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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喜帖

    杜雪溪根本就没想过以后。

    如今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噩梦,她只想尽早结束这一切……

    杜雪溪低声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宁妈妈毕竟年长一些,小心叮嘱道,“不论如何,您心里都得有个算计才行,可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可除了这样,她还能怎么样呢?

    她一介女流,想要在这样的乱世生存下去,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杜雪溪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

    话是这样说,但那双原本明亮清澈的眼睛此刻却空洞而茫然。

    宁妈妈自然明白她这是在安慰自己,想说又不敢说,只能为难又心疼地继续喂杜雪溪汤药。

    二房这边发生的事情白蓉萱自然不知道,她全心全意地开始为接手家业做准备。

    闵庭柯隔了两天才上门,白蓉萱听说之后急急忙忙地赶去了栖子堂。

    闵庭柯正在和闵老夫人说着打赏花船的事情。

    当日蔡氏来栖子堂闹腾时,闵老夫人便隐约猜到这多半又是闵庭柯所设的局,当面听他一解释,便笑着道,“你这孩子,真是一肚子算计,又把二房给绕了进去。这件事睿哥还不知道吧?要是知道了,只怕又要生很大的气。”

    闵庭柯得意地道,“我管他气不气呢,您就说我的安排是不是很精妙?白修睿那傻小子打赏得越多我越高兴,早知道他会这样容易就上钩,我就该多准备一些花船的,还能跟他多走几轮,到底还是草率了。”

    闵老夫人道,“做人留一线,可不能把人赶尽杀绝。这件事上你已经占了便宜,就别再揪着不放了。何况蔡氏在我这里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你更不用为我出头。像咱们这样的大家族,最在乎的就是辈分,蔡氏就是再嚣张,在我面前也得小心行事。否则一个不孝的大帽子扣到头上去,二房以后还有什么脸在外面行事?”

    闵庭柯笑了笑,“姑姑怎么说,我就怎么办。”他轻轻喝了口茶,“听说您身子有些不舒服,如今可好些了吗?”

    闵老夫人道,“我就是在外面折腾了一天有些疲乏,缓过神来就好了,根本就没什么大碍。栖子堂的这些下人们啊,听风就是雨的,怎么还说到了你的面前?”

    闵庭柯道,“他们也是关心姑姑的身子嘛。”

    正说着,白蓉萱快步走了进来。

    她规规矩矩地向闵老夫人和闵庭柯行礼。

    闵老夫人笑道,“快坐下来吧,入了夏,天气也跟着燥热起来,你匆匆赶来,额头上全都是汗。”

    白蓉萱掏出手帕擦拭起来。

    闵庭柯一眼就认出她用的帕子是自己所赠。

    白蓉萱道,“六叔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闵庭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你很不希望我来吗?”

    白蓉萱急忙道,“当然不是,我恨不得你天天来才好呢。”

    闵老夫人也帮她说话,“你小小年纪就要苦撑一个家族,治哥这是好心惦记呢,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说话还这样的不客气?”

    闵庭柯笑道,“我在和治哥闹着玩呢。”又对白蓉萱道,“你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

    白蓉萱道,“也没做什么正经事。”

    闵庭柯道,“唯哥没找你玩去吗?”

    白蓉萱摇了摇头,“没有。”

    提起这个她也觉得奇怪,最近都没有听说白修唯的消息,他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白蓉萱正准备询问,闵庭柯又问道,“管二公子呢?他也没来找你吗?”

    好端端的,怎么提起了管泊舟?

    白蓉萱道,“没有呀,又没有什么事,他来找我做什么?”

    闵庭柯淡淡地点了点头,心里却隐隐有几分得意和高兴。

    话音刚落,易嬷嬷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老夫人,夏家的管事来给您下喜帖了。”

    闵老夫人诧异地道,“夏家?夏家有什么喜事了?”

    易嬷嬷道,“好像是九姑娘要定了亲,双方过礼的时候想请您过去观礼。”

    闵老夫人道,“我孀居在家,膝下又没有子女,怎么好在这种场合出面?你把管事叫进来,我当面问问他。”

    易嬷嬷点头答应下来。

    闵庭柯见状起身道,“姑姑有客要见,我和治哥出去转一转再回来。”

    闵老夫人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你们留着就是了。”

    闵庭柯却坚持道,“算了,我不想见夏家的人。”

    闵老夫人闻声不再多说,“别往远处走,小心中暑,围着小径走一圈就赶紧回来。”

    闵庭柯答应下来,带着白蓉萱出了门。

    白蓉萱好奇地打听道,“六叔,你和夏家的关系很不好吗?”

    “那倒没有。”闵庭柯低声道,“只是不愿意和他们家走得太近罢了。夏家的人有些分不出眉眼高低,特别喜欢蹬鼻子上脸,你给他三分颜色,他就给你开起了染房。尤其是那位九小姐,当初夏家还准备将她许配给我呢。我懒得接他这个茬,这件事才不了了之的。估摸着是九小姐也到了年纪,不能再拖下去,所以才定了亲。”

    原来是这样。

    那这种场合闵庭柯的确该回避一下,免得双方见面尴尬。

    闵庭柯见她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忍不住道,“我来时路过三房的立雪堂,眼见着收拾得倒是很利落,已经有些人气了。”

    白蓉萱道,“先前没人住,下人也都上了年纪,清扫打理上有心无力,便显得落败了些,如今收拾一番,自然就好了。”

    闵庭柯道,“对了,我过几日要去一趟天津。”

    天津?

    白蓉萱道,“是为了机器织布局的事情吗?”

    闵庭柯点了点头,“不错,机器已经运到了,我要过去看一眼,还要招一些工人,事关重大,不亲力亲为总是不放心。”

    白蓉萱道,“机器都已经到了吗?可合作的事情还没定下来呢。”

    既然准备入股机器织布局,要入多少钱,什么时候交付都要说清楚才行啊。

    闵庭柯道,“这不算什么要紧事,其实以闵家的现状,再开十个机器织布局也没有问题,我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把人际关系好好捋一捋,哪些是能拉到自己这边共同做生意的,哪些是大面上走个过场的,还有哪些是要谨慎提防的……”

    白蓉萱感叹着道,“六叔每天就盘算着想这些,一定非常的劳累吧?”

    闵庭柯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活着本身就累,什么时候死了,也就轻松了。”

    白蓉萱皱着眉头道,“你才多大啊,就把死在挂在嘴边上,以后不许这么说了。”

    唐老夫人特别不喜欢晚辈总是动不动就死啊活啊的,谁要是说这种话被她听到,都要板着脸教训几句,白蓉萱自小长在她膝下,耳濡目染之下,渐渐地也不喜欢别人说起这些。

    闵庭柯道,“说破无毒,我可不在意这些,人生在世,谁还没有这一天了?遮遮掩掩的有什么用?”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小吃

    白蓉萱道,“这不是遮掩,到什么年纪说什么话,等你七老八十了再说也来得及,到时候我肯定不拦着你。”

    可转念一想,自己年纪比他还要大,真到了那个时候,她还在不在世都是两说。

    闵庭柯笑道,“行吧,那就一言为定,等我七老八十的时候再去你耳根前磨叨这些死啊活啊的话。”

    白蓉萱闻声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但究竟是哪里,自己又完全说不上来。

    她索性不再多想,而是问道,“您去天津这件事要跟老夫人说一声吗?”

    闵庭柯摇了摇头,“说什么?又帮不上什么忙,让她知道只会跟着着急。我快去快回,如果顺利的话,短则三五天,长则七八天,怎么也完事了。”

    白蓉萱担心地道,“那你要注意安全,千万别惹不必要的麻烦。”

    闵庭柯笑道,“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特别爱惹事的人吗?”

    还真就是。

    她怎么也忘不了在白家庙所遇到的危险。

    白蓉萱想也没想地点起了头。

    闵庭柯轻轻叹了口气,“完了,我在你心中的形象算是彻底的毁了。”

    白蓉萱微笑道,“那倒没有,只要你以后都好好的,我就不会这么想了。”

    闵庭柯道,“你放心,我会在六月二十四之前赶回来的,不管怎样,答应你的事情还是要做到的。”

    白蓉萱道,“还是以天津那边的正事为紧要。”

    “真的?”闵庭柯故意逗她,“我可是你的见证人,接手家业的时候我若是不在,你这礼就不算完,那可怎么办?”

