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紧张
被大家议论的闵庭柯却一脸淡定,留神观察着周围人的表情。
他觉得白元普的表现十分奇怪,眼神躲躲闪闪的,一直瞄着门外的动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闵庭柯立刻意识到前些天他出去喝的那顿酒应该是不简单。
闵庭柯看向了人群中忙碌着的白蓉萱。她显然是第一次经手如此复杂烦乱的事,不免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应付起来颇为生硬,如同一只刚刚离巢的小鸟,眼睛里写满了无助和担心。
那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闵庭柯很想笑,但随后便板住了脸。他在看到治哥的时候怎么总是想笑?
闵庭柯本想将白蓉萱叫过来小声叮嘱几句,但因为心中别扭,到了嘴边的话还是被他给咽了回去。
算了,不管出什么事儿,只要他在这里,也当镇得住场子才对,还能让她吃了亏不成?
他自然也没将白元普那点儿小心思放在心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白元则便起身道,“吉时就要到了,诸位也都是白家的老朋友,百忙之中能够抽出时间赶来观礼,三房和外长房永感恩情,日后定当回报。”
他话音一出,燕栖阁顿时安静了下来。
白元则低声道,“天妒英才,三房的元裴老弟英年早逝,撇下家业驾鹤西去,天幸其子治哥平安长大,学成归来,可继承元裴老弟的遗志,励精图治,振兴三房。我帮着监管三房产业也有十余年,如今卸下这副重担,心里只有高兴没有不舍,今日请诸位来做个见证,当把十余年的账目全部理顺说清,众人也给做个见证,自此家业归还三房,外长房不再插手。”
他朗声说完这番话,惹来众人的一阵交口称赞。
“当初白三爷走得突然,撇下孤儿寡母好不可怜,幸好有元则老弟仗义出手,这一管就是十余年,此侠义之举着实令人钦佩,更是我辈典范,让人好生敬仰。”
“不错,不错,元则兄行事光明磊落,这些年若不是有你辛苦操持,三房也不可能等到治哥回来,虽说都是一家人,但这份恩情,治哥需得记在心上,日后好要好孝敬你则大伯父才行。”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场面话说得非常漂亮。
白蓉萱总算知道白元则为什么会请他们来了。
要是没有这些人在场,单靠闵庭柯一人,只怕场面会有些冷,远不如此刻这么热闹。
白蓉萱偷偷向闵庭柯瞄去,果然见他一脸嫌弃,抱着胳膊一言不发,显然是不准备与这些人为伍。
白蓉萱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闵庭柯冲她一瞪眼睛,白蓉萱赶忙收起了笑脸。
等众人恭维够了,闵庭柯这才淡淡地说道,“元则兄长的义举那是不用说了,上海滩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数十年来辛苦经营,才能守住三房岌岌可危的那点儿家业,实在是不容易。以后治哥接手,也要多向你则大伯父请教,切不可乱做主张,将长辈们辛苦维护的家业败光了,知道吗?”
他以一个长辈的口吻说道。
白蓉萱顺从地答应道,“是,我记下了。”
闵庭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白元则道,“后面还要对账,十年的账目,不知道得耽误多少工夫,赶紧开始仪式吧。在座的都不是外人,那些繁文礼节也大可省去,正经事要紧。”
白元则微微一怔,不解地看向了闵庭柯。
之所以会费力请这么多人来,就是为了让家业交接正儿八经的像那么回事,怎么能省去礼节呢?
闵庭柯的眼神微微闪动,虽然不发一语,但聪明的白元则也察觉到些许异样。
的确是有些奇怪……
太平静,也太顺利了……
越是这样,越让人心生警觉。
白元则立刻顺着他的话道,“正是,赶紧办完了正事,我也能长长地松口气,一会儿好陪诸位老友喝上几杯。”
众人笑着推诿了起来。
白元则道,“治哥,你跪下来吧。”
下人眼疾手快地送来蒲团,白蓉萱规规矩矩地跪在了白元则的面前。
白元则朗声道,“治哥,当日你父亲早逝,你祖父将三房的家业暂托于我,如今十年光阴已过,你也已经成人,今日当着众多好友以及见证人闵六爷的面,我将三房的家业正式交还于你,从此你当恪守本分,奋发图强,带领三房更上一层楼。为人处世,要谦卑有礼,切不可自满自大,不可辱没先人,知道吗?”
他的语气十分严肃,在安静的厅堂内回音朗朗。
白蓉萱一时有些发愣。
这些本该是由哥哥来做的,没想到今日跪在这里的却是她。
白蓉萱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真的要接手家业吗?
她又有这个能力吗?
白元则见她没有反应,又继续道,“治哥,三房的未来,就全权交到你手里了。”
白蓉萱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盯着他,嘴唇微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办?她已经紧张到手脚发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重活一世,她实在太明白谎言的厉害。
当开始一个谎言后,便需要用另一个谎言填补。谎言说得越来越多,事情也会变得越发复杂和不可收拾。直到有一天,当所有的谎言都被戳破,她的人生也将彻底跌入黑暗。
白蓉萱并不想接手家业。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对三房的产业都没放在心上,唯一让她挂怀在心上的只有亲人。
这一世以哥哥的身份回到白家,也只是为了查明哥哥死亡的真相。至于三房……则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但她就如同滔滔江水中的小舟,在汹涌的水流面前,即便不是自己本心,但仍旧随波逐流,被推动着向前走去。
如今回头一看,居然走出了这么远。
她不敢点头,也不敢答应。
心脏怦怦乱跳,额头也沁出了丝丝冷汗。
白蓉萱只觉得天旋地转,随时都要晕倒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淡定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白蓉萱抬头一看,居然是闵庭柯。他高高在上地坐在椅子上,嘴角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脸色风轻云淡,显得异常随意洒脱。
白蓉萱迎上他的目光,只见闵庭柯笑容更胜。那满是鼓励的笑容在唇边绽放,美丽得如同只在夜里盛开的昙花。
白蓉萱紧张不安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
闵庭柯的眼神里满是鼓励,仿佛在说——不用怕,只管坦然地向前走,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有我在。
白蓉萱稍稍松了口气。
她想到了闵庭柯先前与自己说过的话。
如果她不接手三房的产业,父亲辛苦打拼下来的产业便会被二房夺去。到那时,一切都顺了二房的心意,哥哥的仇更不知道要何时才能报!
不能让哥哥死不瞑目!
为了哥哥,她说什么也不能让二房拿走三房的任何东西。
想到这里,白蓉萱重新振作精神,端正从容地向白元则俯下身子,“是,治哥谨记则大伯父的教诲,定当砥志研思,自强不息,绝不辱没先父的名声。”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到来
她声音清脆,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脆与果敢,让人听了只觉得悦耳,甚至有几分期待起来。
一旁观礼的人暗暗点头。
有人甚至小声道,“不愧是白元裴的儿子,这几句话说得就很漂亮。”
闵庭柯也十分满意,眼睛闪闪发亮。
白元则点了点头,“好。我现在就将三房的账房钥匙,和你父亲留下的传家印章交与你。”
他说完,便有外长房的小厮捧着托盘快步上前。
托盘上铺着厚厚的红绒布,上面除了一柄金灿灿的钥匙之外,还有一块四四方方的翠绿色玉章。
白元则道,“这都是你父亲的遗物,你要好好保管,将来传与后代,便是你三房的传承了。”
白蓉萱恭敬地道,“是!”
白元则拿起托盘上的钥匙,正准备递交给白蓉萱,就见外面飞快地跑进一个人来。
白元则的手一顿,抬头一看,居然是满脸惊讶地陶清。
他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白元则低声问道,“怎么了?”
陶清跑得急,喘着粗气道,“二……二老爷来了。”
他口中的二老爷,说的自然是白家如今的当家人——白元德了。
这一下不只是白元则震惊,连白蓉萱也没有想到。
她慌张地抬起头,本能去找闵庭柯。
只见闵庭柯仍是一脸淡定地坐在那里,表情没有丝毫慌乱,似乎白元德的到来,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
这下白元则也反应过来,先前闵庭柯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他心下一沉,二话没说的将钥匙塞进了白蓉萱的手里。
白蓉萱握着冰凉的钥匙,总算找回了一丝思绪。
三房与二房的关系剑拔弩张,这位传闻中的二伯父也是早晚都要见到的。既然如此,自己又有什么好紧张的呢?何况这里是三房,又有闵庭柯给自己撑腰,她有什么可怕的?
白蓉萱立刻冷静下来,琢磨着白元德到来的理由,一会儿又要如何与他周旋应酬。
闵庭柯见她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慌乱不堪到逐渐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机敏警惕,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哎,这真的不能怪他,实在是因为治哥太有趣了,让他想不笑都难。
不管燕栖阁内的众人是何等表情,外面很快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一个低沉悦耳的嗓音,“元则,你这家伙也太大胆了,私做主张,家业交接这样的大事,居然也不请我到场,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族长了?”
白蓉萱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了大步迈进厅堂内的中年男人。
这就是她的二伯父?
传闻中色欲熏心,看到女人就迈不动步子的人?
他……他也太年轻了吧?
而且还很英俊。
只见白元德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袍,肌肤净白,浓眉大眼,坚挺的鼻梁下留着一抹小胡子,脸上的笑容明快,让他看上去异常的随和。嘴里说的话虽然尽是指责,但却听不出丝毫的怒意,反而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让人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元德的样子和白蓉萱想象中截然不同,让她一时忘了该如何反应。
倒是白元则最先回过神来,淡淡地笑着道,“您贵人事忙,我寻思着这种小事就不打扰您了,等治哥接手家业后,自然会去给您磕头问候,到时候也就把话说清楚了。”
白元德捶了他肩膀一下,“你这小子,我有什么可忙的?我毕竟是白家的族长,家里大事小情,哪有我不操心不露面的道理?你虽然是好心,但这次可是办了坏事,回头看我怎么罚你。”
他一脸笑意,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外长房的人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深知白元德这番话绝不是玩笑,日后必定要针对外长房。
白元则和白元德也不知打过了多少交道,非常清楚他的脾气和手段,闻声也没有多说,只是一笑作罢。从外长房帮着监管三房产业的那一天开始,与二房的关系早就水火不容,哪怕他此刻服软认怂,二房该修理还是要修理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把腰杆挺直了呢。
白元德转身与在场的众人客气地寒暄起来。
闵庭柯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缓缓站起了身,算是给了白元德几分面子。
白元德招呼了一圈,像是最后才发现他似的,“哎哟,闵老弟,你也在这里。怎么躲在了人后,我都没注意到你。”
分明是没将闵庭柯放在眼里,故意拿话羞辱他。
厅内的气氛一窒,安静得落针可闻。
闵庭柯冷冷地撇了撇嘴,“你这眼神也就看女人还行,看别的都不在行。”
一句话便掀了白元德的老底。
白蓉萱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他可真敢说呀!
白元德笑着道,“闵老弟还是这么喜欢说笑话。”说完,便大剌剌地坐在了先前闵庭柯所坐的正首位置上,盯着还跪在地上的白蓉萱道,“这就是治哥吧?”
白蓉萱根本不想理会他,白元则也不肯出声,一时间无人开口,气氛非常的尴尬。
跟随白元德一同来的人中,一个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没错,这就是治哥。”又对白蓉萱道,“治哥,还不拜见你二伯父?”
这家伙是谁啊?
哪里冒出来的?
那口气好像跟自己很熟似的。
白蓉萱瞄了他一眼,见是个生面孔,心中更是疑惑。不过即便不情愿,但白元德毕竟是自己的长辈,当着外人的面,白蓉萱还是给他磕了个头,“见过二伯父。”
白元德道,“你这孩子,十几年不见,与我已经生疏了,回到上海也没想着来问候一声,看来你外家对你的管教还是太宽松了些,连最基本的礼数也没有学会。”
开口便是指责,甚至还提到了唐家。
白蓉萱心头火气,正要反唇相讥,闵庭柯在一旁淡淡地道,“白族长是不是假酒喝多了?您就像那地窝鼠一般,今天歇在这里,明天歇在那里,自家的管事都找不到人,别人更不用说了。”
言下之意便是白蓉萱就算想去拜见也找不到人。
在场众人都见识过闵庭柯的伶牙俐齿,见他开口便与白元德针锋相对,极力维护三房的白修治,都觉得有意思,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等着盼着看好戏。
白元德没有将闵庭柯的话放在心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蓉萱道,“三房接手家业如此重大的事情,你居然事先不与我商量,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有没有白家这个族长?”
