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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枝寒全文阅读

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四百一十一章·转折

    这无耻的狗东西,就算死一百次都算便宜他了。

    只要想到这些,白修尧便觉得心中有气。

    白蓉萱也听得无比震惊。

    怎么江家从杭州搬来上海,所做的事却还是一样呢?

    那句俗话说的真对——是狗改不了吃屎。

    江耀祖还是一样的可恶,江家也一样的纵容。

    想到先前江耀祖的所作所为,她顿时膈应得不行,皱着眉头道,“既然如此,你就看着安排吧,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只管开口就是了。”

    白修尧高兴地点了点头,“六哥放心,这件事我和元征一定会办得明明白白,绝不给江家任何翻身的机会。”

    等白修尧走后,白蓉萱便将王德全叫了过来,吩咐他给则大太太准备些东西。

    说是不要,但空着手过去总归是不太好。

    隔天,她又收到了杭州的来信。

    闵老夫人见状笑着道,“你最近和杭州的通信有些勤,而且接到信就笑呵呵的,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喜事,不妨也跟我说说,让我也跟着乐呵乐呵。”

    高兴是高兴,但事情却不好说出来。

    否则商君卓的身份便经不起推敲,连带着自己也有暴露的危险。

    白蓉萱只好道,“我母亲的身子近来很好,我自然跟着高兴,觉得整个人都痛快了不少。”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你妹妹怎么样了?”

    妹妹……

    白蓉萱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尴尬地道,“她……她也挺好。”

    闵老夫人道,“立雪堂如今已经修缮好了,你也掌管一房的人,等过了年天气暖和一些,就把她们娘俩接回来吧,难道还真能在杭州过一辈子不成?等你母亲百年之后,终究是要与元裴合葬并骨的。”

    白蓉萱敷衍道,“这件事还要和母亲商量,只看她的意思吧。”

    以唐氏的脾气,只怕多半不愿意回到这伤心地。

    闵老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并没有强求。

    等白蓉萱回到如意馆,便拆开信读了起来。

    信是唐学茹所写,上面说的却是张芸娘的事情。原来有人登门给张芸娘做媒说亲,对方的门第和张家也算配得上,而且据说少年郎长得眉清目秀,十分好看。可惜张芸娘没看上,说什么都不答应,弄得张太太夹杂中间十分为难。

    唐学茹还叮嘱白蓉萱在上海要是遇到了合适的人家,不妨替张芸娘留心一番。

    白蓉萱捏着信纸,简直哭笑不得。

    她甚至都不怎么和人接触,怎么去做这个媒人呢?

    这唐学茹还真会乱安排。

    不过白蓉萱还是给张芸娘写了一封回信。

    心中劝慰她放宽心,不要被他人左右了自己的思想。成亲乃是人生的头等大事,等同于女孩子的第二次投胎,要是找到了那不可心的人家,下半生都是煎熬,让她务必以自己的想法为重。

    重活一世,白蓉萱经历过生离死别,体会过人间疾苦,所以更能理解张芸娘此刻的心情。

    前世她在北平的那段日子,蒙受孟繁生的殷切照顾,他对自己的心意,她不是感受不到,甚至也曾产生过以身相许的念头。但最后,她终究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草草结束的短暂一生,反而让她更加珍惜每一个人生的转折。很多事男人做错了,或许还有重来的机会,但女孩子若是选错了,就仿佛跌入泥潭深渊一般,再无翻身的机会。

    关乎自己一生的幸福,当然要擦亮眼睛好好选了。

    信的末了,她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我在上海滩也会仔细留神,若是遇到那合适的,说什么都要给你留下来才好。

    也不知道张芸娘看到这句话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把信寄出去,她便安心等着去外长房做客。可怎么也没想到,管泊舟居然再次登门了。这一次他不再要求白蓉萱出去,而是由人送到了立雪堂的燕栖阁,一边喝着茶一边等着。

    白蓉萱赶来的时候,便见他笔直的身影沐浴在一片柔和的光影中。

    她高兴地叫道,“管公子,你来了。”

    管泊舟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笑着道,“还是这样客气,不是说不用再称呼‘管公子’了吗?”

    对哦……

    可白蓉萱还真是不习惯那么亲昵地叫一个的名字。

    她别扭地道,“快坐。”

    管泊舟大方地坐了下来,直接说明了来意,“我弟弟今天被送去军队了。”

    弟弟?

    一定是那位惹出了人命事故的管泊宇吧?

    白蓉萱点了点头,“趁着年轻外出历练一番也是好的,你不是还飘洋过海去了洋人的地盘吗?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或许吃些苦头,反而对他有益。”

    看得出来,管泊舟的心情也不错,“是啊,希望他能学得聪明一些,以后能少惹些麻烦。”

    这就要看他吃的苦头有多大了……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管泊舟见没有外人,便不解地打听道,“我这几日没怎么出门,听说玲珑被送去了慧心庵,可有此事?”

    白蓉萱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管泊舟无奈地道,“看来是又惹麻烦了。”

    白玲珑既然敢说,就不怕被人知道。

    白蓉萱自然不会帮她隐瞒,直言不讳地道,“她不尊长辈,满口的胡言乱语,所以被送去庙里清修几日,希望能去一去她身上的戾气。”

    不过照她看来,白玲珑的脾气早就养成了,骄纵任性,岂是轻而易举去除得了的?经此一事,只怕对闵老夫人的恨意加倍,以后更要寻找机会报复了。

    管泊舟道,“她这个人,也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有时候说起话来太伤人了。”

    没坏心眼?

    那是当着你的面吧。

    白蓉萱不屑地笑了笑,“希望她受了教训,以后也能精乖一些。”

    管泊舟见她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便换了话题,“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有一位朋友在做小学的校长,如今怎么样了?”

    提起戴霞,白蓉萱的语气便轻松多了。“我也好久没去见她了,上次听她念叨过一嘴,说是学校里缺教员。对了,你认不认识这样有本事的人才,要是愿意帮忙可就再好不过了。”

    管泊舟闻声立刻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白蓉萱一脸惊疑,“会不会有些大材小用了?”

    管泊舟笑着道,“我算什么大材,只盼望能帮些力所能及的小忙,不给人添麻烦就好。”

    白蓉萱道,“那我回头去问问戴霞,若是她还有需要,再介绍你过去。不过你真的有时间吗?”

    管泊舟淡淡地道,“你也看到了,我如今就是个闲人。若是能找个正经事情做,总比整日躺在家里发呆得好。我在国外求学多年,受尽洋人的白眼,仍能坚持下来,便是希望回到国内能够大展拳脚,将满身的报复学识教给国人。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没时间呢。”

    白蓉萱见他都这样说了,便郑重地答应下来,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顶嘴

    管泊舟坐了片刻,眼见着时间也不早了,便提出了告辞。

    白蓉萱留他在家里吃饭,管泊舟摇头拒绝了,“改天吧,如今家里还有许多事,我得回去看看才行,不能在外面待得太久。”

    管家的情况也的确复杂了些。

    白蓉萱没有勉强,将他送到了大门外,一直到管泊舟坐着车子离开才进了门。

    白蓉萱回到三房,王德全诧异地道,“治少爷还认识管二爷?”

    白蓉萱点了点头,“见过几面,怎么了?”

    王德全笑着道,“没什么,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治少爷将来外出行事,处处都要人脉,多认识些人也有好处。”

    虽然是好话,但白蓉萱却觉得别扭。

    她和管泊舟来往,可不是因为他的身份。

    白蓉萱准备解释,可张了张口,又不知该如何说,最终也只能作罢。

    有些事,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过了两日,她带着准备好的礼物去了外长房做客。

    没想到在外长房的大门前还碰到了同样来祝寿的白修唯。

    迎出来接客的白修朗和白修尧正在与他说话,见白蓉萱也到了,白修尧立刻高兴地跑了过来,“你们是商量好的吗?”

    白蓉萱笑道,“不用商量,我们心有灵犀,默契着呢。”相处了一段时间,如今她也能轻松地说上几句玩笑话了。

    白修唯哈哈大笑,“可不是嘛!”

    白修朗见白蓉萱还带了不少东西,嘴上虽然怪她多此一举,但心里还是蛮受用的。要是白蓉萱真的空手而来,虽然他不会挑理,但总归会觉得失望。

    白修尧道,“你这是干什么?我不是都说了吗?不用准备这些,六哥怎么不听我的?”

    白蓉萱轻声道,“这是我第一次给则大伯母拜寿,怎么能空手来呢?等将来你也做寿的时候,我肯定什么也不准备,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白修尧立刻道,“那可不行!少了谁也不能少了我的呀。”他一边说,一边亲近地揽住了白蓉萱的肩膀。

    白蓉萱毕竟是女子,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却不如白修尧长得高。被他这样一揽,直接便被拉入的怀中。

    白蓉萱顿时被吓了一跳,身子也僵住了。

    白修尧的手只要再往前一点儿就要碰到她的胸了。

    白修朗连忙道,“大门外头,你拉拉扯扯地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站好了?”

    白修尧吐了吐舌,轻轻放开了白蓉萱,“我跟六哥关系好,他都没说什么,你倒不高兴了。”

    白蓉萱满脸通红,低着头不敢吭声。

    白修朗道,“谁像你似的,家里有点儿喜事不够你蹦跶的了,没大没小的,也不怕外人看了笑话。”

    白修尧‘哼’了一声,“我不怕外人笑话,就怕四哥板着脸教训人。”

    白修朗还要再说,白修唯连忙道,“今天是大伯母的好日子,你这个做儿子的就算要训人,也另换个时间。”

    白修朗便不好再说,只能瞪着白修尧道,“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我。看忙完了这些事,我怎么收拾你。”

    白修尧满不在乎地道,“收拾就收拾,又不是没收拾过。”

    白修朗不满地皱起了眉头,白蓉萱急忙将白修尧拉到了身后,“少说几句吧,越发没规矩了,怎么能跟兄长顶嘴呢?”

    白修朗不愿与他一般见识,领着白修唯进了门。

    白蓉萱和白修尧也急忙跟了上去。

    白蓉萱小声问道,“你和元征开始动手了吗?”

    一想到要对付江家,她的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白修尧道,“六哥堂堂正正的说话,咱们是替天行道,不用鬼鬼祟祟的。”

    走在前头的白修朗不解地问道,“替天行什么道?你是不是又要出去惹事?”

    白修尧吓了一跳,忙解释道,“我和六哥说话呢,你没听到前后,自然听不懂,别跟着掺和。我最近连门都不怎么出,能惹什么事?”

    白修朗不信,向白蓉萱问道,“治哥,尧哥是不是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白修尧悄悄拉了拉白蓉萱的衣襟。

    这件事要是被白修朗知道了,不但事情办不成,最后还要被狠狠地训斥一番。

    白蓉萱只好勉为其难地道,“没有,我们真的只是在说话。”

    白修朗这才放心,又继续和白修唯说起话来,关心着外三房的情况。

    白修尧悄悄松了口气,低声嘀咕道,“四哥的耳朵也太灵了吧!哎,什么时候他成亲就好了,有了媳妇在身边,注意力自然就不会放在我身上了。”

    一行人来到前厅,则大太太正由怀着身孕的冯氏陪着说话。

    这还是白蓉萱第一次见到冯氏呢。

    她一脸惊艳,终于明白白修尧为什么会长得如此漂亮了。

    原来是继承了冯氏的美貌。

    白修唯上前行礼,白蓉萱回过神来,向则大太太恭贺生辰,又恭敬地向冯氏行了一礼。

    冯氏的肚子已经不小了,她一身宽松肥大的衣裳,笑着对白蓉萱点了点头,“治哥回来也有日子了,如今可还习惯?”

    声音又轻又柔,吴侬软语,让人如沐春风。

    白蓉萱道,“一切都好,多谢二婶惦记。”

    白修唯顺势问道,“怎么不见大伯父和二叔?”

    则大太太轻声道,“他们两个呀,此刻正在后厨忙着张罗午饭呢。”

    白修唯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道,“大伯父亲自下厨吗?”

    则大太太道,“他哪会呀,切个土豆都能割破手的人,你还指望他给你做出像回事的菜来?要是让他下厨,咱们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白元则爽朗的声音,“哪有你这样小瞧人的,我是不愿意做,要是真动起刀来,后灶那几个婆子未必是我的对手!”