    白蓉萱显然没想到见证人是如此重要的身份。

    她眨了眨眼,“那你还是尽早回来吧。”

    闵庭柯哈哈大笑,心情很好地道,“等你接手了家业,咱们再谈机器织布局合作的事宜,到时候你也能自己做主了,省得像现在这样每做一件事都要和白元则商量。白元则固守则以,想要更进一步也是不易,否则这些年外长房有三房的产业做支撑,怎么也该有个气势才对,可到了今天仍旧是老样子,可见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对了,你跟他说机器织布局的事情了没有?”

    白蓉萱道,“说了,我当然说了。”

    闵庭柯道,“那白元则是什么意思?”

    不等白蓉萱开口,他又补充道,“你只管实话实说,不用怕我生气,所以就刻意美化。”

    白蓉萱想了想,诚实地说道,“依我看,则大伯父是惊多过喜,他还说等将来见了面,要当面和你商量呢。”

    闵庭柯不屑地‘哼’了一声,“有什么好商量的?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懒得搭理他区区一个外长房呢。机会只这么一次,他若是不识抬举,你也不用理会了,反正你的心意也到了,他自己不肯要,难道还要咱们三求四告的商量他去不成?”

    白蓉萱道,“不会的,则大伯父也是个有远见的人,机器织布局的好处他还能不知道吗?”

    “知道是一码事,敢做是另一码事。”闵庭柯淡淡地道,“治哥,你可知上海滩如今为何被誉为国内的聚宝盆吗?那是因为这里遍地都是机会,所以每一天都有人想要来这里落脚,只要一朝成功,便可顺势成为人上之人,往后三代都不用再过穷日子。可为什么上海滩还是穷人比富人多呢?那是因为不是人人都能抓住机会的,想要成功除了眼界和机会之外,还要有魄力和胆识,这几样缺一不可的。”

    白蓉萱听着若有所思。

    从前她只是听说上海滩是个好地方,所以不少人脑袋削了尖儿似地往这里奔,就像杭州的江家,为了来上海,居然果断地舍弃了三江商会,可没想到,来到上海之后反而石沉大海,连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了。

    闵庭柯道,“你能做的,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看白元则自己的意思吧。牛不喝水强按头,强求来的结果,有什么意思呢?”

    白蓉萱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轻轻点了点头。

    闵庭柯见她没有反驳自己的话,心中更是高兴,“等我从天津回来,给你带当地有名的麻花吃。”

    白蓉萱前世在天津邱家的田庄养病时,就总听下人提到天津的麻花和包子。

    她笑着道,“六叔别唬我,天津最有名的不是狗不理包子吗?”

    闵庭柯道,“那东西油乎乎的,我怎么给你带?何况一听就知道你没吃过,不然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白蓉萱道,“难道狗不理包子没传言中那么好吃?”

    闵庭柯道,“再好也就是一包子罢了,要说天津当地人最喜欢的还是煎饼果子。我常看天桥底下有人大排长队,甚至还有人自己带鸡蛋去摊煎饼。只是那东西更不好带,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亲自去吃。”

    白蓉萱问道,“六叔吃过了吗?”

    闵庭柯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这些市井小吃。”

    白蓉萱撇了撇嘴,“你也太娇气了些。”

    闵庭柯‘哼’了一声,“各人有各人胃口,我不喜欢吃有什么错?你敢说天下的美食都喜欢吗?”

    白蓉萱当然不敢。

    闵庭柯道,“己不欲食勿施于人,你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呢。”

    两人在栖子堂的后院园子里转了一圈,白蓉萱忽然想到了白修尧先前对自己提议布局设计江家的事情,犹豫着要不要跟闵庭柯商量一下。

    她不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心里想着什么,脸上便已经明晃晃地表现了出来。

    闵庭柯见状便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白蓉萱吓了一跳,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

    闵庭柯笑道,“你说吧,不用有所顾虑,只要是我能帮到你的,就一定会出手相助。”

    白蓉萱道,“没那么严重,我就是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想让六叔给我点儿建议。”

    闵庭柯道,“那你说吧,我听听看。”

    白蓉萱便把白修尧的提议和唐家与江家之间的恩怨纠葛一一说了出来,为了不暴露身份,她还特意说了事情发生在自己妹妹的身上。

    闵庭柯听后皱起了眉头,“这件事你怎么才说,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啊?”白蓉萱傻了眼,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闵庭柯道,“像这样的败类人家,留着也是在祸害粮食,早就该处置了,还能留他们到今天?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自己的妹妹都被欺负了,居然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还让尧哥帮你出这个头。我看这件事也不用他来办,我帮你搞定好了,保证让江家再无翻身立足之地,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人前。”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立威

    白蓉萱可不想将事情闹大,她连忙道,“还是不用了,这件事就交给尧哥去办吧。”

    闵庭柯不悦地道,“你是觉得我不如他?”

    “怎么会?”白蓉萱解释道,“有六叔出手自然事半功倍,只是江家这样的身份,杀鸡焉用宰牛刀,犯得着用到你吗?尧哥就能搞定,我是怕脏了你的手。”

    闵庭柯脸色微霁,“要是尧哥解决不了,你再告诉我好了。”

    白蓉萱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闵庭柯道,“以后这种事你要记得跟我说才行。”

    白蓉萱道,“你事情这么多,我这不是怕给你添麻烦吗?”

    闵庭柯叹了口气,“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平日里很忙?其实我闲着呢。”

    “啊?”白蓉萱有些不敢置信。

    闵庭柯道,“闵家走到今天,一层一层地关系早就梳理清楚了。店里面有伙计和掌柜,伙计遇到了事自然要和掌柜禀明,掌柜的解决不了便来找管事,管事若觉得棘手便会找总管事,若总管事还是办不成才会来找我。我只要坐在家里等消息就行了,何况哪有那么多烦心的事啊,我整天无所事事,真没你们想得那么忙。”

    白蓉萱眨了眨眼,“六叔说真的还是在逗我玩?”

    她有些不敢置信。

    闵庭柯笑道,“等你当了家自然就知道了。不过三房这些年上头没个正经主子,白元则虽然帮你管着,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十多年下来,底下的管事、掌柜、伙计只怕各有各的心思,你想将他们理顺了还需要些时日,更要立威,否则下头的人不服你的管束,你做什么都没用。”

    白蓉萱问道,“那我要怎么立威?”

    “这个嘛……”闵庭柯想了想,“我也说不上来。严格来说,我从来也没有特意地立威过,但闵家的下人却特别的怕我,至于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难道是天生就自带威严,让人望而生畏?

    白蓉萱道,“那六叔觉得三房的下人会怕我吗?”

    闵庭柯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自己觉得呢?”

    白蓉萱无奈地道,“多半不会吧。”

    闵庭柯道,“就你这绵软的性子,谁会怕呀。其实想要立威也简单,三房这些年宽松惯了,积弊肯定不少,你找几个看不过去眼的,来一招杀鸡儆猴,只要上头的人一倒,下头的人自然就明白风向,也知道该怎么做事了。不过你毕竟刚刚接手,动作不宜太大,以免闹得人心惶惶,反而让二房的人钻了空子。”

    白蓉萱听得直迷糊。

    闵庭柯一看就知道她没听懂,“眼下不用心急这些事,你先顺利将家业接手再说吧。至于立威的事,将来我帮你一起想办法,保证你稳稳当当坐上三房老爷的位置就是了。”

    白蓉萱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头疼不已,她一脸担忧地道,“六叔,你当初接手家业的时候也这么麻烦吗?”

