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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拦路

    白修睿很快便赶回了老宅。

    他外面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但父亲却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来送白元普一程。碍于父亲的威势,他不敢不答应,但心里却属实不大痛快,因此脸色也不怎么好看,铁青着脸踏进了白家的大门。

    他叫来门房的小厮,冷冷地问道,“普二爷在哪儿呢?”

    叫的是普二爷,没有称二叔。

    门房的小厮道,“在三房收拾东西呢。”

    提到三房,白修睿的脸上更是如同罩了一层寒霜。

    好端端的,那白修治怎么会中毒呢?

    害得他还被父亲叫过去狠狠地骂了一通。

    父亲怀疑是他派人下的手。

    他虽然不喜欢白修治,但还没恨到这个地步。他以为是母亲的手段,当着父亲的面什么也不敢说,硬着头皮撑了下来,回到家后一问母亲,才知道压根没这等事。

    蔡二太太甚至怀疑丈夫,“会不会是你爹贼喊捉贼?”

    看样子可不太像。

    白修睿有些搞不懂了。

    蔡二太太道,“那还有什么难猜的?谁知道那野种羔子得罪了多少人,说不定是别人看不过去,想要了结他的命吧!怎么连这种事也扯上了咱们?这也太冤枉人了!”

    白修睿觉得母亲的话很有道理,他沉着脸不吭声。

    蔡二太太追问道,“毒中得深吗?”

    白修睿道,“好像大夫说因为服得少,所以没什么大碍,吃两副药就好了。”

    蔡二太太跺了跺脚,“老天没眼,怎么不直接药死了这野种羔子一了百了?也省去了咱们的麻烦。”

    谁说不是呢?

    蔡二太太提议道,“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事做绝,送他上路算了。”

    白修睿立刻道,“你可别胡来,这时候治哥身边也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要是被人给抓到把柄,没有的都变成了有的,咱们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蔡二太太道,“我这不是担心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吗?”

    白修睿道,“想要他死,什么时候不行?没必要非在这节骨眼惹人眼。”

    蔡二太太道,“你爹没说别的吧?”

    白修睿当着母亲的面,自然没有将父亲训斥怒骂自己的话说出来,只清淡地道,“没有。”

    蔡二太太不信,“你别拿话哄我,要是你父亲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可得如实告诉我才行。你是我的亲儿子,自小到大都是我费心操持照顾,他何尝为你操过一点儿心?如今儿子大了,他想骂就骂,想训就训,摆起了老子谱,我可不答应。”

    不答应又能怎样呢?

    父亲这些年基本不会在家里露面了。

    白修睿叹了口气,“我说没有就没有,难道你连我的话也不信了?”

    蔡二太太这才不再多言。

    想到这些,白修睿就觉得胸口堵得慌。

    这个白修治……生来就是个麻烦!

    他板着脸去了立雪堂。

    没想到守门的人却把他给拦在了门外。

    跟在白修睿身后的小厮见状立刻跳上前高声喝道,“没长眼的狗东西,连你二爷也不认得吗?是不是活腻歪了?还不赶紧给我让开?”

    三房的下人一点儿不怵他,“对不住,我们也是奉了管事的命令形式。如今家里的治少爷中毒,到现在下毒的凶手还没找到,管事让我们严守门户,除了三房的人,连只苍蝇也不能放进去。”

    “放屁!”白修睿的贴身小厮道,“你们治少爷中毒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也不擦亮狗眼看清楚了,这可是睿二爷!咱们二房将来的当家人。”

    三房的下人道,“我们不管什么当家不当家,只遵从管事的吩咐,他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白修睿的贴身小厮气得不行,“好,那你把陶清给我叫出来。”

    不等三房的下人开口,白修睿已经面无表情地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就要进去,看谁敢拦我的路!”

    说完便挺胸抬头地往立雪堂的大门走去。

    三房的下人其实早就得了吩咐,若是白修睿来也只是象征性地拦一拦,见状也没有上前,让白修睿大张旗鼓地走了进去。

    白修睿的贴身小厮一脸得意,“还是爷儿霸气威武,看把那些狗腿子们给吓的。”

    白修睿却觉得奇怪——感觉进来的太容易了。

    只是没等他细想,听到消息的白元普已经迎了出来。毕竟是二房的独子,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白修睿对他却提不起精神来,两人简单地寒暄了几句,白元普便急着要走。

    白修睿不解地道,“急什么?这大中午的,好歹吃了饭再上路。”

    白元普道,“饭就不吃了,路上随便对付一口就是了。这会儿再不出城,便没办法在天黑前赶到驿站,耽误路程。”

    白修睿也不过是随口敷衍,见白元普坚持,自然不再多说,亲自将他送出了城便回了二房新建的别墅。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妻子居然不在。

    白修睿立刻叫来下人,“二少奶奶呢?”

    下人见了他这副表情就觉得害怕,哆哆嗦嗦地回道,“二少奶奶去庙里上香拜佛了,吃过午饭才出的门。”

    白修睿甩了甩手,驱散了下人,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出神。

    蔡二太太得知儿子回来,立刻赶过来寻人,“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把白元普送走了?他可有对你说什么?”

    白修睿道,“送出了城才回来。他能跟我说什么,不过都是场面话罢了。”

    蔡二太太‘哦’了一声,安慰道,“你再忍忍,等当了家就好了。”

    当家?

    他父亲生龙活虎,外室一房一房的养,谁知道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当上这个家?

    白修睿没有吭气。

    蔡二太太道,“其实这样不也挺好的吗?该你管的都管上了,你父亲也不过占着个家主的位置罢了。他只有你这一个儿子,这位置不给你坐,难道还能便宜了外人?”

    提起这个,白修睿警觉地问道,“父亲外头的情况你都了解吧?有没有外室生出儿子来?”

    蔡二太太冷峻地道,“你尽可放心,只要有妈活着一天,就不可能让人来威胁你的地位,必然给你清扫得干干净净。”

    白修睿点了点头。

    蔡二太太道,“你也别坐在这里了,到外面喝茶,正好陪妈说说话。”

    白修睿厌烦地道,“有什么好说的?你去找玲珑,再或者去找宝珊,我在外头累了一天,让我独个静一静。”

    蔡二太太心疼地道,“哎,外头的事不是还有管事掌柜吗?你也不要亲力亲为,我瞧你最近又瘦了些。”

    白修睿更觉得烦躁,“我的事你就别管了。对了,雪溪去寺院上香你知道吗?”

    提起杜雪溪,蔡二太太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嗯,知道,出门前与我招呼了一声。”

    白修睿道,“那你怎么让她一个人出门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解气

    蔡二太太闻声立刻跳了起来,“什么叫她一个人出门?身边的婆子丫鬟,少说也带了三四个,怎么就成她一个人了?”

    白修睿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在上海人生地不熟的,你起码让人跟着去,哪怕是宝珊也行啊。”

    蔡二太太一脸嫌恶地道,“她是有多金贵,出个门也不行了?家里头这么多事,我还要为她费这么多心思?她自己又不是没长嘴,要是想让人陪,自然会说的,你急个什么劲儿?还是说……谁在你跟前儿说什么了?”

    白修睿道,“没有。不管怎么说,她已经嫁给了我,就是你的儿媳妇,你待她要好一些才是。”

    蔡二太太气得脸色发红,“我怎么就对她不好了?还要我怎么样,难道举着双手把她供起来吗?”

    白修睿叹了口气,“算了,和你说不明白,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蔡二太太不满地道,“自从娶了这媳妇,你连我也不耐烦了。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从前我还不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白修睿只觉得厌烦,皱着眉头闭上了眼。

    蔡二太太终究是心疼儿子的,见状只好道,“好了好了,我出去了,你正好歇一歇,晚上陪我一起吃饭,不许你再出去了。”

    白修睿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蔡二太太这才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她下了楼,叫来了贴身妈妈问道,“咱们家大小姐还没解气呢?”

    贴身妈妈小声道,“没呢,一直待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太太要不要去劝劝?”

    蔡二太太不当一回事,“她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说风就是雨的,来得快走的也快,八成是在管家二公子的跟前儿没得着什么好,这会儿正想不开呢,谁去劝也是没用,过几日她自己就好了。”

    贴身妈妈道,“咱们家大小姐的心眼也太实了。”

    蔡二太太‘哼’了一声,“你可别给她脸上贴金了,她就是傻!也不知道那管家有什么好,怎么就认准了?死心眼子,你看看谁家好好的姑娘家会像她一样上赶子?难怪人家管家看不起她。自己不尊重,硬是要送上门,丢人丢到整个上海滩了。”

    贴身妈妈道,“太太别这么说,大小姐要是和管二公子的好事真成了,就等同于和曾绍权搭上了亲戚,这对二少爷的前程也是有好处的。”

    蔡二太太不屑地道,“曾绍权?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风水轮流转,谁知道他能坚持几年呀。近年来天灾人祸不断,曾绍权手里的烂摊子属实不少,他这位置能坐多久都不一定,还能指望上他?别想了!”

    贴身妈妈道,“不过也难怪大小姐喜欢,那管二公子真真是不错的。”

    蔡二太太道,“一副皮囊罢了,到现在还窝在家里没个正经营生,有什么不错的?和咱们睿哥根本没法比。”

    贴身妈妈忙笑道,“太太也太抬举他了,怎么能跟咱家二少爷比呢?”

    这一番奉承说得蔡二太太心花怒放,笑着道,“玲珑这里我是没法子了,不过婚姻大事,又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还是得看她爹的意思。”

    一提到白元德,蔡二太太的心情又满是怨怼。

    贴身妈妈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道,“毕竟是二房的嫡出大小姐,老爷也不舍得让她吃苦。”

    蔡二太太在沙发上坐下,懒洋洋地问道,“二少奶奶说什么时候回来了没有?”

    贴身妈妈茫然地道,“没说呀,出门的时候只说去寺院里上炷香,约莫着晚饭之前肯定要回来的。”

    蔡二太太低声道,“这好端端的,又不是初一十五,她去寺院里做什么?”

    贴身妈妈压低了声音道,“听服侍二少奶奶的人说,她自打出了小月子就一直睡得不好,总能梦到那孩子来索命,去寺里上香也是为了超度,解开这个心结。”

    蔡二太太谨慎地道,“要死啦?说什么小月子!这会儿睿哥还在家呢。”

    贴身妈妈忙道,“夫人放心,上下已经交代过了,没人敢去二少爷身前胡说八道的,保证把这件事瞒的死死的。”

    蔡二太太松了口气,但嘴上却丝毫不认输,“我有什么可怕的?那孩子又不是我打下去的,是她自己不好,又怪得了谁?”

    贴身妈妈知道蔡二太太的心事,轻声道,“太太别记挂在心上,哪怕是看在二少爷的面上,也多容忍二少奶奶吧。”

    蔡二太太‘切’了一声,“要不是睿哥喜欢,我能让她进咱们家的大门?等翻过了年,她肚子要是再没什么动静,我就要做主给睿哥纳妾了,总不能让他一直无后吧?”

    贴身妈妈不敢多说,垂着头赔笑。

    蔡二太太侧卧在沙发上,想到三房中毒的事,心里又开始敲打起了小算盘。虽然儿子说了不让她在这个时候动手,但要是能找到机会送白修治一程,那儿子的家主之位就十拿九稳。反正白修治现如今住在闵老夫人的栖子堂,就算出了事儿也是闵老夫人的责任,谁能怪到她的头上来?

    哪怕流言再起,可儿子的位置是稳稳当当了,那不比什么都好?

    只要是为了儿子好的,蔡二太太可什么都不会在乎。

    此刻的白蓉萱正躺在床上吃水果。

    新鲜的提子,清甜解渴。

    白蓉萱道,“这是谁送来的?”

    小圆笑道,“还能是谁,闵六爷呗。他早上来时带的,说是让你没事儿的时候解闷吃。”

    白蓉萱道,“谁解闷吃这个?”

    小圆道,“我说也是,该是吃瓜子的。”

    白蓉萱中毒的事来得突然,外长房这边得到消息也十分突然。白元宏对兄长道,“昨儿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中毒了呢?”

