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暗格
白修尧好奇地问道,“六哥,你摸着了吗?这柜子真有暗格?”
白蓉萱指了柜子和抽屉的交界处,低声道,“你看这里,和别处不大一样,抽屉挡板下面和柜子隔着一段距离呢,而且敲起来是空的,里面肯定有暗格。”
她说着,轻轻地敲了几下,果然发出咚咚的脆响声。
白修尧惊喜地道,“还真是……这柜子从前在三叔的书房里,里面说不定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白蓉萱一听,也跟着来了精神,“挡板有点儿厚,根本就打不开。”
陶清提议道,“要不我去找工具来?”
白蓉萱摇了摇头,“不行,万一把柜子弄坏就太可惜了。但凡暗格都该有个机扩能打开才对,让我再找找看。”
她恨不得将身子钻进柜子里去研究。
白修尧道,“六哥,你别费事了。就算有机扩,肯定也不会藏得那么深,应该摆在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我就不信三叔每次开暗格,都要这样费力吗?”
这话也有道理。
白蓉萱忙得一头汗,“那你说机扩会在哪里?”
白修尧道,“你让开,我来找找看。”
白蓉萱累得不行,只得退在一旁,白修尧围着柜子上下打量起来。
白蓉萱小心地提醒道,“你可仔细些,别把柜子弄坏了。”
“瞧把你精细的。”白修尧笑道,“放心吧,这是三叔留下来的,我知道你在意,手上一定会悠着些的。何况你看我这小胳膊小腿,能有多大的力气,别柜子没坏,先把我伤到了。”
白蓉萱道,“那就更不行了,宁可不要柜子,也不能让你伤到呀。”
白修尧高兴地道,“有六哥这句话,我便心满意足,再无所求了。”他绕着柜子走了两圈,目光落在了抽屉的把手上。
白蓉萱道,“找到了吗?”
白修尧试探着转了转抽屉把手,果然是个能活动的。只见他向右稍稍一旋,就听咔的一声,抽屉下方立刻弹开了一个小门。
白修尧惊喜地道,“果然是这里。”
暗格的小门设计得十分讨巧,花纹完美地契合了柜子本身,加上经年累月落了些灰尘,单凭肉眼很难发现。
白蓉萱赶紧凑上前,将暗格从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
里面只有一些小玩意。
一个做工精致的小盒子,另有几封书信和一个西洋摆件。
摆件乃是琉璃所铸,上面是波光潋滟的湖面,飘着几片翠绿的荷叶,两只天鹅交颈,显得异常恩爱,倒映在水中,更是情意绵绵。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湖中居然还倒映着一座高塔,轻轻摇晃,琉璃中的水缓缓流动,让那高塔变得似真似幻,当真是技艺高超。
白修尧道,“哎呀,到底是洋人做出来的,这工艺真是了不起。”
白蓉萱去盯着摆件出了会儿神,轻声道,“这……这好像是西湖的景色……倒影中的塔便是大名鼎鼎的雷峰塔。”
“真的吗?”白修尧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那塔上还有字?”
“没有。”白蓉萱道,“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白修尧笑了笑,“六哥这是想念杭州了吧?”
这也难怪,毕竟是自小生活过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
白蓉萱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这真的是西湖,你不知道吧,我父母从前便是在西湖初遇的。”
白修尧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想必是三叔感念当年的相遇,或是专程定制,又或者是赶巧买到了,为了做个纪念,所以藏在了这里,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居然被六哥给发现了。”
白蓉萱特别喜欢这个精巧的摆件,她对陶清道,“回头把它摆在我书房的多宝阁上。”
陶清恭敬地答应了。
白蓉萱又打开了那个精致的小盒子,想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原来是一个只雕了一半的印章。
已经完成的字是‘立雪楼’三个字,还有一个字尚未完成。
白蓉萱猜测这多半是父亲闲来无事自己雕着玩的,而上面的字应该是立雪楼主或是类似的。
父亲住在立雪堂,以此地为号也很正常,古往今来的名人轶士多会以此法为自己命名。
白蓉萱将印章收好,目光落在了那几封信上。
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白修尧见状笑道,“六哥,时间不早了,咱们也该出发了,一会儿雨大了路更不好走。这几封信留着你回来再看吧。”
去被人家做客迟到的确不太礼貌,也显得对主人家不尊重。
白蓉萱立刻答应下来,将从暗格里找出来的东西都交给陶清保管,“替我收好了。”
陶清双手接过,丝毫不敢怠慢。
白蓉萱和白修尧出了库房,又去洗了手,这才出门。白修尧身边只带了一个小厮,白蓉萱这边却带了十几个,由吴介负责领队。
白蓉萱一脸诧异,吴介低声解释道,“这是陶总管吩咐的,怕您在外头吃亏。”
白蓉萱无奈地道,“不至于吧?不是有尧哥在我身边吗?”
吴介道,“还是带着吧,总归能安心些。又没有六爷在场,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单靠尧少爷一个人怕是护不住您。”
白蓉萱只得答应,“好吧。”
她和白修尧坐上了马车,一路顶着雨去了元家。
马车中白蓉萱向白修尧打听道,“元家的交友广泛吗?今晚会不会来很多人?”
白修尧道,“不会。六哥不知道,元征的伯父脾气十分古怪,他要是看重的人,哪怕打家劫舍十恶不做,他也觉得你好,交往时必定全心投入,恨不得倾家荡产。但他要是看不上的人,管你天王老子还是名门贵胄,该不搭理就是不搭理,外人都说他脑子不太好用。不过我倒觉得他是个难得的真性情,宁可和这样实在的人交往,也不和那些虚伪的小人浪费时间。”
白蓉萱听着一笑,“元征的父亲性格如何?”
“他呀……”白修尧琢磨了片刻,“怎么说呢?看在元征的面子上,我也不能说他爹的坏话,不过他那个人……有点儿神神道道的,而且特别的精明,属于那种把你卖掉了,你还会帮着数钱的类型。每次见了我都世侄世侄地叫着,听着亲切无比,不知道人见了,还以为我们的关系有多好呢。元家外面的事多是由他出面走动,元征伯父很少出门,不是闭门修炼,就是研究易经算卦。”
这么说来,元家的人还都挺有脾气的。
白蓉萱道,“现如今元家的当家人是元征的伯父吗?”
白修尧点了点头,“对呀,别看他人不好相处,本事还是有的,要不然元家也不会位列四小家族之中了。而且啊……元征的伯父和闵六爷的关系还不错,这两个性情古怪之人,反倒相处得当,当人大跌眼镜。”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元家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元家的大门前,元征正陪在父亲元健的身边迎接客人。
因为这场雨,赴宴的人基本都迟了一些。
看到白家的马车,元征立刻撑着伞亲自走下了台阶。
吴介放到马镫,扶着白蓉萱和白修尧走下马车。
元征笑嘻嘻地道,“你们来了,路上还顺利吧。”
白蓉萱客气地与他打了声招呼。
元征也随着白修尧的辈分,叫了他一声‘六哥’。
白蓉萱的脸顿时不自在地红了起来。
白修尧关心地问道,“你怎么站在外头来了?身子好了吗?”
元征往身后努了努嘴,“我不来行吗?别说只是染了小小的风寒,就算病入膏肓,也得强撑着精神来应付客人啊,要不然我爹能放过我吗?”
白修尧撇了撇嘴,“你也真是的,死活不来就是了,难道还真能让人把你架出来?”
元征道,“这种事我爹还真就干得出来,好在我病得不重,喝了两副汤药就好多了,出来透透气也好,要不然整天躺在床上,四肢都不会动了。”
白蓉萱站在一边,完全插不上嘴。
这时元健也快步走了过来,“治少爷,您也到了。”
先前端午节时,两人在江边的望江楼已经见过面了。
白蓉萱对他印象很深。
白蓉萱恭敬地还礼。
元健看她就更顺眼了,“治少爷如今已经接手三房的家业,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出力的地方只管开口,只要是元家能做到的,就绝不会推辞。”
说得好像他能做得了元家的主似的。
白修尧故意在一旁低声道,“咦?怎么不见元伯父?”
一般人家招待客人,都会由家主亲自出面。
元健道,“大哥在厅内安排晚宴的事情呢,我们元家的男丁少,不遇到事儿还好,一遇到大场面,这人手总是不够用。”他说到这里,故意拿眼睛看元征,“阿征,你年纪也老大不小的了,赶紧成亲为元家开枝散叶吧。”
元征立刻红了脸,别别扭扭地道,“当着客人的面,您怎么提起这个了。”
元健道,“虽是客人,但却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元征更尴尬了,他没好气地打断父亲,“哪有站在外面说话的道理,我送六哥和阿尧进去了。”
元健笑了笑,“瞧我,一说到兴头上就不分场合,亏得阿征提醒。”说完亲自将白蓉萱和白修尧送进了大门。
还有客人未到,他还需要再等片刻,只能让元征将人送到前厅里去。
白蓉萱跟在元征人后,绕过影壁,向院子中走去。
元家的院落收拾得非常干净,甚至连草木也不多见,显得异常的空旷。
白修尧解释道,“六哥不用觉得惊奇,这都是元伯父的意思。他专精易经,觉得花草主木,木生火,家宅有火光之灾,大为不详。元伯父自己又是土命,木克土,所以家里便不种花木,一到夏天两个庇荫纳凉的地方也没有。”
还有这么多的说法吗?
白蓉萱眨了眨眼,“五行虽有相生相克的道理,但也不用如此绝对吧?用其他的办法弥补就是了。木生火,家中便可引水入园,水自然克火。”
白修尧道,“赶紧打住!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要是被元伯父听到,非要跟你辩上个把时辰,不管你说什么,他都有办法怼得你哑口无言。”
好吧……
白蓉萱自然不好再说。
何况她是来元家做客的,本就不便指指点点。传到主人家的耳朵里,难免会让人心中不快。
各家有各家的活法和安排。
元征一脸尴尬地道,“关键是家里由着伯父折腾了这么多年,到现在不也没什么进展吗?依我说,这些迷信的说辞早给摒弃掉了,我就不信家里种几棵树,还能改变运势不成?”
白修尧笑道,“等你将来当了家主,把整个院子都种上花树。额……让我想想,不如种海棠怎么样?我最喜欢海棠花了。”
元征闻声道,“好啊,我也喜欢海棠。”
白蓉萱轻轻拉了拉白修尧的衣袖,“你别乱出主意。”
白修尧道,“这有什么?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难道元征连这个主也不能做吗?”
事关元家的家业继承,岂是外人能随便插手的?
白蓉萱正色道,“我知道你和元征的关系好,可这是元家自己的内务事,你一个外人跟着掺和什么?”
白修尧愣了愣神,一脸失落地道,“是呀……我一个外人……跟着掺和什么?”
白蓉萱见状不禁后悔起来。
自己的口气是不是太重了?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安慰,白修尧便自顾着笑道,“哎呀,别说这些让人烦心的事。阿征,卢家的人今天会来吗?”
元征道,“不知道,帖子是送了的,至于来不来就得看卢家了。”
白修尧道,“依我看多半是不会来的,出了那么丢人的事,哪还好意思出来走动呀,起码得沉寂一段时间,等外人将那些丑事都忘得差不多了,再出来行走。”
元征附和着道,“我也是这么想,粗略算来,估摸着撑到年底就差不多了。趁着送年节礼出面应酬,最是恰当不过,外人也不会说什么。”
白蓉萱见他们语气轻松地谈起了卢家的事,索性不再多说,安静地倾听起来。
白修尧道,“阿征,你说卢家大少爷和二少奶奶的事情是真的吗?”
元征想了想,“这可不好说。不过外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卢家又从来没有出面辩驳过,多半就是真的了。”
白修尧叹了口气,“这样说来,卢家二少爷还真是心机颇深。从前和他见过两面,虽然身有残疾,待人接物倒是客客气气的,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是自然。”元征道,“要是能被人一眼看穿心事,他也不会在暗中布置多年了。可惜啊……嫡子就是嫡子,地位可不是轻易能撼动得了的。他精心图谋,最后还是一场空,卢家老太太宁可忍下这桩丑事,也不愿意庶嫡不分,硬着头皮洗白了卢家大少爷,这番手段,倒也有些了不起。”
白修尧道,“可惜了卢家二少爷,投胎的时候就该擦亮眼睛的,要是能从大夫人的肚子里生出来,何苦受这个罪呢?不过依我看,卢家这步棋也不见得有多高明。卢家大少爷有多大的才干,通过这件事也看得清清楚楚,卢家将来交到他这里,能走到哪一步还真不好说。”
元征笑道,“行了,你就别替人家操心了。”
白修尧道,“我不是操心,我是想看热闹。卢家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自己的事还做不过来呢。”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配合
两个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的,共同撑着一把伞,走路的速度也特别慢。
白蓉萱跟在两人后面,细心地打量着周围。
白修尧道,“对了,江家的事进行得如何了?”
