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二叔
闵庭柯十分意外,“没想到你想的还挺长远,连这些也想到了。”
白蓉萱能想到什么,不过是感同身受罢了。
易嬷嬷在一旁笑着道,“外面还下着雨,两位爷怎么在这里就聊上了?快进去吧,老夫人怕是早就等急了。”
闵庭柯收起心神,对白蓉萱道,“你比我大,肯定也比我早成亲,我就瞪大了眼睛好好的看一看,你成亲后是怎么做的?要是言行不一,回头我可是要笑话你的。”
白蓉萱听他谈到自己的婚姻大事,顿时一脸的不自在,别过脸去什么都不敢说了。
希望在那之前她能顺利找到害死哥哥的凶手,然后就回到杭州陪伴母亲,这上海……她是再也不想来了。
至于其他的,她是想也不敢想。
两人走进吟风馆,闵老夫人果然已经在等着了。她许久没见到闵庭柯,纵使有白蓉萱和易嬷嬷安慰,但心里总是不安稳,如今见到侄子步履轻快走进门来,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你这些日子在忙什么呢?始终也不见人影,倒叫人担心。”
闵庭柯故作无奈地道,“您这也太让我难做了,我来吧,您就让我在家中的事情上多上些心,别总仗着年轻不当回事。我不来吧,您又怪我不见人影,到底让人怎么办嘛。”
他一副小孩子撒娇耍赖的样子。
闵老夫人闻声道,“就算再忙,也偶尔过来坐一坐,哪怕是露个面也好,免得让人惦记。”
闵庭柯笑道,“我都多大的人了,姑姑有什么不放心的?”
闵老夫人感叹道,“还不如小时候呢,起码能拴在身边,睁开眼就看得到。如今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反倒不听话了。”
闵庭柯道,“姑姑冤枉我,我还不听话?您另找个听话的给我瞧瞧。”
闵老夫人往白蓉萱身上一指,“你也不用不服气,我看治哥就比你老实听话。”
闵庭柯看了白蓉萱一眼,笑道,“这倒是,所以有治哥陪在您身边,我也不用牵挂,正好去办些正事。您是女中诸葛,外面什么情形自然是清楚的。如今上海滩不进则退,我可不能让闵家重蹈覆辙,当然要趁着好时机做一番大事,稳住家族的根基。”
闵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哎,咱们闵家到底还是人丁太少了些,要是你上头那几个哥哥还在,兄弟间互相帮衬,何须你一人辛苦劳累?”
她的语气里满是心疼。
闵庭柯道,“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家族里兄弟太多了,每人都有自己的心眼,再各自娶了媳妇,家里的事情一定不少,每日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再好的感情也渐渐磨没了。”
“胡说!”闵老夫人瞪了他一眼,“你说的那是别人家,咱们闵家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闵庭柯笑道,“我知道姑姑是在心疼我,不过能由着自己的念头做些事也不容易,姑姑就放心让我大展拳脚吧。”
闵老夫人道,“你翅膀硬了,我就算不答应又能如何?算了算了,我可不管你的闲事,赶紧问问小灶饭准备好了没有,别饿坏了治哥,他一会儿还得去三房看看呢。”
郁金上前道,“早饭早就好了,我这就让人摆起来。”
闵老夫人趁机对闵庭柯道,“北平来了人,你要不要也去见见?”
闵庭柯想也不想地道,“人家又不是为我来的,我巴巴的去见什么?何况我身上这么多事,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白元普想见我,先让人往闵家下帖子吧,我另寻了时间接待他。”
一副趾高气扬,不将人放在眼中的模样。
白蓉萱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他的消息可真灵通,自己从未对他提过北平来的是什么人,他却知道是白元普,可见闵家的消息网络有多迅捷,也难怪闵家有今天这样的成就了。
三人来到了花厅吃过早饭,闵庭柯便起身告辞。
闵老夫人诧异地道,“你有什么事情这么急,好些天不来,陪我说说话再走。”
闵庭柯道,“我过两天再来,今天却不能久留。渡头那边来了一批货,我得亲自过去看一眼才行。”
既然是有正事要办,闵老夫人也不好挽留,叮嘱他要注意安全,这才让白蓉萱送他出门。
出了吟风馆,常安已经等在了这里,“六爷,广州十三行那边的大掌柜到了。”
闵庭柯点了点头,“来得还挺快。”
常安道,“接到消息立刻动身,路上没有半点儿耽搁。”
闵庭柯道,“让他先休息,等我处理完了渡头那边的事情再见他。”
常安立刻答应下来。
白蓉萱在一旁不敢贸然插嘴。
原来闵家在广州也有生意啊……
没想到闵庭柯却开口解释道,“广州那边的生意原本是我二叔的,前几年他因病去世,下头又没有子女继承家业,这十三行便被我给收了回来。我不是要去趟新疆吗?如果顺利的话,今后的棉花都会从广州往上海运,所以得提前和十三行的大掌柜商量一番,等忙完了你的事,我让他陪我一同南下。”
原来是这样。
不过他为什么要解释给自己知道?
白蓉萱诧异地看着他,“你还有位二叔?”
“你不知道?”闵庭柯显得比她还要惊讶,“栖子堂没人对你说吗?”
白蓉萱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
闵庭柯道,“哎,我二叔这个人性格执拗,认定了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年轻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位女子,想要娶回来做妻子,若是别的也就罢了,偏偏那人是个寡妇,我祖父当然不答应,后来争执得狠了,便把我二叔撵出了家。我二叔带着那女子去了广州,自此没有再回来过。他纵有头脑,在异乡闯荡终究是独木难支,过了几年我祖父也有悔意,便将广州的生意交给了他。我二叔自己也争气,原本四间商行,短短几年便发展成了十三行,可惜那女子死得早,我二叔又没有再娶,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的。大家都觉得这件事是闵家的丑闻,所以不愿意提及,你不知道也不稀奇。我反倒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人这辈子,谁不想顺心自在地活着?凡事都听别人的安排,那还有什么意思。”
说话间路过立雪堂的大门,闵庭柯没有丝毫停留,白蓉萱也没有开口,一直将他送到大门外。
闵庭柯道,“下着雨呢,你也赶紧进去吧,要是遇到什么事儿解决不了,只管派人来找我。我最近哪儿也不去,老老实实在上海待着。”
白蓉萱忍不住笑道,“在上海则矣,老老实实却未必。”
闵庭柯伸出手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个暴栗,“笨鸡脑袋,你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都敢打趣我了。”
白蓉萱道,“六叔总是这样敲,不笨也被你敲笨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隔世
闵庭柯道,“你这是怪不到别的地方去,只能往我的头上推了。难怪旁人常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确有些道理。”
雨丝细细绵绵地落下,原本燥热的初夏难得泌出一丝清凉。
闵庭柯注视着眼前的白蓉萱,心中蓦地一动,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似的。他急忙收敛住心神,不自在地侧过脸去,“赶紧进去吧,小心着凉。”
白蓉萱没有察觉出他情绪上的变化,轻声道,“你也是。记得休息,可别硬撑着。”
闵庭柯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白家。
白蓉萱一直站在门前目送他坐上车子。
闵庭柯从车窗中看到她的身影,轻轻冲她挥了挥手,“快进去,别傻站着了。”
待车子开远,白蓉萱这才去了立雪堂。
守门的小厮将她送去了燕栖阁,小厮道,“北平来的爷儿还没醒呢,治少爷也太早了些。”
话音刚落,陶清也快步走了进来,“治少爷用过饭了没有?”
白蓉萱点了点头,“已经用过了,昨天夜里一切都顺利吧。”
陶清的脸色显得十分憔悴,显然是一夜没怎么睡,“治少爷安心,什么事都没有。”
没一会儿厢房那边传来了消息,“普老爷已经起来了,正在洗漱呢。”
白蓉萱吩咐道,“早饭也一并准备好。”
下人答应下来,三房又开始忙碌起来。
等白元普吃过早饭,白蓉萱这才前去拜见。
白元普温和地道,“到底是上了年纪,一路奔波,虽然自己不觉得累,可这身子却是骗不了人的,昨天躺下便睡着了,夜里连个梦也没做,再睁开眼天都亮了。什么时候下的雨,我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他常住北方,语气中不可避免的带了方言的味道。白蓉萱听在耳中,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先前在北平生活的日子,周围的邻居满口都是北平腔,既热情又亲近。
如今细想起来,倒真有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她客气地对白元普道,“您要是没有着急的事情去办,不妨在家中好好休息几天养养精神,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只管和我开口,我尽力给您办。”
话却没有说得太满——至于能不能办到,那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白元普道,“我这次来上海就是为了三房交接家业的事,并没有其他需要我操心的,安安心心地住着就是了。”
白蓉萱与他客气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白元普也没有挽留。
之后他便住在厢房里,白蓉萱向下人问起,也只说他在房内休息。午饭前二房那边打发人过来请白元普过去吃饭,也被他以长途奔波身体不适拒绝了。
白修睿得知消息后,又发了好一阵脾气,“不识抬举!北平这是什么意思?以后要跟三房一个鼻孔出气,和二房彻底划清界限了嘛?”
身边服侍的小厮忙安慰道,“怎么会呢?北平那头又不是傻子,谁主谁次还能分不出来?二房能许他们的好处,三房可给不了,他们怎么会舍近求远,放着金元宝不拿,反而去捡那泥土块?”
白修睿心气稍顺,“那你说他们突如其来整这一出,到底是为什么?”
这小厮怎么说得出来?
白修睿瞪了他一眼,“没用的东西!”
小厮见他心情不好,讨好地道,“二爷,外面下雨湿漉漉的,您就别出门了。要不要再把海棠姑娘请过来陪您解解闷?”
白修睿可没这样的好心情,“我看着像是那么闲的人吗?”
小厮眼珠子一转,知道这是昨晚上才见了海棠姑娘,已经有些腻了。他急忙道,“听说满春胡同那边来了两个扬州的新人,肤白如脂,不但谈得一手好琵琶,唱的曲也比一般人好听些,二爷要不要听一听?”
白修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正经事不做,每天就知道捕风捉影,人云亦云,说不定这都是满春胡同放出来的话,也就你这种傻瓜才会信吧。”
话是这样说,但脸上的表情却比先前明朗了些许。
小厮道,“正因如此,才要二爷帮着掌掌眼啊。”
白修睿看着外面的阴雨绵绵,低声道,“那就请过来吧,正好陪我喝两杯。”
小厮欢天喜地地应了一声,急急地出去吩咐了。
满春胡同乃是一条隐匿在老城区中极不起眼的小巷,只是这里多是妓院和茶寮,因此得名。此刻胡同里一家刷着红漆的大门正紧紧闭着,院内也安静异常,老鸨子一脸不安地应对着突至的来客,心下十分惊慌。
来人自称是闵家的人,进门便往桌子上丢了一个钱袋子。
老鸨本来还眉开眼笑,介绍着院内的姑娘,没承想对方却冷冷地道,“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找姑娘,听说昨晚上你们院的海棠姑娘去了白家?把她叫出来,我问她几句话就走。”
老鸨子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好。
她小心地道,“大官人,那海棠身子娇弱,夜里不小心染了风寒,这会儿正病得厉害,实在见不得人,要不等她好了,您再过来?”
闵家的小厮冷笑道,“你这点儿伎俩也敢在我面前卖弄?趁着我还说好话的时候,赶紧把人叫出来是正经,别把我逼急了,让你生意都做不下去。虽有白家给你撑腰,但真抗衡起来,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你琢磨琢磨的话,是不是这个理。”
一边闵家,一边白家,两边都是得罪不起的。
老鸨苦着一张脸不知该怎么办。
没想到海棠却自己走了出来,径自在椅子上坐下,掏出香烟来打火,“你要问什么就只管问,说完了姑娘还要进去睡觉呢。只有一点,将来出了事儿,你们闵家可别把我卖出去就行了。你们家大业大的什么也不怕,我却是那烂泥塘里的一只臭虫,还指着这点儿好名声过日子呢。”
闵家小厮笑道,“海棠姑娘放心,不管将来如何都不会牵扯上你。”
“那就最好了。”海棠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强撑着应付与他周旋。
问完了想知道的事情,闵家小厮快步出了门,走出满春胡同,前方不远停着一辆马车。他身姿矫健地爬上了车内,对车厢里坐着的人道,“严管事,已经打听清楚了。”
严峰点了点头,吩咐车夫赶车,“路上说吧。”
马车刚好与白家来接人的车子擦肩而过,白家的车夫没瞧出不对,闵家的车夫却看出了端倪。
他小心拉开了车帘,对严峰道,“严管事,白家二房的马车又来了。”
严峰冷冷一笑,“这位睿二爷的身体还真不错。”
众人跟着一笑,车子驶回了闵家。
白蓉萱在立雪堂待了一小天,黄昏时分才回到栖子堂。
闵老夫人也没有多问,只是叮嘱他好好歇息,还特意让小灶炖了补品。
白蓉萱推脱着不用,闵老夫人却道,“这几天还有得让你忙,不把身子调养好怎么行呢?让你吃就吃,可不许拒绝。”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有事
白蓉萱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痛快地答应下来。
先前还不觉得怎样,可一回到如意馆坐下,她便觉得疲惫不堪,甚至连抬一下手也不愿意。
芳姑姑送来热茶,见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道,“喝杯热茶养养精神,要不要给您捏捏肩?”