    则大太太和冯氏起身相迎,笑着道,“得了吧,又不是没见你切过土豆丝,足足有我的小拇指粗,说是土豆条也不过分。”

    跟在白元则后面的白元宏道,“大嫂不用担心,好在咱们家的婆子给力,我们去的时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和大哥也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两眼,确定了菜色便被赶回来了,估摸着是婆子怕大哥伸手抢着干活,所以不愿意多留。”

    白元则指着他道,“你可是我亲弟弟,怎么帮着你嫂子说话?”

    则大太太道,“难道他不是我弟弟?一家人,分得那么清楚做什么?”

    白蓉萱和白修唯借机向白元则与白元宏问候。

    白元则道,“外长房人丁不旺,这次借着你大伯母寿辰的机会,让你们这些小辈聚在一起热闹热闹,未来人生还长,可得好好相处,患难扶持才是。”

    大家都坐了下来。

    冯氏柔情似水地望着丈夫,小声道,“你仔细看过了没有?嫂子喜欢吃的汆羊肉准备了吗?”

    白元宏道,“放心放心,我特意留神,自然是准备了的,那羊肉看着可新鲜呢,做出来绝对好吃,一会儿你也多吃些。”

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兄弟

    则大太太的娘家在西安,所以很喜欢吃汆羊肉。不过后灶的婆子做得不正宗,则大太太也从不点这道菜。

    冯氏却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可吃不惯那么重的口味。她皱着眉头娇滴滴地道,“我嫌那味道太膻了,吃不下去。”

    白元宏立刻道,“那你拣清淡的吃。”

    有一对整日旁若无人秀恩爱的爹妈是什么体验?

    白修尧简直没眼看,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则大太太道,“哎哟哟,又不是整寿,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就是了,不用这样事事以我为主,反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

    白元则淡定地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些年你家里家外的操持,十分辛苦,吃个羊肉算什么大事?”

    自己的付出能为家人所知道,又被丈夫记在心上,则大太太可比吃什么汆羊肉还要高兴。她笑着道,“我也没有更多的能耐,只能帮着管管鸡毛蒜皮的小事,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白元则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忽然问道,“元智呢?今天这样的日子,他也出门了?”

    说到后面,口气又严肃了起来。

    则大太太也跟着不安。

    白修朗急忙道,“没有没有,小叔在家里呢。只是昨天睡得有些晚,这会儿怕是还没起呢。”

    白元则不满地道,“都什么时间了?唯哥和治哥都登门了,他一个做长辈的居然还赖在床上,成什么样子?赶紧把他给我叫过来,真是越大越没个体统。”

    白元宏自告奋勇地道,“大哥别恼,我去叫元智过来。”

    他快步出门,没一会儿就把睡眼惺忪的白元智给抓了过来。

    看到弟弟那副吊儿郎当衣衫不整的样子,白元则气愤的一锤桌子,“昨晚上你又去哪胡混了?整日不做正事,只知道和那些狐朋狗友厮混,能学出什么好来?你要是真不想待在家里,不如早些剃了头发出家去算了,我也眼不见心不烦,只当没你这个弟弟!”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吼,直接将白元智给骂懵了。

    他揉了揉眼睛,一脸莫名其妙地道,“我这是在做梦吗?看来是个噩梦啊……”

    白蓉萱和白修唯忍俊不禁,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白元则被他给气得满脸通红。

    白元宏急忙拉了拉弟弟的手,低声道,“还没醒吗?别胡说八道了。”

    白元智这才搞清楚情况,他不解地道,“大哥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吃了火药,见面不分青红皂白地便骂人,我又怎么惹到你了。”

    白元则生气地道,“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爹妈要是看到你,只怕会被气得从棺材里坐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还当自己是个孩子呢?咱们家尧哥都比你懂事些,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白元智道,“你骂我就骂我,怎么把爹妈也给扯了进来,何况就算我再怎么不争气,拿我和尧哥相提并论,是不是也太小瞧人了?”

    这么一说,白修尧就不答应了。

    好像他多没用似的!

    白蓉萱悄悄按住白修尧的手,示意他不要插嘴。

    就算她什么都不做,这个节骨眼白修尧也不会贸然出声的,不然惹恼了大伯父,他接下来的日子也一定不好过。就算惹急了白元智,之后也一定会被修理。

    谁都得罪不起啊!谁让他的辈分最小呢?

    白元则道,“我问你,昨晚上你干什么去了?折腾了半夜才睡,是不是又出去喝酒了?”

    白元智懒洋洋地摆了摆手,“今天是大嫂的生辰,我喝什么酒?我就算心里再不装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呀,我昨天夜里去了趟山里……”

    则大太太震惊地道,“大半夜的你去山里做什么?不怕遇到野兽吗?”

    白元智道,“我就怕没有野兽出现呢。本想给大嫂猎个野味回来,也能添个菜,谁知被蚊子叮了半宿,野味没找到,我倒被咬了一身的包。不过幸好带我去的猎户是个有本事的,下的机关里抓住了两只锦鸡,也不算是全无收获。我看那锦鸡的羽毛还挺漂亮,便带回来送给大嫂,看看是要养起来还是炖了吃肉,都随你的心意。”

    则大太太闻声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你看看你,一点儿都不知道为自己着想,深更半夜的,要是出了事儿可怎么办?我也不要这野味,以后不许你去冒险。”

    白元智笑着道,“大嫂越是这样说,我越要为大嫂着想才是。当初大嫂进门时,我还是个孩子呢,后来爹妈接连去世,是大嫂细心将我照顾长大。虽是长嫂,却和母亲一般,所以为你做事,不管多辛苦我都得亲力亲为。别说抓两只锦鸡,就算大嫂要吃天上的龙肉,我也得想办法找梯子爬上去才行。”

    一番话说得则大太太泪眼盈盈。

    她欣慰地道,“我不要什么龙肉,你要是真听我的话,就赶紧安稳下来,先把家成了,以后你有人照顾,我也不用惦记了。”

    白元智无奈地道,“大嫂,你怎么也和大哥一样,婆婆妈妈的就知道催人家成亲。”

    白元则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顿时又火爆起来,“谁婆婆妈妈了?你要不是我弟弟,我才懒得搭理你呢,不知道好歹的东西。”

    则大太太在一旁道,“你瞧瞧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亲兄弟之间,难道连两句玩笑话也不能说了?”

    白元智叹了口气,“我这辈子……八成是和月老无缘,所以只能孑然一身,孤家寡人到终了了。”

    白元则生气地指着他道,“你听听,是我不好好说话吗?这小子,不知是不是我命里的克星,这辈子不把我气死,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眼看着兄弟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又要争吵起来,则大太太赶忙向冯氏使了个眼色。

    冯氏也是个聪明人,见状立刻‘哎哟’了两声,抱着肚子装出一副不舒服的模样。

    白元宏大惊失色,“怎么了?是不是难受了?”

    冯氏低声道,“许是坐得有些久了,你扶我起来走一走。”

    白元宏急忙起身,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妻子。

    白元则也道,“元宏媳妇,要不要请大夫来瞧一瞧?”

    冯氏道,“不用,我走走路就好了,要不然腿有些麻。”

    白元则这才放心。

    冯氏的身子不好,先前怀白修尧的时候便是九死一生,吓得白元宏发誓再也不要孩子了。

    可谁能想到,两人人到中年,居然又怀上了一个。

    白元宏担心冯氏的身体,犹豫着要不要。冯氏自己却想把孩子生下来,她对丈夫柔情似水地道,“尧哥一个人实在太孤单了,这一胎如果是个儿子,将来你我不在了,兄弟俩也互相有个依靠。若是个女儿,咱们便凑成了一个‘好’字,此生都没有遗憾了。”

    白元宏还是放心不下,特意来找白元则商量。

    作为外长房的大家长,白元则自然是希望冯氏能平安生子,但想到白修尧出生时惊险重重的场景,他还是慎重地道,“先找大夫到家里来瞧瞧,也听听大夫怎么说。”

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怅然

    经过这些年的调养,冯氏的身子也慢慢好起来了。不过大夫还是没敢把话说得太实,唯恐中间出了什么乱子,自己担不起这个责任。他谨慎地道,“二夫人的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这个年纪怀孕,还是得慎重些才好。”

    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最终还是冯氏自己拿定主意,不论谁说什么都要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白元宏虽然无奈,但也拗不过妻子,如今更是什么事都不敢管,一心照顾着妻子。

    因为冯氏的举动,一家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自然也没人再去理会白元智了。他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凑到白蓉萱和白修唯跟前儿来,“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

    白修唯小声道,“也是才来不久。”

    白元智瞪了他一眼,“起这么早干什么?肯定是因为你们来了,大哥才把我揪过来训斥的。你们啊……年轻的时候不睡觉,等老了就睡不安生了,要珍惜好时候啊。”

    白修唯笑呵呵地道,“我们也不知道小叔今天起得晚,下次一定和您通过信儿才登门。”

    白元智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跟你说,我抓的那两只锦鸡可漂亮了,一会儿带你们去看。”

    “看什么看!”白元则虽然关心冯氏,但一只眼仍落在白元智的身上,闻声立刻不悦地道,“先去把你的脸洗干净,胡子拉碴的,你还要脸不要?”

    白元智求之不得,立刻便溜了出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跑得简直比兔子还快。

    则大太太见状笑了笑,将丈夫拉到一边道,“当着孩子们的面儿,你多少要给元智留些面子,他一个做叔叔的被你呼来喝去,以后还怎么和孩子们相处?”

    白元则不满地道,“我倒是想给他留脸面,可你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见了就气不打一处来!”

    则大太太道,“今天是我的好日子,你看在我的情面上,少说几句吧。”

    白元则道,“知道了,我一会儿什么也不说就是了。”末了又无奈地道,“你就惯着他吧,我看你将来怎么办!”

    则大太太安慰道,“头几年元智比现在还要胡闹,可你看最近不也规矩了不少吗?他又不是傻瓜,自然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随着年纪渐渐长大,总会慢慢懂事的,你也得给他些时间才好。”

    白元则叹了口气,“我当然想给他时间,但日子不经过呀,眨眼的工夫就是一年,难道还要等到七老八十的时候,他才能懂事明理吗?”

    两个人交头接耳了几句,等白元智打扮干净重新进门的时候,白元则的表情已经缓和了不少。

    冯氏见状也拉着白元宏坐了下来,“我好受多了,你别担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白元宏急的一头汗,此刻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白修尧见父亲一脸急切的样子,简直没眼看。

    他这个爹啊……

    眼睛里除了母亲好像就没了别人。有时候自己在他们两人的面前都觉得多余……

    大家在厅堂里说了一会儿话,白元则起身将白蓉萱单独叫去了书房。

    白蓉萱不明所以,有些慌张地跟了上去。

    白修朗也十分意外,诧异地看向了母亲。

    则大太太冲他一笑,“别担心,你爹这是有话要跟治哥说。”

    什么事呢?

    白修朗一脸好奇。

    白蓉萱不安地跟着白元则来到了书房。

    白元则指了指椅子,“坐下来说话。”

    白蓉萱听话地坐下,就听白元则关心地问起了三房的事情。白蓉萱有问必答,白元则听着点起了头,“不怕学得慢,就怕你不肯学,一般人家,像这种继承大事,都是自小培养的,你情况特殊,从未接手过家族的内务事,一时间手忙脚乱掌握不到诀窍也是情有可原,若是遇到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尽可来问我,只要我知道,断然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

    白蓉萱感激地道,“多谢则大伯父。”

    白元则轻轻叹了口气,望着她道,“你父亲要是看到你今天,可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他的语气透着几分落寞。

    白蓉萱更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白元则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白蓉萱出神,眼睛里却满是怅然。

    当年白元裴活着时,经常来找他喝酒,两个人不谈家事,所说的都是对美好事物的畅想。当时白元则便说过,希望自己上了年纪后,能寻一处安静的所在,盖两间简单的小房子,门前有花园,房后有菜园,养上几只小鸡小鸭,廊下在种满葡萄树,夏天便坐在树下喝茶发呆,秋天则用葡萄酿酒……

    每每谈到此处,他总是心情激动,恨不得赶紧卸下这身重担,早早过上这样幸福轻松的日子。

    白元裴便笑着道,“则大哥这是觉得累了,你若是真寻到了这样的好地方,不妨把旁边买下来送我,到时候咱们做个邻居,不然你一个人喝茶实在太孤单了些,总要有个知根知底的兄弟好友陪在身边才好。”

    白元则喝得醉醺醺,“你?你肩上的担子这么重,这辈子都别想逃了。”

    白元裴道,“早晚有一天是要卸下来的,不然谁受得了?”