    “我和你的情况怎么一样?”闵庭柯淡淡地道,“我上头五个哥哥都去世了,闵家一个男丁也没有,眼看着就要后继无人,我的出生让闵家有了新的希望,家里的管事都盼着我早点长大接手管家呢。所以我刚刚能独立行事,我爹便把这么大个摊子撇到了我手里。底下的管事对我素来恭恭敬敬,就没一个敢当着我面说‘不’字的,所以我管起家来也比较省心,不像你这么麻烦。”

    白蓉萱听着更烦恼了。

    闵庭柯低声安慰道,“你也不用犯愁,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本是你的东西,有什么不敢接的?何况还有我在你身边辅佐,一定不会让你吃亏的,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就知足吧。你这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难道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白蓉萱叹息道,“我自然相信你,我……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闵庭柯道,“没做之前,谁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连你都不相信自己,叫别人如何信任你,一条心地跟着你做事?你也这么大个人了,不能遇事就往后缩,要是你担当不起来,让你母亲和妹妹怎么办?行与不行总要试试,三房的家底还是有一些的,就算你真的不成器,也倒不了台。实在不行就培养你儿子呗,让他早点接手,解了你这个做爹的难处。”

    白蓉萱听得头皮发麻。

    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儿子的话题上去了?

    白蓉萱低着头不吭声。

    闵庭柯道,“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算后悔也来不及,难道你愿意将父辈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双手俸给二房?”

    那怎么可能?

    白蓉萱立刻道,“当然不愿意!”

    “这不就得了。”闵庭柯笑道,“想跟二房抗衡,除了骨气之外,手里还得有把像样的兵器才行。家业就是最好的利刃,只有生意蒸蒸日上,你在二房面前才能挺直了腰杆说话,否则都是白谈。你活得再硬气,二房视你如尘埃草芥,也就你自己蹦跶得欢实,人家压根就不想理你呢。”

    白蓉萱想到了前世自己经历的种种。

    还真像闵庭柯说的那样,她自己满身骄傲,却根本就没被二房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白蓉萱重新振作了精神,“六叔说得对,不管怎样我都要试试看!”

    闵庭柯道,“你这个人呀,看着挺精明的,其实内里就是个伤春悲秋的笨鸡脑袋,不管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的,等你想清楚了,一件事决定去做了,黄花菜都要凉了。”

    她不是前世做事冲动,所以造就了那不可挽回的结局,所以这一世才格外小心,生怕一招走错,满盘皆输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有什么不对?

    白蓉萱道,“论魄力,我自然不如六叔。我又没你见识那么多,自然小心谨慎,循规蹈矩,生怕做错了什么事,让自己后悔。”

    闵庭柯扬着下巴道,“其实不管你做什么选择,将来都会后悔的,这就是人的本性啊。就好比在你的面前摆上一个桃子和一个李子,拿了桃子你会惦记李子,拿了李子你又会惦记桃子。贪欲和执念本是人六根之中最难舍弃的,所以你只管向前走,至于走得对不对,好不好,那就留给时间去检验,总之走就对了,停下来却是万万不行的。”

    白蓉萱似懂非懂,“六叔这番话好深奥。”

    闵庭柯道,“这是佛家常说的断舍离,寺里和尚说给我听的,我觉得有那么点儿道理,就记在了心上,今日正好说给你听。其实你没事儿的时候可以多翻翻佛经,里面还是有不少处世之道的。”

    白蓉萱道,“六叔也需要背经文吗?”

    闵庭柯道,“不用,我又不是真和尚,隔三差五去寺里住几天也就行了,难道还真让我吃斋念佛,苦心修行不成?我可受不了那个罪。”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丑事

    两个人在后院里走了一圈,连翘匆匆赶来寻人,“六爷,治少爷,老夫人请你们回去呢。”

    闵庭柯问道,“夏家的人走了?”

    “走了。”连翘点了点头,“老夫人怕天气热,两位爷在外面走久了被晒得不舒服。”

    闵庭柯道,“我们一直走在树荫里,倒没觉得热。反而四面有风,比在屋子里舒服了不少。”

    两人回了吟风馆,闵老夫人正和易嬷嬷低声商量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便止住了话,笑着道,“你们两个怎么去了这么久?也不怕晒中暑。快,把酸梅汤端上来。”

    郁金送来了两碗凉爽的酸梅汤。

    闵庭柯问道,“夏家到底怎么回事?”

    闵老夫人显然不想多说,淡淡地敷衍道,“没什么大事,夏家几年没有喜事了,想趁着九小姐定亲时好好地办一场,看在往日情分上给我下了喜帖。不过我不愿意折腾,到时候就让易嬷嬷过去随分礼吧。”

    显然是不准备出席,而是礼到人不到。

    闵庭柯对夏家也没那么感兴趣,闻声便点了点头,“日子定在了什么时候?”

    闵老夫人道,“七月初四。”

    七月是鬼节,一般人家不会选择在这个月份里嫁娶,显得不吉利,更何况是夏家这种极要脸面的大户人家?

    里面一定出了什么事,所以才会急着嫁女儿。

    闵庭柯懒得打听,随意地道,“大热天的,也真是难为夏家了。”

    他端起酸梅汤,小口地喝了起来。

    见他没再追问,闵老夫人瞥了易嬷嬷一眼。

    易嬷嬷心知肚明。

    六爷多精明的脑子,什么猜不到?

    夏家急着嫁女儿,是因为那九小姐与人暗通款曲,如今大了肚子,再不出嫁就藏不住了。夏家为了名声原本是要将九小姐送入家庙修行的,到时候随便出点儿什么意思,一尸两命也就结果了。偏偏九小姐也不是个安分的主,东窗事发后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立刻便把自己的乳娘悄悄送出了府外,让夏家找了一通也没找到人。

    九小姐便以此要挟夏家,一旦自己死去,乳娘便会在外面说出真相,夏家为了家声不顾子女的死活,到时候名声也完了,鱼死网破,谁也得不到好。

    夏家没办法,这才默认了这桩婚事。

    夏家原本不想大办,可九小姐却说什么都不答应,还说什么‘悄没声的出嫁只怕会更引人注意,还不如大操大办堵住别人的嘴,等生产时对外只说是早产便是了’。

    夏家觉得这话也有点儿道理,思来想去地商量一番,最后才决定和正常嫁娶一样操持着办。

    今日来送信的管事受了夏老爷的叮嘱,什么也不敢多说。倒是随行来的婆子是夏家老姑奶奶的年轻时的丫鬟,悄悄和易嬷嬷将事情的原委说了。

    闵老夫人原本就不愿意和夏家多有来往,知道了内情更不会露面了。

    中午吃过了饭,闵庭柯告辞离开,白蓉萱将他送到了大门口,“六叔,你什么时候出发去天津?走之前还会过来吗?”

    闵庭柯道,“我这两天就悄悄地走,尽量不让人听到风声,多半也不会再来了。怎么,你还有什么事吗?”

    白蓉萱摇了摇头,“没有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闵庭柯微微一笑,“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倒是你,在家好好琢磨琢磨接手家业的事情,当天的礼节繁杂,你最好事先有个准备。”

    白蓉萱惊讶地道,“还要准备什么?”

    闵庭柯道,“这件事你不妨去请教府里的胡管事,他曾服侍过你祖父,深得信任,见多识广,有他指点你,可比谁出手都强。”

    胡管事?

    白蓉萱道,“他会答应吗?”

    闵庭柯道,“你是三房的正经主子,他是家里的管事,难道还敢不听你的吩咐?他要是拿乔不愿意,你就送他几壶好酒,听说他最喜欢这一口了。”

    白蓉萱只好点头答应。

    闵庭柯继续道,“至于外长房那边,就等我回来见过白元则再说吧。倒是江家的事,你让尧哥赶紧动手去做,若是手头没钱,就让吴介去闵家找管事支取,我也会提前和家里打声招呼的。”

    白蓉萱道,“不用,我手里也有一些钱。”

    闵庭柯道,“有备无患,用不着最好,若是一时周转不开,不也有个应急的地方吗?你怎么这样死心眼!”