元征道,“急什么?对付这种人家,当然是细水长流了,还能一竿子拍死不成?”
白修尧道,“何必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赶紧打发走也就是了。”
元征道,“知道了,这件事只管包在我的身上,你就别插手了。”
白修尧道,“你仔细些,可别让他人知道,最后传嚷出去不好收场。”
元征道,“我是小孩子吗?还用你提醒这些。”
白修尧笑了笑,“我看你有时候还不如小孩子呢。”
他忽然转过头,看到身后跟着的白蓉萱,急忙道,“哎呀,只顾着和他说话,把六哥给冷落到了一边,六哥千万别往心里去才是。”
白蓉萱道,“怎么会呢?我正好欣赏元家的景致。”
白修尧撇了撇嘴,嫌弃地道,“元家哪有什么景致,除了这院子的四面墙之外,也没什么东西了。”
哪有这样说别人家的?
白蓉萱道,“你虽然和元征交好,可也不能胡说八道,谁家过日子都有自己的习惯,只要自家人舒心顺意就好了,你又不住在这里,哪那么多意见。”
白修尧笑而不语,没有多说。
三人来到前厅,只见屋内已经坐满了人。正首上的人身形微胖,留着小胡子,看上去颇为富态,应该就是元家的当家大老爷了。
下头坐着的人则都是来客。
这些人白蓉萱一个也不认识,全都是生面孔。
她打起精神,从容地迈进了门。
屋内的人原本都在说话,见到来人都停住了话头,目光自然地落在了白蓉萱的身上。
元征上前向元家大老爷引荐起来。
元家大老爷白白胖胖的脸上露出和善的微笑,“原来是治少爷到了,快请上坐。”
白蓉萱怎么好意思?
她连忙推辞了一番,在下首坐下了。
其实以白家的身份,坐在上首也没什么问题,但她从来不觉得出身白家便比其他人高上一等,因此待人接物非常的谦逊客气,这也为她赢得了不少好感。
屋内的人都觉得眼前的少年人温和知礼,看她的眼神也充满了善意。
大家七嘴八舌地和白蓉萱招呼起来。
白蓉萱一时应接不暇,还要记住对方的名字出身,脑子都要跟不上了。
元家大老爷见众人异常热情,心里也有打算——毕竟是元家张罗的聚会,如何能让他人占了便宜,在这种场合与白家交好,自己反倒被晾在了一旁?
元家大老爷立刻出声道,“阿征,今日要打起精神来好好招待客人,千万不可冷落了治少爷,知道吗?你年纪尚轻,正好跟在哥哥跟前儿多学些规矩,省得以后做事没头没尾的。”
就算抬举白修治,也不能用拿自己当梯子呀。
元征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白修尧也觉得前厅里人太多,一人一句,说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笑着道,“阿征,你不是说屋子里新收了好东西吗?正好领着我和六哥去见识见识,咱们脚步快一些,还能在晚宴之前赶回来。”
好东西?
元征一怔,但立刻便反应过来,配合默契地道,“行啊,我就不怕不入你们的眼,回头不要笑话我才好。”
看两人的样子,一看就是经常干这种事。
元家大老爷顺势笑着道,“快去快回,要是晚了,我们可不等你们开席,到时候就只能吃我们剩下的。”
白修尧道,“元伯父放心,我们很快就回来。”
元家大老爷点了点头,三人便退了出前厅。
往元征所住的院子走时,白修尧忍不住道,“这些人呀,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德行,抓住你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真是烦死个人。阿征,你以后要是接手了家业,整日应付这样的人,还不把自己给憋屈死?”
元征低声道,“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何况世道就是如此,人人都是这样做的,难道你能不与人来往?将来真遇到了难处,谁会伸手帮你呀?”
白修尧叹了口气,“幸好我上头还有四哥,外长房的家业与我也没什么关系,我能落得个清静,不用耐着性子和人交往,不认真会减我的寿。”
白蓉萱闻声道,“又开始胡说了,你小小的年纪,减什么寿?”
白修尧笑了笑,“六哥,你怎么像个小老头似的,连句玩笑话也不许人说。”
小老头?
白蓉萱不悦地道,“我这是在关心你。祸从口出,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了。”
白修尧道,“谨遵六哥的吩咐,以后不说就是了。”
可见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显然是没将白蓉萱的话放在心上。
三人来到元征所住的院子,径直进了屋内。
白修尧对这里显然极是熟悉,一进门便大咧咧地坐了下来,“阿征,我上次来喝的茶还有吗?沏一壶给我六哥尝尝,我六哥可是品茶的高手,正好帮着品鉴品鉴。”
她什么时候成了品茶的高手?
白蓉萱紧忙道,“我对茶道一窍不通,如何品鉴?快别让我出丑丢人了。”
元征吩咐丫鬟沏茶来。
白修尧道,“元征从别人那里得了些好茶叶,味道很是特别,六哥喝了就知道。”
丫鬟很快送了茶来,白蓉萱小饮一口,原来是上等的碧螺春。只是茶水里还有一股清淡的柑橘味,让人口舌生香,回味无穷。
白蓉萱道,“这是用什么水沏的?”
丫鬟道,“就是正常的泉水,什么也没加。”
既然不是水的问题,那就一定来源于茶叶了。
白蓉萱又喝了两口,斟酌着道,“应该是在炒茶的过程中,加入了一些柑橘汁,所以煮出来的茶中才会有柑橘香,不过这种炒茶的技艺只在岭南常见,北方很少这么做,只因梅雨季节太多,潮气重,怕茶叶里生虫,到时候不好处置。”
白修尧看了元征一眼,得意地道,“我说什么来着?我六哥一身的好学问,什么都懂一些。”
额……
白蓉萱汗颜无地。
这也只是在唐家时,跟着舅舅学来的一些皮毛罢了,怎么就扯上了好学问?
尧哥也太敢说了。
不等白蓉萱开口解释,元征便诚恳地请教地道,“炒制出来的茶叶为什么会生虫?”
白蓉萱只好耐心解释道,“如果存放不当,便会生虫。若是其中加入了柑橘汁,里面的糖分就更容易招虫。”
元征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受教了。”
白蓉萱生怕他还会再问出什么奇怪问题来,到时候自己解答不出来,只会觉得尴尬,急急忙忙地转移了话题,“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白修尧想也没想地道,“不记得了……反正很久很久了,好像我一有记忆,就认得他了。”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维护
元征也道,“我和阿尧同年出生,又在同一家私塾启蒙,所以认识得比较早。”
白蓉萱了然地点了点头。
白修尧道,“虽说同年,但认真算起来,我生日比阿征还要大半个月呢,他实际上应该叫我一声哥哥才对。”
元征不自在地道,“看你瘦瘦小小的,身子如此单薄,怎么做人哥哥?”
白修尧道,“这跟身材有什么关系?你不叫就不叫,却也不能拿这个来论事。我问你,难道上头的哥哥长得瘦小,便不是哥哥了?这是哪家的道理嘛。”
元征红着脸道,“反正我不叫你哥哥,不就半个月吗,有什么了不起?”
白修尧道,“嘿,不叫拉到,好稀罕吗?我还不想做你哥哥呢,要是真有你这样的弟弟,我非一天揍你八百回不可。”
看得出来两人的关系很好,所以说起话来也无所顾忌。
屋外的雨丝丝密密,三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谈,时间过得飞快,外面的天都黑了。
喝了一壶茶,有小厮披着油布跑到了门前,“征少爷,外院要开席了,大老爷请您和白家的少爷们赶紧过去。”
元征答应了一声,让那小厮先行离去。
白修尧道,“不去成不成?咱们就在你这里吃好了,那么多的生人挤在一张桌子上,唾沫横飞,筷子也是插来插去的,想想就让人没胃口,还怎么吃呀。”
白蓉萱本来没怎么样,经他这样一说,女孩子家爱干净的秉性浮了上来,心里也有点儿不是滋味。
元征道,“我倒是没什么,大不了就是挨顿骂,就怕传出去对你们不好。”
显得他们特别特立独行,不愿与人来往。
这就违背了白蓉萱来元家的初衷。
白蓉萱道,“可不是嘛,咱们就出去应付一番,若是没吃饱,等回头再吃一顿就是了。”
她来元家赴宴,本意就是在人前露个脸,若是吃饭都躲在元征的院子里,外人还不得笑她胆小怕事?
白蓉萱挺胸抬头,由元征和白修尧陪着去了前厅。
饭菜果然已经摆上桌了。
元家这才邀请的客人不少,总共开了三桌,白蓉萱身份贵重,被安排到了主桌。白修尧是陪客,自然也要一同落座,连带着元征也难得有机会坐在主桌上待客。
白蓉萱来不及看清众人,便被请到了主桌上。元健笑呵呵地道,“治少爷第一次登门,还请上坐,今后常来常往,要多多走动才是。”
白蓉萱笑着回道,“那是自然。”
元家大老爷道,“都赶紧坐下,今日的宴会没有外人,都是与元家相处久了故交。只是少了闵六爷,我派人去请,却被推脱着说是身有要事不便前来,否则有他在场,这气氛就更加的活跃了。”
白蓉萱听他忽然提到闵庭柯,立刻便支起了耳朵。
隔壁桌有人道,“闵六爷吗?听说他根本不在上海,去了外地办事。”
有人好奇地问道,“什么事如此要紧,居然让闵六爷亲自出面?”
还有人道,“如今哪里都不太平,闵家树大招风,可别遇上什么事端才好。”
有人笑道,“你还真是操心不怕烂肺子,闵六爷是什么人?且不说他的智谋人脉,身边更是养着无数能人,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说着说着,话题居然被扯到了白蓉萱的身上。有人道,“听闻闵六爷和治少爷的关系十分亲近,前些日子治少爷接手三房产业此等大事,也是闵六爷出面做得见证人,好大的面子呀!治少爷可知闵六爷去了哪里?”
就算知道,白蓉萱也不可能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呀。
她故作平静地道,“这还真不清楚,我最近一直为自家的事忙碌,也许久没有见到六叔了,看来回头还得派人去打听打听才行。”
众人听他这样一说,不禁暗暗交换起眼神来。
看来闵六爷和白修治的关系也并不像传闻中那么好啊,否则白修治怎么会连他的行踪也不知晓呢?
除非他是在撒谎。
先前开口试探的那人又道,“治少爷也太过谦了,以你和闵六爷的关系,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只是不愿意实说罢了,何必隐瞒?”
白蓉萱见他紧追不放,忍不住多看了那人一眼。
白修尧‘哼’了一声,站出来维护兄长,“蒋老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六哥和闵六爷的关系匪浅了?这话是闵六爷亲口告诉你的,还是你擅自揣测杜撰,胡说八道出来的?”
那被称作蒋老爷的人脸色一白,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白修尧继续道,“上海滩数得上数的就这么几个家族,谁敢对谁说掏心掏肺地全心付出?闵家做什么买卖会告诉给白家?咱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我倒是听说,蒋老爷和白家二房走得也很近,不知道手中可有什么一手消息,也放出风声来让我们听个新鲜,长长见识。”
白蓉萱猛地醒悟过来。
原来那蒋老爷是二房的人,所以才会一直试探自己,打听闵家的消息。
真是防不胜防。
蒋老爷冷笑道,“尧少爷说笑了,咱们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和二房走来往呢?那不是高攀了吗?”