    如今光阴似箭,白元则近来越发觉得自己老了,身体也不似从前那般轻盈,白日里多累了一些,夜里不但睡不实,两三天也缓不过精神来。

    好在孩子们也大了,等到朗哥能独当一面时,他便真的可以退位让贤,去过自己理想中的田园生活。

    只是当初说要陪伴自己的元裴……

    此刻想起,白元则只觉得白元裴似乎近在眼前,两个人推杯换盏好不快活。放眼整个白家,除了自己的两个亲弟弟之外,就属元裴和他的脾气最投,两个人只要碰到一起,就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般。

    其实以白元则的脾气,当初要不是为了白元裴,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掺和到三房的麻烦事中去。

    相交一场,他总算对得起这声兄弟了。

    过了半晌,白元则才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白蓉萱,他低声道,“治哥,三房是你父亲的一番心血,你要小心经营,千万别辱没了他的声名。”

    白蓉萱能感受到他的信任与期待,只是自己无才无德,自小长在深闺,又能为三房做什么事呢?

    她紧张又害怕,根本不敢轻易答应。

    白元则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任何事都不能一蹴而就。

    白元则不想让她觉得负担过重,安慰道,“你是个聪明孩子,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顺手,要是有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除我之外还有闵六爷,他也不会看着你吃亏的。”

    闵庭柯吗?

    白蓉萱愣了愣神,没想到白元则会提到他。

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马匪

    白元则笑道,“我看他对的事情十分上心,从前不愿意做的,不愿意露面的,为了你全都破了例。这些都是人情,你切不可当做理所当然,以后闵家有什么事,你也得尽全力帮忙才行,知道吗?”

    白蓉萱点了点头。

    不过以闵庭柯的脑子,闵家能出什么事呀?

    他不去算计别人就是好的了。

    哎,也不知道六叔此刻在做些什么,有没有启程回来。

    闵庭柯这会儿仍在新疆。

    室外是火热的天气,相比起来,屋内倒勉强称得上凉爽。他如今已经回到城镇,正在为返程的事情做计划。

    常安道,“车马都准备好了,咱们随时都能上路。”

    闵庭柯点了点头,“那就把要采买的东西都买回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两天后动身。”

    常安答应下来,当即吩咐手下出去采买物品。

    闵庭柯早就列了一份详细的清单。包括当地的地毯,茶叶,做工精巧的陶器,甚至是清甜可口的水果……林林总总,整整装了两车。

    他这边的动静如此之大,自有棉农赶来询问,得知闵庭柯两天后便要离开,便盛情邀请他到家中吃饭。闵庭柯一面答应,一面却吩咐手下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等到了傍晚,他果然出现在棉农的家中,吃了一顿晚饭后,在谭龙谭虎和下人的保护下回了客栈。

    进入房间,他接过常安递来的茶水,疲惫地道,“这里的羊肉虽然鲜嫩,但顿顿吃仍让人受不了。”

    常安道,“羊肉吃多了容易上火,六爷多喝些茶水,我往里面放了一些苦根,正好能降降火气。”

    闵庭柯点了点头,喝过茶后,常安正要服侍他休息,没想到他却忽然道,“白天不是都休息过了吗?夜里凉快,正适合赶路,咱们这就出城上路吧。”

    “什么?”常安愣了愣神,完全猜不透他的用意,“六爷,这大黑天的怎么赶路?”

    闵庭柯微笑道,“我看今天夜里的天气很好,月朗星稀,咱们看着北极星走,绝不会迷了方向。既然早走晚走都是走,也不用差这一天两天的,反倒让那些暗地里盯着咱们动静的人都做好了准备,到时候反而麻烦,咱们说走就走,正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常安总算反应过来。

    这几日的确有人在暗中留神他们这边的动静。

    这也难怪,他们本是外来人,一口气订了不少的棉花,又搬出了闵家的身份,肯定会让人眼红惦记,想从他们身上捞些好处。虽然有谭龙谭虎等人贴身保护,但强龙不压地头蛇,也不知道人家后头还有多少人,贸然动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六爷这一招声东击西,实在高明得很。

    常安立刻道,“我这就吩咐下去,让大家赶紧打点行李,咱们马上出发。”

    闵庭柯点了点头,“有些身外之物收拾起来麻烦就不要了,等到下一个城镇里再采买就是了。”

    这么急?

    常安警觉地道,“六爷,您可是看出了什么不对?”

    闵庭柯面无表情地道,“别的倒也没什么,小来小去的随手便打发了,我是担心遇到马匪,到时候必然麻烦。”

    马匪?

    常安睁大了眼睛,“不会吧,和田不是一向太平安稳的吗?”

    闵庭柯道,“没出事儿的时候自然安稳,可出了事儿就不好说了。”

    常安不敢多言,转身便出门吩咐下来。众人都有些茫然,一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常安板着脸道,“还愣着做什么?一炷香之后咱们就出发,没收拾好的就留在这里好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跑动起来,客栈里一时热闹非凡。

    没一会儿的工夫便收拾妥当,众人整装待发,骑马的骑马,赶车的赶车,一个个精气神十足,把客栈的老板看得一脸懵。

    他乃是和田当地人,汉话说得不好,见状便跑上来问道,“怎马了……是招待得不够好马吗?”

    常安却不与他多言,算清了房钱,又多留了一些,便催促队伍上路。

    闵庭柯坐在车里,听着外面一阵吆喝,车队便在一片银色的月色下出了城。他们走得很急,近天明时已离和田城十分遥远。随着太阳的缓缓升起,气温也逐渐升高,好在沿途皆有驿站,可以休息停留,倒也还算安全。

    闵庭柯吩咐常安在驿站稍作休整,等到了夜里再赶路,如此昼伏夜出,过了七八天,路上倒也太平无事,正当众人准备松口气的时候,他们还是被马匪盯上了。

    马匪人数上占优,夜色中百十来人骑着高头大马,都蒙着面,一时间吆喝声不断,气势十足。

    常安看着眼前的架势,心中不安,对谭龙和谭虎小声交代道,“一会儿要是动起手来,你们只管护着六爷的安危,想办法突围出去,其他人不用管,知道吗?”

    不等谭龙和谭虎回话,马车中的闵庭柯已经懒洋洋地道,“亏你跟着我走南闯北去了那么多地方,怎么这会儿却怯场了?居然让我临阵脱逃,那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常安郑重地道,“六爷,此刻不是逞强斗狠的时候,只要能保住您的平安,我们就是全部死于马匪的刀下也在所不惜,否则伤了您,我们都活着又有什么用?”

    闵庭柯淡淡地笑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他轻轻挑开车帘,瞄了举着火把将车队团团围住的马匪,低声对常安道,“你去叫他们领头的人过来。”

    常安脸色一变,“六爷……”

    闵庭柯道,“只管去叫。”

    常安只好硬着头皮走到马匪队伍前,沉声道,“我们家六爷请你们的领头人过去说话。”

    马匪队伍顿时闹腾起来,没一会儿一个骑着黑马的黑衣人缓缓走上前来,“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难得钓上这一条大鱼,你们不放点儿血,我肯定不会让你们走的,不管说什么都没用。”

    马匪哈哈大笑,气焰十分嚣张。

    常安领着黑衣人来到马车前,低声道,“六爷,人带来了。”

    闵庭柯‘嗯’了一声,“让他到车上来。”

    常安虽然不解,却也不敢说什么,让在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下反倒是马匪犹豫了,他紧张地道,“这是什么意思?马车里该不会有什么机关吧?你们是不是想制服我,然后再要挟兄弟们撤退!告诉你们,别痴心妄想,今日就算杀了我,你们也别想全身而退。”

    闵庭柯冷冷地道,“亏你还是刀尖上舔血的人呢,这么点儿的胆子,够做什么事?”

    马匪被他一激,也怕在兄弟们面前失了威望,一跃下马,飞快钻进了马车内。

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买卖

    这小头目原本心里也有些发突,可进了车厢,见闵庭柯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时,顿时便松了口气,甚至带着几分惊疑道,“你……你是闵家的人?怎么才这么大点儿?”

    闵庭柯笑着道,“对啊,你怎么称呼?”

    小头目见状更没了忌惮之心,爽快地说道,“道上的人都叫我周老六。”

    闵庭柯点了点头,“周老六,倒是很好记。我想和你做一笔买卖,如何?”

    “买卖?”周老六挤了挤眼睛,随后便狂妄地笑道,“你如今人在我的手中,要什么敢不给?我又何必费事和你做买卖?”

    闵庭柯不屑地道,“我在你手中?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周老六还以为他被吓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就这会儿,我的兄弟已经将你团团围住,插翅也难飞,你不束手就擒,难道还想反抗不成?我的这些兄弟过的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真动起手来,你这些家丁肯定不是对手,砍瓜切菜一般,估计连一回合也挺不住。”

    闵庭柯道,“刀尖舔血不代表刀枪不入,你的手下怕子弹吗?”

    周老六脸色微变,狐疑地道,“你手里有枪?”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信,“你别拿话唬我。如今枪械何等贵重,岂是能私有的?关公面前舞大刀,想用这种鬼话来糊弄我,真当我第一天出来混呢?你这会儿要是能掏出枪来,我就能直接把它吃了。”

    闵庭柯看着他一笑,“我自然是没枪……”

    他刚说到这里,周老六便得意地道,“我就知道!”

    闵庭柯道,“你听我把话说完,我虽然没有枪,但不代表旁人也没有。”

    周老六毕竟也是个老江湖,闻声皱了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子,可别跟我玩鬼心眼,咱们手里的刀可不是摆设!”

    闵庭柯轻松地道,“你急什么,再等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要喝茶吗?”

    周老六有些匪夷所思。打劫了这么多年,南北客商也见过了不少,旁人不是求饶就是反抗,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如此淡定请自己喝茶的。

    他眨了眨眼,一脸奇怪地问道,“小子,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我这儿糊弄玄虚可不好使,我只认钱,其他的一概不管,何况咱们也不是吓大的,你不拿些好处出来,就算我答应,下头的兄弟们也不会答应的。”

    闵庭柯笑而不语,亲自倒了杯茶递给他。

    周老六无比警觉,怎么敢喝,冷笑着道,“这茶里该不会做了什么手脚吧?”

    闵庭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斯文地喝了起来,“这是极品毛峰,味道很好,你不妨尝尝看。”

    周老六道,“我是个粗人,可不知道什么毛峰毛笔的,我只认钱,别再废话了,赶紧拿钱出来,我知道你是上海闵家的人,家里富得流油,这次来新疆定棉花也是出手阔绰,咱们兄弟跟了你好些天,没想到你如此奸诈,头前儿放出声音说是两天后出发,谁承想当天夜里就偷偷摸摸地溜走了。兄弟们紧赶慢赶,总算把你给追上了。”

    闵庭柯淡定地道,“要钱是不是,别急,再耐心等等。”

    周老六诧异地问道,“等?你到底让我在等什么?”

    这时外头的马匪也都不耐烦了,连声催促道,“六当家,难道那马车里有标致风骚的小娘儿们?你怎么还不出来!”

    “是不是有什么好处,他想独个占了?”

    “大家跟着你奔波数日,要是没有好处可不行!”