    白蓉萱只好答应道,“知道了,谢谢六叔。”

    闵庭柯满意地道,“还有……少跟管家的人在一起厮混,他们家尽是些眼高于顶自私自利的人。”

    也不全是吧……

    起码管泊舟就是个难得的好人。

    她闭嘴不吭声。

    闵庭柯‘哼’了一声,“我这是为你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白蓉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算什么老人,明明比我还小几岁呢。”

    闵庭柯故意板起了脸,“我辈分可比你大多了,怎么着,你敢不敬长辈吗?”

    白蓉萱笑道,“不敢不敢,六叔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最近天气这么热,她本来也没打算出去走动。

    闵庭柯高兴地点了点头,“我走了,你也赶紧回去吧。若是我姑姑问起来,你什么都不要说。”

    白蓉萱答应道,“我不会多嘴的。”

    闵庭柯步履轻快地出了大门,坐着车子离开了。

    白蓉萱回到吟风馆,又陪着闵老夫人画了两张花鸟。

    晚饭在闵老夫人这里吃过后,她这才疲惫地回了如意馆。

    眼看着天色渐暗,白蓉萱忽然有些想家。也不知道杭州此刻的天气如何,祖母在做些什么,母亲的身体怎么样了……

    她趴在窗前,望着天边灿烂的夕阳,满脑子想的都是杭州的生活。

    芳姑姑洗了些水果送来。

    白蓉萱好奇地问道,“哪里来的,老夫人送的吗?”

    芳姑姑道,“不是,这是陶清打发人送来的。”

    白蓉萱笑道,“哦?咱们都能吃上三房的水果啦?”

    芳姑姑道,“说是外头果园的人送的,先前立雪堂那边种树,从果园买了不少树苗,那果农一直记得这份恩典,第一茬的果子刚下来,就给咱们尝鲜了。”

    白蓉萱吃了几颗杏子,酸中带甜,十分的可口,“还挺好吃的。”

    她让芳姑姑和小圆也赶紧尝一尝。

    芳姑姑这些日子和她相处下来,也知道主子是个温厚的性子,因此没有推辞,笑着接了过来。

    白蓉萱顺势和她说起了闵庭柯让自己去请教胡管事的事情。

    芳姑姑道,“还真让六爷给说中了,胡管事别的不爱,就喜欢喝几杯好久,如今上了年纪,每天晚饭还要自饮自酌呢。就是他的嘴巴有点儿刁,一般的酒根本就不稀罕喝,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打酒能让他满意。”

    白蓉萱顿时为难起来。

    几个人正商量着,吴介快步走进来道,“治少爷,门房那边说有人要见您。”

    “见我?”白蓉萱十分意外。

    这个时间了,谁会来拜访她呢?

    白蓉萱问道,“说是什么人了没有?”

    吴介道,“门房说对方自称是杭州人。”

    杭州……

    白蓉萱眼睛一亮,“难道是舅舅家来人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如果真是唐家来人,自报家门时一定会说清楚的。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复杂

    白蓉萱满心奇怪,却还是对吴介吩咐道,“那就把人请到立雪堂去好了。”

    老夫人这里毕竟是内宅,出入不方便,在立雪堂见面比较妥善。

    吴介答应一声,转身出门去安排。

    芳姑姑诧异地道,“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拜访?”

    一般懂规矩的人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她有些担心地道,“要不就让陶清代您出面见一见,何必亲自过去呢。”

    既然是杭州来人,白蓉萱的心里总是有些期待,闻声道,“不用了,我就过去看一眼,若是那不搭边的人,随便说几句话应付一下也就是了。”

    芳姑姑立刻道,“那我陪您一同去。”

    白蓉萱笑着答应了。

    她重新由小圆服侍着换了衣服,匆匆赶去了立雪堂。人已经被请到了偏厅,白蓉萱踏进门的时候只扫了一眼,只见来客共有三人,看年纪与舅舅唐崧舟相差不多,而且看着面生,从前并未见过。

    白蓉萱直接坐在了主人正首的位置上。

    她一脸不解地看着三人。

    三人见状连忙站起了身,向白蓉萱道,“白少爷,我们是杭州刘家的人,所住的地方只和唐家隔了两条街,先前唐家来亲戚,还租了我们两间院子作招待呢。”

    刘家?

    白蓉萱立刻便回想起董玉泺来杭州做客时,舅舅的确曾在唐家不远处租住了两间院子,房主就是姓刘。

    她笑着点了点头,开门见山地问起了刘家人的来意。

    刘家人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的直接,一时还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白蓉萱也不催促,举止斯文地端起了茶杯。

    刘家人见状交换了一个眼神,年纪最长的刘家大老爷便上前一步道,“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这次上门来,是有事情拜托白少爷帮忙。”

    白蓉萱奇怪地道,“我能帮你什么忙?”

    刘家大老爷道,“是这样的,我的长子如今在警察厅里羁押着,已经足有一年多了,上下也没少打点,却始终不能将他救出。我们在上海举目无亲,真是求路无门了,想着不管怎么说,您与刘家也曾算是毗邻而居,所以才厚着脸皮登门拜访,还请白少爷看在杭州同乡的份上从中帮忙运筹,救出我儿子来才好。”

    白蓉萱根本就不清楚刘家发生了什么事情,闻声便皱着眉头道,“您应该知道,我才回上海来不久,人生地不熟的,不认识几个人,就算有心帮忙,都不知道该找谁去说情。”

    刘家大老爷连忙道,“白少爷无需认识很多人,在上海,闵家一人便足以抵千军万马。”

    白蓉萱恍然大悟。

    敢情不是来求自己帮忙,而是想让六叔出面。

    不等白蓉萱开口,刘家二老爷便在一旁心急地道,“只要能救出人来,不论用多少钱,哪怕砸锅卖铁,刘家也在所不惜。”

    白蓉萱道,“你们刘家公子犯了什么事儿,怎么会被关进警察厅呢?”

    虽然她并不想插手刘家的事,但毕竟都是杭州老乡,若是能帮上忙,她还是很愿意出力的。但前提是她力所能及办到的事,若要牵扯上闵庭柯,那她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

    刘家人面面相觑,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难道刘家公子做了什么恶事不成?

    这样一想,白蓉萱就更不想理会刘家了。她果断地道,“我年纪轻,又才回上海不久,手里还积压着不少事,贵公子的事情,怕是有心无力了。”

    刘家大老爷还要再说,白蓉萱已端起了茶杯。

    这就是要送客的意思了。

    刘家大老爷老脸涨得通红,让他放低身份开口去求一个年轻人,他还真拉不下这个脸来。

    一旁的刘家二老爷却不管这些,连忙开口道,“白少爷,钱不是问题,只要您愿意出面和闵六爷说情,单这份辛苦,我们也会记在心上的。”

    白蓉萱淡淡地道,“有钱虽然能使鬼推磨,但也未必事事灵验,否则的话……你们也不会找到我们面前来了。”

    刘家二老爷还要再说,刘家大老爷却已经站起了身,“冒昧拜访,实在是唐突失礼得很,我们这就告辞。”

    白蓉萱吩咐陶清替自己送客。

    等刘家三人出了门之后,芳姑姑便上前道,“这是治少爷在杭州时的邻居吗?”

    白蓉萱摇了摇头,“隔得远着呢,平日里没什么来往,我与他们家的人一点儿都不熟。”

    芳姑姑道,“这样也好意思上门来找人办事?还是空着手来的,真不知道他们家的人都是怎么想的。”

    白蓉萱道,“算了,这件事我无力去管,也不想给六叔惹麻烦,咱们只当不知道吧,也不许对外说,免得落入六叔的耳朵里,他心思细腻,说不定会不通过我二上就把事给办了。”

    芳姑姑点了点头,“您还别说,六爷真就能办出这种事情来。”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刘家的事情白蓉萱还是放在了心上,第二天一早便让吴介出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知道刘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吴介午饭前才赶回来,一头大汗地向白蓉萱回禀道,“据说是刘家的货船在广州一带触礁翻船了,刘家的人不信邪,对外说是水军夜里放炮将船击沉了,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广州那边的水军被狠狠指责了一番。上海这边便将刘家的大少爷给拘押了起来,不想让刘家继续闹事。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事情没了下文,刘家人就在上海像没头苍蝇似的找门路求人,钱是没少花,可刘家大少爷却始终没能放出来。估计他们真是没办法了,才会把主意打到您身上来。”

    白蓉萱一听就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如果刘家的话都是假的,威慑一番等事态平息就行了,为什么要将刘家大少爷拘押在狱中?这摆明是将他当做人质,逼迫刘家不能再追究这件事。

    这样说来……刘家的话多半便是真的。

    军队的炮火击沉商船,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再想到曾绍权与上海、广州两地的关系,白蓉萱顿时反应过来。难怪刘家会求路无门,涉及当政的高官,谁敢去管这件事?

