流光幻彩,一望便知不凡。

    这座玉阁隐藏的很巧妙,如果不明关窍,元婴修士也不易发觉。

    秦桑跨过虹桥,来到玉阁前,发现这座玉阁保存完好,没有破损的痕迹。

    禁制封门,秦桑挥手便将禁制破除,推门而入。

    入目是一个蒲团,以及一尊香炉,炉中无香,看起来像是某人静修之所。

    秦桑扫了眼,登上第二层,便看到三排玉架,玉架上摆放着一些光球,光球内大多是玉简、竹册、经卷之类的东西。

    他迅速将这些光球里的内容浏览了一遍,不出所料,是各种功法秘术,极为驳杂,但都和雷法没什么关系。

    秦桑猜测,应是雷霄宗多年来搜集的别派功法,放置在这里。

    除经卷外,还有一些法宝灵材,有点儿价值,朱雀看得两眼放光,席卷一空。

    继续登上第三层,终于找到了秦桑想要的东西,雷霄宗真传!

    拿起记载雷霄宗根本大法的玉简,秦桑心中一震,里面正是一卷《六波雷经》。

    这部雷经,五雷使院印中虽未收录,但有记载。

    对于雷法,恐怕鲜有势力比道教雷部研究的更透彻。

    道教内部,对雷法亦存在分歧,有各种不同的分类,六波雷属于三十六雷的一种,又被认为是一种水雷,乃是蓬莱都水司的重要传承之一。

    蓬莱都水司和五雷院齐名,隶属雷霆玉府。

    仅仅这部雷经就能证明,雷霄宗绝对得到了道庭雷部的正统传承!

    尽管,《六波雷经》是一部残经。

    从炼气到元婴的部分是完整的,化神之后残缺,玉简的后半部分,记录着一篇篇笔记。

    雷霄宗先贤试图推演雷经,将自己的想法和推测附在后面,供后人参照。

    还有几部雷法,但均不如这部《六波雷经》玄妙。

    雷霄宗传承,除了雷经,最重要的就是各种雷符,都脱不了道庭雷部的影子。

    这其中,三阶雷符仅有寥寥几种,且都是三阶雷符里较为简单的那种。

    秦桑由此能够推断出,雷霄宗得到的传承层次并不高。

    不过,他们得到的未必是全部。

    在《六波雷经》前序,记录着雷霄宗先祖得到这部雷经的过程。

    秦桑神识脱离玉简,俯视地面,‘看’向地底。

    难怪他之前就感觉周围山势奇特,雷经便是得自此山之中!

    他的神识穿透山石和层层阵禁,感知到山中一处石窟,同时感受到了阻碍,迟疑了一下。

    石窟被禁制封锁,虽是雷霄宗精心布置,秦桑若想破解并非难事。

    如果石窟里是秦桑猜测的那个东西,探究起来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可石窟的禁制和整个秘境的气机浑然一体,秘境已经非常脆弱,稍大一点儿的动作就可能导致崩溃,经不起折腾。

    想了想,秦桑没有直接破开石窟,将经卷都放回原处,只是抹去了关于来历的记录。

    走出玉阁,秦桑在虚空连点了几下,问朱雀要了一块刚刚得到的赤风铜,揉捏了几下,变成金灿灿的铜片,信手抛了出去。

    ……

    秘境内。

    死伤渐渐多了起来。

    秦桑遇到的那名少年,此时将身上的白色法袍,换成了一套用妖兽皮制成的皮甲。

    这套皮甲原主人被敌人打伤,虽然甩掉敌人,却因伤势恶化,在逃跑路上一命呜呼,尸体被他撞上,算是捡了个漏。

    皮甲残破,防护能力比他的法袍强多了。

    他杀了第一个对手,壮了胆气,后面遇到敌人便不会再惊慌失措了。

    如今,少年小心翼翼穿行在林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掌心捏着一张黄符,即使突然出现敌人,也能够很有章法的应对。

    确定四下并无异常,少年猿猴般窜上树冠,小心翼翼望向丛林深处。

    外围的宝物都被搜刮干净了,他要往秘境核心去。

    少年心知肚明,没有灵通的消息,以他的修为,想在秘境里找到宝物,无异于痴人说梦,那里是各大宗门精锐弟子的舞台。

    各大宗门放散修进来,只为平息物议而已。

    有人进入秘境是想磨砺斗法的能力,有人是为了杀人夺宝,积攒本钱,但他不是。

    前方云雾缭绕,影影绰绰的山影,犹如噬人的阴魂。

    少年暗暗咬牙,坚定向前。

    越往前,高手越多,少年愈发谨慎。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霹雳,震得树木摇晃,夹杂着呼喝之声。

    少年心中一紧,缩在杂草丛中不敢乱动。

    “有人斗法!”

    进入秘境的都是雷霄宗后裔,擅使雷法。

    声势如此惊人,双方显然都是高手,一时间奈何不了对方。

    “会不会,再两败俱伤?”

    少年摸了摸身上的皮甲,不由冒出这个念头,随即狠狠摇头,甩掉这种妄想,小心绕开战场。

    如此曲曲折折,周围的云雾逐渐浓郁起来,终于接近秘境核心了。

    少年对这里一无所知,只能随便选一个方向,紧行了一阵,被一座山挡住去路。

    “外围的山肯定都被探过了。”

    少年心里想着,绕过这座山,继续往里走。

    云雾遮天蔽日。

    这里的阵法还会惑乱感知,一不小心可能会永久迷失在这里。

    但少年别无选择,他用提前准备好秘术标记方向,感觉快到极限了,果断停下,看着前面这座山。

    能安然走到这里,运气算是不错了,希望运气能够持续下去。

    他这般想着,循着山道登山,在半山腰遇到禁制阻路。

    好在因秘境垂危的缘故,禁制残破,少年也懂得雷法,费了些心神,找到出路。

    后面又接连遇到禁制,却没有找到任何宝物,少年不禁有些焦急起来。

    最后,他在山崖上发现了一处石殿,正尝试破开殿门之时,忽然刮起狂风。

    “不好!”

    少年大惊,自己太过急切,很可能疏忽了什么。

    此时后悔,为时已晚,少年催动全身法力竟也无法抵御狂风,当场被吹下山崖,不由自主。

    ‘砰!’

    少年狠狠跌在地上,只觉全身无处不痛。

    幸好狂风也消失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发现并没有坠落山底,而是落在了山崖伸出来的一块大石上。

    少年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心中连道侥幸,暗感此山诡异,不敢久留,试图催动身法下山,去往别处。

    离开之前,余光忽然瞥见一抹金光。

    “咦?”

    少年左右看了看,伸手一招,从石缝飞出一块铜片,“这是什么?”

    他将铜片拿在手里,大吃一惊,“材质竟是极为珍贵的赤风铜!”

    再仔细看,铜片表面刻画着细密的纹路,好似一张地图,隐隐有些熟悉。

    神识扫过,竟直接印入了脑海!

    “这……”

    少年心脏砰砰跳动,一脸难以置信,“这难道是这里的山形图!”

    山形图之中,一处地点尤为醒目和特殊,标注出了一条抵达那里的路线,并且附带着一副意义不明的棋局。

    少年觉得棋局玄妙无比,却无法领会含义,估计必须抵达那里才行。

    他拿着铜片的双手都在颤抖,霍然抬起头,脸色变幻不定。

    如果铜片是假的,他可能会迷失在这里。

    可如果是真的,就是天大的机缘!

    “去?还是不去?”

    谁会舍得用赤风铜,制作一个假图?

    最终,少年下定决心,飞身下山,循着图中的路径,继续深入,发觉周围的山势都能和山形图对上,忐忑的心渐渐放了下去。

    ……

    玉阁前。

    “有点儿胆色嘛!”

    朱雀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你输了,”秦桑道。

    “我又没和你赌!”朱雀嚷嚷两声,跳到小五肩头,埋在她身上耍赖。

    ……

    铜片引路,畅通无阻。

    少年终于抵达铜片标注的那座山,登上山顶,在石亭看到了棋盘和棋子。

    他走进石亭,仔细观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思索片刻,按照铜片上的棋局,将棋子一一摆进棋盘。

    在棋子归位的刹那,虹光闪耀,虹桥飞挂。

    少年呆呆看着尽头的玉阁,用力平复激动的心情,正要踏上虹桥,却发现虹光越来越明亮,剧烈的波动从玉阁扩散出来。

    “发生了什么?”

    少年手足无措。

    虹光扩散,影响整座秘境。

    为防止有人使小动作,五晖门等各宗宗主,都将神识锁定秘境,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察觉。

    在这一刻,盘坐在石壁前的各宗宗主陡然惊醒,面色大变,死死盯着秘境入口,然后所有人都又望向群山深处。

    那里虹光万道,天变了!

    ‘嗖!嗖!嗖!’

    各宗宗主纷纷驾起遁光,冲向霞光,远远便看到霞光中山影座座。

    原本熟悉的山脉,凭空出现大片大片的陌生山林,原来所谓的秘境,其实是用阵法禁制封锁、隐藏起来的一段山脉。

    秘境崩溃,山峰纷纷崩塌,里面的修士慌忙向外逃。

    各宗宗主冲进秘境,顾不上那些被毁的山峰,直奔虹光的源头。

    少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前就多了几道人影,盯着他和他手中的铜片。

    “前……前辈,我……”

    少年看清这些人的面目,又惊又恐,语无伦次。

    五晖门门主将铜片招到手中,神识一扫,眼中精光爆闪,直视少年双眼,“你从何处得到此物?”

    少年不敢隐瞒,忙说出自己的经历。

    蛮雷派门主轻咳一声,“这位小道友可愿加入我蛮雷派?”

    金渎山门主也跃跃欲试。

    五晖门门主冷哼,“这时候还钩心斗角!想等玉阁碎了,里面的宝物毁于一旦?”

    众人看向玉阁,果然裂纹满布,即将毁灭。

    “里面若有雷霄宗真传,共同参详,法宝等物反而是次要的。”

    五晖门门主看了眼少年,“此子的功劳也不容忽视,各派容后再议。”

    众人对望一眼,“可!”

    ……

    就在外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

    秦桑已经进入石窟,趁乱象摧毁石窟的禁制,并布下灵阵,将石窟彻底封闭起来。

    看到石窟里的景象,秦桑目光微凝。

    “果然是一座雷坛!”

    道门法坛,传箓、行法、修行等等,作用极大。

    此地竟有一座雷部法坛,且绝非当代新建。

    难道,这里曾是道庭某一治?

第一千九百二十章 坛阵

    秦桑站在石窟入口,感受到里面散发出来的苍老气息。

    在他面前,是一座古旧的法坛。

    法坛三层,用一种材质特殊,经过精心祭炼而成的石材建造而成,石材表面刻画复杂的雷纹,充满古拙之意。

    这座法坛,不如秦桑在雷霆左右府见到的箓坛高大,但也堪比房屋大小了。

    三层法坛只有最下面一层较为完整,上面两层都破损严重,第三层仅剩几根断石。

    正因如此,法坛威能全无。

    在法坛上,还有一些格格不入的条石,表面也刻画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但明显粗陋浅薄得多。

    应该是雷霄宗在尝试修复法坛,显然并未成功。

    毕竟,法坛里许多符文的含义,秦桑因为看过五雷使院印才能明白,雷霄宗得到的传承,不足以支撑他们参悟个中玄妙。

    秦桑上前两步,凝视法坛,目光缓慢而仔细的从每一根条石,每一个符文上面扫过,最后闭目细思起来。

    此坛和雷霆左右府的箓坛不一样。

    可能不属于秦桑预想中的某一治,也可能道庭几经演变,法坛也会改变,不能以常理推之。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建造法坛之人的修为,不次于他!

    秦桑得到五雷使院印中的经义,参悟法坛之中符文,竟也感到有些吃力,不能迅速领悟,明了这座法坛的作用。

    哪怕本尊到此,也做不到直接修好这座法坛。

    只看雷霄宗的传承,秦桑尽管高估了这座法坛的来历,不料还是低估了。

    这令秦桑心惊之余,又生出了更大的期待,以及疑惑:“凡间竟隐藏着这样一座法坛,说明曾有道门高人驻跸于此,为何云都山修行界没有受到道庭影响?”

    道庭开疆扩土,有一种情况,是道士离开道庭,选定某处风水宝地,建造法坛,设坛传道、开坛收徒。

    当势力逐渐壮大,有了一治之雏形,开始凝练都功印,直至都功印大成,便能升格为正治,是被道庭认可的中坚力量,纳入道庭版图。

    在这之前,根据不同的情况,分别被叫做下治、配治、游治、别治等等。

    下治和配治,多在道庭固有势力的周围,依附于某个正治发展。

    根据秦桑探查,云都山附近,不像有道庭正治的样子。

    而游治顾名思义,游离在外。

    敢于在外开辟游治的道士,都是实力极强的得道高人。

    毕竟,游治远离道庭核心势力范围,遇到危险也无法及时获得增援。

    这座法坛有三种可能。

    一是道士在此开辟洞府,用来修炼的。

    二是道士遇到了强敌,立坛行法,斗法之后便废弃了。

    三是这里是某个游治,有道士在此留下道统。

    秦桑认为第三种可能性最高,雷霄宗得到的传承就是佐证。

    不过,想要探究法坛真正的用途,须先参悟法坛上的符文,将法坛修复。

    秦桑脑海里,一个个符文不断闪过,产生各种复杂的散形、聚形,有些是五雷使院印上也没有的,但有五雷院雷法参照,想要参悟透彻也不难,需要时间些而已。

    “是游治就太好了。”

    秦桑暗想。

    若是游治,找到治坛,便有可能勾连神庭,自己不仅能借用神庭之力,最重要的是重新联系上道庭。

    ……

    就在秦桑端详石窟法坛时。

    秘境崩溃的景象愈演愈烈。

    各派修士纷纷冲进秘境,将之前进入秘境的修士带出去。

    几位宗主也商议好了章程,命人将少年送出去,将玉阁围在中间。

    ‘轰!轰!轰!’