    马车内的周老六高声喝道,“他妈的,都给我闭嘴!谁再乱嚷嚷,老子一刀砍掉他的脑袋。”

    周老六平日里无比凶悍,众马匪倒也不敢造次,乖乖闭上了嘴。

    周老六失去了耐性,瞪着闵庭柯道,“小子,我可不是来哄孩子玩的,你再跟我耗工夫,就得问问我手里的刀子答不答应了。”

    闵庭柯却丝毫不惧,一脸平静地道,“我这是为你好,你再等等,一会儿有好东西要给你看呢。”

    周老六刷地拔出了腰间的大刀,“我可等不了,把你们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要是敢跟我玩心眼,我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黄泉路上孤魂野鬼那么多,也不差你一个。”

    只是话音刚落,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个男子高声叫道,“六当家!不好了,前头来了一大批军队,少说也有几百人,人人都带着家伙,正奔着咱们的方向赶来。”

    “什么?”马匪队伍顿时慌了手脚,一个个面色惊恐,有些胆子小的,甚至恨不得立刻架马而逃。

    马匪虽然凶悍,但和军队碰上,还是只有逃命的份儿。

    周老六也是一惊,立刻扯开车帘问道,“看准了吗?”

    赶来送信的人喘着粗气道,“我有几个脑袋,也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啊!”

    周老六正要吩咐抢了东西撤退,转头看到闵庭柯还坐在那里淡定地喝着茶,他立刻意识到这才是对方让自己耐心等待的东西。

    他不解地问道,“军队是你找来的?”

    闵庭柯道,“也不算吧,只是托了个朋友的关系。”

    周老六惊讶地道,“你居然还能调动军队?你到底是什么人?”

    闵庭柯笑了笑,“我能有多大的面子,如何能调动军队?人家是专程为你们来的,与我何干?”

    周老六自然不信,皱着眉头道,“胡说!我们在这一带横行多年,从来不见军队的影子,怎么你一出现,军队也来了?”

    这家伙倒没看上去那么蠢。

    闵庭柯道,“现在我们能坐下来谈谈买卖要怎么做了吗?”

    周老六惊疑不定,但看到闵庭柯那副淡定轻松的模样,他还是决定听听对方怎么说。

    周老六索性坐了下来,“说吧,做什么买卖?只是要快点儿,要是跟军队撞上,到时候可麻烦得很。”

    闵庭柯道,“你也知道,我在新疆当地定了许多棉花,将来等棉花收获之后,还要想办法送到广东去。我要你帮我运送这些棉花,事成之后,我会付你工钱。”

    周老六先是愣了愣,随后便不悦地骂道,“他妈的,你把老子当成苦力了?谁稀罕你那点儿工钱,老子直接截了你的棉花,不是能换一批更大的?”

    闵庭柯道,“也不是不行,只是这样一来,你能不能活过今晚都是两说。”

    周老六见他一个埋头小子居然敢威胁自己,直接将刀架在了闵庭柯的脖子上,“就算不能活,老子也先把你砍死,起码拉一个垫背的,倒也不亏。”

    闵庭柯冷冷一笑,“瞧你这点儿出息,以命抵命,乃是最下成的做法,但凡能活,还是活着得好,你说是不是?”

    周老六见状神色微动,闵庭柯趁机推开了脖子上的刀,“你与我合作,我保你富贵平安,也当是为将来留个退路,两全其美,有什么不好。”

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退路

    “退路?”周老六莫名其妙地道,“我要什么退路?”

    闵庭柯瞥了他一眼,嫌弃地道,“本以为你能做到六当家这个位置上,起码也是有点儿脑子的,没想到仍旧笨得可怜,这还想不通吗?”

    被骂了一通的周老六眨了眨眼,还没反过味来。

    闵庭柯道,“马匪能做一辈子吗?你如今正值壮年,神勇斗狠,这才能在马匪圈子里地占据地位,可随着你年龄增加,单靠一点儿威名是唬不住人的,一旦被人从位置上打下来,到时候什么下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

    周老六瞪大了眼睛。

    他当然知道。

    马匪中那些上了年纪的头目,最终没有几个能得善终的。年轻的时候得罪过的人,一旦失势,报复也来得更加可怕。

    这些都是周老六亲眼目睹过的,闻声也不禁头皮发麻,“你什么意思?”

    闵庭柯道,“只要你愿意与我合作,我自然能保住你的平安,渐渐地顺应时势,洗白你身上的马匪身份也不是不行。”

    周老六不敢相信,冷笑着道,“黄口小儿,你这番话说得也太大了吧?你知道我们手上有多少人命吗?你说洗白就洗白,也得问问旁人答不答应。”

    闵庭柯淡淡地道,“所以这合作我只跟你谈,并没有与整个马匪窝子去商量,就是这个道理。我只保住你和你手下的兄弟,至于其他人,将来是生是死,跟我毫无关系,我也不会插手理会。”

    周老六‘哼’了一声,“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闵庭柯随意地道,“相不相信是你的事儿,我给你一条出路,你不愿意走,自然有的是人乐意走,我再找其他人合作就是了。单是你们这一窝马匪,当家的就六个不止,你确信除了自己之外,其余的人都会死心眼一条路跑到黑吗?”

    周老六沉吟起来。

    他最近的确在给自己找后路。

    马匪这营生,终究是不能做一辈子的。

    他思索了片刻,“只保护你闵家的棉花就行了吗?我若是遇到麻烦,你闵家远在上海之外,如何能护得住我?等你的人赶到新疆,我们的尸骨都找不全了。”

    闵庭柯笑了笑,“你若是同意合作,我会想办法将你和你的兄弟送去广东,到时候自有人照顾。”

    “去广东?”周老六当场傻眼,“那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去了能干吗?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单薄的少年不简单,句句都有深意,小瞧不得。

    闵庭柯道,“谁去了陌生地方都是慢慢熟悉的,何况还有人照应,有什么可担心的?”

    周老六沉思了一会儿,“可是……如此一来就等同于叛逃,我们身为马匪,要是做了这种背信弃义之事,是会被追杀一辈子的……”

    闵庭柯道,“那也得杀得着才行,你以为赶过来的军队是来这里吃葡萄的吗?”

    “他们……”周老六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来剿灭马匪的?”

    闵庭柯点了点头,“所以你这会儿就要想清楚了,是跟我合作,还是回去吃枪子。机会只有一次,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周老六一头的冷汗,他本是个五大三粗的人,能坐到六当家的位置靠的全是力气,这会儿没什么主意,想了半晌也不敢轻易决定,“我……我得跟兄弟们商量商量。”

    闵庭柯自然应允,“去吧。”

    周老六脸色苍白地跳下了马车。

    众马匪围了上来,“六当家,怎么回事?这批货还截不截?”

    还有人催促道,“赶紧动手回到寨子里是正经,没听到有军队赶来了吗?”

    周老六叫了几个平日里和自己关系好的兄弟到身边来,小声将闵庭柯的话说了。众人都是一愣,一时间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作何反应。

    其中一人眼珠子转了转,低声道,“如此说来,这军队此行的目标便是咱们寨子了?咱们就算这会儿把闵家商队的所有人都杀了,最后也是个陪葬的下场。”

    周老六道,“我听马车里的那人是这个意思!”

    有人道,“六当家,你怎么说?”

    周老六没好气地道,“我要是有主意,还用把你们叫来商量对策吗?”

    这群人平日里办事只靠武力,轮到动脑子的事儿上便回不过弯来。

    还是最先开口那人道,“这是一等一的好事,六当家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难得有洗白的机会,咱们不如就坡下驴,赶紧上岸。说实在的,兄弟们大多都是被情势所逼,实在没办法才走上了这条绝路,谁想过这刀尖上舔血夜里睡都睡不安生的日子?要是以后真能过上太平日子,那六当家可是为咱们做了一件大好事!”

    他这样一说,旁边的人也都觉得有道理。

    “是啊,是啊!我也不想当马匪了,整日提心吊胆的,不是怕被外人杀了,就是被自己人给算计了,反正没一个信得住的。”

    “我家乡还有老母亲在世,要是真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我说什么都得回去给她老人家磕个头。这些年东逃西躲,人不人鬼不鬼的,死后都是个孤魂野鬼,清明寒食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

    一番话触动到了周老六的心事,他也面色犹豫起来。

    有人道,“六当家,你不肯点头,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周老六叹了口气,“我……我就是觉得奇怪,明明咱们是来打劫他的,怎么顺便还被招安了?再说了,他是怎么知道我们会来?又为什么要与我合作?我实在想不通,脑子都想疼了。”

    “那就什么都不要想。”最先说话的那人道,“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或许是老天垂怜,想要给咱们一条生路呢?今儿要不是五当家闹了肚子,这种好事又怎么轮得到咱们?还在匪窝里醉生梦死,说不定睡到半夜就全都被军队给突突死了。”

    虽然是玩笑话,但听的人却个个汗流浃背。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周老六迟疑道,“你们的意思是……这买卖可做?”

    “不是可做,是非做不可!”

    周老六总有些下不定决心,“马车里坐着的是个不大的孩子,他的话……能作数吗?”

    听说对方的领头是个孩子,众人俱是一愣,都不敢擅作主张。

    闵庭柯轻轻挑起车帘,不耐烦地问道,“周老六,考虑清楚了吗?”

    周老六犹豫不决,不敢回答。

    闵庭柯道,“你连这点儿魄力也没有,可见干什么都是婆婆妈妈的,就算收你为我所用,只怕也干不成什么大事。算了,这笔买卖不做也罢。”

    周老六闻声赶忙道,“我……我不是婆婆妈妈……我是不相信你……你说的话,谁知道管用不管用!回头都做不得数,那怎么办?”

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赌过

    这个时候倒是变得聪明起来,人也谨慎了不少。

    闵庭柯微微一笑,道,“你对闵家知道多少?”

    周老六茫然地道,“只知道闵家有钱,多到花也花不完。”

    其他的那就一概不知了。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是一群靠搏命厮杀求生的马匪,能顾得好自己就不错了,谁还能顾得了别人?上海离这里千里之遥,谁知道什么闵家白家的,有钱的才是好人家。

    闵庭柯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身份,而是道,“我既然敢说这样的话,在闵家自然有点儿地位,否则空口白牙的,岂不让人笑话。”

    他地位贵重,要是被周老六等人知道,难免会让他们起别的心思。

    周老六还是不肯相信,“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叫我如何相信你?我这群兄弟要是真跟了你,回头发现全都是骗人的把戏,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闵庭柯想了想,“你赌过没有?”

    周老六点了点头,“当然赌过,老子在赌桌上摸爬滚打的时候,只怕你还没断奶呢。”

    闵庭柯道,“这就是了,你此刻面对的也是一场赌局,赌的是要不要相信我的话。赌赢了,你的人生会截然不同,但赌输了,你这辈子也就玩完了,只看你敢不敢赌这一把。”

    周老六又犹豫起来。

    闵庭柯一脸淡定,也不忙着催促,静静地等着他的答复。

    周老六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咬着牙道,“好!这笔买卖我做了,可你要是敢骗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要把你碎尸万段。”

    闵庭柯点了点头,“你身后的这群兄弟,跟你都是一条心吧?”

    周老六道,“那是自然,我们出生入死,早已不分彼此。”

    “真的吗?”闵庭柯道,“事关重大,你最好还是确认清楚地好。”

    周老六虽然不愿意,但还是耐着性子对众人道,“兄弟们听好了,闵家要给咱们一条出路,以后跟着我到广东去讨生活,不必再过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了。”

    人群轰的一声炸开了。

    先前他与人讨论,周围的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如今听来,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有人高声道,“六当家,你是不是被人灌了迷魂汤?放着好好的日子,去什么广东?那里人生地不熟,被人卖了都找不到回来的路。”

    还有人道,“何况咱们是马匪,到了广东不是羊入虎口吗?分分钟就会被抓起来枪毙的!”

    大家议论纷纷,对这个提议都不太赞成。

    周老六大声道,“嚷嚷你奶奶个熊!你们说的话,难道我没想过吗?可你们自己想想看,这马匪是能做一辈子的吗?等你老的提不动刀了,下场如何,前头没有例子吗?”

    他话音一落,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甚至有人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寒战。

    那下场……众人都亲眼目睹过。

    没用的老人会被扔进沙漠之中,最后不是干渴而死,便是成为狼群的腹中餐。马匪中素来有这样的规矩,弱肉强食,不养废人。

    一旦对马匪帮派没有作用,便会被毫无顾忌地舍弃。

    周老六继续道,“趁着这个机会,大家上岸做回良民,以后过安定的日子,还能偷摸回家乡看看老娘,有什么不好?一辈子窝在土匪窝子里,能有什么出息?”

    有人道,“六当家,这都是人家的一面之词,你就这样轻信了?万一他是糊弄咱们的,那可怎么办?”

