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章·不敬
白玲珑虽然是个女儿,但出生时蔡二太太已经有了长子,随后又生了个女儿,刚巧凑成一个‘好’字。她不知道有多高兴,对白玲珑也十分的疼惜,虽不及对儿子那般处处维护,事事操心,却也的确没有动过一根手指。
白玲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对她上手,如今被栖子堂的两个仆妇像抓小鸡一般提着走,当真是从未受过的奇耻大辱。
她又叫又骂,一路上就没有安分过。
易嬷嬷只当听不到,挺胸抬头地向前走去。
二房的下人只能硬着头皮凑到跟前儿说好话,“嬷嬷也是看着大小姐长大的,她的脾气您还不知道吗?话是冲了些,但人却不坏,嬷嬷千万别动气,一会儿到了老夫人跟前儿也帮忙说几句好话。”
易嬷嬷面无表情地道,“瞧您说的,咱们都是给人家端茶倒水的下人,生来就是低人一等的,就算被人指着鼻子痛骂一番,也都是应该应分的事儿,谁还敢说个不字不成?”
二房的下人不敢再说,一个个缩着肩膀,都知道事情不妙,只盼着蔡二太太听到风声赶紧赶过来。
白玲珑又喊又叫,很快便把嗓子喊哑了。等进了栖子堂的角门,易嬷嬷低声道,“大小姐,我知道您素来娇惯坏了,可这里是栖子堂,您最好还是安静些,再这么吵吵嚷嚷的,我就让人拿东西塞住你的嘴,到时候脸上过不去,您可别怪我。”
白玲珑狠狠地瞪着她,凶狠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你敢!”
易嬷嬷怎么会将她放在眼里,“大小姐只管试一试,看看我敢不敢?”
白玲珑见她盛世凌人,还真怕她毫无顾忌地找东西塞住自己的嘴,到时候自己在下人面前丢了丑,要是传扬出去她怎么有脸外出行走?
好汉不吃眼前亏!
白玲珑聪明地闭上了嘴。
易嬷嬷满意地领着她去了吟风馆。
白蓉萱也在,正和闵老夫人说着话。
原来她刚刚根本就没回立雪堂,直接来找闵老夫人了。
见白玲珑被人架进来,闵老夫人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反倒是白蓉萱很是震惊了一会儿。
这……这是怎么回事?
闵老夫人淡淡地看了白玲珑一眼,向易嬷嬷问道,“这是怎么了?”
易嬷嬷笑道,“大小姐尊贵,走不惯咱们栖子堂的土路,便吩咐人将她抬进来,也省了些麻烦。”
白玲珑一听,顿时炸了庙,“你这狗东西,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今日对我所做的一切,难道仅凭这三言两语就能揭过去不成?我绝不会善罢甘休,非要千倍百倍地在你身上找回来不可。老东西,得罪了我,你还想善终吗?”
她这一番话说得狠辣无比,饶是易嬷嬷见多识广,却也被吓了一跳。
闵老夫人眯起了眼,扫了白玲珑一眼,“你这是什么话?”
白玲珑甩开两个仆妇,站直了身子,轻轻掸了掸衣衫上的褶皱,“这狗东西打了我一个耳光,还真是稀奇。不知这是谁家的规矩,一个狗奴才居然敢动手打主子,还是老夫人您会调教人,不知是不是仗着背后有闵家撑腰,院子里的下人如今行事越发得无法无天了。”
闵老夫人闻声也有些诧异。
怎么会动起手来呢?
她不解地望向易嬷嬷。
易嬷嬷直接跪了下来,“老夫人恕罪,这件事的确是奴婢做得不妥当,愿意受任何责罚,绝不敢有半点儿怨言。”
闵老夫人却知道事出有因,低声问道,“你跟了我大半辈子,什么性子我还是知道的,究竟为了什么事才动的手?”
易嬷嬷坦然道,“大小姐对老夫人不敬,盛怒之下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奴婢一时情急,便打了她一个耳光。”
原来如此。
闵老夫人‘哼’了一声,“是吗?都是怎么说的?”
这就是要易嬷嬷当着众人的面把话说清楚了。
易嬷嬷也没有隐瞒,将白玲珑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了一遍。
闵老夫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白蓉萱坐在一旁,不敢置信地盯着白玲珑。
她这张嘴啊,还真是没个把门的,什么都敢往外说。
前世自己在她这里可没少受到羞辱,没想到她连闵老夫人也敢编排,当真是不知死活。
白玲珑根本就没将闵老夫人放在眼里。
要不是闵家起势,她在白家又算个什么?没有儿女,没有依靠,甚至祖父活着时,两人的关系便势成水火,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这样的人,谁会敬着她?
想到这里,她更是一脸轻蔑地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什么了?”
闵老夫人冷冷地盯着她道,“就你也配在我面前谈什么规矩?谁家的小姐会像你这般不敬长辈?到了我的面前,礼也不行,甚至还敢嚼我的舌根,这是你爹还是你妈教你的规矩?”
白玲珑扬着脖子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算哪门子长辈?如今是我父母慈悲心肠,才留了你在家中过日子,有吃有喝,你该偷着乐了。像你这种没有子女的人,早该送去庙里清修的,到时候死不死活不活,谁又能管得了?别看闵家如今起势了,但既然进了白家的门,死了都是白家的鬼,难道闵家还能插手到白家的后院事务不成?你手底下养的这一群刁奴,还不是平日里纵容太过的原因,与你也脱不了关系。我今日非要这狗东西死,我看谁能拦我?”
当着闵老夫人的面仍是不改目中无人的本色,气得闵老夫人重重一拍桌子,“放肆!你当这是哪里,居然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你去问问,你爹你妈敢不敢这样和我说话,当真是少教。如今家里除我之外,上面再无长辈,为了不给白家丢人,也只好由我出面管教你。”她厉声道,“来人,把她给我捆起来,送到慧心庵去清修一阵,好好去一去身上的戾气,什么时候好些了,什么时候再接回来,要是一直这样,那就一辈子住在庵里好了。”
慧心庵乃是上海远郊山上的一处尼姑庵,寺院不大,里面生活着一群潜心修佛的女尼,对外事从不理会。正因如此,慧心庵没什么香火,几间佛堂年久失修,破烂不堪,十几个女尼自给自足,在山间开了一块土地,种些蔬菜,因此日子过得非常清贫辛苦,尼姑们也大多又瘦又小,像是终年吃不饱饭似的。
慧心庵以苦修著称,平日里根本无人问津,若是将白玲珑送到那里,这群女尼才不管她什么白家闵家的,都是一视同仁,规矩又严苛,白玲珑怎么受得了?
二房的下人听了,连忙从门外跑进来,一齐跪在闵老夫人面前磕头求情,“老夫人高抬贵手,就饶了大小姐这一次吧。”
“大小姐心思耿直,可不是纯心对您不敬,老夫人别与她一般见识。”
第一千三百九十七章·教训
没等闵老夫人开口,白玲珑便一脸不屑地道,“你们不用求她,我就看今天谁敢动我?”
闵老夫人见状冷笑了一声,“栖子堂的人呢?都死了不成?今天这桩差事做不好,以后你们就不用在我身边当差了。”
栖子堂的下人闻声走上前来,直接将白玲珑按在了地上。
白玲珑被吓了一跳,“你们这些狗东西,还不赶紧放开我,等回头我告诉了母亲,把你们的狗爪子全都剁下来。”
她一副气愤发狠的表情。
白蓉萱也怕事情闹得太大,到最后栖子堂真的和二房撕破了脸,老夫人这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她正准备开口,却被闵老夫人用眼神制止了,“谁都不要开口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白蓉萱哪还敢再说?
这时易嬷嬷也回过神来,在一旁道,“还愣着做什么,听不懂老夫人的话吗?是不知道慧心庵的路,还是不敢去?”
栖子堂的下人直接拉了白玲珑便往门外走。
白玲珑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她立刻放声惊叫起来,“放开我!放开我!我不去什么慧心庵!来人!快去请我妈来!”
可她毕竟是个小姑娘家,哪里是做惯了粗活的仆妇的对手?三两下便被抬了出去,只听她的叫声越来越远,很快便听不到了。
白蓉萱不安地道,“老夫人,您管教晚辈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犹豫了一下,“只怕蔡二太太随后便到,您可想好要如何应对她了?要不然对外就称您被大小姐给气得病倒了,暂时先避一避吧。”
这倒是个好办法。
易嬷嬷看向了闵老夫人。
闵老夫人轻轻一笑,“不用,有什么可避的?当年老太爷还活着的时候,我尚且没有退后一步,如今当着二房的面,更没有退缩的道理。正好,我也想听听蔡氏有何高见,又有多大的本事,能把女儿养成这样。”她低声对易嬷嬷吩咐道,“跟栖子堂的人说一声,一会儿蔡氏来了,别拦她的路,只管放进来就是了。”
易嬷嬷点了点头,“要不要多叫些人手过来?”
闵老夫人道,“不用,区区一个蔡氏,别弄得人心惶惶四面楚歌似的,她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吗?”
没一会儿,蔡二太太果然亲自登门。
栖子堂的下人也遵从了闵老夫人的吩咐,没一个上前阻拦的。
蔡二太太直接踏进了吟风馆的大门,铁青着脸问道,“玲珑呢?您把她送到哪去了?”
她在白家老宅的大门口就听说了事情的原委,气得差点儿当场背过气去。
这闵老夫人还真是蹬鼻子上脸,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和二房过不去。
难不成是看白修治接回了三房的产业,以为日后有了依靠,所以行事更加无所顾忌了?
蔡二太太赶紧吩咐下人去追白玲珑,务必要在半路上将人截回来,自己则亲自领了人来了栖子堂找闵老夫人要说法。
闵老夫人波澜不惊地放下了茶杯,“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我还纳闷呢,玲珑是随了谁的性子,原来都是你这个好母亲一把手教出来的。”闵老夫人抬头扫了蔡二太太一眼,“你一进门问候都没有一声,眼里是已经没有我这个长辈了吗?”
蔡二太太在心里‘呸’了一声。
白老太爷都死了,你还在这里充什么长辈?
她一脸轻蔑地道,“您还知道自己是长辈呢?玲珑还是个孩子,她有哪里做得不好,您教训几句就是了,怎么能将她送到慧心庵那种地方去呢?她还要不要名声,以后还怎么找婆家?您全然不顾这些,还算什么长辈?”
闵老夫人冷冷地道,“怎么,天底下只有你女儿是人,别人就都是摆设不成?你就不想知道,她是做错了什么事,才被我送去慧心庵吗?”
蔡二太太早就从下人那里听说了。
话说过分了一些,但哪句是假的?
只是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罢了。
蔡二太太道,“不管是什么事,她上有爹娘父母,怎么也轮不到您来插手呀。老夫人,您上了年纪,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家里的事情能别操心还是少操心的好。我知道您娘家如今起来了,可当初要不是有白家帮衬,这会儿子哪还有闵家什么事啊?人得知道感恩,不能干那忘恩负义的事,虽说老太爷已经仙去了,但家里人敬您是长辈,从来也不敢忤逆您什么,您这动不动就把家里的孩子往寺院里送,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这蔡氏还真会倒打一耙。
明明是白玲珑做得不对,她却将责任全都推给了闵老夫人。
易嬷嬷更是一脸的义愤填膺,正准备开口之际,蔡二太太便直接看向了她,“何况是您手底下的人先动手打人,玲珑再不对,也轮不到一个下人动手教训,往常你这栖子堂做了什么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却绝对不行。我这个做母亲的要是不为自己女儿争口气,那活着还有什么用?”
“绝对不行?”闵老夫人淡淡地道,“你想怎么着?”
蔡二太太道,“念在易嬷嬷伺候您半辈子的份上,我只让人打她二十大板,随后便撵出白家,此后都别让我再见到也就是了。”
她可真敢想啊!
白蓉萱一脸震惊。
以易嬷嬷这个年纪,怎么可能受得住二十大板?