白蓉萱无力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歇一歇就好了。”
芳姑姑没有坚持,站在一旁心疼地道,“刚刚接手难免不适应,要是有什么不懂的,您就去请教六爷好了,省得您一个人忧心。”
白蓉萱道,“也不能事事都仰仗六叔,他还要顾着闵家那么大一个摊子呢。”
她实在不愿意为自己的事情再去烦他。
芳姑姑叹了口气,“你也不用心急,过段时间把一切都捋顺了就好了。”
白蓉萱也这样安慰自己。
吃过了晚饭,白蓉萱本来都要歇下了,门房的人却跑来通禀道,“治少爷,外头有人要见您,自称姓管。”
管?
白蓉萱立刻想到了管泊舟。
除了他,在上海她也不认识别的人了。
这个时间他怎么来了。
难道是有什么事?
白蓉萱立刻打起精神,“有没有说为什么要见我?”
小厮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让您出去一趟。”
芳姑姑诧异地道,“是谁呀?大晚上的天都要黑了,外面还下着雨呢。”
白蓉萱道,“是一位朋友。”她叫来了吴介,披了件衣服便匆匆走了出去。
来到白家的大门前,果然见到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影。外面的雨虽然不大,但他却没有打伞,孤零零地站在雨中,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疼。
白蓉萱吃了一惊,快步走上前道,“管公子?”
那人听到声音,缓缓地转过身来,果然便是管泊舟。
白蓉萱连忙将伞撑在了他的头顶,“您这是怎么了?也不打伞,着凉了怎么办?”
管泊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雨珠顺着发丝落下,却迟迟没有开口。
白蓉萱不解地道,“您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管泊舟沉默了片刻,终于低声道,“没什么,只是路过这里,想着看看你。”
路过?
白蓉萱不相信他的说辞,“你的衣服都湿了,跟着你的人呢?”
管泊舟淡淡地笑道,“我一个人出来的,没有人跟着。”
白蓉萱道,“那你赶紧跟我进去吧,我让人找件干衣服给你。”
管泊舟望着白家的大门,想也没想地回道,“不……我不想进去。”
白蓉萱更费解了。
她静静地注视着管泊舟,声音轻柔地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既然来找我,一定是信得过我的是不是?你不妨与我说说,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
过了片刻,管泊舟低声道,“真的没什么,我就是心里不痛快,所以从家里出来散散心,没想到走着走着,居然就到了白家这里,想着能见见你也是好的,便冒昧让门房通禀了一声,没想到你还真的在家。”
既然不肯说,她也不好追问。
白蓉萱道,“你可真是吓死我了,吃过饭了没有?”
管泊舟微微一笑,“吃过了。”
白蓉萱不信,“真的吗?你可千万别与我见外,不然我会生气的。”
管泊舟想了想,改口道,“那……没吃。”
白蓉萱简直不知该说他什么才好。
明明已经是个大人了,做事却像个小孩子一般任性。
白蓉萱道,“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去吃好不好?”
管泊舟道,“面条吧。”
“哪家的面条?”白蓉萱问道,“这样清冷的雨夜,吃一碗热汤面也不错。”
管泊舟道,“江边的那一家。”
白蓉萱想也没想地答应道,“好,我吩咐人去准备马车。”又关心地道,“你这身衣服真的可以吗?可别着凉生病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管泊舟道,“真的没事儿,何况你的衣服我也穿不下。”
那倒是。
管泊舟的肩膀很宽,白蓉萱在他面前显得异常的纤细瘦小。
白蓉萱取出了手帕递过去,“好歹擦一擦头发吧。”
管泊舟拒绝道,“不用了,会弄脏的。”
白蓉萱直接动手,用手帕擦拭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管泊舟有些不自在地侧过了身子,却到底没有避开。
马车很快准备好,白蓉萱二话不说地管泊舟推上了马车,自己跟着坐进车厢。向车夫说明位置后,她这才坐了下来。
黑暗中管泊舟的眸子闪闪发亮,却心事重重,始终沉默不语。
白蓉萱犹豫再三,终究没有追问,而是安静地陪在一旁。直到马车停在了江畔边,管泊舟才道,“好像到了。”
白蓉萱道,“这样的天气,也不知道摊主会不会出来做生意,要不我先下去瞧瞧,免得你也要跟着白跑一趟。”
管泊舟道,“不用,我跟你一起过去。”
两个人下了马车,撑着伞往那熟悉的面摊走去。前方转了个弯,远远地便看到一盏昏暗的灯火亮在迷蒙的雨色中。
白蓉萱惊喜地道,“居然真的在。”
她欢喜的情绪感染了管泊舟,他的脸上也难得有了一丝笑意,“看来是老天有意成全,要不我会更失望的。”
两个人兴冲冲地走到撑着竹棚的面摊前,各自点了一碗面。
白蓉萱特意交代道,“我那一碗可以少放些面,我食量小,吃不了太多的。”
面摊的老板道,“看爷儿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不吃呢?”
管泊舟心里明白,白蓉萱肯定已经吃过了晚饭,不过是顾念着他的情绪,所以才什么都没有说。
面很快便煮熟了,白蓉萱道,“快吃吧,正好暖暖身子。”
两个人慢条斯理地吃起面条来。
管泊舟吃了几口,轻声道,“我一直觉得,面条是所有食物里非常特别的一种,它必须要和最亲近的人一起吃才行。”
白蓉萱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管泊舟道,“因为吃面条会发出吐露吐露的声音,外人见了难免会觉得不雅,只有亲近之人才不会觉得介怀。”
白蓉萱笑了笑,还没等开口,面摊的老板便抢着道,“爷儿这句话是说给斯文讲礼节的人听的,像我们这种小摊,不过是糊口罢了,来这里吃面的人也多是周围讨生活的底层人,能吃饱就不错了,谁还能顾得了雅不雅?”
管泊舟闻声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两人吃过了面也没急着走,便坐在面摊前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先开口。
面摊的老板奉上了两碗热水,也不急着催,三个人一边听着雨声一边发呆。
过了一会儿,远远传来踢踏踢踏踩水的声音,面摊的老板脸色一变,“哎哟,可不好了。”
话音刚落,就见六七个人围了过来,“嘿!我说你胆子还真不小,都跟你说过了,不交保护费,就不许你在江边做生意,你小子不将我们的话放在心上是不是?”
“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我们的厉害!”
几个人凶神恶煞,眼看着就要动手。
面摊的老板苦苦哀求道,“大爷们高抬贵手,给个活路吧!”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逞凶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乱了原有的平静,白蓉萱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一直守在远处的吴介见状,急匆匆地跑上前来,拦在白蓉萱和管泊舟的桌子前。生怕这伙人没轻没重的,再波及两人。
来闹事的几人见状,情不自禁地把目光落在了白蓉萱与管泊舟的身上。其中一人满脸的麻子,坑坑洼洼的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越发丑陋可怖,他瞪着眼睛一脸惊艳地打量着白蓉萱,轻狂地道,“哟,这是谁家的小公子,白白嫩嫩,看着比那剥了皮的荔枝还要滑溜。”
一旁的人笑着道,“麻子你老毛病又犯了,管不住下面那根东西了吧?我劝你不要生事,拿了保护费就赶紧走吧。大雨天的,兴致怎么出奇得好。”
可那麻子脸怎么肯听,缓缓凑到白蓉萱的身边来,笑眯眯地道,“小哥姓什么?碰面既是有缘,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说话间,那只大手已经向白蓉萱的脸上摸来。
吴介立刻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的手抓住,喝问道,“你干什么?”
麻子脸瞥了他一眼,“没你的事儿,滚一边去。怎么,他是你的相好?这么紧张干什么?”说完便用力甩开吴介,仍是色眯眯地对白蓉萱道,“这破面条有什么好吃的,跟哥哥走,西餐牛排也吃得起。”
同行之人哈哈大笑,“麻子一看到英俊的小哥就迈不动步,这臭毛病怎么也改不了。”
“你是要请人家吃西餐吗?若是跟了你走,怕是要被你吃干抹净,骨头也不剩吧?”
大家嘻嘻哈哈的,丝毫没将白蓉萱和管泊舟放在眼里。
白蓉萱一脸嫌恶。
她终于能体会为什么每次闵庭柯提到江畔边的闲帮,总是一脸的嫌弃了。
管泊舟冷冷地道,“大雨夜的,还是不要乱生事的好,赶紧走吧,别在这里吵人。”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听得麻子脸一伙人都是一愣,好奇地打量起他来。只见他浑身湿漉漉的,看着一副落魄的模样,心里自然也不怕。
麻子脸道,“你又是哪冒出来的狗东西,敢在这里指指点点,你知道这一片是谁的天下吗?”
管泊舟抬起头来,盯着他问道,“你说说看,这是谁的天下?”
他眼神冰冷,看得麻子脸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避开了他的目光。但当着一众兄弟的面儿,他说什么也不能在此刻认怂,直挺着脖子叫道,“狗东西,今天麻子爷就让你开开眼,在这江畔一带,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麻子脸的名头?你想充英雄做好汉,也该换个地儿才是,落到我的手里,直接丢进黄浦江里喂鱼,便是天王老子也不敢管。”
管泊舟面无表情地道,“这么说来,在上海你是个很有分量的人了?”
麻子脸不无得意地道,“那是自然,就是市长管泊远见了,也得给我三分颜面。”
管泊舟冷‘哼’一声,“是吗?这也真是活久见了,我在上海生活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还有你这样一号人物。”
麻子脸见他一脸不屑与轻视,顿时火冒三丈,扬手便要打,“你这狗东西,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只是手还没落下,江岸上便传来一声高喝,“住手!”
麻子脸心中一慌,急忙将手收了起来。
一对整齐干练身穿军服的人马从坡上快步跑了下来,人人手中都提着黑黝黝的枪,见面二话不说就将枪口对准了麻子脸一伙人。
麻子脸腿一软,直挺挺地便跪了下来,“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
其他人见状也都跟着跪下,一时间求饶声响成了一片。
领队的副官快步走到管泊舟的面前,端庄地行了个军礼,“二爷,您没事儿吧?”
管泊舟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大爷听说您从家里出来了不放心,特意命我出来寻找,也是赶巧在这里碰上了,要不然您吃了亏,我如何向大爷交代?”副官低声说完,又紧张地问道,“您没事儿吧?”
管泊舟摇了摇头,一脸苦涩地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儿,有大哥在,自然能事事照顾周全,谁又能有什么事儿呢?”
副官道,“既是这样,赶紧回家去吧,免得夫人和大爷担心,车子也跟过来了,就在上面。”
管泊舟盯着跪在地上的麻子脸,“他刚刚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副官不解地道,“他说了什么?”
麻子脸闻声脸色一白,恨不得缩到地缝里才好。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到江边收个保护费,居然也能碰上贵人,这还有个好?
管泊舟道,“他说就算是管泊远市长见了他,也得给他三分颜面。我竟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交了这样一位朋友,让他在江边上耀武扬威,到处逞凶。”
麻子脸差点儿直接昏厥过去。
这人……这人是管泊远的弟弟?
那他这次不是捅了马蜂窝吗?