    这也是周老六最为担心的。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咬牙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情愿去闯一闯,赌赢就能活,赌输了大不了就是一死,三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缩头是王八才干的事儿,老子可不做缩头乌龟。”

    众马匪面面相觑,一时死寂一片,都拿不定主意。

    周老六道,“实话告诉你们,探子发现的军队,这次的目的便是咱们的马匪窝子,就算退回到寨中去,最后也是个死!咱们手里的刀片子,怎么能是子弹的对手?”

    众人一听,都漏出惊恐的神色。

    周老六道,“愿意跟我走的兄弟往前一步,不愿意冒险的便自行回山寨好了,我周老六绝不为难你们!以后山高水远,大家各自听天由命吧!”

    他这样一说,立刻便有人道,“六当家,我跟你走。”

    “我也跟你走!”

    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也有人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拍马而去,准备回山寨里报信,提前做好应对措施。周老六也没有为难这些人,眼看着月色下骏马在沙丘中纵横起伏,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闵庭柯悄悄打量了几眼,留下的人大概有六十几人,倒也足够用了。何况这些人做马匪久了,身上的匪气太重,一时半会儿怕是消磨不掉,人数太多也的确难以压制调教,这个数字就刚刚好。

    他心里十分满意,点着头道,“停了这么久,咱们也上路吧,免得马匪窝子里的人得知了消息再追上来,到时候怕是会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又对常安吩咐道,“到前头的城镇上给这些人都换身衣服,起码看着正常些,别一个个脏兮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带了一伙儿乞丐到处游走呢。”

    周老六等人闻声立刻低头打量起自己来,还有人小声嘀咕道,“这可是我最好的衣裳了……”

    常安见闵庭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便收了六十多个马匪进入队伍,事先又没有任何征兆说明,他自然接受不了,张了半晌的嘴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闵庭柯见状笑了笑,“别傻站了,上路吧。”

    他重新坐回马车里,常安也顾不得周老六一伙人,高声道,“继续赶路!”

    闵家的下人见了这样的阵仗,原本以为必是一场生死厮杀,谭龙和谭虎甚至都已经到了拉开了架势。可如今不但仗没有打起来,这些马匪还被闵庭柯收为己有,大家一个个面露不解,都不知道闵庭柯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见闵庭柯一副淡定自若的神情,他们也稍稍放下心来,赶车的赶车,骑马的骑马,再次踏上了路程。

    周老六等人木讷地停在了原地。

    有人上前道,“六当家……咱们怎么办?要不要跟上去?”

    都已经这个地步了,还有退路吗?

    就算这会儿回到马匪帮,叛徒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周老六自然也不清楚今天夜里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和自己预想的完全不同呢?

    稀里糊涂地就上了贼船,成了别人家的小弟。

    明明他才是贼呀!

    周老六硬着头皮道,“怕什么?跟上去,我倒要看看他是哪路高人,有多大的本事。”

    他翻身上马,缓缓地跟上了闵家的队伍。

    其余马匪见状,也都追了上去,月色下一排长长的马队,声势浩大,异常得醒目。

第一千四百一十九章·桀骜

    前行没有多久,闵家的队伍刚好与迎面赶来的军队正面碰上了。

    来人全都骑着马,马背上全是矫健的身影,领头的人一脸桀骜,眉宇间透着几分杀意。

    闵家的车队缓缓停了下来。

    常安凑到闵庭柯所乘的马车前,低声道,“六爷,来人了。”

    闵庭柯轻轻挑起车帘,向外看了一眼。

    他和对方领头的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脸。

    对方得意地招了招手,“闵六爷,好久不见啊!”

    闵庭柯无奈地叹了口气,缓步走下马车,“真没想到,你一个堂堂的广东市长,居然会亲自带队杀过来,我以为你顶多会派个副将领队呢。怎么着,太平日子过得久了,闻到血腥味便手痒难耐了?”

    原来这领头的人便是曾绍权的亲侄子——曾铭伟。

    他大声笑道,“还是闵六爷最知我心。整日和那些市井流氓打交道有什么意思?还是绞杀马匪来得痛快,你看我带的这些人,手里全是当下最先进的步枪,枪声一响,便是一千个马匪同时冲过来,也保准消灭得干干净净。我就怕那马匪窝子不如传言中势力庞大,到时候还没杀到兴起就结束了,岂不让我白跑一趟?”

    他语气轻松,所说的话却满是杀意。

    周老六一行人跟在闵家队伍最后,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个个闻声色变,都吓出一身冷汗。

    闵庭柯道,“既然如此,我不耽误曾市长的功夫,趁着夜里凉快,我还准备多赶些路呢,咱们广东再见吧。”

    曾铭伟的目光落在了周老六一行人上,“且慢!急什么,咱们几天不见,我有一肚子的话要对你说呢。我问你,这些都是什么人啊?一个个乌漆嘛黑的,看着就不像好东西!你闵家家大业大,该不会和马匪也有勾连吧?这伙人,是不是马匪?”

    周老六恨不得立刻缩到沙堆里去。

    闵庭柯道,“这都是闵家跟来保护我的人,只不过受不了这边炎热的气候,弄得有些狼狈罢了,跟马匪可没有半点儿关系。曾市长明察秋毫,千万不要冤枉了好人。”

    “好人?”曾铭伟‘嗤’的一声冷笑,“你算哪门子好人?闵六爷,你说这月黑风高的,我要是在这里悄没声的把你给料理了,神不知鬼不觉,谁会查到我的头上来呢?”

    常安闻声一惊,立刻便向谭龙和谭虎使了个眼色。

    不等谭龙谭虎反应,闵庭柯已经淡定地道,“办法是好办法,可惜后患无穷。曾市长料理了我不要紧,上海那边的局势恐怕会随之变化,到时候管泊远能不能应付得来便不好说了,连带着你叔叔曾绍权的位置也会不稳,你考虑清楚了再办,千万别一时兴起办了做事,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曾铭伟眼神一暗,“你拿我叔叔威胁我?”

    闵庭柯微笑道,“怎会?我是在提醒你,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曾铭伟冷冷地盯了闵庭柯一会儿,眼见着对方从容不迫,脸上表情一转,又露出一脸笑容来,“开个玩笑罢了,我和闵六爷一见如故,怎么会起杀心呢?”

    闵庭柯道,“那是自然,曾市长就是这般的爱开玩笑。”

    曾铭伟道,“行了,不耽误闵六爷赶路,我也得加快速度,免得那些可恶的马匪闻风而逃,到时候就不好玩了。”

    他话一说,猛地挥动马鞭,只听胯下骏马一声嘶鸣,飞快向前冲去。

    军队见状,也立刻跟了上去。

    一行百余人,瞬间便消失得干干净净,要不是沙地上留下了无数马蹄,众人只当先前所见的一切都是幻觉。

    周老六等人更是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大气也不敢喘。

    对方有枪在手,马匪窝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幸好他们跟了闵家过来,否则这会儿……

    周老六简直不敢往下想。

    闵庭柯望着曾铭伟消失的方向,低声道,“这个莽夫,居然亲自过来了,曾绍权将广东交给他,当真是败笔中的败笔,将来早晚要后悔。”

    常安却只想速度离开这是非之地,他上前道,“六爷,咱们也赶路吧,天明时要是能赶到下一个城镇就好了,大家正好歇一歇。”

    闵庭柯点了点头,等常安吩咐完队伍前进之后,他又道,“你跟我到车上来。”

    常安依言跟着进了车厢。

    周老六等人见识到闵庭柯所言不虚,对他的话也更信了几分,想着要是真能洗白身份,以后过上正儿八经的日子,众人的脸上除了劫后余生的表情,又多了几分向往和期待。

    马车中的闵庭柯对常安道,“回到广东之后,将周老六这些人交给广东十三行的大掌柜,日后来往新疆运送棉花,就由他们出力。”

    常安紧张地道,“六爷……这些人信得过吗?”

    闵庭柯道,“肯定有信不过的,到时候寻了理由踢出去就是了。广东如今在曾铭伟的霸权掌控之下,作奸犯科之事已经少之又少,他们若是不改匪气,在广东更难立足,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要是有那诚心改过的,给他们一条生路又有何不可?”

    常安不解地道,“六爷,您是什么时候有这个打算的?”

    闵庭柯低声道,“敲定完棉花的事宜之后,我就一直在考虑将来运输上的问题。就算从广东那边找镖局护送,只怕也是万般不易,这周老六领人追上来,我灵机一动,便有了主意。要说对谁对这一带最为熟悉,自然是周老六这群马匪了,放着这么好的人选不用,何必舍近求远呢?”

    常安仍然想不通,“那您怎么确定周老六会答应呢?”

    闵庭柯道,“你没看曾铭伟亲自领兵过来了吗?有他震慑,周老六不答应也是个死,跟着我或许还有活路,他为什么不答应?”

    常安道,“所以……曾铭伟会赶来剿匪,也在您的预料之中?”

    “当然了。”闵庭柯淡定地道,“我刚到和田不是写了封信送去广东吧,就是寄给曾铭伟的。我跟他说这一带有凶悍的马匪,以他那好战的性格,怎么可能不来呢?后来收到他的回信,果然细细打听起马匪的情况。其实前来剿匪,对他还有一个好处,他近来在广东闹得有些不大像话,若是剿匪顺利,也是大功一件,正好可以给自己增加点儿好名声,曾绍权也会对他另眼相待的。他正愁没机会,我便把功劳送到了他的眼前,他要是不接,那才是傻子呢。”

    常安恍然大悟,“难怪您一直让咱们赶路,原来就是为了在路上和曾铭伟遇上?”

    闵庭柯叹了口气,“没办法,谁让咱们树大招风,在和田被人给盯上了呢?要不是曾铭伟来得及时,咱们这一行人还真就危险了。”

第一千四百二十章·准备

    常安不解地问道,“您是从什么时候做了这样的准备呢?我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闵庭柯道,“当时闵家订购棉花的事传得热火朝天,和田城内有人一直在暗中留神咱们的动静,我便觉得这事多半与马匪有关,自然要多做一手准备。”

    常安道,“可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曾铭伟如此不靠谱的人身上行吗?万一他没有及时赶过来,您不是一样很危险吗?”

    闵庭柯笑道,“那怎么会?”他说着,从自己坐垫的下方掏出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常安定睛一瞧,居然是一把小型的手枪。

    他大惊失色地道,“这……您这是……”

    闵庭柯淡定地道,“出行之前特意去跟马修要的。我怎么会让自己置于危险之地,虽说活着挺辛苦,但比起死,我情愿活着。马修总共给了我五把手枪,两百七十发子弹,如果那些马匪真的动起手来,也绝讨不到好处。”

    常安松了口气,“难怪看到马匪追上来,您一脸平静,丝毫不觉得震惊呢。”

    闵庭柯道,“不过收服周老六的确是我临时起意,我思来想去,与其冒险和他们动手,还不如干脆收下来留为己用算了,起码以后运送棉花有了帮手,不用再另去找人了。”

    常安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您能不能提前知会我一声,起码让我心里有点儿数,不至于手忙脚乱的。您可不知道,刚刚真把我吓坏了,手心直冒汗,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呢。”

    闵庭柯微微一笑,“慌什么?就这点儿小阵仗,至于吗?”

    常安道,“人命关天,可不是小事,我能不紧张吗?何况有您同行,我们就是死一千次都没什么,要是您受了伤,那可如何是好?”

    闵庭柯翻着白眼,“我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容易受伤?这不是好好的吗?”