一通板子下去,以后自然是见不到了。
闵老夫人冷笑道,“好啊,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连我身边的人也敢动?”
蔡二太太道,“从前我一直敬着您,从来也没在您的面前说个‘不’字,但今日这件事,您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闵老夫人道,“是吗?几日不见,你倒长了能耐,你只管动手,我看看谁敢擅自动我的人?”
蔡二太太早知道她不会乖乖配合,好在她也并非全无准备,闻声立刻对身后的二房下人道,“还愣着干什么?把易嬷嬷给我抓到外面重打二十板子。”
二房的下人自然对蔡氏的话唯命是从,何况这次跟过来的也都不等闲之辈,一个个一脸凶相,看着就不像善茬。
二房的下人刚要伸手,栖子堂的仆妇便提着棍子冲了出去。
双方在厅堂内正面对峙,二房的下人看着眼前的棍子,一时倒也不敢贸然上前。
蔡二太太气得脸色发白,“为了一个仆妇,您这是要跟我撕破脸吗?”
闵老夫人轻蔑地道,“你教不好女儿,我代你管教,那是看得起你,你不知感恩戴德,还敢动我的人,我看你是好日子过久了,已经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我告诉你,你脚下的这块地方名叫立雪堂,可不是你二房的地盘,你也不打量打量,当初老太爷还活着的时候,敢不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倒是你,骨头还没有三两重,居然敢在我的面前大呼小叫!”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抢人
蔡二太太没想到闵老夫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愣在了原地,忘了反应。
闵老夫人继续道,“就你这样的,能养出什么好女儿来?”
蔡二太太总算回过神来,哆嗦着指向闵老夫人道,“你……你居然敢这样与我说话!我不过是看你上了年纪,在白家也磋磨了大半生,这才高看你一眼。没想到你居然倚老卖老,仗着有娘家在背后撑腰,不将我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我也不用敬着你,以后栖子堂这边是生是死与二房毫无关系,我怎么教养女儿也用不着你操心。”
闵老夫人冷冷地盯着她,“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二房的意思?”
蔡二太太扬着脖子回道,“有什么区别吗?我的意思便是二房的意思,就算你再怎么不服气,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别看那闵家起了些势,但枪打出头鸟,这也未必是什么好事,不知多少人家盯着呢,真要是起了争执,也未必能保全得了你。都这个岁数了,听我一句劝,好好活着就是了,何苦来惹这些事呢?半辈子都没操过什么心,老了老了倒掺和起家里的事了。”
她一脸轻蔑,显然没将闵老夫人放在眼里。
闵老夫人并不气恼,冷笑着道,“蔡氏,你也太沉不住气了,这就把藏在心里多年的话都说出来了,是不是早了些?”
蔡二太太不屑地道,“秋后的蚂蚱,你也蹦跶不了几天了,从前是我心善敬着你,如今你没事找事,非要自找不痛快,也怨不得我说话难听些。”
易嬷嬷等人在一旁气愤得不行,只觉得这蔡氏嚣张到了极点,恨不得冲上去赏她几个耳光才好。
蔡二太太敢这样说话,自然有恃无恐。深宅大院中母凭子贵,闵老夫人虽然背后有闵家撑腰,但毕竟没个一儿半女的,实在是没什么怕的。
蔡氏自然也不将她放在心上。
闵老夫人毫不客气地道,“既然你都发话了,今儿我还就要找这个不痛快,我看你能拿我怎么样。那慧心庵没有我的吩咐,看你能不能接出女儿来。”
蔡二太太只当她是死鸭子嘴硬,满不在乎地道,“大话谁不会说呀,我还真就不信这个邪,我一个当家太太,还比不上你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太婆?”
易嬷嬷闻声大惊,“二太太慎言!老夫人这边,岂容你放肆?”
蔡二太太扫了她一眼,“正主还没说什么,身边的狗倒是第一个叫了起来。你一个伺候人的贱婢,是人家花钱买来端茶递水的,什么时候主子说话,你也有资格插嘴了?我不知道你们闵家是什么规矩,但既进了我白家的大门,就得守白家的规矩,像你这样的,二十板子都有些少了,就该打断你的腿,看你还能借谁的势嚣张!”
易嬷嬷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这蔡氏的嘴还真是厉害,便是市井泼妇对上阵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闵老夫人懒得与她做口舌之争,面无表情地端起了茶杯。
蔡二太太见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不免也有些打鼓。
只怕这老太婆后面还有更厉害的杀招!
她看似不经意地说道,“怎么还不见你那孝顺侄子过来?如今家里出了事儿,他还不第一时间跑过来为你主持公道?咱们正好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话说清楚,别好像你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闵老夫人最不喜别人将闵庭柯挂在嘴边上,尤其是蔡氏这种人。
她立刻挑起了眉头,不悦地道,“与你这没脑子的蠢笨妇人交手,还用得着我闵家的人吗?就你那脑子,挖出来上秤称都不足斤两,乌鸦站在了煤堆上,只能看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己黑罢了。”
蔡二太太正要开口还击,先前被她派去追白玲珑的下人匆匆跑了进来,“二太太,可不好了!大小姐被送进了慧心庵,咱们好说歹说,慧心庵的尼姑就像听不懂人话一般,死活不肯放人,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蔡二太太也是始料未及,一脸诧异地道,“你没说咱们是白家的人吗?”
“说了说了!”下人喘着粗气道,“一开口便报了家门,可那些老尼姑眼皮都没撩拨一下,就是不肯放人。”
蔡二太太震惊地望向了闵老夫人。
只见她波澜不惊地喝着茶,仿佛早有预料。
这老太婆还真有点儿本事。
蔡二太太铁青着脸道,“多叫一些人过去,那庙里的尼姑要是不识抬举,就把她的山门给我拆了,今日无论如何得把玲珑接回来,我看谁敢拦二房的路!”
二房的下人被吓了一跳。
青天白日的公然去拆寺庙的门,被传出去二房得多丢人啊?
他们哪敢擅自行动,不安地请示道,“太太,那些尼姑虽然不通人情,但毕竟是方外人士,在寺院里动手怕是不太好,传扬出去也难听啊……”
未等说完,蔡二太太已是一脸的怒容,“你这是在教我做事?”
下人连忙低下了头,“不敢!”
蔡二太太道,“你要是能听懂人话,就赶紧按我的吩咐去办事,若是听不懂,就换个懂人话的人来。”
下人不敢再说,急匆匆地安排人手去慧心庵抢人了。
蔡二太太瞪着闵老夫人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只看谁的手段更高。我就不信了,区区几个老尼姑,还真有通天彻地之能不成?”
闵老夫人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蔡二太太的心中不免一突。
她从前没怎么与闵老夫人打交道,又不是自己真正的婆婆,蔡二太太自然不愿意往这边走动。加之闵老夫人又不喜欢露面,哪怕当初二房没搬出去时,两个人平日里碰面的机会也不多。
这也就导致蔡二太太对闵老夫人的手段不怎么了解。
这老太婆能在白家内宅平安生活到今天,哪怕是白老太爷对她也是相当的客气,丝毫讨不到好处,可见老太婆还是有些本事的。
蔡二太太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便误入了她的圈套。
可区区一个慧心庵,蔡二太太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没一会儿先前跑出去的下人便又赶了回来。
蔡二太太开口便问,“大小姐呢,接回来了没有?”
下人惊慌地道,“太太,那些老尼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就是不让咱们进去,争执之中有两个尼姑被打破了头,流了满脸的血仍不肯退缩,倒是一旁看热闹的人看不过去,都跳出来阻拦,我不敢硬闯,生怕惹了众怒,您看眼下该怎么办?”
第一千三百九十九章·呛声
怎么会有这样死心眼的尼姑?
蔡二太太始料未及,一时也想不出好主意来。
她缓缓抬头,瞪着闵老夫人道,“怪不得要将玲珑送去慧心庵呢,你还真是费尽心思选了好地方,想必那庙里的尼姑都受了你的好处,自然全力为你奔走,你这才可以高枕无忧,坐在这里安心喝茶。”
闵老夫人淡淡地道,“你想多了。我都多少年不出门了,寺院更是不怎么去,与慧心庵怎么会有交情?只是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些地方不认门第家族的,白家的名头在俗世中或许好用,但在这些方外人士的眼中,众生皆平等,谁又比谁高贵些呢?”
蔡二太太‘哼’了一声,“少拿话唬人,别管什么方外不方外,这世道谁不喜欢钱呢?今日慧心庵不将玲珑送出来,我决不罢休。”
闵老夫人笑道,“行啊,那我就在这里看着,看你是怎么不罢休的。”
只是没等蔡二太太再闹,听到风声的白元德匆匆赶到。
他的到来不仅让蔡二太太意外,连闵老夫人事先也没想到。
他的消息……还真及时。
白元德一进门,先是冷冷地扫了蔡二太太一眼,目光又落在了白蓉萱的身上。
他眼神微暗,透着几分狠戾。
白蓉萱立刻打起了精神。
白元德一脸恭敬地向闵老夫人行礼,“老夫人近来身子可好?”
闵老夫人轻声道,“元德有心了。还行,总算还没被人气死。”
白元德道,“内子无德,冲撞了老夫人,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千万别与她一般见识。”
不等闵老夫人开口,蔡二太太便心急地道,“你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怎么进门就怪起我来?她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玲珑送去了慧心庵,我今日非要个说法不行,否则绝不善罢甘休。”
白元德转过身,脸色阴沉地看着她,“我在说话之时,谁许你插嘴的?”
蔡二太太毕竟和白元德是枕边人,最了解他的脾气性格,见到他那阴狠的目光,也吓得缩了缩肩膀,不敢再说。
白元德道,“你教不好女儿,老夫人愿意出面指点,你不感激,反倒还乱嚷嚷起来。是不是好日子过久了,脑子都不好用了?有你这样的母亲,能教出什么好儿女来。”
儿女是蔡二太太唯一的软肋,也是这些年支撑她走过来的动力。说她不好可以,但若是说她儿女不好,那是万万不能。
蔡二太太立刻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地道,“我教不出好儿女?养不教,父之过,你这个当爹的是干什么用的?摆设吗?两个孩子自小到大,你出过什么力,为他们做过什么事?孩子生病的时候你在哪里,孩子启蒙的时候你又在哪里?这会儿才来怪我,是不是也晚了点儿?”
白元德一愣,没想到蔡二太太居然敢当着闵老夫人的面和自己呛声。
蔡二太太大声道,“如今才想着摆父亲的谱,是不是太迟了?你但凡是个好的,能管住自己的裤腰带,孩子们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白元德脸色难看至极,“当着老夫人的面,你这是在胡说什么?”
蔡二太太道,“是我胡说,还是你听不得真话?白元德,我告诉你。整个白家谁都有资格和我争论,唯独你没有!正因为你轻视慢待于我,所以白家上上下下才没人将我这个当家主母放在心上,随随便便一个人便能跳出来欺辱我的儿女,孩子再怎么不好,那也是我怀胎十月,在鬼门关走上一遭生下来的,只有我打得骂得,别人谁有这个资格!整个家里,谁又为我们娘几个说过一句话,做过一件事?”
她说到最后,更是挺胸抬头地迎视着闵老夫人的目光,神情中丝毫不见惧怕,“谁敢动我的儿女,便是动了我的命,我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蔡氏或许泼辣冲动,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但对儿女绝对非常的上心。
闵老夫人也不禁微微侧目,避过了她的眼神。
白元德皱着眉头道,“你既然真心为女儿好,又怎么敢当面顶撞长辈?事情传扬出去,有你这样一个不着四六的母亲在上头,睿哥如何在外行走,玲珑将来要如何找婆家?”
他是在提醒蔡二太太,眼下和闵老夫人撕破脸绝不是最佳时机。
他虽然不怕闵家,但闵老夫人的身份毕竟摆在这里,当初白老太爷还活着的时候,她便由着性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白老太爷却一句苛责的话都没有。她敢如此有恃无恐,可见是手里握着什么把柄,让白老太爷对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在她不管闲事,白元德当家的这些年与她也不怎么来往。两个房头相敬如宾,各过各的日子,这不是挺好吗?