白修尧道,“这就是了,正所谓人心隔肚皮,如今这样的世道,谁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毫无芥蒂地告诉另外之人?亲兄弟之间还得防备些呢,更不用说外人了。闵六爷聪明绝顶的一个人,会把着落告诉给谁?蒋老爷不如亲自去问问,看看有没有结果。”
蒋老爷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的,紧紧抿着嘴,什么都不肯说了。
白蓉萱第一次见识到白修尧的口才如此的犀利。
居然能怼得人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的这番话含沙射影影射的人实在太多,连元健听到他那句‘亲兄弟之间还得防备着些呢’时,也一脸的不自在,偷偷瞄了元家大老爷一眼,眼看着桌上的气氛有些僵,他连忙跳出来说道,“大家别只顾着说话,一会儿菜都凉了。”
元家大老爷也适时地道,“都是自家人,千万不要见外,都动筷吧,咱们一边喝酒一边说话。”
元家的下人上前为众人倒酒。
白蓉萱想到先前自己醉酒后的那副鬼样子,一脸担心地看向了白修尧。
白修尧立刻会意,冲她微微一笑,示意不必担心。
白蓉萱满心费解,也不好在酒桌上再说什么。
元家大老爷适时地起身张罗第一杯酒。
众人纷纷响应,一饮而尽。
白蓉萱也不好在这时候扫兴,咬着牙饮下了一杯。
结果酒一入口,丝毫没有辛辣之气,反而异常的温和,细品之下才回过味来,原来是一杯白水。
白蓉萱瞪着眼睛望向白修尧。
白修尧得意地冲她笑了笑。
这机灵鬼……什么时候安排的?事先也不招呼一声,让她有个准备。
白蓉萱不着痕迹地回过头,只见站在她身后负责倒酒的人是个眼熟的丫鬟,居然是先前元征房内为三人沏茶的人。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讨酒
白蓉萱不敢表露出来,淡定地放下了酒杯,白修尧便主动为她夹菜,“六哥多吃些。”
又在她耳边悄声道,“放心好了,我早有安排。”
白蓉萱笑了笑,安心地吃起菜来。
喝了两杯酒,便有人主动来与白蓉萱攀谈,说话间又是敬酒又是叙话,推都推不掉。白蓉萱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说不出话来。但转念一想,又马上冷静了下来。
以后她会走很远的路,遇到更棘手的情形,若是连眼前的局面也应付不来,又谈什么将来呢?
白蓉萱吸了口气,得体地与敬酒的人周旋起来。
大家见她彬彬有礼,待人也异常的客气,对她更是称赞有加,背地里都说,“这治少爷和白家人真不一样,难怪连闵六爷那样孤傲的人也对他颇为客气。”
一直没有开口的蒋老爷本在坐在远处的角落里,闻声便拿起酒杯,缓缓走到了白蓉萱的桌前,“治少爷,我也敬您一杯酒。我这人说话总是顾前不顾后的,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您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白蓉萱笑了笑,“怎么会呢?”
她轻轻侧过身,准备让丫鬟为自己倒酒。蒋老爷却忽然道,“治少爷,我也讨您的一杯酒喝,成不成?”
原来他手里拿着的居然是空杯子。
白蓉萱顿时傻眼,要是他也喝了丫鬟壶中的酒,那自己以水代酒的伎俩不就被发现了吗?
白蓉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有些不安地向白修尧望去。
白修尧一脸淡定,盯着蒋老爷不出声。
蒋老爷往前两步,将杯子递到了丫鬟的面前。
丫鬟没有丝毫停顿,落落大方地上前,为蒋老爷倒满了酒。
白蓉萱心跳加速,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若是喝水的事情被张扬出来,就算在场的人不会说什么,但终究会觉得她人品有问题,她以后怎么还有脸外出行走?
丫鬟缓缓上前,又为白蓉萱倒上了酒。
蒋老爷微微一笑,“治少爷,我先干为敬。”说完一仰头,便将杯中的酒喝了下去。
白蓉萱微一迟疑,动作便慢了半拍。
蒋老爷咽下了酒,表情显得十分诧异,盯着酒杯看了又看,又抬头打量着白蓉萱,似乎有什么事情想不通一般。
一旁的白修尧出声提醒道,“六哥,蒋老爷敬酒,你怎么不喝呀?”
白蓉萱回过神来,也赶紧满饮一杯。
入口仍旧清甜,并不是酒。
那蒋老爷杯里的……
白蓉萱神色不安地对上了蒋老爷满是探究的目光。
白修尧笑着问道,“蒋老爷,这酒怎么样?”
蒋老爷道,“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没尝出来是什么酒。”
元征道,“这是我大伯父珍藏的百年汾酒。”
蒋老爷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难怪甘醇无比,果然是好酒。”他说完,又忍不住看了白蓉萱几眼,“治少爷好酒量,喝了这么多杯,脸不红气不喘,居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不等白蓉萱开口,白修尧便抢着道,“这便是年轻的好处了。”
蒋老爷尴尬地一笑,“是啊,年轻果然是好的。”
邻桌有人唤他,“蒋老爷,你这杯酒要敬到什么时候?还不赶紧回来坐下了,还有旁人要和治少爷说话呢。”
蒋老爷连连点头,退回到位置上坐下。
唤他的人平日里与他关系还算不错,低声劝道,“这是什么场合?你就像要治少爷出丑,也不敢在元家的宴席上,真出什么岔子,元家又如何能放得过你?一口气得罪两家人,你的日子不要过了?”
蒋老爷道,“我只是觉得这治少爷有些古怪……”
那人道,“古不古怪又不是你说了算的,安心吃你的饭,别管闲事。白家的事自由白家去处置,二房是何等的手段,尚且不能阻止治少爷接手三房产业,你有多大的能耐,居然敢在治少爷的身上动心思?你别忘了,人家后面还有闵六爷撑腰呢。得罪了闵家,便是抱上白家这条大腿也没用,你摸摸自己的腔子上有几个脑袋。”
蒋老爷闻声一脸失望,“你说多奇怪,那闵六整日牛气冲天,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谁都看不上,怎么单单和这治少爷走得如此近呢?”
那人冷冷一笑,“还看不出来吗?这治少爷何等的好样貌?虽说是个男人,可十几个女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人家一个角,换作是你,会不喜欢?”
蒋老爷张了张嘴,“你……你是说闵六爷和治少爷……是那种关系?”
那人道,“我什么都没说,你可不要往我身上乱推乱怪。这种事情,只要不是亲眼所见,谁敢胡言乱语。如今闵家的势力摆在这里,我劝你也不要胡说八道,要是被闵六给盯上,以他那睚眦必报的脾气,你蒋家在上海多年的苦心经营,怕是要付诸一炬咯。我和你关系不错,不想看到你落到那样的局面,所以才好言提醒,至于你能不能听得进去,那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事了。”
蒋老爷闻声叹了口气,“你说得有理,在闵家白家面前,我又是个什么东西了?蚂蚁撼树不自量力,还是别丢这个人了。来来来,我敬你一杯酒。”
蒋老爷一走,立刻便又有人上前向白蓉萱敬酒,如此应付了一波又一波,哪怕喝的是水,她可也有些受不了了。
白修尧见状忙起身道,“再这么灌下去,我六哥就要醉死了。快,我扶他出去透透气,就算酒量不错,可也不能这样喝啊。”
说完便假意上前,虚扶着白蓉萱向门外走去。
元征见状也紧忙跟上。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让人神清气爽,原本头昏脑胀的不适也随之消散干净。
白修尧领着白蓉萱去离前厅不远的偏房,他低声问道,“六哥,你要不要小解?喝了这么多水,肯定受不了吧?”
白蓉萱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白修尧道,“我陪你去茅房。”
白蓉萱急忙道,“不用,你告诉我方向,我自己找去就行了。”
白修尧道,“这黑灯瞎火的,又不是自己家,你怎么找得到?走,我送你去。”
白蓉萱还是摇头,“真的不用,还是我自己去吧。”
白修尧笑道,“六哥,你跟我还客气什么?难道是不好意思吗?”
元征在一旁道,“你这个人,跟哥哥也没大没小的。”他向前一指,对白蓉萱道,“六哥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到了尽头便向右转,自然就能看到了。我们两个就在这里,若是有什么事,你只管叫人,我听得到。”
白蓉萱连连点头,逃也似的转身而去。
白修尧站在原地哈哈大笑,“你看我六哥,多有意思。”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酒壶
元征看着身边的白修尧,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白蓉萱很快便找了回来。
白修尧道,“六哥,我们干脆在外面多站一会儿,等他们喝得差不多了再回去。”
白蓉萱与人寒暄了半晌,这会儿也有些精疲力尽,闻声立刻便答应道,“好啊,只是这样可以吗?不会被人说我们不懂规矩吧?”
白修尧道,“没事儿,就说你喝多了,谁还会来验明正身吗?”
三人便在偏房坐着休息。
屋内没有点灯,三人说话的声音也不敢太大。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白蓉萱轻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尧哥,那酒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蒋老爷喝完会说是汾酒呢?”
白修尧得意地笑道,“他又没有说谎,他喝得的确是上等的百年汾酒。”
白蓉萱疑惑地道,“这怎么可能?明明是一个酒壶里倒出来的,我喝得是水,他喝的却是酒呢?”
白修尧道,“那可不是普通的酒壶。阿征,你说给我六哥知道。”
元征便出声道,“那酒壶有个名堂,名叫鸳鸯壶,壶中一分为二,一边装酒,一边装水,壶口的地方有个机关,只要稍稍一转,便可以控制倒出来的是酒是水。蒋老爷讨酒喝的时候,丫鬟给他倒的的确是酒,等轮到六哥时,丫鬟暗中动了手脚,倒出来的又是水了。”
原来如此!
白蓉萱惊奇地道,“还有这样厉害的酒壶?”
当真是闻所未闻。
元征道,“这原本是从前宫里传出来的东西,只是人家一边装的是正常的酒,一边装得则是毒酒。如此想要杀人,便只要稍动酒壶上的机关便可。后来传入了民间,许多大户人家里都有准备。”
白蓉萱道,“幸好有它,要不然就被蒋老爷戳穿了西洋镜,到时候该有多丢脸呀?”
白修尧‘哼’了一声,“我今天一看到他,就知道那老家伙必定是有备而来,找到机会一定会和六哥过不去,果然如我所料,也不知道他蒋家从二房得了多少好处,甘心为人家效犬马之劳。”
元征道,“据说蒋家有很多生意都和白家二房有关,他自然也要为人家马首是瞻,鞍前马后的效力了。”
白修尧道,“不过六哥不用担心,今日既是我陪你出行,怎么可能让你丢人呢?旁人家或许不行,但在元家,有元征帮忙,一定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三人在外头坐了一会儿,有元家的小厮悄悄过来寻人,“征少爷,二老爷找您呢。”
元征道,“什么事儿?”
元家小厮道,“酒桌上一直不见您几位回去,有人问起来了。”
白修尧问道,“是不是那个姓蒋的?这群人里就数他事多。”
元家小厮哪敢胡言乱语,“小人在厅外伺候,于里面的情况并不知晓。”
白修尧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回去吧,也别让元伯父为难。”
三人离开偏房,重新回到了前厅。
立刻便有人关心地问道,“治少爷怎么样了?”
白修尧道,“你们这群人,喝起酒来就不管不顾的,我六哥虽然年轻,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你们轮番上阵,他怎么受得了?刚刚吐了一场,我带他在外面醒醒酒,这才敢回来。回头传扬出去,只说你们以大欺小,看以后谁敢请你们喝酒?”
他这番话说得轻松自在,加之他的样貌俊秀,语气中又带着三分调侃,让人听了只觉得是在撒娇。
有年长的人笑道,“罢了罢了,快让治少爷坐下,我们再不去敬酒就是了。”
元健闻声也多看了白蓉萱几眼,向元征问道,“用不用叫下人煮一碗醒酒汤送来?”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众人所听到。
元家人都开口了,那些还没过足酒瘾的人便更不好来找白蓉萱喝酒了。
身为元家人,元健怎么可能不清楚那酒壶的来历和用法?