副官的脸色果然变得难看无比,冷冷地扫了麻子脸一眼,眼神中已满是杀意。
麻子脸吓得急忙求饶,“大爷饶命!我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就我这套号的,给管大爷提鞋子倒尿壶也不配,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与我一般见识,放我一条狗命吧。”
副官冷静地道,“二爷,这种人交给我来处置就是,夜里风冷,您还是先回家吧,大爷还在等着您呢。”
终究是……逃不掉的。
何况他又能去哪儿呢?
管泊舟苦笑一声,认命般地笑了笑,“好啊。不过我要先把朋友送回到家里去才行。”
副官顺着他的目光,将视线落在一脸不解的白蓉萱身上。
副官道,“二爷若是信得过,我亲自将这位公子送回到府上可好?”
竟是一个劲儿地催促他赶紧回家。
只怕家里……也已经闹得不成样子了吧?
认真说起来,他的确太过任性草率了一些,何况又是这样的年纪,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可那种遇到事情无法抉择的深深无力感,就仿佛千万根针不断地在他的心头徘徊扎刺一般,让他疼得几乎直不起腰来。他若是不走出来,这会儿早就疼得晕厥过去了。
没等管泊舟开口,白蓉萱便轻声道,“我自己带了马车出来,不用人送。”又安慰管泊舟道,“赶紧回家去洗个热水澡,换一件干净的衣服,再让下人准备些老姜汤驱寒,可千万不当一回事,回头生了病,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声音低柔,满是关心。
管泊舟道,“你放心吧,我的身体向来不错,很少生病的。”
白蓉萱道,“俗话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不管多好的身体也不能大意。”
管泊舟只好答应,“好的,我记住你的话了,一定照办。”
副官见他如此地听话,也有些诧异,不过机不可失,他立刻冲手下一挥手,命他们将麻子脸一伙人带走。
麻子脸扯着嗓子叫道,“大爷饶命啊!”
立刻便有人动手,也不知道往他的嘴里塞了什么,声音很快便消了下去。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权力
管泊舟也和白蓉萱双双起身。
离开前管泊舟对面摊的老板道,“你家的面条我们都很喜欢,希望你生意兴隆,一直做下去,若是再有人来收保护费找麻烦,你便来管家找我,我帮你出头。”
那面摊的老板本是个老实木讷的人,哪想到堂堂管家的二公子当今市长管泊远的亲弟弟会来小小的面摊捧自己的场。
何况有他的一句话,以后自己做生意便畅通无阻,再也没人敢欺负了。
他又是激动又是感激,一时居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副官在一旁道,“哪能为这种小事劳烦二爷?您放心好了,我会对手下交代一声,给这店主一些照拂,保证他能好好做生意就是了。”
管泊舟点了点头,和白蓉萱沿着小斜坡向上走去。
虽然铺了鹅卵石,可下过雨后,反而更加的湿滑。白蓉萱加倍小心,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便会摔倒了。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走得非常艰难。
管泊舟见状,转过身冲她伸出了手,“扶着我的手,我拉你上去。”
白蓉萱一愣,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管泊舟目光清澈,仿佛此刻深沉的江水。
男女有别,白蓉萱不好意思,低着头道,“不用,我自己能行。”
管泊舟低声道,“这么黑的天,没人会看到的。别逞强,快扶着!”
白蓉萱的心瞬间怦怦乱跳个不停。
想到和管泊舟先前经历的种种,她的脸情不自禁地红了起来。
好在黑暗之中无人注意,否则她哪还有脸再见管泊舟?
管泊舟将手递到了面前。
白蓉萱咬了咬唇,犹豫再三,还是轻轻地握住了他宽厚的手掌。
他的手有些凉。
白蓉萱道,“你冷吗?”
管泊舟摇了摇头,“我不冷。”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上了斜坡,白蓉萱站稳后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
随着掌心那抹温度消失,仿佛有什么东西也随之被带走了一般。管泊舟的心底无比失落,甚至有一种再次抓起白蓉萱手的冲动。
白蓉萱道,“夜色已深,赶紧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管泊舟这才回过神来。江风从四面八方裹来,白蓉萱身上的衣衫轻轻飘动,将整个身形勾勒得越发纤细。
管泊舟忽然觉得今晚自己的行为非常的鲁莽不妥。
大夜里的,居然带着她来江边吃面条,若是副官没有及时赶到,刚刚管泊远要如何从麻子脸的手下将她救出来呢?
这一刻,管泊舟若有所思,想到了管泊远之前的一番话,“你想做一番事业,做对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好的事,我支持你,但你也要明白,教书育人是在做好事,做官为百姓谋福利也是做好事,这二者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你手中的权力越大,事情才能做得越好,否则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
白蓉萱觉得今夜的管泊舟格外的奇怪。
她轻轻叹了口气,对管泊舟道,“快上车吧,我也要回家去了,再晚的话,家中的长辈会着急的。”
管泊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我看着你上车。”
白蓉萱笑了笑,轻声与管泊舟道别,径自坐上了马车。车夫挥动马鞭,赶着车子缓缓向前走去。
车厢内的白蓉萱放心不下,轻轻撩开车帘,往外一看,管泊舟果然还站在原地,副官身姿笔挺地在他身后帮忙撑伞。
白蓉萱冲他挥了挥手,“好好睡一觉,明儿早就什么都好了。”
管泊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明天……就什么都好了吗?
可烦恼就摆在那里,所谓的‘好’,也不过是闭着眼睛不肯直视罢了。
逃避有时候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结局。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一直到白家的马车消失不见,这才怅然若失地坐在管泊远派来的车子里回了管家。
他一身疲惫地走进家门,大厅内灯火通明。
丫鬟们脚步轻巧,没一个敢发出动静的。
服侍管夫人的婆子见到他,一脸惊喜地道,“呀,二爷回来了。”
沙发上的管夫人猛地抬起头来,关心地问道,“泊舟,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呀?”凑到近处一看,更是心疼不已,“衣服都湿透了!快,快给泊舟放热水,准备干衣裳!”
原本站在窗边出神的管泊远也回过头来,见状也没有特别激动,随手掐灭了手中的香烟,淡定地道,“回来了。”
那语气……疲惫中还带着几分指责。
好像他才是做错了事的那一个。
管泊舟只觉得窒息。
原本于他来说该是最温暖的港湾,却仿佛一根坚韧细长的绳子,狠狠地勒在他的脖子上,让他无法呼吸。
每一刻都无比的痛苦。
管泊舟点了点头,算是答过了他的话。
管泊远张口欲说,却被管夫人拦了下来,“有什么话都等泊舟洗过澡再说!让灶上再煮一碗驱寒的老姜茶,麻利儿的送来。”
管家又像活过来了似的,下人们顿时忙碌起来。
管夫人亲自送了管泊舟回房间。
等管泊舟收拾妥当,大厅内的西洋钟指针已经指向了午夜。
管泊远坐在沙发上,又点燃了一根香烟。
管夫人道,“别抽了,这么会儿的工夫,已经抽了快一包,你不要身子了?”
管泊远道,“也不知道怎么,我近来的烟瘾大得很。”
管夫人道叹了口气,“泊宇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善后?”
管泊远面无表情地道,“还能怎么办?先用钱打发了丧者一家,把事情压下来再说,至于泊宇,近几年行事越发的嚣张,再放任下去,早晚要酿出大祸来,我这次要管教他,您最好不要插手,要不然下次再有什么事儿,我绝不会再出面为他擦屁股了。”
管夫人连连点头,“是,我这次绝不护短,要杀要剐,你看着办就是了。”
管泊远疲惫地道,“一脉相承,我怎么能要他的命?我准备送他入军队,好好地磨炼一番。”
“什么?”管夫人大吃一惊,“你疯了不成?如今四处战事吃紧,怎么能让你弟弟从军去呢?战场的子弹可不认得他是谁,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不行不行!别的都可依你,唯独这个不行。”
管泊远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平静地道,“好啊,那以后他的事儿,就由您来负责好了,我是不会再管的了。”
管夫人脸色一变,“泊远,我也知道泊宇这次惹得乱子有些大,可他毕竟是你的亲弟弟呀……”
管泊远冷笑道,“他要不是我弟弟,你以为我会让他活到今天?这几年他惹得事,哪一件不是掉脑袋的?我还是那句话,您若是一定要插手这件事,以后就都由您来负责泊宇,我是懒得再管他了。”
管夫人也动了火,“好,不管就不管!我找你舅舅帮忙,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泊宇去从军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好!”管泊远也答应得十分爽快,“一言为定,您最好记着今天说过的话,以后再也不要为了泊宇找到我头上来,要不然……您可不要怪我不顾念母子之情。”
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心慌
管夫人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跟我断绝母子关系不成?”
管泊远淡淡地道,“您要真当我是儿子,就不会为了泊宇处处让我为难了。如今上海滩的局势暗潮涌动,我这市长位置坐的也不牢固,前面有多少人等着盼着看我栽跟头,后面再有个不省心的泊宇跟着添乱,我整日收拾不完的烂摊子,还不如干脆卸任回乡种田来得自在呢。您也不用去找舅舅,我下午已经跟他通过电话,他也支持将泊宇送入军队,您若是不答应,以后泊宇再出了事儿,就由您全权负责吧,我们是管不了了。”
管夫人身子一软,差点儿摔倒,“你……”
管泊远继续道,“您也别怪我狠心,您自己算算,这些年泊宇惹了多少麻烦,因为他的关系,外界对我的评价又是什么?您总不能为了一个儿子,就毁了另一个儿子的前程吧。再看看泊舟,他已经厌倦这个家到了何种地步,您真想看到我们兄弟反目成仇,再不来往才高兴?”
管夫人低头出了会儿神,哑着嗓子道,“泊舟只是一时想不开,等想通自然就好了。骨肉连心,泊宇是他的亲弟弟,这道理他不会不明白。”
管泊远轻笑了一声,“那您就等着好了,看他什么时候能想通。时候不早了,既然泊舟平安回来,我就先走了。”
管夫人叫道,“外面还下着雨,你今夜就住在这里吧,还折腾什么。”
“不用了。”管泊远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还是回自己那里住的比较安心。以后没什么事儿……我也不会回来,您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提步便走。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要离家不成?
管夫人愣了愣神,等追出去的时候,管泊远早已坐进了车里,头也不回地吩咐司机开车。
眼看着车子开远,管夫人才觉得心慌不已。她手脚无力,急急忙忙地跑上楼,本想和管泊舟说上几句安慰的软话,门口服侍的下人却小心翼翼地道,“二爷已经睡下了。”
“睡了?”管夫人在门前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打扰,转身下了楼。她叫来贴身服侍的妈妈,低声问道,“向泊远身边的副官问清楚了没有?”
妈妈道,“已经问过了,说是在黄浦江边的一家面摊找到的二爷,当时作陪的是白家的一位公子。”
管夫人一听白家,立刻厌恶地皱起了眉头,“又是白家,怎么总跟他们家扯在一起。”
她十分不喜欢那个白玲珑,更不喜欢她出现在儿子的身边。
在管夫人眼里,白家虽然根基不错,但到底是商贾之家,而且那白元德名声又不好,娶这么个儿媳妇回来,对自己儿子的将来也是个影响。何况白玲珑整天打扮的妖妖道道,活像一只穿花蝴蝶,一见到男子就眉来眼去的,日后怕是也不省心。
一想到这些,原本便浮躁的心情更加的不痛快了。
贴身妈妈小声道,“夫人,都半夜了,您也早点休息吧,不管什么事儿都等到明天早上再说。”
管夫人疲惫地叹了口气,对她道,“你说这件事……真的是我做错了吗?”
贴身妈妈哪敢说,低着头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管夫人厌烦地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我独个儿坐一会儿再睡。”
贴身妈妈不敢走。
管夫人竖起了眉头,不耐烦地道,“让你走就走,儿子与我两条心,事事与我对着干,难道连你也不听我的吩咐了?”
贴身妈妈吓得连忙退下。
管夫人在大厅里坐了许久,眼看着外面的雨势没有歇止的意思,寒夜的凉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更让她觉得浑身冰冷。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扶着楼梯疲惫不堪地回到房间。管老爷睡得正香,鼾声大作。
管夫人见状,心又凉了半截。
合着儿子是她一个人的,不管出什么事儿都只有她一个人操心。
想到这里,管夫人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她身为母亲,事事为儿子思量考虑有什么不对?将来自己能指望的,也只有儿子了。
管夫人重新振作了精神,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保住管泊宇,千万不能让他被送到军队里去。泊宇自小锦衣玉食,怎么能到那种地方去吃苦?