    白元智在一旁抱着胳膊道,“你这话说的,还有人走着走着一口气上不来就死了呢。昨日好端端的人,今日就不能出事?这是哪门子逻辑?”

    白元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忍不住道,“你给我好好坐正了,东倒西歪的,你是没长骨头吗?”

    白元智无奈,只得乖乖坐直了身子。

    白元则叫来了白修朗,吩咐他去白家老宅打听情况。

    白修朗急匆匆地出了门。

    只是来到栖子堂却没见到白蓉萱,反而是闵老夫人亲自接待了他,“治哥还在昏睡着,此刻不宜见客。回去告诉你父亲,幸好服下的毒药不多,因此没什么大碍,养几天就好了。”

    白修朗面露震惊。

    难道真的中毒了?

    他又问道,“那北平的普二伯父呢?”

    闵老夫人答道,“中午就已经离开了。”

    走了?

    白修朗诧异地道,“这么急?”

    闵老夫人道,“毅老太爷的身子不好,他不敢在外面留得太久,三房的事情一了,他就向我辞行。我也不好多留,通知了二房,由睿哥给出面送走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补品

    白修朗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反正外长房和北平没什么走动,白元普走得急更好,要不然外长房还要有所表示,反而更加麻烦。

    他和闵老夫人说了几句话,这才告辞离开。他急匆匆地赶回外长房,将白修治的情况向父亲说了。

    白元则听后沉默了片刻,“既然老夫人都这样说了,那应该就是没什么大事了。”

    则大太太松了口气,“阿弥陀佛,老天爷保佑。”

    白修朗道,“我没见到治哥,也不知道他的情况怎么样,不过看老夫人的神情,想必是真的不严重。”

    则大太太恨恨地道,“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肝的东西,连这种缺德的事情也做,下雨打雷的时候怎么不劈死他呢?”

    白元则道,“口无遮拦,你就算生气,你也不能说这种咒人的狠话。”

    则大太太道,“我行的端做得正,不怕报应。老天要真是开眼,怎么会让恶人当道呢?”

    白元则道,“好在有惊无险,治哥也没什么大碍,你就别再多说了。”

    则大太太仍旧一脸气愤。

    出了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准是和二房脱不了关系,如今为了家业,他们不管不顾,连至亲骨肉都能下黑手,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则大太太道,“我是担心这种事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以治哥那单纯的性子,怎么会是这些阴险诡计的对手?”

    白元则道,“不是还有闵老夫人照应吗?治哥出事,她立刻就把人给接到了栖子堂,可见她对治哥的心意。”

    则大太太道,“闵老夫人上了年纪,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何况治哥总不能一直住在栖子堂吗?他是三房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借居在他人的房下算怎么回事?就算你不说我不说,外人也不会放过他的,到时候什么难听的话都流传出来,让他怎么外出行事?”

    白元则道,“你想得还真长远。治哥那孩子只是单纯了些,又不是傻子,他吃过了苦头,难道还不知道学得聪明些?你放心吧,渐渐地他就什么都明白了,你不去提醒,他自己也会防备了。”

    则大太太叹了口气,“你不说还好,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难受。好好的孩子,就因为托生在白家,便要学会这些尔虞我诈,实在是可怜了些。”

    白元则闻声沉默了半晌,低声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人总是要长大的,谁能一直停步不前呢?”

    白修朗听父母你一言我一语的,语句中全都是白修治。他忍不住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起来。

    白元则道,“朗哥,你这几日多往老宅那边走一走,看看治哥的情况。”

    白修朗点了点头,“就算您不说,我也会去的。”

    则大太太道,“你去的时候不要空手,帮我带些东西过去。”

    白修朗道,“您要带什么?”

    则大太太道,“他受了这样的罪,总要吃些补品才好。”

    白修朗忍不住道,“您对治哥也太好了,我长这么大才吃过几次补品啊?”

    则大太太瞪了他一眼,“你人高马大,自小连病都很少生,还吃什么补品?”

    敢情他是没资格。

    白修朗彻底无奈,一脸的挫败。

    外长房这边牵挂担心的白蓉萱此刻躺得正舒服,她吃着清甜的提子,和小圆小声说着悄悄话,“反正又没有人来,你说我把束胸拆开怎么样?”

    小圆道,“勒得慌吗?”

    白蓉萱道,“还行,就是有些难受。”

    小圆道,“万一来人了怎么办?”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芳姑姑的声音,“治少爷,老夫人打发连翘姑娘来了。”

    白蓉萱连忙坐了起来,“快请她进来。”

    幸好没有解开束胸,要不然现在可就麻烦了。

    小圆笑着跑去开门。

    连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老夫人惦记治少爷,让我来瞧瞧您怎么样了?”

    白蓉萱道,“我一切都好,姐姐回了老夫人,别让她担心。”

    连翘点了点头,“北平的普二老爷走了,二房的睿二爷来送的客,老夫人让您不用再记挂了,三房那边也安排陶清收拾厢房了。”

    白蓉萱道,“睿二哥过来了吗?”

    连翘道,“是呀,二老爷来不了,就把他给打发来了。”

    白蓉萱笑了笑,“也好,省了我的麻烦。”

    连翘道,“不管谁来,总之北平那头的面子是给到了,普二老爷走得又急,估计不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反正挑理也挑不到她的头上来。

    连翘只留了片刻便起身告辞,白蓉萱吩咐芳姑姑替自己待客。

    连翘出门时忍不住向芳姑姑问道,“都这么久了,姑姑和治少爷怎么还是如此的生疏,连他的屋子也不进,只留了个小丫头贴身照顾着。”

    芳姑姑平静地道,“治少爷毕竟不在白家长大,有自己的习惯,咱们也不好打破。何况只要他舒心自在,那就咱们这些做下人的福气,在乎这些做什么?你别看小圆年纪不大,但办事一板一眼的,很是老成呢。”

    “这样呀……”连翘笑了笑,“咱们这位治少爷,还是有些与众不同。家里的这些爷们,到了这个年纪,有几个能稳得住的?那睿二爷可是早早地就往胭脂胡同里走,哪怕是成了亲,身边的女人也没断过。要不怎么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呢。真不愧是二老爷的儿子,这性子也学得一模一样。”

    芳姑姑不愿意谈及二房的事情,只是笑而不语。

    连翘见状一脸尴尬地道,“瞧我这张嘴,总是没个把门的,怎么还妄议起二老爷来了!”

    芳姑姑道,“连翘姑娘放心,你的话到我这儿就算终了,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哪怕是治少爷问起,我也不会多嘴。”

    连翘松了口气,“还是芳姑姑贴心,要不我怎么就愿意和姑姑走动呢?”

    芳姑姑笑着将她送出了如意馆的大门。

    白蓉萱这边没什么事儿,躺在床上翻起了书。

    门房那边又有人来找她,小厮不敢擅作主张,把消息送到了栖子堂。易嬷嬷听说之后皱起了眉头,“治少爷还昏睡着,是谁这么没眼力见,这个时候来求见?”

    小厮道,“据说是杭州来的,姓刘。”

    易嬷嬷听说是杭州人,沉思了片刻,又让连翘走了一趟。

    白蓉萱想了想,立刻反应过来。应该是上次来求她办事的刘家人,迟迟没有得到回复,所以又来了吧?

    白蓉萱道,“我这个样子怎么能见客呢?直接回绝了吧。”

    连翘也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白蓉萱是不想见这刘家人,否则就不是回绝,而是下次再见了。

    她低声道,“我知道了,治少爷只管安心休息就是。”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发愁

    有了白蓉萱的答复,连翘就知道该怎么安排了。她退出如意馆,回去向易嬷嬷复命。易嬷嬷听说之后,便对门房的小厮道,“以后像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就不用通禀了,治少爷身子不好,没的为这种小事烦心伤神。”

    小厮哪敢多言,缩着肩膀跑了出去,很是痛快地回绝了刘家人的请求。

    白蓉萱还不太习惯拒绝别人,躺在床上一脸的难为情。

    小圆不解地问道,“治少爷,杭州哪户姓刘的人家来找您?该不会……”她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认出您来了吧?”

    白蓉萱猛地打了个激灵。

    是呀,她怎么把如此严重的事情给忘记了?

    大家毕竟都是杭州人,虽然白蓉萱对刘家没什么印象,但保不准过去就曾在某个不重要的场合见过面。万一被人家给认出来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白蓉萱立刻下定决心,以后还是少与旁人……尤其是杭州的来人打交道的好。

    既然‘中毒’不深,第二天白蓉萱便醒了过来,虽然身子仍旧十分‘难受’,但好在已经有了意识。闵老夫人彻底放下心来,把陶清叫来安抚了一番。

    虽然只过了一天,但陶清却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似的。

    闵老夫人知道他是在为三房的事情发愁。

    闵老夫人道,“白家这么大的宅院,里里外外多少人活动?别说你是,就是我也未必能数得清。你一时不查,让歹人混了进去,也不算什么大事。何况你家主子这会儿情况尚可,你就别为难自己了。不过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三房该如何管理,你心里要有个算计才行。这才刚刚接手家业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回头还不知道有多大的阵仗等着。”

    陶清自然只有答应的份儿。

    闵老夫人又道,“我看一时半会就别让治哥回立雪堂住了,就让他在我这里安心生活,白日里有事再去三房安排,两面都不耽误,你觉得如何?”

    陶清敢说‘不’吗?

    何况治少爷被人下毒,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当差不利的结果。闵老夫人虽然没责怪,但他心里又如何过意得去?

    承蒙治少爷信任,让他当上了这一房的大管事。可之后便一直不太平,接二连三总有事端。先是陶涌惹出那一档子丢人现眼的事,随后又被人下毒……偏偏到现在连个结果也追查不到。

    陶清觉得深深的无力,甚至怀疑自己的能力到底能不能胜任这大管事之职。

    闵老夫人见状,柔声道,“陶清,如今治哥接手家业,正是你三房恢复元气重新站稳脚跟的时候,你既然是治哥任命的大管事,更得承担起责任,帮治哥多分担一些,若是这时候退缩,耽误了三房的大计,你以后怎么有脸去见你母亲?”

    陶清想到了母亲临终前的殷殷交代。

    她一直为没有跟随治少爷去杭州后悔,自从治少爷离开之后,每每想起便是愁眉不展,至死都没有打开这个心结,郁郁而终。

    陶清立刻振作了精神,低声道,“老夫人放心,我不会退缩,一定尽心尽力辅佐治少爷。”

    闵老夫人这才满意地点起了头,“这次治哥能够醒来,是三房天大的喜事,你回去要安抚下人,每人打赏一些银钱,都跟着沾一沾喜气。”

    陶清有些犹豫。

    下毒的黑手还没有揪出来,此时便开始打赏,会不会让贼子以为事情翻了篇,以后行事胆子更加肆无忌惮了。

    闵老夫人一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了他的心事,“有些事要徐徐图之,不是着急就能解决得了的。你此刻逼得越紧,歹人便不敢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只有你放松开来,他才能误以为没事,一不小心就要露出狐狸尾巴来,这样才更好抓人。”

    陶清会意,“多谢老夫人指点。”

    闵老夫人又点拨了他几句,这才让他回了立雪堂。

    易嬷嬷趁机送上茶来,“这陶管事还是嫩了些,希望以后跟了治少爷,能学得聪明些吧。”

    闵老夫人淡淡地道,“管理内宅,有忠心便足够用了,用不着那么聪明。外头的事不是有王德全吗?他最近怎么样,可有什么动静?”

    易嬷嬷低声道,“王管事毕竟是跟过三爷的人,脑袋精明着呢,治少爷中毒的事情刚传出去,他便忙着安抚各地的掌柜,生怕有人趁机生事。如今治少爷好了,王管事那边也该松口气了。”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要不当初怎么老太爷亲自指了王德全管三房的账目呢?想必也是看中了他的能力。”

    “要说聪明,王德全还数不上数。”易嬷嬷道,“不知道老夫人还记不记得,当年三爷身边有位姓高的小管事,年纪不大却精明得很,办事滴水不漏,很得三爷的器重。”

    闵老夫人想了想,“你说的是高安吧?”