他越说越是严厉,到最后已经满脸怒意,让人十分畏惧。
白蓉萱却丝毫不怕。
前世的她就是靠着一股子牛都拉不回来的犟劲儿走到了北平,别人对他越是冷酷,越能激发她心底的斗志。
白蓉萱虽然跪在那里,但却昂首挺胸的道,“长辈?二伯父怕不是在说笑话吧?您若是将我当作白家子嗣看待,我在杭州生活十几年,可从来没收过您一封关心的信,见您打发过一个人来问候,要不是今天见面,我甚至连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您让我和谁去商量啊?”
不就是扣帽子吗?
谁不会呀!
你说我不尊长辈,我就说你根本不够格做长辈好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接印
白蓉萱这番话说得清脆流利,让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甚至有人直接倒吸了口凉气。
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小子也太敢说了。
白元德的表情不变,但微闪的眼神还是暴露出他心中的不悦。他盯着白蓉萱道,“这么说来,你是在怪我对你不闻不问咯?”
白蓉萱没想到他会问得如此直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生怕落入他的圈套之中。
这的确是个圈套。
若是白蓉萱点头称是,他一个晚辈忤逆长辈,已是天大的不孝,甚至还会把当年唐氏的事情再翻出来讲究一轮,不管怎么说都是他三房不占理。若是她摇头称不是,那么作为三房的继承人,他对二房抱有敌意,以后就算两房之间产生了什么矛盾,也不是白元德以大欺小,而是白修治自己不会做人。
不论如何回答,都是一条死路。
这个白元德,还真是老谋深算,每一句话都另有深意,让人防不胜防。
闵庭柯淡淡地道,“白二爷,你要教育子侄,关上门自己说教就是了,也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摆威风,知道的说你严以律己,对后人的要求高,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故意在演给我们看,想要趁机敲打人呢。我们到三房是观礼来着,还是别耽误时间,把仪式完成了才是正经。”
白元德淡淡地道,“此言差矣。三房交接家业乃是白家的大事,我这个族长尚且不知,如何能行得通?我看这仪式还是停一停,不能继续下去了。”
白蓉萱心中冷笑。
就知道二房不会让自己轻而易举地拿回家业,之前一直按兵不动,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白元则闻声也沉下了脸,“族长这话好生奇怪,治哥自从回到上海来之后,我便多次上门找你,想要与你商量三房家业的事情,可你始终避而不见,一直不肯现身,我也拜托管事将话转述给你,甚至信也写了七八封,现如今你跳出来说无人通知,是不是有些贼喊捉贼了?”
白元德转过脸来,望着白元则道,“是吗?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白元则面无表情地道,“看来族长身边的下人也该换一换了,行事如此的大胆,养得再多又有什么用?族长虽然事务繁忙,但偶尔也要露个面,起码得让家里人见一见,要不真遇到什么事儿却找不到人,事关家族大计,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言下之意便是白元德这个族长当的根本就不够格。
不等白元德开口,闵庭柯已经抢着道,“仪式进行到哪一步了?还能不能继续下去了?大伙来这儿可不是听你们絮叨家事的,回头等人走了,你们自己关上门再商议研究吧。哪怕是再选个族长出来,也与我们没关系。”
白元则知道闵庭柯是催着赶紧礼成,这样尘埃落定,二房也起不了什么幺蛾子了。
他立刻笑着道,“闵六爷说得是,白家内务事,倒让大家见笑了。难怪老人常说好事多磨,看来想要卸下身上这副重担,也不是轻巧的事。”他看向站在一边的闵庭柯,正色道,“闵六爷,您是见证人,请上坐。”
上坐?
正首的位置已经被白元德抢占了,他还往哪里坐?
这白元德分明是故意的。
闵庭柯淡淡地道,“不用了,我站着也是一样。”
既然白元德不怕丢人,他还有什么可顾及的?传出去让大家评评理,看看白家的当家族长是怎么做人的。
在场众人的表情都变得微妙了起来。
白元德闻声立刻站起了身,“瞧我,心里只顾着三房的事,倒把闵老弟给忽视了。既然你是见证人,就请高坐吧。”
说完,便落落大方地让开了位置。
这一番操作,倒是让众人暗暗佩服——拿得起放得下,这白元德确实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甚至有人想——他要是能把放在女人身上的心思拿回来一半,白家如今当是另一番景象。
闵庭柯重新坐回正首的位置,早有心思灵动之人,见状立刻让出了下首的位置给白元德。
白元德缓缓坐了下来。
白元普看了他两眼,心中忍不住感叹——白元德还是大意了。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治哥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一副话来,他这个做长辈的不称职,也不用责怪晚辈不孝顺了。
难怪他父亲毅老太爷一直不看好白元德,这家伙纵有智谋手段,可终究玩物丧志,一生都毁在了女人上,家业交不交与他都是一样。
白元则抓起托盘上的玉章,稳稳地交在了白蓉萱的手中,“治哥,如今你接了印,拿了钥匙,以后便是三房之主,家里大小事务,皆由你吩咐调配,三房上下,也都要听从你的吩咐。你年纪轻,凡事更要三思而后行,千万不可冲动莽撞。”
白蓉萱握着金钥匙和玉章,恭敬地向白元则磕了三个头,“多谢则大伯父,这些年辛苦您了。要不是有您费心照应,劳神劳力,三房如今还不知是副什么光景。”
这两句话就更惹人遐想了。
三房接手家业,感谢的不是同气连枝的二房,而是外长房,不知道白元德听了会是什么心情?
白元普坐在一旁看着地下的白蓉萱,心中暗暗思量——这治哥并不像表面看着那么乖顺,说起话来也像刀子一般,含沙射影,句句都有深意,还真有几分当年白元裴的影子。
闵庭柯闻声微微一笑,开口道,“治哥,俗话说在家靠亲戚,出门靠朋友,以后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尽可去请教在座的这些长辈,大家一定会不吝赐教的。”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以后闵家会全力支持三房。
众人也都客气地寒暄起来,“治少爷年轻有为,能用到我们这些老货什么?不过是仗着自己痴长几岁,有些阅历罢了。”
“以后真遇到事儿,我们还得拜托治少爷多行方便呢,六爷这句话,岂不是我们架在火堆上烤吗?”
大家说起了笑话,气氛也从先前的紧张变得活跃起来。
白元则从地上扶起了白蓉萱,“好孩子,起来吧,一会儿各地的掌柜和家里的管事还要认主磕头呢。”
白蓉萱顺势起身,将玉章和金钥匙交给了身后的吴介。
白元德道,“治哥,去给见证人敬一杯茶。”
见证人?
白蓉萱抬头看向了闵庭柯。
闵庭柯摆手笑道,“我都喝了一早上的茶了,不差这一杯,就省去这麻烦吧。”
白元则却一本正经地道,“那可不行,这是历来的规矩,怎么能少?”
早有丫鬟送上茶来。
白蓉萱小心翼翼地接过茶碗,恭敬地递到了闵庭柯的面前,“六叔,请喝茶。”
闵庭柯笑着接了过来,“你这也太正式了,把我弄得都不会了。”他喝了一小口茶,轻声道,“这茶爽口,喝着心情都愉快。”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醉酒
见证人喝过了这杯茶,家业交接的仪式就算结束了,白元则吩咐下人将观礼的人请去后院喝茶,等着开席吃酒,白蓉萱却要留在燕栖阁接受下人们的认主。
闵庭柯爽快地站起身,“那我们就去后面坐一坐,中午治哥还要给咱们敬酒呢,起大早过来的,可不能少了这一顿。”
众人跟着他去了后院。
白元德和白元普却没有动身。
难道还有别的说法不成?
白蓉萱虽然心里奇怪,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既然闵庭柯离开,白元则便将她推到了正首的位置上。原本她就是三房的当家人,接受下人们磕头认主,坐这个位置也合适。
白元德忽然看着白蓉萱道,“治哥,既然接手了家业,以后可有什么打算吗?”
白蓉萱平静地道,“自然要用心经营,不辱没父亲的名声才是。”
白元德微微笑道,“那是应该的。不管是三房还是二房,都是白家的人,以后遇到什么事儿,你尽可来找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还年轻,不会看人,千万别被小人挑唆,中了他人的离间之计。”
小人?
他说的是谁?
白元则还是闵庭柯?
不管是谁,白蓉萱都宁愿相信他人,也不愿意相信二房。前世今生,她见多了二房的阴狠狡诈,两面三刀,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他们的鬼话。
白蓉萱道,“这是当然,多谢二伯父提醒。”
白元德见状起身道,“你先忙着,回头我再找你说话。”
这就要离开了吗?
白蓉萱正要开口,白元德又对白元则道,“元则这些年的确也辛苦极了,少了三房的羁绊,以后倒是清闲了不少。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享享清福了,有什么事儿,就交给朗哥他们去办吧。”
白元则道,“我哪有族长这样的福气,有睿哥那样的好儿子帮衬,朗哥稚嫩,我怎么也要再帮他几年。”
白元德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福气这东西是自己争来的,不是老天给的,要不然当初内三房人才济济,可这家主的位置还是落在我的身上了呢?”
说完,他大摇大摆头也不回地出了燕栖阁的门。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蓉萱皱着眉头,盯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
福气是自己争来的?
他是靠什么手段争的?想到哥哥的惨死,白蓉萱不寒而栗。难道说……
白元则却没有理会,而是对白蓉萱道,“时间不早了,这就让掌柜和下人们进来吧。”
白蓉萱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好。”
此刻的燕栖阁外面,原本还宽敞的院落已经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先是由王德全领着各地的掌柜进门磕头,人数众多,白蓉萱一时也记不全。好容易等掌柜的磕完头,陶清又领着下人进来认主。好在三房的下人不多,没多久就结束了。
眼看着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午,白元则道,“传命开席吧,吃过了饭,送走观礼的人,下午还要当着闵六爷的面盘一盘账目。”
白蓉萱答应下来,吩咐陶清开席。
今日的席面都是从外面叫来的,立雪堂这边摆了三桌,外面的酒楼里则摆了三十多桌。各地的掌柜以及三房的老友故旧都去那边吃饭,白元则吩咐白元宏和白元智带着白修朗和白修尧赶过去作陪。
白元智嘟囔道,“吃个饭也没个消停时候。”
等他们走后,白元则请了白元普,带着白蓉萱与白修唯去了后院。
酒菜都已经摆好了,众人谈笑风生,气氛非常的好。
见到白元则几人进来,有人诧异地问道,“咦?怎么不见白族长?”
白元则道,“他要忙的事情太多,略坐一坐就走了。”
众人笑而不语,都知道白元德此行没安着什么好心,只是没讨到好处,因此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不过看架势,二房和三房的仗也才刚刚开始,一个老谋深算,一个初出茅庐,一个后面有强大的家族,一个后面则有闵六爷维护,双方要是真打起来,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甚至三房的胜算更大一些,毕竟闵家的实力摆在这里,而白元德名声早就已经传臭了。
白元则几人入席,下人们倒起酒来,白蓉萱挨桌敬酒。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敬酒的人自己也得喝着作陪。
几杯酒下肚,她就有些晕头转向,脸也烧得厉害。
等走到闵庭柯的面前时,她已双颊泛红,宛如枝头结下的第一枚桃子,看着粉嫩可口,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闵庭柯再一次情不自禁地看呆了。
陪着敬酒的白修唯也发现白蓉萱似乎是醉了,走路都变得虚浮起来。他连忙道,“六叔,这杯酒我代治哥喝吧。”
闵庭柯猛地回过神来,尴尬地点了点头,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白蓉萱被扶着坐了回去。
闵庭柯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身上,只见她没一会儿便伏在桌边睡着了。
闵庭柯叫来了陶清,低声吩咐他把白蓉萱扶下去休息,“养养精神,下午还有他的事儿呢,醉死了可不成!”