白蓉萱和管泊舟分开之后便坐着马车回到了白家。
虽然天色已晚,但路过立雪堂的时候,她还是走进去坐了片刻,又询问了陶清关于白元普的事情。
陶清答道,“普二爷今儿一天哪里也没去,二房那头也安静得很,只中午的时候打发人来请普二爷过去吃饭,之后便没了下文。”
白蓉萱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地起身离开。
回到栖子堂时,闵老夫人已经睡下。易嬷嬷对她小声道,“老夫人不知道您夜里出去的事儿,明儿您别自己说漏了嘴。”
白蓉萱笑着道,“多谢嬷嬷。”
易嬷嬷道,“快回去歇着吧。”
白蓉萱回到如意馆,思来想去的想不通管泊舟今晚到底是怎么了,在床上翻腾了半晌才沉沉睡去。
梦里,她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上海。
初雪的日子,天空中碎碎扬扬地飘着雪花,白蓉萱孤零零地站在街头的角落里,看到白玲珑挽着管泊舟的胳膊从自己的面前走过。
管泊舟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呢绒大衣,脖子上围着白色的毛线围脖。雪花落在他的身上,画面是那样的安静美好。
第二天早上醒来,白蓉萱记挂着管泊舟,洗漱完就叫来了吴介,让他想办法出去打听一下管家最近有没有出什么事儿。
吴介小声地道,“真的要打听吗?六爷之前不是让您少与管家来往吗?”
额……
是有这么个事儿。
白蓉萱想了想,“我们不插手管家的事情,只是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算坏了六叔的规矩吧?”
吴介点了点头,快步出了门。
雨已经停了,雨后的空气更加清新好闻,白蓉萱深深吸了两口,跑去吟风馆去见闵老夫人。
两人吃过早饭,白蓉萱又赶去立雪堂。
陶清道,“普二爷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啊?”白蓉萱始料未及,“有没有说去做什么?”
陶清道,“没有,我也不敢多问。”
毕竟是主仆有别。
白蓉萱道,“我知道了,走得这么早,多半是有要紧的事,咱们就不要多打听了,免得让人心里不自在。”
何况白元普都是这么大的人了,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实在不用人担心。
白蓉萱在立雪堂的书房里坐下来看书。
白元普是下午才回来的,喝得醉醺醺的,北平白家的小厮扶着他送去了厢房。白蓉萱听说了消息后,对陶清道,“问问北平跟来的下人,用不用请大夫来看一看?如果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就是。”
陶清匆匆而去。
吴介赶在他之前回来。
白蓉萱诧异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中午吃饭了吗?”
吴介点了点头,“在路边买了两个包子。管家的消息都被压下来了,不太好打听,我废了很多功夫才打听到一点点。”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祸事
那应该是发生了很大的事。
吴介道,“管家的三公子管泊宇前些天夜里喝醉了酒,开车回家的路上撞死了一个年轻的女学生,事发之后,他甚至没有下车看一眼便要离去,也因此犯了众怒,被周围见义勇为的好心人给拦了下来。喝得醉醺醺的管泊宇站都站不稳,嘴里还嚷嚷着他亲兄长是上海市长,舅舅是代总理曾绍权之类的话,闹腾很不像话。不过现如今已经没人谈论这件事,显然是被管市长给压了下来。”
难怪管泊舟昨夜会那么反常。
他是正人君子,可家里的人却做出这等卑鄙混账之事,换作是谁心里都会不痛快的。
白蓉萱道,“那学生已经去世了吗?”
吴介道,“是,当场就没了气息。听说不是富裕人家的孩子,经此一事,家里的爹妈还不知道有多难受呢。”
白蓉萱叹了口气。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不经历的人,是永远也体会不到的。
她想到了前世的母亲。
白蓉萱对吴介道,“你再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死者一家的住址。”
吴介诧异地道,“治少爷要做什么?”
白蓉萱道,“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既然知道了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只当是为自己和后人积福吧。”
吴介答应了一声,转身又出了门。
陶清刚好与他擦肩而过。
他走进书房,站定了身子道,“治少爷,普二爷那边服侍的下人说不用请大夫,让小灶帮着熬一碗醒酒汤就行。至于去了哪里,和谁喝酒却是一字不提。”
白蓉萱道,“只要把人照顾好就行,他去见谁与我们没关系,也没必要知道。”
陶清点了点头。
等到夜里白元普那边还没有醒酒,白蓉萱便提醒陶清多派两个人过去,夜里也留足了人手。
陶清一一答应下来。
白蓉萱回了栖子堂。
没想到闵庭柯也在。
白蓉萱笑着走上前去行礼,“六叔什么时候到的?”
闵庭柯道,“来了小半个下午,这会儿都要走了。”
一旁的闵老夫人却道,“别听他胡说八道,也是才来的,与你脚前脚后,刚坐下没多久。”
闵庭柯道,“姑姑,您怎么把我的老底都给揭了。”
“我是不想治哥上你的当。”闵老夫人笑着说完,又关心地问起了白蓉萱,“三房那边怎么样?”
白蓉萱道,“普二伯父喝多了酒,这会儿还在睡着呢,我让陶清留神盯着些,千万不可怠慢了。”
闵老夫人诧异地道,“喝醉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闵庭柯道,“应该是中午。”
白蓉萱不解地看着他,“六叔怎么知道?”
难道白元普白天出去见的人是他?
闵庭柯笑了笑,“有什么事儿能逃过我的眼睛?他一早出门,先去了趟顾家,随后便由顾大老爷作陪,请了白元德和姚家的人一起喝酒,午后方散。多半是席间相谈甚欢,所以才多饮了几杯。”
白蓉萱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不过看闵庭柯这副淡定自若的模样,似乎连他们席间说了什么也一清二楚,既然并不紧张,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闵庭柯继续道,“治哥,你有没有要跟我说的事?”
白蓉萱茫然地看着他。
说什么?
闵庭柯道,“比如说……昨晚的面条好吃吗?”
面条!
白蓉萱打了个激灵。
没想到他连这个也知道……
这人到底是人是鬼?
他怎么不去天桥底下算命呢?
白蓉萱急忙道,“六叔,这件事我回头再跟你说。”
当着闵老夫人的面说这个,昨晚外出的事儿不就露馅了吗?
偏偏闵老夫人听得一头雾水,“面条?什么面条?”
白蓉萱纠结着该如何解释。
闵庭柯平静地道,“没什么,听说昨晚上治哥吃了面条,而且还是亲手做的,我也想尝尝罢了。”
闵老夫人惊讶地道,“治哥还会下厨?”
她显得十分的震惊。
这个六叔……满口的胡说八道,让她怎么往下接?
白蓉萱苦笑着道,“我哪会,都是婆子们动手,我在旁边打下手罢了。”
闵老夫人道,“什么时候有空,做来让我也尝尝。”
白蓉萱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晚间陪闵老夫人吃过了饭,闵庭柯起身告辞。
白蓉萱立刻起身道,“我送六叔出门!”
等两个人出了门,闵老夫人笑着对易嬷嬷道,“没想到治哥对小六还挺亲近的,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小六要走,他必定自告奋勇出门相送。”
易嬷嬷道,“世上的事都是一心换一心,六爷对他好,治少爷心里自然清楚。”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小六辈分高,性格又孤傲,身边能说上话的年轻朋友没几个,如今有治哥来往,也是一件好事。”
白蓉萱跟在闵庭柯身后出了栖子堂,两个人都没有开口,气氛变得异常安静。
又走出一段距离,闵庭柯道,“你还打算说吗?快到门口了。”
白蓉萱连忙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这些闵庭柯早就知道,见她没有丝毫隐瞒,满意地笑了笑,“还遇到了闲帮?叫什么?麻子脸吗?”
白蓉萱‘嗯’了一声,“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闵庭柯看向了身后的常安。
常安道,“从前火龙帮掌管江畔的时候,这麻子脸还是个不入流的瘪三,根本靠不上前,如今邢万山一死,像他们这种无名鼠辈才敢冒出来作恶,甚至白天里不敢露头,只能在夜里猖狂一阵子。”
“哦。”闵庭柯没有往心里去。
白蓉萱想了想,问道,“六叔,管家三公子的事情是真的吗?”
闵庭柯看了她一眼,“是真的。”
白蓉萱失神地叹了口气。
闵庭柯道,“所以我才告诉你,少与管家人来往。管家啊……就没一个省油的灯。那不争气的管泊宇就算了,上头的管夫人是个爱子如命的‘老母鸡’,谁敢说她儿子一个不好,非跟你拼命不可,又有娘家兄长曾绍权照应,她行事更加无法无天了。管泊远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精明能干,家里的事都平息不了,将来肯定还要出大乱子。何况他是从军出身,做事雷厉风行,但勇武有余,智谋不足。上海滩遍地都是能人,只靠武力当权肯定是不行的。如今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用不了多久,管家一定会出事的。”
白蓉萱急忙道,“管二公子却是个好人。”
闵庭柯冷冷一笑,“好有什么用?他唯唯诺诺没有主见,最后也只能被家族推动着向前走,连自己的主意都没有,这样的人能干成什么大事?你真以为他能出淤泥而不染,成为一朵遗世独立的白莲花?他终究会被家族拖累,最终一事无成。”
这……说得也太狠了吧?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馄饨
白蓉萱还想为管泊舟辩解几句,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完全被闵庭柯的话震慑住了,整个人为之一愣。
闵庭柯继续道,“性格好是一码事,能力好是另一码事,你现在自顾不暇,连三房的事情都没办法照顾周到,还是别掺和进管家的那摊烂事中去了,只会让自己头疼,又无力改变什么。”
白蓉萱低着头不吭声。
闵庭柯道,“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随你去吧,只是将来受了委屈,可别来找我哭鼻子。”
白蓉萱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算什么老人?我才不会哭鼻子呢。”
那言下之意便是还要和管家来往咯?
闵庭柯虽然心中不快,但却什么都没说,“那我就等着看你的表现。”他从容地走出白家大门,坐着车子而去。
白蓉萱回去又陪闵老夫人说了几句话,这才回了如意馆。她刚进门,吴介便来回禀道,“我走了不少地方,问了不少人,仍旧没能问出那户出事人家的消息。”
白蓉萱点了点头,“那就算了吧。”
不过想到管泊舟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还是有些担心。思来想去,她交代吴介道,“还得烦劳你跑一趟,江畔边上有一家小渔船,主做酸菜鱼生意,他家的鱼肉馄饨很好吃,你买一份送到管府去送给管家二公子,你知道管家在哪里吗?”
吴介道,“管家名声正盛,只要一打听就能知道。”
白蓉萱道,“那你快去快回。”
吴介答应了一声,又匆匆出了门。
他刚离开不久,三房那边又派人来通知,“治少爷,普二老爷醒酒了,小灶做了些热汤面,他吃了两碗,陶管事让我来告诉您一声,免得您跟着惦记。”
白蓉萱笑着道,“那就好。”
她放下心来,让芳姑姑送了人出去。
等人走后,她这才疲惫不堪地瘫软在椅子上。芳姑姑进门看到这样的场景,笑着道,“累了吧?老夫人头前儿吩咐小灶送来的补品,您要不要吃一些?”
她可没有胃口。
白蓉萱叹了口气,“如今还没有正式接手家业就这么累,等接手之后不得更辛苦呀!”
芳姑姑道,“所以说这一家之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外人只看到鲜花着锦的好日子,可谁知道后面的苦呀。”
白蓉萱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感觉有忙不完的事儿。”
芳姑姑道,“您这是还没捋顺呢,等一切步入正轨后就好了。”
白蓉萱道,“希望如此吧。”
夜里吴介回来道,“鱼肉馄饨已经送过去了。”
白蓉萱问道,“见到管二公子了吗?”
吴介摇了摇头,“没有,守门的人不让随便进,我只好将东西交给他们了。”
馄饨送到了就好。
白蓉萱没往心里去,笑着让他回去休息。
她哪里知道,这馄饨到底没落到管泊舟的手里。守门的人将馄饨交给丫鬟,丫鬟正准备往屋内走的时候刚巧迎面碰见了管夫人。
管夫人看了她手里的东西一眼,皱着眉头问道,“这是什么?”