    易嬷嬷道,“就是他。”

    闵老夫人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忽然想到他了?据说他和元裴去重庆时正好赶上两伙人对战,他被流弹给打死了,连个尸首也没找到。”

    易嬷嬷道,“我就是琢磨着,要是这位高管事还在的话,三房那头怕就没有王管事什么事儿了。”

    闵老夫人唏嘘地道,“所以说这都是命啊!”

    两个人感慨了一番,闵老夫人道,“对了,瞧我这记性,先前还有事要交代你去办,这一打岔就给忘到脑后去了。”

    易嬷嬷忙道,“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闵老夫人道,“回头你记着备份礼,送去给治哥看病的大夫家里去。他出力帮着演了这么一出戏,也不能亏待了才是。对外只说他医术高明药到病除,咱们白家感激他救了治哥的命。”

    易嬷嬷道,“老夫人这是要封住他的嘴?”

    闵老夫人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收了东西,也免得他到外面胡说八道,若是传到二房的耳朵里,只怕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易嬷嬷道,“老夫人放心,这件事我亲自去办,可就怕他为人不老实,回头又跑到二房跟前儿卖弄唇舌可怎么办?”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他若是老老实实地收下这份礼,便等于站到了二房的对立面,以蔡氏那睚眦必报的小气性子,你我她不敢动,难道连个小小的大夫也收拾不了?这大夫要是想活命,就只能跟我们站到一条船上来。”

    易嬷嬷恍然大悟,“那他要是不肯收礼呢?”

    闵老夫人的目光一愣,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若是他不识抬举……那就不用再在上海过日子了。”

    易嬷嬷明白了闵老夫人的用意,她谨慎地道,“我这就去安排。”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走了

    那大夫也是个常在大户人家里走动的,哪里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不过让易嬷嬷没有想到的是,这大夫非但没有不情愿,反而还高高兴兴地把礼物都收了下来,得意扬扬地对左邻右舍显摆道,“街坊邻里都来瞧一瞧,这可是白家送的谢礼,感谢我救了治少爷的性命。我这医术如何,那是不用多说的了,以后谁家亲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只管来敲门,大家都是邻里,这出诊费自然也要减一减,绝不会多收了的。”

    易嬷嬷见状,便不再多言,笑着离开了。

    倒是有那聪明人去劝大夫,“我的傻兄弟,你怎么敢接这份礼?得罪了白家二房,你生受得起吗?”

    大夫叹了口气,“你能想到的,我怎么会想不到呢?不过这件事什么时候轮到我做主了?自从被叫去给治少爷诊脉,我就知道自己没有好下场了。二房自然得罪不起,难道三房就得罪得起?你可别忘了,这中间还夹着一个闵家呢。”

    劝他的人不解地道,“闵家?干闵家什么事?”

    大夫喝着酒道,“当初治少爷‘中毒’,来请我的人可是闵家的小厮,今日来送谢礼,出面的也是闵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嬷嬷,你还看不出门道吗?”

    劝他的人总算清醒过来,“原来如此。”

    大夫道,“白家三房虽然势弱,但若是再加上一个闵家,那就是两三个二房聚在一起也不是对手,要是他们真的敢为难于我,闵家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我趁机搭上闵家这条船,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好过,如此想来,反倒要谢谢二房呢。”

    且不说他心中如何盘算,白蓉萱中毒的事总算是有了一个了结。

    闵老夫人听了易嬷嬷来复命时的话后也放下心来。

    白蓉萱在床上躺了两天,却始终没有闵庭柯的消息。

    他该不会是已经走了吧?

    白蓉萱想了想,赶忙叫来吴介,让他悄悄去闵家打听打听,“就找那个叫严峰的,别让旁人知道。”

    吴介点了点头,快步出了门。

    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吴介赶回来道,“治少爷,六爷今天一早就已经乘船去广州了。”

    果然走了……

    白蓉萱失落地道,“走得这么急,还以为他出发之前会来看看老夫人呢。”

    吴介道,“听严峰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广州那边的生意出了什么问题,因此走得急了些。”

    白蓉萱诧异地问道,“出了什么问题?”

    吴介摇了摇头,“关系到家族机密,严峰怎么可能对我说明?为了避嫌,我也不敢追着多问。”

    白蓉萱道,“对,你做得很好。不管是什么问题,六叔出手,必定会手到擒来,咱们就别跟着乱惦记了。”

    吴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这是六爷临行之前留给严峰的,说是如果您打发人过去,就把信转交给你。只是严峰自己也没想到六爷头脚走,您后脚就让我过去了。”

    白蓉萱接过信来,只见上面还烫着蜡印。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读起了信上的内容。

    信中闵庭柯开诚布公地说起了广州的情况,原来是先前闵家屯了一些大米,如今被广东市长曾铭伟给看中了,想要低价收购过来充作军粮。只是他开的价格实在太低,闵家的掌柜没有答应,这一举动激怒了曾铭伟,他扬言闵家若是不乖乖拿出这批大米,就不许闵家在广东做生意。

    闵庭柯淡定地表示——这曾铭伟怕是假酒喝得太多,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了。若是没有曾绍权罩着,谁知道他是哪根葱哪瓣蒜?想动闵家,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资格和本事。

    闵庭柯此行,就要先解决这件事,然后再折道去新疆。

    闵庭柯还说——其实这样也好,早些走便能早些回来,到时候便给治哥带些好吃的干果蜜饯。

    白蓉萱忍不住笑了起来。

    自己又不是小孩子,吃什么零嘴?

    她将闵庭柯的信重新收好,装进了小匣子里。

    吴介道,“严峰说六爷临走前留了话,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您有事都可以随时吩咐,若是严峰办不到,就会想办法将消息传到六爷那边去,总之不会让您孤立无援的。”

    那就有这么严重了,六叔也太不放心她了。

    她有这么没用吗?

    不过别的不说,闵庭柯的字写的是真的漂亮。

    行云流水,看着都赏心悦目。

    白蓉萱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兴致勃勃地提起笔准备开始练字。

    芳姑姑见状不解地问道,“怎么忽然又用起功来了?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白蓉萱振奋精神,“不行了,在床上懒散了几天,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姑姑快来帮我裁纸。小圆,我用惯了的那支毛笔呢?”

    如意馆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只是白蓉萱这边的热乎劲儿还没有过去,王德全便找上了她。

    白蓉萱想了想,让芳姑姑去传话,在立雪堂的燕栖阁见了他。

    王德全关心地问道,“治少爷,您的身子彻底好了吗?”

    白蓉萱点了点头,“好了,你看我的气色,是不是比之前更好了?”

    王德全‘嗯’了一声,向她说明了来意,“各地的掌柜在这边也待了几天,惦记着铺子里的生意,也是时候返程了,您看这之前是不是见一见?”

    哎呀,她差点儿把这件事给忘了。

    先前她还准备设宴款待管事们呢。

    只是如今没了闵庭柯在身边,白蓉萱没什么底气,生怕应付不来那样的场面,到时候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举动,以后更没法掌管一个房头了。

    她顿时犹豫纠结起来。

    王德全见状道,“若是治少爷这边不方便,由我去转达一番,想必管事们也都能理解。”

    虽能理解,但心里却肯定不大痛快,只能之后再找机会慢慢安抚了。

    白蓉萱想了想,“这些年多亏了各地的掌柜们尽心尽力地做事,怎么能怠慢了呢?这样吧,你和陶清商量一下,看看是找一家像回事的酒楼包下来,还是干脆将掌柜们请到三房来,我当面向他们致谢,趁机也熟悉熟悉,以后见了面不至于不认得。”

    王德全闻声高兴地道,“那敢情好!要说外面的酒楼,怎么能比得上自己家呢?何况又是治少爷接手家业后第一次设宴,让掌柜们都到立雪堂来认主,面子上不是更好看吗?”

    白蓉萱爽快地道,“可以呀。”

    事情就这样敲定下来。

    等王德全走后,白蓉萱又赶紧让吴介去外长房和外三房送消息去,请了白修朗、白修唯和白修尧来作陪。

    有他们三个坐镇,自己的心里也能有点儿底,不至于露怯。

    这兄弟三人也非常给面子,都是异口同声地答应了下来。

    白蓉萱很是高兴,和陶清商量起了桌子都摆在哪里,菜品如何安排。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酒宴

    比白蓉萱更高兴的则要数各地的掌柜了,他们曾经跟随白元裴一同打拼,深受器重与信赖,虽然白元裴后来英年早逝,但守着对三房的寄托,以及对白元裴的恩情,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重金收买,他们从来都没有对三房起过二心。

    如今三房的主子,三爷的长子治少爷正式接手家业,他们既欣慰又感慨,听说白修治中毒的消息后一个个急得不得了,幸好王德全从中安抚,他们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会儿治少爷不但没有大碍,还要张罗宴席招待他们,这让各地的掌柜觉得感激之余又生了几分激动。

    毕竟能够得到新主人的信任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三房这边忙得热火朝天,白蓉萱则跑去与闵老夫人商量。

    闵老夫人听完她的话,笑着道,“原该这样,你只管放手去做,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尽管开口,若是不好意思跟我说,便直接去找易嬷嬷,让她帮你出出力。”

    白蓉萱哪里敢用易嬷嬷?

    她笑着道,“杀鸡焉用宰牛刀?您放心吧,我慢慢学着去做,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再来找易嬷嬷指教。”

    闵老夫人满意点了点头。

    易嬷嬷则不好意思地道,“治少爷真是折杀我了,我也不过是随着老夫人多了几分见识罢了,能指教您什么?您不嫌弃我蠢笨就行了。”

    等到三房招待各地掌柜的日子,闵老夫人还特意吩咐易嬷嬷给每桌都加了一道烤乳猪。

    白蓉萱十分的意外,对陶清道,“把老夫人送的菜摆在最中间。”

    各地掌柜见状也小声嘀咕起来,“看来治少爷和闵家关系好的事情并不是传闻,应该是真的。”

    “其实这样也好,有闵家在后面震着,二房也不敢轻举妄动。”

    有人不屑地道,“难道没有闵家,咱们三房就怕了他们不成?”

    “怕自然是不怕的,这些年明里暗里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不也这么走过来了吗?可如今治少爷刚刚接手家事,正所谓万事开头难,总要给他一个熟悉的时间吧?好歹把这段最艰难的日子熬过去,后面就好办了。”

    “你们也不用不服气闵家,那闵六的确是有本事的,你看他当家做主才几年呀,如今闵家又是什么地位?要我说治少爷多和他走动,哪怕能学到他本事的三成,那咱们三房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了。”

    “也不能只看着眼前的利益!这世上可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除了自己的亲生爹妈,谁会掏心掏肺地对你好呀?那闵六少说也有一万个心眼子,他这会对治少爷好,谁知道将来要拿什么还?二房再不好,那也是姓白的,总比一个外姓人更好些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议论,心里都有各自的盘算。

    眼看着菜已上齐,时间也差不多了。王德全便高声道,“诸位安静,请治少爷给咱们说几句话。”

    还要说话?

    毫无准备的白蓉萱不免有些傻眼。

    她缓缓站起身,尴尬地笑了笑,但还是打起精神说道,“在座的诸位都是跟随过我父亲的,可谓是三房的肱骨忠臣,这些年要不是有你们苦苦支撑,三房现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我接手家业之后,还望各位多多提点指教,让咱们三房的日子越过越好。”

    这番话虽然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但却贵在诚恳实在,掌柜们欢呼叫好,气氛顿时便热烈了起来。

    白蓉萱道,“大家都动筷吧。”

    三房的下人上来倒酒,掌柜们推杯换盏地喝了起来。

    按道理白蓉萱作为三房的少主人,自然该挨桌敬酒,可她‘中毒’之后身子不好,这酒自然也不能饮,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众人当然也可以理解。

    白蓉萱心里忍不住暗暗发乐,觉得这场‘毒’并没有白中。

    白蓉萱不能喝酒作陪,白修朗和白修唯自然被推到了前面去。掌柜们也不客气,拉着两位少爷喝了起来。

    白修尧坐在白蓉萱的身边道,“我还纳闷这种场合六哥请我们来做什么,原来是缺个陪酒的。”

    白蓉萱忙解释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自己应付不了这样的局面,有你们在身边,我这心里不是更有底气吗?”