    玉阁剧烈摇晃,虹光乱闪,阁身上的裂纹越来越密集。

    众人纷纷催动秘术,参悟玉阁禁制,寻找稳妥的破禁之法。

    他们看向玉阁的目光都充满狂热。

    一名宫装妇人舔了舔嘴唇,娇笑道:“阮宗主的这个提议好,得到传承,我们共同参详。今天这个动静肯定是瞒不住的,不知多少人眼红雷霄传承。我们只有结成攻守同盟,才能让旁人不敢生出窥视之念。”

    旁边的老者温声道:“我等均是雷霄苗裔,本就无生死大仇,说不定参悟经典时,关系更进一步,重现雷霄荣光。”

    老者乃是一个家族的族长,心里是希望各派合并的,可惜旁人不这么想。

    金渎山宗主打了个哈哈,“咱们本就是同盟,否则何来雷霄大会?不好!山要塌了!快将玉阁带上去,免得受到波及!”

    “好!”

    众人应声,全力出手,搬起玉阁,向高空飞去,很快便听到下方惊天动地的轰鸣声。

    烟尘四起,山峰不断坍塌,秘境一片狼藉。

    孰不知,他们身下的这座山,坍塌只是假象,秦桑用阵法稳固山体,并将此山隐藏起来,施法瞒过了所有人的耳目。

    各宗高手对此一无所知,专心破解玉阁禁制,终于破门而入,得到雷霄宗真传以及各种玄妙的功法秘术,所有人欢欣鼓舞。

    可惜秘境不复往日,那段山脉回归现世,却已经彻底变成了废墟。

    各宗后来仔仔细细搜寻了多次,均一无所获,确认没有遗漏,人渐渐就少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还有一座不为人知的山峰,默默矗立在那里。

    这些都是后话。

    秦桑本是带着小五下山游历,不曾想世事难料,没走多远又上山了,而且一待就是十几年,倒也无形中契合了顺其自然的心境。

    秦桑需要参悟法坛,又不放心小五独自下山,只能和小五在石窟旁结庐而居。

    不在秦桑面前,雒侯和朱雀都有些惧怕小五,哪怕小五比刚下山时已有转变。

    朱雀好一点儿,也有些畏首畏尾,雒侯则敬而远之,宁愿做一头安安静静的青马。

    秦桑在山下设了一个简单的禁制,若有小兽在附近逡巡不去,就有可能被吸进来,也是希望小五能多几个伴儿。

    雷霄法会后的第十五年。

    这一天。

    秦桑走出草庐,看到小五正坐小院的石凳上,对面竟然坐着一只狐狸。

    这只狐狸通体雪白,毛发顺滑油亮,伸出舌头,不断舔舐着面前的杯盏。

    杯盏里只有清水,狐狸却吃得津津有味,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小五两手托腮,静静看着狐狸,感知到秦桑出关,起身小跑过来。

    狐狸却被吓到了,嗖地一下缩到桌子下面,不慎打翻了杯子。

    ‘砰!’

    杯里的清水洒了一地,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杯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又把狐狸吓了一跳,一下子窜了出去,头也不敢回,冲进山林里藏了起来。

    秦桑采摘附近灵药,随意炼制的一些丹药,给小五喂养妖兽,这杯水里便融入了一枚。

    “小狐狸倒是机灵,知道这里有好处,经常过来,”秦桑看着狐狸的背影,若有所思道,“这头狐狸和那群妖狐气息相仿,应该有血缘关系,还真是有缘。”

    那群妖狐可能是被人收服,从济国带去北廓县的,有血裔留在附近也很正常。

    当年,那群妖狐被高若虚一网打尽,都会被按律治罪,打入大牢。

    阴律还算公正,只论罪行,不会因为对方是人族还是妖族而有偏私,这群妖狐受人强迫,对凡人只吸阳气并不害命,罪不至死。

    不知现在放出来没有。

    “是不是觉得无聊了,不如下面的世界丰富多彩?放心,咱们用不多久就能下山了。”

    秦桑揉了揉小五的头发,方才他施法感应本尊,将此地情形一一告知。

    小五轻轻摇头。

    与此同时。

    火域,道场之中。

    秦桑本尊从入定中苏醒,望向南方,喃喃道了句:“法坛……”

    他身影一晃,遁入火室。

    火室内,灰莺剑等宝物正被炎火淬炼着。

    他盘坐在铜柱顶端,沉思片刻,伸手一引,周围的炎火化作一条条温驯的火龙,乖乖环绕在秦桑手掌上方。

    接着,他从千钧戒取出种种灵材,印诀连变,以火淬炼,并凝神铭刻各种符文,炼制出一根一丈长的条石。

    条石的形状,和法坛上的一致,表面满布复杂无比的雷纹,是化身用十年推演出的成果。

    接下来,他的动作飞快,一根根条石不断在他手边成型。

    山脚下。

    正在训练妖兵的桂侯耳朵动了动,立刻飞到秦桑洞府前,只听里面传出声音,“你即刻下山,将这些送去济国。”

    洞府打开,飞出一团灵光,里面包裹着一根根条石,以及各种灵材。

    修复法坛而非重建,化身自己也能勉强炼制条石,但没有足够的灵材,只能求助于本尊。

    “遵命!”

    桂侯将东西收起,对洞府拜了一拜,化作一股妖风下山去了。

    它对大千世界也非常好奇,但更害怕秦桑怪罪,也明白秦桑敢让它下山就不怕它跑,一路不敢停歇,用最快速度抵达济国,将东西送到,和雒侯寒暄了几句便又匆匆回返。

    秦桑带上条石,进入石窟。

    他心中早有腹案,很快便将法坛修复。

    ‘咔嚓!’

    石窟内传出霹雳之声,迸射出刺目的雷光,照亮半座山峰。

    山中小兽惊慌失措,那头狐狸慌不择路,缩到草丛里瑟瑟发抖。

    此刻,秦桑盘坐在法坛上,身下的法坛已经修复完好。

    他将真元灌注进法坛。

    法坛异象频发,一道道蛟龙般的闪电在法坛内外游荡,整座法坛仿佛是由闪电组成的,散发出可怕的雷霆气息。

    “不对……”

    细细感应一番,秦桑忽然皱起眉头。

    出乎意料,将这座法坛修复,秦桑仍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信息。

    “这是一座分坛!”

    秦桑立刻明白了。

    道门法坛有各种妙用,可以布置多个法坛,君臣佐使,结成坛阵,威力无穷!

    治坛、靖坛、都坛和分坛的布局,也是一种坛阵,当初两位真君请召雷祖和勾陈大帝,就是借助这些箓坛之力。

    坛阵可以有无数种变化,不同的数量、不同的布局都会产生极大的差别。

    不仅有主次之分,还有作用单一、只做辅助用的辅坛等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仅靠一座分坛,自然无法窥得全貌。

    “一座分坛就这般玄妙,设坛之人的修为究竟有多高?”

    这些发现令秦桑暗暗心惊,说不定此次真能获得意想不到的好处。

    前提是其他地方的法坛还没有被摧毁,至少像面前的这座分坛,有遗迹保留下来。

    无尽岁月,沧海桑田,谁都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秦桑对此也不乐观,否则就不会只有一个雷霄宗了。

    他沉心入定,试图通过分坛感应其他分坛和主坛。

    不出所料,不管他如何做,都如石沉大海,其他法坛也毁坏掉了。

    他让本尊将灵材送来,果然是先见之明,省得以后来回麻烦。

    秦桑回过神来,若有所思。

    如此一来,他只有以这座分坛作为参照,自行推演,估计最多只能确定一个大概的方位。

    不过,只要找到第二座分坛,后面会越来越容易。

    秦桑估算,修复三座分坛,自己就能判断出坛阵的规律,籍此确定主坛的位置。

    想到这里,秦桑再度入定,全力推算起来。

    此次推算,足足用去了一个月的时间,秦桑确定了三个大致的范围,哪一个都无法排除,须一一验证。

    当日,秦桑走出石窟,说出下山的消息。

    “终于又要下山游历了!山上无聊死了!”

    朱雀无比兴奋,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催促秦桑和小五,“快!快!”

    秦桑和小五跨上青马,纵马下山,离开时施法将山里的小兽挪移出来,远离雷霄宗后,将它们放生。

    大部分小兽灵智不高,四散而逃。

    只有那头狐狸,藏在前面的草丛里,探头探脑,不愿离去。

    它看着马上的小五,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似是有些不舍,想要靠近,却又不敢。

    青马缓步走过,在草丛边停下。

    狐狸猛然将脑袋缩回去,片刻之后,又瑟缩着将鼻子探出来一点儿,身体在发抖。

    小五也在看狐狸。

    一人一狐面对面,过了一会儿,小五微微抬起头。

    秦桑点点头。

    小五跃下马,取出剩下的丹药,放到狐狸面前。

    ‘嗒!嗒!’

    两人一马迎着夕阳,奔向远山。

    草丛里的狐狸小心翼翼将丹药抱在怀里,眯着眼睛,直至远方的身影消失,才悄悄退进草丛。

    (昨晚发不出去,显示系统或代码异常。)

第一千九百二十一章 乱世

    秦桑推测出的三个方位,有一处位于雷霄宗西方,他们现在便是往那个方向。

    翻越崇山峻岭,抵达新的国家,他们有时会从天上飞过,偶尔降落地面,或身入凡间,或拜访鬼神,行进的速度比之前快,秦桑也想早日找到法坛,查清这些法坛真正的来历和作用。

    沿途经过的地界,或许不富庶,至少还算安定,百姓能够温饱度日。

    越往西行,情况渐渐有些不对劲了。

    秦桑直观感受到,一些边关重镇的气氛剑拔弩张,经常发生战争。

    继续往西,颓败的残城荒村开始出现,里面人影全无。

    尤其是那些偏远之地,庙宇、神像都坍塌了,早已没了香火,有的神像被打掉了脑袋,有些彻底碎成泥土,到处散发着荒凉气息。

    一路行来,神道的力量渐趋孱弱。

    有些地方,一县城隍的实力别说和高若虚比,连留国正常的县城隍也不及。

    有些妖物下山作乱,以凡人为食,神道也不敢出城镇压,遇到大妖魔甚至要担心自己的安危。

    秦桑想到当年烟水观观主的提醒,他们往西走,离暮落山域越来越近,而暮落山内妖魔无数,混乱不堪,云都山修士谈之色变,强如云都天也无法肃清暮落山。

    看来,尘世也受到修仙界影响,靠近云都天的地方,要安定一些。

    按照这种趋势,前方只会更乱!

    事实正如秦桑所料。

    这一日。

    他们从天上飞过时,秦桑视线扫过地面,忽然指向前方一座山顶。

    “下去。”

    雒侯立刻收起妖风,轻轻落到山顶,秦桑和小五翻身下马,周围的景象映入眼帘。

    这个地方,一看就知道很长时间没下雨了。

    山上光秃秃的,有荒草的地方也是一片焦黄颜色,感受不到半点儿绿意和水分,一点就燃,可明明还不到秋天。

    太阳刚有要落山的迹象,大地上还散发着焦糊的气味。

    山下有一条土道。

    热风卷起道上的黄土,尘烟飞扬。

    看得出,这条土道较为平整宽阔,不是民间那种崎岖的山道,原本应该是作为国家的官道,精心修建过的。

    尽管日头还有些晒,土道上已经行人如蚁,不顾烈日和烟尘,向前缓慢挪动着。

    这些人既不是商贾,也不是军队。

    几乎所有人都面黄肌瘦,衣着破旧,满身泥垢,甚至有的骨瘦如柴,走起路来颤颤巍巍,随时可能栽倒下去,把所有行李都丢弃了,靠一根木棍支撑着身体,只凭借一股心念坚持。

    他们顶着破布、树叶,有的直接暴露在太阳下面,神情木然,行尸走肉一般。

    很显然,这是一群逃难的人。

    官道后面,长长的队伍,蜿蜒的人群。

    这么多人背井离乡逃难,前方不是出现了大灾荒,就是发生了战争。

    这种情形,秦桑并不陌生,尚未进入修行界之前,他也曾目睹过。

    ‘呼!’

    不知从哪里刮来一股热风,卷起大量的黄土。

    “咳……”

    “咳咳!”

    一片咳嗽声中,人们纷纷掩住口鼻,闭上眼睛,原地等这股邪风过去。

    “哇!”

    人群里忽然响起孩子的哭声,接着像是被噎了一下,等这股风过去,又嚎哭起来。

    这个孩子哭起来,也像周围的人们一样有气无力,嚎哭几声就没力气了。

    在孩子身边,有一个头包方巾的妇人,脸上糊满了黄土,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她应该是孩子的母亲,粗糙的手掌抓着孩子的手腕。

    孩子只有三四岁的样子,但她没力气把孩子抱着了。

    幸好母亲的身量不高,孩子还能勉强踩到地面,可毕竟还小,被母亲拽着往前走,趔趔趄趄,在地上留下断断续续的拉痕。

    母亲的神情和其他人一样木然,风沙来临时,也只是微微低了低头,但手掌如铁箍,牢牢抓住孩子的手腕。

    被孩子的哭声惊动,母亲呆滞的眼睛微微转动,茫然地看了眼孩子,下意识伸出手,用袖子的内里去擦孩子眼睛。

    孩子被迷了眼,沙子还在眼睛里,越擦越痛。

    这时候用嘴吹一吹会好些,可母亲似乎忘了,只是固执的,一下一下用力擦着。

    孩子的哭得越来越厉害。

    旁边有人发现不对劲了。

    “你咋了!”