元征淡定地道,“不用了,刚刚在偏房喝了两杯浓茶,治少爷已经好多了。”
白蓉萱也适时地开口道,“多谢惦记,让您也跟着操心了。”
元家大老爷低声道,“酒色伤人,本就该量力而行,你虽然年轻,可也要顾全自己的身子,可不能不当作一回事。”
白蓉萱赶忙点头称是。
酒过三巡,夜色更深,停了些许的雨又下了起来。
陆续有人告辞离开。
白蓉萱也趁机提出辞行,元家大老爷象征性地开口挽留道,“时候还早,多待一会儿不妨事,回头让阿征送你回去。”
白蓉萱道,“我这次认了门,以后隔三岔五就会来拜访您的,到时候只怕您嫌弃我烦呢。今日时候不早,天气也不好,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会您。”
元家大老爷点了点头,“好吧。”说完便让元健替自己送客。
元健带着元征将白蓉萱和白修尧送出了门,看着两人上了马车这才安心。
等白家的马车走远,元健这才低声对元征道,“你好大的胆子,连鸳鸯壶的把戏也敢随意使用。今天饭桌上的人,哪有一个傻子?万一被人看出端倪来,丢脸的可不止他白修治,连带着咱们也跟着面上无光。你下次再敢胡来,瞧我怎么收拾你。”
元征不屑地撇撇嘴,“怕什么?不是没人发现吗?”
元健冷笑道,“傻小子,大家都是聪明人,就算真看出来,难道还会大吵大嚷地说出来吗?”
元征道,“就您想得多,行一步想百步,我都替您累得慌。”
元健道,“咱们元家能有今天,在夹缝中求生存,靠的就是这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你身为元家后人,也得明白这个道理才行,下次再敢擅作主张,我老大个耳刮子抽你。”
元征低着头没有吭声。
元健叹了口气,“还有……我不是告诫过你,以后要少跟尧哥来往吗?你到底有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元征不满地道,“我们相识多年,怎么可能说断就断呢?您到底要干什么呀?”
元健道,“人言可畏!那尧哥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你整天和他搅和在一起,外面的人会怎么说你们?你还要不要名声了,以后不成家了?”
元征‘哼’了一声,“不成就不成,有什么了不起?”
元健气的脸色发红,“胡说!你不成家,我元家怎么办?还是说……你对尧哥真有那方面的意思?我劝你赶紧打住,破船还有三斤钉呢,尧哥虽然是外长房的人,但凭你这点儿本事,人家能看上你什么?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规规矩矩地把学业完成,然后就回到家里来帮忙,再过两年找个合适的亲事,到时候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日子可得有多好?”
元征赌气地道,“既然觉得好,那您自己去过不就得了!”
“你……”元健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刮脸
儿子大了,翅膀硬了,他这个做老子的也管不了了。
元征见状,也不等父亲开口,转身就跑进了大门。
此刻不溜,更待何时?
元健一肚子的话便被噎在了肚子里。
白蓉萱和白修尧坐在马车里,一路向白家驶去。
白修尧问道,“六哥,你觉得怎样?”
白蓉萱不明所以地道,“什么怎样?”
“元家呀。”白修尧道,“你到元家做客,觉得他们这一家人怎么样?”
白蓉萱想了想,“元征的脾气很好,对你也极是包容,你以后和他相处,也要多退让些,别事事争先,坏了朋友间的关系。”
白修尧有点儿傻眼,“谁问你这个了,我说的是元家大老爷和元征的父亲。”
白蓉萱道,“那我怎么知道?”
她总共也没和两位长辈相处太长时间呀。
白修尧叹了口气,“六哥,你是在故意逗我,还是真的这么想?”
白蓉萱一脸真诚地道,“我为什么要逗你?”
那就是真的了?
白修尧忍不住大笑出声,“六哥,你这样可不行呀。你身为一房之主,将来要来往的便是元家大老爷这样的人,碰一次面,居然连人家什么品性都没摸出来,以后如何与人交往呀?”
白蓉萱道,“可……可我不是头一回和他们打交道吗?总得给我些时间吧?”
白修尧道,“六哥可得打起精神来,别说是闵六叔那样厉害的人物,就是我父亲那不怎么理会正事的人,出门一次,也能把人的底细摸个差不多回来,哪能像你似的什么都不知道呀。”
白蓉萱无地自容地道,“这样啊……那我下次一定注意。”
白修尧道,“六哥才接手家业,有些不熟悉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要多留些神,当家里的老大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你看我大伯父就知道了,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不但管着家内家外的大小事务,还有我们这些令他头疼的隔三岔五惹些麻烦让他烦心。”
白蓉萱笑道,“你既然知道,以后就少惹则大伯父生气。”
白修尧道,“我倒是想,只是有时候不知不觉就做了错事,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发觉。”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便回了白家。
车外的雨势也更加大了。
白蓉萱担心地道,“要不你今天就在这边歇下吧,免得雨夜赶路,让人不放心。”
白修尧道,“我倒是没什么,就怕不回去家里人会惦记。”
两个人正说着,门房已经派人撑着伞迎了上来,“治少爷,尧少爷回来了!”
另有人道,“尧少爷,外长房头前儿打发人送来了消息,若是宴席散得晚,就让您在这边将就一晚,等明儿雨晴了再回家去。”
白修尧松了口气,“既然这样,那我就和六哥挤一挤好了。”
挤?
白蓉萱瞪大了眼睛,“屋子有的是,你和我挤什么?”
白修尧笑眯眯地道,“我想和六哥睡在一起,夜里还能说说话。”
睡在一起?
白蓉萱一脚踩空,差点儿直接从马车上摔下去。她连忙道,“那可不行,我夜里睡觉不安分,不但喜欢说梦话,还特别喜欢踢人,你肯定睡不好的。”
白修尧有意逗她,“那更得见识见识了。”
两个人回到栖子堂,闵老夫人已经睡下了。两人只好放轻了脚步回到如意馆,一进院子,白蓉萱就吩咐等候已久的芳姑姑赶紧给白修尧收拾一间干净屋子出来。
芳姑姑笑道,“早就收拾出来了,先前连翘姑娘来说,夜里尧少爷怕是要歇在这边,我和小圆就赶紧清理打扫了起来。”
白蓉萱高兴地道,“我去瞧瞧。”
她走进收拾出来的厢房,屋内不但熏了香,而且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被褥也都是新换的。
白蓉萱向白修尧问道,“怎么样,还满意吗?”
白修尧笑着道,“不大满意,我还是想跟六哥睡在一起。”
白蓉萱红着脸道,“胡说什么?我让芳姑姑打水给你,赶紧洗漱歇息吧。”
白修尧道,“我一点儿都不觉得累,六哥再陪我说会儿话。”
白蓉萱紧忙道,“你不累,我却累得很了。”
白修尧只得作罢,“那明日一早我再去找你。”
白蓉萱点了点头,又交代了他几句,这才回房洗漱休息。
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外面的雨还没有停。
白蓉萱换好衣服,问起白修尧来,“尧少爷醒了没有?”
小圆道,“我先前过去还没什么动静,想必是还在睡呢。”
白蓉萱‘哦’了一声,“那就别打扰,让他多睡一会儿。”
闵老夫人也贴心地打发连翘过来道,“老夫人说尧少爷住在这边,治少爷就不用过去陪她了,让他们小哥俩自己吃早餐。小灶那边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摆饭知会一声就行。”
芳姑姑谢了两声,亲自送她出门。
不一会儿白修尧也从床上爬了起来,洗脸的时候还向芳姑姑道,“去把六哥刮胡子的刮脸刀拿来给我用用。”
芳姑姑去找白蓉萱,把白蓉萱给吓了一跳。
她哪有什么刮脸刀呀?
白蓉萱只好随便想了个借口敷衍,“你去跟尧哥说,我的刮脸刀刚好坏了,让他忍忍,回家再修理吧。”
芳姑姑虽然诧异,但还是依言向白修尧传话。
白修尧撇了撇嘴,“六哥好小气,不借就不借,何必用这种借口来搪塞我。”
白蓉萱吓得急忙叫来了吴介,“快!快去外面给我买一把刮脸刀。”
不明所以的吴介道,“治少爷,您要刮脸刀做什么?”
白蓉萱道,“我……我要刮胡子用。”
胡子?
吴介虽然一脸惊讶,但还是答应道,“是,我这就出去买。”
白蓉萱又急忙叫住他,“不用,你记在心里,想着这件事就行了。外面还下着雨呢,何况尧哥也在,你先别出门。”
吴介顿时反应了过来。
想必是尧少爷要用刮脸刀,而治少爷没有,所以她才会如此的紧张吧?
他们虽然事事想得周到,但终究还是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吴介点头答应下来。
白修尧洗完了脸,笑眯眯地来找白蓉萱吃早饭。
白蓉萱见他下巴上果然露出了青色的胡茬,心里更加的不安了。好在白修尧什么都没说,两个人吃过了早饭,白修尧便提出告辞,“在外面歇了一夜,我母亲肯定记挂的很,她还怀着身孕,我赶紧回去在她跟前儿露个脸,要不然她就更紧张了,保不准以为我被什么坏人给绑架了。”
白蓉萱也没有多留,撑着伞将他送到了大门口。
白修尧道,“以后再有这种事,六哥只管叫着我就是了。”
居然是一副还没有玩够的样子。
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邀约
白蓉萱笑着答应下来,一直到他的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这才转身进了大门。
她先去见了闵老夫人。
闵老夫人正坐在厅堂里看书,见她到来,惊讶地道,“尧哥走了?”
白蓉萱点点头,“是呀,怕他母亲担心,所以吃过饭就赶紧回去了。”
闵老夫人欣慰地笑了笑,“这孩子,居然还是个心疼母亲的。”
她又问起昨日在元家的所见所闻。
白蓉萱详细说了,闵老夫人道,“看来带尧哥出门还是有好处的,倒是尽心的保护你,也幸好是元家,换了旁人未必有这样的待遇。”
白蓉萱道,“可不是吗,而且那鸳鸯壶真是很稀奇的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闵老夫人道,“有什么稀奇的?”又对易嬷嬷道,“我的库房是不是还有呢?找出来一个给治哥,让他拿着玩去。”
白蓉萱不好意思地道,“我都多大了,玩它干什么?老夫人自己留着吧。”
闵老夫人道,“我不摆宴席,留着有什么用?你拿回去,将来说不定还能用上呢。”
易嬷嬷也道,“治少爷只管拿着,老夫人这鸳鸯壶只怕比元家的还要金贵些,那可是早前从宫里传出来的,做工极其的精致,一般人可瞧不出来内里的门道。”
白蓉萱推辞不掉,只能收下,“多谢老夫人。”
又坐了一会儿,连翘进来通禀道,“闵夫人打发人送了些东西来。”
闵老夫人诧异地道,“这大雨天的,送什么东西?”
连翘道,“都装在箩筐你,我也没瞧见。”
闵老夫人道,“把人叫过来,我问问就知道了。”
白蓉萱趁机起身告辞。
闵老夫人道,“外面还下着雨,就别往远走了,中午过来陪我一起吃饭,我让小灶给你做锅子吃。”
白蓉萱痛快地答应下来。
她出门便去了立雪堂。
心急火燎地跑到小书房,果然看到昨日在暗格里找到的摆件已经放在了多宝阁上,那几封信和装着未完成印章的盒子都被收到了抽屉里。
白蓉萱好奇地将信取了出来。
她想知道这些信是谁写来的,里面都说了什么,为什么会被父亲当做宝贝一样收到暗格里。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将信纸展开来看,上面的字迹却让她微微一愣。
居然是母亲的笔迹。
仔细读来,还真就是母亲写给父亲的信。
第一封应该是父母刚刚成婚后不久,父亲去了外地,母亲写信给他,上面不但婉转地表达了相思之情,也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看着信中缠绵悱恻的字迹,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信她都没有打开。
这是母亲写的,难怪会被父亲珍藏起来。
她仔细收好,留着将来有机会拿给母亲看。
过了两天,白修唯上门来找她,“治哥,你在家里待得可真老实,明日我们在戴霞那里吃饭,他们嚷嚷着务必请你过去,怎么样?不知道治少爷肯不肯赏光。”
白蓉萱道,“当然要去。”想到先前与管泊舟的承诺,她接着道,“我带一个朋友同去,行不行?”
“朋友?”白修唯很是诧异,“是从杭州来的吗?”
白蓉萱摇了摇头,“不是,他是上海人。”
白修唯更不解了,“你在上海什么时候有朋友了?”
白蓉萱微笑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就不能交朋友了?你只说行还是不行,这人对戴霞还有用处呢。”
白修唯道,“治少爷都开口了,我还能说什么?”