    白修尧笑道,“如今你已经当了家,就算真做错了什么事儿,谁还敢说你什么不成?”

    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可这么大的场面,我不是头一次见吗?”

    白修尧道,“这算什么?以后六哥会遇到更多更大的场面,你只安心往前走就是了。我们这些做兄弟的,自然不会看你一个人受累,若是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只管开口就是。做兄弟的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眉头都不皱一下。”

    白蓉萱失笑道,“有这么吓人吗?就算你们愿意,我还舍不得让你们上刀山下火海呢。”

    席间王德全还特意领了几位掌柜到主桌前单独向白蓉萱敬酒。

    掌柜们也都是机敏的人,知道白蓉萱身子刚好,端来的都是茶水。

    白蓉萱与他们客气地寒暄起来。

    这几位掌柜的身份和其他人相比,又贵重了几分。多是各地的总掌柜,将来肯定要经常碰面。

    不过这种场面也不是说话的机会,白蓉萱琢磨着过两日再耽误请他们到府内喝茶。

    酒宴一直到深夜方散,白蓉萱吩咐王德全和陶清将各位管事平安送回去,又亲自送了白修朗等人出门。

    白修朗和白修唯虽然酒量不错,但也架不住人多,一番车轮战下来,都有些微醺,走路都不怎么稳当了。

    白蓉萱有些不放心,让吴介领几个人将他们送到家里去。

    白修尧道,“外长房这边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也没有喝酒,倒是五哥那头需要照应,你让吴介把他送到家里,免得宥三婶婶担心。”

    白蓉萱道,“你一个人能行吗?”

    白修尧道,“有什么不行的?你就别操心了。”没想到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外长房小厮的声音。原来是则大太太知道两个孩子还没回去,有些不安心,叮嘱了家中的管事来接人。

    白修尧道,“你看,这下更不用担心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今晚辛苦你们了。”

    白修尧道,“自家兄弟,这么见外做什么?”又特意对吴介道,“一定要把五哥送到家门里交给管事或是宥三婶婶才行,知道吗?”

    吴介恭敬地答应下来。

    白修尧亲自扶了白修朗坐上马车,又冲白蓉萱挥手告辞,这才乘车回了外长房。

    白蓉萱帮忙将白修唯也扶上了马车。

    同样是晚归,但则大太太就知道派人来接,宥三太太那边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越是这种小事,越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智,这宥三太太比之则大太太,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拉钩

    白修唯喝多了酒,话也变得多了起来,握着白蓉萱的手道,“治哥,哥哥今天厉不厉害?”

    白蓉萱柔声道,“厉害。”

    转头又对吴介道,“你跟外三房的管事说一声,让他们想着给五哥熬一碗醒酒汤,不管怎么样都让他喝下去,要不明儿一早他肯定会不舒服的。”

    吴介道,“我知道了,治少爷请放心。”

    白修唯又道,“治哥,哥哥的酒量好不好?”

    好什么好!

    要是真好的话,也不至于醉成这样子了。

    白蓉萱笑道,“好好好,你回去早些睡觉,我改天再单独谢你。”

    白修唯道,“谁要你谢!我可是你哥哥!”

    白蓉萱一怔,立刻想到了自己已逝的哥哥。

    她和自己的亲哥哥好像都没有这样亲昵的时候。

    两个人聚少离多,每次见面总是匆匆忙忙的,哥哥更是有忙不完的事情,能坐下来和她说说话的机会也不常有。

    白修唯忽然从车上坐了起来,紧紧地握着白蓉萱的手道,“治哥,哥哥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帮哥哥做到?”

    满嘴的酒气直冲而来。

    白蓉萱无奈地道,“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事?”

    白修唯眨了眨眼,想了半晌才道,“咦?我忘记了……是呀,我要求你什么事来着?”

    他冥思苦想,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

    白蓉萱见天色已晚,不能再耽误下去,便低声道,“这样好了,你回家慢慢去想,什么时候想到了再告诉我,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只要你开口,我总是要帮忙的,好不好?”

    好像除了唐学茹之外,她从未用过这种语气和别人说话。

    好在白修唯喝得迷迷糊糊的,谁说什么也听不出来。

    他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白蓉萱道,“好,一言为定。”

    白修唯又伸出了手指,“咱们拉钩。”

    拉钩?

    这不是小孩子才玩的东西吗?

    白蓉萱一脸无语。

    白修唯却不依不饶地道,“快拉钩,拉了钩就不许变!”

    白蓉萱简直哭笑不得。

    这人清醒和喝醉了时的样子,真是天壤之别。

    但她还是乖乖伸出手指,与白修唯钩在了一起,“这总行了吧?”

    白修唯放心地笑了起来,“还是治哥对哥哥好啊……治哥,以后不管你有什么事儿,哥哥都为你出头。我跟你说,你别看哥哥没出息,没能力,但却有豁出一切的勇气,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哥哥就跟他们拼命!”

    酒后吐真言。

    这时候说出来的话更加的情真意切。

    白蓉萱感动得眼圈泛红,强忍着道,“你喝多了,快回家吧,不然宥三婶婶会担心的。”

    “喝多?”白修唯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谁说的?我才没喝多呢,咱们另找个地方再喝一顿好不好?把戴霞、执中、文涛他们都叫来……对对对,还有霍克那小子。”

    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惦记着霍克。

    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像哄孩子似的低声道,“今天太晚了,我们改天再喝,到时候就去戴校长的学校,我们一边吃火锅一边喝酒,行不行?”

    白修唯猛地点起了头,“行,当然行。”他大概也真是累极了,折腾了半晌,终于软软地躺了下去,嘴里喃喃地道,“犹记当时年纪小……”

    之后再说什么,便听不到了。

    白蓉萱担心他着凉,对跟出来的三房小厮吩咐道,“快进去取条薄毯来,夜里风硬,别让五哥冷着了。”

    小厮快步而去。

    等毯子取出来,白蓉萱亲自替他盖好,这才对吴介道,“快去快回。”

    吴介点了点头,领着几个小厮跟着将白修唯送回了外三房。

    白家的大门前也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白蓉萱疲惫地转过身,先回了立雪堂,只见下人们正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残桌。芳姑姑迎上来为他披上了一件外衣,“虽说是夏天,但昼夜温差大,还是得仔细些才行。”

    王德全和陶清虽然都出门送客去了,但家里却留了管事盯着。

    白蓉萱一见,居然还是副熟面孔。

    正是先前领着她去田庄做向导的周科。

    白蓉萱笑着将他叫了过来。

    周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时候不早了,治少爷也回栖子堂休息吧,这边就交给我,绝不会出差错的。”

    白蓉萱犹豫道,“要不我陪你等王管事他们回来好了。”

    周科道,“难道治少爷对我不放心?这个时间,想必闵老夫人也该安寝了,您不回去,栖子堂那边也不好落钥锁门,总不好让人家一直等着。”

    这倒也是。

    白蓉萱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先回去,明日再过来。”

    周科答应了一声,将她送到了立雪堂的门外。

    白蓉萱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在两个小厮提着灯笼的护送下,与芳姑姑一齐回了栖子堂。

    守门的婆子道,“治少爷回来了,老夫人还没躺下,一直等着您呢。”

    白蓉萱有些意外,连忙向吟风馆走去。

    路上她忍不住道,“幸亏听了周科的话,要不然老夫人岂不是要一直等下去?”

    芳姑姑道,“今日也算是您接手三房后,第一次张罗宴席,老夫人怕是心里惦记着,所以才没有睡下。”

    两人来到了吟风馆,守在外面的连翘见状急忙迎了上来,高兴地道,“治少爷来了!”

    白蓉萱快步走进屋内,只见闵老夫人手里正抱着一本书,见他进来便问道,“怎么样,三房那边的事都结束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让老夫人也跟着担心了。”她简洁地说起了宴席上的事情。

    闵老夫人见一切都很顺利,满意地道,“这样就行了,总不会让人挑出什么毛病来。你刚刚接手房头,做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白蓉萱笑着答应下来。

    闵老夫人道,“赶紧回房歇息吧,操持了一天,想必早就累了。”她本还想问问闵庭柯的事情,有几日没他的消息,闵老夫人又担心了起来。只是今天实在太晚了,她便没有开这个口。

    白蓉萱告辞离开,带着芳姑姑回了如意馆。

    大概是真的累着了,白蓉萱洗完脸便躺在床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仍觉得浑身酸软,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小圆送来了热水,笑着道,“治少爷昨晚睡得太沉了,衣服还是我帮着脱的呢。”

    白蓉萱挠了挠头,“看来我还是应付不来这样麻烦的局面呀。”

    哪像闵庭柯,不管头一天做了什么,第二天仍旧生龙活虎的,一点儿看不出疲惫。

    白蓉萱起身洗了脸,外面便传来了连翘的声音,“治少爷醒来了吗?”

    芳姑姑低声道,“估计昨天是累着了,这会儿还没动静呢。”

    连翘道,“也没什么大事,老夫人出门了,让我来告诉治少爷一声,让他今儿不用过去了,免得空跑一趟。”

    芳姑姑诧异地道,“老夫人这是去哪儿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往常

    连翘道,“回闵家了,一大早吃过饭就出门了。”

    芳姑姑‘哦’了一声,留连翘进屋说话。

    连翘道,“老夫人虽然走了,但院子里还有不少事儿呢,我不能在外面待太久,这就得回去了。”

    芳姑姑送了她出门,白蓉萱这边也收拾妥当。既然闵老夫人不在家,白蓉萱便不用太着急。她慢条斯理地吃过了早饭,这才在吴介的陪同下去了立雪堂。

    经过一夜的忙碌,三房早就收拾利索,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王德全和陶清匆匆迎了出来。

    两个人昨天折腾到深夜,今天又起了大早,陶清年轻还不觉得什么,王德全却看着有些疲惫。

    白蓉萱道,“反正没什么事,今日就好好歇息吧。”

    王德全和陶清感激地应了声‘是’。

    白蓉萱道,“三房的下人也都辛苦极了,这个月发月钱的时候记着多给一些,不能让大家白忙。”

    王德全点了点头,“治少爷宅心仁厚体恤下人,这是咱们三房人的福气。”

    白蓉萱来到燕栖阁,坐着喝了杯茶,问起了各地掌柜的事情。

    王德全道,“昨儿送各位掌柜回去的时候他们还说,见到您接手家业,以后做事就更有劲头了。不过外出了这么多天,掌柜们这几日就该离开了,他们临行前还想来给您磕个头,说上几句话再走。”

    白蓉萱点了点头,“那你说我们这边要不要准备些礼物让他们带回去?”

    王德全想了想,“这自然是好,想必掌柜们的心里也一定十分高兴。只是时间略仓促了些,也不知道能不能准备齐全。”

    白蓉萱道,“我们尽心准备就是了。”

    王德全道,“这是治少爷的一番心意,时间又如此紧急,想必掌柜们也不会挑这个理了。”

    白蓉萱便和王德全商量起如何为掌柜们送行,又要和哪几位单独聊一聊。

    白蓉萱对这些不太了解,但王德全却是心中有数,他琢磨着道,“长沙和武汉的掌柜是一定要见见的,重庆的掌柜这次因为其他事没能赶回来,只好下次再找机会见了。”

    对,这次没见到重庆的掌柜。

    白蓉萱问道,“重庆这次碰上什么事,严重吗?”