    一个老人拍了下妇人,好心想要帮忙。

    母亲突然疯了一样,一把推开老人,紧紧抱住孩子,惊恐地大叫:“我的孩子!不要抢我的孩子……”

    这一幕令人心酸,但人群也只是微微骚动,现在谁还有力气同情别人?

    不远处,有一家人也在慢慢走着,一对儿瘦削的男女带着三个孩子,一人各领着一个,轮流背着一个小的。

    在逃难的队伍里,一家人能够完整的坚持到这里,非常不容易了,但有多少人就意味着有几张嘴。

    从母子身边经过时,男人看了那对母子一眼,看到孩子泪痕下的皮肤时,脑海莫名闪过一个画面。

    昨天傍晚,路边有人支起一口锅,里面传来的诱人肉香味。

    可是,天下大旱,这里的动物也活不下去。

    他的眼睛盯在孩子脸上,似乎又闻到了那股香味,喉咙滚动了一下,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眼神也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孩子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紧紧缩在母亲怀里。

    妻子和三个孩子都没留意到男人的动作,依然在往前走。

    男人感觉手臂被拽了一下,把头转过来,看到自己的孩子,眼睛里的那种眼神却没有消失。

    三个孩子衣服里塞满了草,并特意在泥土里滚过,脏兮兮地,看不出男女。

    其实,三个都是女儿,要不是之前一直和宗族走在一起,早就被人盯上了。

    不久前撞上兵匪,他们和宗族失散,东西都吃光了,没了同族接济,自己都要饿死了,怎么养这三个孩子?

    活不下去的。

    不可能都活下去的。

    不可能的……

    男人在心里一遍遍这么念叨着,喉咙突然又滚动了一下。

    他不敢跟别人动手,也不忍自己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却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滋生出来。

    他站在原地不动,妻女都疑惑地看过来。

    夫妻心意相通,妻子从丈夫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先是难以置信,接着露出浓浓的恐惧。

    ‘啪!’

    妻子抬手抽在丈夫脸上,发出尖叫,“你疯了!她们是你亲生的,伱身上掉下来的肉!”

    妻子的这一巴掌,其实使不出多大的力气。

    男子却如遭重击,一下子摔在地上。

    “爹!爹!”

    身边的女儿被吓到了,急忙要去搀扶父亲,却忘了父母之前不让她们说话的交代。

    好在,现在没有多少人留意她的声音,众人的目光都在男人身上。

    看到男人还能从地上爬起来,一些人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变为失望。

    男人捂着脸,低着头,不敢看女儿,更不敢看妻子的眼神。

    就在这时,忽然‘噗通’一声,路边又有一个人摔倒了。

    这次是一个老人。

    老人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可能是他的孙子。

    这些天,老人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走起路来颤颤巍巍,早就有人注意到他。

    到今天,终于坚持不住了!

    “爷爷!爷爷!”

    少年用力拉老人的胳膊,想要将老人拉起来,可是老人的头垂得越来越低,眼睛闭了起来,鼻息微弱。

    突然间,少年看到爷爷的身体被阴影遮住了,抬起头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聚拢了一圈人,都用恶狼般的眼神看着他爷爷。

    “不要!”

    少年大恐,扑到爷爷身上,摇头哀求,“不要!不要吃爷爷!爷爷只是睡着了!爷爷没死!爷爷没死!”

    在少年的哀求声中。

    有人扳抓住少年的肩膀,又有人抓住少年的两条腿,用力往后扯。

    见少年死死抱着老人,不愿放手,两边又有人蹲下,捏住少年的两只手,从拇指开始,一个一个把他的手指掰开,传出骨骼爆响的声音。

    一开始动手只有几个人。

    少年苦苦哀求,反而引来更多。

    绝大部分人没这个胆量,在远处观望,而且前些天刚传过疫病,老人的身体就是在那场疫病后垮的。

    但这里饿红眼的人太多了。

    ……

    “这就是乱世。”

    秦桑道。

    和眼前的一幕相比,富春江上那些人口中的苦难,又算得了什么。

    他牵起小五的手,向山下走去。

    土道旁很快支起了锅,烧起火。

    有人按住少年,有人发现水不太够,想起后面河沟里还有活泉眼,搜集水袋去取水。

    几个人七手八脚将老人移到锅边,要扒衣服。

    就在他们忙碌之时,忽然听到有人道:“他只是生了病,身体虚弱,尚未咽气,可否让贫道看一看?”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不速之客,三个人站了起来拦在前面,恶狠狠瞪着秦桑。

    当看清秦桑的打扮,这些人的胆气立刻泄了三分。

    现如今,唯有鬼神能给他们带来希望,没有人敢不敬道士,况且秦桑风度不错。

    他们眼里的疯狂消散了些,犹豫着让开路。

    秦桑走到老人身边,伸手摸了摸老人的额头,取出一粒绿豆大小的乌黑丹丸,送进老人嘴里。

    土道上,大家都停了下来,一道道目光汇聚在老人身上。

    “爷爷!”

    压制少年的人也收了手,少年终于挣脱束缚,哭喊着扑过来。

    只见,服下那枚乌黑丹丸之后,老人的眼皮立刻颤了颤,原本微不可查的鼻息逐渐明显起来。

    甚至,他干枯如树皮的脸上,竟然多了一丝淡淡的红润。

    似乎不仅病好了,连气血也恢复了。

    霎时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少年更是满脸惊喜,抹掉脸上的泪水,小心翼翼扶起老人。

    ‘咳!咳!’

    老人剧烈咳了几下,平顺气息,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孙儿。

    “獾郎……”

    他抬手摸了摸孙儿的脸,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忽然感觉身体不对劲。

    喉咙刀割般痛楚没有了,腹中的饥饿感也消失了,脑袋也不昏沉,轻轻一用力就把手臂抬了起来。

    就像刚刚吃饱了饭,全身有用不完的力气。

    老人单手撑着地面,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甚至蹦了两下,感受不到丝毫虚弱,如在梦中。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神丹!”

    “神仙!”

    “快拜神仙!”

    所有人都疯狂了,从土道冲了过来,呼啦跪了一地,对秦桑顶礼膜拜。

    “神仙来救我们了!”

    “神仙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

    ……

    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喊。

    老人已经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拉着孙儿跪下,不断叩头。

    “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这些人本就虚弱不堪,激动之下,当场就有好几个人晕了过去。

    秦桑一叹,看着不断拥挤的人群,道:“这些丹丸,贫道身上还有不少,你们不用挤。”

    他看了眼身边的铁锅,皱了下眉头,将锅踢翻,伸手在人群连指了几下,“你们把锅支起来,还有力气的去接水、拾柴过来,越多越好,烧火融丹,排好队,人人有份。”

    众人对秦桑言听计从,一排锅灶很快支好,柴火和清水也源源不断送过来了。

    秦桑揉了揉小五的头发,“小五,你去烧火。”

    小五点点头,过去生火,没有用神通,但也不会手忙脚乱。

    见一个小姑娘负责好几个锅灶,众人都有些不落忍,更重要的是,担心小姑娘会不会烧坏了神丹,自己能不能喝上丹水。

    但这是神仙的命令,没有人敢吱声,默默看着小五忙碌。

    消息在逃难的队伍传开,前方和后方的人都汇聚过来,在炉灶前排起长队,形成一条长龙。

    方才那一家人反应够快,挤在了人群前面。

    妻子看着在炉灶间来来回回的小五,心中一动,眼中闪过希望的光彩。

    突然用力将三个女儿向前一推,小声道:“去帮帮小神仙。”

    小五抬了抬头,又低了下去。

    三个丫头忐忑地走过来,见小五什么都没说,秦桑也没有将她们呵退,怯生生拾起地上的柴火,小心翼翼递给小五。

    小五伸手接住,添进火里。

    有了这个举动,三个丫头胆子也大了,跟着忙活。

第一千九百二十二章 血月

    秦桑变戏法似的取出一把乌黑丹丸,交给小五,一锅水放三颗就足够了。

    熬开后,众人排队取水,也是由小五她们给盛,一人喝下一碗,就能生龙活虎。

    这些人对秦桑和小五自然是感恩戴德,连带着三个丫头也被千恩万谢。

    她们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脸上的灰尘被热气熏掉不少,小脸红扑扑的,忍不住露出笑容。

    “小神仙姐姐,你不高兴吗?”

    最小的那个丫头,身高还不如小五,干不了重活,跟着小五打下手,仰着小脸,看到小五的表情一直平平淡淡,脸上也没有笑容,疑惑的问道。

    小五给面前的人盛好一碗丹水,歪了歪脑袋。

    “谢谢小神仙!谢谢神仙救命,以后我们全家一定天天拜您,给您磕头……”

    那人不停鞠躬,发自内心的感恩,小心端着丹水退出去。

    小五想了想,道:“挺好的。”

    小丫头更迷惑了。

    秦桑目光从小五身上移开,看向旁边一处空地:“是土地到了?何不现身一见?”

    只见地上腾起一股白烟,显化出一个身材矮小,手持策地杖的老者。

    “本方土地,见过上仙,”土地躬身见礼。

    “贫道清风,不敢称什么上仙,”秦桑微微摇头,扫了眼长长的队伍,忽然语气一转,“贫道本以为这方地界没有神灵。”

    土地露出尴尬的表情,连声解释:“并非小神不想尽一方土地之责,可天下大乱,妖魔游荡,有些竟敢猎神为食,猖獗至极。小神神力低微,哪敢现身,只能自毁庙宇,龟缩山野,藏于山水之间,苟延残喘。见道长义举,才敢现身一见。”

    “是暮落山的妖魔?”秦桑看向西方。

    土地点点头,“若只是周围的妖物魔修,我等还能压制。前些年,它们竟勾连了暮落山的妖魔,潜入境内,破城杀神,都城隍大人不幸战死,被打碎了神像。神道崩溃,境内的正道仙修人人自危,连第一大派守龙山都被逼得迁宗,再也无人能约束它们……”

    说着,土地叹了口气,“听说越靠近暮落山越惨,妖魔以凡人为血食,有的一国都被吃空了,好点儿的也是当牲畜豢养,将凡人养肥,推动他们自相残杀,以血肉铸台,修炼血魂之类的邪功。有能力保全自己的国家和正道仙修,也只能明哲保身,苦苦支撑。听闻东边的情况好一些,道长是从东边来的吧?”

    正说话间,队伍后面突然喧闹起来。

    几个大汉从队伍后面赶上来。

    这几人一身匪气,彪形体壮,在一队孱弱的百姓之间显得格格不入。

    领头的满脸横肉,眼睛透着凶光,其他人都很畏惧他们,纷纷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生怕被盯上。

    “老大,神仙就在那!”

    一个光着膀子的同伙拽住头领,向前指了指,小声道。

    空间不够,排队的队伍拐了好几个弯,他们来到第一个拐弯处,躲在人群后面,隔着人群的缝隙观望。

    头领眯了眯眼睛,“是真神仙?”

    “那可不,老大你看那些喝了药的,一个个生龙活虎,肯定是神药!仙药!喝一口都能长命百岁!咱们快去排队吧,晚了就没了!”同伙舔了舔嘴唇,眼神中充满贪婪。

    “这么多人,排个鸟!仙药够几个人分的?”

    头领冷哼,突然看向身边排队的人,盯着别人,一言不发。

    他不用说话,眼神如恶狼一般。

    被他盯住的那个人心惊胆颤,身体微微发抖,向后缩了缩。

    壮汉一个个盯过去,队伍竟硬生生挤出一小片空间。

    队伍本就拥挤,硬挤之下,有老人站立不稳,被挤倒在地。

    老人急火攻心,颤巍巍指着几人,“你们!你们敢在神仙面前放肆……”

    “哎呦!老人家小心点儿。”

    头领箭步上前,把老人的手臂按下去,不由分说将他搀起来,一脸关切。

    可他的眼神却如刀子一般,仿佛在说,老东西,爷爷记住你了!

    纵然隔着人群,又岂能瞒过秦桑等人的眼睛。

    “喂!土地老儿!”

    朱雀从秦桑肩头跳到土地身上,把土地吓了一跳,才知这只火鸦也是有道行的,连忙赔笑。

    “这位妖仙有何吩咐?”

    朱雀扭着脖子盯他,“你是这里的土地,就算不敢现身,这些人干了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只要在这吴杜山附近,知道!都知道!”

    “我问你,这些人里,有哪些奸淫掳掠,甚至吃过活人的?”

    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

    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被土地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举起策地杖,接连指点,什么人干过什么,都如数家珍。

    朱雀听罢,张口吐出一团火,分化火星,散射而出。

    ‘砰!砰!砰!’

    那几个大汉正谈笑风生,突然仰面栽倒,眉心有一个微不可查的小洞。

    别处也有类似的情形,引得阵阵骚乱。

    秦桑看着朱雀。

    “你只说你和小五不杀人,我可没说过!把丹药给这种人吃,岂不是浪费?”朱雀哼着从凡间学来的小曲儿,避开秦桑的目光,蹦跶到小五身上。

    秦桑道:“这些人是去前面的度支国,我观度支国并无乱象,律法严明,应当不会放任恶徒。”

    土地拱手,“道长说的是,小神本也打算,将这些人的所作所为通报给度支国的同道。不过这位妖仙的做法也是大快人心,几位上仙都是仁义无双,是百姓之福,我辈之幸,天下之幸!”

    “你不用恭维我,贫道不是救世济民的圣贤,只能送他们一顿饱腹,支撑几日,走到度支国,自谋生路。”

    秦桑摇摇头,“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护得了一地,护不了这全天下!”

    他是说过,要通过治病救人,为小五寻找压制魔意的契机。

    可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更加明白,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他一人之力是改变不了的。

    他没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一切随缘、随性。

    土地脸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他曾亲眼见过守龙山宗主,气度远不及面前的道士,本以为有得道高人下山渡世,扭转乾坤。

    一锅锅丹水发放下去。

    太阳落山,酷热消减了些许。

    最后一丝晚霞被山影遮挡,暮色四合。

    就在此时,正和土地说话的秦桑,冥冥中感到一丝异样,猛然仰起头!