    常安道,“老天保佑,要是您有什么不妥,我也活不成了。”

    闵庭柯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他说完轻轻地叹了口气,挑开车帘望着外面的月色道,“这个时辰,治哥八成还在睡觉呢。”

    常安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白修治,低声说道,“那是一定的,已经是深夜了。”

    闵庭柯出了会儿神,又与常安说起将周老六一行人带到广东后如何安置的问题。人是他们带去的,等同于是闵家的人,回头要是惹出麻烦来,也是闵家兜底。广东的曾铭伟是个不怕事儿大的,如今虽然通过闵庭柯的出面,两方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之前扬言要吞下的粮食也吐了回来,但终究还是心气不顺,有点儿隔阂,如果处理不当被他抓住了小辫子,肯定会借机生事。

    常安道,“这个曾铭伟,做事横冲直撞的,又不讲情面,又不讲武德,根本就摸不清他的脾气和套路,实在是难搞。”

    闵庭柯道,“倒也没那么难,和他接触过两次之后,我已经渐渐知道了他软肋。曾绍权如今能够信任的人不多,一个是亲侄子曾铭伟,一个是亲外甥管泊远,两个人一南一北,掌管着当下最要紧的关口。可管泊远做事虽然雷厉风行,但也懂得轻重,知道该怎么利用层层关系,为曾绍权谋得好处,相比之下,曾铭伟可就差得远了。他现在极力想在曾绍权的面前证明自己,只要掐住他这个七寸,自然是一拿一个准。你看我这次送了个马匪的消息给他,这不就急巴巴地赶过来了吗?剿灭马匪,也是大功一件,拿到曾绍权的面前也好说话。”

    常安低声道,“曾绍权实际上不用这么急的,管家的二公子管泊舟也留洋归来,以他温和的脾气和性格,执掌一方也是时间的问题。只要曾绍权能将人脉安排在关键的要地,他的位置就能坐得更稳当一些,那些等着看他下台的人,怕是要失望咯。”

    闵庭柯却不这么想,他皱着眉头道,“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地都觉得那管泊舟好?”

    常安一愣,“六爷误会了,不是觉得他好。而是他的身份摆在这里,人是留洋归来,一身的学识本事,为人谦逊有礼,外界的风评极佳。只要曾绍权安排得当,管泊舟做个市长还不是绰绰有余,上有曾绍权鼎力支持,下有管泊远兄弟帮助,远方还有曾铭伟这个血脉同源的亲戚,一家人守望相助,要兵有兵,要钱有钱,谁能动得了?”

    闵庭柯轻轻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你太高看管泊舟了,和管泊远相比,他差得多了。”

    常安不解地道,“六爷的意思是……”

    闵庭柯轻声道,“他太优柔寡断了。留洋归来这么久,不是一直在家里没个着落吗?按道理有曾绍权铺路,他想做什么不成?这样看来,多半是他想做的,和曾绍权的想法背道而驰,因此才一直拖着下不了决定。”

    常安道,“据说管泊舟想去任教做教员,管夫人不肯答应,家里闹得很不愉快。”

    “这就是了。”闵庭柯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雷厉风行,哪怕做错了也不后悔。像他这样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能成什么大事?你看管泊远,当年初来乍到,又是何等的手腕?上海滩的那些老江湖不将他放在眼里,最后又是什么下场?和管泊远相比,这管泊舟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常安道,“管泊远毕竟是军人出声,切身经历过战争的,管泊舟却是个读书人,性格和脾气自然不同。”

    闵庭柯道,“你看着吧,这管二公子不论做什么,将来只怕都不会有个好结果。依我看,他倒不如和白玲珑成亲算了,起码有个有钱的岳家,以后真遇到了难处,白家二房就算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也不可能见死不救,温饱能有着落,不至于流落街头。”

    常安苦笑着道,“六爷太严重了,只要有曾绍权和管泊远在,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管泊舟吃苦受罪?”

    闵庭柯道,“曾绍权和管家不同姓,管家将来真遇到事,他自保尚且来不及,怎么可能出手相助?至于管泊远嘛……他这上海市长的椅子做得牢固还好,要是有一天坐不住了,管家自然也就完了。到时候树倒猢狲散,谁还认得你是管二公子还是管三公子,都是普通老百姓,谁又比谁高贵呢?何况落魄的凤凰不如鸡,真到了那时,当年管泊远得罪的人还能放过管家?想想都知道下场会是何等的凄惨了。”

    常安道,“曾绍权是个心思极其细腻之人,当初将外甥和侄子安排到上海和广东就能看得出来,一个管钱,一个管武,只要这两样最重要的东西握在手里,旁人一时半会便动不了他。如今他们已形成了稳固的关系链,曾绍权保护管泊远与曾铭伟,管泊远和曾铭伟则负责支持曾绍权,相辅相成,很难倒下来的。”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关系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稳固的关系。”闵庭柯低声道,“正所谓人心隔肚皮,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更何况只是舅甥的关系?曾绍权这会儿没有自己的儿子,所以才会极力辅佐侄子和外甥,但要是他将来自己有了儿子呢?他还能大公无私地拉拢外人,将儿子撇到一边去?”

    常安道,“曾绍权都这个年纪了,还能有儿子吗?”

    闵庭柯道,“这怎么好说?要是哪一天真跳出个儿子来,这微妙的关系自然而然就被打破了。何况就算曾绍权这里不出事,谁又能保证管泊远和曾铭伟不出事儿?”

    常安想了想。“以管泊远的脾气和秉性,倒不像是会起幺蛾子的主。反倒是曾铭伟,是在个不安生的,曾绍权要是不好好管教,将来必然要出事。”

    闵庭柯道,“哎,这是曾绍权该去烦心的事儿,咱们操什么心?不管谁做上海的市长,闵家仍旧和从前一样,只要别来我的头上动土,那就一切安好。谁要是触碰了闵家的利益,不管姓管还是姓曾,我是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常安想到闵庭柯抵达广东第一件事便是面见曾铭伟,两人唇枪舌剑谁都不肯退后半步,最终还是曾铭伟认清现实,不敢妄动,将闵家的粮食还了回来。

    不过以曾铭伟的脾气,这件事肯定不会善了,将来必有后招,闵家还得早做准备才是。

    常安好奇地问道,“六爷,您和曾铭伟都说了些什么?他怎么会答应把到了嘴边的熟鸭子还回来呢?”

    当时两人谈话的时候,身边没有任何人服侍,常安直到此刻也不清楚两人是如何谈判的。

    闵庭柯道,“其实也没说什么,我只是告诉曾铭伟,如果他强行要收这一批粮食做军粮也不是不行,但闵家随后便会退出广东,将十三行低价抛出。”

    常安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十三行在广东当地几十年,一旦退出,不但对闵家损害极大,当地的商界想必也会大受震动。

    这可是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计策。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使用的。

    闵庭柯继续道,“曾铭伟又不是猪脑子,他听我这么说,自然要估量一下究竟是粮食重要,还是广东商界的稳定重要。要知道……十三行一旦退出,闵家在上海必然要有动作,到时候管泊远这边也会脱离掌控,对于曾绍权来说最重要的两地接连出事,曾铭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这件事他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我料定他没有别的办法,这才敢挺直了腰板和他对峙。”

    常安道,“难怪您会信心十足,丝毫都不担心呢。”

    闵庭柯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大不了不做广东的生意就是了。损失自然是有的,但也不是没有好处,只是闵家要缓上几年,无形中给了旁人家喘息追赶的时间。好在曾铭伟还算聪明,立刻便答应归还粮食。不过这件事终究是驳了他的面子,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将来必定要找补回来。我已经想好了,回头就拿出这批粮食的三成,大大方方地送给他好了,算是还他一个人情。”

    常安道,“这……有用吗?”

    闵庭柯道,“曾铭伟的胃口大着呢,在他这里当然没用,但我又不是做给他看的,我是做给广东商界其他人看的。曾铭伟既然能强占闵家的粮食,之后也能强占其他人家的,我把能做的都做到了,曾铭伟要是还咬着闵家不放,其他人家也得掂量掂量,将来轮到自己时,是不是也有闵家这个实力。一旦商界震动,就算曾铭伟手握重兵也一样没用,难道他还能屠杀老百姓不成?”

    常安了然地点了点头,“六爷这招高明!”

    闵庭柯道,“曾铭伟是个莽夫,既然得罪不起,最好的办法就是哄着他,适当地给些好处,总是别把脸撕破了就好。但他若是给脸不要脸,以为闵家软弱便可以予取予求,我也不介意亲自下场和他过上两招,教教他人情世故。虽然枪杆子比嘴巴好用,但终究还是没有钱来得实在。”

    常安道,“何况还有洋人呢?曾铭伟要是真敢逼得太狠,想动闵家的利益,洋人这边也不会答应的。”

    毕竟洋人和闵家也是互惠合作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闵庭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洋人?常安啊,你也太天真了。你不会以为洋人真的和咱们一条心,遇到事情会义无反顾地跳出来支持保护你吧?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洋人看热闹不怕事大,他巴不得天下大乱,好趁机从中获取好处呢。如今闵家能够给他们利益,他们这才会与我称兄道弟,可等到闵家没有利用的价值后,最先翻脸不认人的也一定是他们。指着洋人为我们出头,还不如趁着这个时间,让闵家更加强大,强大到别人无法撼动,就是洋人行事之前也得思量思量,那才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常安低头沉思起来。

    闵庭柯道,“算了,你慢慢地琢磨去吧。俗话说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你得明白这个道理才行。洋人能靠得住,母猪都能爬上树。”

    常安总算明白过来。这些年闵庭柯虽然和洋人走得近,但也不过是虚以为蛇,相互利用罢了。

    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常安惭愧地道,“六爷,我以后一定擦亮了眼睛,不会再这样轻信他人了。”

    闵庭柯笑了笑,沉默着不再多言。

    天明时分,车队进入城镇。常安忙着去给周老四一行人采买衣裳,此地不算太大,成品衣裳也不多,几乎把全镇都走遍了,衣服还是没有买够,而且大多都不合身。常安便吩咐随行之人,拿出了不穿的衣服,勉强让周老四这群人换了装扮,暂时将就一下。

    镇上的落脚之处也招待不了这么多人,闵庭柯便吩咐常安,将人分成了几波,安排在了不同的驿馆之内。

    大家赶了一夜的路,都累得不行,简单洗漱后便休息去了,只留了少数人盯梢放哨,喂马执勤。

    等到了下午时分,闵庭柯睡好了觉,起床吃过饭,便让人将周老六叫了过来。

    周老六睡得不怎么实诚,一方面是激动,一方面又担心得很,勉强眯了一会儿,便被底下了兄弟招呼过去一起商量对策。

    听闻闵庭柯有请,他赶忙跑了过来。

    闵庭柯正在阴凉的棚子下喝茶。

    周老六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闵庭柯轻轻地瞄了他一眼。

    一旁的常安小声提醒道,“家主没让你坐,你便不能坐。”

    周老六急忙站了起来,“对不住……我是个粗人,自在惯了,突然成了人家的手下,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顾家

    闵庭柯道,“你从前怎么样我管不着,但如今既然进了闵家,以后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若是惹出了麻烦,也一样要跟着受罚,知道吗?”

    周老六点了点头,“晓得的。”

    闵庭柯道,“我叫你来,是有件事要问你,你如实告诉我就好,不能隐瞒,知道吗?”

    周老六不解地道,“什么事?”

    闵庭柯道,“是谁将闵家的消息卖给马匪的?”

    周老六神情微动,“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

    闵庭柯道,“这有什么难猜的?闵家在和田收购棉花,必然是动了某些人碗里的利益,要不是有人告发,马匪又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详细?连我们何时出发都一清二楚?”

    周老六并没有隐瞒,直接将告密之人说了出来,“闵家没来之前,新疆的棉农都要将棉花卖给这人,然后再由他高价出售到外面去。闵家突然横插了这一手,人家自然不高兴,想借马匪之手除之后快,免去了许多麻烦。”

    闵庭柯不屑地道,“可惜啊……这手段还是嫩了点儿。”说完,他又指了常安给周老六认识,“这是我身边的大管事,路上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去找他。”

    周老六答应下来。

    闵庭柯又叮嘱了他几句,让他管好手下的人,决不可轻易闹事。

    一行人在小镇上休整了两天,马匪被剿灭的消息也终于传了过来。

    来往的商人议论纷纷,却忍不住内心的激动与兴奋。

    马匪在这里横行霸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以后没了他们,大家的日子便好过多了。甚至有人当街跳起了舞,吹吹打打,小镇上的气氛异常热闹。

    周老六这群人听说消息之后,却一个个脸色苍白,哪里高兴得起来?