陶清招呼将白蓉萱小心翼翼地抬到了偏房中休息。
吃过了午饭,观礼的人便告辞离开。白蓉萱醉得不省人事,闵庭柯只好代为送客。
闵六爷对人什么时候这样客气过?
众人都觉得倍有面子,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出了白家的大门。
白蓉萱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睡得正香之际,有人轻轻摇晃自己的身子。她不耐烦地睁开眼,没想到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闵庭柯。
白蓉萱吓了一跳,差点儿从躺椅上一头栽到地上去,“六叔!你怎么在这儿?”
闵庭柯笑着道,“你都睡了快一个时辰,赶紧起来喝一碗醒酒汤,洗把脸精神精神,前头还等着你盘账呢。”
白蓉萱立刻就要坐起来,偏偏醉酒后手脚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这一下站没站稳,眼看着就要摔倒。幸好闵庭柯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在了自己的怀中。
彼此四目相对,闵庭柯看着怀里的脸色粉红的白蓉萱,一时间心跳加速,情不自禁地收紧了手臂。
白蓉萱甚至能感受到闵庭柯的呼吸。
她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六叔,我站稳了,你放开我吧。”
闵庭柯却舍不得就此放开。
对视了片刻后,白蓉萱越发的不安,“六叔,你怎么了?”
闵庭柯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赶忙放开了怀中的人,侧过身子避开了她的眼神,“没什么……你也太没用了,才喝了几杯酒,就醉成了这样,以后遇到酒局可怎么得了?”
白蓉萱小声辩解道,“我事先一点儿准备也没有,没人跟我说敬酒的人还要跟着喝酒呀。”
闵庭柯忍不住笑出了声,“笨鸡脑袋,连这种事也不知道,白长这么大个子了。”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佩服
白蓉萱又没有与人喝过酒,她怎么会知道这里面的道理?
芳姑姑打了温水进来,见两人还在说话,便退在了门旁。闵庭柯招呼她过来,“赶紧服侍你家主子洗脸,那衣服也都是褶子,需要再换一套才行,坚持过下午也就算结束了,好歹再忍一忍。先前我让陶清准备的醒酒汤呢?”
话音刚落,陶清便端着两碗醒酒汤匆匆跑了进来。
他递给白蓉萱一碗,另一碗则是为闵庭柯准备的。
闵庭柯道,“我可不像你们治少爷这般出息,两杯酒下肚就不行了,我精神着呢,用不着这东西。”
但当白蓉萱亲自将醒酒汤送到他面前时,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接了过来,还不忘叮嘱白蓉萱,“慢点喝,小心呛到了。”
白蓉萱喝完了醒酒汤,芳姑姑小声道,“我已经吩咐人去找小圆,让她带件新衣服过来,一会儿治少爷换了再出门。”
小圆很快走了进来。
白蓉萱准备带着她去偏房换衣服。
闵庭柯道,“都是大老爷们,你躲闪什么?就在这里换,我还能偷看你不成?”
白蓉萱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浑身不自在地拉着小圆就跑。闵庭柯看着她那副落荒而逃的背影只觉得有趣,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白蓉萱很快便换好了衣服,由闵庭柯陪着去了燕栖阁。观礼的众人已经离开,白元普也托陶清送来了消息,“普二爷说中午喝多了酒,这会儿有些不舒服,留在房间不出来了。”
下午的事,有他和没他没什么区别。
白元则道,“既然如此就别让人去叨扰,让他好好歇息吧。”
闵庭柯照旧在正首上坐下,白蓉萱请白元则坐在他的下面。
没了外人在场,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白元宏道,“上午的仪式虽然有点儿突发情况,但总体还是很顺利的。”
白元智道,“就是那老狐狸来得有些突然,事先一点儿风声也没有漏,藏得可真深。偏偏又对三房的事情了如指掌,这就让人不得不防了。”他说完,没好气地盯着白蓉萱道,“治哥,你接手家业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要好好归置内宅,别让二房钻了空子。”
不等白蓉萱开口,白元则便道,“治哥如何整治三房,那是他的事儿,轮到你插什么嘴?”
白元智不服气地道,“我这不是替治哥担心吗?难道我连句话也不能说了?”
白元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白元智这才闭嘴。
白蓉萱想到了之前二房在三房安插眼线的事儿,这件事后来便没了下文,自己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细想起来,却不得不责怪自己大意。
那可是二房啊,怎么能得过且过呢?
白蓉萱顿时警惕起来,准备家业交接的事情一过,立刻便将三房上下的人好好查探一番。
闵庭柯道,“行了,这都是后话,此刻也不急着说。还是赶紧让掌柜进来报账,先把正经事办完了再说。”
他这样一说,白元则立刻吩咐人去叫王德全过来。
王德全已经在外等了半晌,听到传唤快步进来行了个礼,“治少爷,除重庆外的各地掌柜都到了,一会儿进来的时候我再给您引荐,账面上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只管发问,千万别憋在心里不肯说。”
白元则点了点头,“对,不管什么话,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王德全先是说起了三房在上海产业的账目,他语速平缓,一笔一笔说得异常清晰。白蓉萱听得也不是太懂,闵庭柯却是心中有数,偶尔发问,必然都能问到点子上。幸好王德全早有准备,否则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白蓉萱怔怔地看着闵庭柯一边闲散地喝着茶一边问着问题,那副驾轻就熟举重若轻的模样,真是学也学不来。
白蓉萱一脸佩服。
这些账目王德全已经算了几十次,肯定是不会错的,全部说完后,闵庭柯便笑着道,“历来管事的最怕算账,零零碎碎东一笔西一笔的,实在是麻烦得很。没想到王管事的账目倒是异常的清楚,正所谓经一事看一人,可见王管事平日里也是个严于律己的人,以后跟着治少爷,也得这么用心才是。”
王德全受宠若惊,感激地向闵庭柯行礼,“可不敢当六爷这样的称赞。”
闵庭柯转头看向白蓉萱,“怎么样?你还有什么问题?”
白蓉萱摇了摇头,“没有,该问的六叔都帮我问过了。”
闵庭柯笑了笑,“那就继续吧。”
王德全便吩咐了其他管事依次入内。
这些人多半都是生面孔,白蓉萱一个也不认得,加之先前喝多了酒,虽然喝了醒酒汤,但头仍旧晕晕乎乎的,没一会儿便神游天外,眼皮也是越来越沉。
闵庭柯见她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在这些账目并不复杂,但全部说完,外面的天仍黑了下来。众人在三房待了一天,都是疲惫不堪,等账目的事情说完,白元则等人便准备告辞离开。
白蓉萱留他们吃晚饭。
白元则道,“明儿我们还得过来呢,今日就早些回去,你也累了一天,我们走后就赶紧休息,养养精神吧。”
白蓉萱点头答应,亲自送他们出门。
闵庭柯却直接去了栖子堂。
等送走了白元则一行人,白蓉萱已经累的一句话都不愿意说,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三房,只见下人们正在夕阳下收拾厅堂。白蓉萱叫来了王德全和陶清,向他们问起各地掌柜们的安排。
王德全道,“治少爷放心,都已经在客栈里住下了,等您交代完事情后,他们才会离开。”
难得有机会见到各地的掌柜,白蓉萱心中也琢磨着是不是该单独摆一桌酒,好好地犒劳他们一番。毕竟没有这些人尽心尽力地做事,三房也不可能坚持到今天。
只是她不胜酒力,这项任务实在是艰巨了些。
今天她累极了,也不想多动脑子,闻声便道,“都住在哪里?回头陶清打发人过去瞧瞧,看看有没有缺什么少什么的,今日兵荒马乱的,也没机会说上几句话,等我回头找了机会,再和掌柜们细说。”
陶清立刻答应了下来。
白蓉萱又向王德全说起了账房的安排。既然家业已经交回到三房,自然该另准备房间做账房使用。先前立雪堂的账房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塌了,后来在原位置上盖了两间房,又被白蓉萱做了书房之用。
如今便将书房侧面的三间房收拾出来,做了账房。
王德全激动不已地道,“只要有治少爷在,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如今咱们也算是有家的人了,再不用像那没头的苍蝇,一味地乱撞乱碰,连个方向也没有。”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喝酒
三房自从白元裴去世之后,的确是凋零了好一阵。下人们六神无主,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事,也难怪会有那么多人另投明主去了。
白蓉萱低声道,“我刚刚接手家业,不懂的地方还有很多,以后还有得麻烦你的地方,只希望王管事别嫌烦才好。”
王德全连忙躬下身子,“不敢,治少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只要是小人能做到的,自当万死不辞,以报三爷的大恩。”
白蓉萱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对他道,“我今天就不出面了,王管事和陶清代我去招呼各地的管事,等我缓缓精神,再去见他们。”
王德全立刻答应下来。
白蓉萱交代完,便吩咐他们退了出去。
燕栖阁只剩下她一个人。
天边最后一抹光彩落在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白蓉萱孤零零地坐在厅堂,想着白日里的喧嚣,此刻才总算找到了些许宁静。
真累呀……
这么一想,似乎在唐家生活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每天都活得轻松自在,完全不用应付这些繁杂的事情。
尤其是今日白元德出现,更是让白蓉萱莫名的不安。
他和自己想得一点儿都不一样。
难怪闵庭柯每每提到他,都要提醒自己不要掉以轻心。如今看来,这位二伯父还真不是个简单人物,起码不是外面传言的酒肉贪杯之人。
白蓉萱一个人坐了许久,还是芳姑姑进来找人,提醒他道,“治少爷,老夫人那边已经准备好晚饭了,催您赶紧回去用饭呢。”
白蓉萱一动也不想动。
她无精打采地说道,“要是以后天天都是这样的日子,谁能受得了?”
芳姑姑道,“您这不是才接手吗?等顺过架来就好了,当年三爷每天可比这忙多了。”
什么?
父亲比这还要忙?
白蓉萱长长地叹了口气,“父亲都忙些什么?”
芳姑姑道,“那可就多了,自内到外,多少的大事小情都得他拍板做主,何况老太爷又器重,遇到事儿还愿意与他商量,当真是连坐下喝口水的工夫也没有。”
那也太忙了吧?
白蓉萱感叹道,“我是比不上父亲……”
芳姑姑笑了笑,“治少爷别气馁,从小老太爷就觉得您骨骼惊奇,是个可造之才,要不然也不能一直将您带在身边。要知道二房的蔡二太太巴不得将睿二爷送到老太爷跟前呢,可老太爷却连看也不看。老太爷眼光独到,他说您好,您肯定就是好的。”
还有这种事?
可惜啊……
被祖父器重的哥哥已经去世了,他的抱负和才华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就仿佛一个拔地而起的树苗,没来得及郁郁葱葱,便已经被横刀砍断。
想到这里,白蓉萱的心底猛地升起了一股力量。
为了哥哥,不管前面的路有多难走,她都得咬牙坚持下去才行。
白蓉萱站起身,“走吧,别让老夫人和六叔等得太久。”
两人刚迈出燕栖阁的大门,吴介便匆匆跑来道,“治少爷,胡管事打发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这个时候?
白蓉萱看了看昏暗的天色,知道胡管事找他一定是有紧急的事情。
但老夫人那边也怠慢不得……
白蓉萱略一犹豫,低声道,“去回胡管事一声,我先去老夫人那边陪六叔吃饭,结束后立刻就去找他,让胡管事多等我一会儿,别急着睡下。”
吴介点了点头,快步而去。
芳姑姑诧异地道,“胡管事怎么会这个时间找您呢?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白蓉萱道,“别乱猜了,要是着急的事儿,胡管事就不会打发人来了。咱们先去栖子堂,吃过饭后再去见他,有什么话当面一问就清楚了。”
两人来到吟风馆,闵老夫人和闵庭柯果然已经在等她了。
闵庭柯不耐烦地道,“送个人而已,怎么送了这么久?”
白蓉萱解释道,“我还去立雪堂交代了王德全和陶清几句。对了……”她开口询问闵庭柯意见,“六叔,各地的掌柜难得回来,你说我是不是该出面摆一桌酒,和他们熟络熟络,总不能接手了家业,却连人家长什么样叫什么都不清楚吧?”