    尚未完全黑下去的夜空,浮现一抹月影。

    月影高挂天边,离地面极远,遥不可及,月光微弱,甚至还不如周围的星光。

    渐渐地,月亮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月晕边缘浮现淡淡的红光。

    红光似乎是从月亮后面冒出来的,几息之间就变得非常明显,不是纯粹的红色,而是血色的赤红,在月晕外围又套了一个血色的月轮。

    红光仍在不断扩张,比月晕还大,比月光还亮,甚至令月亮也染上了血色!

    此情此景,好似月亮后面又升起了一轮血月,但从地面又看不到血月的真正模样,被月亮遮挡住了。

    双月同辉!

    不对,是三月同辉!

    秦桑瞳孔微微一缩,发现随着红光的出现,月光下竟又出现了一团稍暗些的月光,大小不及月亮一成,但明显比星星要大,像是一轮小的暗月。

    暗月正绕着真正的月亮缓缓转动,一会儿藏在月亮背后的血光里,一会儿又出现在月亮正面,融于月光之中,常人难以察觉。

    血月、月亮、暗月,三月同辉!

    土地看到秦桑的举动,也望向高空,看到天象变化,面露惊容。

    月光被染成血色,撒在大地上,即便是凡人,也发现不对劲了。

    “天哪!快看天上!”

    “月亮变红了!”

    “血月!是传说中的血月!”

    ……

    红色的月光落在地面,将大地、群山都染上了淡淡的血色。

    众人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血海之中,见识过战场惨烈的人,更是勾起了痛苦的回忆,满脸惊恐。

    “这是兵杀之兆!”

    “不祥之兆……不祥之兆……月亮都染血了,所有人都要死,都要死……”

    他们刚获得神仙拯救,脱离苦海,不料天现血月,天下皆赤!

    恐惧蔓延,陷入深深的恐慌。

    甚至连土地都喃喃念道:“血月现世,难道天下当真要生灵涂炭吗?”

    火域道场。

    秦桑本尊此时也走出了洞府,也和化身一样,望着天上的血月。

    他进入大千三百余年,尚是首次见到血月,之前也从未听闻过这等奇事。

    为何会如此,是正常的天象,还是另有玄机?

    “以前有没有出现过血月?”

    秦桑问土地。

    土地迟疑道,“小神看过一位山神笔迹,上面记载有血月,他搜集典籍整理得知,血月出没不定,少则几百年,多则几千年,有时一个时辰,有时天亮才会隐去,没有规律,不知何故,猜测乃不祥之兆……”

    秦桑若有所思。

    土地口中的天下大乱纯属无稽之谈,他可以肯定,血月并非独照此地,不知离这里多少万里。

    此时此刻,很可能整个大千世界都被血月照耀着,即便是不祥之兆,也不可能单单预示这里。

    就算整个云都天治下的疆域,只怕连大千世界的一角也算不上。

    既然千百年一次轮回,也是一种规律,或许大千世界特殊的天象,或许是有人在施展大神通。

    秦桑不由想起藏在月中的南天门。

    “不要怕!有神仙在,神仙会救我们!”

    “神仙救命!”

    经历最初的慌乱之后,有人高喊。

    众人如梦方醒,又纷纷跪地叩拜,祈求庇护。

    秦桑一直望着天上的血月,见血月和暗月现世之后,没有继续变化下去,一直保持着这种情形。

    他看不出所以然,不再关注,继续询问土地:“你可知,附近有哪些门派势力,以雷法著称?”

    按照秦桑的推断,法坛就在附近,只不过范围有点儿大,附近几国都有可能。

    土地沉思了一会儿,摇头道:“小神最喜结交朋友,大乱发生前也算交游广阔,对那些名门大派都有了解。他们最多兼修一两门运雷之术,没有真正倚仗雷法,以雷法立宗的。”

    秦桑皱眉,想了想,继续问道:“有没有隐士高人?”

    “隐士自然是有的,对于道长而言,只怕算不得高人,”土地不动声色拍了个马屁,将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秦桑都记下,寻找法坛,从门派和修士入手自然是最快的,实在不行,只有一寸寸搜索。

    接着,秦桑又问出附近都有什么妖魔,放开灵觉,越过吴杜山。

    远方,山里的修行者,在凡间肆意妄为的妖魔,任何妖邪都无法遁形。

    ‘呼呼!’

    群山之中,风云色变。

    毫无征兆,山里刮起猛烈的狂风,一阵飞沙走石。

    山里的修行者莫名感到一阵冷意和不安。

    突如其来的邪风,再加上天上的血月,这个夜晚太诡异了。

    它们打了个冷颤,想要返回洞府巢穴。

    秦桑抬手向前一抓。

    被秦桑锁定的所有妖魔,忽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束缚住自己,动弹不得,接着被一股巨力凌空摄了起来。

    甚至,正在洞府巢穴里的妖魔也无法幸免,阵法禁制形同虚设。

    ‘呼呼!’

    狂风卷起一个个身影,这些身影奋力挣扎,但无济于事。

    土道旁。

    ‘砰!砰!砰!’

    土地呆呆看着天边,只见一个个妖魔从山里飞了出来,狠狠摔在他面前。

    这些妖魔,绝大多数修为都比他高,都是他不敢招惹的,此刻却像鸡仔似的,狼狈不堪,毫无反抗之力。

    眨眼之间,地上摞了一大堆,有妖物,也有修炼魔功的邪修,一个个惊骇到了极点。

    秦桑不理会这些妖魔讨饶,屈指弹出一点灵光,没入它们眉心,轻而易举控制住他们神魂。

    最后取出一点魂光,封进玉佩,交给土地。

    “贫道观你不甘现状,想必也是心存抱负。拿着这枚玉佩,便能掌控它们生杀大权,论罪斩杀也好,驱使它们助你斩妖除魔也罢,随你处置。”

    “这这这……”

    土地捧着玉佩,嘴唇颤抖,堂堂一方土地,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第一千九百二十三章 符灵

    三个丫头的母亲喝了丹水,恢复元气,也上来跟着忙活。

    母亲比女儿们还忙碌。

    她先是掏掉女儿们衣服里塞的荒草,将身段显露出来,又取水洗去女儿们脸上、脖子上的污垢,拢好头发,拍掉衣服上的灰尘,尽可能打理干净。

    “以前在家的时候,都干干净净的,从没这么邋遢过。世道太乱了,俺只能这样,只能这样……小姑娘爱干净也没办法。是娘没用,对不起你们,把你们生下来又护不住……”

    母亲嘴里念念叨叨,像是在对谁解释着什么,说着说着自己却开始抹泪了。

    三个丫头长得都挺周正,心思玲珑,不用母亲明说,都能明白母亲的意图,红着眼框干活,展现出自己麻利和勤快的一面。

    凡人看不到土地公,在他们眼里,只有秦桑一个人站在那里。

    土地平复心情,没有说推辞之类的话,紧紧握住手中的玉佩,身上白光一闪,现出身形,不过只有那几个母女能够看到。

    “呀!”

    三个丫头和母亲突然看到秦桑身边多了个小老头,被吓了一跳。

    不过,想到秦桑乃是神仙,又来一位神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土地看向母亲,洞若观火,咳了一声道:“你莫要妄想了,道长乃是不世出的上仙,神通广大,什么灵秀人物没见过?你们今天能遇到道长,重获新生,已是祖上积德,该知足了。”

    母亲被一语道破了心思,一脸羞惭,小声嗫嚅道:“俺三个闺女都听话懂事,懂得侍奉人,手脚也麻利。我看小神仙身边没个丫鬟,能挑走一个也好啊……”

    土地摇头轻叹,倒也不能怪她妄想,凡人见到神仙,谁又忍得住不求仙缘呢?

    这些人中,怀着和这位母亲一样想法的人,不知有多少。

    “有缘无缘,天已注定。妄求仙缘,反遭祸殃。”

    土地有感而发,告诫了一句,点了点手中的策地杖,“吾乃本方土地,因天下大乱,久无香火,神庙荒废已久。念你母女性情淳朴,观你们谈吐也是读过书的,吾欲重立神位,须有人在庙中打理俗务,你们可愿做我庙中庙祝?”

    “愿意!当然愿意!快拜见土地爷爷!”

    母亲满脸惊喜,当场就要拉着女儿跪拜,被土地止住。

    “你们助道长发放完丹水,拿着这块石牌先去度支国找个地方住下,石牌上有神力加持,能够护你们周全。等石牌发热,会指引你们去往庙中……”

    土地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灰色石牌,上面雕刻着他的形象,栩栩如生。

    他刚得到玉佩,自觉担负了千斤重担,要好好想一想,理清局势,再考虑立庙的事。

    后面还有灾民陆陆续续赶到,秦桑和小五在这里停留了三天。

    许多人喝了丹水还不愿离去,最后见没什么好处,神仙也没有收徒的想法,才启程去往度支国。

    三天后的晚上。

    土道上人影变得稀疏稀稀。

    小五和三个丫头得空,蹲在炉灶前,望着天上的星星,时不时往火里添一把柴火。

    “小神仙姐姐,你看那颗星星好亮!”

    最小的丫头乳名银儿,指着天上一颗星脆声道。

    两个大点儿的丫头更懂事,对小五总带着几分敬畏,处处小心,反倒银儿和小五混的最熟。

    秦桑在小五身上使了个障眼法,三天朝夕相处,她们也没发现小五是瞎的。

    三月同辉的奇景,在那天后半夜便结束了,血月和暗月不知藏到了哪里,如今只有一轮明月高挂天中。

    “爹娘说过,那颗星叫月老星,拜月老星,月老就会送给我们一个好男人。”

    银儿虽小,懂得不少,小脸上露出羞涩,突然问道:“小神仙姐姐,你以后会嫁人吗?”

    “嫁人?”

    小五迟疑,她听过见过那么多故事,懂得婚嫁的意思,但自己从未想过。

    “不会,”她微微摇头,“为什么要嫁人?”

    “神仙不能嫁人吗?”

    银儿替小五惋惜,“娘说嫁人就有了依靠,能像爹爹一样,保护我们。”

    小五摇头道:“我不用别人保护,师父会保护我。”

    这三天,银儿她们的父亲很少说话,一直沉默着,不停捡柴搬柴,用这种办法麻痹自己,妻子也不与他讲话。

    ‘啪!’

    听到银儿的话,缩在柴堆后面的父亲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双手抱住脑袋。

    母亲听到压抑的哭声,眼神复杂,走过去揽住丈夫,两人抱头痛哭。

    灶里的火焰噼啪作响,女儿们没有察觉异常。

    秦桑在一旁席地而坐。

    土地趁秦桑还在,忙着驯服那群妖魔。

    有些妖魔桀骜不驯,土地便催动玉佩,让它们尝尽苦头,知晓厉害,也就服服帖帖了。

    至于魔性难除之辈,正好用来斩杀立威。

    雒侯和朱雀闲来无事,帮土地驯服妖魔,三天时间便让这些妖魔对土地言听计从,在远处排好队伍,静候命令。

    ……

    “终于来了,三天才到,反应委实有些慢了。”

    入定中的秦桑陡然睁开双目,目光如电,抬头遥望度支国方向。

    土地起初有些迷惑,很快也感受到有两股气息飞速逼近,远远看到夜空下飞来两道白虹。

    “白炼遁法,是控鹤轩的仙修来了,”土地小声道。

    他之前对秦桑说的那些名门大派,控鹤轩就是其一。

    控鹤轩乃是度支国的正道仙宗,原本和守龙山齐名。

    控鹤轩和神道合作,主动下山,护佑境内安宁,妖魔不敢侵犯,守龙山却沦落到迁宗的下场。

    秦桑早有预料,随着灾民进入度支国,度支国境内的修行者知晓这里发生的事,定会前来查看。

    ‘嗖!嗖!’

    两道遁光由远及近,在半途猛然顿住,却是看到了远处那群妖魔。

    待确定秦桑和土地并无异状,才靠近过来,从天而降。

    来人一老一少,皆身穿道服,一人骑一头白鹤,白鹤神骏不凡,也是有道行的。

    老人竟是位元婴修士。

    土地认出老人的身份,面露惊容,忙上前一礼,“小神见过苏轩主。”

    此人竟是控鹤轩当代轩主!

    “你就是本方土地吧?”

    以苏轩主的身份和修为,原本不必在意小小土地,仍一丝不苟还礼,对秦桑拱了拱手,神情郑重。

    “这位道长是?”

    “贫道清风,见过苏轩主,”秦桑还了一礼。

    苏轩主在心里将清风道长这个名字转了几转,确定之前从未听过此人,“清风道长想必不是在左近修行吧?恕苏某冒昧,敢问仙乡何处?”

    苏轩主已经看到了那群妖魔,有些修为不弱,却都老老实实的。

    土地显然没有制服这群妖魔的实力。

    一个道行不弱的道士驾临此地,控鹤轩自然要问一问来意。

    “贫道居无定所,自东方而来,云游到此,见百姓困苦,随手炼了几枚不入流的丹药,希望没有给控鹤轩和道友带来困扰,”秦桑坦然道。

    “道长施药救人,乃仁义之举,令人敬佩,岂会有什么不便?”

    苏轩主迟疑少许,试探问道:“道长想来也是看不惯那些妖魔作乱,不知可有驱魔良策?”