    要是他们没有硬着头皮跟上闵家,这会儿只怕也去阎王殿报道了。

    大家都围到周老六的身边,低声向他道谢。

    周老六道,“人这辈子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老天不让咱们死,好好活着就是了。大伙以后安心做事,谁都不许再提马匪的事,只当过去是个噩梦,如今梦醒了,咱们还得过正常日子。要是被我知道谁在背后胡说八道,可别怪我不念兄弟义气。”

    众人纷纷答应,可一想到马匪帮已经被曾铭伟剿灭,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滋味。

    周老六却稍稍松了口气。

    如果马匪没有被灭,将来他们运送棉花的路上难免要碰上,到时候马匪可不会客气,真刀真枪地招呼,人多打人少,他们未必是对手。

    现在算是彻底的安稳了。

    如此一来,周老六这行人知道没了退路,更不敢造次,一个个谨慎乖顺,非常地听话。

    闵庭柯见震慑的效果达到了,这才开始继续赶路。

    如果顺利的话,再有十几天他们就能回到广东境内了。

    上海这几日阴雨绵绵,气候湿润。

    白蓉萱没有出门,安心待在家里看书,偶尔有事时便出面应付一番,倒也轻松自在,没遇上十分棘手的事情。

    她渐渐适应了眼前的生活,觉得接手家业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起码没有给自己小侄子起名字难。

    白蓉萱已经翻了四五本书,可至今仍是一个像样的名字也没有起出来。最关键的是她连个能商量的人也没有……

    白蓉萱一脸苦恼。

    六叔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陶清进门来道,“治少爷,顾家托人给您来送帖子了。”

    顾家?

    白蓉萱诧异地道,“送什么帖子?”

    陶清将帖子递上前,白蓉萱打开来一看,原来是顾家办了一场茶话会,邀请他也出席。

    白蓉萱不解地问道,“茶话会是什么?”

    陶清解释道,“其实就请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喝茶谈事,顺便拉拢一下感情。”

    白蓉萱道,“和咱们拉拢什么感情?”

    她和顾家又不熟。

    陶清道,“顾家最擅长两面逢迎,谁都不得罪,如今治少爷接手家业,乃是三房的正主,顾家自然愿意交好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你容我考虑考虑再做答复。”

    等到了晚上吃饭时,她便虚心地向闵老夫人请教起来。

    闵老夫人闻声并不觉得惊奇,反而淡定地道,“前两日我还和易嬷嬷说呢,以顾家为人处世的方式,居然还没向你示好,也真是沉得住气。没想到刚说完没多久,这帖子就到了。”

    一旁的易嬷嬷笑着道,“是啊,真不经念叨。”

    闵老夫人道,“治哥,你想去吗?”

    白蓉萱犹豫不决。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

    闵老夫人见状道,“没什么难决定的,顾家又没什么了不起的,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早前顾家还能靠女儿风光一阵,如今却是越来越不行了。”

    女儿?

    白蓉萱听不懂。

    易嬷嬷解释道,“要说顾家什么最了不起,首屈一指的便是闺中养的小姐们了。从前家族里还出过贵妃娘娘,乃是极了不起的荣耀。顾家的男人虽然不成气候,可女孩子却一个个水灵灵的,貌比花娇,个个都是好样貌,多少人愿意和顾家结亲,那门槛都要被踩烂了。”

    原来是这样。

    白蓉萱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易嬷嬷继续道,“顾家的小姐也多,如今待字闺中的除了十九小姐之外,二十小姐、二十一小姐也都渐渐大了,更不用说下头几个小女娘了。要是这几个姑娘嫁得好,顾家就是靠着姻亲间的关系相互照应,一时半会也是倒不下的。”

    闵老夫人听着神情微动,“听说顾家这位十九小姐可了不得,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易嬷嬷道,“谁知道呢,至少外面都是这样传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顾家调教女儿,那素来都是极认真的。毕竟还指着女儿撑门面呢,拿不出手可怎么行?据说顾家的大太太曾放出风声,这位十九小姐非人中之龙不嫁。”

    闵老夫人微微一笑,“世上哪有这么多人中之龙?顾家的眼光未免太高了些。”

    易嬷嬷道,“一家有女百家求,谁让顾家名声好呢。”

    闵老夫人不屑地皱了皱眉,“什么名声?靠嫁女儿支撑家业,有什么光彩的?也就顾家自己不觉得丢人,换了旁人家,谁好意思将这种事挂在嘴边上炫耀?”

    易嬷嬷往白蓉萱的身上瞄了瞄,“老夫人,顾家这帖子来的时机真是刚刚好,咱们治少爷还没定亲呢,年纪和十九小姐倒也合适。”

    白蓉萱被吓了一跳。

    易嬷嬷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顾家还想招她为婿不成?

    闵老夫人闻声笑了笑,“原来是打的这算盘,我要是没记错,当初顾家是想和二房结门亲事的吧?”

    易嬷嬷道,“老夫人好记性,怎么会记错呢。当时顾家的十七小姐和十八小姐都没有定亲,的确有心和二房攀上一门亲事。可惜蔡二太太没看上两位小姐,觉得她们内秀不足,长得也不够漂亮,倒是对十九小姐颇有好感。”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交好

    闵老夫人道,“那后来事情怎么又黄了?”

    易嬷嬷道,“顾家当时借口十九小姐年纪还小,上头姐姐的婚事还没着落,怎么也排不上她,因此一直在撮合十七小姐和十八小姐,蔡二太太见状也动了气,这件事就搁着没人提,后来睿二爷自己看中了重庆杜家的小姐,也不管蔡二太太答不答应,自己做主娶了回来,二房和顾家的婚事自然只能就此作罢了。”

    闵老夫人轻声道,“顾家拿女儿的婚事做筹码,十九小姐品貌双全,自然要留着嫁给更高的人家,蔡氏又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睿哥在她眼里是普天下最好的,天上有地下无,便是把王母娘娘的闺女抓过来做媳妇,怕是都要辱没了自己的儿子,顾家不识抬举,她自然会不高兴了。哎,这两家一个比一个有心眼,婚事谈不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易嬷嬷道,“可不是嘛,如今十七小姐和十八小姐都嫁了人,为十九小姐说亲做媒的人都排起了长龙,顾家风头无两,当初在十九小姐身上花费的精力总算没有白费。”

    闵老夫人闻声好奇地道,“那十九小姐真有这么好?认真算起来,顾家上一个有如此声名的姑娘还是九小姐呢,可以命薄死得早,我当时见过她几面,当真是才情品貌俱佳,是难得的好姑娘。”

    易嬷嬷道,“外头都传这位十九小姐比九小姐还要漂亮,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闵老夫人皱了皱眉,“拿她和已逝的人相提并论,对两人都不大敬重,又不是什么好话,顾家的人也不出面管一管,由着外人嚼舌头胡说八道。”

    易嬷嬷道,“顾家怎么会管呢?只怕还乐意见到这样的场面呢。”

    闵老夫人一想也对,目光又落在了白蓉萱的身上。她沉思了片刻,对白蓉萱道,“你才接手家也不久,对外面的事情还不了解,这些人际关系更是不懂,这个时候出面,有些不大妥当。何况你六叔又不在,身边连个护着你的人都没有……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我看这次就找个借口回绝了顾家吧,还是不要露面得好。”

    白蓉萱也是这样,闻声立刻点了点头,“是,我都听老夫人的。”

    闵老夫人见她听话,心里大感欣慰,继续道,“将来治哥成家,也未必非要选顾家的小姐。他们家的关系太过复杂,牵扯的也多,以治哥单纯的性子,未必能应付得来。上海滩名媛无数,到时候另选佳偶就是。这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便是一个‘合适’,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顾家待价而沽,实在不是良选。”

    白蓉萱一听说要成婚便吓得脸色大变,“我……我不着急……”

    闵老夫人以为她是少年人害羞,笑着道,“不着急是不着急,但有那合适的人家也得赶紧定下来才是。”

    白蓉萱的脸红得不行,低着头不敢说话。

    闵老夫人道,“怎么和你六叔一个样,一说成家立业就不接话茬。你六叔是闵家的独苗,你也是三房唯一的继承人,你们两个不成家生子,难道让闵家和三房后继无人?别说我不答应,就是你母亲和舅舅家也不会同意的。”

    白蓉萱羞怯的无地自容。

    易嬷嬷见状笑道,“老夫人,治少爷面皮薄,当着您的面自然不好意思说。等将来见到了中意的姑娘,只怕不等您开口,他自己就要追上去问人家的家门了。虎父无犬子,当年三爷成亲的时候,也是极痛快的。”

    闵老夫人道,“那就最好了。我倒希望小六也能这样痛痛快快的,如今我早看开了,什么家世身份都不重要,只要小六自己喜欢,两个人琴瑟和鸣恩恩爱爱,那就比什么都好。要是什么时候小六带回喜欢的姑娘来,我二话不说就会点头答应的。”

    话题终于扯到了闵庭柯的身上,白蓉萱也悄悄松了口气。

    从栖子堂出来,她直奔三房,对陶清道,“顾家的邀约我就不去了,你找个恰当的借口替我回绝了,顺便再备份礼送去,别让顾家面子上过不去,回头再嫉恨上咱们。”

    陶清道,“那不至于。从前顾家不管什么事,闵六爷向来都不露面,可顾家也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的。”

    白蓉萱忍不住道,“咱们和六叔能比吗?”

    想在上海滩挺直腰杆行事,也得自己有这个本事才行呀。

    三房现如今哪有这样的地位?

    陶清亲自去了顾家一趟。

    估计顾家这边也只是出于礼貌给白修治下了帖子,听说他有事不能来,又送了赔罪礼,便什么都没有说,客客气气地将陶清送出了门。

    陶清如实回禀,白蓉萱也松了口气。

    可没过两天,姚家也派人送来了帖子。接着便是夏家和元家,弄得白蓉萱格外不安。

    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是怎么了?

    她不解地去请教闵老夫人。

    闵老夫人见状笑道,“这说明咱们治哥长大了,外头这些人家已经拿你当大人看待,要和你正儿八经地走动了。这都是上海滩举足轻重的大户人家,也不能全都回绝了,还是得露个脸的。要不然就去姚家坐坐?”

    她和白蓉萱商量起来。

    白蓉萱哪里懂得这些,她连姚家什么人际关系不清楚。到时候在人前丢脸,那可怎么好?

    她认真思索了半晌,向闵老夫人问道,“老夫人,这些人家里,哪些和六叔来往得多些?”

    闵老夫人先是一愣,随后便笑了起来。

    这个治哥还真是实心眼,一门心思地跟着小六走。

    闵老夫人想了想,“要是你六叔的话……倒是和元家的关系不错。”

    元家啊……

    白蓉萱立刻想到了与白修尧关系很好的元征,要是去元家做客的话,还可以叫上白修尧作陪,不至于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连方向也找不到。

    白蓉萱立刻道,“那我就去元家好了。”

    等她乐颠颠地跑出门之后,闵老夫人对易嬷嬷道,“真没想到,治哥会如此的相信小六,什么都听他的不说,如今连和人交往,都要看小六的眼色了。”

    易嬷嬷道,“那是自然,六爷待治少爷也是真心一片。真心换真心,治少爷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感受不到呢。”

    闵老夫人满意地道,“这样也好,小六一个人终究是孤单了些。治哥心思单纯,他们两个做个伴,我也省着担心这个牵挂那个的。”

    易嬷嬷笑道,“老夫人只管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白蓉萱回到三房,便让吴介去外长房邀请白修尧。

    吴介出门不久,门房派人送来消息,“治少爷,彭家打发人过来了,说是要见您。”

    彭家?

    难道是彭屿?

    白蓉萱赶忙道,“请进来。”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眼线

    来人是彭屿身边的小厮,长得猴头猴脑,看年纪也不太大,先前去扬州的时候,曾在彭屿的身边服侍过,彭屿总吩咐他跑腿,白蓉萱对他还有些印象。

    来人恭敬地向白蓉萱行礼问候,“治少爷,我家少爷吩咐我来问您,元家的宴会您是否出席,他也好提前做个安排。”

    白蓉萱不解地道,“他要干什么?”