    白蓉萱叹了口气,也觉得此事十分棘手,以她现在的处境和身份,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

    她更不能让六叔因为自己的关系搅和到如此复发的事情中去。

    白蓉萱只好压住了这件事,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但毕竟是杭州的同乡,眼看着刘家发生这种事而使不上力,白蓉萱也觉得愧疚。她还特意写了封信寄回杭州,向舅舅解释了一番。

    没想到信刚寄出两天,杭州唐家的信便先到了一步。

    展开来一看,舅舅第一件事便写了刘家。信中没有提到刘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让她不要理会,只安心处理自己的事情便好,显然是不想让她多惹麻烦。看来刘家再见她之前,已经和舅舅透过风声,而舅舅的态度也很明确,不想她插手这件事。

    之后舅舅又特别提醒她万事小心,最近有人去杭州打听她的情况。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好酒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白修治了。

    白蓉萱大为震惊。

    怎么会有人跑去杭州打听她的消息呢?

    这人到底有什么用意,难道是害死哥哥的凶手终于坐不住了,想要去探听虚实,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死’?

    想到这里,白蓉萱不禁有些激动。

    凶手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不动,茫茫人海白蓉萱想找出一个人来还真不容易,只有他动起来,白蓉萱才有机会将他揪出来。

    看完舅舅的信,之后便是母亲。

    母亲的字迹依然清新娟秀,信中只交代她要照顾好自己,平日里少出门应酬,凡事不要强迫自己,能做就做,做不成也没什么。她近来身体很好,不用惦记担心之类的安慰话语。

    白蓉萱看着看着眼圈便湿润了。

    她真的好想母亲啊……

    从小到大,她们还从未分开过如此之久呢。

    白蓉萱强忍着心中的思念之情,又展开了第三封信。

    这是商君卓写的。

    她的字不大好看,所以很好认。

    信中说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就像个大西瓜,走路都很辛苦,已经不怎么出门了,夜里睡觉也很累,想翻身都很难,幸好家中有唐学茹作伴,知道她夜里休息不好,还特意搬去与她同住,时常照顾,让她宽慰了不少。商君卓自小便没有家人照顾,身边又没有兄弟姐妹,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家人的温暖,与唐学茹相处得十分愉快。信的末了还提醒白蓉萱要按时吃饭,遇到危险能躲就躲,大不了就回杭州生活去。

    对于追查凶手的事情提也没提,显然是不想给她造成太大的压力。

    白蓉萱感受到她的体贴,心中温暖至极。

    最后一封信出自唐学茹。

    信中她没有再提李毅,而是说起了家中的琐事。长房的唐学莉自从怀孕之后便一直留在家中养胎,方姐夫不但要照顾她,还要帮忙分担家中的琐事,累得清瘦了不少。唐老夫人心疼他操劳,还特意送去了不少好东西。方姐夫感念老夫人的心意,第二天便亲自上门来拜谢。章家那边自从唐崇舟去世之后,和长房的关系便缓和了许多,自从得知唐学莉有了身孕之后,章云阶媳妇便隔三差五地上门去看外甥女,出嫁了的三姐妹也送回来不少东西。唐学茹陪黄氏去长房探望了几次,唐学莉一切都好,就是胖了许多,看着珠圆玉润的,像个刚出锅的大馒头。她得空的时候还去张家做客,不但能看到两个双胞胎小侄子,还有张芸娘陪着说话。张芸娘听她的劝告,花棚里中了许多柿子,如今不少都熟了,吃起来酸酸甜甜的,比外面买来的强多了……

    啰啰嗦嗦一大篇,全是废话。

    以白蓉萱对她的了解,越是这样欲盖弥彰,越证明她心中有事情放不下。

    难道是因为李毅?

    白蓉萱放下信纸,开始着手回信。给舅舅和母亲的两封没什么特别,给商君卓和唐学茹她却写了不少。尤其是叮嘱唐学茹万事遵循本心,不要胡思乱想,不管她做什么决定,自己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她。

    就像当初白蓉萱决定孤身来上海白家犯险,唐学茹也二话没说的相信了她的决定。

    将信送回杭州后,天气也一天比一天热。

    闵老夫人几天不见闵庭柯上门来,便有些担心起来,向易嬷嬷问道,“小六最近在忙什么事,有日子没来了。”

    易嬷嬷笑着道,“什么有日子,才几天呀,您就想六爷了。”

    闵老夫人笑而不语。

    白蓉萱知道闵庭柯去了天津,便对闵老夫人道,“六叔先是去了扬州,回来又开始张罗端午节的花船,玩闹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忙正事了。闵家那么一大家子都指望他,可不得忙一阵吗?”

    “也是。”闵老夫人没有多想,点着头道,“这孩子……真是辛苦他了。”

    有什么辛苦的……

    白蓉萱可没忘记他的那番关于关系层层递进的话。

    白蓉萱怕闵老夫人觉得孤单,没事儿便来陪她说话,又或是画画,渐渐的闵老夫人果然不提闵庭柯了。

    易嬷嬷见状躲在一旁偷偷地笑。

    眼见着日子离六月二十四越来越近,白蓉萱也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尤其是给李管事送了几次酒,全被他给挡了回来。

    芳姑姑急得不行,“李管事嫌咱们送的酒不好,说什么都不肯收,这可怎么办?”

    白蓉萱也跟着犯愁。

    吴介道,“王管事说,这些就是上海能买到的最好的酒了,有些还上了年头,花了不少钱呢。”

    白蓉萱叹了口气,“李管事喝惯了好酒,已经把舌头养刁了,自然看不上咱们送的酒。”

    芳姑姑不满地道,“还想怎么样?难道他还想喝王母娘娘的琼浆玉液不成?”

    白蓉萱思来想去的没主意。

    吴介提议道,“要不找六爷商量商量看?”

    白蓉萱道,“六叔这会儿还在天津呢,怎么找呀?”

    何况哪有一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便去麻烦人家的道理?

    芳姑姑道,“六爷走之前不是留了管事在家里吗?既然让您遇到事儿就去找他,您还客气什么?只管去问问看好了。请李管事出山是六爷提出来的,说不定他早就帮您想好了解决办法,何苦咱们几个聚在一起愁眉不展的想不出办法来呢?”

    白蓉萱还是不愿意。

    她实在给六叔惹了太多的麻烦事了。

    芳姑姑道,“您也不用觉得难为情,时间还长着呢,将来再想办法报答六爷就是了。眼看着接手家业的日子就到了,您可什么礼节都不懂呢,到时候出了错,丢人丢到了外面去,那可怎么办啊?”

    白蓉萱顿时纠结起来。

    最终没办法,她还是硬着头皮去了一趟闵家。

    留在家里的管事名叫严峰,曾跟在常安身后行事,白蓉萱也见过两面,对他有几分印象。

    严峰听说了白蓉萱的来意后,立刻便吩咐人去取了两瓶好酒,还道,“我正想说治少爷怎么一直没过来呢!这酒六爷临行前就准备好了,还说您过两天就会来取,却始终不见人,我以为您用不到了呢。”

    原来六叔真的想到了。

    他怎么这么厉害,猜她的心思一猜一个准儿。

    闵家小厮很快小心翼翼地抱着两瓶酒走了回来。

    那两瓶酒装在玻璃瓶子里,包装精美,里面的液体呈现出晶莹的深褐色。

    白蓉萱不解地道,“这是酒还是醋?”

    严峰道,“这是洋人喝的酒,味道不但特别,而且度数很高,您只管拿它去送人,保管对方喜欢。”

    白蓉萱道,“这……很贵吗?”