不等闵庭柯开口,闵老夫人便抢着道,“应该!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掌柜们舍家撇业地在外忙碌,实在是辛苦极了,你这个做了一家之主的人,更该体恤下属才对,可千万别寒了底下人的心。到时候阳奉阴违,事事都不尽心,你山高皇帝远的,就算想管也伸不了那么长的手。”
正是这个道理。
白蓉萱一脸期待地等着闵庭柯给自己拿主意。
闵庭柯嫌弃地扫了她一眼,“就你那点儿酒量,用不上一轮就醉死了,让掌柜们见了,岂不更笑话你?”
白蓉萱就猜到他会这么说。
白蓉萱道,“那就只吃饭好了,不喝酒。”
闵庭柯翻着白眼道,“瞧你这点儿出息?一遇到难题就只想着怎么躲开,你就不能硬气一些,拼了命也要多喝一些,把他们都灌醉?”
有这个必要吗?
白蓉萱不知道该怎么还口。
闵老夫人在一旁道,“去去去,别把我们治哥带坏了。喝酒算什么能耐,你就是千杯不醉,又能有什么出息?治哥,别听他的,你六叔小时候还好,这些年也不知跟谁学了这身臭毛病,以能喝酒为荣,咱们可不跟他学,想当年你父亲也一样不胜酒力,不照样不家业操持得明明白白?可见这能干和喝酒没什么关系,都是那些酒鬼为了多喝两口酒故意浑说的。”
原来父亲也不能喝酒?
那这算不算遗传呢?
记忆中好像哥哥的酒量也不是特别好……
闵庭柯被闵老夫人教训得说不出话来,“姑姑可真是的,我这才说了一句,您就塞住了我的嘴,以后我可不敢当着治哥的面说话了。”
闵老夫人笑道,“好话你只管说,谁拦着你了?但要教我们治哥学坏,那可不成。他母亲相信我,这才将孩子交到了我的手里,可不能让你带偏了。”
闵庭柯无奈地摇了摇头,“姑姑偏心,从前我刚开始喝酒的时候,您都没这样关心我,这会儿倒是对治哥异常的维护,哪有这样的道理?”
闵老夫人道,“谁不关心你了,我当时就再三告诫你,小酌还可,大饮伤身,可你听我的话吗?左耳听右耳冒,根本就不往心里去。我说得多了,自己都觉得厌烦,后来干脆随你去了。”
闵庭柯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生意场上,谁见面不喝几杯?您别看治哥现在这样,用不了两年,肯定也是个轻伤不下酒桌的主。”
闵老夫人瞪了他一眼,“我们治哥可不是那样的孩子!”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偏心
闵庭柯笑道,“您这还不叫偏心?都已经叫上‘我们治哥’了,照您这样说,合着我才是外人了呗?”
闵老夫人笑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小气起来,连治哥的醋也要吃。”
白蓉萱在一旁无声的笑。
闵庭柯道,“还不是被您给逼的,自从治哥来了之后,我的地位直线下降,在您面前一点儿好也讨不着了。”
闵老夫人道,“那你也像治哥这样乖乖的,我自然好好对你。”
大家说笑着去了花厅。
饭菜已经摆好,闵老夫人一边举筷吃饭一边问道,“三房掌柜那头由谁作陪呢?”
白蓉萱轻声答道,“我让王德全和陶清过去了。”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这些人都是三房的老人,当初最难的时候一同扶持着走过来的,也是你父亲曾经提拔的,千万不可怠慢了,免得让人心中不快。”
白蓉萱道,“您放心,我知道的。”
闵老夫人道,“你累了一天,要多吃些。我还让小灶给你炖了补品,夜里睡觉之前,吃了再躺下。”
白蓉萱感激地道,“多谢老夫人。”
闵庭柯在一旁道,“又不是只有他累,难道我就不累吗?”
闵老夫人慈爱地看着他,满眼都是疼惜,“放心吧,还能少得了你的?一会儿吃了补品再走。”
闵庭柯笑着道,“姑姑,您以后可得一碗水端平了才行,要是总这样偏心治哥,我真的会伤心的。”
闵老夫人道,“行行行,我肯定把这碗水端平了,你只管放心就是。”
几个人高高兴兴地吃过了饭,闵老夫人便道,“治哥赶紧回去歇着吧,我和你六叔说几句话再放他走。”
白蓉萱起身行礼,缓缓退了出去。
闵庭柯安静地喝着茶。
闵老夫人问道,“今天白元德怎么突然来了?你事前可有听到消息?”
闵庭柯淡定地道,“虽无消息,但也猜到了大概。”
闵老夫人疑惑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闵庭柯道,“他是怎么想的我不得而知,但您仔细想呀,白元德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三房的利益不动心呢?治哥回上海也有些日子了,他迟迟没有动静,肯定是憋着什么坏呢。加之白元普日前不是出门喝了顿酒吗?手下人告诉我说,席间除了顾家和姚家的人之外,白元德也在场。”
闵老夫人脸色微变,“白家,顾家,姚家……这三家搅和到一起去了?该不会对闵家不利吧?”
闵庭柯道,“不至于。不过闵家如今气势如虹,被人嫉恨也是正常,何况就算合他们三家之力,也动不了闵家的筋骨,否则这些年我的苦心经营,不就成了笑话一场?再说这三家一个比一个精明,聚在一起商量对策还行,但由谁出手却肯定拿不出主意,毕竟这会儿和我撕破脸,对他们可没什么好处。这种因利益暂时勾结在一起的合作,只要稍稍给其中一家一点儿甜头好处,保证瞬间就能分崩离析,真是半点儿用处也没有。”
闵老夫人出声提醒他,“即便真的如此,也不能大意了。你年纪轻轻就有今日的成就,不免有些心高气傲,不将他人放在眼中。我跟你说,世上的能人多得是,尤其白顾姚这三家,更是不简单,你可别大意失荆州,小心被打个措手不及。”
闵庭柯道,“姑姑只管放心,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些年我一直不惜花费大价钱安排人盯着各家的举动,目的就是为了谁家有消息,我都能第一手知道,尽早做些安排。顾家能坚持到今天,多是靠嫁女儿网络关系才能勉强支撑,家里的男人真是没用极了,我是瞧不上的。姚家有些小精明,但家族里管事的人太多,你有你的主意,我有我的主意,谁都不肯听谁的,完全就是一盘散沙,一时半会倒也不会有太大的动静。至于白家……自从白老太爷去世后,白家是个什么情形您比我还清楚。白元德纵使有些鬼才,但蔡二太太和白修睿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二房支撑不了多久,白家未来的气数如何,还真不好说。”
闵老夫人忽然问道,“小六,你觉得治哥如何?”
闵庭柯微微一怔,随后便笑着道,“人不错,但当不起一个家来。”
闵老夫人皱着眉头道,“他如今年纪还小,再大一些说不定会好些。”
闵庭柯却摇了摇头,“俗话说三岁看八十,这和他年纪多大没有什么关系。治哥心地善良,心思坦诚,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这样的人守着一个房头都不容易,更别说一个家族了。您要是真为他好,就别做这样的安排和打算,治哥那小肩膀,扛不起来的,最后只会把他给累垮。”
闵老夫人叹了口气,“二房不省事,治哥又接不起来,以后白家可怎么办?”
“您管它呢。”闵庭柯随意地道,“这是白家人该去操心的事,与您有什么干系。您只要养好身子,每天都高高兴兴的,就算是最大的福气了。至于白家未来如何,那就要看老天的安排了。再不济不是还有外三房吗?我看随便搬出来哪一个,都比白修睿要好些。正所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说到底这还是白老太爷自己种下的孽,如今白家有这样的下场,也怪不得别人。”
闵老夫人沉默了片刻,随后才低声道,“都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了,你又何必一直放在心上?何况人都已经死了,再纠结这些也没什么意思。算了,都放下吧。”
闵庭柯面无表情地道,“我可没有姑姑的心胸,对白家也提不起任何的好感。白家有事最好,我都不会偷着乐,直接放鞭炮庆祝。”
闵老夫人瞪了他一眼,但眼神里却满是宠溺,“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不管哪个家族落寞,都是伤筋动骨的大事,哪能站在一边看笑话呢?白家要是真有一天倒了,受波及影响的人得有多少?你想想他们的日子可得有多难过?”
闵庭柯道,“姑姑多虑了,白家一时三刻是倒不下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毕竟这么大的家底,当年咱们闵家遇到那么大的波折,不也一样挺过来了吗?”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又道,“今天白元德只露了一面,又没有对治哥动手,怕是还有后招。治哥不懂这些,你要帮他留神些,千万别让他中了人家的阴招。”
闵庭柯道,“其实没您想得那么复杂。您想想看,白元德先前一直按兵不动为的是什么?三房的家业在白元则手中,二房这些年也没讨到什么好处,但交还到涉世未深年纪轻轻的治哥手中,情况可就不一样了。他怎么可能是白元德的对手,只怕用不了三个回合,三房就要摇摇欲坠,白元德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你别看他装模作样地阻止家业交接,其实白元则要是敢不乖乖双手奉上,他早就出面强行让白元则归还了。”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大祸
要说谁最希望三房的家业交接,只怕不是白元则也不是白修治,正是这个白元德。
闵老夫人道,“若是这样,你就更得多帮帮治哥了。”
闵庭柯道,“帮是肯定要帮的,只是我毕竟身份有别,若是和三房来往的过于亲密,只怕外人会觉得我别有用心,到时候传来传去的,没有的事都变成真的了,到时候我就算跳进黄浦江里也洗不清。”
闵老夫人淡定地道,“做人只求无愧于心,你管别人怎么说做什么?”
“不能不管啊!”闵庭柯道,“我在外行走,这名声还是很重要的。要不然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的,换作是谁能受得了?”
闵老夫人道,“那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治哥受人欺负?二房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当然不能。”闵庭柯道,“就算没有您发话,以我和治哥的交情,我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只是怎么帮,这里面大有文章。总之您就别管了,这些事我会看着办的。”
闵老夫人叹着气道,“我就算想管,也是有心无力。罢了,这些事就交给你吧,反正除了你,我也没有可以信任指望的人了。”
闵庭柯笑着道,“姑姑放宽心就是。”
眼看着天色已晚,闵庭柯起身道,“姑姑也早些睡,我回去了。”
闵老夫人叮嘱道,“路上慢着些,直接回家去,可不许再去别的地方了。”
闵庭柯满口答应,出了栖子堂的大门。
他走了几步,忽然向身后的常安问道,“治少爷回如意馆了吗?”
常安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治少爷离了老夫人这里后,便直接去了白老太爷的院子。”
闵庭柯道,“那院子如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去那里多半是见胡管事了。”
常安道,“要不要我派人去打听打听两个人见面都说了些什么?”
闵庭柯摆了摆手,“算了吧,这种墙根不听也罢。何况以治哥那心里藏不住事的性格,要是真遇到大事,肯定会告诉我的。若是不开口,自然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常安心中微动——六爷什么时候这么相信治少爷了?
闵庭柯出了白家的大门,坐进了车子中却没有急着吩咐司机走。司机不解地问道,“六爷,咱们不回家吗?”
闵庭柯淡淡地道,“再等等吧。”
白蓉萱在胡管事这里坐了半天。
胡冠仁问道,“治少爷今日接手家业,一切可还都顺利?”
白蓉萱点了点头,“还算是顺利,多谢胡管事惦记。”他叫自己来,该不会只是为了关心家业交接顺利与否吧?
“二老爷也去了?”他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
白蓉萱道,“是,二伯父也到场了。”
胡冠仁道,“听说你还顶撞了他几句?”
其实也不算是顶撞吧?
当时她刚好在气头上,冲动之下不免说了几句狠话。何况她若是什么都不说,岂不是被二房轻而易举地拿捏了?