白蓉萱高兴地道,“那就这样决定了,你明日不用来接,我自己过去就是了。”
白修唯道,“行,你早些到,咱们还能聚在一起说说话。”
等他走后,白蓉萱便让吴介去管家走一趟,问问管泊舟是否也有时间。她担心吴介说不清楚,还特意写了一封信,让吴介交给管泊舟。
吴介很快便赶了回来,“说来也巧,我在管家大门前正好遇到了回家的管二公子,他看过信后,当场便答应了下来,还说明日会来白家与您会合,到时候一同过去。”
白蓉萱欣喜异常,“那就好。”
第二天一早,白蓉萱早早地便去见了闵老夫人,对她说自己要出门去见朋友。
闵老夫人关心地问道,“是什么朋友呀?”
白蓉萱道,“是五哥的几个好友,其中一人是向阳小学的校长,他们常在那里聚会,昨日五哥来约我,我便答应了。”
闵老夫人道,“唯哥为人仗义宽厚,身边倒是有几个知心好友。既然如此你就去吧,只是要早些回来,别在外面玩得太晚。”
白蓉萱乖顺地打答应下来。
等她高高兴兴地走后,易嬷嬷才担心地道,“老夫人,听说治少爷还请了管家的二公子出席,不知道妥不妥当。”
闵老夫人不解地道,“有什么不妥当的?”
易嬷嬷道,“咱们六爷向来不喜欢与管家的人来往,治少爷和他们走得这样近,六爷那边怕是会不痛快。”
闵老夫人微微一笑,“这有什么。他不喜欢,少来往就是了,治哥是治哥,他喜欢和谁走动是他的自由,难道还能全依着小六的意思来不成?要我说……这小六就是太霸道了,事事都想做主,谁不按他的意思来,他就要气上好一阵。”
易嬷嬷道,“六爷不是看重治少爷吗……”
闵老夫人道,“那就更该尊重治哥的意愿才对。治哥是个人,又不是房间里的家具物件,自然有自己的主意了。”
易嬷嬷便不敢再说。
闵老夫人道,“对了,二房最近没什么动静吗?玲珑在慧心庵住得怎么样了?”
易嬷嬷道,“二房安分得很,蔡二太太和睿二爷的心思都在二老爷的外室身上,至于大小姐那边,便有些顾不上了。大小姐自小没受过苦,慧心庵又素来清苦,她自然受不了,不过她也是个强硬性子,不管庵中的尼姑怎么说,她该睡就睡,什么活也不干,尼姑倒也不敢太为难她。而且蔡二太太怕她孤独没伴,还把珊小姐送了过去,有她在跟前儿,大小姐也有个说话的人。”
闵老夫人淡淡地笑道,“既然如此,索性让玲珑在那头多住上一段时间,正好让蔡氏把手里的事情办完。”
快到中午时,管泊舟来到了白家的大门口。
接到消息的白蓉萱赶忙跑了出来。
管泊舟今日穿了件湖蓝色的长衫,气质格外儒雅。
两个人坐着马车去了向阳小学。
管泊舟在车上道,“我这个人有些认生,你一会儿可要多照顾我些。”
她哪会照顾人呀?
从来都是被人照顾的份儿。
白蓉萱道,“放心吧,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你见了就知道。”
第一千四百三十四章·教员
管泊舟对此当然丝毫不担心,他看着一脸笑容的白蓉萱,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
好像每次看到她,自己的心情都会变得好起来。
就仿佛有一缕明媚的阳光,刺破乌云,射到自己的心底去。
白蓉萱一眼便看到了他目光中自己的倒影。
四目相对,她顿时变得不自在起来,急忙侧过脸去。
管泊舟道,“你最近在忙什么?”
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就家里的那些事呗,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很费精力和时间。”
管泊舟道,“管家就是这样的,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这会儿应该是最有切身体会的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可不是吗。”
两个人一路相谈甚欢,马车也很快停了下来。
白蓉萱和管泊舟缓缓走下马车,戴霞和宋星妤已经等在门口好半天了。戴霞笑着迎了上来,“哎哟哟,可算把贵客给盼来了,你今日要是不到,我们这顿饭都吃不安生了。”
白蓉萱道,“怎么?”
宋星妤道,“大家都念叨着你,你若是不露面,谁还能吃得下去?”
白蓉萱道,“我竟然如此重要,早知道这样,就该再迟些来的。”
戴霞道,“你再晚些,我和星妤的腿都要站不稳了。”说话间注意到白蓉萱身后的管泊舟,一时有些惊讶,“这位是?”
白蓉萱忙介绍道,“你不认得他,这是我的朋友管泊舟,留洋归来,一身的好学问。先前你不是说学校里缺教员吗?正巧他近来没什么事,戴校长觉得怎样?”
管泊舟三个出口的瞬间,戴霞和宋星妤便脸色大变。
“管……管泊舟?”戴霞吃惊地嘀咕道。
这名字她自然是听过的。当今管市长的亲弟弟,谁人不知?
管泊舟上前,客气地道,“您好,还请多多关照。”
“不敢,不敢。”好在戴霞生性开朗,短暂的惊愕过后,便一脸高兴地道,“早知道管先生来做客,我就该把学校里好好收拾收拾的。校舍简单,还请管先生不要见怪。”
管泊舟道,“戴校长客气了,本是我冒昧打扰,您不嫌弃我来的唐突便是再好不过的。”
两个人相当的客气。
宋星妤在一旁笑道,“阿霞真是高兴过头了。哪有让客人在门外说话的道理,还不请进去坐下?”
戴霞一拍脑门,“你们瞧瞧我,只顾着震惊和高兴了。快里面请。”
说完便让在门旁,请了白蓉萱和管泊舟入内。
白蓉萱故意让管泊舟先走,自己则跟在了后面。
戴霞一把拉住她,低声感激道,“管先生当真要来我这里做教员吗?你可不许开这种玩笑,否则我绝不放过你。”
白蓉萱笑道,“人我给你带来了,至于能不能留下他,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戴霞有些担心地道,“真的可以吗?我这里庙小,就怕容不下这样一尊大佛。”
白蓉萱道,“你这里缺教员,他又想当教员,两全其美的事,什么大佛不大佛的。何况你平日里何等的胸襟,怎么今天变得小家子气起来。”
戴霞道,“管先生身份贵重,我这不是怕怠慢了人家吗?”
白蓉萱笑着说,“你千万不要这样,只拿他和我们一样对待就是了。管先生的脾气很好,你接触接触就知道了。”
戴霞道,“还不是怪你!今日管先生来,你也不提前招呼一声,我事先一点儿准备也没有,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白蓉萱道,“怎么没说?我跟五哥说过今日要带个朋友来的。”
戴霞道,“你说话只说半句,是什么朋友却是绝口不提,分明就是故意的。”
白蓉萱本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但和戴霞等人几次接触下来,性情倒是异常的相投。她索性直言道,“我为你雪中送炭,你居然还出言责怪我。既如此,一会儿我便和管先生先走,来你这里做教员一事也不再提了,你另选合适的人去吧。”
“你敢!”戴霞一拉他的手臂,“难得有这样好学问的人,求都求不来,我怎么肯轻易放走!”
说话间来到院内,廊下已经摆好了桌椅,却不见白修唯等人。
白蓉萱四下环顾,诧异地道,“咦,我五哥人呢?”
戴霞道,“如今的菜价肉价有些贵,我把你五哥卖了换点儿肉吃。你要是不听话,回头也把你卖了,怕不怕?”
白蓉萱笑道,“我五哥为人仗义,为人又宽厚大方,或许还能要得上价钱。至于我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买回到家里也没什么用,多半是没人要的。你若不怕砸在手里,只管拿去卖好了,只是别后悔才好。”
戴霞道,“这你放心,就凭咱们浚缮的好样貌,来到市场上,不等我开口吆喝,保证就被人抢走了,说不定还可以抬一抬价,到时候价高者得呢。”
白蓉萱道,“你对我还真有信心。”
戴霞对一旁笑而不语的宋星妤道,“星妤,你说怎么样?”
宋星妤道,“快别闹了,当着管先生的面,你这个做校长的也不正经些,还想不想让管先生在你这里任职了。”
戴霞道,“可不是嘛,都怪浚缮,只顾着和我东拉西扯的,我都忘了管先生的事儿。”说完便忙着为管泊舟倒茶,“不是什么好茶叶,管先生对付喝一喝,清热解暑却是不错的。”
管泊舟的心思都落在了白蓉萱的身上。
刚刚她和戴霞开玩笑时,管泊舟那句‘我要’差点儿便脱口而出。幸好他及时反应过来,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否则非要闹出大笑话不可。
宋星妤趁机向白蓉萱道,“你别听阿霞的,你五哥和执中他们去外面买菜了,一会儿便回来。”
戴霞也为白蓉萱倒了一杯茶,“还得多谢浚缮记着我的事儿,大恩不言谢,粗茶一杯,还请满饮,聊表敬意。”
白蓉萱道,“你先别忙着谢,说服了泊舟点头答应才最要紧。”
管泊舟笑了笑,问起戴霞学校的情况。有多少学生,都是什么年级,读什么书本……
一个问得详细,一个答得认真,白蓉萱和宋星妤在一旁根本插不上话。
说话间,外头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宋星妤连忙起身道,“多半是修唯他们回来了。”
说完便向门口走去。
白蓉萱追了过去,推门一看,果然是白修唯和齐执中、董文哲三人。
白修唯看到白蓉萱眼睛一亮,笑着道,“你到了?来得好早。”
宋星妤道,“别这么说,被戴校长听到只怕要怪你,哪里早了,只会觉得晚呢。”
白蓉萱伸手要帮着拿东西,被白修唯轻轻推开了,“用不着你,别弄脏了手。”
齐执中道,“修唯对浚缮真是不错,有点儿做哥哥的架势了。”
白修唯翻了个白眼,低声道,“这是什么话,我本来就是哥哥。”
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拘谨
大家一起走进院子,才发现戴霞正在招待一个陌生的年轻公子,态度还异常的恭敬。
董文哲诧异地问道,“这是谁?能让咱们戴校长如此的客气。”
白修唯道,“多半是治哥的朋友了。”他仔细打量了两眼,神色微变,“好像是管家二公子。”
“什么?”齐执中一怔,瞪大了眼睛向管泊舟望去,“还真是……”
戴霞忙起身道,“你们几个怎么才回来?一进门就盯着客人看个不停,一点儿礼貌也不讲了。”
白修唯等人也觉得失礼,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
白修唯更是小声问道,“治哥,这就是你的朋友吗?你什么时候和管家二公子走得这么近了?”
白蓉萱道,“我和管二公子认识很久了。”
这可不是假话。
当初在南京时,要不是管泊舟仗义出手相助,她又怎能顺利接回哥哥的尸骨?当时两人并不认识,白蓉萱之所以敢硬着头皮去拜托管泊舟,靠的完全是前世的记忆和对他的浅浅了解。
管泊舟起身向众人打了声招呼。
白修唯等人一一还礼,却显得略微拘束,和以往落落大方的模样大相径庭。
管泊舟的身份摆在这里,总归没办法让众人拿他当普通人对待。
平日里聚会多是戴霞下厨,但今日她既要招待管泊舟,自然便没办法分心。宋星妤自告奋勇,但她的手艺又得不到大家的信任。
齐执中道,“星妤乃是才女,怎么能在灶台前屈才呢?还是我和修唯动手好了……”
宋星妤问道,“你们是不是信不过我?”
齐执中道,“那倒不是,只是不想你辛苦劳累罢了。”
白修唯就没这么客气了,笑着道,“星妤下厨,能把菜炒熟就不错了,今日还是我来下厨,免得糟蹋了买回来的菜蔬,没办法招待客人。”
宋星妤一脸惭愧。
董文哲维护女友,连忙道,“你们别小瞧人,星妤近来的手艺很好,做的饭菜不知有多好吃,饭店里的大厨也未必比得上。”
齐执中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既如此,做兄弟的便祝福你以后日日都能吃到星妤做的饭菜好了。”
这祝福董文哲还真生受不起。
他脸色一变,狠狠地瞪了齐执中一眼。
白修唯提着菜篮子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学校里的厨房本是为远道的学生准备,中午不能及时赶回家,便在学校随便对付一口。现如今这样的世道,也不指望吃得多好,总归填饱肚子就行。
如今正值假期,学生们都不在,白修唯便可以在厨房里一展身手。
白蓉萱准备过去帮忙,却被白修唯一把按住了,“你不用去,留在这里坐着。”
白蓉萱道,“大忙帮不上,帮着洗洗菜还是可以的。”
白修唯道,“洗菜不用你,有执中出力。”
齐执中一脸可怜地道,“我就不能坐在这里陪浚缮说说话吗?”