    严峰道,“贵不贵重我的不敢说,好像是去年马修大人送给六爷的。”

    白蓉萱不敢收,“既然如此,我怎么能拿走呢?”

    严峰道,“六爷既然留给您,您就只管拿着,他自有安排。”

    白蓉萱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抱着两瓶洋酒回了白家。

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礼节

    胡管事见了洋酒,不但收了下来,还对送酒来的芳姑姑道,“到了这把年纪,本以为已经没什么事可做了,没想到治少爷信得过,愿意让我出出力,我也不是那不识抬举之人。既如此,明儿就要让治少爷过来吧。”

    芳姑姑笑着答应下来,回了如意馆向白蓉萱禀报。

    白蓉萱松了口气,“还是洋酒好用呀。”

    芳姑姑道,“胡管事这辈子别的不爱,就喜欢喝酒,您能叫上名字的好酒只怕早就喝个遍了,洋酒他却是第一次接触,难免觉得新鲜。六爷想事情果然周全,甚至连胡管事的喜好都摸得清清楚楚,单这一点,就够您学的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可不是嘛,六叔实在太厉害了,我根本就学不来。”

    芳姑姑道,“您急什么,只要六爷愿意指点,就不会让您吃了亏的,慢慢学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白蓉萱去见了闵老夫人,只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开了。

    闵老夫人虽然没有挽留,却有些诧异,对易嬷嬷道,“治哥今天这是怎么了?可是三房出了什么事儿?”

    白蓉萱提前对易嬷嬷透过音了,她闻声笑着道,“有六爷帮忙,三房能出什么事儿?治少爷走得急,是因为六爷让他去找胡管事请教些礼节上的事情,担心接手家业的时候闹出什么笑话来。”

    闵老夫人淡淡地道,“这种事小六又不是不懂,怎么把胡管事也给扯进来了?”

    自从白老太爷去世之后,胡管事便彻底闲了下来,如今每天就是喝酒养鸟,彻底过上了荣养的好日子。

    易嬷嬷道,“六爷自然清楚,可他到底是闵家的人,哪有在这种事情上指点别人的道理?胡管事跟了老太爷一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有他出面教礼节,那才叫名正言顺。六爷在这种事情上向来心细如发,您就别操心了。”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就不管了,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白蓉萱由芳姑姑和吴介陪着去了胡管事的住处。

    如今白老太爷的园子虽然还在,年年派人修缮打理,但毕竟没了主子,因此也有几分荒废落败的萧索之意。白蓉萱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致,心中充满了好奇。

    胡管事住在一间偏房里,离得老远,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阵哼唱的声音。

    声音又尖又细,仿佛女子。

    白蓉萱十分的诧异。

    芳姑姑解释道,“胡管事喜欢唱戏,年轻的时候嗓子极好,如今上了年纪,也只当是消遣做乐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

    听到声音,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便有一位中年男子快步走了出来。白蓉萱见他个子不高,长得浓眉大眼,给人一种忠厚老实的感觉。他先是与芳姑姑打了声招呼,“姑姑过来了。”

    芳姑姑向他引荐道,“这位就是治少爷。”

    男人忙向白蓉萱行礼问候,“见过治少爷。”

    芳姑姑对白蓉萱介绍道,“这是胡管事的义子,随了胡管事的姓,如今管着老太爷的园子,府内的人都称他为小胡管事。”

    白蓉萱也客气地与他打了声招呼。

    小胡管事道,“治少爷屋内请,义父已经在等着您了。”

    白蓉萱在芳姑姑和小胡管事的陪同下走进了房间。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一位半白了头发的老人佝偻着身子坐在罗汉床上。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瘦削的脸。

    白蓉萱看得一愣。

    这人也太瘦了吧?简直就像一根竹竿。

    老人冲白蓉萱微微一笑,“治少爷过来了,老奴给您请个安。”说完便要撑着身子站起来。

    小胡管事见状上前搀扶。

    白蓉萱道,“您别动了!您是服侍过我祖父的人,我是晚辈,哪能受您这个礼?”

    老人道,“治少爷慈悲,念在老奴年迈的份上不愿意为难,可有些人啊……却恨不得我整日跪着才好呢。”

    白蓉萱听得一怔。

    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反应过来,老人已经继续道,“老奴姓胡名冠仁,字一柴,您直呼我的姓名就好,不用一口一个‘您’的叫着。老奴虽然痴长了几岁,但尊卑有别,哪有让家里少爷敬着奴才的道理?”

    白蓉萱哪好意思开口?

    而且明明是个奴才,却不但有名有姓,还有字号,听着就不简单。

    胡冠仁道,“治少爷今日既然是来向我请教礼节的,那我这第一句话便要永远记在心上才行,主就是主,仆就是仆,身份这东西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也不可能平起平坐,所以您在和下人相处的过程中,也要时刻提醒自己,千万别错了规矩。一旦让下人没了敬畏之心,将来行事可就难了。”

    白蓉萱见他说得有些道理,便一脸认真地听了起来。

    胡冠仁道,“家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谁该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这都是有定数的,规矩乱了,下人们都按照自己的心意办事,主子的话还有什么用?要不怎么有句老话叫刁奴欺主呢?要我说啊……世上本没有刁奴,只是主子纵容的过了,这做奴才的自然就无法无天,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

    小胡管事适时地送上茶来。

    胡冠仁问道,“治少爷自小在杭州长大,唐家又是做茶叶生意的,想必对茶道颇有研究吧?”

    白蓉萱尴尬地道,“说来惭愧,我只会喝茶,对茶道却一点儿都不了解。”

    胡冠仁显得有些意外,却也没有继续追问。喝了两口茶,他又说道,“三房的家业定在哪一天交接了?”

    白蓉萱道,“六月二十四。”

    胡冠仁掐指一算,“嗯,利接印,是个好日子。”

    白蓉萱没想到他还懂这些,顿时一脸的佩服。

    胡冠仁道,“老太爷博学多才,对这些都有涉猎,我跟在身边伺候,耳濡目染地学了些皮毛。”

    皮毛吗?

    原来祖父还是个全才。

    胡冠仁低声道,“这么算来,三房的产业交给外长房也有十几年了,如今治少爷年轻有为,也该接回来了。听说请的是闵六爷做见证人?”

    白蓉萱点头称是。

    胡冠仁笑道,“治少爷的面子蛮大的嘛,据说闵六爷性格乖张,多少前辈大佬的面子也不给,没想到却愿意为您出头。”

    白蓉萱道,“六叔是担心交接家业的时候没个有身份的人镇场,让人觉得随意。”

    胡冠仁道,“这是自然。其实按道理,应该由北平白家的毅老太爷出面才符合规矩,只是人家不愿意出这个头,也强求不得。不过有闵六爷的身份摆在这里,别人也不敢轻视您的。”

    白蓉萱倒没想这么多。

    直至此刻,她对接手家业一事还没什么真实感。

    难道她以后还要留在三房支应门庭不成?