白蓉萱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面对心狠手辣的强敌,软弱只会使自己更加溃不成军,只有坚强地与之对抗相搏,才能冲出一条血路。
白蓉萱道,“二伯父问话,我如实回答了而已。”
胡冠仁微微一笑,“少年人锋芒太过,会遭人嫉恨的,你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她自然是懂的。
白蓉萱苦笑着道,“可一味地忍让退缩,也未必就能换来海阔天空。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话说清楚,也省的大家猜来猜去的,彼此都麻烦。”
胡冠仁点了点头,“你可知我深夜把你叫来,所为何事?”
白蓉萱一脸茫然地道,“不知道,还请胡管事指教。”
胡冠仁一本正经地说道,“三房……即将大祸临头!”
大祸临头?
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蓉萱不解地道,“此话怎讲?”
胡冠仁道,“我听到一个消息,有人不想让北平的普二爷回去了。”
白蓉萱更是不懂,“不回去?那要去哪里?”
胡冠仁笑着道,“还能去哪儿,听说有条黄泉路风景极佳,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市井平民,这辈子终究都是要到那里走上一圈的,看来有人想送普二爷先过去探探路。”
白蓉萱闻声脸色大变,“您……您说什么?”
胡冠仁淡定地举起了茶杯,一边喝着茶一边道,“治少爷,您说说看,要是白元普今夜死在了三房,明日一早您要如何应对?又怎么与北平那边交代?”
白蓉萱吓得毛骨悚然,冷汗直流,“是……是谁说的?”
“道听途说,消息从哪里传来,已经不可考证。”胡冠仁道,“只是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想着和治少爷还算投缘,所以出声提醒你一句,是不想看着你初出茅庐就被人算计,失去了大好前程。”
白蓉萱只觉得一阵刻骨的寒冷,冻得她浑身发抖,牙齿都发出格格的声响。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白元普可是北平正儿八经的爷儿,要是真在三房出了事儿,北平那边闹僵起来,自己怕不是只能以死谢罪。
何况她刚刚接手三房就出了这等事,以后谁还能信服她?
白蓉萱冷汗直流,脸色惨白。
胡冠仁提醒道,“治少爷,这会儿可不是害怕的好时候,您还不去处理安排,难道要等白元普被人害死后再去吗?”
白蓉萱猛地回过神来,甚至忘了道谢,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外冲。
胡冠仁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又喝了口茶。
小胡管事道,“义父,您先前不是说自己不想再卷到白家的事情里去了吗?这怎么又出声提醒治少爷,管起了闲事?”
胡冠仁哼着小曲道,“难得的好孩子,又是三房的独苗,我实在不想看到他为这些阴毒诡计所毁,那不是太可惜了吗?”
小胡管事道,“可惜是可惜,只是这样一来,二房若是知道您暗中相助,怕是将来您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胡冠仁冷笑着道,“都已经活到了这把年纪,难道我还会怕他们不成?好过不好过,也没剩几年了,你也不要啰唆,就让我遵循本心,高高兴兴地活下去吧。”
小胡管事便不再多说。
胡冠仁道,“二房那边还有什么动静吗?”
小胡管事摇了摇头。
胡冠仁道,“你小子还算清醒,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总能打探得明明白白。哎,要是老太爷还活着的话,你必定有一番大好前程,如今却只能躲在这鬼地方陪我这么个将死之人,实在是可惜极了。”
小胡管事笑道,“义父这是哪里话?没有您好心收养的话,我这会儿怕是早就成了一具无名尸骨,能陪在义父身边尽孝,是我的福气,有什么可惜的?”
胡冠仁缓缓坐起了身子,“你把白日里三房那边的事情再仔细跟我说上一遍,让我细琢磨琢磨。”
小胡管事耐心地讲述了起来。
白蓉萱却发疯一般地跑出了门,先前被留在外面不明所以的芳姑姑见状急忙追了上来。一看白蓉萱的脸色,顿时吓了一跳,惊慌地道,“治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六……六……六叔呢?”白蓉萱心乱如麻,彻底没了主意,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无主
芳姑姑没听到白蓉萱与胡冠仁的对话,但一看她的脸色,也知道出了大事,立刻道,“不知道,应该还在老夫人那里吧,我这就过去请他来一趟。”
白蓉萱脚步发虚,甚至连迈步的力气也没有,勉强走了一段路,便扶着墙壁喘着粗气,还一个劲儿地干呕不止,显得异常痛苦。
芳姑姑担心地道,“您没事儿吧?”
白蓉萱冲她摆了摆手,“不碍事,赶紧去找六叔。”
芳姑姑点了点头,将白蓉萱留在这里,快步往栖子堂的方向跑去。
白蓉萱强忍着胸口的不适,歇息了片刻便扶着墙壁继续向前走。
胡冠仁的话不断在耳边响起,让她一时间六神无主,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胡管事的话只说了一半,并没有点明究竟是谁要对白元普动手……或许是有难言之隐,或许是胡管事自己也没能查清楚。
但不管怎样,这件事涉及的实在太大,若是白元普真的在三房出事,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想到这里,白蓉萱的脚下总算生了一股力气,强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来到了三房的门前。三房的下人远远地见到她,立刻便迎了上来,“治少爷,这么晚您怎么来了?”再一看她的脸色,紧张地道,“您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怎么吴介小哥也不在您身边?用不用请个大夫来瞧瞧?”
白蓉萱摇了摇头,哑着嗓子问道,“陶清呢?”
下人道,“陶管事和王管事出门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是啊……
先前吩咐陶清和王德全去陪外地来的掌柜了。
难道要对白元普下手的人,就准备钻这个空子?
白蓉萱越想越怕,连忙道,“你赶紧去厢房瞧瞧普二伯父怎么样了,快去快回,路上别耽误,也不许做声。”
下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跑进了内院。
白蓉萱便坐在门口出神,脑袋里一团乱麻。
芳姑姑很快找了过来,“我去栖子堂的角门问了一嘴,守门的婆子说六爷已经走了。”
“走了?”白蓉萱六神无主失魂落魄地看着她,“那怎么办?”
芳姑姑道,“是很要紧的事吗?实在不行就让吴介去闵家请六爷再过来一趟。”
虽然是折腾了些,但看白蓉萱这架势,显然是遇到了十分棘手的事,没有六爷在场只怕是不成。
白蓉萱想也没想地点了点头,“让吴介马上就去。”
先前吴介被芳姑姑安排着送了东西回如意馆,芳姑姑便吩咐了三房守门的下人去如意馆找人。
这人前脚刚走,跑去探听白元普情况的下人也跑了回来,“治少爷,普二爷在房间里喝茶呢,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您要过去瞧瞧吗?”
没事……
没事就好。
白蓉萱稍稍松了口气,立刻对他道,“你这就领几个人过去守住厢房的门,任何人都不许靠近,谁要是敢违逆,你就让他来找我。”
下人显得十分惊讶,但还是依照着白蓉萱的吩咐行事了。
芳姑姑不安地道,“治少爷,胡管事究竟跟您说了什么?您可别吓唬我呀。”
白蓉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说……要是普二伯父在三房出了什么事儿,后果会是怎样?”
芳姑姑脸色大变,“出……出事?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呢?”
白蓉萱道,“是呀,我也想不通。”
正说着,吴介已经快步赶了过来,“治少爷,您怎么了?”
白蓉萱没什么力气说话,芳姑姑便吩咐他去一趟闵家,请闵六爷赶紧过来一下。
吴介点头答应,正准备离开,白蓉萱无力地叫住他,“让门房的人给你套马车,来不及的话就骑马去,总之是越快越好。若是六叔问起,你就说我这边出了大事,让他火速赶来。”
吴介被吓了一跳,二话不说就往大门口跑去。
芳姑姑趁机问道,“这话是胡管事对您说的?”
白蓉萱‘嗯’了一声,“要不是他出声提醒,三房怕是要酿出大祸来。也怪我太过大意,忽然忘了大宅院里的钩心斗角,幸好此刻普二伯父一切都好,若真出了意外,我便是以命抵命也未必还得起。”
芳姑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另有得到消息的婆子从三房里匆匆赶了过来,“治少爷怎么坐在了这里?夜里风硬,小心吹得您不舒服,还是到屋里坐下歇一歇吧。”
白蓉萱手脚无力,根本就站不起来。
芳姑姑上前扶起了她,压低了声音道,“您先别慌,既然事先收到了消息,我们做足了准备就是。只要防范得当,绝不会让那起子小人有可乘之机的。何况还有六爷,他睿智聪明,肯定能帮您渡过这个难关的。”
白蓉萱听她提到了闵庭柯,原本纠结的内心也总算放宽了许多。
一行人缓缓地走进了燕栖阁,只是还没来得及坐下,闵庭柯便紧随其后走了进来,他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回事?”
白蓉萱来不及张口,闵庭柯便冷声吩咐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你们治少爷说。”
他很少露出这样严肃冷冽的表情。
三房的下人神情一肃,不等白蓉萱吩咐便快步出了门。
等人全部退出去之后,闵庭柯才道,“说吧,胡冠仁和你说了些什么?”
白蓉萱一见到他的身影,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想也没想地将胡冠仁的话转述给了他。
闵庭柯听后沉默了片刻。
白蓉萱不安地道,“六叔,你说我该怎么办?”
闵庭柯道,“白元普那边怎么样?”
白蓉萱道,“我已经让人去打探过了,暂时没事,我让人守住了厢房,不许人随便进去。”
闵庭柯点了点头,“做得好。你先别自乱阵脚,没事儿的,有我在,绝不会让人算计了你。”
白蓉萱紧绷着的神经这一刻终于得到松懈,她甚至有些想哭,那委屈又可怜无助的小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疼不已。
闵庭柯微微笑道,“傻小子,不是跟你说了有我在吗,难道连我你也不放心?”
白蓉萱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闵庭柯道,“你可知道我为何来得如此之快?”
白蓉萱当然不知道。
闵庭柯道,“我一直没走,就在大门口等你了,生怕你这边出什么事。这胡冠仁也是,简简单单的一件事,非要搞得神神秘秘,早点儿说清楚不就结了,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白蓉萱道,“胡管事没有说谁会对普二伯父动手。”
闵庭柯不屑地笑道,“他说不说都是一样,就算没长脑子的人,也能猜个七八分。我只是没想到他们做事会如此地没有顾忌,为了让三房蒙尘,连正儿八经爷们的性命都置之不顾,就看这顾前不顾后一意孤行的安排,多半便不是白元德手臂,只怕又是蔡氏和白修睿的拿手好戏。”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装病
这对母子,下手还真是狠!
白蓉萱道,“六叔,你说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普二伯父?”
让他也认清楚二房的嘴脸,以后北平白家那边如何行事心里就该有个数才对。
闵庭柯淡淡地道,“当然不能说,你手里又没有实证,若是双方面对面的对峙,你拿什么和二房辩驳?只怕二房还会倒打一耙,说你捕风捉影,空穴来风,故意栽赃陷害呢。”
白蓉萱咬着牙道,“我只是不想轻易便宜了二房!”
闵庭柯道,“你想对付二房,将来有的是机会,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耗费精力。何况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二房自己也会找上门来的。事情关系到北平,实在不易大动干戈,最好的办法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既然把我请来,想必也想听听我的意见吧?”
白蓉萱道,“我自然都听六叔的安排。”
闵庭柯笑着道,“你还真信得过我,就不怕我把你也一并算计了?”
白蓉萱道,“六叔是什么人?若是想算计,就算有十个我也不是你的对手,简直是胜之不武。”
闵庭柯笑容更盛,“既然如此,你先把守在厢房周围的人全部撤回来。”
撤回来?
白蓉萱脸色一变,心中疑惑不已,但看到闵庭柯脸上那镇定自若的表情,她想也没想地便点起了头,“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她将吴介叫了进来,低声对他道,“去厢房那边,把咱们三房的人都叫回来吧,小心些,别让人发觉。”
那里住的可是白元普,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吴介答应一声,快步而去。
闵庭柯道,“你都不问问理由就照做吗?”
白蓉萱道,“六叔不是常说我是笨鸡脑袋吗?既然想不明白,还不如乖乖听话呢,反正六叔又不会害我,我又何必多问?”
“那可不行。”闵庭柯笑道,“我得给你解释解释,让你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这样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什么都不懂,什么时候才能独自应付这种场面?”