尤其是闵老夫人也渐渐上了年纪,这世上不管多要强的人,到最后终究还是对抗不了死亡。
只要她一死,也就彻底地消停了。
二房实在没有必要在她活着的时候与她起争执,要是真将她手里的把柄闹出来,到时候说不定整个白家都要抖上三抖。
因此他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多生事端。
蔡二太太盛怒之下,哪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闻声立刻道,“你要是真这么关心睿哥和玲珑,就不会一年到头不见人影了。”
她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有这样声名狼藉的父亲在上头,再好的儿女在外也要受人指指点点。
只是她清楚白元德的逆鳞在哪里,若是提起此事,必将惹恼了他,到时候怕是不好收场。
闵老夫人见他们夫妻你一言我一语的,居然就在栖子堂争执了起来。虽然不知两人唱的这是哪一出,她还是及时出声道,“元德,俗话说堂前教子,枕边教妻,你们夫妻间的事就别在外人跟前儿说了,回头关上门来,要怎么商量都由着你。”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你父亲去世多年,我年纪也渐渐大了,如今再住在白家怕是多有不妥,我想去庙里修行一段日子,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不怎么样!
虽然闵老夫人乃是续弦,但毕竟是白老太爷明媒正娶进来的,要是这个时候送出家门去,别说闵家第一个就不答应,外人又会怎么说白家呢?
这老太婆,还真是不安分,开口便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白元德故作震惊地道,“您这是说得什么话?如今家里就只剩您一个长辈,我怎么能在这时候送您去庙里呢?”
闵老夫人毫不客气地道,“我这不是怕碍了别人的眼吗?正好给你们腾地方,也省着由人嫉恨。”
第一千四百章·眼神
她就差直接把蔡氏的名字说出来了。
蔡二太太见闵老夫人说话含沙射影的,正准备张口反击,就见白元德转回头眼神冰冷的扫了她一眼。
虽然只是一个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栗。
与白元德相处多年的蔡二太太自然分辨得出,那眼神里满是杀意。
蔡二太太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眼前的人虽是丈夫,但却陌生得让人心惊胆寒。想当初没有当上家主之时,他沉默寡言,三棒子也敲不出一个屁来,不管蔡二太太说什么,他也从不反驳,让蔡二太太误以为他是个温厚老实好说话,可以任由欺辱的人。
可直到白老太爷去世,白元德当家之后,她这才慢慢醒悟过来。
自己从未了解过丈夫,更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这个人就像一个永远猜不透的谜,心思简直比海还要深。
而他自从当家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哪怕什么都不说,便是一个凌厉的眼神,也足以震慑住他人。
蔡二太太甚至不敢在他面前说话太大声了。
也直到此时,蔡二太太才彻底清醒。
白元德并不像外人所说的那本平庸没用,相反,他实在是聪明得很,知道自己的短处在哪里,也知道该如何去规避。当初长房的大爷和三房的白元裴都活着的时候,他便一直低调行事,让人觉得他不会构成任何威胁。甚至没一个人会猜到,有朝一日他能成为白家的家主。
直到两房的人相继离世后,他这才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大智若愚,或许就是用来形容他的吧?
也正因如此,蔡二太太每每想到和白元德相处的种种,便觉得心悸不已。从前白元德在外面养外室,若是被她得知的话,那还了得?非要闹破天不可。可自从认清现实之后,她便再不理会白元德的私事,反正只要外面的女人不能生出儿子影响睿哥的地位,她也乐得睁一只闭一只眼。
而且不管她承不承认,她心底对白元德总是有些惧怕的,自然是能躲就躲,若是可以的话……最好永远都不要碰面。
还有一件事,也一样让蔡二太太细思极恐。那便是白元德在外面风流了这些年,女儿是一个接一个的生,但自打白修睿降生后,却是一个儿子也不见。要说这是巧合,蔡二太太肯定不相信。
可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蔡二太太只要一想到这些便毛骨悚然。
所以在看到白元德的眼神之后,那些到了嘴边的狠话也缩了回去。
白元德笑呵呵地道,“老夫人说的这是哪门子话?什么碍眼不碍眼的,如今您是家里最大的长辈,谁敢跟您过不去?”
闵老夫人忍不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难怪小六每次提到白元德的时候,总是格外的小心。
他还真是心机深沉,想必当年白老太爷对他,也是始料未及。
而白家家主的位置最终落在他的头上,究竟是天命如此还是人为布局,那还真是不好说。
闵老夫人想到了闵庭柯的话——“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白元德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才能修来这样的福气。先是名正言顺的长房大老爷病逝,随后三房最被寄予厚望的三爷又突发疾病……要说这些都是巧合,谁会信呢?”
长房大老爷和三房的白元裴去世时,闵老夫人已经嫁进了白家,所以都是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的。
虽然事情的确是古怪了些,但要说和白元德有关,却也没有直接的证据。
何况以白老太爷的智谋,要是真怀疑的话,绝不可能姑息作罢,将这件事放下的。即便不能拿到台面上,私底下也肯定会派人去追查。
可一直到他临终之时都没有结果,可见事情的确与白元德无关。
但就像小六说的那样——世上真的有这么多巧合吗?
闵老夫人也有自己的怀疑。
白元德见她始终没有开口,连忙道,“要是家中谁惹了您不痛快,只管撵出去就是了。就连我这个家主,也是半句怨言也不敢有。”
言下之意便是在提醒蔡二太太,如今的闵老夫人不能惹不能动,她要是再不服软,下一个被赶出门外的人便是她了。
蔡二太太气得不行。
她自从嫁到白家来便被闵老夫人压了一头,这么多年还是甩不开。
不过白元德发了话,她哪敢多说什么?
就算是为了睿哥她也要忍。
蔡二太太咬着牙没有吭声。
闵老夫人也懂得见好就收,闻声立刻道,“家主都发话了,我要是再闹腾个没完,那便有些倚老卖老了。之前玲珑在我这里说错了话,我把她送去慧心庵清修几日,去一去她身上的戾气,你觉得如何?”
白元德道,“管教子女原本是父母的职责,我们做的不称职,让老夫人也跟着操心,实在让人汗颜无地。难得老夫人肯出手指点,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哪敢有任何意见?”
闵老夫人看了蔡二太太一眼,“蔡氏,你说呢?”
蔡二太太即便心里再不情愿,此刻也不敢出声质疑。
闵老夫人得意地笑了笑,“既然你们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办吧,让玲珑在庵里多住些日子,从前年纪小,胡闹些也都没什么,如今渐渐大了,说话办事再这么没个算计,以后嫁到别人家里去,丢的也是白家的脸。”
白元德连连点头,“正是,等回去之后我们势必对子女严加管教,绝不会让她们再胡闹下去。”
闵老夫人可没时间替二房去管教子女,如今在白玲珑身上动刀,一来是她的确无法无天了些,二来则是为了震慑蔡二太太,免得她觉得上头没了人,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
目的既然已经达到,闵老夫人自然不会再揪着不放,淡定地端起了茶,准备送客。
没想到白元德却忽然对白蓉萱道,“治哥也在这里坐着呢,近来身子可好些了吗?”
虽然是关心的话,但语气中却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听上去冷冰冰的,异常的奇怪。
白蓉萱见他点到了自己的名字,开口问的又是身体,生怕他再提到‘中毒’的事,心虚地道,“已经好多了,多谢二伯父关心。”
白元德道,“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过几日我让睿哥张罗一桌酒,也算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恭喜你顺利接手家业。不管是二房还是三房,大家都姓白,以后还得相互扶持鼎力相助才是。正所谓独木难支,想在上海滩站住脚跟,靠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是不行的。”
这是什么意思?
白蓉萱有些搞不懂,含糊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白元德不再理她,而是对闵老夫人恭敬地道,“老夫人,您这边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警告
闵老夫人总觉得白元德话里有话,似乎还有其他深意,只是一时半会猜不出来。她点了点头,不敢让白蓉萱去送客,指了易嬷嬷替自己送白元德出门。
白元德没有推辞,带着蔡二太太走出了栖子堂。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中间隔着好一段距离。
白元德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蔡二太太嘴硬地道,“我没做错事,有什么可怕的?”
白元德低声道,“你跟我来。”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蔡二太太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两人回了二房的空院子。
如今这里只留了些老奴守着,院子里空空荡荡,看着不免有些凄凉。
蔡二太太狐疑地道,“好端端的,你回这里做什么?”
白元德仿佛没听到似的,自顾着走进了厅堂。
留守的老奴还算尽职,厅堂内打扫得干干净净,和当初一模一样。
白元德在正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蔡二太太的心里犯起了嘀咕,总觉得像是有大事即将发生一般。
白元德对跟来的下人吩咐道,“慧心庵那边不用再去了,就让玲珑在那里安心住上几天,老夫人什么时候让她出来了,再派人去接不迟。”
蔡二太太一听顿时跳了起来,“你怎么如此狠心,玲珑何时遭过这样的罪?她自小到大的,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捡最好的?那慧心庵极是辛苦,她怎么受得来?”
白元德面无表情地道,“受不来就让她去死好了,也总比在外面丢人现眼的好。”
“什……什么?”蔡二太太完全没想到他会如此的果断无情,一时愣在了原地。
白元德继续道,“家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死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蔡二太太见他一副无足轻重的语气,又是生气又是寒心,忍不住道,“你是不是疯了?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咱们二房的嫡小姐。”
白元德冷‘哼’一声,“难道宝珊她们就不是我的亲女儿?我这辈子什么都不多,就只有女儿多。”他说到这里,脸色阴沉地看向了蔡二太太,“别以为你的肚子有多金贵,从里面生出来的孩子就比旁人高贵多少。这些年,我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是懒得与你一般见识,可你要是还这么不知好歹,我便将你送回娘家去,随便再娶一个,生出来的孩子仍是嫡出。”
蔡二太太脸色一白,“你……”
白元德冷冷地继续道,“如今局势不稳,你最好也给我安分些。连带着睿哥和玲珑,最好也不要生事。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只会添乱,家里花这些米粮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蔡二太太见他提到了自己的儿女,激动地道,“你说我就说我,怎么又提上了睿哥?他这些年外出办事,替你操劳,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怎么就成了废物?”
“替我操劳?”白元德不屑地道,“他折腾了一溜十三招,可办成过一件事吗?哪次不是我为他善后擦屁股?没那个本事就别好高骛远,就他那猪脑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活该被闵六牵着鼻子走,这辈子也别想骑到闵六的脖子上去了。”
蔡二太太不服气地道,“那闵六要真像你说的那么了不起,又怎会被睿哥抢了两地的棉花?他们吃了这样的大亏,你怎么不说?”
“呸!”白元德啐了她一口,“猪脑子,以闵六的手段,睿哥怎么能在他手下得到好处?那两地的棉花看似是抢,却早是闵六的弃子,就等着睿哥那蠢货去接盘呢。”
蔡二太太自然不信,“你胡说!我知你素来瞧不上睿哥,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亲儿子,将来要继承二房的人,别人轻瞧他也就算了,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能如此?”
白元德道,“想让我瞧上他,他也得是那样的才行。做事顾前不顾后,丢了西瓜捡芝麻,二房要是真交给他,白家还有活路吗?你替我告诉他,想接手家业,他可得精明一些。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要是回头他还像现在这般胡来,这家主之位与他就毫无关系了。”
蔡二太太吓得面如土色,“你……你难道要将到手的家业交给三房不成?”
白元德冷冷一笑,“二房只有一个白修睿吗?”