    她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到害死哥哥的凶手,至于家业财产,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繁琐

    就像前世,白蓉萱回到上海也不过是让白家给自己一个说法,可在二房的眼中,她的到来却充满了挑衅和私心,所以二房才会避而不见,任由白玲珑对自己羞辱。

    一个无足轻重之人,自然不会有人放在眼中了。

    胡冠仁继续道,“家业传承对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是头等大事,一点儿也马虎不得。我现在就好好跟你说说家业交接的流程和需要注意的事项,治少爷也往心里记一记,别到了六月二十四这一天什么都不懂,白白的让人看笑话。”

    白蓉萱规规矩矩地点头答应下来。

    家业交接远比白蓉萱要想得复杂多了。

    六月二十三这一天,白蓉萱要先去城隍庙上香,祈祷上苍保佑三房往后能一帆风顺,永享太平。之后三房各地的大掌柜会在白元则的带领下拜见他,也算是一个认主的过程。当晚三房要大摆宴席犒劳大掌柜,白蓉萱还要亲自敬酒,与大掌柜搞好关系。第二天一早,白家要开正门,白蓉萱穿红袍于门前迎接宾客,等到了吉时,众人便会在三房立雪堂的正厅举行仪式。届时除了见证人闵庭柯,白元则请来有头有脸的人也都会出席,亲自见证家业交接的过程。

    白元则亲自将象征家业的账本和钥匙交还给白蓉萱。

    白蓉萱则要向白元则磕头感谢外长房多年来的操持辛苦,礼成后,各地大掌柜便要依次进门,在三房管事王德全的配合下向白蓉萱报账,这一环节非常的重要,陈年的账目必须捋清,因为过了这一日之后,不论出什么事儿都与外长房再无关系,所以必须有理有据,笔笔账目都要说得清楚。闵庭柯作为见证人,若是察觉到哪里不对,也可以当面质询,等账目全部盘理明白之后,双方签字画押,写好字据,从此三房的产业与外长房再无瓜葛关系。

    随后白家三房要一连摆七天的宴席。‘七’暗合‘起’,有起复之意。与三房有合作关系的人家会登门拜访,白蓉萱也要趁机记下复杂的人际关系,将来别人家有事的时候要记得回礼走动。

    罗罗总总,一直说了小半天。

    白蓉萱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实在没想到交接家业居然是如此麻烦的事情。

    胡冠仁看到她那张雪白的脸上写满了不安与担心,笑着安慰道,“不用太过紧张,到时候身边有管事陪着,小事自有他们去张罗安排,何况还有闵六爷从旁协助,不会让你有事的。听着复杂,其实做起来非常的简单,你只要打扮得干干净净,记得脸上时刻挂着笑就行了。”

    白蓉萱叹了口气,“我就怕自己笑不出来,让人见了奇怪。”

    胡冠仁道,“又没让你真的笑,装笑还不会吗?”

    白蓉萱发自肺腑地觉得担忧。

    其实啊……三房的产业由外长房打理也挺好的,不一定非要接回来吧?

    胡冠仁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你已经成年,接手应得的东西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外长房再掐着不放就不合适了,到时候二房完全可以打着为三房出头的名号压榨外长房,以白元则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是抵挡不住的。届时外长房遭殃,三房的产业也会被二房吞并,鸡飞蛋打,你们两边都讨不着好处。”

    牵一发而动全身。

    真复杂呀。

    白蓉萱在胡冠仁这里待了一小天,连午饭也没有吃,直到黄昏时分才由芳姑姑陪着离开。

    芳姑姑道,“一定饿坏了吧?赶紧回如意馆吩咐小灶做饭。”

    或许是因为压力过大,白蓉萱居然一点儿都不觉得饿。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交接家业的琐事。

    小胡管事将两人送出了大门,这才快步赶回到胡冠仁所住的偏房。

    胡冠仁正低着头盯着地上的影子出神。

    小胡管事脚步轻巧地走了进来,“义父的心里可是有什么不放心的?”

    胡冠仁面无表情地道,“有闵六爷出面,自然没我担心的份儿。我只怕一点……”

    小胡管事接口道,“您怕二房会来闹事?”

    胡冠仁道,“闹事倒不至于,毕竟丢的是白家的脸,传扬出去谁都不好看。我是觉得二房不会让这件事很顺利地进行下去,否则北平白家那头也不会不肯露面了。”

    小胡管事道,“板上钉钉的事,二房还能有什么对策?”

    “这可不好说啊。”胡冠仁淡淡地道,“咱们这位二老爷大智若愚,远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当初大爷二爷相继离世,家业看似顺理成章地落在他手里,但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后,我便知道这人心机之深,丝毫不在三爷之下,老太爷到底还是轻看他了。”

    小胡管事闻声道,“既然如此,要不要提前布置一下?”

    胡冠仁思索了片刻,摇着头道,“不必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治少爷也这么大了,什么事都该经历一番才对。咱们能帮他挡得下一次两次,难道还能次次都帮着挡下?他早晚要独当一面的。”

    小胡管事道,“您心里都明白,又何必劳神忧思呢?”

    胡冠仁道,“我受了老太爷的临终嘱托,自然要替他把事情办好了,否则又怎对得起老太爷的知遇之恩?”

    小胡管事道,“我倒觉得您不必担忧,不是还有闵六爷吗?”

    胡冠仁笑着道,“是啊。治少爷和闵六爷投缘,对方还愿意为他出头,就算老太爷还活着,只怕也不敢想吧?”

    白蓉萱一路默默无语地回到如意馆,小圆早就等得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白蓉萱低着头没吭声。

    芳姑姑则道,“快去通知小灶赶紧送饭过来,治少爷中午就没吃。”

    “啊?”小圆十分诧异,脚步飞快地出了门。

    小灶很快便把热气腾腾的饭菜送了过来。

    白蓉萱没有胃口,盯着饭桌发呆。

    芳姑姑劝道,“您就算看上一整天,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还不如安安生生地吃饭,走一步看一步呢。交接家业虽然繁琐,但六爷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到时候您有什么不懂的先去请教他,肯定不会出错的。”

    白蓉萱叹了口气,总管坐正了身子开始吃饭。

    等到了夜里,她躺在床上睡不着。

    一想到那层层的仪式走下来,她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过了几天,白修唯登门拜访。

    白蓉萱很久没见到他了,一见面便十分地亲近,“你这是忙什么去了?连面都不肯露。”

    白修唯道,“还能忙什么,为了霍克的事呗。”

    白蓉萱不解地道,“霍克?他的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白修唯不愿意多讲,“这家伙就不是安生的主。算了,别说他了,你交接家业的事情定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需要我出力帮忙的地方?”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抽风

    白蓉萱一脸苦恼地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干什么,整个人都是懵的。”

    白修唯道,“其实也就是听着麻烦,真正办起来就不会那么费事了。正好我最近也没什么事儿,到时候就一直陪着你,别的不敢说,好歹能给你壮壮底气。”

    白蓉萱笑着道,“那就大恩不言谢了。”

    白修唯道,“你我兄弟,这么客气做什么?对了,听说端午节时六叔搭了个江上戏台,你可有去听?”

    白蓉萱点了点头,“去了,我当时还想呢,五哥这么喜欢听戏,要是在场的话肯定会非常的高兴。”

    白修唯道,“可不是嘛,可惜我正好有事没在上海。”

    原来他去了外地……

    多半还是和霍克的事有关。

    白蓉萱没有再问,而是说起了端午节发生的趣事。

    等白修唯走后,白修朗和白修尧兄弟俩又双双赶到。

    白修朗道,“我爹担心你这边人手不够,特意派了我们两个过来,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人办,倒是可以放心地交给我们。”

    她怎么好意思指使这两人?

    白蓉萱感激地道,“就算真有事,也用不到你们呀。”

    白修朗道,“我也是这么说,可惜父命不能违,到底还是乖乖地赶来了。”

    他问起了三房准备的情况。

    白蓉萱便一一说明,白修朗听着点了点头,“安排得很有条理,看来我爹是多虑了,他总担心你不懂这些,生怕有哪里照顾不到的,这次我回去可要好好跟他说清楚,让他少操这没用的心。”

    白蓉萱哪里懂这些,还不是胡管事指点的功劳?

    还有六叔的那两瓶洋酒……

    这样一想,她又好奇起来,过去了这么多天,六叔怎么还没回来,难道是天津那头的事情办得不顺利?

    白蓉萱情不自禁地走了神。

    白修朗见她心不在焉的,和白修尧略坐了片刻,便拒绝了白蓉萱的挽留起身告辞。

    临行之前,白修尧悄悄找机会对白蓉萱道,“六哥,你还不知道吧,北平那边可能有些变化。”

    白蓉萱诧异地问道,“什么变化?”

    白修尧道,“毅老太爷不知道抽什么风,好像要派人过来参加你的家业交接仪式。”

    “啊?”白蓉萱张大了嘴巴,“先前不是说不参加的吗?”

    白修尧道,“谁知道呢,大伯父也有些搞不清楚,我爹说多半和闵家有关。估摸着是看闵六爷愿意出面做这个见证人,所以才会巴巴地派人过来。不管是谁,总之好酒好菜的招待就行了,至于别的你不用理会。”

    白蓉萱道,“大伯父怎么说?”