白蓉萱闻声立刻正襟危坐,一副好学生乖乖听讲的模样,把闵庭柯逗得想笑又不能笑。他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道,“你将厢房包围起来,虽然能保住白元普的安全,但因为动作太大,肯定会被背后准备下黑手的人察觉出异样,如此样一来,他们便会知道自己的行动已经被你事先知晓,以后行事不但会特别小心,而且还会知道有内鬼泄密,必定会彻查一番,以后胡冠仁想要获得消息便难上加上,对你十分的不利。何况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白元普那边也会不安。你刚刚接手家业,正是展示自己才华能力的时候,若是这会儿被北平白家小瞧了,以后真遇到什么事儿,那边也绝不会伸以援手。虽然不怕他们,但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白蓉萱不解地道,“可将人手都撤回来,不等于打开了厢房的大门,让坏人进去行事吗?一旦被人钻了空子,那可怎么办?”
闵庭柯笑了笑,“所以接下来,就得劳烦咱们治少爷装个病了。”
“装病?”白蓉萱一头雾水,更不懂闵庭柯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了。
闵庭柯道,“只要你病倒了,我们就立刻放出消息去,说是你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然后再跟大夫打声招呼,让他向外透风说你乃是中毒的征兆。如此一来,你什么都不用做,白元普也会加倍小心。你日防夜防,也不及他自己提防来得实在管用。就算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也没人会疑心到你的身上来,毕竟你在他之前就已经中了别人的算计。”
白蓉萱简直不敢相信。
闵庭柯居然能想出这样厉害的主意来。
闵庭柯继续道,“其实这个办法还有几个好处。其一,能让那些在背后准备下手的人互相疑心,不知道是谁先下手为强,最好让他们狗咬狗,先来个窝里斗。其二,你今日当众让白元德下不来台,虽然赢了口舌,但落在外人的耳朵里,总会觉得你年轻不懂事,不尊敬长辈,正好趁这个机会转移众人的视线。其三,能把脏水引到二房的身上。要说现在谁看你最不顺眼,首当其冲的必然是二房,你中毒的消息一经传出,二房必然最先被人怀疑,正好让他们吃个闷亏。”
白蓉萱听得眼睛一亮,“就这么办!”
闵庭柯道,“这件事我不易参与太多,不然痕迹太过明显,必然会被人猜忌。好在我刚刚进门时没有外人发现,我一会儿便悄悄地从后门离开,那些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我已经走了。事不宜迟,我离开之后,你便立刻倒下,先将消息送给白元普,然后再命人去找大夫。事先记得跟我姑姑知会一声,免得她老人家信以为真乱担心。”
白蓉萱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闵庭柯微微一笑,“我明日一早便来‘探病’,你只需将今晚坚持过去就行。自己精明些,别被人看出端倪。”
白蓉萱道,“六叔放心。”
闵庭柯安慰道,“这种事你第一次经历,难免有些手足无措,等多经历几次就习惯了。我自小到大,早就看惯了这些阴险伎俩,如今早就波澜不惊,心里一点儿起伏都没有。”
虽然他语气平静,说得异常随意,但白蓉萱听了却心疼不已。
闵庭柯道,“我先走了,你赶紧按计划行事吧。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你就跟我姑姑商量,别看她上了年纪,但内宅里的勾当,她可比你清楚多了。”
白蓉萱痛快地答应下来。
闵庭柯这才缓缓走了出去。
白蓉萱本想送他出门去,闵庭柯却一把将她拦住,“今天就不用守这些礼节了,送来送去的太惹眼,我还是悄没声离开比较好。”
白蓉萱只好停下步子,眼见着闵庭柯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她这才开始转身排兵布阵,井井有条地安排起来。
没有手忙脚乱,没有慌张不安,她一脸淡定,让芳姑姑和吴介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全部安排完毕,白蓉萱这才‘发病。’
厢房离得近,白元普几乎是第一个赶来的。眼见白蓉萱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地倒在床上,他诧异地问道,“治哥这是怎么了?白天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晕倒呢?”
芳姑姑伏在床边哭道,“可不是嘛,本来什么事儿都没有,喝了一杯参茶后便倒下了。”
参茶?
白元普心中大惊,立刻便想到了二房。
难道……
他立刻吩咐道,“赶紧派人去请大夫!”
芳姑姑流着泪道,“已经让人去了。”
正说着,外面一阵骚乱,闵老夫人由婆子丫鬟簇拥着走了进来,“快让我看看治哥怎么样了!”
白元普不及细想,连忙让开了位置。
闵老夫人走到床边,关切地问道,“治哥,治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白蓉萱闭着眼睛不答。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中毒
闵老夫人的声音顿时急了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陶清呢?把他给我叫过来,治哥是吃了什么才晕倒的?”
陶清这会儿还在外面陪掌柜的,哪里回得来?
芳姑姑忙上前两步道,“老夫人,陶管事随王管事在外陪客,还没有赶回来呢。”
闵老夫人板着脸道,“大夫呢?怎么还不到?”
正说着,三房的下人已经请了大夫进来。
闵老夫人让开位置,请大夫给白蓉萱把起了脉。
听到闵老夫人那发颤的声音,白蓉萱自己的都觉得奇怪。难道是闵老夫人没有得到她的通报吗?
要不然怎么会如此紧张?
白蓉萱不免有些愧疚。
大夫很快得出了结论,低声道,“老夫人,咱们借一步说话。”
闵老夫人脸色微变,“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大夫一脸为难。
闵老夫人明白过来,点了点头,“请大夫到外室用茶。”
大夫被请了出去,闵老夫人也紧随其后,站在一旁的白元普眼见着情况不对,他也轻手轻脚地跟了出去。
只听大夫小声对闵老夫人道,“老夫人,不瞒您说,家里少爷的情况,似乎是中了毒。”
“什么?中毒?”闵老夫人显得十分惊讶,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入了白元普的耳中。
白元普顿时打了个激灵。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在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对治哥动手?
他的脑海中立刻想到了白元德那张似笑非笑的嘴脸。
难道是二房?
除了他们,似乎也没有其他人会如此的肆无忌惮,又会视三房如眼中钉肉中刺了。
闵老夫人道,“大夫可知是中了什么毒,严不严重?”
大夫道,“如果我没猜错,毒药应该是寻常人家用来药老鼠的砒霜,毒性最强,天幸治少爷饮用的少,因此没什么大碍,只要吃两副药养一养就没事了。”
闵老夫人稍稍放下心来,“那就劳烦大夫赶紧开药。”
等大夫出去之后,闵老夫人这才转过身,一副刚刚发现白元普的样子,“元普也在呢。”
白元普忙向她行礼,称了声老夫人。之前他要去拜访,都被闵老夫人以身体不适推脱了过去,显然是不想见,没想到两人却在这种场合下见面了。
本以为闵老夫人会与他客气几句,谁知道老夫人只是向他随意地点了点头,便快步走进内室,对芳姑姑吩咐道,“三房出了这种事,应该立刻彻查才对。马上将陶清给我叫回来,我有话要问他。”
口气异常的严峻。
芳姑姑不敢怠慢,连忙把话传了出去,三房的下人健步如飞地跑去找人了。
闵老夫人道,“把立雪堂的大门关起来,刚刚治哥喝得那杯参茶是谁端过来的,立刻给我问清楚了。”
易嬷嬷和芳姑姑一齐退了出去。
很快易嬷嬷便走了回来,“老夫人,没人承认送过参茶来。”
“没人承认?”闵老夫人的眉头打了个结,“难道这参茶是自己长了腿来到三房的不成?既然无人承认,更说明里头有鬼,知道事情不好,所以不敢往自己身上揽。把三房的下人都拘在自己的屋子内,等陶清回来再细细查问。”
易嬷嬷大气也不敢喘,低着头答应了。
白元普仿佛局外人一般站在一旁看热闹。
如果白修治真的遭人毒手,那么三房内部肯定被安插的眼线。一旦被人追查出来……只怕二房和三房又是一场混乱。
白元普低头沉思,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再待下去了,免得麻烦上身。
他正想得出神,闵老夫人忽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元普,你今天跟着操持了一整日,只怕早就累了,回房歇息吧,治哥这边有什么情况我再让人去告诉你。”
白元普简直求之不得。
他立刻道,“多谢老夫人,我在这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回去了。”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白元普这才告辞离开。
等他走后,闵老夫人才一脸冷淡地对易嬷嬷道,“瞧见没,北平一直都是这副和稀泥的态度,遇到什么事都以自保为主,想指着他们出头,怕是别想了。”
易嬷嬷道,“北平白家也就这样了,当初老太爷活着的时候想得多明白呀。锦上添花还行,雪中送炭那肯定是指望不上。”
闵老夫人走进内室,见白蓉萱还躺在床上,笑着轻声道,“人已经被我支走了,起来坐一会儿吧,正好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忽然想起来要装病了?”
白蓉萱这才知道原来老夫人已经知道了装病的事情,先前那副紧张的样子,也不过是演给外人看的。
白蓉萱索性坐起身,小声道,“这是六叔帮我想的主意。”说着,她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了闵老夫人知道。
闵老夫人听完沉默了片刻,半晌后才低声道,“这种办法也就你六叔能想得出来,鬼精灵一个,你就按照他说的办吧。”
白蓉萱乖巧地点了点头。
闵老夫人道,“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顺便敲打敲打三房的下人,让他们心里也有个数,以后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也得明白些才行。”
三房无主已久,新进来的下人又没摸清门路,因此给人的感觉总有些松散。
白蓉萱答应下来。
正说着,陶清匆匆赶了回来。闵老夫人示意白蓉萱躺下,亲自去外面的厅堂见了他。去叫陶清的人只说家里出了事儿,至于是什么事却没有说明白。陶清一路跑着回来,满头大汗,见到闵老夫人便赶紧行礼。
闵老夫人开门见山地道,“今晚上治哥喝了一杯参茶,随后就中毒晕倒了,这件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
陶清顿时傻了眼。
他不敢置信地道,“中毒?治少爷的情况怎么样,严重吗?”
闵老夫人暗暗点头。
这陶清倒是个忠心不二的,这会子先担心的仍是主子的安危。
闵老夫人道,“索性喝得不多,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吃两副药就好了。可这种事情若是不能避免,谁知道将来还会发生多可怕的事?你身为三房的大管事,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
陶清脸色发白,“老夫人,那杯参茶呢?”
闵老夫人一怔,对陶清不禁刮目相看。
如此紧急之际,他还能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看来你治哥选他来做三房的大管事,除了乳娘陶妈妈的面子之外,这陶清自己也是个能干的。
闵老夫人淡淡地道,“我怎么知道?我来时屋内就已经这样了,想必是被人收走了吧。”
陶清道,“老夫人,我这就出去查问,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闵老夫人笑道,“这件事与我并无什么关系,我要什么交代?你需得查问清楚,给治哥一个交代才行。从前三房散漫惯了,如今正经主子回来了,若还像先前那般得过且过,怕是不行了。”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无果
陶清一身冷汗地出去询问。
易嬷嬷见状忍不住笑道,“老夫人,您可是给陶管事出了个难题,没有的事儿,您让他查什么去呀?只怕折腾一圈,仍是两手空空的来见您。”
闵老夫人道,“这水本身也被搅浑了,咱们就在岸边看着吧,看看是谁最先沉不住气。”
易嬷嬷道,“别人不说,我看北平那位就已经坐不住了。”
闵老夫人嫌弃地道,“那就赶紧走吧,又没人留他。”
两人哪里知道,白元普开真就起了离开的心思。
他一回到厢房,立刻就把北平白家的人叫了过来。来人十分的奇怪,低声道,“二爷,不知道府内出了什么事儿,所有的下人都被扣在了屋子内,连咱们的人也不例外,要不是您叫,我这会儿还出不了门呢。”
白元普道,“吩咐下去,把东西都收拾好,咱们随时准备回北平。”
“这么急?”下人显得很是意外,“您不是还有几件事没办吗?”