    秦桑一眼看出,苏轩主关心驱魔是假,在意的是他到这里的意图。

    “妖魔遍地,就算一时平靖,暮落山随时会有大妖魔下来作乱,除非各派齐心协力,仙道入世,与神道联手,否则只是治标不治本,改变不了局面。贫道区区一个游方道士,想不出什么良策。不瞒苏道友,贫道来此,是为寻找一样东西。”

    秦桑没有隐瞒,直接道明来意。

    “哦?不知道长欲寻何物,如果确定在度支国附近,苏某或许能够提供点儿线索,”苏轩主目光一闪,反问道。

    “贫道欲寻一种上古法坛,此坛分上下三级,上坛圆形,中坛八角,下坛四方,形制古朴,非当世之物。大概率早已损坏,或许还有坛基剩下……”

    秦桑向苏轩主描述法坛的种种特征。

    听到这些,苏轩主思索片刻,摇摇头,“苏某从未听闻过这种法坛,道长既然说是上古之物,沧海桑田,可能已经深埋地底了吧。”

    秦桑露出失望之色,又道:“贫道最喜雷法,遂游历天下,四处拜访同样擅长雷法的同道,论道切磋。苏轩主若知晓这样的道友,可否代为引见一二?”

    听到此言,站在苏轩主身后的弟子神色微微一动,看了眼师父的背影,没有说话。

    苏轩主则又摇头,“只怕要让道长失望了,苏某结识的道友,并没有以雷法著称的高手。”

    秦桑道了声可惜,“看来贫道只能自行搜寻,日后可能会有叨扰之处,望苏轩主勿怪。”

    “无妨!有清风道长在,定能让妖魔闻风丧胆,我等高兴还来不及。道长但凡有用得到的地方,即可传讯本门,苏某率领弟子前来相助。”

    苏轩主探明秦桑的来意,说了些场面话,也没有邀请秦桑去宗门做客,又寒暄几句便找了个理由告辞。

    师徒二人乘鹤而起,化作两道白练,破空而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遁光,秦桑目光闪烁,招呼小五一声,“此间事了,咱们也该走了。”

    秦桑将剩下的丹药交给土地,和小五翻身上马。

    那一家人和土地都非常不舍。

    ‘呼!’

    青马驾起妖风,腾空而起。

    “小神仙姐姐再见,以后一定要来看我们!”银儿在下面大声喊道。

    小五只是挥挥手,没有做任何承诺,毕竟以后未必有机会再来了。

    ……

    且说苏轩主师徒二人,辞别秦桑,便驾驭灵鹤返回度支国。

    弟子一直欲言又止,直至快到度支国境内,确定不可能被听到,才问道:“师父,那位太乙前辈不是极为精通雷法吗?”

    苏轩主盘坐在鹤背,双目微阖,淡淡道:“你是想为师介绍太乙道友和清风道长结识?”

    “我记得您提过,太乙前辈曾经感慨,苦无同道,和他切磋雷法,闭门造车难臻大道。这位清风道长四处游历访道,定也是位雷法大家,说不定正是太乙前辈要找的人呢,”弟子道。

    “你啊,还是缺少历练,莫被表象迷惑。别看那道士施舍丹水,救济穷苦,就以为是好人。世间妖魔,诡诈多端,伪装成正道的屡见不鲜。”

    苏轩主轻叹,“太乙道友常年隐世不出,只有为师等三两好友能够见到他,出手诛魔也从不显露真身。为师曾问他缘由却避而不答,想必有难言之隐。就怕太乙道友是招惹了强敌,避祸于此。万一那道士是寻仇而来,我们直接带他去见太乙道友,岂非引狼入室?”

    他不厌其烦地阐明利害,指点弟子。

    弟子这才恍然大悟,惭愧道:“是徒儿莽撞了。”

    度支国国境在望,苏轩主道:“你先回去,为师这就去拜访太乙道友,不是仇敌更好,让太乙道友自己去见那道士。”

    说话间,师徒二人分开,苏轩主乘鹤南下,沿着度支国过境直到南部边境,飞过南面的荆国,又飞了一阵。

    中途,苏轩主时不时施法探查,以防被人跟踪。

    ‘唳!’

    灵鹤从天而降,发出一声鹤鸣。

    下方是重重叠叠、连绵不断的山峰,山间碧水如镜,青山浮水,格外灵秀。

    “是苏轩主来了?怎么这个时候不坐镇度支国,震慑妖魔,有时间光临寒舍?”

    山中传出浑厚的声音,一座山头上现出一位白服老者。

    老者神情、气度皆蕴含缥缈韵味,神仙人物,正含笑望着苏轩主。

    “遇到一件奇事,一个道人……”

    苏轩主也不卖关子,说起之前的经历。

    不料,老者刚刚听到法坛二字,脸色立刻就变了,露出从未有过的急切,“法坛?他要找什么法坛?此人是什么来历?”

    苏轩主见状,意识到问题不妙,张了张嘴刚要开口,神情陡变,看着老者身后,见鬼了一般。

    出现在老者身后的,正是秦桑。

    老者霍然转身,双掌雷光电闪。

    秦桑视若无睹,打量老者,面露异色,“符感通灵,倒是少见!你自称太乙,是太乙雷钻符还是太乙雷罡符?”

第一千九百二十四章 太乙

    “你应该是太乙雷钻符吧?”

    秦桑猜测道。

    太乙雷钻符和太乙雷罡符,皆是道庭雷部正统真传。

    前者是二阶灵符,后者是三阶,两种灵符其实是一脉相承的。

    太乙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不超过元婴后期,单论修为,和二阶太乙雷钻符相得益彰。

    但秦桑也是第一次见灵符通灵,之前从未经历过这等奇事。除非施展手段,窥视太乙的本体,才有十足的把握。

    “你!”

    太乙脸上的表情剧烈变化,双掌之间,喷薄欲出的闪电骤然收拢下去。

    “你到底是谁?伱怎么知道太乙雷钻符和太乙雷罡符!”

    他看向秦桑的眼神充满震惊。

    这时,太乙注意到苏轩主脸上惊讶的表情,意识到他震惊太过,却是忽视了最重要的东西。

    面前之人不仅说出了这两种符,还一语道破了他的身份。

    他眼底闪过深深的戒备,但非常清楚,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对方能够潜入他的道场,直至来到身后不足三丈,而他仍然毫无察觉。

    若非苏轩主提醒,恐怕直到对方出手偷袭,他才能够发现。

    这意味着双方实力悬殊太大了,在这种差距面前,他的任何举动都毫无意义。

    太乙强自稳住心神,对苏轩主道:“苏道友,我和这位道长有事相商,烦请苏轩主移步老夫洞府,稍待片刻。”

    “这……”

    苏轩主有些迟疑。

    他不清楚太乙是真的有秘密,让他回避,还是不想让他受到牵连。

    可转念一想,如果这位清风道长心存歹意,即使他留下和太乙联手,只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既然如此,苏某就不打扰二位道友了。”

    苏轩主看了眼秦桑,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遂拱了拱手,下山之前忍不住道:“我等修行不易,且如今妖邪猖獗,生灵涂炭,还须太乙道友震慑妖魔。二位都是得道高人,望能顾惜自身和苍生……”

    他不清楚二人之间有什么恩怨,只能这般旁敲侧击劝说双方。

    驾鹤飞向太乙的洞府时,苏轩主不由回望山顶。

    “太乙道友竟是灵符通灵……”

    世间妖类,通俗认为鸟兽得道为妖,草木通灵为精,山石感化为怪,也有将人类之外统统视为妖怪,没有明确的界限。

    最常见的妖类,无疑是鸟兽鱼虫之属。

    灵符成妖,别说苏轩主,秦桑也没见过,不禁感慨大千世界果然无奇不有。

    “听闻灵宝淬炼到极致,会孕育器灵,可太乙道友的情况又不像……”

    苏轩主感到不可思议,但看太乙的表现,估计八九不离十。

    送走苏轩主,太乙思绪电闪,沉声道:“不错,我正是一道太乙雷钻符,机缘巧合,通灵成妖。道长能一语道破老夫的跟脚,还知晓这两道符,应该也是得了某处雷坛的传承吧?”

    “看来你的本体是源自某处法坛了,可知这些法坛是什么来历?”秦桑反问。

    “道长不用试探,你我之间,有雷坛这层渊源在,我将所知的一切告知你也无妨……”

    太乙逐渐恢复了镇定,果然知无不言。

    “据我所知,这些法坛乃是道庭雷部的一种雷坛,我可能是建造雷坛的上古大能炼制的一道符……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如果你问我道庭是什么势力,我也无法回答你。沧海桑田,没有什么事物能够永恒不变,就算最顶尖的仙宗,也有灰飞烟灭的那一天,道庭或许是上古时代的一个大势力,早已泯灭于时光的长河之中。”

    太乙摊了摊双手。

    话音未落,太乙神情忽然僵住,直勾勾盯着秦桑的左手。

    秦桑抬起左手,掌心浮现一方宝印,正是五雷使院印!

    当然宝印的本体并不在这里,这是秦桑幻化出来的。

    但此印和本体的气息完全一致,旁人很难分辨出真假。

    “这难道是……五雷使院印!”太乙满脸震撼,声音发颤。

    秦桑手托宝印,“你不了解道庭,却知道五雷使院印。”

    “我修炼有成,曾得到过一些残存的典籍,上面记载有此印,乃是道庭雷部,五雷院使君之印!你……”

    太乙忽然意识到,此印在秦桑手中,和其气息完全契合,说明秦桑彻底掌控了此印。

    据他所知,想要完全、如意的操纵这类宝印,必须得到道庭的认可。

    某种意义上,这类宝印就是道庭官印,见印如见人!

    太乙陡然瞪大双眼,无法置信。

    下一刻,太乙想到了什么,慌忙收回双掌的雷光,冲秦桑深深打了个道躬,神情肃穆。

    “参见使君大人!”

    他的神态恭敬异常,语气之中带有一丝无法抑制的激动。

    “看来,道庭赐我的这个官职,不完全是虚的……”

    秦桑闪过此念,覆掌收起宝印,看着一直保持躬身的太乙,“起身吧,你并非道庭仙官,不必这般拘礼。”

    太乙直起身,连道不敢:“创造晚辈本体之人,可能是雷坛的主人,或者他的传人。雷坛主人出身蓬莱都水司,面对使君大人也要行礼参拜,晚辈岂敢不敬!”

    此时此刻,太乙心潮澎湃。

    在道庭雷部,五雷院可是和蓬莱都水司齐名的存在,一院之主,至少是合体期大能!

    据说,连云都山的霸主云都天,宗门里都没有合体期大能坐镇。

    不枉我枯守至今!

    太乙险些热泪盈眶。

    秦桑也不点破,走到山顶边缘,扫过周围群山,淡淡道:“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吧。”

    “是。”

    太乙恭立在秦桑身后,娓娓道来。

    “使君大人请看,雷坛就在此山之中,如今已残破不堪,仅剩一点儿坛基的残迹。”

    他手指向洞府所在的那座山。

    “晚辈是一道太乙雷钻符,不知出自何人之手,也不知为何落在了遗迹之中。本无神智,乃是死物。

    “原本,附近的地势并非这般崎岖,地势还算平坦,不少凡人在此生息。

    “不知何时,山里立了一座山神庙,就在雷坛遗迹的上面,也曾出过山神,香火鼎盛。

    “或许是这个缘故,我也沾染到了‘人气’,得到浸润,慢慢诞生了灵性。

    “可能这里的山神并没有发现我,也可能山神感知到了灵符的变化,怜我诞生不易,一直将我留在那里。

    “可惜,我没有机会亲口向他道谢。

    “等我真正诞生出灵智,已是白云苍狗,高岸深谷,山神庙也成了废墟。”

    它的诞生是一个极漫长的过程。

    太乙语气悠悠,一语道尽岁月变迁。

    他说的这些,一部分是冥冥之中残存的感应,一部分是根据种种痕迹做出的推测,在诞生灵智之前,他并没有准确的记忆。

    “苏醒后,我日复一日,思索自己的来历,小心翼翼探索这个世界。我尝试和人交好,那时不知人心险恶,心思单纯,轻易透露出自己的身份,却引来觊觎和追杀。后来,我开始四处寻找这种雷坛,搜集相关的典籍,知道了道庭,知道了雷部,知道道门雷法……”

    苏醒后的记忆就清晰多了。

    “雷霄宗,你也去过吧?”秦桑问。

    “去过。”

    太乙点头,惋惜道,“雷霄宗得到了一些传承,发展成名门大派,可惜我找到他们时,雷霄宗已经四分五裂了。”

    “类似雷霄宗的,应该不会太多吧?”

    如果多出几个类似雷霄宗的名门大派,雷部传承也不会在云都山泛不起半点儿水花。

    秦桑问出最关心的问题,“这些年,你找到了几处雷坛,有什么收获?”

    太乙点点头,苦笑道:“晚辈找到的雷坛,无一完好,绝大多数和这里一样,仅余坛基。遗留下来的传承和典籍也很少,散乱得厉害。晚辈竭尽全力,才拼凑出这些东西。典籍都被晚辈整理好了,存放在洞府,使君大人请随我来……”

    说着,太乙向洞府飞去,秦桑随后跟上。

    小五他们现在还在山外等着,得到传讯,正向这里赶过来。

    太乙的洞府也是山洞,布置倒也精巧。

    苏轩主正在枯坐,见二人先后落下,连忙起身,观察二人。

    见太乙举止之间对清风道长毕恭毕敬,没有半分伪饰,完全是发自内心,不由暗暗惊异。

    他了解这位老友的脾性,仅凭实力,不可能让他屈服。

    “老朽今日有要事在身,无暇招待道友,来日亲自到府上赔罪,”太乙此言便是送客了。

    他和苏轩主交情莫逆,不必绕弯子。

    “看来二位道友已经说开了,苏某便放心了,来日再会,”苏轩主毫不拖泥带水,招来仙鹤,微微拱手,乘鹤北去。

    秦桑随太乙进入最里面一间静室,内里被布置成凡人书房的模样,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其中一排书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着数十部书册,背面则放置着一些木牍、竹册、玉简等,多有残损。

    “这些是典籍原本,这书册是晚辈印证对照之后,整理出来的内容。每有闲暇,晚辈便翻来覆去翻看,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到有用的线索……”

    太乙指点清楚,退到后面。

    秦桑拿起一本书册翻看,“你心向道庭,没想过走出云都山?”