蔡二太太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元德道,“明白告诉你,外面早有人为我生下儿子,如今也有六岁了。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在二房手眼通天,就没有你不知的事吧?哼,你能知道的那些,都是我让你知道的。我不想让你知道,你这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就像个傻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
蔡二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这些年她日防夜防,就怕外室会生出儿子来影响白修睿的地位,没想到还真就怕什么来什么,外室不但将儿子生了下来,而且都六岁了。
蔡二太太气红了眼睛,咬着牙道,“六岁而已,有什么可担心的?先别说他能不能长到成年,就算真长到了,那也是十年后的事了。十年之间,风起云涌,上海滩早该是另一副光景了,到时候谁赢谁输,还真未可知。”
白元德就知道她会这么说,闻声淡淡地道,“还是那句话,在这个家里,我不让你动的人,你就是拼死也碰不到人家的一根头发丝。你要是真有这个精神,不妨在睿哥的身上多动动心思,别像个尖酸妇人一般,对儿子只知道一味纵容,回头在儿媳的身上找补。要不是你胡来,睿哥都要做父亲了,我不看他的面子,看孙子的情面也会给他留条后路的。至于那让你沾沾自喜的棉花,也不用时时放在嘴边上了,你可知闵六这会儿干什么去了?他已经南下广州,折道去新疆了。那里的棉花,不知比睿哥抢回来的好了多少。”
蔡二太太张大了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也不知她问的是儿媳怀孕小产的事,还是闵庭柯前往新疆的事。
白元德道,“这些与你没什么关系,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近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我都懒得和你一般见识,但若是影响了我的布局,你可别怪我不念多年的夫妻之情。这闵老夫人是一枚重要的棋子,你以后少往她的面前凑乎,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我就把你也送到寺院里去清修一阵子,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蔡二太太张嘴欲说,白元德又道,“你也不用跟我提什么蔡家,就你那破烂娘家,见钱眼开的主,只要能开出一个好价钱,谁又会管你的死活?”
第一千四百零二章·伤人
真话往往更加伤人。
蔡二太太闻声,激动地道,“你怎么能这样说我的娘家?”
白元德道,“我不只是当着你的面这样说,当着他们的面也是一样。这些年要不是有我养着,你娘家还能过得下去日子吗?我就算去喂一条狗,它还要冲我摇摇尾巴呢。怎么着,我连句话也不能说了吗?既然厚着脸皮享用嗟来之食,自然什么话都要听着了。”
蔡二太太气愤不已,瞪着白元德不出声。
白元德道,“我对你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安分些,别总隔三岔五地给我惹些事,让我跟着收拾烂摊子就行。之前治哥中毒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蔡二太太一愣,委屈地道,“这件事与我毫无关系,你跟我算什么账?”
白元德也懒得与她争辩,淡定地道,“总之你记着我的话,多少安分些,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惹事,我自能保住你和睿哥的荣耀,但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可别怪我不留情面,到时候你们什么都捞不着,别到我跟前儿来哭诉。”
蔡二太太道,“三房的事真的和我无关,要真是我下毒的话,怎么可能让治哥还有命活着?”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不管是谁做的,难道还能承认?
白元德就像没听到似的,起身便往门外走去。
蔡二太太望着他的背影,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只是这会却不是生气的时候,她得赶紧去找儿子,和他仔细商量商量。要是白元德真的在外面生下了儿子,势必会影响睿哥的将来。
这是蔡二太太无论如何都容忍不了的。
至于白玲珑……也只能暂时放在脑后,先缓一缓了。
跟着蔡氏赶来的下人见她在闵老夫人这边没讨到任何好处,也不敢胡说八道。只有贴身妈妈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夫人,那慧心庵生活清苦,大小姐怎么受得了?要不要派人送去些东西?”
蔡二太太正没好气,闻声不悦地道,“送什么?还嫌她给我惹得麻烦不够多吗?真是个不省心的,平日里不管她做什么,我也都得过且过,从没约束过她。这下可好,总算踢到铁板上了,正好让她长个教训,以后办事也知道过过脑子。要不然她还真以为天底下除了她,再没旁的人了呢。”
贴身妈妈小声道,“太太别恼,此事也怨不得大小姐,还不是闵老夫人鸡蛋里挑骨头吗?人家纯心找毛病,还不拿了鸡毛当令箭,正好借题发挥?”
蔡二太太一想到今日在闵老夫人这里受了气,心情便更不好了,“也不知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和她搅和在一起,就没一天顺心的好日子。”
贴身妈妈道,“太太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呢?就像您说的,她又没有儿女,所能依仗的也只有一个娘家。可这上海滩风云变幻,一天一个样,谁敢保证闵家能一直得势下去?何况她年纪已大,还有几年活头?等有一天她动弹不得,还不是任由您处置吗?到时候想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何苦这时候动怒,仔细伤了自己的身子。”
蔡二太太的心气这才顺畅了一些,“这老不死的有恃无恐,从来就没将二房放在眼里。如今有了闵家在背后撑腰,又收罗了三房为她所用,更加地肆无忌惮了。”
贴身妈妈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只要护好二爷,将来这白家还是咱们二房的。”
蔡二太太点了点头,更是加快了脚步。
等她回到别墅,守门的下人说白修睿刚刚出去,并不在家里。
蔡二太太立刻道,“赶紧派人去找,就说我有要紧事,让睿哥回来一趟。”
下人不敢耽误,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蔡二太太一进门,刚好看到杜雪溪领着戚嬷嬷往门外走。
她铁定着脸,不悦地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杜雪溪显然被吓了一跳,慌乱地低着头道,“我……我要去一趟庙里。”
蔡二太太闻声更不高兴了,“去庙里干什么?这么大的家里待不下你吗?这心就像长草了似的,整日只知道往外面走,若是觉得庙里好,干脆住下来算了,我也眼不见心不烦,省的每次看到你都觉得堵得慌。”
杜雪溪垂着头不敢吭声。
戚嬷嬷道,“太太,少奶奶是要去庙里还愿的,这原是上次便说好了的……”
蔡二太太横了她一眼,回手就甩了她一个耳光,“这是哪家的规矩?主子在这里说话,一个做下人的居然敢插嘴。这里可不是杜家,进了白家的门,就要守白家的规矩,我看你是少奶奶的奶妈子,又有些年纪,这次便放你一马,再有下次,我绝不轻饶。”
戚嬷嬷吓得哪敢再说话?
贴身妈妈却看得清楚。蔡二太太先前要处置闵老夫人身边的易嬷嬷,最终被拦了下来,如今也只好在戚嬷嬷的身上找补回来。
要说少奶奶这个人啊……不知道是不是八字和蔡二太太不合,两个人只要碰在一处,必保要惹出些口角纷争出来。
蔡二太太见杜雪溪一副受气包的样子,更加的不顺眼,冷着脸道,“不是要去庙里吗?横在这里做什么?”
杜雪溪忙行了个礼,带着戚嬷嬷匆匆出了门。
贴身妈妈趁机上前道,“太太别恼,赶紧进屋里喝杯茶润润嗓子。”
蔡二太太疲惫地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身子进了屋内。
听到动静的白宝珊匆匆赶了过来,她放眼一瞧没见到白玲珑,便知道蔡二太太这一行多半是没讨到好处。
其实蔡二太太出门之前,她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了。
且不说闵家如何如何,单是闵老夫人的身份,便是蔡二太太如何都动不了的。更何况当初白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尚且不敢在闵老夫人的身上动刀子,更不用说蔡二太太这个做儿媳的。
蔡二太太心急火燎地赶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不过白宝珊可不会在这种情况出声提醒什么,也免得引火烧身。
蔡二太太直接坐在了沙发上,脸色难看得不行。
白宝珊聪明地端了茶送过去。
蔡二太太接过来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甘甜,温度又恰到好处,忍不住多看了白宝珊一眼,“珊姐儿有心了。这家里幸好还有一个懂事孝顺的,要不然我就更加没有指望了。”
白宝珊柔声安慰道,“这大热天的,想着太太肯定又热又累,所以提前就准备好了。”
对闵老夫人和白玲珑一事绝口不提。
蔡二太太想了想,到底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低声道,“珊姐儿,你大姐要在慧心庵住上几天,她自小娇生惯养地没吃过苦,我怕她受不了庵里的清寡日子,你一会儿收拾些东西给她送过去,让她好歹忍一忍,等过几日我就想办法将她接回来。”
白宝珊不免心中起疑。
以蔡二太太的心性,怎么可能容忍白玲珑真的住进庵里呢?别说那里的辛苦,单是这名声也不好听啊!
第一千四百零三章·好处
以蔡二太太老母鸡护崽子的脾气,怎么可能吃这个亏?
白宝珊趁着蔡二太太喝茶的间隙,诧异地向站在一旁的贴身妈妈看去。
贴身妈妈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手势。
聪明的白宝珊立刻会意——原来是二老爷白元德出面了。
可父亲为什么会替闵老夫人说话呢?
她想到这里,不但乖巧地答应了蔡二太太的吩咐,还提议道,“太太,长姐甚少住在外面,周围又都是生人,肯定是不习惯的,不如我也住进慧心庵,给她做个伴吧。遇到什么事儿,我不但能帮着出出主意,还能贴身照顾一二。”
蔡二太太眼睛一亮,惊喜地握住了白宝珊的手,“我的好珊姐儿,还是你最心疼我,也总算没让我白疼你一场。你放心,这件事我必定会记在心上,以后一定好好的补偿你。”
此一时彼一时。
白宝珊心里明白,蔡二太太素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这会儿子说什么补偿,转过头什么事做的不对撞在她的手里,仍是免不了一顿苛责,全然不顾往日的恩情,什么难听说什么。
相比于蔡二太太,她实际更看重白玲珑那个傻大姐。
正所谓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
白玲珑此刻多半是六神无主之际,她这个时候过去,白玲珑肯定会记在心上,以后遇到什么事儿,她肯定也会为自己的出头的。
她的话,在二房还是有点儿效用的。
想到这里,白宝珊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瞧太太说的,我是长姐的亲妹妹,太太又素来对我亲厚,我别的事情做不了,也只能为长姐做点儿小事,还能帮太太解忧,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蔡二太太连连点头,“你有这份心就行了。”
不过也不能白去,该要的好处还是得张嘴才行。
白宝珊故作犹豫地道,“太太,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贵姨娘这几日受了风寒,还请太太帮着叫个大夫到家里来帮着看一看,也省得我牵挂担心。”
要是换做往日,蔡二太太只会觉得麻烦,今日看白宝珊正顺眼,自然也不会多想,立刻便答应下来,“好好好,我一会儿就让人去请,你只管去照顾玲珑就是了,家中的事情不用你惦记。”
其实贵姨娘身子好得很,但这样一来,自己不在家的日子,蔡二太太便不会去找她的麻烦,顺便开些补养身子的汤药,有什么不好?
反正出的都是公家的钱。
白宝珊笑着道,“我替贵姨娘谢谢太太。”
哎,姨娘生的孩子就这一点不好,明明是自己的生母,却连一声母亲也不能叫,只能跟旁人一样称呼其为姨娘。
正说着,白修睿赶了回来。他显然已经听说了白家所发生的事情,一进门便质问道,“玲珑又惹什么麻烦了?父亲怎么会为了这种小事出面呢?”
有些话却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
蔡二太太立刻道,“你急什么?先坐下来喘匀了气再说话。”又对白宝珊笑着道,“珊姐儿,你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我一会儿让人送你过去,要不然还不知道你长姐怎么样了呢。”
白宝珊知道她这是要支开自己,笑着点了点头。
等白宝珊离开,蔡二太太直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白修睿知道。
白修睿听完果然脸色不善,“这些话都是父亲亲口对你说的?”
蔡二太太道,“那是自然,难道我还能拿话唬你不成?”
白修睿咬着牙道,“我先前问你时,你不是说都处理好了吗?怎么这会儿又跳出个六岁的孩子来?”
蔡二太太心虚地道,“我……我的确已经派人盯着了,可就像你父亲说的,我能知道的那些事,都是他故意让我知道的。他有意瞒着,我能怎么办?”