白修唯道,“你赶紧跟上来,靠我一个人怎么行?”
齐执中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这辈子……遇到白修唯这人就是个坎,怎么也过不去。”
大家微微一笑,目送他和白修唯去了厨房。
戴霞提议带管泊舟参观校舍。
未免尴尬,她特意邀请白蓉萱作陪。
白蓉萱道,“我不懂这些的,去了也帮不上忙。”
戴霞诧异地道,“你在外求学多年,怎么会不懂这个?”
白蓉萱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时不知该如何补救。
管泊舟轻声道,“她准是要偷懒。不行,非要你陪着不可。”
白蓉萱顺势起身,“行吧,我正好也见见戴校长悉心管理的学校。”
戴霞高兴地道,“悉心是不敢当的,只是尽力而为。不过我能力有限,可别让两位失望才好。”
三人参观起校舍来。
这间小学的前身是个极大的私塾,后来几经辗转,更名为了向阳小学。学校里多是七到十三岁的学生,男女都有,只不过男孩子多一些,女孩子则只有零星几个。
管泊舟道,“男女人数差距如此大吗?”
戴霞叹了口气,“是呀,虽说现如今到处都嚷嚷着男女平等,可思想开明的家长本就是少数,肯让女孩子抛头露面来读书的更是少之又少,即便亲自上门去请,那也是请不来的。”
管泊舟又问起了教员。
戴霞道,“提起这个更是令人汗颜,学校里除了我之外便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教员,平日里星妤倒是会来帮我的忙。”
管泊舟一脸惊讶,“两位教员教这么多的学生,能照顾得来吗?”
戴霞道,“难处自然是有的,只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教育部能给的帮助有限,就这样,我和老教员的工资也是一时有一时无的,为了坚持下去,我把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也亏得有些热心人士偶尔捐钱捐物,否则哪还能支持到今天?”
管泊舟皱着眉头道,“教育部的人也不管吗?”
碍着管泊舟的身份,戴霞自然不敢把牢骚话全说出来,她苦笑着道,“自然是管的,只是整个上海有多家学校,教育部或许也是力不从心吧?”
管泊舟却知道这里头的利害关系。
现如今洋人教会举办的学校因为有洋人的关系,教育部的人不敢有丝毫怠慢,最好的资源自然要送给人家,反倒是如戴霞这种没有关系没有背景的学校最受冷落。
管泊舟道,“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等我回头和大哥说一声,让他亲自与教育部的人沟通。既然都是搞教育,那就该平等对待,哪有这样不顾一切倾斜的?”
戴霞笑道,“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已经习惯了。”
三个人绕着学校走了两圈,戴霞看着管泊舟,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白蓉萱道,“自从相识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戴霞这样拘谨呢。”她向管泊舟道,“你觉得这里怎样?”
管泊舟道,“我从国外归来,本意便是要投身教育,难得有施展报复的地方,只要戴校长不嫌弃,我随时都可以过来上班。”
戴霞惊喜地道,“不嫌弃不嫌弃,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白蓉萱在一边也觉得高兴。
经过这么久,管泊舟总算做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没一会儿的工夫,白修唯也张罗了一桌子的饭菜,请了众人入座。
饭菜虽然简单,但却异常得可口,惹得戴霞连连称赞道,“咱们白五爷的手艺真是了得,看来我以后是不能献丑了。”
齐执中道,“不知谁家的好姑娘有这样的福气,要是能嫁给修唯,下半辈子绝对要享福了。”
戴霞闻声悄悄望了白修唯一眼,脸色微微泛红。
坐在她身边的戴霞自然明白好友的心事,轻轻地笑了起来。
不过饭桌上因为管泊舟在场,大家并不像往日那般高谈阔论,多少都有些拘谨。
吃过了饭,戴霞和宋星妤忙着洗碗收拾。
几个男人坐在外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遗憾
白修唯见状,只能没话找话地问起管泊舟在国外求学时的情形。
和预想中不同,管泊舟没有丝毫架子,说起在国外的往事更是头头是道,听得白修唯几人都跟着轻松起来。
齐执中更是一脸的羡慕。
当初他本也有机会留洋海外,只是家中突发情况,便不得已放弃了。而机会转瞬即逝,等他料理完家中事物后,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每每想起,总是遗憾不已。
此刻听管泊舟侃侃而谈,他的心里又是失落又是向往,说不出的滋味。
几人的话越来越多,气氛也不似先前那般尴尬了。
等戴霞和宋星妤将一切收拾妥当出来时,几个人已经相谈甚欢,丝毫不像是初次见面的样子,反倒如同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自在。
戴霞近日来一直为教员的事情发愁,她也知道当下这样浮躁的世道,但凡有一点点才学的人,谁也不会自降身价跑到一个小学来任教。既赚不到什么钱,又没什么前程可言,不过是在瞎耽误工夫罢了。可如今管泊舟肯来任职,彻底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何况对学生们而言,也总算能接纳一些新鲜的知识,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戴霞的心里不知道有多感激,她忙着为管泊舟和白蓉萱添茶。
董文哲在一旁笑道,“戴校长是不是太现实了些?好茶只招待贵客,我们反倒被丢到了一边。”
宋星妤轻声道,“不许你挖苦阿霞。”
女友开口,董文哲自然只有答应的份儿了。
戴霞毫不在意地道,“你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肯为我的事儿出力使劲儿的,如今治哥帮了我的大忙,别说只是一杯茶,便是要蟠桃园里的蟠桃,我也得想办法给他摘过来。反倒是你们几个,一点儿用没有,还想喝我的茶,不过是浪费好茶叶罢了。那边还有热水,自己倒去吧。”
白修唯三人哈哈大笑。
齐执中道,“不是不想帮,实在是能力有限,帮不上呀。我先前不是跟你说,我倒认识一个合适的人吗?我去找他商量,结果刚说了上半句就被他给拒绝了。”
董文哲轻声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戴霞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叫水往低处流?哪里是低处?我这小学教书育人,最是有意义的地方,怎么就变成了低处?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倘若有一丁点儿解释不清,你和星妤的事我便第一个不同意。”
董文哲连忙解释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如今但凡有些学问的人,没一个不好高骛远,想往高处走的。”
宋星妤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耳朵,“你是越描越黑,不许你再说,否则阿霞当真要生气了。”
董文哲无奈,只好闭上了嘴。
齐执中解释道,“完全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这位朋友从南京赶来上海,是为了一件要紧事,他如今全身心放在事情上头,自然不愿意分心。何况这种事总要人心甘情愿才好,我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戴霞道,“算了算了,早知道你们是指望不上的。幸好还有浚缮帮我的忙,我这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白蓉萱腼腆地笑了笑,“我又没做什么?你要谢便谢泊舟好了。”
管泊舟心中一暖。
她唤自己‘泊舟’已经越来越顺口,不像之前那般僵硬了。
戴霞道,“管先生要谢,浚缮的恩情也不能忘,回头我单独请你们吃饭,不叫他们这些烦人的家伙。”
众人顿时不依不饶地叫了起来。
管泊舟道,“戴校长不要客气,直接叫我的名字就是,或者如浚缮一般直接唤我‘泊舟’,不要再一口一个管先生叫着,实在是疏远得很。”
戴霞本就是个大方的人,闻声立刻道,“好!那你也不要叫我戴校长了,就称我戴霞好了。”
白修唯一边喝着热水一边道,“治哥是我的弟弟,他的功劳也得记一份给我,戴校长回头请客的时候,我说什么也得露个脸才行。”
戴霞忍住笑,问道,“浚缮是浚缮,你是你,乱跟着搅和什么?”
白修唯强词夺理道,“这怎么能是乱搅和呢?要是没有我,你能认识治哥吗?他又怎么帮你联系管先生?这一来一往,我的功劳可大着呢。现如今事情给你办成了,却把功臣抛过墙,戴校长这样办事,以后谁还敢为你出力呀。”
戴霞无奈,“你总是能没理辩三分,我说不过你。罢了罢了,就让你也一同去好了。”
齐执中闻声立刻道,“那我和文哲也得跟着去才行。”
戴霞道,“又干你们什么事儿?”
齐执中道,“我们和修唯也是兄弟呀,他身上的功劳,我们也得占一份……不对,得占大头。你要知道,修唯是个多不靠谱的人,要不是有我和文哲从旁照应着,他早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更别提认识浚缮了。”
白修唯哈哈大笑起来。
戴霞直翻白眼,“为了吃顿饭,你们连脸也不要了。”
董文哲道,“若是脸和嘴只能要一个的话,那索性先舍了脸,把嘴填满再说。”
戴霞拉着宋星妤道,“星妤,你可要想清楚才行,这会儿后悔还来得及,难道真要跟这流氓过一辈子?”
宋星妤满脸通红,“你们说话就说话,干吗扯到我身上来?”
戴霞问道,“那吃饭时你去不去?”
宋星妤道,“自然要去。”
戴霞道,“你又有什么理由,说来给我听听。”
宋星妤道,“他们都是兄弟,可我却是戴校长的姐妹,这样的关系总没差什么吧?”
戴霞高兴地抱了抱她,“还是你聪明,知道走我的路子。”
大家嘻嘻哈哈地说了半天的话,眼看着夕阳西下,一下午的时光就这样轻松地过去了。
天近傍晚,众人也准备告辞离开。
戴霞将人送到了门外,趁着白蓉萱落单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在她身边悄悄道,“你最近多留神修唯。”
五哥?
白蓉萱不解地道,“五哥怎么了?”
戴霞小声道,“他有些不大对劲儿……”
刚好白修唯转过头来,戴霞便不再继续说了。
众人在校门口分别,白蓉萱和管泊舟同乘一辆马车离开。
等车子走远,白蓉萱才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有些累?”
管泊舟摇了摇头,“我已经很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你的这些朋友还真是有趣。”
那就好。
白蓉萱稍稍松了口气。
她还真怕管泊舟不习惯呢。
白蓉萱道,“我先将你送回家去,免得你还要折腾。”
本以为管泊舟会开口拒绝,没想到他却一口答应下来,“好啊,多谢你了。”
白蓉萱有些意外,但还是向车夫吩咐了一声。
车夫赶着马车向管家缓缓驶去。
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解释
车厢内安静了片刻,管泊舟忽然道,“玲珑怎么样了?有她的消息吗?”
白蓉萱微微一怔。
她没想到管泊舟会这样关心白玲珑。
白蓉萱低声道,“没有……这是二房的事儿,我不好插手,免得遭人猜忌。”
管泊舟点了点头,笑着道,“她娇贵惯了,冷不丁去了那种清苦的地方,肯定习惯不来。”
还不是自作自受!
她但凡聪明一点儿,为人低调一点儿,别总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
白蓉萱对白玲珑可真是同情不起来。
一路将管泊舟送到管家,白蓉萱客气地与他道别。
管泊舟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尴尬地道,“我和玲珑相识多年,只是担心她在庵中的情况,并没有别的意思,你可不要误会。”
白蓉萱一脸的不解。
没有就没有,为什么要向自己解释?
她又有什么可误会的?
她轻声道,“我知道,你折腾了一天肯定累了,回去早些休息吧。”
管泊舟点了点头,眼看着马车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他暗暗叹了口气,在门口站了半晌才走进家门。
屋内异常的安静,客厅中满地狼藉,倒像是被人洗劫过了一般。
管泊舟诧异地问正在清扫的婆子丫鬟,“出什么事儿了?”
婆子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道,“夫人发了好大的火。”
管泊舟不解地道,“为什么发火?”
婆子摇了摇头,“这可不知道了……”
一旁的小丫鬟年纪轻,嘴里藏不住话,凑到管泊舟的跟前儿道,“好像是为了三少爷的事儿……”话未说完,便被婆子用眼神狠狠地制止了。
泊宇?