    太乙的一举一动,都说明他对道庭非常向往,书上的内容也是如此。

    秦桑催动神识,迅速扫过一部部书册,然后去翻看原本。

    太乙叹息一声,“有前车之鉴,晚辈有心,却不敢。一旦被人识破跟脚,晚辈的下场绝不会太好。晚辈本想等实力再进一步,再小心向外探索……”

    云都山和暮落山,都高手无数,不乏化神期强者,难保不会有人看出他的身份。

    通灵的灵符,世所罕见,容易惹人觊觎。

    太乙只有小心翼翼,藏匿于凡俗。

    果然如太乙所言,这里关于雷法、传承的内容,层次都不高,化神之后的内容了了。

    不过,有一些内容引起了秦桑的兴趣。

    太乙也在参悟这些法坛,并记录下了他的发现和想法。

    “晚辈也想修复那些雷坛,可惜才疏学浅,一直无法做到,”太乙惭愧道。

    秦桑一一看遍,皱眉问道:“你没有找到主坛?”

    道门设坛,必有主次。

    主坛才是核心!

    若能找到主坛,一切疑问迎刃而解。

    太乙迟疑道:“晚辈也不清楚何为主坛。或许主坛和大多数雷坛一样,彻底泯灭了。”

    如果当年雷坛的主人是被强敌斩杀,主坛肯定是主要攻击的目标,太乙的猜测也有道理。

    无论如何,必须先确定主坛的方位。

    秦桑让太乙带他去坛基处,不由一叹,法坛的主体全都不见了,只剩几根嵌进土里的条石。

    仅凭这些条石,是推演不出整个法坛的。

    尽管秦桑修复过分坛,但分坛之间也不是完全一致,存在细微的差别,且往往是最关键的所在。

    后面可以让太乙带路,去别处的分坛,倒也不必急切。

    秦桑思忖着,看向太乙。

    太乙被秦桑打量的心中忐忑。

    “你想更进一步,可曾想过用什么办法突破?”秦桑突然问道。

    太乙心中大喜,立刻恭声回道:“望使君大人指点!”

    “贫道也是头一次见你这种符灵,不知你修行的关窍,和你的本体有多大关系?如果将你的本体提升为三阶太乙雷罡符,会不会如修士脱胎换骨一般?”

    两符一脉相承,符窍相通。

    理论上,可以在太乙雷钻符的基础上重绘符形,提升为威力更强的太乙雷罡符。

    真正做起来却不容易,况且是在通灵的灵符上动笔。

    不过,如果秦桑真能做到,势必可以使他在雷霆和灵符一道的领悟大幅精进。

    不曾想,秦桑话音未落。

    太乙全身立刻雷光闪耀,身影一晃便化作一道银灿灿的灵符。

    灵符长不及一尺,宽仅三寸,雷光闪闪,绘有复杂无比雷纹,图案组成一枚栩栩如生的雷钻图案,尽显锋芒,随时可能破纸而出。

    “谢使君大人成全!”

    灵符传出太乙欣喜若狂的叫声,‘嗖’的一下飘向秦桑。

    “且慢!”

    秦桑哭笑不得,一指点出,将太乙打回人形。

    即使太乙心甘情愿,也轻率不得,一个不慎就会使他灰飞烟灭。

第一千九百二十五章 除魔

    秦桑陈明利害。

    太乙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反而更加心安,使君大人越谨慎,说明越上心。

    接下来,秦桑将太乙搜集的所有典籍通览一遍。

    很可惜,这里面并没有关于记载雷坛主人的法号和身份,只知此人出自蓬莱都水司,应该不是使君。

    在典籍里,秦桑还发现了一些被太乙忽略的细节,有了新的想法。

    他怀疑,这些雷坛可能不是他预想的箓坛,对他有多大作用还未可知,关键还是在主坛上,希望主坛能保存下来。

    这时,小五他们也赶了过来,被太乙安顿在厅堂,用山里的灵果,自酿的百花酿和果脯招待。

    太乙在山中潜修,无事便琢磨这些,手艺不错,小五它们吃的不亦乐乎。

    静室内。

    秦桑和太乙盘膝对坐。

    太乙在秦桑的要求下,阐述他对太乙雷钻符的领悟。

    秦桑之前挑选出来,准备修持的灵符里,太乙雷钻符和太乙雷罡符均不在列,肯定要参悟透彻才能动手。

    太乙本体就是太乙雷钻符,世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道符。

    寥寥几句,直指关窍。

    太乙仍将秦桑这位使君大人当作合体期大能,根本想不到使君大人之前从未修习过此符,只当秦桑在借他之口,分辨他和普通太乙雷钻符之间的差别,确保万无一失。

    以秦桑的修为,短短时间便对太乙雷钻符有了深刻的理解,以此为基础,再去参悟太乙雷罡符。

    太乙述说完毕,静静等待秦桑的吩咐。

    这时,两道灵符的符形在秦桑脑海之中浮现,一遍遍拆分、重组。

    事实上,太乙确实不能和普通的太乙雷钻符混为一谈。

    如何重绘符形,不损其灵性,反而令其脱胎换骨,仅仅将两道符参悟透彻是不够的,画符的笔法,运气的章法,都要仔细揣摩,对秦桑是极大的考验。

    不多时,秦桑停下推演,对太乙道:“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

    揣摩的过程,离不开太乙全力配合,秦桑准备将太乙带走,看他之前的表现,应该不会拒绝。

    太乙先是大喜,接着却又想起了什么,闪过一抹迟疑。

    “你有什么心愿未了?”秦桑看穿他的心思。

    “启禀使君大人,晚辈无亲无故,本应没什么可留恋的。可我一直在这里修行,多年来得到过一些道友,如苏轩主的帮助,遇到妖魔袭击周遭,也会出手相助他们斩妖除魔。说来惭愧,苏轩主等人将晚辈视为隐世的正道高人。如今妖魔猖獗,据说西边儿大妖频现,只怕晚辈走后,妖魔作乱,苏轩主他们独木难支。还有,周围的山民……”

    太乙说着,视线穿透洞府,扫过群山,露出一丝怅然。

    这里也有山民生活。

    太乙在这里苏醒,在这里修行,对这方土地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对这里生活的人也爱屋及乌。

    “这有何难?”

    秦桑早有预料,立刻命雒侯和朱雀进来,“让它们随你下山,将附近的大妖魔清理一遍,足可震慑宵小,确保至少百年安宁。只要大乱不生,山神土地足以照看山民。去吧!”

    说罢,秦桑将土行舟交给雒侯,挥挥手。

    雒侯对秦桑言听计从,朱雀难得有放风的机会,欢天喜地跟着去了。

    三妖飞出山外。

    “多谢两位妖将大人仗义相助。”

    太乙心知使君大人座下妖将也绝非等闲,毕恭毕敬。

    朱雀回头望了望,确定已经远离秦桑,立刻趾高气扬起来,怒道:“呸!谁是妖将!吾乃上古神兽朱雀!那姓秦……清风老道都要多次仰仗本朱雀救命!本朱雀是看他还算有点儿潜力,赐他供养本朱雀的资格,你小子胆敢倒反天罡!”

    太乙当场傻眼了,万万想不到有人敢对使君大人如此不敬,也不知道朱雀说的是真是假,只能唯唯诺诺。

    “喂!”

    朱雀伸出翅膀,大大咧咧拍了拍太乙的肩头。

    “听说你是符妖?本朱雀从未见灵符成妖呢,快变回本体给本朱雀看看!”

    说着,朱雀伸嘴就要去啄太乙的脑门,口中赤火隐现,要将太乙逼出原形。

    太乙大惊失色,这头朱雀的气息明明和他相仿,他却从朱雀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幸好雒侯给他解了围,“说说吧,附近有多少大妖,莫要让老爷等待太久。”

    太乙有种劫后余生之感,慌忙躲到雒侯另一侧,离这头无法无天的朱雀远一点儿。

    “在下对俗世了解不多,我们先去控鹤轩,拜访苏轩主,顺便集结正道之力,一举捣毁魔巢!”

    说话间,他们往北飞去。

    抵达控鹤轩,苏轩主将他们迎进宗门,正奇怪太乙这么快来访,只听太乙介绍道。

    “这位是雒道友,乃是化神期强者。”

    “什么!”

    苏轩主刚要落座,猛地站起来,无比震惊。

    那道士的坐骑就是一位化神期强者,他本人是什么修为?

    “还有我!还有我!”

    朱雀蹦到太乙肩上,期待太乙介绍自己,盯着苏轩主的脸,想看他震惊的表情。

    太乙一脸为难,他知晓不能在外人面前透露朱雀的身份,只得道:“这位是神雀大人。”

    难道也是位化神期强者?

    不对,太乙对它的称呼更恭敬!

    苏轩主呆呆看着朱雀,脑子有些发蒙,实在无法想象。

    朱雀满意了,得意洋洋吹了个口哨。

    “清风道长云游四方,游戏红尘,不想被世人知晓身份,苏轩主谨记,”太乙告诫道。

    “苏某明白!明白!一定守口如瓶!”

    苏轩主终于清醒过来,连连点头,“不知诸位今日登门是?”

    “老朽将追随清风道长,离开这里,”太乙道。

    “什么?道友要走?”

    苏轩主又是一惊。

    妖魔逼近度支国,但苏轩主从未感到焦虑,正因为有太乙这位大高手在。

    “不错!苏轩主莫急,老朽已向清风道长表明心迹,临走之前,会助你们斩妖除魔,清风道长也准允了,并派雒道友和神雀大人前来相助。事不宜迟,苏轩主速速联络其他道友,查明魔巢的位置……”

    太乙之前担心暴露跟脚,轻易不愿出手,如今追随了秦桑,也就没有这层顾虑了。

    苏轩主不愧是一宗之主,已然从震撼中清醒过来,果断道:“三位稍待,苏某这便传讯各方道友,合力讨伐妖魔!至于魔巢的位置,我等早已派出了暗探……”

    说话间,苏轩主便要出去发讯。

    对于能否斩妖除魔,他毫不担心。

    历年来,作乱的妖魔修为最高不超化神期,许是暮落山深处的化神期强者看不上,不愿下山。

    雒侯一人便足以横扫妖魔!

    “等等!”

    雒侯将他叫住,“不能让老爷等我们太久,此次只召高手过来,诛杀大妖魔。其余小妖,你们自己再想办法清理吧。”

    “遵命!”

    苏轩主领命而去,飞信八方。

    众人略作商议,便离开控鹤轩,向西飞去。

    在路上,苏轩主向它们介绍当今的局势。

    “最大的魔巢,主要是三个地方,都是一国国都!其中堂庭国和苗国的国度主要被邪修占据,他们驱使附近诸国的凡人,发动战争,互相攻杀,双方并无仇怨,目的是驱使凡人自相残杀,辅助他们修炼邪法。我曾亲自潜入战场,伏尸成山,血染江河,以血肉铸台,京观林立,成为邪魔的乐园,惨不忍睹。”

    苏轩主长叹一声,“第三个离我们最远,原本叫涿光国,现在取名万灵国,我看叫万妖国更合适。那些妖魔窃据朝堂,沫猴而冠,奴役凡人,以人为食,动辄吃空一城,也是生灵涂炭……”

    他正说得义愤填膺,蓦然想起,身边三个都是妖类,不由僵了一下。

    好在三妖都没什么表示。

    雒侯问清双方的实力,沉吟道:“三处魔巢之间应该都有联系,我们进攻一处魔巢,另两处很快就能得到警示,弃城而逃,如此便无法一网打尽,起不到震慑的作用。”

    她曾为鬼方国妖侯,精通排兵布阵,比起道庭和鬼方国之间的大战,现在不过是小场面,很快便有定计。

    “苏道友、太乙道友,你们各领一路,分别奇袭堂庭国和苗国国都,切莫贪功冒进,不求斩杀,围困为主,勿使放走一人!等我和神雀大人除掉万灵国的妖魔,再来助你们……”

    抵达约定的地点,已经有人提前到了,后面陆续又有人赶来,都是附近诸国的强者或一方霸主。

    雒侯提前显化出人形,当众展现出实力,这些人均无异议。

    兵贵神速,当即兵分三路,直扑三处魔巢。

    ……

    雒侯站在万灵果国都外的一座山峰,朱雀落在她肩头,后面是一群人族修士。

    众人俯瞰脚下都城,城中妖气冲天,城墙上来来回回都是各种妖兽。

    “一群乌合之众!”

    雒侯眼中闪过轻蔑之色,这些妖兵训练无度,巡逻起来也是歪歪扭扭,妖性难训,和鬼方国的妖兵一比,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城内的妖修显然只为过个官瘾,从没想过好好经营这里,城池破败不堪,夜色下几乎没多少光亮,城内的凡人快被吃光了。

    这种地方,自然不可能有神明的气息。

    抬头看了眼天时,雒侯低喝一声,“动手!”

    ‘嗖!嗖!嗖!’

    众人从山顶直扑而下,呼啸的劲风顿时响彻都城。

    “谁!”

    皇宫内传出一声暴喝,迸发紫金之芒。

    光芒之中,一名身高九尺,样貌英俊的男子飞至半空。

    此人怀中搂着两个千娇百媚的女子。

    他头戴紫金帝冠,身披帝袍,由此可见此人身份,正是城中实力最强的大妖,自封妖帝,乃是一位化形后期高手。

    “好胆!本帝不去找你们,你们竟敢主动袭击本帝的帝都,正好一并抓了!”