丫鬟只得实话实说。
管夫人一听是白家送来的东西,一脸嫌弃地道,“泊舟是在国外生活过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会稀罕这些下三烂的东西?赶紧丢掉了,要是吃坏了肚子,你们担待得起吗?”
丫鬟吓得转身就跑,将荷叶包着的馄饨全部丢掉了。
管夫人犯愁地对贴身妈妈道,“泊舟那边怎么样了?还没有好吗?”
管泊舟昨天夜里回来睡下,今天一早便没有起来,高烧得十分厉害。管夫人没办法,只得给管泊远打电话,让他赶紧叫个西医到家里来。
洋人大夫来检查管泊舟的情况,留下了一些西药,已经过了一天,管泊舟的烧还没有退下去。
贴身妈妈安慰道,“二公子的身子向来极好,年轻力壮的,休养两天自然就好起来了,夫人不用担心。”
管夫人道,“身上的病痛能好,可心里的不痛快呢?”
贴身妈妈闻声眼珠一转,便不好再说什么。
谁知道哪句话说得不对,又会踩到地雷上?
管夫人道,“这件事的确是泊宇的错,可如今错已铸成,就算杀了他,难道那女学生就能复生不成?何况泊宇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为了个小小的女学生以命抵命?再说了……那女学生也是,大夜里的不睡觉,跑到路上闲逛什么?八成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儿。”
贴身妈妈听得直咋舌。
管夫人为了袒护自己的儿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呀。
难道只有管家人的命是命,其他人的都是草芥灰尘?据说人家那女孩子是刚给人补课归来,谁知就那么巧,遇上了索命阎罗管泊宇,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当下这样艰难的时代,养一个孩子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好好的女儿养到十六七岁,居然给人在路上撞死了,家里的爹妈这会儿只怕早就肝肠寸断了。
管夫人却丝毫没有觉得愧疚,甚至还怪罪起女学生来。
贴身妈妈简直不知说什么好,脸上更是半点儿都不敢表现出来。
管夫人这个人……
为了自己的儿子,就没有她干不出来的事儿。
管夫人叹了口气,对贴身妈妈道,“泊宇怎么样了?传了消息回来没有?”
贴身妈妈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大爷和二爷都在气头上,他怎么敢往回递消息?您也不用太担心,乡下安全得很,身边又有可靠的人照顾,不会出什么事儿的,等风头一过,再接回来就好了。”
管夫人却没她这么乐观,“还能接得回来吗?昨儿泊远的话你又不是没有听到,他是一门心思想把泊宇送到那见不得天日的军队中去,连带着哥哥也被他说动,全然是一条心,我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只想着如何能将泊宇留在身边。”
虽然管夫人一生三个儿子,但大儿子管泊远做事很有主见,事事都不用家里操心,又年纪轻轻便成了最有作为的市长,前途不可限量。至于二儿子管泊舟才华横溢,帅气俊朗,将来也必成大器。只有这三儿子管泊宇,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每天都有无数的烂摊子等着管夫人收拾处理,也偏偏就是这样,让她最有做母亲的成就感。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管泊宇离开自己。
她要是连个儿子也保护不了,还做什么妈呀?
想到这里,管夫人坚定了信念,对贴身妈妈嘀咕道,“大不了就再去一趟南京好了。”
贴身妈妈惊讶地道,“您这是……”
管夫人道,“他们非要送走泊宇,干脆将我也一起送走,正好让我们娘俩儿做个伴,也省的泊宇吃苦受罪的时候,身边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
贴身妈妈震惊不已。
管夫人为了这最不成器的三儿子,已经彻底魔怔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劣根
再这样下去,管家非出大事不可。
贴身妈妈有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感,甚至已经开始暗暗计划自己的退路了。
她可不会陪管家共存亡。
管夫人在外面站了片刻,冷静下来后才进了大厅。
管老爷正守在留声机旁,听着里面传来的悠扬音乐,闭着眼睛一脸享受。
管夫人一看到他那副陶醉的样子就觉得恶心。当初嫁人的时候她的眼睛是瞎了吗?千挑万选的,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家伙?
年轻的时候还有几分英俊可言,如今上了年纪,身材走形,一脸猥琐,看着就让人生厌。
管夫人快步上前,直接关停了留声机。
音乐骤停,管老爷不解地睁开眼,看到一脸怒意的管夫人,诧异地问道,“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疯?”
管夫人气愤地道,“好?你哪只眼睛看到家里好了?再这么下去,这个家早晚要散了。你大手一挥做起了甩手掌柜,把什么破烂事都扔在了我身上,我看你干脆离了这个家自己单过好了,也省得我们托了你的后腿。”
管老爷只觉得莫名其妙,“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要散了?”
管夫人道,“你知不知道,泊远要将泊宇送到军队里去!”
管老爷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去就去呗,又不是十八层地狱,有什么去不得的?当初泊远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吗?儿子大了,正好让他成长一番,对他是受益终身的好事。”
管夫人心口仿佛被人重重地捶了一拳,她狠狠地‘呸’了一声,指着管老爷骂道,“虎毒还不食子呢,你就这么想让自己的儿子去死呀!如今战事吃紧,从军是要上战场的,那子弹又没有眼睛,若是伤到了泊宇怎么办?”
管老爷淡定地道,“所以在你心里,也知道泊宇难当大任,根本成不了气候,不像泊远,就算靠自己也能在军队里杀出一条血路,给自己奔个前程,是不是?”
一句话怼得管夫人没了下文。
泊宇是什么样的孩子,她心中有数。即便望子成龙,可她也明白儿子不是那块材料,否则她也不可能放下面子亲自跑去南京恳求兄长曾绍权为管泊宇安排一个位置。
要说气,管夫人自然也是气的。
泊宇太不争气,就不能安分几天,好歹等舅舅将职务安排完呀。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只怕曾绍权的心里更不待见他,那些好位置就更不会留给他了。
想到这里管夫人就觉得心口疼。
管夫人冷笑道,“还不是随了你们管家的劣根,我们曾家可没有这样的人!泊宇再不好,也是你的亲儿子,子不教父之过,你要是好的,儿子自然也错不了。”
管老爷就猜到她会这么说。
自从曾绍权起势之后,管夫人也跟着水涨船高,在他面前洋洋得意,根本不将丈夫放在眼里。只要一有争端,必会扯出什么管家曾家那一套说辞,倒好像曾家高贵了多少似的。想当初,曾家也不过是山东的普通人家罢了,要不是曾绍权为人机敏懂得专营,谁知道他曾家是谁呀?
不过管老爷心里这样想,嘴上却绝不会说的。
和管夫人一路走来的这些年,他早就摸清楚了对方的脾气。
管老爷淡定地笑道,“我是个没能耐的窝囊废,所以才要你这个做母亲的多费些心,以后泊宇的事儿,还得靠你多多运筹才是。”
管夫人差点儿气了个倒仰。
管老爷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起身便哼着小曲往楼上走去,甚至还大咧咧地向佣人问道,“晚饭什么时候好?家里有新鲜的笋子吗?我想吃一道凉拌笋心。”
管夫人气得一个劲儿冷笑。
一个儿子惹出大祸,一个儿子卧病在床,他这个当父亲的却全然不顾,嘴里嚷嚷着要吃笋子。
如果可以,管夫人真想把他埋到竹林里去,看看第二年能不能长出笋子来。
这家里家外,就没一个省心的。
管夫人站在大厅平复了半晌,这才将服侍管泊舟的下人叫了过来,“泊舟怎么样了?”
下人道,“二公子没有先前那么烧了,刚刚还说肚子饿,已经让后厨熬粥了。”
管夫人松了口气,“是吗?让后厨的动作快一些,再往里放些鲍鱼、瑶柱和干贝,先前铭伟送来了许多,不是还有吗?”
下人忙道,“有的有的,我这就去后厨说一声。”
等他走后,管夫人对贴身妈妈道,“还好还好,知道饿,这就是要好了。回头想着跟铭伟说一声,让他多送些鲍鱼干过来,我吃着味道还行。”
贴身妈妈不迭地答应了,不过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明明瞧不上自己的侄子曾铭伟,人家孝敬的东西却一点儿都不少拿,天底下就没有比管夫人更自私自利的人了。
正说着,厅内的电话响了起来。
贴身妈妈不敢胡思乱想,上前接起了电话,“您好,这里是管府。”
对面传来女子娇俏的声音,“泊舟在吗?让他来听电话。”
贴身妈妈诧异地道,“您是哪里?”
女子道,“我是白玲珑,要找他去玩的,快叫他来,别耽误时间。”
贴身妈妈见她一副颐指气使的口气,心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抬起头看向了管夫人。
管夫人问道,“谁呀?”
贴身妈妈顺势道,“白家大小姐,找二公子去玩的。”
管夫人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她上前接过了电话,低声道,“白小姐,我是泊舟的母亲。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可谁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大晚上的找人出去,何况还是个女孩子呢,也不知道你母亲是如何教你的。泊舟有事要办,不管是什么事,都没办法陪你了,你还是另找别人吧,想必以你的姿色,身边也一定不乏年轻男士的追求。若是可以,希望以后你也与泊舟少来往,他是要做大事的,不能为美色拖了后腿。”
说完后便直接挂上了电话,冷着脸对贴身妈妈道,“以后白玲珑再打电话,都不许说给泊舟听。隔三岔五就叫他出去,能有什么正事?好好的爷们都让她给带坏了。”
贴身妈妈也不待见白玲珑,闻声立刻答应下来。
管夫人道,“我可不许泊舟娶这样的女人回来。”
贴身妈妈趁机道,“夫人心里明白,什么人没见过?何况家里的三位爷都是人中之龙,什么样的媳妇娶不回来的?到时候您就等着喝儿媳妇的敬茶吧。”
管夫人道,“我只盼这一天早些来,多一个人照顾他们,也省得我跟着操心了。”
两个人说着,管夫人又关心起了厨房的情况,“粥还没有熬好吗?家里养得都是些什么人,熬个粥也这么久,泊舟受得了吗?”
贴身妈妈忙道,“我这就去厨房瞧瞧。”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受气
被挂断电话的白玲珑气得眼圈发红,握着话筒的手颤抖个不停。站在一旁守候的白宝珊见状,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安慰两句。
以白玲珑的脾气,这个时候上去无异于自寻死路,但就算是躲,又躲得过吗?
这家才有多大?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思虑再三,白宝珊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故作不解地低声问道,“长姐,你这是怎么了?”
白玲珑重重地将电话摔在了地上。
咔的一声,电话顿时碎成了两截。
白宝珊被吓了一跳,她怎么也没想到白玲珑会发这么大的火。
从前就算管泊舟惹到了她,也不会如此动怒,今天是怎么了?
白宝珊忙扶住了白玲珑,“长姐先别急着生气,到沙发上坐。”
白玲珑气得脸色发白,身子也微微颤抖,刚坐到沙发上,便一把甩开了白宝珊的手,“滚开!不用你假惺惺的装好人!”
白宝珊不觉得委屈。
人在屋檐下,谁让她的母亲是个没地位没身份的姨娘呢?自小到大生活在蔡二太太的眼皮子底下,这样的日子她早就驾轻就熟,已经习惯了。
她低声道,“长姐怎么了?”
白玲珑大喝道,“滚!我让你滚,你是耳朵聋了吗?”
白宝珊犹豫着要不要走。
这当口当然是脚底抹油离开得好,可这样一来,回头被蔡二太太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拿出来说事儿,指责她做妹妹的不懂得关心姐姐……
也是稀奇,别人家是姐姐疼爱妹妹,怎么到了二房就彻底转了过来?
白玲珑抬腿就是一脚。
幸好她身子无力,踢在白宝珊的身上也不怎么疼。可即便如此,白宝珊还是被她踢得向后退开了两步。
白玲珑正在气头上,红着眼睛道,“贱骨头,不打在你身上都不知道疼!给我滚远点儿,用你在这里献殷勤?”
白宝珊不敢再说,正准备离开,就听到蔡二太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这又发的哪门子脾气?在哪里受了气,回到家里充作女代王来着?”
白宝珊连忙转身,恭顺地向蔡二太太行礼,“太太来了。”
蔡二太太微微点头,一脸不悦地看向白玲珑,“多大的姑娘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呢?这是亲姐妹之间,不管你做了什么,珊姐儿都不会与你一般计较,在外面也这样行事?别人谁会看你的脸色呀,当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也难怪管夫人始终不待见你。”
这一句话可谓是戳中了白玲珑的痛点,她激动得差点儿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什么规矩?我要嫁的人是泊舟,和管夫人有什么关系?难道她还能跟我们过一辈子不成?”