管泊舟立刻反应过来。
多半是为了将他送去军队的事情生闷气吧?
管泊舟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们继续做事吧。”
他快步上楼换了衣服,走到母亲的房门前踌躇了片刻,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自己也总惹母亲生气,只怕她见了自己会更不高兴。
正巧管夫人的贴身妈妈推门出来,一见到管泊舟,立刻惊喜地道,“哟,二少爷回来了。您回来得正是时候,夫人才念叨过,快进去吧。”说完还向管泊舟使了两个眼色。
管泊舟会意,缓缓走了进去,叫了声‘妈’。
管夫人躺在床上,闻声抬起头来,“你怎么才回来?”
管泊舟道,“我难得出门和朋友们聚一聚,便多聊了一会儿。您这是怎么了?”
管夫人叹了口气,“还能怎么?你大哥和你舅舅一个鼻孔里出气,非要将泊宇送到军队里去不可,泊宇自小没离开过我,怎么能送到那吃人的地方去?泊舟,你大哥是打定主意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全然不顾兄弟间的情谊,你说说,我总共就你们三个儿子,要是泊宇出了什么事儿,还让不让我活?我还是干脆死了算了……”
管泊舟道,“妈,泊宇近来实在是荒唐得有些过分了,历朝历代,草菅人命都是要杀人偿命的,要不是大哥从中周旋,舒家怎么肯轻易了事?真的闹僵起来,不但大哥这边要受人非议,舅舅也会遭人诟病。大哥这么做也是为泊宇好,送他去历练历练,总比待在家里惹是生非强。”
管夫人抓住儿子的手,“我知道,我知道!泊宇的确做得不对,可这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那舒家拿了钱,以后也该消停些才是。我今后肯定会好好管教泊宇的,绝不让他到外面胡来,你去跟泊远商量商量,无论如何不能将他送走,或许你的话他还能听些。”
管泊舟叹了口气,一脸的为难。
他打心眼里赞成大哥的决策,以母亲对泊宇的溺爱程度,留在家里也不过是一段时间的老实,风声一过,还是该怎样就怎样,谁又能管得了他?
送到军队去,身上的恶习总归会被洗掉的。
管夫人见状立刻道,“你们一个两个的,眼里根本容不下泊宇,既然这样,干脆把我也送走好了,不管去哪儿,我们娘俩总能做个伴。”
管泊舟无奈地道,“我知道您心疼泊宇,可总是这样维护他,什么时候是个头呀?要不是被您这样宠着,他在外面敢这样嚣张跋扈吗?”
管夫人一愣,随后便指着管泊舟的鼻子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怪我没有教好泊宇了?有你这样做儿子的吗?居然怪到了自己亲妈的头上来。自小到大,我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你这死没良心的,为了你的事我费尽心思,甚至厚着脸皮求到了你舅舅的跟前儿,可你呢?硬着性子就是不答应,非要去当个没前途的穷教员,你要是觉得我不配做你的妈,干脆离开这个家好了。以后天高海阔,再没人能管得到你。”她一边说,一边激动地哭了起来,“真没想到,我要强了一辈子,最后却输在了自己儿子手里。三个儿子,没一个跟我一条心的!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受这样的苦。”
管泊舟见母亲哭得伤心,连忙安慰道,“您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母亲的生养之恩,我怎敢忘记?我只是不想你因为维护泊宇和大哥起了嫌隙。泊宇从前隔三岔五惹些麻烦,大哥哪次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面训斥几句也就算了。可这次真的不一样,他弄出了人命,这是小事吗?大哥若是私心包庇他,这市长的位置还能做得下去吗?您怎么不为大哥考虑考虑呢?您为了泊宇和大哥争执,就不怕寒了大哥的心?”
管夫人道,“我……我自然知道泊远的难处,可泊宇他从来没受过苦,我只要一想到把他丢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说什么也不落忍。”
管泊舟道,“他也该吃些苦了,经历得多了,才能长大,否则一直像个小孩子似的,什么时候是个头?有您帮着操心还好,可您能陪他一辈子吗?终有一日他是要靠自己的,到时候他要怎么活?”
管夫人皱着眉头道,“不是还有你和泊远吗?难道眼睁睁看着泊宇落魄,做兄长的却不肯伸手?”
管泊舟道,“您是准备让别人照顾泊宇一辈子吗?那他此活的还有什么意思?”
管夫人低头沉思了片刻,“参军入伍,是要上战场杀敌的。泊宇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性子,只怕连枪都端不稳,怎么能行?”
管泊舟道,“军队里也有很多兵种,不是所有人都去前线。比如说通信兵,后勤兵,还有炊事兵……大哥虽然有心要惩治泊宇,但又怎么会不顾兄弟之情呢?我昨日问他,他说准备让泊宇做个文书,给领导开开车子,整理书信之类的,未必会亲自去前线。”
管夫人将信将疑,“你说的可是真的?不是拿话哄我吧?”
管泊舟道,“不信的话,您可以去打听打听,我怎么敢糊弄您呢。”
管夫人立刻来了精神,“要是这样的话还行,最好也别离家太远,隔三岔五能回来看看,我想他时也能过去瞧上两眼。”
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窒息
这便有些异想天开了。
军队戒备森严,岂能像自家后花园似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要是这样的话,那管泊宇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管夫人此刻正在盛怒之下,管泊舟也不好直说,免得她又要借机发作,只等着将来再慢慢说给她知道。
管夫人缓和了片刻,心情也舒畅了许多,她低声道,“泊舟,你说经此一事,你大哥该不会心怀芥蒂,以后真的不理会泊宇了吧?我只有你们三个孩子,将来等我和你爹百年之后,你们兄弟三就是最亲近的人,我可不希望你们之间有任何隔阂。”
管泊舟微微笑道,“怎么会呢?大哥要是真生泊宇的气,就不会理这件事,又怎么会出面调停呢?您就放心吧,他之所以会让泊宇入伍参军,也是为了他好。若是有了芥蒂,就不会管他的事了。”
管夫人这才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是……可你大哥这些天都没有回来,我总怕他心里不舒服。你是知道的,他那个人,不管心里想什么总是不愿意说出来,让人猜也猜不透。”
管泊舟道,“他公务繁忙,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您别多心,等忙过这一阵,他自然就回来看您了。”
管夫人闻声立刻道,“你也知道他忙,还不肯帮他出力分担。泊舟,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管泊舟万万没想到‘火’会引到自己身上,他诧异地道,“怎么说着说着,还说到了我的头上来了?”
管夫人道,“你就别做那些没用的梦了,听你大哥和舅舅的规劝,赶紧稳定下来,当个一地之长,不是很好吗?别看你舅舅风光,那南京是个暗流涌动之地,稍有不慎就会被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你身上还有曾家的血脉,自然要为他分忧了。他没了地位,咱们管家不也跟着遭殃吗?”
管泊舟道,“现如今不是有大哥和铭伟吗?我能帮上什么忙?”
“这是什么话?”管夫人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你可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不比铭伟强多了吗?他有什么?他都能做到的事情,你为什么做不到?”
管泊舟为难地道,“您别这么说,铭伟是曾家人,是您的亲侄子。”
“亲侄子又怎么了?”管夫人满不在乎地道,“侄子再亲,能有我的儿子亲吗?为了你的前程,我是什么也顾不上了。等到泊宇从军队回来,让你舅舅也安排妥善了,到时候你们兄弟三人各自执掌一方天地,相互间还能借力,这是多么好的事情?那郁家求都求不来,也只能干看着,也只有你自己不知道珍惜。”
怎么又扯上了郁家?
管泊舟道,“从筠可不是这样的人……”
管夫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懂什么?我看你是读书把脑子都读坏了,全天下也只有你不将权力放在眼中。那郁家在南京蹦跶得有多欢?上蹿下跳地走关系,只可惜现如今这关系可不是那么好打点的,单单有钱还不行,上头没人处理,多少钱都是石沉大海。你不趁着舅舅手中有权利坐稳一把交椅,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管泊舟道,“可我怎么比得上大哥?让我去执掌一方土地,我怎么当得起?”
“有什么当起的?”管夫人道,“谁也不是一下生就什么都会的,你不懂慢慢地学就是了。”
管泊舟还是不愿意。
管夫人叹了口气,“不是妈非要和你对着干,实在是世道如此。你要去做教员,能改变什么?等乱世一起,谁还会读书呀?到时候你守着空空荡荡的校园,只会一事无成。你听妈的话,妈还能害你不成?”
管泊舟低声道,“这件事……您还是让我自己拿主意吧。”
管夫人气恼地道,“你能拿什么主意?家里总共就这些人,轮番上阵来劝你还是听不进去,你到底想要怎样?我把话给你放在这儿,你想去做教书匠,除非我死,你就踩在我的尸身上去吧。”
管泊舟垂着头不吭声。
管夫人终究不敢逼得太狠,“这样好了……只要你乖乖听妈的安排,你和白家大小姐的事情我便点头答应了。我虽然不喜欢她那妖妖道道的样子,但为了你,我愿意退一步。你为了妈,能不能也退一步呢?”
管泊舟道,“您在说什么呢?我和玲珑不过是朋友的关系,怎么扯到了这上面去?”
管夫人听着一喜,“真的?你当真不喜欢白玲珑?”
管泊舟道,“我拿她当朋友,当妹妹看待,可从来没有其他想法。”
管夫人高兴地道,“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呢,你要是真和她成了亲,妈就算不被气死,也得短半条命。这样更好,回头让你舅舅做主,为你找一门有所臂助的婚事。”
管泊舟皱着眉头道,“我也不要什么臂助,一辈子的大事,还是由我自己做主吧。”
管夫人道,“你懂什么?那些小门小户的姑娘,怎么配得上你?”说到这里,管夫人心中打了个突,紧张地问道,“泊舟,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管泊舟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白蓉萱娇俏的容颜。
可这念头一转而逝,他急忙收回了自己的心思。
白蓉萱如今身份特殊,自己怎么能有非分之想呢?
他急忙道,“没有……”
知子莫若母,管夫人一见他的样子,就知道是在说谎。
儿子有意隐瞒,难道是女孩子出身不好?
管夫人耐着性子道,“这里没有外人,你跟妈说,我是过来人,还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管泊舟异常坚定地道,“没有就是没有,您让我说什么?”
可他越是如此,管夫人的心中越是疑惑。
管夫人生怕他自己偷偷做主,私订终身,因此郑重地道,“泊舟,我可跟你说好了。你的婚姻大事要是没有我点头,那是想也不用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都是如此,我知道你在国外学习多年,洋人的那些古怪念头也沾染了不少,但咱们家可不兴那些。你要是敢背着我行事,我就死给你看。”
管泊舟无奈叹气,“您怎么总是这样?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您放心,我的终身大事,肯定会让您帮着拿主意的。”
管夫人这才满意,“这就对了。”
管泊舟见她说了半晌的话,情绪渐渐平静如常,便道,“您休息吧,我回房看书去了。”
管夫人道,“整日就是书书书,那书里有什么好东西,比你亲妈还重要,多陪我说说话都不行?”
再说下去,管泊舟就要窒息了。
他逃也似的跑出了管夫人的房门。
回到房间,他便无力地一头栽倒在床上。
每次踏进家门,他总觉得无法呼吸,倒不如在外头和白蓉萱相处时来得自在。
白蓉萱……
白蓉萱……
管泊舟心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盯着棚顶发呆。
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起名
“阿嚏!”刚刚走进白家大门的白蓉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吴介关心地道,“治少爷,您怎么了?”
天气这么热还打喷嚏,难道是热伤风?
白蓉萱道,“没事儿,兴许是谁在念叨我呢。”
吴介道,“还能是谁?要么就是杭州的舅爷,要么就是六爷……”
闵庭柯吗?
他念叨自己什么?
白蓉萱这样想着,脚步飞快地去了栖子堂。
哎,已经快要一个月了,闵庭柯还是没有回来。
他到底在忙什么呢?
不会遇到危险了吧?
听说新疆有连绵不绝的沙漠,要是在里面迷路,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白蓉萱越想越是担心,脸色也越来越凝重,等走进吟风馆的时候,小脸一直紧绷着,眉头也微微锁了起来。
闵老夫人见状好奇地问道,“治哥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惹你不痛快了?”