    妖帝猖狂大笑,双手按住怀中女子的脑袋,砰的一声,西瓜似的炸开。

    鲜血化作一支支血箭,破空射向众人。

    与此同时,一道道气息浑厚的身影从都城各处飞空而起,有人形有兽形。

    妖帝一指前方,大喝:“给我杀了他们!”

    “杀!”

    “妖魔受死!”

    双方的呼喝之声响彻天地。

    霎时间,都城上空,弥漫着一道道法术、妖光,五光十色。

    妖帝威风凛凛,自己却一动不动,冷冷看着属下向敌人袭杀而去。

    皇宫蒸腾起紫色玄光,笼罩在他身边。

    就在这时,妖帝忽然皱了下眉头,莫名升起一股不祥之兆,余光瞥见,地下射出一道黄光,飞出一艘两头尖翘的小舟,旋即闪现出一名铁塔般的健壮女子。

    “不好!”

    妖帝大惊,他竟然毫无察觉,此女定是位绝顶高手!

    当机立断,妖帝直接抛弃属下,反身逃进皇宫,接着身后便传来惊涛骇浪的声音。

    ‘哗啦啦!’

    虚空之中,凭空出现银白色的水浪。

    巨浪滔天,层层叠叠,带有万钧之力,狠狠砸向皇宫上空的紫光。

    在水浪之间,还有一根醒目的红线,乃是朱雀打出的一道赤火。

    ‘轰!’

    顷刻间,水火激荡,天上弥漫着土黄、赤红和银白,轻易将紫光盖压了下去。

    ‘轰隆隆!’

    皇宫巨震,雒侯和朱雀乘土行舟,破碎紫色玄光。

    妖帝没想到皇宫竟如此脆弱,骇然万分,身影一晃,变作一头紫金神雕,口中发出足以撕碎耳膜的尖啸,双翅用力一拍。

    可身后的攻击比他更快。

    水浪迭起,凝结出一个银白色的大手,对准紫金神雕,狠狠拍下。

    紫金神雕身体猛然一坠,仿佛一座山压了下来。

    朱雀趁火打劫,化作一道赤芒,射向紫金神雕的后脑。

    雒侯和朱雀联手,妖帝神通再大,陨落也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时,皇宫之中又有遁光四散而逃。

    雒侯冷哼一声,水浪分化数股,连连拍击,留下一片片废墟。

    不料,眼看水浪又要将其中一头妖兽镇压,却蓦然凝固。

    那头妖兽形如一匹黑色妖马,背后有黑云般的纹路,本已绝望,不曾想出现转机,呆了一下,夺路而逃。

    “嗯?”

    朱雀扭头过来。

    雒侯看着那头妖兽的背影,犹豫道:“它身上有鬼云驹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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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百二十六章 道

    “鬼云驹是什么东西?”

    朱雀第一听说这种妖兽,想起雒侯还是精魄之身,恍然大悟,“你是想夺舍?”

    雒侯当年被秦桑打残,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肉身,她自己也不愿将就,拖到现在。

    雒侯不置可否,答道:“鬼云驹的血脉,和我本族有一定的契合之处。”

    她若要夺舍,不必苛求影马一族,也可以选择相近的血脉作为肉身。

    雒侯有多种备选,鬼云驹是其一。

    雒侯的神情明显有些迟疑,一来是因为这头鬼云驹的血脉稀薄,二来鬼云驹并非最佳选择,只能算中下之选。

    可被雒侯选中的这些妖族,包括鬼云驹在内,都是非常少见的,这么久才见到一头鬼云驹。

    暮落山脉深处,或许有更好的选择,她自恃作为败军之将,能保住性命、成为看山灵兽已是侥幸,哪敢要求老爷专门跑一趟,为她寻找肉身。

    且暮落山局势复杂,不乏化神期强者,危机四伏。

    她仅余精魄,实力受损,对付紫金神雕一流的妖修绰绰有余,面对同阶强者,就有些相形见绌了,是不敢独闯暮落山的。

    意外遇到一头鬼云驹,算是一场不大不小的机缘。

    夺舍鬼云驹,虽不如其他几种妖族契合,也是有希望恢复全盛的,但要多费些精力。

    错过这次机会,下次不知要等多久,迟迟没有肉身,对修行的影响不容忽视,越早夺舍越好。

    “那还等什么?去去去!”

    朱雀连连催促,叫嚣道:“我来对付这家伙,竟敢在本神雀面前自称妖帝,让它知道知道本神雀的厉害!”

    朱雀摩拳擦掌,语气猖狂。

    雒侯却没有动,犹疑道:“可是,老爷他……”

    “你担心这个干什么,姓秦的还能阻止你夺舍?他带你下山,不就是为了帮你恢复的,要不然怎么不带那头狐狸?”

    朱雀有点儿小聪明,眼珠一转,猜出了雒侯的顾虑,突然嘎嘎大笑。

    “嘎嘎……你还真信了?他口口声声不杀,难道不是为了帮小五消磨魔意,来的时候可没特地交代咱们手下留情。你当姓秦的是不懂变通的酸儒,还是真把你家老爷当成大善人了?”

    “嘎嘎嘎嘎……”

    朱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捧腹大笑。

    它跟着秦桑游历,学会了不少新奇的词儿,比如‘酸儒’。

    笑声传进紫金神雕的耳朵里,不由怒火中烧。

    对方追杀他,竟然还敢分心交谈,狂笑不止,堪称奇耻大辱。

    雒侯仍然犹豫不决,秦桑下山以来,一路斩妖除魔,杀得血流成河,夺舍他人无疑是魔头行径,尽管那头鬼云驹肯定残杀过很多凡人。

    她可不是朱雀,有恃宠而骄的资格,敢把秦桑的话当成耳旁风。

    “嗨呀,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能不能干,问问姓秦的不就知道了?你快去把那什么鬼马抓回来,别让它跑了!”

    朱雀翅膀一拍,凝聚一根火焰长翎,化作赤色流光,破空而去。

    雒侯将紫金神雕留给朱雀,纵身一跃,扑向那头鬼云驹。

    朱雀抖了抖翅膀,斜眼看着暴怒中的紫金神雕,发出桀桀怪笑。

    “汝亡矣!”

    朱雀从凡间学了更文雅的新词,大吼一声,全身燃烧熊熊烈焰,扑向紫金神雕。

    “狂妄!”

    紫金神雕嘴上毫不示弱,却头也不回,但还是被朱雀轻易追上,甫一交手就发觉不对劲。

    朱雀貌似只有元婴后期的修为,和紫金神雕相当,但绝不能以普通的妖兽视之。

    况且妖帝刚刚生受了雒侯一击,已经受伤,很快便落入下风,被铺天盖地的烈火吞没。

    皇宫被破,妖帝自顾不暇。

    其他妖兽各自为政,一盘散沙,根本组织不起像样的攻势,节节败退,甚至连逃命都是奢望。

    雒侯擒下鬼云驹,身如鬼魅,清理战场,一众妖魔只能束手就擒。

    都城上空,变成朱雀和妖帝的战场。

    “谁也不许插手!”

    烈火中传出朱雀的吼声,它好不容易有出手的机会,要好好玩一玩。

    “雒前辈,我们现在怎么办?”

    一名修士上前来。

    雒侯凝视片刻,确定紫金神雕不可能逃掉,道:“让神雀大人自己玩儿吧,我们往别处增援!走!”

    “玩?”

    众人面面相觑,面对化形后期的大妖,竟然只是在玩,简直匪夷所思!

    增援一到,另两处战场也如摧枯拉朽一般。

    三处魔巢,一夜之间全被捣毁!

    最后众人浩浩荡荡赶去万灵国的国都,大战还未结束,但紫金神雕已是强弩之末。

    ‘轰!’

    一道赤火轰然砸向地面,陨石一般,摧毁半座皇宫,惊天动地!

    待火光散去。

    众人看到,小小一头朱雀,一只脚踩在比它大了无数倍的紫金神雕脑袋上。

    朱雀理了理身上的羽毛,傲视群雄。

    在一片恭维声中,小脑袋昂得越来越高,嘴都要戳天上去了。

    由苏轩主等人收拾残局,三妖完成任务,事了拂衣去。

    朱雀叫住雒侯,抖了抖一根火翎:“你家老爷已经准了,还不尽快夺舍,等什么呢?”

    “有劳二位道友为我护法!”

    雒侯也不追问真假,当机立断,带着鬼云驹落到一处山头。

    朱雀和太乙一左一右,为她护法。

    ……

    翌日正午。

    三妖返回太乙的洞府。

    秦桑正在参悟太乙雷罡符,看到雒侯,有些意外,“你自己找到肉身了?贫道本想去顺路暮落山一趟的,倒是省得麻烦了。这些丹药,你拿去吧,尽快适应这具肉身,恢复实力。”

    他抛出一个玉瓶。

    玉瓶里放着三枚灵丹,都非常珍贵,乃是从妖王遗物得到的,特地为妖修炼制的丹药,对雒侯大有裨益。

    雒侯这才明白,秦桑一直记得她的事,当即跪地叩首,感激道:“谢老爷赐丹。”

    “嘻嘻,我就说他不可能不答应,你还非要请示……”

    朱雀蹦到雒侯肩上,得意洋洋。

    “请示?”

    秦桑看向朱雀。

    朱雀猛然捂住嘴巴,眼珠提溜一转,扭头向门口冲去,却被一股巨力狠狠拽了回来,顿时尖叫起来。

    “雒侯要专心淬炼肉身,不便再当坐骑,以后就由你代劳吧!”

    秦桑对尖叫声充耳不闻,抬起虚点,朱雀身上火光暴涨。

    “老爷……”

    雒侯张了张口,被秦桑扫了一眼,噤若寒蝉。

    不多时,山中飞出一头赤羽大鸟,背驮众人飞向天际,留下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我堂堂朱雀!”

    ……

    火域,道场。

    秦桑本尊从入定中苏醒,掐指一算,喃喃道:“快到和云鼎城城主约定的时间了。”

    现如今,恢复根基已经不再是问题,秦桑要考虑接下来修行的主次。

    参悟杀道,显然是急切不得的。

    寻道、寻道,最重要的是对大道的明悟和理解,顿悟指的就是这种。

    本尊出山,也不会比化身做得更好。

    交给化身,让化身继续游历红尘,从中寻找契机,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秦桑本尊要做的,是怎么样尽快拥有和炼虚修士相匹配的实力。

    炼虚之前的种种神通、宝物,其中一些,威力稍显不足了。

    尤其是威力绝伦的三大佛印,可以说是他在炼虚期前最重要的手段,如今却受到力道修为限制。

    参悟雷法,短时间难以取得超凡的成就,除非雷坛能给他带来惊喜。

    他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尽快提升力道修为,《天妖炼形》突破第六层。

    另一个是参悟七宿分野剑阵,依靠《紫微剑经》和天越上人的剑光,以七宿分野剑阵推演出剑域。

    哪怕只能获得一丝剑域的神韵,和炼虚修士斗法,也能占尽便宜!

    剑道上取得突破,无疑能令实力发生一次飞跃,但难度肯定很大。

    三百多年来,秦桑常常思索,自己该从何处入手。

    渐渐地,秦桑有了些头绪,做出规划,不过还没有进行验证。

    天越上人当年的话,也是在暗中指点他。

    以剑阵演化周天星辰,秦桑知晓有困难,暂时不敢有这么大野心。

    自创周天星辰剑阵,必须循序渐进,他准备仿效七宿分野剑阵,逐步构筑南方七宿、东方七宿和北方七宿。

    四象俱全,成就四象剑阵!

    如此,剑阵可称小成,再演日月九耀,紫微垣、太微垣和天市垣三垣,乃至周天星辰剑阵大成。

    这是一个宏伟的计划,秦桑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在炼虚期完成。

    秦桑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的画面,是他在神庭之中的见闻。

    有他被妖王追杀时,记下的西方白虎星域里的画面。

    以及,他被雷祖上身,掌控天地,将天地以及神庭踩在脚下。

    这一刻的心灵烙印,似乎也囊括了些许对神庭、对四方星域,三垣四象二十八宿的印象。

    他当时意识模糊,后又连番遭受冲进,无法沉下心,残留下来的印象很淡很淡。

    秦桑不确定最终能有多少收获,但如果真能从中领悟出什么,借助神庭的神韵构筑剑阵,定能事半功倍!

    相比于直接观摩虚无缥缈周天星辰,无疑是一条捷径。

    当然,《天妖炼形》若能取得突破,也能依靠三大佛印获得强大的战力。

    秦桑手指轻敲膝盖。

    他提前要求云鼎城城主,帮他搜集烈毒,快到约定取药的时候了。

    《毒神典》倒是次要的,秦桑暗忖,他现在应以参悟法相之道为主,领悟越深,未来到了瓶颈,便能水到渠成突破。

    大道有别,亦有相通之处,他已是炼虚修士,凭借对天人合一的理解,对参悟法相也是有好处的。

    ‘嗖!’

    洞府起狂风。

    法相被秦桑召唤出来。

    秦桑仰头,望着青鸾法相,细细感应。

    之前,得到左真人指点,知晓体修修炼中所谓的内景和外景,理解起来仍非常模糊。

    如今,秦桑明悟了几分真意。

    炼虚期的法修,操纵天地元气,重在掌控二字。

    而体修从内景到外景的转变,同样是天人合一,却是追求将天地纳入进己身,以己为主。

    仿佛是在吸纳天地之力,补益自身,成就自己的内天地,如此反过来影响真正的天地。

    那么阳神呢?

    难道是以天地为根,神魂主动融入天地?

    这条路,最极端的选择,难道是抛却自我,自身寄于天地,和天地同在?

    与或根植于山水之脉、或依托于香火供奉的神道,似乎也有几分相近之处。

    秦桑闪过这个念头,联想到在神庭里,袭击自己的那个阳神,身影宛若鬼魅,完全看不出他是怎么移动到自己面前的。

    这三种不同的大道,是否就代表着生灵求道三条终极路线,然后下面又产生不同的分化,衍生出种种大道?