“先放着吧。”白元普面无表情地道,“再待下去,我怕是一时半会都走不了了,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少给自己惹麻烦的好。”
下人不解地问道,“二爷,是不是三房出了什么要紧事儿?”
这人本是白元普的心腹,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白元普压低了声音道,“今日有人在治哥的茶中下毒,幸好发现的及时,否则……”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下人却立刻会意,“是二房?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光天化日,居然敢在三房的地盘上动手?”
白元普冷冷一笑,“多半又是蔡氏那无知妇人的主意,咱们留在这里,回头二房和三房起了争执,你说咱们帮谁好?”
下人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回去就让人收拾东西,只要二爷一声令下,咱们立刻便能上路。”
白元普满意地道,“就是这样,我打算这两日就提出告辞,只说北平那边还有事等着,不能在外待得太久。”
下人道,“二爷,您和顾家、姚家要谈的事情,可都谈妥当了?”
白元普道,“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都是老狐狸,不见好处谁肯点头?要是没几个回合,只怕是成不了。正好回去和父亲商量,再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办。其实我倒觉得,咱们在北平富甲一方,没必要非掺和到上海这边来。世上的钱是永远赚不完的,有时候手伸得太长,牵扯得太多,应付起来反而麻烦。”
下人道,“那您怎么不跟老太爷说?”
白元普笑着道,“这本是大哥的意思,他才是未来的家主,我这个时候跳出来乱说话,只怕会让人误会,所以还是安安稳稳的好。”
白元普说完,便让下人回去安排。他只觉得口干舌燥,正准备倒杯茶来喝,可望着那送进来不久清亮的茶水,他又立刻放下了。三房如今不太平,自己也该小心些才对。
他忍着口渴,还是将茶给倒了出去。
陶清这边查问了一圈,果然一点儿进展也没有。三房的下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然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陶清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闵老夫人心知肚明,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命人把他叫了过去。
陶清硬着头皮去见了闵老夫人。
闵老夫人问道,“怎么样?查出什么结果来了吗?”
陶清不安地道,“还没有,请老夫人再给些时间。”
闵老夫人道,“背主求荣放在过去可是大罪,谁做了这种事也不敢承认。我琢磨着这件事也不宜大动干戈,否则给外人知道了,最后还是三房的笑话。何况治哥刚刚接手家业,这个时候闹出太大的动静,也让人觉得他没有能力,以后出门行事也要被人轻看一眼。下人那边你暗中查问,眼睛要放亮一些,以后行事的时候要多留个心眼,尤其是关系到治哥安危的事上,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陶清连连点头,“是,小人记下了。”
闵老夫人道,“治哥现在这样子,留在三房我实在不放心,还是让人将他送到栖子堂那边,由我来照顾吧,我看看哪只黑手敢伸到我这里来!”
陶清不敢多说,只能答应。
闵老夫人便让易嬷嬷安排了藤椅,又在上面铺了厚厚的软垫,找了几个五大三粗的下人,抬着将白蓉萱送去了如意馆歇下。
小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见到这副情形,顿时吓得哭了起来。
当天夜里,为了装得像样一些,闵老夫人还特意把易嬷嬷留下来照顾。芳姑姑不敢怠慢,特意收拾了屋子给她住。
等到人都散去了之后,白蓉萱这才把小圆叫到身边来,提醒她不用担心,自己是在装病。
小圆诧异地问道,“好好的,为什么要装病?”
白蓉萱不想解释太多,“这样就可以躲在房间里偷几天懒,你可千万不要对别人说起,免得被发现了。”
小圆保证道,“治少爷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白蓉萱点了点头。
先前可真是把她给吓坏了,可闵庭柯出面,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这个人呀……真是厉害得让人望而生畏。
白家这边的消息没有可以封闭,第二天一早,白家三房的治少爷中毒的消息便被传扬开来。首当其冲被人怀疑的自然是二房,一个个传得活灵活现,仿佛都在现场亲眼所见一般。原本的参茶也被传成了鸡汤、糕点、井水……甚至还有人说是蔡二太太带着人,亲自往治少爷的嘴里灌的毒药。而这一说法又完美地契合了蔡二太太嚣张跋扈的性格,反倒有不少人相信。
连闵庭柯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笑着对躺在床上的白蓉萱说起,兴奋地道,“这样一来,以后二房想要对你下手,也得掂量掂量手段了。”
白蓉萱道,“那他们可有什么动静?”
闵庭柯摇了摇头,“二房的人又不傻,这个时候闹出动静来,不等同于变相承认了自己下毒的事吗?他们只能吃这个哑巴亏,没有其他的办法。而且我听说……今天一大早白元德就把白修睿给叫过去了。”
白蓉萱忍不住笑道,“他是觉得这些事都是白修睿做的?”
闵庭柯道,“理他们呢,反正咱们想要的结果都得到了。对了,既然你‘中毒’不严重,躺两天就赶紧下地吧,没事儿的时候去三房关心关心白元普的情况,他八成会借此机会提出告辞。”
白蓉萱道,“他一定吓坏了吧,我听陶清说,现在给他送去的茶水,他都不敢喝了。”
闵庭柯道,“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过这件事你欠了你胡冠仁好大一个人情,以他的性格,只怕后面有事求你,你不妨主动一点儿,去问问他有什么想法,大家当面说清楚比较好,省的猜来猜去的。”
白蓉萱不解地道,“我能帮胡管事什么?”
“那可说不准。”闵庭柯一脸平静,“你知道胡冠仁的真实身份吗?”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身份
白蓉萱听得一愣。
闵庭柯这样问,肯定有他的道理,难道胡管事还有什么特殊的身份不成?
白蓉萱一脸奇怪地盯着闵庭柯。
闵庭柯微微一笑,“看样子是不知道……”
白蓉萱道,“六叔,可是胡管事有什么不妥之处?”
“没有。”闵庭柯摇了摇头,“胡管事对白家还是很忠心的,你祖父去世这么多年,他还肯守着这个摊子,可见其心之正,你不用怀疑。”
白蓉萱更是不懂,“既然这样,六叔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胡管事的身份。”
闵庭柯淡淡道,“胡管事是哪里人?”
白蓉萱怎么会知道?
闵庭柯道,“他从北平来,从前是宫里伺候贵人的,后来朝廷倾覆,被人从紫禁城里赶出来,连带着他们这些做奴才也没了安身之所,到处漂泊,最终来到上海,受你祖父知遇,留在了身边做管事。胡冠仁毕竟是从宫里出来的,见多识广,有手段有谋略,没多久就成了你祖父的心腹。”
原来是这样。
白蓉萱了然地点了点头。
闵庭柯见她还是没有听懂,便继续道,“胡冠仁他其实是个太监,因此不能娶妻生子,只收养了一个义子养老送终。”
白蓉萱一愣,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闵庭柯道,“是不是有些意外?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知道,胡冠仁虽然对你表现出了善意,但以他的为人和智谋,不可能干这种赔钱赚吆喝的事儿,正所谓与虎谋皮,你自己心里也得多掂量掂量才是,从别人那里拿了多少好处,将来可能要翻了倍的还给人家。别到时候只拿不还,不但会让人心中不快,惹恼了还会与你翻脸的。”
白蓉萱不解地道,“可六叔也知道,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能帮胡管事什么忙?我实在是想不出来。”
闵庭柯道,“你这笨鸡脑袋要是想出来了,胡冠仁的一把年纪就白活了。不过你也不用着急,等他需要你出手的时候,自然会主动来找你,安心等着就是了。”
白蓉萱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怕胡管事开了口,我却办不到吗?”
闵庭柯笑道,“有什么可怕的?你办不成,不是还有我吗?总会让你补上这个人情,难道还能让一个管事为难住不成?再说了,胡冠仁那么精明,要如何开口,怎么开口,心里肯定想得明明白白,一定是你能办成的事儿。”
白蓉萱道,“看来以后不能随便找人家帮忙了。”
闵庭柯扬了扬下巴,“那当然,你以为人人都像我这样不计得失地帮你忙?你以后可要对我好一些才行。”
白蓉萱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六叔帮了我这么多忙,我心里都是记着的。”
闵庭柯道,“记着就好。对了,我过几日就要出发去新疆,你待在家里要小心些,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去找严峰,他这次仍会留在家中处理事务,再不行就去找我姑姑,总之别一人乱来就好。尤其是对上二房的时候,更要谨慎行事,千万别意气用事,会吃亏的。”
白蓉萱道,“六叔放心,我也不是那冲动的人。”
闵庭柯道,“是吗?不见得吧?我看昨儿你和白元德针锋相对那几句话,说的可是非常的麻利,句句都往白元德的肺管子上扎,幸好他定力够深,换了旁人,还不被你气得脸红脖子粗?”
有吗?
白蓉萱红着脸道,“你又不是没听到他说的话,我要是不还两句嘴,只怕家业交接就要被暂时搁置下来了。”
“那怎么可能?”闵庭柯道,“别说你不答应,就是我和白元则也不会坐视不理的。不过也没什么大碍,反正你是见过这位二伯父的了,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你要是小看了他,将来肯定要吃大亏。白修睿但凡学到了他老子一星半点,也不至于如此的没用啊。”
昨天经历的事情太多,白蓉萱还没来得及冷静下来好好地想想这位传闻中的二伯父呢。
他的确和自己想象中很不一样,但既然早晚都要碰面,早一些了解,总比被动挨打要好。
白蓉萱淡定地道,“他是长辈,我怎么可能小瞧了呢?以后见面接触,也一定会小心翼翼地。”
闵庭柯笑着点了点头,“你心中有数就好。”
他今日一早赶到便直接来了如意馆,眼见着白蓉萱这边没什么事儿,他便道,“行了,我还得去姑姑那边看看,你躺着吧,正好趁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歇两天。”
白蓉萱道,“六叔!你走之前还会来吗?”
闵庭柯想了想,“不知道,如果走得突然就不会来了,总之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白蓉萱‘嗯’了一声,不舍地目送着闵庭柯出了房门。
闵庭柯快步来到吟风馆,闵老夫人刚吃过早饭,正在喝茶。见到他进门,笑着问道,“饿了没有?快坐下,我让易嬷嬷给你端饭。”
闵庭柯道,“我出门前吃过了,一点儿都不饿,给我也倒一杯茶来吧。”
易嬷嬷赶紧送上一杯茶来。
闵老夫人问道,“三房那边的事儿,你说是谁的安排?”
闵庭柯随意地道,“您理会它呢,不管是谁,事情没办成,一时半会就翻不出更大的浪花来。何况胡冠仁不会胡说八道,既然敢放出这样的风声来,肯定是听说了什么。咱们不过是借力打力,来了一招四两拨千斤,将这件事拦了过去,至于将来如何,那还得静观其变。”
闵老夫人冷冷一笑,“你也不用隐瞒我,这种缺德事怎么跑得了二房?这才消停了几年,如今又开始乱为王了。自从白元德当了家,这二房就没有一天安稳过。俗话说娶妻娶贤,当初的唐氏虽然性子软弱,但本性却不坏,和元裴琴瑟和鸣羡煞旁人。你再看看那蔡氏,阴险歹毒,就没有她不敢干的坏事,手里也不知捏着几条人命,回头去了十八层地狱,还不得把那些个酷刑轮番受个遍?”
闵庭柯忍不住道,“姑姑可真愿意操心,您管她呢,像她这种眼皮子浅的人,能把生前的事情想明白就不错了,还能顾得着死后?”
闵老夫人道,“我这不是替治哥担心吗?那孩子心思单纯,以后面对二房层出不穷的手段,我怕他应付不来,一旦中了人家的算计,怕是会有性命之忧。二房的手段越发不计后果,让人忍不住有些担心。”
闵庭柯道,“又不是只有白家如此,谁家不这样?咱们闵家是因为子嗣单薄,内宅里没有那么多钩心斗角的琐事,换做旁人家,这都是自小就该习惯的事情。治哥从前被保护得太好了,如今也该慢慢学着些,谁都不能护他一生一世,总要自己成长起来才行。”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情形
闵老夫人道,“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成的,你这个做长辈的,总不能白白让人叫一声六叔,该出手时还是要出手才行啊。”
闵庭柯失笑道,“我还要怎么帮他?我这一天没用的心都快操不完了,我就怕自己的手伸得太长,会让人觉得我别有用心。何况我能有多少手,又不是蜘蛛、蜈蚣……”
闵老夫人道,“你自己行得端做得正,理会别人的想法做什么?”