蔡二太太皱着眉头道,“你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我才说了一句,你就跳起来顶嘴,有你这么做女儿的吗?”
白玲珑不忿地道,“您以后少在我面前提管夫人,我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事情。”
蔡二太太不屑地道,“你以为我愿意提,可她不是管泊舟的妈吗?也不知道你看中了管家什么,整日围着人家转,谁家的女孩子像你这样没羞没臊的?还没嫁过去呢,就这么倒贴,等将来真成了亲,只怕娘家也指望不上你什么,不帮你就不错了。那管夫人是管泊舟的亲妈,要是你俩的好事真成了,将来便是你的婆婆,是你能绕过去的人吗?”
白宝珊站在一旁,立刻便看明白了里面的门道。
想必刚才接电话的便是管夫人,也不知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才让白玲珑气成了这样。
蔡二太太道,“你要是真不想理会管夫人,以后就少和那管泊舟来往,除了管泊远那微不足道的市长位置之外,他们管家有什么?要是没有曾绍权起势,他们家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小心求生存呢!你可是白家的女儿,又是二房的掌上明珠,想嫁什么人不能够,怎么就偏偏看中了管泊舟?除了那副皮囊外,他还有什么好?再说了,比他更英俊的人也不是没有,你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吗?”
管泊舟有什么好?
白玲珑还真说不出来,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走进了自己的内心,从此再也出不去了。
白玲珑心心念念的只有他一人,只盼望能与他共度一生,至于其他人,那真是想也没想过的。
白玲珑气呼呼地道,“我的事儿您能不能不要管?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呸!”蔡二太太不悦地骂道,“在你妈面前还装什么能耐?你要是真能办明白,也不至于把自己气成这样了。我跟你说,你趁早给我收收心,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以后别总出去乱跑,这一趟那一趟的,上海滩就没有你到不了的地方。和管家的事我还得和你父亲商量商量,若是他不答应,你死也别想嫁进管家去。”
白玲珑一听,直接扯着嗓子叫道,“哎呀,您烦不烦呀,都说了别管我的事,怎么偏偏就要管呢?”
蔡二太太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放屁!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还管不了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我和你爹点头,你这婚事就成不了,少在那儿剃头担子一头热,你和那管泊舟不清不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逢年过节怎么不见他来拜访?可见是压根就没把你放在心上,也就你自己蹦跶得欢实吧。”
一句话仿佛一盆冷水,直接浇在了白玲珑的头上。
是啊……都这么多年了,不管自己怎么亲近,管泊舟对她始终若即若离,甚至彼此的关系也停留在朋友上,不能更进一步。
想到这里,白玲珑又是伤心又是委屈,再也绷不住,眼泪奔涌而出。
到底还要她怎样才行?
蔡二太太见状,心头的火气更大了,“没出息的,你爹妈都还在世,嚎什么丧?天底下又不是只有管泊舟一个男人,除了他就没别人吗?”
白玲珑哭着道,“我不管!我早就认定了他,除了他我谁也不要!我就是要嫁给他!”
蔡二太太气得脸色通红,“没羞没臊的东西,亏你还是个大家小姐呢,这话也是能喊着说的?被别人听到,二房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白玲珑哭得更加放肆,“我就是要嫁他!我就是要嫁他!”
那任性的样子,蔡二太太也无计可施。
女儿是自己生的,还能怎么办?难道真要掐死不成?
想到这里,蔡二太太更郁闷了。
她这辈子只有一儿一女,儿子的婚事不由自己做主,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偏偏认定了重庆的杜家,她虽然瞧不上,但为了儿子,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结果娶回来的杜雪溪一身的小家子气,蔡二太太看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如今女儿的婚事又是这样,蔡二太太怎能不烦心?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通透
白宝珊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看来白玲珑的婚事正经还要折腾好一阵,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
她要嫁的人又会是谁?
白宝珊低着头,暗暗思量着将来的事。
白玲珑哭了一阵,心头的郁结渐渐散去,终于止住了眼泪。蔡二太太头疼不已,“行了,别哭了,赶紧洗把脸,瞧那眼睛肿的,就像两个烂桃子。”
白宝珊闻声上前几步,掏出手帕小心地帮着擦眼泪。
蔡二太太道,“瞧瞧,还是珊姐儿对你好,只有你是个没良心的,居然还狠心踢人家,将来把人都得罪光了,我看你老了怎么办!”
白宝珊笑着道,“太太说什么呢?长姐和我闹着玩,我难道还能往心里去不成?”
白玲珑冷静下来,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也觉得愧疚,哑着嗓子道,“一会儿去我屋里挑两件首饰戴着玩。”
白宝珊道,“长姐跟我也这么客气?”
蔡二太太道,“别理她,让你拿就拿去。”
白宝珊笑道,“又悄悄地发财了。”
那故意逗趣的样子,果然将蔡二太太和白玲珑都逗笑了。
白玲珑撇着嘴道,“瞧你这不入流的样子。”
大家说了几句话,白宝珊将白玲珑送回了房间。她眼睛肿成这样,舞会是肯定不能去了。
等两人上了楼,蔡二太太这才叫来了贴身妈妈问道,“睿哥呢?”
贴身妈妈道,“二爷回老宅了,这两天都是在那边歇着的。”
蔡二太太道,“还在那边……”
贴身妈妈点了点头,“太太别担心,老宅那边留着足够的人手,有的是人照顾二爷呢。”
蔡二太太叹了口气,“也罢,让他在那住几天也好,正好把那扫帚星的霉日子躲过去。”
她说的扫帚星自然是儿媳妇杜雪溪了。
贴身妈妈道,“您放心,二爷衣食寝居要用到的东西,也都送过去了。”
蔡二太太‘嗯’了一声,又问道,“那几个丫头呢?怎么最近也没个动静?”
贴身妈妈道,“都在房间里学规矩呢,没有您的吩咐,哪个敢随意踏出房门?”
蔡二太太冷冷地道,“学学规矩也好,懂得个眉眼高低,别做事没前没后的,最后丢的还是白家的脸面。这些丫头好好养着,将来找个门第差不多的嫁出去,对咱们二房也是臂助。”
贴身妈妈道,“太太英明,您的决策自然错不了。”
蔡二太太面无表情地道,“老爷这些年在外头包这个养那个,我素来都是睁一只眼一闭只眼,从来不与他吵闹,一来是我这正妻的位置坐得很稳当,无人能撼动得了,二来外面的女人生了孩子,若是女儿就养起来,将来都能用得到,只当是养给睿哥的铺路垫脚石,若是儿子……那便留不得了。”
她的眼神显得异常阴狠。
贴身妈妈的心里打了个突,“还是太太活得通透。”
蔡二太太疲惫地叹了口气,“什么通透不通透的,人被逼到了这一步,想不通透也难。”
白蓉萱这边没了管泊舟的消息,不免还是有些担心。
也不知道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第二天一早,她去了立雪堂。白元普特意来见她,一脸惭愧地道,“昨日去见了两位老友,一高兴便多喝了几杯,让治哥也跟着看笑话,让我这个做长辈的真是无地自容。”
至于什么朋友,却是提都没提。
心中有数的白蓉萱淡淡一笑,“瞧您说的,都是自家人,难道我还敢笑话您不成?”
接下来的日子便越发忙碌起来,三房的下人每日都要奔走进出,弄得白蓉萱也紧张兮兮,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前来陪她的白修唯笑着道,“都是下人在忙活,你有什么不安的?”
白蓉萱道,“越是这样,越是紧张。”
白修唯道,“你有几个脑袋几双手,难道还能事事亲力亲为?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不是还有我帮忙盯着吗?”
两人抽空的时候说起了霍克。
白修唯叹了口气,“人已经回了老家,只是人也残废了,这辈子怕是不能动笔了。这还是次要的,主要是精神……经此一事,骄傲的霍克一蹶不振,眼神里的光彩都没了。身上的残疾并不可怕,最怕的是连志气都一并消失,霍克这一生算是完了。”
白蓉萱感慨地道,“哎,本来还好好的,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白修唯道,“已经不错了,起码还留下了一条命。今后我们这些做朋友的也会多援助他,希望他能挺过这一关吧。这件事还要多谢你,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白蓉萱道,“我能有多大的本事?最后还是靠六叔的手段才能将霍克救出来。”
白修唯道,“那也是你的功劳,否则谁能劝动六叔出手?”
过了两日,白修朗和白修尧也被派过来帮忙,立雪堂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白蓉萱悄悄问白修尧,“你不用上学了吗?”
白修尧道,“已经放假了。”
“这么早?”白蓉萱显得十分吃惊。
白修尧道,“天气太热了,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动就一身的汗,根本没心思学习。”
他说话时的神情怪怪的,好像有什么心事,而且提也没提教训江家的事。白蓉萱不禁好奇,低声问道,“元征怎么样了?”
白修尧脸色一沉,“元征是谁?我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号人物了。”
啊?
白蓉萱一呆,“元征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白修尧道,“已经不是了,我们俩掰了。”
“为什么?”白蓉萱不解。明明之前还好好的,甚至商量着端午节要一起出去游玩呢。
白修尧道,“他这个人说话不算数,是个言行不一的伪君子,我才不愿意与这样的人为伍呢。”
白蓉萱更加疑惑了。
白修尧气愤地道,“六哥不知道,那家伙端午节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和我们同行,跟着父亲见世面去了。先前说得好好的,就算天塌下来也会来,结果又怎样呢?天没有塌,他却没了踪影。像他这样的人,多说一句话我都觉得嘴巴疼。”
白蓉萱见他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也太可爱了吧?
白修尧诧异地问道,“六哥笑什么?难道是在笑我?”
白蓉萱道,“就为这么点儿小事,至于吗?”
白修尧道,“对六哥来说是小事,对我却不是。反正我已经不想理他了,谁劝也没用。”
“好吧好吧,我不劝。”白蓉萱道,“你已经是大人了,这种事自然由你自己做主。”
白修尧这才高兴,“还是六哥最通情达理。”
等到了六月二十二这一天,立雪堂已装饰得异常考究精美,处处透着雅致和格调。
六月二十三一早,白元则亲自带着白蓉萱前往城隍庙上香。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上香
白蓉萱虽然不明白交接家业和上香有什么关系,但还是乖乖跟着去了,同行之人除了白元则之外,还有白元宏与白元智。白元智照旧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情,一看就是被逼着来的,本人根本不情愿。
小辈中的白修朗,白修唯和白修尧也一同前来,浩浩荡荡好大一个队伍,让白蓉萱原本紧张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在大雄宝殿上了炷香,又被和尚请去了后殿说话。
那和尚长得慈眉善目,说起话来温言细语,和白元则似乎是老相识了。
两人在佛堂里叙旧。
白元则道,“您最近的身体如何?前些日子听说受了风寒?”
和尚道,“人吃五谷杂粮,又上了年纪,染些病痛也是情理之中,白施主不用挂怀,老僧一切都好。”
白元则笑着点了点头。
和尚的目光落在了白元智身上,“智三爷,许久没见到您了,最近忙什么呢?”
白元智懒洋洋地道,“我能忙什么,多是些不入流的事,您是有道高僧,不听也罢。”
和尚微微一笑,“世间之事,多不入流,智三爷向来超脱凡尘,怎么今日倒落入俗套了?”
白元智淡定地道,“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被我大哥听了,回家又要教训我了。”
和尚闻声笑出了声,“长兄如父,白施主对你寄予厚望,这要求自然也高了一些。”
白元则道,“您别理他,他素来是个没正经的,我拿他也没有办法。”
有小和尚奉上茶来。
虽然不是名贵茶叶,但喝起来却有一股特别的甜香。
白蓉萱十分好奇,忍不住多尝了两口。
和尚见状问道,“这位小施主,你觉得这茶如何?”
白蓉萱一愣,没想到自己一直坐在角落里也会被人点名。她连忙坐正了身子,低声回答道,“苦中有甜,十分的爽口。”
和尚道,“这是陈年的老茶,味道有些苦,我便让弟子在里面放了一点白糖,喝起来是不是就不同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很好喝。”
和尚道,“这位就是三房的治少爷吧?”