    这些,是秦桑不断思索的结果。

    他心知肯定有许多错漏,但没关系,随着修行精进,会逐渐完善,明悟真正的道之所在。

    这个过程,是寻道之旅,亦是自身的蜕变和升华!

    “道!道!道!”

    秦桑不断重复这个字。

    事实证明,境界越高,‘道’的比重越大,而天赋的影响越小。

    到了炼虚期,谁还会在乎你是不是五灵根呢。

    当然,参悟大道快慢与否,也是一种天赋。

    有人一朝顿悟,有人蹉跎半生。

    “这就是悟性吧?但悟性高低肯定也不能左右未来的成就,还能通过外在的手段弥补,获得启示。”

    秦桑盯着青鸾法相。

    所谓法相,便是内天地之力的一种外显,他有炼虚期的理解,参悟法相的‘悟性’,肯定是常人难以比拟的。

    秦桑默运《天妖炼形》。

    数天后。

    洞府石门开启,秦桑出关,精神抖擞,交代桂侯看好家门,飞出道场。

    他不疾不徐在天上飞着,跨越火域,抵达云都山,观察着下方的变化。

    看起来,二百多年来,云都山没有任何变化,至少表面上是非常平静的。

    在云都天治理下,云都山能够长治久安,不失为修士之福。

    云鼎城。

    秦桑每隔数十年才会来仙城一次,但历任守卫都知晓他的名号。

    入城便由守卫统领亲自领路,直接进入云鼎城的最顶层。

    城主亲自出门相迎。

第一千九百二十七章 灵蚀

    “道长快快有请。”

    云鼎城城主锦衣华服,气度雍容,一身贵气。

    这种贵气,有他强大的修为作为支撑,是凡间的王公贵族比不了的。

    秦桑来访的次数不多,但二人已经颇为熟稔了。

    分宾主落座。

    不等秦桑开口,云鼎城城主一挥袖袍,案上凭空现出几个玉瓶。

    “这瓶是散花神液,这是洇髓丹……”

    云鼎城城主一一介绍。

    玉瓶里有的是灵丹,有的是灵液,有一种共性,都是蕴含烈毒,足以令化神修士谈之色变的剧毒之物。

    “洇髓丹乃是在下亲自炼制,其余都是从别处收集来的。可惜道长的要求太高了,在下穷尽全力,暂时只搜集到这些……”

    云鼎城城主介绍完各自的药性,将毒物推向秦桑。

    秦桑道了声谢,打开玉瓶上的禁制,感知药力。

    见他竟然没有做任何防护,云鼎城城主双目微微眯了眯。

    孰不知,即便失去了毒丹,秦桑在毒道的积累也称得上深厚了。

    秦桑一一看过,轻轻点头,这些毒物都能满足修炼《毒神典》的要求。

    问题是数量不够多,离他的要求还有很大距离!

    云鼎城城主乃丹道宗师,但这等烈毒也不是说炼制就能炼制的,况且云鼎城城主不可能只为他一人服务。

    秦桑暗叹,不由想起在花田的日子,花露源源不断,是何等的幸福。

    “以道友的身份地位,也只能得到这些吗?”

    秦桑皱眉,“除此之外,道友还搜集到什么线索?不知这天地之间,有没有秉承天地阴邪之气,诞生的绝地?”

    那种地方,最有可能孕育出剧毒之物。

    云鼎城城主微微摇头,“云都山乃清朗灵秀之地,邪祟不侵,即使有也早已被云都天高手镇压。最大的阴邪之地,当属落魂渊。不过,呵呵……暮落山最凶残的魔头,也不敢擅闯落魂渊的地盘。至于暮落山之中,在下统御一城,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的一举一动,须尽量避免和那边儿接触。”

    秦桑神色微动,听出这番话留有余地,“云鼎城盛名在外,在整个云都山和暮落山都是丹道圣地,想必有不少暮落山修士乔装打扮,前来求丹,总会有一些风声传过来吧,可否透露一二?”

    云鼎城城主故作迟疑,道:“确实有一些真假不明的消息……道长可知灵蚀此人?”

    “灵蚀?贫道孤陋寡闻,未曾听闻。”

    秦桑摇头。

    “灵蚀号称暮落山毒道第一人,一身毒功出神入化,杀人于无形。其他魔头遇到他,都要退避百里,望风而逃。此人精通毒功,对世间毒物肯定非常了解。我这里有一枚石珠,据说是出自灵蚀之手,手持此珠上门,可以请他出山帮一个忙。”

    说话间,云鼎城城主取出一枚乳白色的石珠,远不如玉珠清澈,看起来很普通。

    修为高深如秦桑和云鼎城城主,都能感知到,石珠暗藏特别的波动,像是一种独有的标记。

    秦桑拿起来,仔细端详,“此珠从何而来?”

    “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难以追溯最初的主人,”云鼎城轻叹,“传言,曾经对灵蚀有过恩惠,或因缘际会得其赏识之人,才会被赐予石珠。在下之前对这种石珠有所耳闻,正好道友有这种要求,便将这枚珠子留了下来。”

    言外之意,直接拿着石珠登门,是暗藏风险的,就怕灵蚀一看不是正主亲临,反手赏一记毒掌。

    接着,他又补充道:“灵蚀此人,行踪飘忽,谁也不清楚他的洞府在什么位置,在下想了不少办法,都渺无音讯。有这枚石珠,才有希望找到他。”

    “如果道友愿意割爱,贫道就将这枚石珠收下了。”

    秦桑收起石珠,和云鼎城城主计算了一下石珠和毒物的价值,同样取出三个玉瓶。

    玉瓶里,装的是三瓶化神期妖兽,最精纯的精血。

    秦桑自己斩杀妖侯和凶兽的战利品,留存下来的几乎花光了。

    这些是从两位妖王遗物里得到的,巨大的收获足够他挥霍一阵子。

    除此之外,秦桑手里还有炼虚期的妖尸,但不适合在这里交易。

    能被妖王看中的,无一不是妖兽、凶兽全身最精华部分。

    云鼎城城主如此上心,就是因为这些东西诱惑太大了。

    看到玉瓶,云鼎城城主两眼放光,拿起一瓶,打开禁制。

    “果然是最精纯的精血!有此精血,贫道的把握足可提升两成!”

    云鼎城城主满脸陶醉,见秦桑有告辞之意,连忙叫住,“道长且慢,在下还有一事相商。”

    “不知有何要事,城主请讲。”

    云鼎城城主迅速收起三瓶精血,正色道:“在下其实是受人之托,有一位道友发现了一处古禁,内部可能有上古秘境,但也暗藏危险,欲寻帮手一同破禁。道长有意,在下便请那位道友来见上一面。”

    秦桑能拿出这么多妖骨妖血,可见实力强横,且很像是独来独往散修,正好满足雇主的要求。

    “古禁?能不能判断是什么时间的,在什么位置?”

    秦桑心中一动,暗想不会这么巧,和雷坛有关吧。

    “大概是超过万年的,具体时间难以断定。现在只能告诉道长,在云都天以东,许是某个已经消失的宗门遗迹,”云鼎城城主谨慎道。

    看来和雷坛没什么关系。

    秦桑判断,雷坛的范围,最远到云都山西侧的边缘,时间也不可能这么近。

    “道长可以要求那位道友陪你去一趟暮落山,二位道友联袂到访,想来灵蚀不敢猖狂,”云鼎城又道。

    秦桑却是兴趣缺缺,起身拱了拱手,“多谢道友好意,可惜贫道功行未竟,不敢分心。”

    ……

    离开云鼎城,秦桑一刻不停,复又西行。

    一路顺遂。

    秦桑穿过火域,进入暮落山脉。

    进入暮落山,立刻就有一种和云都山截然不同的感受。

    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缘故。

    云都山给人的感觉中正平和,而暮落山即使在正午时分,烈阳之下,也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森之感。

    秦桑在高空飞行,向暮落山深处,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好几场斗法,而且都是生死搏杀。

    尽管并非所有地方都是如此混乱,但秦桑见到的修士、妖修,或多或少都有一股阴狠的气质。

    一路飞驰自不必提。

    ‘嗖!’

    一团白云飞过一处山头,下方忽然射出一道青虹。

    青虹之内,是一支刻满符文的长箭,箭尖反射冷光,锋利无比。

    箭矢破空,速度惊人,眨眼便射到白云下方,要将白云贯穿。

    倘若白云上的人实力不济,措手不及,很可能被一箭重伤乃是射杀。

    这就是暮落山,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遭受袭击,没有道理可讲,只能自己小心谨慎。

    眼看箭矢即将射穿白云,却陡然凝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

    山下,一个山洞外,正有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元婴修为,手挽长弓。

    此箭正是他射出来的。

    看到灵箭被轻易禁锢,男子神色陡变,明白自己惹到了硬茬子,毫不迟疑扑进山洞,开启所有禁制。

    他则一刻不停,试图通过洞府里的布置脱身。

    却不料,大地轰鸣,一只虚空大手轻易洞穿山体,一把将他抓了出来。

    男子满脸惊恐的看着面前的道士。

    “灵蚀真人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道士用平淡的语气问道。

    “晚辈……晚辈没见过灵蚀真人,前辈恕罪!前辈饶命!”

    男子连连告饶。

    虚空大手向下一按,直接将男子打入地底,彻底没了声息。

    道士正是秦桑,他皱眉望着前方,这里离石珠上标注的地方不远了,难道灵蚀的洞府不在这里?

    如此,他只能等对方找上门来,希望灵蚀没有离开洞府。

    秦桑继续向前,接连飞过几十座山脉,在一片平坦的山谷落下,祭出那枚石珠。

    他将石珠带到这里,但从石珠上感受不到丝毫变化,无法反推对方的位置。

    秦桑放开神识,扫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异常之处,只得选了块石头,盘膝坐下,静静等待。

    ……

    远处的某个湖泊。

    湖底的泥沙下面乃是整块坚硬的黑石,黑石内部被掏空,雕琢成一座洞府。

    几个人正在洞府内翻找着什么。

    这些人的打扮颇为怪异,穿着赤红色的长袍,从头到脚都罩在长袍下面,红袍的背上刻画着扭曲的图案,意义不明。

    这几人背后的图案也不一样,其中两人明显更复杂,地位更高。

    两人真元都有些消耗过度的样子,面对面盘坐,边调息边交流。

    “灵蚀那老毒物果然狡猾,没想到阵眼竟没有布置在洞府里,可惜图元大人智计无双,攻破洞府,竟然没能抓住他,”其中一人高挑些,感慨道。

    他的同伴是矮胖的体型,腆着大肚子,将红袍撑出一个凸起,发出嘿嘿冷笑。

    “只是没能当场抓住罢了,他已经被图元大人死死困住,插翅难飞,投降不过是时间问题!老祖点名要的人,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又如何?老毒物还敢冥顽不灵,一旦老祖亲自出手,只怕就不是擒住那么简单了!”

    “让老祖出山,意味着图元大人办事不利,我等连带着都要受罚,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高挑修士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打了个寒颤,“老毒物虽然逃走,洞府里的东西来不及销毁,只愿里面有什么秘密,能帮助图元大人擒下此人,我们好向大人汇报!”

    就在这时,洞府内幽光爆散,传出咔嚓的声音。

    二人大喜,“又一间静室被打开了,没想到剩下的禁制还这么坚固,破开这一间静室就足足用了半个月!”

    手下鱼贯而出,从洞府里搬出各式各样的东西,有宝物,也有的看起来只是杂物。

    他们一一摄到面前,仔细查看。

    生怕错过任何细节,他们检查的非常仔细。

    忽然间,矮胖修士似有所感,微微侧目,看到一面石镜。

    石镜呈圆形,下方有一个石座,竖着放在石座上,高近丈许。

    石镜和石座是同样的材质,只不过石镜表面被打磨的异常光滑,光可鉴人。

    “嗯?”

    矮胖修士露出诧异之色。

    石镜之前放在正厅里,他们早就查看过无数次,没看出此镜有什么特别的。

    此时,石镜表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微弱的光点,在光点出现的刹那,又浮现出一些线条。

    他们图谋已久,在附近潜伏多日,立刻分辨出,这些线条是附近的地形图。

    “这是什么?”

    二人对望一眼。

    高挑修士眼神一亮,“此镜肯定不是探查用的宝物,否则我们早就被老毒物察觉了!”

    “你的意思,难道是……”矮胖修士若有所思。

    “如果这个光点表示的是一个人,肯定和老毒物有莫大关系!很可能是老毒物亲近之人,抓住他,说不定能让老毒物就范!”

    高挑修士断然道。

    “没听说老毒物有什么亲人和徒弟,”矮胖修士迟疑道。

    “见面不就知道了?你们,过来!”

    高挑修士将手下都叫过来,离开洞府,向光点的位置飞去。

    不过,他们没有全部现身。

    等两人的气息恢复全盛,悄悄靠近,在远处观望,并命令两个手下上前刺探。

    孰不知,他们向这里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秦桑察觉。

    秦桑盘坐在石头上,不动声色,发觉这些人的举动,不禁疑惑起来。

    这些人难道是灵蚀的部下?

    为何举止这么怪异?

    气息也很诡异,修的不像是毒功,满身尸气,倒像是一群炼尸。

    ‘呼!’

    山外袭来一股阴风,两个红袍人破空而至,落在秦桑面前的地面。

    ‘砰!砰!’

    他们的身体似乎非常沉重。

    秦桑从石头上起身。

    看着这两人,秦桑眼底一丝异色闪过,被勾起了久远的记忆,不禁想起了飞天夜叉。

    秦桑差不多能猜出对方的来历了。

    红袍下,四道阴冷的目光,肆无忌惮打量秦桑,其中一人发出沙哑的声音,冷喝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有什么信物,一并交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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