白修睿道,“就为了玲珑的一点儿事,怎么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她也真是的,忙帮不上,还只会跟着添乱。那闵老夫人虽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毕竟身份摆在这里,我当着她的面都不敢多说什么,她反倒不知天高地厚的乱嚷嚷起来,再这么下去,我早晚要被她给拖累死。”
蔡二太太道,“毕竟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好歹多容忍些吧。”
白修睿道,“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她还能活到今天吗?这些年她骄纵任性,给我惹了多少麻烦?”
蔡二太太道,“那你说怎么办?”
白修睿没有丝毫犹豫地道,“她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你张罗一门差不多的亲事,将她赶紧嫁出去吧。也不需能帮上家里多大的忙,只要她自己的日子过得顺心就好。反正下头还有宝珊她们,用她们的婚事来巩固二房的利益更好。”
蔡二太太道,“你妹妹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她也不知被谁灌下了迷魂汤,认准了管家那位二公子,许别的人家,她会答应吗?到时候闹僵起来,势必又是一场大麻烦。”
白修睿道,“管家要是真有这个心思,早就上门提亲了,不过是她自己狗皮膏药一般往上贴罢了。这件事你不能再放任她胡闹下去,只管听我的,抓紧给她安排一门亲事是正经。她早些嫁出去,我也好着手安排宝珊他们的婚事。江西徐老爷已经给我提了好多次,嚷嚷着要跟我亲上加亲呢。”
蔡二太太道,“徐老爷?他都年过五十了,还想娶咱们家的黄花大姑娘不成?虽然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但好歹也是白家的小姐,他可真敢想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白修睿道,“你管他呢?家里这么多小姐,难道都留在身边养着?那徐老爷在江西当地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次能顺利抢了闵家的棉花,多靠他从中斡旋出力,也是个不能得罪的。你要是舍不得宝珊,不是还有宝琼,宝环吗?”
蔡二太太道,“不是舍不得,只是觉得便宜了他。”提到棉花生意,蔡二太太赶紧将白元德的话说了出来,“照你父亲的意思,江西的棉花原是闵家不要的,这会儿那闵六都已经跑去新疆了。”
白修睿闻声不太在意地道,“自打闵六接手闵家以来,什么时候在外人面前吃过这种亏?打脸的事情自然是死鸭子嘴硬,怎么都不肯承认了。棉花被我抢来,他为了面子也得找补找补,说是自己不要的。若真如此,当初咱们又怎会那么费劲才将江西的棉花握在手里?至于新疆的棉花,他愿意舍近求远,与咱们有何关系?单是这路上的运输就足够花销了。何况近来闵家在上海也没有什么大动作,看不出他能翻出什么花来。父亲多半也是从手下人那里听来的消息,能知道什么?”
蔡二太太听完也觉得有道理,“你父亲那个人谨慎惯了,芝麻大点儿的事儿都要想得天那么大。”
第一千四百零四章·不服
白修睿每每提到闵庭柯,心中总是有些不服气。
自从他也能帮着二房处理些家事之后,外面总是拿他和闵庭柯对比,而结果又毫无意外的每次都是他输。
同样都是人,同样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怎么他就总是不如闵庭柯?
白修睿心里恨得不行。
还不是外人屡杆爬,眼见着闵家起来了,自然都跟着说好。连带着把闵六也传得越来越神,好像他真有多了不起似的。
再能耐,也是个半大孩子罢了。
白修睿丝毫不将他放在心上。
他低声对母亲道,“那闵六再怎么厉害,毕竟年纪摆在这里,我就不信他真是神仙转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外面传的话,十有八九是不能信的,多是以讹传讹,也有可能是闵家故意散播出来迷惑人的。”
话是这样说,但蔡二太太还是有些担心。
她提醒道,“不过这话都传到你父亲的耳朵里去了,你还是得上些心,千万别大意轻敌了。”
知子莫若母,儿子的心结是什么,蔡二太太自然心知肚明。
白修睿淡定地道,“父亲都知道了,我能不知道吗?不过我听到的事情真相却和父亲所说截然不同。那闵六的确不在上海滩,却是去了广东,只因闵家在那边的生意出了问题,和曾绍权的亲侄子起了争执,他这是心急火燎地去平息事端了。”
蔡二太太道,“原来是这样。”
白修睿道,“俗话说民不与官挣,闵家虽然在上海滩有洋人罩着,还能说上几句话,但在广东却一样寸步难行,当地的商会对咱们这些外来的生意人防备着呢,你把手伸到人家的钱袋子里去,哪个能欢迎?更何况闵家这次得罪的可是曾铭伟,那家伙做事冲动,脑子里只有一根筋,手里好握着重兵,闵六在他这里能讨到什么好?”
蔡二太太闻声喜道,“这不是正好吗?此消彼长,闵家在这里吃个跟头,咱们刚好更进一步,用不了多久便能重新压在闵家头上,到时候看那闵六还如何嚣张!”
白修睿道,“那是自然,只是眼下却不好和闵家撕破脸,闵老夫人那边虽然不是省油的灯,但向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你不去惹她,她一定不会主动招惹你。毕竟她的身份摆在这里,一时半会是不能得罪的,否则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上来,咱们白家在外头的生意必受影响,这也是为什么父亲会出面缓和的原因。玲珑这次当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就算心里有什么话,也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嚷嚷出来啊,真不知道她那脑子是怎么长的。”
蔡二太太叹了口气,“算了,你就别说她了,这次她也受了不少苦,也算是有了教训。何况毕竟是个姑娘家,将来嫁出门去,也碍不着你的眼。”
白修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白宝珊刚好收拾东西走出来,“太太,二哥,我东西都收拾好了,事不宜迟,这就出门去吧。”
没等蔡二太太开口,白修睿便疑惑地问道,“干什么去?”
蔡二太太紧忙将白宝珊主动去慧心庵陪伴白玲珑的事情说了。
白修睿闻声打量了白宝珊两眼,“宝珊有心了。”
白修睿不是蔡二太太太,毕竟常在外面行走,可不好糊弄。
白宝珊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连忙笑着道,“别的事也帮不上忙,只能尽些微薄之力了。”
白修睿道,“玲珑的脾气大,这次受了如此大的折辱,想必看什么都不顺眼。你也不用事事顾全她,只要看住她别惹出更多乱子来就好,过几日找了机会便去接你们。”
白宝珊笑着点了点头。
蔡二太太立刻吩咐人准备了车子,送白宝珊去了慧心庵。
等她走后,白修睿对蔡二太太道,“这个宝珊还挺会做事的,知道这时候跳出来为你分忧。不过越是这样的人,越得提防这些,你可千万别被她给绕进去了。”
怎么会?
蔡二太太根本没将白宝珊放在眼里,闻声便不屑地道,“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为了让我高看一眼,因此有意巴结罢了。就算没有她,宝琼和宝环哪个不能去伺候玲珑?我是看她机敏,办事又还算牢靠,所以才让她去的。你放心吧,妈的心里都有数。”
白修睿见状便不再多说,他又问起了杜雪溪。
蔡二太太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又去庙里了,说是要还愿。”
“还愿?”白修睿皱起了眉头,“好端端的还什么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蔡二太太的心咯噔一下,连忙道,“能有什么事儿?家里就这么几口人,要是有事儿你能不知道吗?她年轻,总陪我这么个老太婆待在家里自然无趣,想出去散散心,随便找了个借口,难道我还真能拆穿她不成?你也别放在心上,随她去吧。”
白修睿果然没有多想,“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下次别让她一个人出门,好歹找人陪着。”
蔡二太太怕儿子生气,即便心里不情愿,嘴上还是答应得好好的,“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一定让人陪着。”
干脆让人抬着她走才好!
白修睿道,“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父亲的那些外室,你赶紧派人去打听打听,这平白无故多出来个六岁的弟弟,还真是让人心里不安。”
蔡二太太道,“什么弟弟?野种崽子罢了,配吗?你放心,这件事我自然会办得明白,为了你的前程,妈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任何人阻拦你的路。”
白修睿冷冷地道,“你总是这么说,可那孩子不是还是留下来了吗?让我如何放心的下?”
蔡二太太道,“的确是我大意了,不过经此一事,我自然会警醒起来,绝不会再有下次的。”
白修睿道,“我就担心这是父亲的意思……难道是我哪件事做得不好,让他觉得不满意了?”
蔡二太太忙道,“你别胡说,这些年为了替你父亲分担,你忙里忙外的,你父亲自然看在眼里,他能有什么不满意的?他就是滥情的人,看到那漂亮的女子便迈不动步子,那些人为了能抬高自己的身价,恨不得多生几个孩子,这与你有什么关系?说到底还是你父亲不好!从前你祖父活着时,你父亲还不敢如此地明目张胆,如今上头没人管着,他更要无法无天了。”
白修睿不满地道,“话不能这样说,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不可?怎么就成了滥情?”
他居然还在为父亲说话。
蔡二太太一愣,不免有些伤心,可话到了嘴边,看到儿子的脸,她又不忍心说出口,只能作罢。
白修睿陪她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上了楼。
蔡二太太望着空空荡荡的大厅,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
第一千四百零五章·瞒着
而栖子堂这边,送走了白元德一行人,闵老夫人这才疲惫地松了口气。
易嬷嬷上前倒茶,闵老夫人小声交代道,“这件事不许让小六知道,免得他为了我的事和二房的人起了争执,到时候闹得不可开交,让旁人看了笑话。”
易嬷嬷连忙点头。
白蓉萱却知道闵庭柯已经离开,就算知道也得是回来后了。
今天的事,可把闵老夫人给气坏了。
虽然她和二房的蔡二太太相处不来,却也没想到她居然敢在自己的面前大放厥词。
何况又是当着白蓉萱的面?
闵老夫人道,“这人越老脾气越大,换做从前忍忍就过去了,可当下却说什么也忍不了,倒是让治哥也跟着看笑话了。”
白蓉萱连忙道,“怎么会?明明是二房做得不对,我怎么会看您的笑话呢?”
闵老夫人笑了笑,没有再说。
白蓉萱坐了一会儿后,这才起身告辞。
闵老夫人也没再挽留。等白蓉萱走后,她这才缓缓地对易嬷嬷道,“今日的事,你怎么看?”
易嬷嬷道,“二房的大小姐不敬老夫人,说破天也怪不到您的头上来,给她些教训是应该的,至于那蔡氏,多半是见人动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脑子也跟着不清醒了,居然敢跑到您的面前来说三道四,要不是二老爷赶来的及时,今日岂能让她轻易收场?”
闵老夫人微微笑道,“我也觉得奇怪呢,这元德怎么来得这么快?”
易嬷嬷道,“二房养的有不是死人,家里出了事儿,自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通禀他了。”
闵老夫人道,“可他能露面,着实让我有些意外。”
易嬷嬷道,“您不用意外,二老爷这才是聪明之举。否则传扬出去,单是这一定不孝的帽子,二房就未必受得了。何况这些年二房办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够人议论非非的?二老爷这是怕事情闹大,到时候二房的名声不好听,所以才急匆匆地赶过来。”
闵老夫人道,“可这也恰恰说明,这些年元德虽然一直在外,但对家里的事还是极关注的,否则也不可能来得如此及时。”
易嬷嬷反应过来,“原来您是这个意思。他毕竟是家主,怎么可能真像外人传得那般对家事不管不问呢?”
闵老夫人淡淡地道,“真不愧是老太爷的儿子,就没一个简单好相与的。真没想到,我活到这把年纪,居然还会因为子嗣的事情为后人所诟病。”
易嬷嬷脸色一边,不安地道,“老夫人,二房的人不懂事,您怎么还往心里去了?”
闵老夫人笑道,“说是看得淡了,但终究如鲠在喉,何况就算我不在意,也有人总是提醒我不能忘记。不过也怪不得别人总挂在嘴边上,人家又没说错,我这一生,的确是没有生养。”
易嬷嬷道,“又不是您不想生养,这怎么能怪您呢?”
闵老夫人道,“没事儿,你不用安慰我,这些年心里早习惯了,就算被说了几句,难道我还真要使性子动怒,让自己不自在不成?”