白元则道,“正是。”又对白蓉萱道,“这位是鸿鸣禅师。”
白蓉萱忙起身行礼。
鸿鸣禅师微笑道,“不必多礼,坐下吧。先前妙庸来时,便已经提过,老僧还想着什么时候能有缘一会,没想到今日见面,治少爷果然是一表人才,将来必定大有可为。”
白蓉萱起先还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鸿鸣禅师口中的妙庸说得正是闵庭柯。
白蓉萱十分诧异,“高僧还认识六叔?”
鸿鸣禅师道,“妙庸闲来无事时,会来寺中与老僧论经说法,偶尔也会下棋聊天,多是打发时间罢了。”
白蓉萱没想到闵庭柯真的会到寺里,看来他这‘半个和尚’做得还是很认真的嘛。不过他平日里那么忙,居然还能挤出时间到寺里来,白蓉萱对他的时间安排更加好奇了。
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众人在寺里坐了一上午,中午又被鸿鸣禅师留着吃了素斋。饭后白元则等人被鸿鸣禅师单独叫走,白蓉萱几个年轻的小辈便在城隍庙四处转了转。
城隍庙不大,佛堂也只有零星几间,但香火却非常的旺盛。
白修尧与她并肩而行,低声道,“你吃饱了吗?是不是不合胃口,我看你没怎么吃。”
白蓉萱道,“吃饱了,早上出门的时候老夫人担心我会饿,特意叮嘱我吃了不少。”
白修尧道,“没想到老夫人对你还挺好的。”
白修朗和白修唯走在前头,一路上有说有笑,也不知什么事这么高兴。
白蓉萱趁机问白修尧,“你和元征还没和好吗?”
白修尧轻轻地‘哼’了一声,“哪有那么容易,不是太便宜他了吗?”
白蓉萱道,“见好就收,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可别把人逼得太狠,这么多年的关系,万一真因为这点儿小事就僵了,那不是太不值当吗?”
白修尧道,“没事儿,他不敢的。”
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
在城隍庙走了两圈,白元则等人也说完话走了出来。白元智一脸阴沉,显然早就不耐烦了。大家出了庙门,坐着马车回了白家。
白蓉萱将众人请去了立雪堂。
这还是三房修缮后白元智第一次登门,他四处瞧了瞧,不冷不热地说道,“下了不少功夫嘛,布置得有模有样。”
白蓉萱客气地道,“三叔说好,那就一定不错,毕竟您去的地方多,见多识广。”
白元智扫了她一眼,“我可没说好,只是说布置得还行。”
白蓉萱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白元则在前头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这里是三房,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
白元智不敢再说,但神情却已厌烦到了极致。要不是碍于兄长的威势,他早就脚底抹油跑干净了。
众人进了燕栖阁,丫鬟送上茶来,听到消息的白元普不用人请,便快步赶了过来,“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吗?”
白元则道,“顺利,我们被鸿鸣禅师留着吃素斋,要不早就回来了。”
白元普一怔,“鸿鸣?可是那位先前在五台山出家的和尚?”
白元则微微点头,“不错,就是他。”
白元普显得十分意外,“先前听说他已经转投了其他寺院,没想到居然来了上海。”
白元则显然不想多谈关于鸿鸣禅师的事,笑着转换了话题,众人说起了明天的正日子,原本还一脸轻松的白蓉萱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一直说到了晚上,白蓉萱留白元则一行人在家里吃晚饭。
白元则欣然应允,白元智则狠狠地瞪了白蓉萱一眼。
白蓉萱只当自己没看到。
小灶那边忙着准备,没想到开餐前闵庭柯居然也来了。
白蓉萱十分的惊讶,亲自跑到立雪堂的大门前迎接他。
闵庭柯一见面便问道,“怎么样?去城隍庙见到了鸿鸣了吗?”
白蓉萱点了点头,“见到了,禅师还留我们吃了顿素斋。”
闵庭柯撇了撇嘴,嫌弃地道,“城隍庙也没有其他能拿得出手的了,这老和尚不管见了谁都要留着吃素斋,好像有多了不起似的。”
白蓉萱偷偷笑道,“禅师还说六叔也经常去呢。”
闵庭柯面无表情地道,“你知道那老和尚出家之前是什么人吗?”
白蓉萱摇了摇头。
闵庭柯道,“他是皇族后裔,放在从前那可是亲王级别的,后来看破红尘出家为僧,这辈子即享过富贵,也受过平庸,学识过人,又阅尽千帆,和他聊天是一种享受,我心里不痛快的时候会去找他聊天。”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五香
白蓉萱不解地问道,“六叔为什么不痛快?”
他大概已经拥有了所有人心中期待的东西。家业、财富、名利、地位……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闵庭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瞧你这话说的,刨出闵家这个背景之外,我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年轻人罢了,谁还没有点儿烦恼了。”
白蓉萱道,“那六叔在烦恼什么?我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闵庭柯看了她一眼,“你先把自己的事情管好吧,明儿就要接手家业了,怕不怕?”
能不怕吗?
肩上的担子更加重了。
白蓉萱苦恼地道,“六叔既然知道我怕,就别再逗我了。”
闵庭柯笑着道,“一个大男人,就算怕也不能承认呀,丢不丢人!”
白蓉萱道,“在你面前,有什么好丢人的。”
闵庭柯进了栖子堂,与在座的众人打起了招呼。虽然早就知道白元普这么一号人物,但闵庭柯还是在白元则引荐过后,才客气地寒暄了几句。
白元普却忍不住暗暗打量,心中满是赞叹。
难怪旁人提起闵六,多半都惊叹于他小小年纪便能执掌一家,白元普从前虽然不以为然,但今日见了,却也不得不佩服。
看他的年纪,和自己的次子年纪倒是差不多大。
可人家……已经是上海滩响当当的人物了。
刚说了几句话,陶清便进来道,“治少爷,晚饭准备好了,已经摆在花厅那边了。”
白蓉萱忙轻视白元则和闵庭柯,“是不是这就过去?”
白元则等着闵庭柯拿主意。
闵庭柯随意地道,“那就去吧,又没有外人,别等到菜凉了。”
大家去了花厅。
白元则请闵庭柯坐到正首上。
闵庭柯摇了摇头,“这次是白家主事,我怎么好坐到主位上去?还是老哥哥坐吧。”
白元则也说什么都不肯,最后推来让去的,便让白元普去坐。
闵庭柯道,“这个主意好,远来是客,原本就该如此。”
白元普推脱不掉,只好在正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大家依次坐下,吃起了饭。
饭桌上,白元则向闵庭柯说起了明日的安排。
闵庭柯道,“我不过是来看个热闹,坐坐就走,你们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办,一定不会惹乱子出来的。”
这番话当着白元普的面说出来,则有了另一番的味道。
当初正是因为北平白家迟迟不肯出面,闵庭柯才答应做这个见证人的。
白元普闻声,低下头喝起了汤。
白元则心中暗笑。
这闵庭柯不说话则以,只要一开口必有用意,让人防不胜防。
他客气地道,“不管怎么说,闵老弟能答应做这个见证人,便是治哥莫大的福气了。”
这话倒不全是恭维,毕竟没有闵庭柯的面子,后续再去请其他人也没那么痛快。
闵庭柯笑着道,“谁让我跟治哥投缘呢?”
因第二天还有要紧事,大家也没有喝酒,吃过晚饭后,白元则等人便告辞离开。白蓉萱出言挽留,白元则笑道,“明儿就要见到了,还留什么?我们回去早些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才好办正事。你今晚也早点儿睡,免得明天昏昏沉沉的,知道吗?”
白蓉萱自然点头答应。
她一直将白元则等人送到了大门口,同来的闵庭柯也准备离开。
白蓉萱诧异地问道,“六叔不去见见老夫人吗?”
“太晚了。”闵庭柯道,“我就不去打扰她了,要不留了我说话,又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去。”
白蓉萱道,“大不了就留宿在这边好了,也省着你折腾。”
闵庭柯想也不想地拒绝道,“算了吧,我换地方睡不着,明儿在你的交接仪式上睡着了,那多丢人?”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显得异常亲密,倒把白元普晾在了一边。
闵庭柯目中无人惯了,何况又是自己不待见的人,因此并不放在心上,叮嘱了白蓉萱几句,便转身出了门。
白蓉萱等他的车子开远后,这才陪着白元普回了立雪堂。
路上白元普问道,“看样子治哥和闵六爷的关系很不错啊。”
白蓉萱道,“因为闵老夫人的关系,六叔对我十分关照。”
白元普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道,“话是这样说,但闵家和白家向来不对付,两家存在竞争关系,你和闵六爷相处的时候,也得多留个心眼才是,可别被他给算计了去。”
这是什么话?
白蓉萱疑惑不已。
想要挑拨离间吗?
白蓉萱重活一世,对于北平白家可没什么好感,宁可去相信闵庭柯,也不可能相信他的鬼话呀。
白蓉萱淡定地道,“闵家如今气势如虹,我才接手三房的产业,六叔能瞧得上我什么?不过普二伯父的话我还是会放在心上的。”
白元普一听就知道对方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他微微一笑,也聪明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白蓉萱将他送回厢房,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栖子堂。没想到老夫人还没有休息,正在等着她。
白蓉萱跟着易嬷嬷去了吟风馆。
闵老夫人笑道,“怎么样,累坏了吧?我让人给你炖了燕窝,你快吃了补补身子。”
郁金端着热气腾腾的燕窝走了进来。
白蓉萱不好意思地道,“让您也跟着担心了。”
闵老夫人道,“听说晚上你六叔也过来了?”
“是。”白蓉萱点头道,“在立雪堂用过晚饭就回去了,说是怕明天没精神,要早点回去歇着。”
闵老夫人道,“你吃了燕窝也赶紧回去睡觉,明天是大事,你又是目光所聚之人,可不能出错。”
白蓉萱笑着答应,吃过燕窝后便回如意馆躺下。
不过心中有事,总是睡不踏实。
她在床上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说什么都睡不着。小圆跑来敲了敲门,笑眯眯地道,“治少爷,先前六爷派连翘姑娘送了样东西来,说是夜里您睡不安稳就服两粒,保证让您睡一个香香的好觉。”
白蓉萱一听便坐了起来,“是什么东西?”
小圆献宝似的递来一个小小的瓷瓶。拧开瓶盖,扑鼻的花香顿时涌了出来。小圆在白蓉萱的掌心倒出两颗粉色的药丸,笑着道,“就是它。连翘姑娘说这是五香丸,用了很多名贵药材配置的,有助于睡眠。”
白蓉萱低声嘀咕道,“他怎么知道我会睡不着?”
不过还是让小圆取来了温水,将两粒五香丸服了下去。她重新躺在床上,只觉得小腹暖呼呼地十分受用,没一会儿便真的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第二天醒来时果然神清气爽。
白蓉萱觉得这五香丸十分有用便记在了心上,琢磨着将来有机会向闵庭柯讨个药方,配些药丸送回杭州给祖母吃。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心惊
白蓉萱洗了脸,小圆送来烫平了的新衣服。
白蓉萱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件衣裳?”
小圆道,“这是先前随端午节礼一起过来的,是舅太太给您张罗置办的。芳姑姑说今天是您的大日子,还有不少名门贵客来观礼,可不能失了面子,因此要好好打扮一番,特意选了这件衣服,昨晚上就给您烫好了,一点儿褶皱也没有。”
白蓉萱十分的感激,换好了衣服出门。
芳姑姑在外面等他,“哟,这件衣服得颜色好,趁得治少爷的脸色也好,精气神十足。”
白蓉萱故意和她开玩笑,“这可不是衣服的功劳,而是我本来气色就好。”
芳姑姑一愣,随后才笑了起来。
一段时间的相处,两人的关系也从最初的生疏尴尬亲近了许多,芳姑姑能感受到这种变化,心里也十分的欣喜。
如意馆这边只留了小圆看家,芳姑姑和吴介陪着白蓉萱出了门。
一行人来到了吟风馆。
易嬷嬷正笑呵呵地守在角门前,一见面就热情地迎了上来,规规矩矩地给白蓉萱行了个礼,“治少爷,今天是您的大日子,老奴给您行礼了,愿您今后的日子步步高升,十全十美,顺心顺意。”
白蓉萱笑道,“多谢嬷嬷,承你吉言了。”
易嬷嬷道,“快进去,老夫人正等着呢。”
白蓉萱快步走进厅内,没想到闵庭柯也在。
她显得十分意外。
他来的也太早了吧?