    “不是要干什么。”小厮道,“我家少爷怕您一个人出面,到时候没有熟人在身边会不习惯,想着您要是去的话,他也跟过去,好歹能照应您一二。”

    一番话说得白蓉萱很不自在。

    彭屿比她小上那么多,自己居然还需要他的照应……

    白蓉萱道,“多谢你家少爷的美意,不过我已经邀请了白家外长房的尧少爷同行,有他在身边,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彭少爷若是还有别的事,就不用为此等小事费心了。”

    小厮恭敬地答应了一声,这才告辞离开。

    等他走后,吴介也赶了回来,他对白蓉萱道,“尧少爷听说是您出面邀请,又是去元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说当天会提前过来接您,到时候一起出发。”

    白蓉萱高兴地点了点头,“这就放心多了。”

    等到了元家宴席的当天,上海又下起了丝丝小雨。白蓉萱换上了干净的新衣裳,在立雪堂的书房里一边看书一边等着白修尧上门。

    王德全进门来道,“治少爷,北平那边送来消息说普二爷已经平安到家了。”

    这么快?

    白蓉萱道,“是专程给三房送来的消息吗?”

    王德全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他才回到北平白家,屁股还没坐稳,三房的人便送了消息回来,自然抢在了头里,这会儿北平的消息只怕还在路上呢。”

    白蓉萱惊讶地道,“三房在北平也有买卖吗?”

    她怎么不知道。

    之前翻阅账本的时候,也没看到任何北平的账目。

    王德全道,“治少爷才接手,许多事还得慢慢熟悉才能清楚。北平白家和上海虽然同出一族,但毕竟相距甚远,中间又隔了几辈人,所以这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后来为了两家之间相处得当没有隔阂,便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北平白家不会插手上海这边的买卖,上海白家也不会踏足北平的生意,要知道有利益便有纷争,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有了这条规矩,两家相处起来才会更加的顺畅。”

    白蓉萱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三房在北平又怎么会安置眼线呢?”

    王德全道,“这其实是当年三爷的安排,目的也仅仅是留神北平那边的动静,一旦有什么动作,咱们能第一时间知道,也好提前做出应对。”

    白蓉萱不解地皱了皱眉。

    以父亲的才智和能力,既然做了这样的安排,肯定有他的用意。

    难道是发现了北平白家什么举动不成?

    白蓉萱谨慎地问道,“父亲为何会做这样的安排?三房和北平那边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吗?”

    王德全道,“治少爷多虑了,不是这样的。三爷之所以会有如此安排,主要是为了以防万一,当时北平白家势头很好,三爷担心他们是走了不该走的捷径,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最后让咱们也跟着受连累。后来三爷病逝,北平那边的眼线也一直留着,有什么消息能第一时间送回来。”

    白蓉萱道,“北平那边的起势后来可查清楚了?”

    王德全道,“三爷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结果。当时北平白家和另外七家一同包船做生意,的确赚了不少,不过这利益多了,纠葛也就跟着多了,后来因为分配不均,这七家老死不相往来,生意自然也就搁置不前。”

    白蓉萱闻声轻轻叹了口气,“这样两败俱伤的结果,对谁都没有好处。各自都退一步,生意仍旧好好地做,七家都能从中获得好处,不是很好吗?”

    王德全笑道,“就可惜这七家没有治少爷的心胸……这些年北平白家一直没什么大的动静,一时半会怕是难以再有起色了。”

    机遇就是如此,把握住也就把握住了,那些把握不住的,后悔也没用。

    白蓉萱道,“事后父亲并没有撤回眼线,所以北平那边一直有三房的人?”

    王德全点了点头,“是。何止三房,二房也布了眼线,他们自以为高明,其实被三爷算计得透透的,只是没有张扬出去罢了。而且……”王德全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道,“二房打着别人家的名义,悄悄在北平做了生意。这件事隐藏得极好,除了三爷之外无人知道,便是老太爷也不晓得。当时得知消息后,我还劝过三爷,让他捅到老太爷跟前儿去,看老太爷怎么说,没想到却被三爷给狠狠地斥责了一通。他说这件事一旦闹大,还是上海白家没脸。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没必要对付二房而折损了自己的羽翼,所以这件事就一直被压了下来。这些年二房在北平虽然不怎么上心,但小生意却做得有声有色,我悄悄留意了一下,利润还是挺可观的。”

    白蓉萱道,“这件事你有没有对外长房的则大伯父提过?”

    王德全道,“没有,三爷说不许向外人说,我自然要藏在肚子里,今天要不是和您谈起北平,我仍旧不会说的。”

    白蓉萱暗自思量。

    如果将来有朝一日自己和二房对上阵,多握着二房一个把柄终究是有备无患,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轻声道,“留神盯着二房在北平的动静,有什么消息就第一时间告诉我。”

    王德全痛快地答应下来。

    两个人刚说完话,白修尧便匆匆地赶来了。

    白蓉萱忙让陶清将他请进来,王德全也趁机退了出去。

    白修尧道,“你说说,元家一年也不办一回事,怎么一办事就下雨啊?我看他们家真的要庙里好好地拜一拜,找个高人破一破才行。”

    “别胡说!”好好的谁会去破这个?

    白蓉萱道,“你来得挺早,咱们这就出发吗?”

    “不急。”没有长辈在场,白修尧也轻松自在多了,他大咧咧地坐了下来,跷着二郎腿道,“我是不愿意待在家里,所以提前跑出来了,咱们是客人,没道理这么早露面,难道要去帮元家待客不成?我在你这里多坐一会儿,正好说说话。”

    白蓉萱笑着道,“你想吃什么?”

    白修尧摆了摆手,“我什么都不想吃,六哥也不用忙活,让下人沏一壶热茶来就行。”

    白蓉萱吩咐下去,丫鬟很快便送了茶进来。

    白蓉萱见那小姑娘收拾得干干净净,定睛一瞧,居然是白芹。

    她放下了茶,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库房

    白修尧也认出她来,只是一时半会想不出是谁,琢磨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地道,“这不是白家庙白昌吉家的孩子吗?”

    白蓉萱点了点头,“是呀,那几个孩子如今都在三房当差呢。”

    白修尧笑了笑,“白昌吉当时那两顿饭可是没有白张罗,起码孩子们都有了前程,总比待在乡下混日子强。”

    白蓉萱亲自起身给他倒茶,白修尧感激地道,“还是六哥会做人,要不家里这么多哥哥,我怎么就和你亲近呢。”

    白蓉萱道,“给你倒杯茶就算会做人了?你这要求也太低了。”

    “不止。”白修尧接过茶杯道,“还是上等的大红袍,六哥待我也太客气了。”

    白蓉萱惊讶地道,“你还没喝就知道是大红袍,品茶的本事见长呀。”

    白修尧得意地道,“那是,谁还能一直停在原处不往前走呀,我最近读了几基本关于茶道的书,受益良多,等我看完了拿给你瞧瞧,没事儿的时候翻上两页,能知道很多从前闻所未闻的新鲜事。”

    白蓉萱点了点头,“好呀,我正愁没什么好书看呢。”

    白修尧诧异地道,“怎么可能?咱们白家藏书最多的就是你三房的立雪堂了,当年的三叔是出了名的喜欢读书,怎么会没有好书呢。”

    白蓉萱指了指书架,“你看,就只有这些。”

    白修尧道,“我的傻哥哥,谁家会把宝贝摆在架子上呀,万一不小心被弄坏了,那不是太不值当了吗?”他说完,便高声叫来了陶清,向他问道,“陶清,三叔当年的藏书都被放到哪了?”

    陶清想了想,“都收在箱子里,放进库房了。尧少爷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白修尧道,“不是我问,是你们家治少爷嚷嚷着没有好书看。你牵头带路,领我们去库房瞧瞧。”

    陶清道,“这阴天下雨的,等天晴的时候再看吧。”

    白修尧坚持道,“不行不行,我们正好闷在屋子里没事做,去库房里走动走动就当是呼吸新鲜空气了。”

    陶清见白蓉萱没有出声阻止,便点头答应下来,吩咐人拿伞过来,领着两人去了库房。

    三房的库房非常大,虽然这些年没有主子被人搬走了不少,但仍然堆了许多东西。

    白蓉萱还是第一次到库房来。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旧物,她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柜子、屏风、各式过时的家具……

    瓷盘、器皿、一些用不着的瓷器……

    还有各种各样的装饰,大大小小的箱笼……林林总总,看得人眼花缭乱。

    白蓉萱不解地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

    不等陶清开口,白修尧便在一旁乐呵呵地道,“这就是老人们口中常说的‘家底’呀,哪有人希望自己家底薄的?”他虽然与白蓉萱不客气,但毕竟是三房的库房,他一个外人,该守的礼节还是要守的。

    白修尧催促道,“陶清,装书的箱子都摆在哪儿?”

    陶清便领着两人走到了角落里堆放的三十多个木箱子前,“这就是了。”

    白蓉萱张大了嘴,“这么多?”

    白修尧道,“我说什么来着?咱们白家别人都能嚷嚷着没有好书看,唯独你不行,不然怎么对得起三叔的名声?”他好奇地向陶清问道,“这屋子里潮气重,书放在这里,不会生虫子吧?”

    陶清赶忙道,“不会的,咱们每年都要把书拿到阳光下晒上几天,装书的箱子也是樟木的,最防蛀虫。”

    他上前打来了两个箱子,只见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各种类型的书。

    白蓉萱道,“这……这都是父亲看过的吗?”

    陶清道,“都是三爷留下来的,看没看过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许多书里都有三爷阅读时的批注,想必是都看过的。”

    那父亲也太厉害了!

    哥哥那么喜欢读书,一捧起书就忘乎所以,想必也是遗传了父亲。

    白蓉萱随便拿起两本翻了翻,果然看到了不少父亲的注解。

    白修尧道,“行了行了,库房里乌漆嘛黑的,在这里看书,你眼睛还要不要?书都在这里,你什么时候看不行?”

    白蓉萱笑着放下书,又让陶清关好了箱子。

    她的目光在库房里扫了一圈,“还有什么是我父亲用过的?”

    陶清一怔,但随后便明白过来。

    治少爷自小长在外面,三爷又去世得早,对父亲的记忆应该也不会太多,治少爷此举也是想多了解三爷,和父亲多亲近亲近吧?

    陶清便逐一地向她介绍起来,“这面柜子原本摆在三房的书房里,后来被挪到了这里。”

    白蓉萱缓缓走上前,只见柜子都落了灰尘。她伸手打开柜门,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陶清道,“从前放在里面的东西,几经辗转都已经收拾出来了。”

    白蓉萱‘嗯’了一声,又细心地研究起柜子来。

    这是父亲用过的,曾几何时,父亲也向她这样站在柜子的面前。

    此刻,白蓉萱仿佛感受到了父亲的气息,第一次觉得自己和他并不遥远。

    她逐一地打开柜子,幻想着父亲从前开柜时的情景。

    隔着时空,父女俩的手仿佛一同握在了手柄上。

    白修尧耐着性子站在一旁,眼神则落在了不远处的夕阳自鸣钟上,“那是不用的吗?”

    陶清道,“是,据说是当年洋人送给三爷的,一直摆在三爷和夫人的卧房里,后来坏了一动不动,便被人搬到了这里。”

    “不动?”白修尧道,“是不是忘了上发条?”

    陶清不解地道,“什么是发条?”

    白修尧笑了笑,“走,我带你去研究研究。”说完便拉上陶清来到了自鸣钟前。

    他打开钟表盖,在里面找到了一个精巧的小钥匙,又找到发条,将钥匙插进去拧了几下。

    随着几声咯吱咯吱地响动,自鸣钟果然又开始旋转起来。

    陶清震惊地道,“尧少爷,您也太厉害了。”

    白修尧道,“我有什么厉害的,我是看元征的祖母屋子里有一个比这个小的,那老太太最爱显摆,每次我一登门,她必要在我面前卖弄一番,我看得次数多了,自然就学会了。洋人发明的这玩意儿十分精巧,只要上了发条,自鸣钟就能一直走下去。这么好的东西别搁在库房养灰尘了,搬到六哥的书房或是前厅里,看个时间也是极好的。”

    陶清点了点头,转身正要问白蓉萱的意见,只见她已经趴在了地上,正在柜子前抠弄着什么。

    陶清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道,“治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白蓉萱忙得一头大汗,低声道,“这……这里好像有个暗格。”

    暗格?

    白修尧和陶清一齐凑上前去打量,只见白蓉萱正在柜门和抽屉的交接处来回地试探着摸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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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