易嬷嬷却一脸的疼惜,伤感地低下了头。
闵老夫人道,“反正这件事最后是咱们占了便宜,这也就行了,你还真指望我这个时候搬到二房?”
易嬷嬷道,“那自然是不能,不过看到蔡氏那嚣张跋扈的样子,我这心里就有气。”
闵老夫人道,“行了,你不是还替我教训了玲珑吗?”
易嬷嬷想到这里,连忙道,“老夫人,我看这件事将来寻了机会,还得跟六爷说一声才行,栖子堂这边最好多安排些孔武有力的人手,这样就算真和二房动起手来,咱们也不会太吃亏。”
闵老夫人道,“不用,这件事别让小六知道,不能遇到什么芝麻绿豆的事儿都要他费心。闵家的事就够他操劳的了,小小年纪,每天进进出出,你也不知道心疼他。”
易嬷嬷叹了口气,“心疼自然是心疼的,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谁让咱们六爷有这样的好本事呢?便是旁人脑袋削了尖儿地想学,还学不来呢。”
这话闵老夫人听着顺耳,“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虽然是闵家女,但已经嫁进了白家,总不能真事事都指着娘家撑腰吧?外人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说三道四呢。”
易嬷嬷道,“您呀,就是想得太多。”
闵老夫人道,“生在这大宅院里,想得少了也不行呀。”
易嬷嬷答应道,“我自然听老夫人的吩咐,您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闵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今日也有些反常,换做往常,得到消息的小六只怕早就赶来了,怎么今儿这么消停?他该不会又出门了吧?”
易嬷嬷哪里敢照实说,笑着道,“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缠住了手脚。反正这件事怕是瞒不住,等将来六爷知道了,肯定还会来找您商量的。”
就算易嬷嬷这些下人有心瞒着,折腾了这么大的动静,外人的话也肯定会传到闵庭柯的耳朵里,的确是瞒不住的。
闵老夫人道,“到时候再说吧。”
她应付了二房这一家子人,不免有些疲惫,此刻没有外人在场便有些累了,“你扶我进去躺一会儿。”
易嬷嬷答应下来,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进了内室。
白蓉萱出了栖子堂,直接便去了三房。陶清已经听到了消息,正在门口翘首以盼,一见到她来,立刻迎上来关心地问道,“治少爷,您没吃亏吧?”
她能吃什么亏?
白蓉萱摇了摇头,“我没事,下人们怎么样?”
守门的小厮见她开口便关心下人,心里暖乎乎的别提多受用了,忙不迭地说道,“治少爷放心,我们都精明着呢,眼见着巴掌来了,不躲开还能把脸迎上去不成”
白蓉萱放下心来,和陶清进了门。
陶清紧张地问道,“老夫人那边如何了?”
白蓉萱道,“二房的人已经走了。”
陶清道,“大小姐实在太不像话了,怎么能当着下人的面编排老夫人呢?”
白蓉萱‘哼’了一声,“这有什么稀奇的,她嘴里难听的话可多着呢。”
陶清脸色一变,“难道她说了治少爷什么?”
白蓉萱道,“那倒没有。”
只是前世自己在她这里可没听到什么好话。
陶清道,“这件事要是给六爷知道,只怕又要起波澜。”
以闵庭柯对闵老夫人的重视程度,的确不能轻易揭过去。
想到这里,白蓉萱不禁庆幸起来。幸好此刻闵庭柯不在上海,否则今天便要起争执。到时候一面是闵家一面是白家,事情就彻底地闹大了。
这个白玲珑啊,还真是不省心。
也难怪管泊舟不喜欢她——白蓉萱心里暗戳戳地想着。
王德全等人已经都听说了刚刚发生的事,见面也只关心了白蓉萱几句,对于二房和闵老夫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却是提也没有提。
白蓉萱十分满意,对陶清道,“和咱们的人说一声,不要到外面议论这件事。”
第一千四百零六章·孩子
陶清道,“治少爷放心,三房的人绝不会到外面多言多语的。”
白蓉萱点了点头,又交代了王德全和陶清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送她出门的时候,王德全小声道,“治少爷,如今您已经正式接手三房的产业,是不是也该搬回到立雪堂来了?这样有什么事找您也方便,住在老夫人那边,总归是有些麻烦的。”
白蓉萱道,“我自从回到上海便一直住在栖子堂,这个时候提出离开不大合适,好在三房有你和陶清在,也不用我操什么心,且等等再说吧。”
王德全不敢再劝,低声答应了。
白蓉萱回到如意馆,芳姑姑早就等得急了。她焦急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怎么会和蔡二太太正面对上阵呢?您夹在中间,没有吃亏吧?”
白蓉萱道,“当然没有。”
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芳姑姑知道。
芳姑姑听完皱着眉头道,“咱们家这位大小姐,当真是被惯坏了,说话办事连脑子也不过,老夫人作为长辈,教训她也是应该。”
白蓉萱诧异地道,“我只是没想到老夫人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她从前对二房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宽容的时候多,苛责的时候少,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
芳姑姑道,“老夫人前些天不是去了趟闵家吗?会不会是二房和闵家起了什么冲突,惹得老夫人不痛快了?”
白蓉萱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芳姑姑道,“老夫人在白家虽然不管内事,但毕竟身份摆在这里,二房拿她也没什么办法,更不用说后头还有闵家撑腰了。别说教训大小姐,就算是蔡二太太犯在她的手里,只要老夫人有心,一样都能处置了。”
不过让白蓉萱始终想不通的是蔡二太太和白玲珑一直咬住不放的闵老夫人没有生养的事情。
当初老夫人嫁进白家的时候,祖父也刚刚人到中年,按理说两个人应该再有子嗣才是,怎么会一直没有呢?
难道这中间还有什么事?
白蓉萱不解地问道,“芳姑姑,老夫人是一直都没有孩子吗?”
芳姑姑脸色微变,显然是知道什么,但又不好说出来,只能一脸为难地道,“据我所知,老夫人曾经怀过身孕,只是后来孩子没有生下来,自那之后老夫人和老太爷的关系便开始交恶,老夫人也搬到了栖子堂来住,两人碰面的机会都不多,自然就没有孩子了。”
白蓉萱还是不懂。
芳姑姑道,“当时我年纪还小,知道的并不多,不过这件事乃是老太爷和老夫人的机密,您一个做晚辈的,还是不要打听好了。万一传到老夫人的耳朵里,只会让她介意不快。”
白蓉萱点了点头,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之后的日子,白家出乎意料的安静,白蓉萱原本还悬着的心也总算归了原位。
转眼进入七月,上海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太阳当空照着,人只要一动便是一身的汗。白蓉萱掐算着日子,开始担心起杭州的商君卓。
她是不是快要生产了?
白蓉萱吩咐吴介和陶清准备了不少东西,想赶在月中之前送回到杭州去。只是没想到东西刚刚置办齐备,杭州那边的信便先到了。
她心急火燎地展开,里面果然是舅舅写给她的报喜信。
商君卓于七月初七的清晨生下了一个重六斤三两的儿子,母子平安。孩子长得像白修治,唐氏看到孩子后,哭得不能自已,还是唐老夫人出面,让人将她送回到了房间里去。
生了……
还是个儿子……
哥哥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她也做姑姑了。
白蓉萱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欣慰,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如果哥哥活着该多好?
他能看到自己的儿子,手把手地教他走路,陪伴他读书写字……
想到哥哥早早地逝去,白蓉萱的心便痛苦起来。
信的末尾,唐崧舟特意说商君卓让白蓉萱帮着给孩子起个名字。
让她起名字?
她怎么会?名字关乎一个人一生的气运,若是名字起得不好,将来可怎么办?
白蓉萱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她急急地给舅舅回信,在信中关心了商君卓的情况,还说自己才疏学浅,实在当不起起名字的重任,让舅舅出面代劳。
连带着这封信,还有先前准备好的东西,一并送回了杭州。
白蓉萱坐在书房里出了一会儿神。
小圆来叫她吃晚饭时,见她还盯着桌面发呆,小声道,“治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白蓉萱笑了笑,“没什么……”看着小圆干净清澈的眼睛,她又道,“你还记得住在家里的商小姐吗?”
小圆点了点头,“当然记得,她的脾气很好,喜欢带我和三喜姐姐一起玩。”
哥哥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好,君卓姐虽然家世不显,却是难得聪慧又果敢的人。
她和哥哥性情相投,若是能长久生活在一起,必定十分的恩爱。
白蓉萱不放心,第二天又亲自上街,准备再买些东西送回去。
不但要给君卓姐准备一些补品,最好还能给小侄子买些小玩意。
商君卓未婚生子的事情解释起来非常麻烦,她的身份也不好说,所以白蓉萱没有对闵老夫人讲实情,只说唐老夫人的寿辰快要到了,想提前准备些礼物。
闵老夫人没有多说,只让她路上注意安全。
白蓉萱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等她走后,易嬷嬷小声地道,“老夫人,治少爷这样做,会不会让人诟病呀,他可才接手家业。”
闵老夫人淡淡地道,“诟病什么?自家的钱,想怎么用不行?祖宗辛苦积攒下来的家业额,不就是为了让后人过得舒适些吗?又没有动别人口里的钱,听他们胡说八道呢。就比如闵家,小六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谁能管得着?”
易嬷嬷道,“可也是,倒是我多心了。”
闵老夫人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只是这天底下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太多了,与其想办法去堵所有人的悠悠众口,还不如轻轻松松过自己的日子呢。治哥这孩子虽然年轻,阅历浅,但终究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知道进退,你就别操心了。”
易嬷嬷笑了笑,“是,老夫人不让我操心,那我就把这些没用的心思收起来。”
闵老夫人道,“小六已经很久没来了,你跟我说实话,他是不是出远门了,怕我担心,所以才没敢说的?”
易嬷嬷心中一动,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减,“瞧您说的,连您都不知道的事情,六爷还能告诉我不成?您也太瞧得起我了。”
闵老夫人叹了口气,“这个小六……到底跑哪里去了?”
此刻的闵庭柯正在喀什的一处棉花田边,天气炙热难耐,汗珠从额头躺下,还没等落到脖颈便已经被高温烤干了。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棉花
随行的常安担心闵庭柯受不了,一直在他身后用力地扇着扇子。
扇出来的也是些热风。
闵庭柯低声道,“算了,别扇了,歇一会儿吧。”
常安赶忙道,“我不累。”
闵庭柯笑了笑,“你是不累,可我看着都累了。你赶紧坐下歇一会,让我的眼睛也消停消停。”
常安这才退到了一边。
闵庭柯坐在棉花田旁棉农搭建的简易草棚里,虽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丝绸长衫,但此刻仍然热得汗流浃背。
这鬼天气……真是让人受不了。
跟随棉农去查验棉花的掌柜顶着烈日快步走了回来,一脸欣喜地道,“六爷!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棉花,品相极好,用这样的棉花生产出来的棉布想必也是一等一的,虽然路上的确折腾了些,但却是非常值得。”
闵庭柯闻声点了点头,“那就好,总算没有白走这一趟。”
棉农主小心翼翼地站在草棚外面,闵庭柯将他叫进来问道,“你手底下总共有多少亩棉花?”
棉农主道,“五百亩多一点。”
五百亩……
还是少了些。
闵庭柯道,“这样好了,你这五百亩的棉花我都要了,你还认不认识其他的棉农?我起码还得再收一千亩的棉花才行。”
一千五百亩?
棉农主忍不住打量了他两眼。
小小的年纪,虽然贵气十足,但仍然让人怀疑。
何况新疆地远,可不知道上海滩的闵家、白家的……这一伙人该不会是骗子吧?
棉农主打听道,“您要这么多的棉花做什么?”
闵庭柯微微一笑,“自然是有我的用处,而且咱们得立个字据,还要你们这里的官府做个见证,未来五年,你手底下这五百亩的棉花都得卖给我,不能转卖给他人,如果中途你毁约,便要多赔付我一半的价钱,可行?”