闵庭柯道,“怎么?做了三房的当家人,就不欢迎我了?”
白蓉萱立刻红了脸,“六叔就知道拿人打趣,下次你来,我必定结草衔环,倒屣而迎。”
闵老夫人道,“别理他,你六叔这个人呀,被我们给惯坏了,说话从来也不没个把门的。”她上下打量了白蓉萱几眼,“咱们治哥就得这么打扮才行,看着就像那清晨的太阳一般,充满了朝气和活力。”
闵庭柯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只见白蓉萱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修衬得肌肤如雪,再配上那极耳的短发,当真是清爽之极,闵庭柯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可随后他就察觉到不对,立刻收起了笑脸。
自己这是怎么了?
有什么好笑的?
他慌忙地低下头,转身去找茶杯。
郁金见状连忙上前,“六爷还要添茶吗?”
闵庭柯摇了摇头,“不……不用了……”
他暗暗心惊,越发觉得自己有些反常,居然会盯着治哥出神发笑,他该不会是得了什么病吧?
闵老夫人诧异地问道,“小六,你怎么了?”
闵庭柯故作轻松地道,“没怎么,许是有些饿了,咱们什么时候吃饭?吃过了饭,我和治哥还要去立雪堂呢,今天那边可有得忙了。”
闵老夫人闻声立刻问道,“易嬷嬷,早饭准备好了吗?”
易嬷嬷道,“早就好了,就等老夫人开口了。”
闵老夫人吩咐道,“命人赶紧摆起来。”
等白蓉萱和闵庭柯陪同闵老夫人到花厅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式菜肴,而且摆盘精致,简直比餐馆里大厨做的还要好。
白蓉萱满脸惊讶。
闵老夫人道,“都别愣着,坐下来吧。”
白蓉萱依言坐下,易嬷嬷在一旁道,“治少爷,今天这顿早饭和平日里可不一样,全是老夫人待你的一片心意呀。”
白蓉萱不解地看向她。
易嬷嬷继续道,“这满桌子的菜,都是有寓意的。就比如这一道,名叫前程似锦。还有这一道,叫鹏程万里……”
她依次介绍下来,果然每一道菜都充满了殷切的祝福,让白蓉萱的心里暖成了一片。
她郑重地道,“多谢老夫人。”
闵老夫人微微笑道,“接手家业,支撑一门家族,那便是大人了,以后行事要谨慎小心,更要宽仁慈悲,可不能去做那些恶事坏事,知道吗?”
白蓉萱点了点头,“我知道,一定不忘老夫人的教诲。”
闵老夫人道,“吃饭吧,孩子们也都饿了。”
闵庭柯还是觉得不自在,虽然心底不断地在告诫自己不要理会白蓉萱,可眼神却不听安排,总是往她的方向瞄去,甚至见白蓉萱一个劲儿地吃青菜,忍不住道,“今天中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口热乎的,你别盯着青菜吃,也吃点儿肉啊,不然体力肯定跟不上。”说完,还亲自夹了鸡翅送到她的碗里。
白蓉萱轻声道谢,“谢谢六叔。”
闵庭柯‘哼’了一声,“这次的仪式我是见证人,我是怕你一会儿丢人,到最后连我也要被人指指点点。”
白蓉萱低着头闷声吃饭。
闵庭柯心气不顺,看什么都不妥当,指着那盘鸡翅道,“鸡翅就鸡翅,干吗起个鹏程万里的名字,听着怪怪的。”
易嬷嬷一脸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闵老夫人道,“本就是为了讨个吉利,不许你挑毛拣刺的,赶紧吃你的饭吧。”
她也看出侄子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儿,但这会儿却又不好多问,何况就算问了,闵庭柯也未必愿意直说。
等吃过早饭,立雪堂那边也派了人来,“治少爷,外长房的则大爷已经过来了。”
闵庭柯缓缓起身,“那我们也过去吧,别让人久等。”
他带着白蓉萱出了栖子堂。
闵老夫人看着二人的背影,忍不住唏嘘地对易嬷嬷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呀,我到现在还记得唐氏领着孩子们出门的那一天,眨眼的工夫,治哥已经长大,可以回来接手家业了。”
易嬷嬷低声道,“当初老夫人慈悲心肠,不愿意唐氏受那不白的冤屈,因此出声指点,最终为她博了个出路,种了善因自有善果,如今治少爷与您亲近,又孝顺又懂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见了也跟着高兴。”
闵老夫人笑道,“当初只是觉得唐氏可怜,倒没想这么多,或许是我与治哥那孩子有缘吧?”
易嬷嬷道,“老夫人,要不要我打发了连翘去立雪堂瞧瞧,有什么消息也能及时送回来让您知道,免得您惦记,一整天坐立难安的。”
闵老夫人道,“也行,就让她过去看着些,出了什么事儿赶紧告诉我一声。”
易嬷嬷立刻叫来了连翘。
白蓉萱跟在闵庭柯的身后走了几步,见他步子越来越大,丝毫没有等自己的意思,她忍不住小跑追上了他,诧异地问道,“六叔,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吗?”
闵庭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谁敢惹我?我一直都是这样的,生什么气?”
白蓉萱不信。
他这副气嘟嘟的样子,明显就是被人惹恼了的模样。
白蓉萱笑道,“要不要我找面镜子来给你看看?”
闵庭柯猛地停住步子,转头望着白蓉萱道,“找什么镜子……”可话到此处,看着眼前一脸微笑的白蓉萱,他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明媚的阳光落在白蓉萱的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而那双明亮的眸子,更是闪到了他的心里去。
闵庭柯只觉得呼吸一窒,整个人便愣在了原地。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端着
白蓉萱不解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六叔,你怎么了?”
闵庭柯猛地回过神来,“什……什么?”
白蓉萱更是诧异,总觉得今天的闵庭柯和往常很不一样,有些怪怪的。
闵庭柯不愿被人看穿心意,立刻道,“别废话,赶紧走吧,让人久等了可不礼貌。”
两个人大步流星地赶到立雪堂,外长房的人已经到全了。大家正在栖子堂里喝茶,只有白元智生无可恋地站在门外,见到白蓉萱到来,他板着脸训斥道,“大家为了你的事奔走,觉都睡不好,你这个当事人可好,居然睡到这会儿才来。”
白蓉萱被教训得说不出话来。
闵庭柯立刻站出来维护道,“是我的错,想着治哥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难免会有些手忙脚乱,所以特意多叮嘱了他几句,耽误了些时间,倒让智三爷久等了。”
闵庭柯开口,即便白元智心里多不高兴,也不能再说什么。何况这一声智三爷,即便是再木讷的人也能听出闵庭柯语气中的不悦。
居然当着面教训治哥,他算哪根葱啊?
听到动静的白元则也赶紧迎了出来,“时间还早着呢,这毕竟是咱们白家的事,我想着没有客人先到的道理,这才提前出发,生怕路上多耽误些功夫,反而迟了。还是六爷想得周到,原本我还想指点治哥几句,既然有您指教,我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闵庭柯一脸平静,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带着白蓉萱进了栖子堂,看也没看白元智一眼。
白元智狠狠地瞪着他的背影,却被白元则用眼神制止了。
白元智无奈叹气,只得一脸悲愤地跟着进门。
闵庭柯虽然年纪最小,但今天的身份却最贵重,乃是家业交接的见证人,理所当然要坐在正位上。白蓉萱见他面无表情地坐于正首,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
有一种小孩穿大人衣服的窘迫感。
没想到即便格外小心,还是被一直留神她的闵庭柯注意到了,立刻开口道,“治哥,你给我倒杯茶来。”
一旁的丫鬟眼疾手快地倒好了茶,递到了白蓉萱的手边。
又不是没有下人,干吗吩咐自己……
白蓉萱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端着茶送了过去。
闵庭柯趁着接过茶杯的功夫压低了声音道,“你今天万众瞩目,大家的眼睛都落在你身上,不要搞小动作,让人见了会笑话的。”
白蓉萱立刻绷起了脸,“那这样会好一些吗?六叔?”
她变脸的速度始料不及,连闵庭柯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也太端着了,看着就怪怪的。你平日里怎么样,现在还怎样,不用紧张。”
白蓉萱道,“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不自在,已经不记得往日是什么样的了。”
闵庭柯道,“你去外面站一会儿,好好平复平复心情,照你这样下去,一会儿客人们都到了,肯定更加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依言出门,在门廊下站了片刻。
看着眼前郁郁葱葱花团锦簇的园子,她忽然想到了那从未谋面过的父亲。当初他生活在这里的时候,立雪堂该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呢?
他是否从这里走过,是不是也曾站在她此刻地方看着远方出神?
想着想着,她本来焦躁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步履从容地迈进了燕栖阁的门。
闵庭柯见状暗暗点头。
白元则道,“这个时间了,是不是该把元普也叫过来了?”
白蓉萱道,“我亲自过去请他。”
毕竟人家是从北平来的,不管真实目的如何,三房的脸面是给到位了,她也不能失了礼数。
白元则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去吧,让朗哥几个陪你一同去,你们都是晚辈,就算去请也是应该的。”
白修朗等人便陪着白蓉萱出了门。
一路来到厢房,白元普也早就吃过了早饭,正在厅堂里看书。瞧他那副架势,应该是早就准备好,只等着白蓉萱来请。
白蓉萱上前道,“普二伯父,外头都已经准备好了,您过去瞧瞧,看看有没有哪里疏漏的地方。”
白元普还真怕这白修治不懂规矩,忘了来请自己,那他可就有些尴尬了。眼见着白蓉萱不但来了,后面还跟着白家的小辈,他心里顿时舒坦无比,语气也异常的客气,“好,那我也赶紧过去。”
说完便挺胸抬头地走出了门。
站在白蓉萱身边的白修尧看不上他这副装模作样的架势,撇着嘴低声道,“神气什么?六哥,你说咱们都不来请他,这个台阶他要怎么下?”
不等白蓉萱开口,白修朗便道,“闭嘴,别胡说八道,谁给你妄议长辈的胆子?小心我告诉父亲,回头让你闭门思过,年前都别想出门了。”
白修尧吓得连忙紧紧地闭上了嘴。别的惩罚也还好,唯独这闭门思过的滋味最不好受。
白修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今天注定是兵荒马乱的一天,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忙过这一天就好了。”
四个人跟着白元普回了燕栖阁。
没过多久,便陆续有客人登门。这些人白元则已事先带着白蓉萱一一拜访过,所以也都熟悉,白蓉萱客气有礼地招呼,厅堂内一副宾主尽欢的样子。
不过白蓉萱还是能看得出来,这些人之所以愿意出席,多半都是看在了闵庭柯的面子上,与他说话的时候也是异常的恭顺客气,态度非常的谦卑。
白蓉萱忍不住看向了闵庭柯。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不得不佩服他起来。
哎,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厉害的人?
闵庭柯的目光扫到她,立刻便望了过来。
白蓉萱冲他微微一笑,转身又去招呼刚到的客人。
闵庭柯稍稍松了口气,看着人群中忙碌的白蓉萱,他的心情又变得古怪起来。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明明留意着人家,可每当四目相对,他又情不自禁地想要回避,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满心费解,就连别人和他说话也没有听到。
还是一旁的白元则提醒,他这才回过神来。
商场如战场,闵庭柯从来没有在这种场面失态过。
他立刻打起精神,客套的应付起周围的人。
差不多一顿饭的工夫,燕栖阁里已经坐满了人,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背地里却都在嘀咕白家三房目前的情况。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当年那白元裴手段何等的雷厉风行,没想到他的儿子也是个不遑多让的能人,你看他才回到白家多久,这立雪堂就已经规制得有模有样,相信用不了多久,三房就会在他的带领下更进一步的。”
“这么说来,二房头疼的日子就要来了。”
“那也未必。二房毕竟是一家之主,占着天时地利人和,三房想要和他们对抗,还是以小博大以卵击石,何况这治少爷年纪轻轻,未必是那老谋深算白元德的对手。”
“你可别忘了,治少爷虽然经验尚浅,但人家背后还有个闵六支撑帮衬着呢,两个打一个,白元德未必能扛得住。”
“要说这闵六也是奇怪,他不是向来和白家不对付的吗?怎么突然和三房走得这么近?”
大家小声交谈,都感到十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