    王德全道,“掌柜在信中没有细说,只说是当地一户姓丁的人家老太爷去世了,当年三爷刚到重庆的时候,定价从中帮了不少的忙,解了咱们许多麻烦。这位丁家老太爷非常喜欢三爷,还嚷嚷着要把女儿嫁给他。后来得知三爷已经成家,这件事便作罢,反倒一个劲儿地要收三爷做义子。不过咱们家老太爷不答应,三爷也就给搪塞了过去。如今丁家老太爷去世,掌柜说什么都要过去磕头吊丧,就没有赶回来。”

    白蓉萱点了点头。

    王德全又道,“掌柜说治少爷接手家业自然是大喜事,但终究是咱们三房的大事,碰到这种别人家的大事,还是要以那头为主,否则寒了这些至交的心,以后三房在外地的产业便不好做了。只盼望治少爷别往心里去,他下次见面再给您磕头道歉。”

    白蓉萱微笑道,“道什么歉,他做得很对,就该这样,我怎么会怪他呢?虽说重庆的掌柜没有回来,但给他备下的礼却也不能少了,托人带过去。至于丁家那头……我这会儿再送什么,只怕也来不及了,就在上海找一家寺院,给丁老太爷供奉一盏长明灯,算是我这个做晚辈的一点儿心意。”

    王德全没想到她想事情如此的周到,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是,就按治少爷的吩咐来办。”

    第二天,便有掌柜上门辞行。经过几次相处,白蓉萱基本都能认得全,就算王德全不提醒,她也能叫出名字。与各家掌柜说话时态度亲和,除了关心各地商铺的情况之外,还不忘问问家里的情况。

    掌柜们离开时,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白蓉萱单独见了武汉和长沙两地的大掌柜。他们一个姓孙,一个姓尤,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两鬓微微发白,笑容可掬。

    白蓉萱客气地与他们打起招呼来。

    问起两地的生意时,孙掌柜先道,“武汉紧邻长江,四通八达,这些年的生意一直不错。不过近来洋货兴起,对咱们这些老字号多少有些冲击,将来的情况如何,那还真不好说。”

    尤掌柜道,“长沙这里的情况和武汉差不多,不过近两年水患频发,黄河流域灾情严重,生意不可避免也要受些影响。”

    白蓉萱点了点头,又问起了两家的情况。

    等送走了孙掌柜和尤掌柜,三房这边也算彻底地安静下来。

    王德全带人搬回了三房,白蓉萱又亲自去了外长房和外三房登门道谢。

    则大太太热情不减,拉着她说什么都不许走,硬是在家里吃了午饭才放开。饭后白元则又把她叫到一边,问起了各方掌柜离开的事情。见白蓉萱安排得当,他满意地道,“你做得很好,掌柜们为三房劳心劳力,你这个做主子的人千万不能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大家相互尊重互帮互助,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白蓉萱虚心受教。

    她还专门去感谢白修朗。

    白修朗一脸平静地道,“这种小事,有什么可谢的?”

    白蓉萱道,“那四哥下次有什么需要也只管开口,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拒绝。”

    白修朗看了她一眼,“你又不能喝酒,要你有什么用?”

    额……

    被嫌弃了。

    则大太太立刻道,“喝酒是什么了不起的能耐?你就算把人喝死了,最后也只是搭进去一条命罢了,有什么可得意的?我看治哥这样就很好,谁说男人外出办事就一定要喝酒了?”

    白修朗无奈地道,“妈,您也太护着治哥了,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他才是您生的呢,难道我是抱养来的不成?”

    则大太太瞪着他道,“别臭美了,抱养我也得找个顺心的孩子,谁会要你。”

    白修朗彻底无语。

    等白蓉萱离开的时候,白修朗和白修尧送她出门。

    白修朗趁着没有长辈在身边,低声问道,“之前说好的要与闵家合作机器织布局的事情,可有下文?”

    白蓉萱没敢将闵庭柯去新疆的事情说出来,“等我下次见了六叔问问看,他先前为了这事还特意走了一趟天津,只是后来我这边事情太多,就忘了再问。”

    白修朗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如今外长房没三房产业的加持,二房若是针对起他们来,那真是连还手的余地也没有。若是能和闵家做成生意,起码能解燃眉之急,也不用受二房的气。

    虽然白元则始终觉得这件事不妥,但白修朗却举双手赞成。

    现如今的上海滩,本来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外长房沉寂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有些作为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夏衫

    等出了大门,白蓉萱和白修朗说了几句客气话,正准备离开之际,却发现白修尧垂头丧气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今天的话出奇的少。

    白蓉萱不解地问道,“尧哥,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等白修尧回答,白修朗在一旁道,“不用理他,准是和元征吵架了。自小到大,能让他生气的人就只有元征一个。”

    都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有和好?

    白蓉萱道,“四哥,我和尧哥说两句话。”

    白修朗点了点头,“好,那我先进去了。”说完便转身进了门。

    白蓉萱将白修尧拉到一边,“你和元征怎么样了?”

    白修尧淡淡地道,“就那样呗,还能怎样?”

    白蓉萱不解地问道,“他没来找你和好吗?”

    白修尧‘哼’了一声,“来了,可我没见他。凭什么错事做完了,说一句对不起就烟消云散?我可没有这样的心胸。”

    白蓉萱忍不住笑道,“你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可别为了这种小事生气争吵,犯不上的。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也不能得理不饶人呀!下次元征再来道歉,你就赶紧就坡下驴,与他和好吧。要不然他不自在,你也不痛快,犯得着吗?”

    白修尧闻声失落地道,“他不会来了……”

    白蓉萱不解地道,“为什么?”

    白修尧道,“人家是元家的宝贝公子,哪能受得了这个气?我不理他,他也不理我了。这样更好,谁要搭理他啊?他有什么了不起?我要是再跟他说话,我就是乌龟王八蛋!”

    白蓉萱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完全就是个不讲理的小孩子。

    白修尧叹了口气,“至于对付江家的事情也得暂时放一放了,等我好好琢磨琢磨,再和六哥你商量。”

    商量?

    还是不要了吧……

    白蓉萱道,“这也不是着急的事儿,你先把自己照顾好吧。”

    从外长房离开,白蓉萱坐着马车去了外三房。

    外三房就简单多了,上门时刚巧宥三太太带着白宝琳出门去了,家里便只有白修唯一人。他热情地招待了白蓉萱,还一脸惭愧地道,“我那天喝了太多酒,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白蓉萱笑着摇了摇头,“当然没有。”

    白修唯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还真怕在你面前酒后失态,以后都没脸再见你了。”

    白蓉萱道,“怎么会呢?何况就算醉了,那也是为了帮我挡酒才醉的,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说你什么呢?”

    和外长房相比,外三房的宅子明显小了一大圈,屋子看着就一派老气,很多地方都脱了漆,家中的下人也不多,而且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仆。

    白修唯胸怀坦荡,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丢人的,轻声对白蓉萱解释道,“我父亲重病之时,家里为了给他看病抓药,把后面的三间厢房卖了出去,后来便在中间隔了一堵墙,因此看上去院子有些窄小。家里的仆人多事我父亲和母亲年轻时留下的,这些年一直也没有进新人,反正家里人丁少,已经足够用了,还能省些开销。”

    白蓉萱笑道,“房子不一定大就住着幸福,重要的是一家人聚在一起。”

    白修唯道,“人贵在知足,我父亲早逝,母亲又是个挺不起来的,如今家里这样,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白蓉萱在三房说了一会话,这才起身告辞。

    白修唯道,“你难得到家里来,怎么也要吃了晚饭再走。”

    白蓉萱道,“我又不是只来这一次,下次再吃饭吧。出门一整天,也该回去了。”

    白修唯不好再留,将他送出了大门。

    白蓉萱回到白家,正式管起了三房的事情。或许是刚刚接手,一切都还算顺利,也没什么棘手难缠的事情需要她处理。过了两天,白蓉萱悬着心总算放了下来。

    闵老夫人见状安慰道,“你只要照常做就是了,不用把这些挂在心上,整个人如临大敌似的,遇到什么事儿解决什么事儿就是了。你的人生还长,放开手脚去做,别这么小心翼翼的。”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白蓉萱也换上了夏衫。

    她一脸紧张地对小圆道,“你仔细帮我看看,衣服是不是太单薄了,会不会透到里面?”

    小圆道,“可大家都是这么穿的,这个时候您不穿夏衫,让人看到了不是更奇怪吗?”

    白蓉萱对着镜子照了又照。

    她纠结着道,“要不回头给我不用这种布料的夏衫,万一被人看出端倪来可就糟了。”

    小圆点了点头,“行,那我就说您不喜欢这种料子,让芳姑姑拿着您的衣服出去再做两身。”

    没想到不等她去开口,杭州唐家便又送来了东西。

    白蓉萱带人去吟风馆取,闵老夫人道,“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心,肯定又是你母亲送来的,快拿回去吧。记得常给家里送些消息,免得他们惦记着。”

    白蓉萱高兴地答应下来。

    她乐颠颠地抱着东西跑回了如意馆。

    闵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笑着对易嬷嬷道,“看看,这才是年轻人呢。喜形于色,哪像小六呀,一天绷着个脸,连个笑模样也没有。”

    易嬷嬷道,“六爷年纪轻轻便掌管一个家族,若是整日嘻嘻哈哈的,难免让人不尊重,常在外面行走,又和那些老谋深算的人打交道,可不就得拿出这副架势来吗?”

    闵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小六怎么还是没有消息?先前回了趟闵家,也一样没他的消息,这小子该不会是出远门去了吧?”

    易嬷嬷道,“六爷要是出远门,怎么会不告诉您呢?只怕是有要紧的事儿,一时半会抽不开身也是有的。”

    闵老夫人道,“你打发个人到租界那边去问问看,让小六抽空来一趟。”

    易嬷嬷点了点头,“是。”

    白蓉萱抱着包裹回到如意馆,打开来一看,里面除了两封信,还有几件夏衫。那布料虽然轻薄,却一点儿都不透光,颜色也多事豆绿、落栗、雅青一类,看着就很清爽凉快。

    小圆道,“您看,家里把咱们能想的都想到了,这下您可有衣裳穿了。”

    白蓉萱心急地打开信来看。

    第一封是唐学茹写来的。

    她在信中说自己已经接受了李毅的心意,只是不知道家里会不会答应,显得十分苦恼,让白蓉萱帮着出出主意。

    白蓉萱十分的意外。

    也不知道这李毅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还真让唐学茹点头答应了下来。

    白蓉萱对李毅的印象还行。

    虽然之前和江家走得很近,但人为了生存,难免要懂得取舍和低头。重活一世的白蓉萱特别能理解李毅的做法。

    李毅这人亦正亦邪,说他是正人君子显然不妥,但若说他十恶不赦倒也谈不上。

    只是他的年纪可比唐学茹大了不少,两个人在一起合适吗?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亲昵

    唐学茹那个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心血来潮,白蓉萱就怕她又是头脑一热,稀里糊涂地答应了李毅,到最后又后悔起来,不但对自己的名声不好,对李毅也很不负责。

    白蓉萱实在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些日子家里发生了什么。

    她赶忙拆开了第二封信。

    这封是舅舅写来的。

    信中还是老样子,只说家中一切都好,让她不必牵挂担心,如今入夏,天气一天比一天热,黄氏怕她衣服不够穿,所以特意多做了几件,让她有什么需要只管和家中开口,千万不要忍在心里不说。

    白蓉萱感动地笑了起来。

    她来不及整理夏衫,赶忙跑到小书房里给舅舅和唐学茹写回信。

    给舅舅的这一封中,她细说了自己正式接手家业的事情,还特意提到了白元德。林林总总,写了四五页纸。先前邀请舅舅来上海观礼,却被他给拒绝了。其实白蓉萱心里明白,舅舅这么做是怕她夹在中间为难。毕竟自小便在杭州长大,若是外舅家插手过多,会被外人说别有用心。

    给唐学茹的这一封信,白蓉萱纠结了半晌,还是不知道怎么说。她犹豫了很久,最终也只是提醒唐学茹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一定要认真对待才行。何况这种关乎终生的事,是一定要跟家里人说的。如果不敢和舅舅舅母商量,大可放心地告诉祖母,以她的阅历肯定可以给出中肯的建议。

    说到底,白蓉萱还是担心唐学茹被人哄骗,也怕她稀里糊涂地搭上了一辈子。

    不管她自己怎么想,婚姻大事肯定要听从父母之命,即便唐家惯孩子,但也分事,只要舅舅不点头,她和李毅的事情就不可能成。

    毕竟李毅的名声摆在这里,在舅舅的眼中未必是佳偶良胥。

    她把两封信交给吴介,又让陶清准备了一些东西,这次没有通过闵老夫人,直接送回了杭州。

    如此又平静了几天,还是没有闵庭柯的半点儿消息。

    或许是熟悉了他常常出现在自己面前,冷不丁见不到人,白蓉萱还有些不习惯。她打发吴介去闵家找严峰打听消息,吴介回来道,“严管事说六爷他们是走得水路,昨儿送回来的消息是已经进入了闽境,一切都好,让家里不用担心。”

    已经进入福建了?