棉农主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倒也收起了小觑之心,“可以是可以,但我这边得先拿到定金才能给你摘棉花,而且你的人来收棉花时必须要将剩下的尾款付清,否则我不能让你拉走棉花。”
第一次合作,防备心重是很正常的。
闵庭柯能够理解,他痛快地道,“没问题,不过到时候来接棉花的人却不是我,我会另外安排管事。你这批棉花什么时候可以采摘?”
棉农主想了想,“怎么也得等到十月中旬。”
中旬……路上再耽搁一段时间,顺利运送到天津,约莫着就要十一月底了,那时候机器织布局的事也该尘埃落定,刚好来得及。
闵庭柯点了点头,“这样好了,摘棉花的时候你不妨多找些人手,我替你出一半的人工钱,一定要按时将棉花全部摘完,再晚会误了我的事。”
还有这种好事?
棉农主疑惑地道,“您帮我出钱?”
闵庭柯道,“只是第一年罢了,等明年一切捋顺了,我可就不管这些闲事了。”
棉农主笑呵呵地道,“好,您只管放心,我今年一定按日子把棉花给您全部摘完。”他想了想,又道,“至于其他的棉农主,我倒是还认识几位,刚好棉花没卖出去,您要不要也见一见?”
闵庭柯道,“那当然好,不过这价钱却未必给到和你一样,所以一会儿你什么也不要说,价格我们自己来谈,行吗?”
棉农主痛快地答应道,“小爷放心,这点儿规矩我还是懂的。”
他很快便找来了三个棉农主。
这三人听说有人要买棉花,都是心急火燎地赶来。当地的棉花品质虽然好,但因为路途遥远,所以售卖时不是没有买家便是将价钱压得很低,每到采摘棉花之际,棉农都愁得一个头两个大。兴冲冲地赶来,可一见到对方是个半大孩子,都是心中一凉,以为是被人给耍了。
其中一人更是不悦地道,“怎么开这种玩笑?”
棉农主道,“谁和你开玩笑,这位是从上海来的贵人,姓闵。”
这三人中有人去过上海,自然也听说过闵家。他顿时瞪大了眼睛,“您……您是闵六爷?”
闵庭柯没想到自己的名头会传得这么远,不禁得意起来,“正是我,难道我们之前见过面?”
那人笑呵呵地道,“像我这个身份的人,怎么会有机会和您见面呢?闵家的名气大得很,我自然知道。今日和您见面也是三生有幸,死也能闭上眼了。”
这就有些夸张了。
有了闵家的威名,接下来的生意谈得也非常顺利,闵庭柯派常安出面,和几个棉农签好了字据,又去了当地的官府做了见证,事情也就算敲定下来。
等付清定金之后,棉农们悬着的心才总算归位,争着抢着要将这位财神爷请到家中做客。
盛情难却,闵庭柯只好跟了最开始那位去了家里。
新疆人最是热情好客,每有贵客登门,必是罄其所有的招待。
闵庭柯吃着新鲜的甜瓜和葡萄,忍不住对常安小声道,“这瓜果比蜜糖还要甜,治哥肯定喜欢,要是能给他带些回去就好了。只怕这东西不经搁,路上就全都烂掉了。”
常安听着一愣。
六爷出门,最先想到的不是家中的老爷、夫人,也不是最为敬重的闵老夫人,反而是三房的治少爷……
这是不是说明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好的超乎自己的想象了呢?
他吓得脸色一变,什么也不敢说。
被闵庭柯记挂在心上的白蓉萱却心无旁骛,心里只想着那还未谋面的小侄子。虽然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做了人家的姑姑,她便高兴得快要乐出声来,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小侄子搬回去才好。
她刚出了三房的铺子,没找到什么可心的东西,正犹豫着要不要去一趟闵家铺子,一抬头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倩影从路边走过。
居然是前些日子陪管泊舟见过的舒欣。
白蓉萱想也没想地迎了上去,“舒小姐!”
舒欣停住步子,转回头对上她的目光,笑着道,“白少爷,您怎么在这里。”
语气异常的客气,甚至还记得自己。
白蓉萱道,“我来给家里人买些东西。您呢?”
舒欣笑了笑,坦然道,“我要去一趟市政府。”
政府?
白蓉萱一愣,本能地问道,“去那里做什么?”
话一出口,她才觉得不妥。
毕竟自己和舒欣也只有一面之缘,追问得太深容易让人引起误会。
好在舒欣并没有多想,淡淡地道,“管市长有请,我敢不去吗?想必是我小妹的事,也该有个定论了。”
似乎已经猜到了结果,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淡定。
白蓉萱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安慰她,想了半天,只能问道,“您母亲的身子怎么样了?”
舒欣一怔,“还好,一直在吃药呢。”
气氛又冷了下来。
舒欣微微一笑,“我先走了,改天再请您到家里做客吧。”
白蓉萱道,“我让马车送你去,大热天的,别顶着太阳走路,中暑了怎么办?”
舒欣摇了摇头,“不必,我喜欢走路。用自己的脚走出来的路才觉得踏实,您的心意我领了。”
第一千四百零八章·补偿
白蓉萱见她态度坚决,自然也不好坚持,笑着点了点头。
舒欣这才告辞离开。
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马路尽头,白蓉萱这才收起了心中的担忧。
也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怎样了。
随行的吴介见状上前道,“治少爷,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见到了熟人?”
白蓉萱回过神来,“没事儿,咱们再去闵家的铺子里转一转。”
两个人奔着闵家的商行走去。
舒欣一个人孤身来到了市政府,望着眼前精致恢宏的建筑,她稍稍停留了片刻,这才走向大门。守门的卫兵见状立刻拦了上来,“嘿!知道这是哪吗就没头没脸地往里闯,干什么的?”
舒欣一脸淡定地道,“来见一个人。”
卫兵不满地道,“这不废话吗?这里又没有猴子,你不来见人见什么?我问的是……你要见什么人?”
舒欣道,“管市长。”
“啥玩意?”卫兵意外地打量了她几眼,“小丫头,你口气大得很!管市长日理万机,哪有工夫见你?你以为他是你们村门口的闲汉,随时想见都能见吗?”
舒欣道,“是他请我过来的,你要不要进去通知一声再做决定?”
“请你?”卫兵更怀疑了,“这丫头看着年纪轻轻的,别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吧?管市长见你做什么?你是不是睡糊涂了?我是看你年纪不大,不想你惹了麻烦,赶紧听我一去劝,快离开大门口是正经。这可不是你能来的,小心被人抓起来,滋味可不好受。”
舒欣微微一笑,“所以你是觉得我不配见管市长吗?那什么身份才能见他呢?你们这里也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只有上等人才能进去?”
卫兵被她问得说不出话来。
正要开口呵斥,从里面快步跑出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看着年纪不大,白白净净的,走路带风,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
卫兵连忙吞回了要说的话,客气地道,“吴秘书,您怎么出来了?”
被称作吴秘书的人却不理会,礼貌地对舒欣打了声招呼,“您好,是舒小姐吗?”
舒欣点了点头,“正是。”
吴秘书连忙道,“我是管市长身边的秘书,快请进,市长已经等您半天了。”
舒欣笑了笑,眼见着一旁的卫兵一副吞了死苍蝇的表情,她什么都没说,自然也不会去为难人,漫步跟着吴秘书进了市政府的大门。
吴秘书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两人一路沉默着走上楼梯,来到了管泊远的办公室门前。
吴秘书上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管泊远低沉的嗓音,“进来。”
吴秘书推门进去,小声道,“市长,舒小姐来了。”
“是吗?快请进来。”管泊远从皮椅上站了起来,自然地望向门口。
舒欣缓缓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件半新不旧的青灰色旗袍,身形窈窕,面容清丽,宛如漂亮的青花瓷,即便不施脂粉,仍旧让人眼前一亮。
管泊远愣了一愣,礼貌地笑着道,“舒小姐,您来了,快请坐。”
舒欣也没有推辞,坦荡地坐了下来。
管泊远吩咐道,“倒茶来。”
吴秘书赶忙答应,正要走,舒欣叫住他道,“别忙了,我一点儿不渴,坐坐就走。”
吴秘书却还是转身倒茶去了。
管泊远望着舒欣那副淡定洒脱的模样,心中犹豫着要怎么开始自己的说辞。
舒欣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抬头迎上了他的目光,“管市长今日叫我来,想必是我妹妹的事有了结论吧?事情发生了这么久,也的确该了结了。”
管泊远见她开门见山,自己再躲闪也没有什么意思,便点着头道,“是啊。俗话说死者为大,令妹的事实在让人惋惜,后事可都处理完了?”
舒欣平静地道,“都料理清楚了,多谢管市长关心。”
这句‘多谢关心’听着多少有些刺耳。
毕竟出了事之后,管家一直没有露面,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倒不是管泊远想要逃避,这件事的确令他十分为难。作为一市之长,他当然要充当表率,知行合一,但犯事的却是他的亲弟弟,别说管夫人不答应,就是他自己,难道真的能大义灭亲,让泊宇出来一命偿一命吗?
可事情一旦闹大,终究对他是个不小的麻烦。
毕竟他在上海滩雷厉风行,早就得罪了不少的人。
管泊远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着要如何善后,对舒家的事情不免没怎么上心,如今被人当着面数落,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管泊远道,“那就好,接下来不知道舒小姐有什么打算?”
舒欣直视着他的眼睛,微笑着道,“这个打算……不该是管市长给我才对吗?”
管泊远一怔,越发觉得眼前的女子不简单。
更让人觉得惊奇的是——她居然一点儿都不怕自己。
寻常人见了他,总会有些畏惧,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更是吓得连话都不敢说,好像他是个吃人的妖怪似的。
这位舒小姐倒是个另类。
管泊远道,“我弟弟做了这种恶行,我自然是深恶痛绝,已决心将他送入军队历练悔改,希望他终有一日能够改过自新,做个有用之人。至于您这边……不论是我,还是管家,都深感愧疚,自然也要有所补偿……”
话未说完,就被舒欣轻飘飘地打断了,“那您和管家准备补偿多少?”
管泊远一愣。
他完全没想到舒欣会问得如此直接,一般人听了这样的话,难道不该生气发怒吗?
他甚至都做好了被舒欣回怼的准备。
管泊远很快回过神来,“管家这边给您七千块,我私人再补给您三千,您看可以吗?”
舒欣忽然笑了起来。
她本是个清冷之人,冷不丁露出笑容,反而更让人觉得惊艳。
她只笑了两声,便低下头轻声道,“一条活生生人命,原来在管市长的眼里就值一万块。”
管泊远怎么会听不出她语气之中的讥讽之意?
身为天之骄子的他闻声皱了皱眉,露出了不耐烦的情绪。
还想怎么样?
一万块……难道给少了吗?
还是说舒家准备狮子大开口,借着这件事好好地发一笔财?
管泊舟面无表情地道,“那舒小姐想要多少?”
舒欣摇了摇头,“管市长说一万,那便一万好了。”
答应得异常痛快。
这一下又大出管泊远的意料之外,他想过舒家会骄傲的拒绝,也想过舒家会趁机抬高价钱……可怎么也没想到舒欣居然会直接应承下来。
管泊远张了张嘴,“你不用回家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吗?”
舒欣道,“不用,舒家的事情我便可以做主,不然今日也不会是我来了。我要去哪里取钱?”