闵庭柯道,“俗话说人言可畏,外头的人胡说八道,可说着说着假的都变成了真的,不能不防。”
闵老夫人道,“反正你多多提携治哥,起码不能让他被二房的人给欺负了去。那孩子是个纯善之人,我可见不得二房在他身上动歪心思。”
闵庭柯有些诧异地道,“姑姑,您以前可从来不管白家的事儿,自从治哥回来,您明显变了。”
闵老夫人道,“别人的事我也懒得管,但治哥这孩子与我亲近,我自然要多照顾着些。可是我毕竟上了年纪,又多在内宅行走,就算有心也帮不上什么忙,否则的话,我还会拜托你吗?”
闵庭柯道,“姑姑不用担心,我和治哥也算投缘,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算计。您只管安心就是,真遇到麻烦,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有了闵庭柯的承诺,闵老夫人也总算放下心来。她颇为不解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治哥这孩子有福气,自从老太爷去世之后,那胡冠仁也都是闭门不出,生怕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不能平安终老。可谁能想到,治哥真遇到了事儿,居然是他第一个报出来的,实在是让我想不通。”
闵庭柯笑着道,“您不用想通,这是治哥和胡冠仁之间的事,您就别管了。胡冠仁肯示好,对治哥肯定是好事。胡冠仁是白老太爷的心腹,对这内宅里的黑心勾当最是熟悉,有他帮忙盯着,我也不用时时照顾着。否则就算是有颗七窍玲珑心,只怕也不够用。”
闵老夫人道,“我就怕胡冠仁在治哥身上别有图谋。”
闵庭柯道,“无利不起早,他肯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用心,这很正常,就看治哥怎么处理了。这种事姑姑和我都不能帮他做主,就看他自己的意思吧。”
闵老夫人虽然担心,但也知道闵庭柯的话很有道理。她索性不再多说,低头喝起了茶。
闵庭柯又坐了片刻,这才起身告辞。
闵老夫人道,“都这个时间了还走什么?留下来吃了午饭再走。”
闵庭柯笑道,“我还有一身的事儿呢,下次再陪姑姑吃饭。”
闵老夫人叹了口气,这才作罢。
闵庭柯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闵老夫人将易嬷嬷叫到身边来,低声问道,“三房那边怎么样了,有什么动静吗?”
易嬷嬷道,“听说北平那边已经连夜打包行李,看样子是待不下去了。”
闵老夫人撇了撇嘴,“这个元普和他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父子俩的性格也是一模一样。你还记得当初三房出了唐氏那档子事的时候,他们爷俩也是连夜走的,好像生怕有什么事儿能绊住他们似的。”
易嬷嬷道,“他们是小心惯了的,北平这么多年还没什么起色,和毅老太爷的优柔寡断不无关系。”
闵老夫人道,“不管怎么说人家派人来了,不能空手回去。备下一份礼,等元普走的时候送过去,只当是我的心意了。”
易嬷嬷答应了一声,“老夫人也是,先前普二爷求见您,您怎么也不见见?”
闵老夫人淡定地道,“我懒得与他们周旋,他们这种人,你好的时候会立刻凑上来,可你不好的时候,他们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生怕你沾了人家的好处。”
易嬷嬷笑了笑,又帮闵老夫人添起了茶。
主仆二人悠闲地说着话,白元普这边却已经急得不行。
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三房如今不太平,他只想赶紧离开,可治哥那边又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让他如何是好?
闵老夫人也真是,把治哥带回了栖子堂,让他想打探消息都不成。
白元普的内心实在烦躁不已,看来以后不管上海这边出什么事儿,北平这边都不该再参与了。
白元普叫来了心腹下人,压低了声音问道,“三房这边怎么样?”
下人道,“出了这档子事儿,三房如今水桶一般,下人们各个如临大敌,什么也打听不粗胡来。只是看情形,这位年纪轻轻的陶管事怕是要借机好好整顿,我看他那脸色好像要吃人,实在是吓人得很。”
白元普不屑地道,“他一个三房的管事,再神气还能管到你的头上去,有什么可怕的?”
下人道,“我自然是不怕的,但这种情形之下,咱们作为外人住在这里,始终是让人不自在,而且三房下人盯着我的眼神也是怪怪的,满是防备。”
白元普的心顿时咯噔一下,“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还敢怀疑到咱们的头上来不成?”
下人自然不敢照实说,只能笑着道,“谁让咱们是外人呢?他们内里找不到线索,自然就会往别人的身上想。”
白元普更觉得这三房是不能待下去了,他立刻问道,“咱们的东西都收拾得怎么样了?”
下人道,“已经收拾好了,随时都能走。”
白元普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沉思着要不要找个借口去找闵老夫人,他实在是不想等治哥好转起来了。
这三房……还真是个烂摊子,谁接都不顺手……
不管白元普急得如何跳脚,白家倒是风平浪静。胡冠仁坐在窗下的藤椅上,一边喝着茶一边和自己的义子嘀咕道,“我真是没想到,治少爷还真是有几分胆魄,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想到这样的办法来破局。你还别说,真管用,这会儿只怕二房一个头两个大,自己还没琢磨过来出了什么事儿呢。”
小胡管事道,“义父别忘了,治少爷身边还有闵六爷呢,有他在,还能让治少爷吃了亏?我看着办法多半就是他想出来的,实在太损了。”
胡冠仁笑着道,“我从前没与闵六爷打过交道,只从别人的口里听说过他的事情。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本事,也难怪闵家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早知如此,当初老太爷又何必为了压制闵家,做出那么多错事呢?”
小胡管事道,“义父怎么又提起这茬了?”
胡冠仁叹了口气,“谁知道呢?人的年纪越大,就越喜欢胡思乱想,总爱琢磨这以前的事儿。”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寒暄
小胡管事道,“义父,我看您还是颐养天年吧,如今治少爷那头还有闵六爷照顾着,何必您去操这没用的心思呢?落在二房的眼中,只怕又是一场麻烦。”
胡冠仁不屑地道,“不管我怎么做,二房始终摆在这里,躲也躲不掉,既然如此,倒不如干脆不躲。这些年蛰伏不动,并非我怕,只是不愿意多惹事端,坏了老太爷临终前的布置。不过如今治哥回来了,二房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小胡管事道,“您这是准备动手了?”
胡冠仁道,“那倒没有,还是要看治少爷那边的情形,总得他能立得起来才行。”
小胡管事笑道,“那您大可不必多虑,有闵六爷从旁支招,治少爷还有什么不妥当的?”
胡冠仁却淡淡地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闵家和白家明争暗斗这么多年,那闵六忽然和治少爷走得这么近,要说他没有别的心思谁会信啊?治少爷年纪轻轻,还没经历过人心的黑暗,我还真是担心他一不小心就被闵六给算计了去。你以后也要多盯着闵家和栖子堂那边的动静,闵家没有别的心思最好,若是敢把歪脑筋打到治少爷的身上去,我是绝不会坐视不理的。当年老太爷病逝之前拉着我的手细细叮嘱,我要是不完成他的心愿,怎敢闭上眼,死后又拿什么颜面去见他?”
小胡管事却觉得义父多虑了,他低声道,“以闵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就算是二房都未必能讨到什么好处,算计治少爷做什么?何况闵六爷对治少爷诸般维护,那样子可不像是作假装出来的。”
胡冠仁笑道,“人心隔肚皮,还是要防着些。”
小胡管事不好多说,只能点头,“知道了,我以后会多留神的。”
胡冠仁满意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哼起了小曲。
白蓉萱在床上躺了一天,原本还计划着第二天再装模作样地去三房露个脸。没想到白元普却是片刻都不愿意等,当天便来求见闵老夫人。
闵老夫人知道他的来意,这次没有拒绝,在栖子堂的正厅里见了他。
白元普相当的客气,“来之前父亲特意叮嘱让我一定要来拜见您,如今上海这边只有您一位长辈,知道您身体康健,父亲也可放下心来。”
可真会说话呀!
闵老夫人笑着道,“毕竟上了年纪,我这些年等闲不怎么见人,你父亲一切都好?”
白元普道,“先前病了一场,如今倒是好全了,要不然我也不敢出远门呀。”
闵老夫人问起了白元普的兄长和家人。
眼见着寒暄得差不多了,白元普终于说出了来意,“老夫人,我出门也有些时日,实在是惦记家中的老父亲,跟你道个别,这就准备辞行返程了。”
闵老夫人故作惊讶地道,“这么急?你出来一趟不容易,好歹再待几天,我还跟小六说,让他尽一尽地主之谊,请你吃顿饭呢。何况天气正是热的时候,此时赶路,路上也遭罪,不如等天凉了再走。”
和闵庭柯吃饭?
那鸿门宴不去也罢!
白元普立刻道,“多谢老夫人体恤关怀,只是翻过了年父亲的身子便一直不怎么好,这两天夜里又做了几个不好的梦,让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是不踏实,就算再住下去,只怕也是煎熬,还不如早些回去,尽快到他老人家膝前尽孝得好。”
说得好像自己个大孝子似的。
闵老夫人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和善,“你的话也有道理,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既然这样,我也不好再留你。好在你还年轻,将来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她说完,便叫来了易嬷嬷,“把我准备好的礼物送过去,让元普带回去,好歹是我的一片心意。”
白元普微微一怔。
看这架势……莫不成老夫人早就猜到他要走?
他忍不住悄悄打量起闵老夫人来。
闵老夫人淡定地道,“认真算起来,如今白家的长辈里,也就只剩下我和你父亲了。我给他准备了许多补品和药材。我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缺,但好歹拿回去,让他好好调理身子,难得现下的日子好过些,怎么也要再活个十几年才够本,要不然怎么对得起当年的辛苦?”
白元普一脸感激地道,“多谢老夫人,我一定带回去转交给父亲。”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问起他行程上的安排。
白元普有一说一,没有隐瞒。
见白元普当天下午就要走,闵老夫人意外地道,“哪有下午出门的道理?怎么也要等到明儿早上,再通知二房一声来给你送行才是。”
三房乱成了这样,治哥现如今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送什么行?
白元普道,“都是自家人,这些繁文礼节就不必多讲了。我此行是专程为了三房的家业交接而来,如今事情已了,我也算完成了父亲交代的任务,实在没必要再去惊动二房。”
言下之意便是为了三房得罪了二房,让人家出面送行,只怕也不妥当。
闵老夫人心里想——难道北平想在治哥面前充这个好人,竟要她在中间传话吗?
她可没这个闲工夫。
闵老夫人道,“越是自家人,越不能少了礼数。”她对易嬷嬷吩咐道,“安排人去通知二房,就说北平的元裴要返程了,看他们怎么说。”
易嬷嬷痛快地答应下来,转身便出门做了安排。
白元普虽然不情愿,但也别无它法。
闵老夫人这是怕落人口实,将来被二房埋怨吧?
反正不管怎样,他今天无论如何要出了三房的门。哪怕是住进驿馆客栈,也比留在这里担惊受怕的好。
二房那边很快回了消息,二老爷白元德联系不上,一会儿白修睿会赶来送行。
总算是给了白元普几分脸面,看样子也是不想和北平撕破脸。
只不过白元普的心里仍旧有几分不快。
他和白元德同辈相交,自己要走,白元德不露面,派个儿子来算怎么回事?
他对二房的意见更大了。
闵老夫人毕竟是孀居,不便留白元普吃饭,便让易嬷嬷去请闵庭柯过来作陪。易嬷嬷心里明白,老夫人怎么会舍得让六爷来应付这种事?不过是说句场面话罢了。
她答应下来,出了门却没有吩咐,只是站了片刻便回到屋内。
白元普也是个人精,见易嬷嬷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好在他本意也不想和闵六交好,所以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在闵老夫人这里坐了片刻,便以收拾行李为借口告辞离开。
礼数上不差事儿也就行了。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吩咐易嬷嬷代自己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