白蓉萱猛地回过神来,连忙道,“没有没有,我是想事情入了神。”
闵老夫人呵呵地笑道,“想什么呢?一脸的严肃?”
白蓉萱当然不敢说自己在担心闵庭柯,只能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临分别五哥的朋友提醒我最近要多留神他,还说他最近有些古怪。可惜话只说了一半,让人格外的想不通。”
闵老夫人闻声也来了兴致,“这样啊……修唯那孩子向来稳重,做事也非常的靠谱,他能有什么古怪?难道是外三房遇到了什么事儿?”
她满脸诧异地看向了一旁服侍的易嬷嬷。
易嬷嬷轻轻摇了摇头,“没听说外三房有什么事儿呀。”
闵老夫人道,“让人盯着点儿,有什么消息立刻传回来。”
易嬷嬷恭敬地答应了下来。
白蓉萱吓得瞪大了眼睛。
闵老夫人居然在外三房还有眼线?
这也太厉害了吧?
她简直不敢相信。
不过当着人面,她自然不敢表现得太过,短暂的震惊过后,立刻整理好心情,表情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闵老夫人既然敢当着她的面说,自然也没想过隐瞒。见状没太在意,而是问起了出门做客的事情。
白蓉萱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
闵老夫人听后问道,“你和管二公子的关系很好吗?他真的答应去小学做教员了?”
“是啊。”白蓉萱知道她和管泊舟的关系早晚要展露于人前,所以早就想好了托词,“我和管先生在南京时就已经相识了,后来参加华洋商会的宴会时又碰上了,之后便来往的勤了一些。他留学归来,一心想在教育一事上大展拳脚,只是始终寻不到机会。正巧戴霞那边缺人手,我就帮着牵线搭了个桥,管先生答应是答应了,就是不知道后续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毕竟从管家的角度来说,断然不想看着他投身教育,去做什么教员。
只怕这件事终究只是管泊舟一厢情愿,事后也必定还有磋磨。
她先前就想寻个机会提醒戴霞几句,只怕大家一直聚在一起说话,始终没有单独相处的时机。
不过戴霞也是个聪明人,她能想到的事情,戴霞自然也能想到。
或许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闵老夫人见她想得周到,笑着道,“行啊,你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这样很好。至于将来能不能成,除了人意之外,还得看老天的安排,这就不是你能做主的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
闵老夫人留她吃了晚饭,这才让她早些回去休息。
白蓉萱回到如意馆,洗了脸换了衣裳,刚想休息一会儿,小圆忽然问道,“治少爷,起名字的事情您准备得怎么样了?”
对啊……
还得给那没见面的小侄子起个朗朗上口的好名字呢。
白蓉萱差点儿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趿拉着鞋跑进了小书房,又开始用功翻起书来。
可是这名字吧……还真就不是那么好起的……
这样一想,她不得不感谢舅舅,当初给自己取了‘蓉萱’这个名字。她还真不想随着白家的辈分,也以‘宝’字做名字。
不过白玲珑也是个另类,她的名字和白家这一辈的女儿都不一样,乃是独一份的,不知道当初是蔡氏的主意,还是白元德的想法。
反正不管前世今生,白玲珑总是鹤立鸡群,和别人就是不同。
也不知道她在慧心庵过得怎么样?
原本她没将白玲珑放在心上,反正自己已经重活一世,不可能再让自己重蹈覆辙,站在白家的大门口任人羞辱。不管前世白玲珑说了多少难听的狠话,这一世白蓉萱都不想再和她打交道了。
既然如此,索性隔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见,落得个耳根清净。
可今日经管泊舟一提醒,她倒有些好奇起来。
白蓉萱想了想,把吴介叫了过来,偷偷吩咐他出去打听打听白玲珑的事情。
吴介答应了,第二天一早便出了门。
白蓉萱继续在书房里用功,若是没有合适的好书,便去库房里在父亲白元裴留下的藏书中继续寻找。翻来翻去,她终于拟定了几个名字。
白家下一辈的男孩子可用的字很多,有苑、文、鹤、信、依。
白蓉萱在纸上写写画画,最终留下了几个自己觉得还不错的。
弘文,将来肯定像他父亲一样,是个读书的料。
苑杰,人才杰出。
白蓉萱纠结了半晌,还起了两个不按照族谱拟字的名字。
望舒,《楚辞·离骚》: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乃是神话传说中为月驾车之神,也可借指月亮。
光淼皓洁,意喻纯洁高远。
诚贞,《楚辞·七谏·自悲》:“鹍鹤孤而夜号兮,哀居者之。”有忠诚正直之意。
白蓉萱希望小侄子能够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有能力照顾好自己的家人。
她盯着纸上的四个名字看了半天,一会儿觉得满意,一会儿又觉得都不满意,犹豫了半晌,始终下不定决心。
哎,这时候六叔要是在就好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她心中闵庭柯已经重要到了如此地步,不管什么事,只要不和他商量一下,自己便拿不定主意。
正纠结着,吴介赶了回来。
白蓉萱松了口气,趁机收起了手头上的事情,问起白玲珑的情况。
吴介道,“慧心庵的尼姑不怎么与外人来往,而且秉持清规戒律,根本打探不到什么。不过据常往庵中送菜的老农说,大小姐在里面过得还算可以,她性子又格外倔强,不管庵中的尼姑说什么她都不听,行事依旧我行我素的,尼姑又不敢动手打骂,只能在她耳边不住地规劝,到后来大小姐干脆连门也不开了。倒是她身边照顾的那位小姐异常的懂事和蔼,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庵中的大小尼姑对她的印象极好,招待得也十分客气。”
那一定是白宝珊了。
白蓉萱了然地点了点头。
第一千四百四十章·唏嘘
前世白蓉萱虽然没有和白宝珊打过什么交道,但却知道她是个极聪明的人,单看她能在蔡氏和白玲珑的眼皮子底下混的人鱼的水,便可猜到。至于她后来过得怎么样,那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白玲珑那脾气,不管到了哪儿都不会吃亏的。
白蓉萱不再担心。
吴介道,“我还打听到一件事,您想不想知道?”
白蓉萱诧异地问道,“什么事儿?也是关于白玲珑的吗?如果是她的事,那就不用说了。”
吴介道,“不是大小姐的事,是您和管先生之前在羊肉胡同见的那家人的事情。”
白蓉萱不解地道,“舒家吗?他们怎么了?”
吴介小声道,“我在外头听人说,舒家那起人命官司由管市长出面,舒家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只能忍气吞声。不过管市长也算客气,给了舒家不少钱,这件事就算终了了。”
给钱?
以舒欣高傲的脾气,会收下这笔钱吗?
白蓉萱道,“你打听清楚了吗?舒家真的把钱收下了?”
吴介道,“您听我说完呀,我这才只说了个开头,后面才是重要的。舒家那位大姐把钱收下了,家里的寡母知道后哭闹个没完,只说舒家大姐用自己亲妹妹的性命去换钱,她哪怕是死也不花一分。没想到她当天夜里就跳河死了,等打捞上来的时候人已不在了。舒家一月之中死了两人,周围的邻居都唏嘘不已。”
白蓉萱震惊地道,“什么?那舒家这会儿岂不乱作一团了?”
“那也谈不上。”吴介淡定地道,“舒家现如今就只剩下两个人,有什么乱不乱的?”
白蓉萱想到舒家那艰难的情况,立刻吩咐道,“你这就去王管事那里支一笔钱给他们送去,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请舒家大小姐务必收下。”
吴介为难地道,“出了事情之后,舒家就搬走了,已经不住在羊肉胡同了。我就算此刻找过去,也寻不到人。何况……舒家夫人就是因为钱财上的事情一时想不开才了断的,舒家这会儿又怎么会再收旁人家的钱呢?”
这倒也是。
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和舒家只是萍水相逢,也不干自己什么事,但白蓉萱在舒家的身上,总能找到自己前世的影子。
当初在北平生活的那段时间,她又何尝不是步履维艰,异常的艰难?
白蓉萱道,“那就想办法打听打听,看看会不会有舒家的下落,将来他们遇到难处的时候,能帮就帮吧。”
吴介不解地道,“治少爷,您好像对舒家特别的关注,难道是有什么原因吗?”
白蓉萱摇了摇头,“那倒没有,从前都没交际的人,能有什么原因?只是人活一世,谁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咱们这时候有能力,就尽可能地帮一帮,只当是尽了自己的心力吧。”
吴介自己也是穷苦出身,闻声立刻答应道,“我知道了,一定会想办法打听的。”
不过因为这件事,白蓉萱的心情失落了好一阵。
也不知道那坚强的舒欣能不能应付过眼下的这个难关,管家又知不知道这件事。
她要不要告诉管泊舟呢?
思来想去,她还是忍下来没有说。
管家的地位摆在这里,舒家之所以愿意了断此事,也自知抵抗不过管家的势力,强行抗争也是无用。
白蓉萱想到了上次见到舒欣时的情景,当时她说要去见管泊远,应该就是为了此事。
只是谁又能想到,后面居然又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又过两日,天气越来越热,烈日当空,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是一身的汗。闵老夫人让白蓉萱搬到临水的院子里居住,多少能降降温,白蓉萱说什么都不答应,推辞着请闵老夫人去住。
闵老夫人道,“等你老了就知道,如今这老胳膊老腿,最怕那湖边的湿气。别看是夏天,但若是犯了病,那可要疼上好一阵子呢。我近些年早就不敢往湖边去了,你还年轻,到那边住几天倒还不妨,等出了伏再回来,只当避暑了。”
白蓉萱仍旧不愿意点头。
闵老夫人道,“你这孩子,怎么还拧巴起来了。只管安心去住,回头中了暑,那滋味可不是闹着玩的。”
盛情难却,白蓉萱只好点头答应下来,“多谢老夫人。”
闵老夫人道,“你六叔也没个人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都多久了,居然还不肯回来。”
易嬷嬷在一旁道,“年轻人哪个不是这样,一门心思就喜欢往外面走,多见见世面,也能闯荡闯荡,什么时候走不动了,那年纪也跟着上来了。六爷正是好时候,自然安分不住了。”
闵老夫人皱着眉头道,“现如今这样的世道,到处都乱糟糟的,没要紧的事儿还是安心待在家里的好,起码安全些。”
易嬷嬷笑道,“您这是思念六爷了。”
闵老夫人叹了口气,“我有日子没见他,能不惦记吗?往年夏天他在的时候,还能倒腾些冰块回来,起码能镇镇暑气,如今他不在家里,这冰块也没了影子。”
易嬷嬷道,“要不我让管事的出去买一些回来?”
闵老夫人道,“算了吧,放眼上海滩,有几家还存着冰窖的?何况今年的夏暑格外的闷热,就算真有藏冰,价格也肯定贵得离谱,犯不上的。真有这个钱,倒不如设个粥棚,煮些凉茶清粥的济一济苦难百姓,咱们守着大宅日子还好过,那些苦命人才难熬呢。”
易嬷嬷眼睛一亮,也想找件事情做分分闵老夫人的精神,免得她总是想念闵庭柯。她立刻道,“老夫人这个主意好,眼看着就到佛节了,咱们摆上三天五日的,也不图什么好名声,全当为六爷和治少爷积攒功德了。只要老天能保佑他们两个平平安安的,那就比什么都强,您说呢?”
只要是对闵庭柯好的,闵老夫人自然没有异议。
从前她膝下只有闵庭柯一个晚辈真心实意地对她好,闵老夫人又没有儿女,自然把他当成了宝,放在心尖上都怕不安全。如今又多了个白修治,让她原本枯燥乏味的晚年生活也变得有趣多了,她当然也希望治哥能顺利平安,永远太平。
闵老夫人立刻拍板做主,“那就这么定了,钱就由咱们出,找几个能干的麻利婆子过去掌事,若是做得好了,回头我另有赏赐。”
易嬷嬷故意说起了笑话,“哟,还有赏赐呢,我倒是想去,就怕老夫人这边没人照顾。”
闵老夫人笑道,“你只管去,没了你还有郁金和藿香她们呢。”
易嬷嬷道,“老夫人,您说着粥棚设在哪里好?”
闵老夫人想了想,“自然是前门,后门那条小巷子,平日里都没有几个人走路,摆了和没摆有什么区别?咱们要么就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可不能让人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