管泊远道,“我这里的三千现在就可以给您,至于管家的那七千,回头可以送到您的府上。”
“不必了。”舒欣道,“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也省着麻烦。”
管泊远简直有些看不懂她了。
怎么对钱如此的热情积极?亲妹妹去世,她到底伤心不伤心?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顺利
吴秘书沏好了茶送进来,舒欣笑着道,“真是麻烦了。”
接过茶杯便放到了一边,动也没有动。
等吴秘书出门后,管泊远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装着钱的信封交给舒欣。
舒欣落落大方地伸手接了过来,“既然是补偿,我就不道谢了。管市长是忙人,还有公务要做,我不敢打扰,这就告辞了。还请您和家里说一声,我这就过去取钱,麻烦他们提前准备好,别到时候跑了个空。”
管泊远点了点头,还要再说,舒欣已经起身往门口走去。
管泊远忍不住叫道,“舒小姐……”
舒欣停住步子,回头问道,“管市长可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
管泊远道,“你不认得管家的路,我让车子送你去。不然你一个女孩子,身上带着这么多钱,实在是不安全的。”
舒欣微笑道,“看来管市长对自己管辖之地,也不是那么放心呀。”
变相再说管泊远这市长做得不够格。
管泊远脸色微变。
舒欣继续道,“既然是管市长的一片好心,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管泊远虽然不喜舒欣话里有话夹枪带棒,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令妹的事终究是管家做得不对,也是我管泊远欠了您一个人情,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您都可以来找我,是要是我能帮上忙的,一定不会拒绝。”
“人情?”舒欣脸上的笑意尽失,面无表情地盯着管泊远道,“你我之间只有人命,何来人情之说?我身为草芥,亲妹惨死却不能为其寻回公道,已不配为人长姐。若是再用小妹的性命去攀权富贵,死后还有脸去见她吗?管市长,您在高位上坐得久了,可也不能将人看得太轻了。千里堤坝虽可防洪水浪涛,但仍可毁于蝼蚁,您说是不是?”
她说完这番话,嘴角又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告辞了。”
眼见着舒欣推门走出,管泊远脸上的错愕还没有褪去。
她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管泊远只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这件事他终究是没理在前,所以不论人家说什么,他都没办法去还嘴。此刻也只能让吴秘书安排好车子,再让他亲自送人去管家。
他这边则给家里打了电话,命管事提前准备好钱。
一切搞定后,他这才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想到舒欣那疏离冷漠的样子,他忍不住缓缓笑了起来。
的确是个有趣的人。
可惜没给管泊远太多回味的时间,一大堆公务便接踵而至,他自然也没办法分心再去想这些没用的。
一直忙到夜里,外面的天都黑了,他这才将一桌子的公务全部梳理完成。吴秘书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市长,我给您泡了一杯咖啡。”
管泊远疲惫地看着他,“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吴秘书笑道,“下午就回来了,一直在档案室那边呢。”
管泊远‘哦’了一声,“你把舒小姐送去管家了?”
吴秘书点了点头,“送去了,不果然从管家离开后,舒小姐便自己走了,不管我怎么说都不为所动,我没有办法,只好赶回来了。”
还真是个倔脾气!
管泊远笑了笑,“顺利吗?”
吴秘书面色尴尬地道,“还……还算顺利吧。”
管泊远一听就知道有问题,“顺利就顺利,什么叫还算顺利?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吴秘书一脸为难地道,“就是去取钱的时候,刚好碰上了管夫人,她……她说了舒小姐几句。”
刚好碰上?
只怕是守株待兔,只等着人家上门吧?
管泊远心知肚明,不悦地道,“肯定没说什么好话吧?”
吴秘书哪敢实话实说。
他自小到大,就没听过这么难听的话。从前他一直觉得管夫人乃是富家太太,又是曾绍权的亲妹,就算不是琴棋书画皆通,待人接物也一定格外的温柔有礼,今日一见,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什么破烂人家,卖妹求荣,贱命一条……
吴秘书在一旁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这会儿管泊远问起,他只能干巴巴地道,“管夫人比较激动,倒没说什么重话。”
难道让他当着管泊远的面,说他老娘的坏话吗?
那吴秘书以后的日子还能过吗?
管泊远能不知道自己母亲什么样吗?他无奈地道,“舒小姐呢?她可说了什么?”
吴秘书摇了摇头,“没有。舒小姐什么都没说,拿着钱就走了。”
管泊远诧异地道,“一句话都没说?”
吴秘书道,“是,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吴秘书倒觉得这么做是对的,以当时那种情况,要是舒小姐回呛了管夫人几句,势必要争吵起来,她独木难支,怎么是管家的对手,肯定要吃大亏的。
像现在这样挨了几句羞辱,利利落落地拿着钱走人最好。
只是这样一来,管泊远就更加的好奇。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人。
他喝了口咖啡,想着不管怎么说,管泊远的烂摊子总算是解决了,也总算是松了口气。接下来便是将他送去军队,是荣是辱,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舅舅那边也提前打好了招呼,不管母亲怎么说,这件事都是板上钉钉,绝无更改的了。
在管泊远和管泊宇之间,曾绍权的选择显而易见。
所以不论管夫人如何的阻拦,管泊宇都会被送走。
白蓉萱回到立雪堂,立刻便让陶清将自己买来的东西想办法送去杭州。陶清二话不说便去安排,倒是王德全有些担心,找了个机会小声提醒白蓉萱,“治少爷,有些话原本不该我来说,只是您刚刚接手家业,做事难免不够周全,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要多几句嘴。”
白蓉萱道,“你只管说。”
王德全道,“您惦记远在杭州的夫人和小姐原本没什么,只是这样隔三岔五地买东西往回送,不免会让人议论纷纷。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总归会让人觉得您亲近外家,到时候二房在中间添风点火,什么难听的话都要出来了。不仅对您不好,对唐家的声名也不利。依我看,您要是不放心,倒是可以送些钱回去,那东西没人看得出来,夫人和小姐需要什么,在杭州也就买了,还不会被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的。”
白蓉萱立刻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是我祖母的寿辰快到了,我今年不能回去给她老人家拜寿,心里总是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才准备了东西,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王德全笑着点了点头。
白蓉萱却有些走神……
哎,这一房之主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上上下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稍有不慎就会惹出麻烦来。
也不知道当年老爹是怎么管理的。
第一千四百一十章·苦恼
过了这些天,六叔那边又一直没有消息,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白蓉萱放心不下,让吴介又去了一趟闵家。
严峰那边还是一样的答复——自从闵庭柯进入新疆后,便没有消息传回来。那里地处偏僻,一来一往要不少时间,怕是没时间传送消息。
如此更让人担心。
不过以闵庭柯的为人和手段,即便在外头也不会吃亏。白蓉萱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过了几日,杭州那边的信送来了。白蓉萱打开一看,这次居然是商君卓的亲笔。
信中说让她不要有所顾忌,只管大大方方地给侄子起名。她身为姑姑,已是这孩子最亲近的人,绝对有这个资格。
白蓉萱顿时苦恼了起来。
她哪懂这些呀。
要是六叔在家,还可以厚着脸皮去请教他,如今连他也不在,自己求路无门,这可如何是好?
她愁眉苦脸的,隔三岔五就让吴介去闵家打听,弄得严峰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紧张地问道,“治少爷那边可是有什么需要?六爷离开之前特意交代我,若是治少爷有吩咐,便先可着他来,所以不用等六爷回来,有话尽管只说,千万别耽误了正事。”
吴介也不明白白蓉萱是怎么了,不解地道,“治少爷倒是没说什么事儿,可能只是担心六爷的安全吧。”
严峰笑着道,“让治少爷放心,六爷身边不但有谭龙谭虎这样的高手,还有常安贴身照顾,能人异士更是数不胜数,虽然身在外面,但仍然安全着呢。”
吴介答应下来,跑回白家向白蓉萱回禀。
白蓉萱叹了口气,又开始撑着下巴翻起古籍来。
给孩子起名,总要有些内涵和深意才好。
她接连几天吩咐人去闵家打听,闵老夫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笑着对易嬷嬷道,“行了,你也不用瞒我,小六准是出了远门,要不然治哥也不会这样紧张了。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两个都帮着他打马虎眼,就是不肯对我说实话。”
易嬷嬷故意道,“六爷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做下人的怎能知道他的安排?老夫人这样说,不是冤枉人吗?”
闵老夫人道,“不过治哥是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儿要小六帮忙?”
易嬷嬷道,“看着不像。要是真有事,咱们怎能不知道呢?”
闵老夫人道,“你留神着些,要是真遇到了难处,咱们也不能坐视不理。”
白蓉萱这边对起名字的事情始终没有下文,把她急得嘴角都起了火泡。芳姑姑不解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抱着古籍废寝忘食的,就算书里真有黄金屋,也不是这样的看法,您不要自己的身子了?”
白蓉萱看得眼睛都要花了,却仍然坚持翻着《诗经》,“我哪里是为了什么黄金屋,我是另有所求……”
芳姑姑道,“那您是在找什么?要不要我们也帮着找?”
白蓉萱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道,“算了吧,我自己来就行。”
给侄子起名,还是不要假手于人了。
但转念一想,她不是一直等着向闵庭柯请教吗?还不是一样需要人帮忙?
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想着借口安慰自己——六叔又不是外人,怎能相提并论?何况就算他真给了建议,最后还是得自己拿主意,终究是不一样的。
有了这样的念头,就算期盼着闵庭柯归来,理由也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她在家中待了两天没有出门,外长房派人送来了帖子,邀请她过两日去府中做客。白蓉萱很是诧异,好端端的干吗送帖子,弄得如此正式,随便打发个下人来通知一声不就是了。白蓉萱抓着来送帖子的白修尧问道,“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什么事呀?”
白修尧道,“能有什么事儿?过两日是大伯母的寿辰,家里想要给她摆一桌,也不请外人,只是自家人热闹一番。大伯母这几日没见到你,有些惦记,便让我来邀请你,我想着还是正式些的好,便顺手写了帖子。怎么样,我的字是不是还行?”
原来是则大太太过生日。
白蓉萱高兴地答应下来,“好,我到时候一定早早地就过去。”
还得准备些礼物才行,
白修尧像是猜到了她的心事一般,直言道,“大伯母的生辰素来简单,不喜欢大事铺张,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准备,只要人和心意到了就行。”
这样也可以吗?
白蓉萱犹豫起来。
白修尧道,“你听我的,准没错,我还能害你不成?”
白蓉萱见他精神焕发,眼神都比往日清亮了许多,和先前那垂头丧气的样子简直天壤之别,便好奇地打听道,“你和元征已经和好了?”
白修尧不自在地道,“什么和好不和好的,都是大男人,难道还真要纠结一辈子不成?我又不是那小气的人,人家都低头认错了,我还能说什么?也只能大大方方地原谅他了。”
白蓉萱只觉得他这副躲躲闪闪的样子十分可爱。
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轻声道,“这就好,以后好好相处,可别吵架了。”
白修尧道,“又不是我的错,六哥这话应该去跟元征说,谁让他先办了坏事?等改天我引荐你给元征认识,你帮我好好教训他。这件事不能对四哥说,不但不会帮我的忙,还会指责我的不是,也不是他到底是不是我哥哥。”
白蓉萱笑了笑,“我可不会教训人!”
白修尧道,“别怕,只要拿出你接手家业那天回呛二伯父的语气和样子就行,元征见了肯定害怕!”
白蓉萱道,“我有那么吓人吗?”
白修尧道,“你是没见到自己的表情,活像是要跟人都很拼命的样子。我小叔到了家里还说——这治哥就像个小狮子,谁不让我自在了,我也反咬他一口,总之谁也别想好。”
白蓉萱不敢相信。
白修尧说完了正事,又道,“对了,元征还问什么时候教训江家呢!你家业顺利接手,可没有借口再来搪塞我吧?”
他居然还惦记着这件事。
白蓉萱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江家究竟怎样得罪了你,让你到现在都不能咽下这口气。”
白修尧道,“六哥还不知道吧?那江家的兄弟俩简直一个比一个变态,做哥哥的就不说了,他那个弟弟,也不知从哪个丧尽天良的人贩子手下买了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玩弄人家不说,还把人身上咬得没一块好地方,最后更是活活掐死,抛尸到了郊外。这样的人不惩治干净了,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之人要丧命在他们的手里呢。咱们这是替天行道,侠义之举,那江家实在是不值得可怜的。”
白修尧之所以不愿意提起江耀宗,是因为他办的恶心事与自己有关。
据说他在外面包养了一个戏子,不但将他打扮得和自己一样,还逼着人家以自己的身份与他相处,消息不知怎么传出来,弄得白修尧身边的朋友和同学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