    据说那段水路素来最不太平,也不知道这句‘不用担心’是真的不用,还是善意的安慰。

    白蓉萱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隔天她正在立雪堂和家中的管事说话,有小厮快步进来通禀道,“治少爷,门外有位姓管的人找您,他还说不进来,让您出去一见。”

    几位管事的目光都好奇地落在了白蓉萱的身上。

    白蓉萱立刻反应过来,来人多半便是管泊舟。

    除了他,自己也不认得姓管的人了。

    她笑着起身道,“这是我的朋友,我去瞧瞧就回来。”

    管事们答应下来,白蓉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来到白家的大门外,果然见到了管泊舟。他的气色看上去比之前好转了许多,只是眼神和脸色显得十分疲惫。

    白蓉萱连忙迎了上去,“管公子,你好呀。”

    管泊舟冲她微微一笑,“我们也算是打过了几次交道,若是不嫌弃的话,你就叫我一声泊舟吧,别再叫管公子了,听着怪生疏的。”

    泊舟……

    直呼姓名,是不是也太亲昵了些?

    他们的关系到这个地步了吗?

    白蓉萱犹豫了一阵,还是轻轻地叫了声‘泊舟’。

    大概是因为腼腆害羞,她的声音很小,但管泊舟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一动,高兴地道,“那我以后叫你什么?”

    白蓉萱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叫我修治就行。”

    “修治……”管泊舟点了点头,“真是好名字。”

    白蓉萱更不好意思了。

    管泊舟道,“你最近怎么样?一切都好吗?我听外人说你好像中了毒?”

    额……

    白蓉萱红着脸搪塞道,“已经好多了,没什么大碍,不然也不可能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了。”

    管泊舟点了点头。

    白蓉萱又一脸关心地问道,“你呢?你怎么样?”

    管泊舟苦笑了一声,“还是老样子……”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说下去。过了片刻,他忽然道,“你今天有没有要紧事?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白蓉萱好奇地问道,“去哪里?”

    管泊舟低着头不出声。

    白蓉萱想到他在南京的出手相助,要不是他,自己根本就没办法接回哥哥的尸骨。这份恩情她会永远铭记于心,拒绝的话自然也说不出口了。

    何况眼前的管泊舟显得那么失落,犹如被雨水淋湿的小猫,瑟缩着肩膀,让人看了就心疼。

    白蓉萱立刻答应道,“可以,你想去哪里,需要我让人准备马车吗?”

    见她应允,管泊舟的眼睛一亮,“不用了,我们走过去。如果累了的话就叫黄包车,只当是散步了。”

    白蓉萱没有二话,她转身对门房小厮交代了一声,让他进去和三房的管事知会一声,免得他们还在燕栖阁傻等,老夫人那边也要说一下,只跟易嬷嬷打声招呼就行了。

    小厮痛快地答应下来。

    白蓉萱走到管泊舟的身前,“可以了,咱们走吧。”

    管泊舟笑了笑,“你还真相信我,就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白蓉萱见他难得轻松地说起了笑话,便顺着他的话道,“我不值钱的,管公子若是拐卖我,只怕会赔得血本无归。”

    管泊舟道,“你还叫我管公子。”

    白蓉萱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一时改不了口,你得让我慢慢适应。”

    管泊舟转过身,“跟我来。”

    两个人沿着白家大门前的街道向前走,白蓉萱紧紧地跟在管泊舟的身边,小声问道,“对了,我之前让人给你送去的馄饨,你收到了吗?”

    管泊舟一愣。

    馄饨?

    他自然是没收到的,那馄饨早被管夫人丢了出去,根本没拿到他的面前。

    看着白蓉萱那亮晶晶的眼睛,管泊舟怎么好意思说出真话来?他尴尬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收到了,多谢你还惦记着。”

    白蓉萱道,“没什么,我也是忽然想到的。等有机会我们再去江边,我觉得坐在船上吃和坐在家里吃完全是两码事,你说呢?”

    管泊舟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都热出了一头的汗。

    管泊舟道,“我们坐黄包车吧。”

    白蓉萱这才想到自己出门走得急,身上居然没有带钱。

    她一脸错愕地望向管泊舟。

    管泊舟立刻读懂了她的心事,“放心吧,我带钱了。”

    白蓉萱这才松了口气。

    管泊舟站在路边,很快便招手叫停了两辆黄包车。

    车夫都是黑黝黝的精壮汉子,皮肤被晒得又黑又红,脖子上缠着一条汗巾,恭敬地问道,“老爷要去哪儿?”

    管泊舟低声道,“去羊肉胡同。”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弄堂

    这一下不只是黄包车夫意外,白蓉萱也是一脸的诧异。

    羊肉胡同?

    是去吃羊肉吗?

    这大热天的,就为了吃顿羊肉走这么远的路?

    白蓉萱不明所以地盯着管泊舟的侧颜。

    黄包车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次,“爷儿要去羊肉胡同?”

    管泊舟点了点头。

    黄包车夫不解地道,“那地方脏兮兮的,您……”

    管泊舟道,“你只管走吧,我有朋友在那里。”

    车夫不敢多说,拉着车快步地跑了起来。

    白蓉萱也放下心来——原来是去见朋友的。

    她还以为管泊舟要请她下馆子呢。

    现如今上海滩这种人力黄包车遍地都是,很多人为了图省事,出门都会坐这个。不过白蓉萱却觉得十分新鲜,坐在车上好奇地四处张望。

    眼见着车子越走越偏,很快便来到了一处破烂的城区。沿着残破不堪的街道向里行,路边尽是些死气沉沉的面孔,见到生人到来,都瞪大了眼珠子打量,把白蓉萱看得心里发毛,甚至有些害怕起来。

    黄包车在一处弄堂前停了下来。

    管泊舟走下车,礼貌地付了车钱。

    白蓉萱也赶紧跟着下了车。只见弄堂的门前还挂着一摞黄纸,想必是里面有人去世了。

    白蓉萱不解地看着管泊舟,只听他对两个车夫道,“你们要是没有要紧的活就在这儿等一等,我们上去略坐坐就下来,到时候还坐你们的车子走。”

    车夫赔笑着道,“爷儿,咱们做的这苦营生,真是分秒必争,片刻都不敢耽搁,要是等在这里,生意就不好做了。”

    管泊舟怕一会儿出去时没有车子,他要和白蓉萱走上很久。自己倒是没什么,只怕白蓉萱会不习惯,尤其是羊肉胡同这里到处都脏兮兮的,别说她一个姑娘家,就连他也浑身不自在。

    管泊舟道,“这样好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付你们双倍的价钱,如何?”

    黄包车一听,立刻答应下来。

    管泊舟这才带着白蓉萱向弄堂里走去。

    白蓉萱紧紧跟在他身后,小声问道,“你有朋友住在这里吗?”

    管泊舟低声道,“没有。”

    咦?

    那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弄堂里漆黑一片,四周又是一阵腐烂发霉的臭味。白蓉萱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前方在出现了一点亮光。

    这弄堂里少说也住了七八户人家。

    阴暗潮湿的院子里坐着一个身材臃肿的胖女人,正靠在门旁照着镜子剔牙。见到来人,立刻好奇地张望过来,眼见着是两个俊俏的年轻人,她眼睛一亮,急忙解开了身上那件又旧又脏的旗袍最上头的两颗纽扣,捏着嗓子道,“什么人呀,大清早的就上门?”

    管泊舟循着声音望过去,客气地道,“请问舒家是住在这里吗?”

    胖女人见不是来找自己的,顿时大失所望,念着两个年轻人长得漂亮,这才不耐烦地点了点头,“住在二楼,你是什么人呀?我跟你说哦,他们家刚死了人,不吉利的,你还是不要去了。”

    管泊舟道了句谢,带着白蓉萱走上楼梯。

    楼梯是木板搭建的,年久失修,走上去嘎吱嘎吱地响,白蓉萱真怕自己随时会一脚落空直接摔下去。

    管泊舟道,“你跟在我身后走,我走哪里你就走哪里,不会有事的。”

    白蓉萱跟着他走上楼梯,隐约听到一间屋子里传来女子的哭声。

    管泊舟也听到了,他循着声音走到了最里面。眼前是一道破旧的木门,却刷洗得干干净净,上面贴着去年的春联和福字,红纸虽然褪了色,但上面的字迹却异常的清晰。娟秀灵动,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白蓉萱学了那么久的字,也不得不暗暗称赞一声。

    这字写得可真漂亮。

    字迹虽然工整,但每一个笔划又都带着几分随性洒脱,可见写字的人虽是女子,但性格却十分地要强。

    管泊舟站在门前犹豫了起来。

    白蓉萱不解地道,“我们找错了吗?”

    管泊舟听到她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僵持了片刻,这才伸手敲了敲门。

    门内的哭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是谁?”

    管泊舟道,“你好,我姓管……”

    话还没说完,门忽然就被扯开了。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眼睛又红又肿,手里还握着一把砍柴的斧头直接冲了出来。

    白蓉萱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拉开了管泊舟,惊声道,“你……你干什么?”

    那男孩咬牙切齿地道,“你们害死了我姐姐,我跟你们拼命!”

    害死了姐姐?

    这话从何说起?

    白蓉萱连忙道,“你误会了,我们没害死你的姐姐,你认错人了……”

    男孩道,“呸!就是你们姓管的人家,你们恶贯满盈,我杀了你为我姐姐报仇!”

    说完便抡着斧子又冲了上来。

    白蓉萱想也没想地拦在他的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两个人立刻滚在了地上,好在对方虽然是个男孩,但毕竟年纪摆在这里,又常年吃不饱饭,因此手上没什么力气,甩了几下甩不开白蓉萱,他干脆张嘴咬住了白蓉萱的胳膊。

    白蓉萱‘哎哟’一声,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原本愣在一旁的管泊舟见状也赶紧上前,用力分开了两人。白蓉萱顺手抢过了斧子,紧紧地抓在手中不敢松开。

    那男孩子见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要姐姐!我要姐姐!”

    白蓉萱狼狈地由管泊舟扶着站起身,满眼诧异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管泊舟张口欲说,男孩子却越哭越大声。

    就在两人手足无措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清恬的声音,“客人来了,你挡在门口又哭又闹,成什么体统,还不赶紧站起来?”

    虽然声音中带着几分嘶哑和疲惫,但犹如春风过耳,让人听了心中一动。

    白蓉萱和管泊舟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青灰色旗袍的丽人。

    她的容貌也说不出有多秀美,但五官摆在一起,却让整张脸明媚得如同六月春光,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就如同一株鲜艳的芙蓉花,让人移不开眼睛。

    原本啼哭不止的男孩见到了她立刻收住哭声,指着管泊舟道,“大姐!这是管家的人!我要杀了他给二姐报仇!”

    那丽人闻声轻飘飘地扫了管泊舟一眼,清亮的眸子中不带一丝情绪,却把管泊舟看得无言以对,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

    这会儿就算白蓉萱再迟钝也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管泊舟三弟酒后驾车撞死的那户女学生人家吧?

    丽人低声道,“胡说什么?你小小年纪,怎么就把报仇的事放在嘴边?以后这种话都不可以再说了。”

    男孩不忿地道,“可……”

    丽人微微皱眉,男孩便立刻噤住了声。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舒欣

    白蓉萱在一旁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丽人看向管泊舟,面无表情地道,“先生怎么称呼?”

    她的眼睛闪闪发亮,让人不敢对视。

    管泊舟心虚地道,“敝姓管。”

    丽人微微点了点头,“不知道那日驾车的凶手与您是什么关系?”

    管泊舟低声道,“他是我的小弟。”

    丽人道,“管先生此行所为何事?”

    管泊舟的声音越发弱了下去,“我……我只是想来……看看……”

    男孩气愤地道,“看什么?难道还想赶尽杀绝,把我们全都撞死了不成?”

    管泊舟无地自容,连抬头的勇气也没有。

    丽人道,“管先生请屋内坐吧。”

    男孩闻声立刻瞪大了眼睛,“大姐!你怎么能让害死二姐的凶手进咱们家呢?”

    丽人道,“车不是他开的,人也不是他撞的,你就算要怪要恨,也恨不到人家的头上去。”

    男孩道,“可他姓管!他们都是一家人!”

    丽人道,“那又如何?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怪,就去怪害死人的凶手去。”

    男孩红着眼睛不吭声。

    丽人道,“把路让开了,没有人上门却站在外面的道理。”

    男孩虽然不情愿,但碍于长姐的威势,到底还是乖乖把路让了出来。

    丽人邀请白蓉萱和管泊舟到里面坐。

    白蓉萱不敢擅作主张,自然要等管泊舟拿主意。她还搞不清楚这个时候管泊舟到这里来做什么。

    管泊舟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跟随丽人进了屋内。

    屋内也是窄小得可怜,甚至没什么家具摆设,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地上甚至都不见什么灰尘。

    丽人对男孩吩咐道,“小山,你去隔壁借两张凳子来。”

    男孩‘哼’了一声,不悦地道,“借什么凳子,让他们站着好了,又没有人欢迎他们来。”

    丽人皱了皱眉,“你现在是不是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男孩想了想,还是听话地跑出去借凳子。

    丽人道,“我弟弟年纪还小,说话不过脑子,两位可别和他一般见识。”

    这时内室传来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阿欣,是你回来了吗?”

    丽人道,“我进去看看母亲,你们稍等。”说完便转身进了内室。

    那个虚弱的声音道,“事情都办妥当了吗?”

    丽人道,“嗯,都办完了我才回来的,你身子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好些了。”虚弱的声音道,“你不用挂念我,外头是什么人来了?”

    丽人轻声道,“是阿茉的朋友,听到家里出了事,特意赶过来瞧瞧。”

    虚弱的声音道,“那你赶紧出去招待,千万不可怠慢了。”

    外间的白蓉萱和管泊舟交换了一个眼神。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不忘礼数,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可怜。

    白蓉萱想到了前世在北平的那段日子。

    也是这样的艰难,要不是有吴妈陪伴自己守望相助,那根本就坚持不下来。

    说话间,男孩已经搬了两张凳子回来。他一脸冷漠,将凳子往地上一摔,故意别开了脸不看两人。

    丽人也缓缓走了出来,“两位快请坐吧。小山,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倒茶来。”

    叫小山的男孩一跳老高,“什么?还让我沏茶招待他们?大姐!他可是我们家的仇人,我恨不得杀了他才好……”

    话未说完,就被丽人轻轻打断了,“杀人不用偿命的吗?干吗把打打杀杀的话挂在嘴边上?以后都不许再说这样的话,知道吗?”

    小山道,“谁说杀人偿命?那管家的三公子撞死了我二姐,为什么不用偿命?”

    他说着说着,委屈地掉下了眼泪。

    丽人也颇为触动,低着头没有做声。

    白蓉萱连忙道,“别忙了,我们不渴。”

    丽人看了她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管泊舟迟疑了片刻,低声道,“舒小姐,我这次来,一是想看看你们的情况,二来也是正式向您道歉。”

    丽人愣了愣,随后便道,“管先生不用客气,直呼我的姓名舒欣就行了。家中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母亲因为突闻噩耗旧病复发,倒也没什么大碍。至于道歉……肇事者又不是您,怎么也轮不到您来道歉。”

    如今管泊宇被管夫人藏了起来,怎么可能登门道歉呢?

    这个面也只能管泊舟来出。

    管泊舟一脸歉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舒小山更是大声道,“道歉?你们家撞死了我二姐,轻飘飘的一句道歉就行了吗?我把你杀了,回头再向管家道歉好不好用?你们还要不要脸?”

    一番话说得管泊舟面红耳赤。

    这一次舒欣没有出声阻拦,平静地坐在那里,轻声道,“管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事情不是您做的,我就算要说法,可也要不到您的头上。您今日来看看也就罢了,之后别再来了。一条人命,怎能是一句道歉就轻易抹去的?”

    管泊舟道,“那自然是不能的,我只是……只是……”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奉放在了桌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舒小姐能收下。”

    舒欣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这是管先生自己的意思,还是管家的意思?”

    管泊舟道,“是我的意思。我想着处理后事肯定需要钱,我也没有太大的能力,只能尽力帮忙。”

    实际上管泊舟手里没什么钱,就这还是从郁从筠和周郴那里周转来的。

    舒欣道,“心是好心,只是我若是把钱收下了,不知情的外人只当我妹妹的事已经私下了结,背后还不戳烂我们舒家的脊梁骨?在管家的眼里,我妹妹或许只是个无足轻重之人,但在我们家中,也是父母捧在掌心里养大的,如今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管家虽然背景强大,但也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才是。纵然曾绍权只手遮天,管市长又年轻有为,但若是想用钱就大事化小,我今日便直接给你一句回话,只要舒家还有一个活人在,就断然不能接受,拼死也要为妹妹讨回公道。”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句话都掷地有声,果决干脆,让人不禁心中一凛。

    白蓉萱悄悄打量眼前的丽人,满眼都是敬佩。

    舒小山见大姐开了口,也立刻道,“对,我们舒家才不稀罕你的臭钱!你要是能把我二姐平安送回来,我愿意出十倍的钱给你。”

    管泊舟手足无措,简直无地自容。

    白蓉萱忙解释道,“你们误会了,管公子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担心你们家中的情况,所以才会来探望的。”

    明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但他却还是来了。

    其实发生这种事,管泊舟的心里也一定很难受吧?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道歉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

    舒欣道,“自从出事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管家的人呢。管先生愿意屈身到此,我心里也是十分的感激。我之前对管家毫不了解,最近也打听了一些消息。管先生宅心仁厚,风评极佳,虽是豪门子弟,待人却格外真诚。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请你们到家里来做客了。”

    管泊舟不安地道,“您这样说,我更是坐立难安,实在是无颜面对你们。”

    看来出事之后,管家一直没有出面,舒家因此才会意见如此之大。

    舒欣道,“我还是那句话,肇事者不是您,您也犯不着出面道歉。冤有头债有主,责任该是谁就是谁的,我们就算要恨,恨的也不该是您。”

    管泊舟道,“您放心,这件事我大哥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舒心道,“满意就不一定,但总归是要有个话的,我妹妹一条人命,总不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没了。就算是往河里一块石头,还能听到个响呢,您说是不是?”

    看来舒家是绝不会就此作罢的。

    只是一面是独掌一方的管泊远,一面是微不足道的舒家……

    谁胜谁负,已经摆在了眼前。

    白蓉萱担心舒家再坚持下去,可能会遭遇更大的麻烦。

    重活一世的她见多了这样的事,虽然只是第一次碰面,但眼前这个坚强果敢的女子,却让白蓉萱心生好感,自然也不忍心看她走到那个凶险的绝境中去。

    可白蓉萱这个外人,又要怎么开口呢?

    正说着,外门又传来了一阵动静。

    舒小山闻声前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几个熟悉的面孔。他立刻道,“苏爷爷,高奶奶,周婶子……”

    几人没有进门,站在外面向内张望了一眼,见到有客人,便小声道,“家里有客人,我们就不进去吵闹了,你母亲怎么样了?身子好些了没有?”

    舒小山眼圈泛红,“好多了,早晨还喝了半碗粥呢。”

    “阿弥陀佛,那就好。”

    舒欣这时也走到了门前,“您几位怎么大老远地来了,快进来坐。”

    门外的人齐声道,“不进了,知道你母亲一切安好我们就放心了。路过铺子的时候,我们称了一些红糖,留着给她补气血。”

    舒欣道,“你们自己用吧,我们家里还有些呢。”

    “你这孩子,让你留着就留着,跟我们也这样外道吗?”

    舒欣只好收下,感激地道,“多谢您几位还惦记着,大热天的,走这么远的路。”

    门外的人道,“我们生来就是苦命人,走这几步算得了什么?你们姐弟俩要照顾好母亲,没事儿的时候就多陪她说说话,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苦常人可生受不起。她看到你们两个在身边,心情或许还能好些。赶紧养好了身子才是正经,茉丫头已经去了,你们这些活人还得过日子啊。”

    舒欣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门外的人不再逗留,一起告辞离开,任凭舒欣如何挽留还是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舒欣带着舒小山将人送到了弄堂的大门外。

    趁着没有别人,管泊舟一脸尴尬地道,“对不起,没想到让你见到了这种场面,只是我实在想不出能找谁来了,也只有你陪着,才能让我鼓足勇气过来。”

    白蓉萱道,“没关系,你别放在心上,更不要难受。舒家气的不是你,你可千万别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她一脸的关心与担忧。

    管泊舟苦笑着道,“可不管怎么说,这终究是管家的事,我身为管家的人,又怎么逃避的了?”

    正说着,舒欣和舒小山已经走了回来。

    舒欣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是从前一直住在一起的老街坊,因惦记我母亲的身子,特意赶了远路过来的。”

    管泊舟道,“哪里,本是我们来得冒昧,突然造访,也没有提前打声招呼,没想到给你们添了麻烦,应该是我们更不好意思才对。”

    舒欣对站在一旁的舒小山道,“你怎么还愣在这里,客人都坐了半天,你的茶呢?”

    舒小山冷漠地道,“家里没有茶叶了。”

    舒欣道,“那就倒开水来。”

    舒小山继续道,“水也没有了。”

    舒欣板着脸道,“那就去打水。”

    舒小山道,“井也枯死了。”

    舒欣就要发作,管泊舟忙道,“别忙了,我们不渴。”

    舒欣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对舒小山严厉地道,“你再这样别扭,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舒小山胆怯地道,“我……我这就去烧水。”

    舒欣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不少,对管泊舟和白蓉萱解释道,“这是我们家中唯一的男丁,自小被我母亲娇惯坏了,难免任性了些,两位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没一会舒小山烧来了热水,心不甘情愿的倒了两杯。

    四人相顾无言,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管泊舟觉得该离开了。

    他看向白蓉萱。

    白蓉萱立刻会意,轻声道,“咱们是不是也该告辞了?免得打扰了舒伯母休息。”

    管泊舟顺势道,“是啊。”

    舒欣并没有挽留,只是指着桌子上的信封道,“管先生,钱要记得拿走。”

    管泊舟红着脸道,“这钱和管家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一点心意。”

    舒欣淡淡地笑道,“心意领了,钱却不能收。您若是不拿走,我回头还要亲自送到府上去,反而更麻烦,您又何必让我多走这一趟呢?”

    态度异常的坚决。

    管泊舟只好讪讪地将钱收回,“你们若是需要帮忙,只管托人带口信给我。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舒欣笑道,“这是一定的,先谢过管先生了。”

    话是这样说,但谁都能听得出来这不过是客气的敷衍之词。

    以舒欣要强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求到管泊舟的面前去?

    她亲自送管泊舟和白蓉萱下楼,舒小山却说什么都不动弹。

    舒欣虽然无奈,却也没有勉强。来到楼下,先前帮着指路的胖女人还守在门前,见到几人的身影立刻问道,“舒家大妹子,家里来亲戚了?这是什么人呀,看着眼生,之前倒没见过。”

    舒欣淡淡地道,“只是朋友,到家里来坐坐罢了。”

    那女人还要再说,舒欣直接将人送出了门。

    管泊舟站在大门前,一脸愧疚地道,“舒小姐,还请节哀,令妹的事十分可惜,但请相信我们管家一定会给您个说法。”

    舒欣道,“好,那我就等着。”

    管泊舟还要再说,舒小山在楼上大声叫道,“大姐,妈找你,快上来吧。”

    舒欣便不再多说,“我便只送到这里,两位慢走。”说完便径自进了院,快步而去。

    管泊舟幽幽叹了口气,满脸都是无奈。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拒绝

    白蓉萱见他一副失落的样子,想要开口安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是管家出了事,她一个外人,不管怎么说都不合适。

    白蓉萱只好道,“咱们走吧,黄包车还在等着呢。”

    管泊舟点了点头,与白蓉萱离开了弄堂。

    两个黄包车夫果然还在远处等着,一见到来客便憨憨地笑了起来,赶忙迎上来。

    管泊舟道,“我请你吃午饭,好不好?”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哪还有心情应酬呀?

    白蓉萱道,“今天就算了,这顿饭先记在账上,改天吃也是一样的。”

    管泊舟的心情的确很复杂。身为管家人,他是又气又恨,对舒家也充满了歉意。但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到。

    家中的大小事务,什么时候轮到他插嘴了?

    这一刻,管泊舟只觉得深深的无力。

    他甚至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是好的。

    他苦笑了一声,尴尬地道,“谢谢你今天陪我走这一趟,要不是有你陪着,我还真没这个勇气登门。”

    白蓉萱道,“客气什么,你不是也帮了我很多忙吗?”

    黄包车将两人一直送到了白家的大门口。

    白蓉萱道,“你要不要到里面坐坐?”

    管泊舟摇了摇头,“下次吧。”

    白蓉萱也没有勉强,“好,你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过来,我随时欢迎。”

    她一脸笑容,看得人如沐春风,满心温暖。

    管泊舟跟着一笑,“只要你不嫌我烦就好。”

    白蓉萱道,“怎么会呢……”

    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内传来一个女子不悦的声音,“泊舟,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白蓉萱转头一看,居然是白玲珑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怎么来了?

    白蓉萱显得十分诧异。

    管泊舟向白玲珑打了声招呼,“这不是才下车吗?”

    白玲珑既然能赶过来,肯定是事先得到了消息。老宅二房的人打发下人去通知她,说是管泊舟一大早就过来了,把她还给惊了一跳,以为是来找自己的,欢天喜地地换了衣服跑过来,向门房打听过才知道,管泊舟已经请了白修治出门。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如此要好了?

    白玲珑一脸疑惑地打量着两人,“你们去哪儿了?”

    白蓉萱很不喜欢她这副审问犯人的口吻。

    想到前世自己在她这里经受的种种羞辱,她故作平静地道,“和管公子随便走了走。”

    白玲珑自然不信,“去哪儿走了?”

    白蓉萱差点儿冷笑出声来。

    她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人人都要在她面前恭恭敬敬有问必答?

    白蓉萱冷着脸道,“你问管公子吧。”说完便对管泊舟道,“我先进去了,你下次有空时再来找我。”

    她最后这句话看似是说给管泊舟,但实际上却是给白玲珑听的。

    白玲珑的脸色果然不怎么好看起来。

    偏偏管泊舟是个实心眼,哪里晓得这里面的明刀暗箭?他笑着点了点头,“我还欠你一顿饭,下次一并补上吧。”

    还要一起吃饭?

    白玲珑的脸色白了又白,气得握紧了拳头。

    管泊舟和自己相处时,也从来没笑得这样灿烂过。

    白蓉萱简直不知说管泊舟什么好。

    你说他傻,他又是留洋回来的高才生,有真材实料,一身的好学问。你说他聪明,他又看不出白玲珑的心思,一个劲儿地往人家心口上撒盐。

    白蓉萱故意道,“那就一言为定了。”说完又挥了挥手,这才转身进了门。

    管泊舟一直望着她的背影不见,这才收回视线。白玲珑早就被气得浑身发抖,眼圈通红地盯着管泊舟,只等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管泊舟平静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已经搬到新房子里去了吗?”

    好啊……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就故意在自己面前装傻充愣而已。

    白玲珑红着眼睛道,“我难道就不能回来看看?倒是你,我住在这里的时候,也不见你登门邀请我出门去玩,怎么这会儿子倒来的勤了?你和治哥的关系什么时候这样好了?你们去了哪里?你最近为什么都不联系我?”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把管泊舟问得说不出话来。

    他反应了半天,这才缓缓道,“我和他是在华洋商会举办的舞会上认识的,一见如故,又难得能说到一起,关系自然就好了。”

    谁要关心这些了?

    白玲珑追问道,“然后呢?你们去了哪儿?”

    管泊舟道,“我请他陪我去了一个地方……”

    话未说完,白玲珑便气得直跺脚,“什么地方?你干吗不邀请我去?”

    管泊舟道,“去了羊肉胡同,那里可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能去的。”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说得不对。

    白蓉萱也明明是个姑娘家,他不照样由人家做陪着去了吗?何况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他连郁从筠和周郴都没有明说,在白蓉萱的面前却没有任何的隐瞒遮掩,反倒异常的坦然。

    这样想来,管泊舟便更加的糊涂了。

    为什么他会对白蓉萱如此的不同呢?

    好像在她的面前,自己完全可以卸下所有的伪装。不用装得很伟大,很坚强,能聪明,很能干……

    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人,有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和诸多的烦恼。

    甚至主要面对白蓉萱,他便一身轻松,连呼吸都是顺畅且舒心的。

    正当管泊舟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白玲珑皱着眉头问道,“你带治哥去羊肉胡同做什么?”

    竟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管泊舟淡淡地道,“处理一些事。”

    白玲珑道,“我就一点儿帮不上忙吗?泊舟,你最近为什么一直都不联系我?”

    管泊舟最近因为家中的事心情烦闷,哪有心情联系她?何况白玲珑只知道玩乐,整日就是舞会和酒会,管泊舟实在没有经历再去应付这些事了。

    他低声道,“我本就不喜欢那些场合,你自己去就是了。”

    白玲珑道,“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去就是了。不管你喜欢做什么,我总是陪着你,行不行?”

    管泊舟叹了口气,正视着白玲珑的眼睛,“你又何必如此呢?在我心里,总是将你当成好友,我们之间无关风月,你别在我身上虚度光阴,还是另择佳偶吧。”

    这样的拒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白玲珑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我……我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要嫌弃我?”

    管泊舟道,“不是嫌弃。你自然是好的,是我配不上你。我们无论理想、追求、性格都不一样,强行凑在一起,只会让你我都不高兴,又何必勉强呢?玲珑,你是个好姑娘,一定可以找到真心待你的人,我却是不合适的。”

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笑话

    白玲珑道,“合不合适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管泊舟,你记着我的话,我白玲珑这辈子就认准了你,谁说都不行!无论生死,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管泊舟无奈至极。

    他轻轻叹了口气,“随你吧,不过你再这样,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我以后也不会再见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

    白玲珑望着他的背影,眼泪夺眶而出,大声道,“管泊舟!你也记住我说的话!我这个人认准了的东西,绝不轻易放弃!”

    管泊舟头也没回。

    白玲珑又气愤又委屈,可偏偏又不敢追上去。

    她真怕两人在情绪激动之下说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话,今后就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了。

    一直到管泊舟的身影消失,白玲珑身边的下人才敢走上前来安慰。

    “大小姐别哭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小心让人看了笑话。”

    白玲珑哭着道,“笑话?我白玲珑本来就是上海滩最大的笑话,难道还怕人看吗?谁不知道我为了管泊舟整日倒贴,恨不得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尊严拿着自己的热脸却贴人家的冷屁股?这些年看我笑话的人还少吗?”

    下人熟知白玲珑的脾气,当真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一个个面面相觑,谁都不敢露这个头。

    好在白玲珑也不是全无脑子,站在大街上像猴子一样被人盯着可不自在,她转身快步进了院子,直奔三房而去。

    跟着她的下人惊慌失措,生怕她跑到三房惹事,急忙拦在前面道,“大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去?”

    白玲珑冷着脸道,“干什么?现如今家里没了王法了,连我的路你们也敢拦?我要去问问治哥,怎么着,不行吗?”

    下人们哪敢多说?

    白玲珑趾高气扬的来到立雪堂的大门前,二话不说就要往里走。守门的小厮却不客气,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

    白玲珑气得抬腿便踢了过去,“狗仗人势的东西,你有几个脑袋,居然敢拦我的路?”

    三房的小厮一点儿不怵她,淡定地道,“这里是三房,您要进去,怎么也得让咱们通传一声才合规矩,哪有这样往里闯的?”

    白玲珑在管泊舟那里受了气,正好没处撒,闻声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

    幸好三房的小厮眼疾手快,直接避了过去。

    白玲珑一巴掌打空,气得满脸通红。

    她自小到大在白家横着走惯了,还从没吃过这种亏呢。

    她眼睛里仿佛能喷出火来,咬牙切齿地道,“来人!把这不知死活的狗东西给我抓起来!我今日非要剥了他的皮,好好教训他才行。”

    跟着白玲珑的下人闻声立刻冲了上去,三房赶来的人自然不能让他们捆人,两方人马便在立雪堂的门前撕扯起来。

    不过这里毕竟是立雪堂的地盘,自然是三房来的人更快,很快消息传进去,便有下人提着家伙事赶过来帮忙。后灶的婆子提着擀面杖和烧火棍,管着园子里花草的下人则带着锄头和扫把,一个个挺胸抬头,气势上便直接接白玲珑带来的几个人压住了。

    白玲珑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高声道,“去二房给我叫人!我就不信了,我身为白家的大小姐,现如今连处置个下人也不行了?”

    只是没等二房的人赶过来,闵老夫人便先得到了消息,打发了易嬷嬷过来。

    易嬷嬷冷冷地道,“还不赶紧分开了?青天白日在自家后院里撕撕扯扯,成什么样子?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白玲珑高高在上惯了,自然不会将一个跑腿的仆妇放在眼里,何况又在盛怒之下,说话不免没有把门的,“这里没你的事儿,哪凉快哪待着去。”又向身边的下人道,“二房的下人呢?都死绝了不成?”

    易嬷嬷心里痛快,脸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老夫人知道大小姐回来了,请您过去说几句话。”

    “不去!”白玲珑想也不想地拒绝道,“我和她有什么话可说?你赶紧把地儿给我让开了,今日要是出不了这口恶气,我就让人把三房给踏平了。”

    好大的口气!

    易嬷嬷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不去?那可不成!老夫人有请,别说是你,就是二老爷和二太太也得过去。”

    白玲珑最恨别人拿父母压着她,她立刻道,“怎么着,她还真当自己是家里的王母娘娘了?我就偏不去,看她能拿我怎么样?她又不是明媒正娶进来的,不过是我祖父的续弦罢了……”

    话刚说到这里,就听啪的一声,白玲珑整个人都愣住了。

    随后便是脸颊火辣辣得疼。

    易嬷嬷居然当着下人的面,狠狠地打了她一个耳光。

    白玲珑一时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待她缓过神来,立刻发了疯似的便要上去撕扯易嬷嬷,“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打我!老不死的,我今日非要你的命不可!”

    别看易嬷嬷上了年纪,但毕竟做了一辈子的下人,力气可比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大多了。

    一把甩开白玲珑,易嬷嬷冷着脸道,“大小姐被娇惯坏了,满口的胡说八道,如今连老夫人也敢编排上了?你不敬长辈,我赏你一个巴掌,你该偷着笑了,放在旁人家,你这会儿还能说得出话吗?”

    白玲珑一屁股摔坐在地上,二房的下人七手八脚地上去扶,都被白玲珑疯狂地推开了。她指着易嬷嬷叫道,“自小到大,我爹妈都没动我一根手指头,你算什么东西?来人!把她给我捆起来!给我捆起来!”

    声音又尖又细,近乎歇斯底里。

    可易嬷嬷背后便是闵老夫人,老夫人的身后则是闵家。这一环套一环的,看在闵家的面子上,二房的人怎么敢上前动手?

    白玲珑气红了眼睛,“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回头我要把你们统统撵出去。”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作势便要再冲上去,只是指尖还没碰到易嬷嬷,就被栖子堂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给架了起来。

    白玲珑不住地扭动身子,“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狗东西……”

    易嬷嬷冷笑道,“大小姐还是省些力气吧,这两位都是做惯了粗活的人,两三百斤的肥猪扛着都不费事,更别说您了。别让老夫人等着,赶紧随我去吧。”

    白玲珑听她将自己和肥猪比喻,又气又急,险些晕去。

    易嬷嬷也不看二房的人,自顾着领人往栖子堂的方向走去。

    二房的下人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十分地为难。

    倒也有那聪明机灵的人,立刻便往大门外跑,赶着去给蔡氏通消息,要不然今日大小姐一准要吃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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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枝寒介绍:
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