    白修尧道,“我只偷听了一耳朵,所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商量的。这件事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只知道有这么个情况就行了。”

    白蓉萱轻轻点了点头。

    白修尧又道,“对了,对付江家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白蓉萱无奈地道,“你还没放弃呢?”

    白修尧‘哼’了一声,一脸骄傲地说道,“六哥也太小瞧人了,我这个人若是下定了决心办一件事,就是十头牛拉,我也不会回头的。你给我个痛快话,到底是干还是不干,你若不肯做的话,我和元征就要动手了,再这么拖下去,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呢。”

    白蓉萱道,“你急什么,怎么也要等我接手了家业再说吧?你看我这会儿手忙脚乱,哪还有心思去管什么江家呀。”

    白修尧道,“好吧,那我就再耐心等一等,你也要赶紧给我个答复才行呀。”

    白蓉萱敷衍着应付了过去。

    将白修朗兄弟送走之后,白蓉萱直接去了立雪堂。

    交接仪式的地点定在这里,近几日陶清一直安排三房的下人布置和收拾,三房的人忙得脚不点地,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让人挑出毛病来。

    整个立雪堂被打扫得焕然一新,小径的两侧还摆了许多盆鲜花,多是芍药和山茶,花开灿烂,不但香气扑鼻,看着更是赏心悦目。

    白蓉萱赞赏道,“这是谁的主意,办得好。”

    陶清道,“这些花都是六爷吩咐人送来的。”

    居然是六叔。

    白蓉萱不解地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陶清道,“就这两天,听说提前就和花房说好了,一直养在暖棚里,要不然芍药才不会开得这么好呢。”

    想必是早就有了这样的安排。

    白蓉萱自言自语道,“他想得也太周到了。”

    在立雪堂里转了一圈,白蓉萱的心总算踏实了许多。

    陶清请示道,“治少爷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添置的了?”

    白蓉萱只觉得处处都好,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自然也拿不定主意。

    她仔细一琢磨,忽然道,“派人去请胡管事过来一趟。”

    既然家里没有比他更明白这些的人,不如直接请了他来瞧瞧好了,若是哪里做得不对,也有时间调整。

    陶清一愣,但还是依言打发人去了白老太爷的园子。

    没一会儿下人便独个回来了。

    陶清心中了然。

    那胡管事脾气古怪,不好相处,平日里闭门不出,二房老爷的面子也不给,又怎么会到立雪堂来呢?

    他正准备开口安慰白蓉萱两句,没想到那下人却高声道,“治少爷,胡管事让您稍等,他一会儿就过来。”

    白蓉萱高兴地笑道,“好啊,多久都等他。”

    陶清一脸的震惊。

    胡管事居然真的会来?

    他眨了眨眼,完全想不通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过了一顿饭的工夫,两个又矮又壮的家丁抬着竹椅,将胡管事送到了立雪堂的正门口。一旁的小胡管事则撑着伞,生怕胡冠仁会被晒到的样子。

    等家丁将竹椅放下,胡冠仁这才慢悠悠地走了下来。

    白蓉萱不等小胡管事上前,亲自过去扶住了胡冠仁的手。

    胡冠仁一怔,笑着道,“治少爷也太客气了,让他们做这些就行了。”

    白蓉萱没有开口,仍旧将他服下了竹椅。不过她心中记着胡冠仁的指点,待小胡管事靠上前,便缓缓退到了一边。

    胡冠仁暗暗点头,对她的举动十分满意。

    白蓉萱低声道,“我年轻,也不懂事,又是第一次经历这些,难免会有疏漏想不到的地方,特意请您过来帮着掌掌眼,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合适,又或是需要增减的。免得失礼于人前,不但自己丢人,白家也跟着面上无光。”

    胡冠仁笑着道,“残烛之躯,老眼昏花,难得治少爷不嫌弃,还能信得过老奴,我自然是要来的。”他四下打量了一圈,“别的先不说,就这些花便不合适。”

    白蓉萱不解地问道,“哪里不合适?”

    胡冠仁道,“芍药开得漂亮,摆着增添喜气也就罢了,那山茶却有些画蛇添足了。何况茶有‘人走茶凉’之意,大是不详,这样的场合便不该出现了。”

    陶清脸色大变,“这……这是六爷送来的。”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期盼

    胡冠仁面无表情地道,“闵六爷虽然是人中龙凤,但十个手指头伸出来还有长有短,他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什么都懂吧?少年人只觉得茶花高雅,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也情有可原。既然治少爷请了我来,我便有什么说什么,你们若是顾及闵六爷的身份不敢动,那便是你们的事情了,只是将来出了事儿,不要后悔才好。”

    他都这样说了,陶清哪里还敢有二话,立刻便吩咐三房的下人将茶花尽数搬走。

    胡冠仁道,“好歹是闵六爷的一片心意,搬到后院好好伺候着。”

    三房的下人恭恭敬敬地答应了。

    白蓉萱陪在胡冠仁身边在立雪堂走了一圈。

    胡冠仁称赞道,“当初三爷还在世的时候,我也曾进出过立雪堂几次,那可真是三步一景,处处透着别致。如今三爷已经不在,园子也黯然失色了不少。好在治少爷回来,又让这老旧的园子焕发新机,老奴看了,心里也觉得欣慰。一年一度,草木复苏,三房的好日子也终于来了。”

    白蓉萱道,“我刚回到家里来,还什么都不懂呢,修缮立雪堂,六叔帮了很大的忙,陶清也是个机敏能干的,没让我操什么心。”

    胡冠仁道,“下人们再能干,终究也还得有个主心骨在这里撑着才行,否则群龙无首,又能指望谁去?治少爷以后一定要励精图治奋发图强,好好干一番大事业,这才不辱没了三爷的名声,也不枉老太爷心疼你一回。”

    白蓉萱听得无比心虚。

    如果是哥哥回来,想必能按照胡管事的期盼大展拳脚,可她一个女子,能做成什么事呢?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没敢接话。

    胡冠仁也没有多说,倒是把陶清叫了过来亲自指点了一番。大到家具的摆设位置,小到宴请宾客时要用的茶杯酒具,便是无足轻重的细枝末节也说得清清楚楚。

    陶清听得汗流浃背,只有拼命点头答应的份儿。

    胡冠仁对他道,“大管事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如今我还活着,遇到不懂的尚能指教,你自己心里也要有个盘算,不能事事都依仗别人,否则要你这大管事有何用?”

    陶清道,“是,我记下了。”

    胡冠仁交代完毕,对白蓉萱道,“俗话说进门是客,一点儿都怠慢不得,更何况这是治少爷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在上海滩名流贵客前露面,可出不得错。等到了六月二十四这一天,我也会早早过来的,免得出了什么事儿,三房又多是新进来的年轻人,旁边没个懂规矩的老人坐镇,不免会自乱阵脚。”

    白蓉萱感激不尽,“如此就要多谢胡管事了。”

    胡冠仁笑道,“收了治少爷的好酒,老奴自然要事事尽心,倾尽全力才好。”

    没想到酒的威力这么大。

    白蓉萱道,“那我以后一定想办法多找些美酒佳酿犒劳您。”

    胡冠仁道,“治少爷算是掐中了我的七寸,只要有好酒喝,就是要我这条老命也不是不行啊。”

    白蓉萱留了胡冠仁在立雪堂喝茶。

    胡冠仁道,“茶就不喝了,让下人们抓紧准备吧。”又对陶清叮嘱道,“要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打发人去找我就是了。”

    陶清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

    白蓉萱更是亲自将他送到了大门口。

    胡冠仁低声对白蓉萱道,“三房的大管事年纪虽然小了点儿,但人却不错,假以时日,必会成为治少爷的左膀右臂。”

    白蓉萱道,“您的眼光不会错,有您这句话,我就更放心了。”

    胡冠仁坐着竹椅离开了。

    白蓉萱也没有多留,交代了陶清几句便回了如意馆。

    可胡冠仁的身份毕竟不同,他去三房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白修睿的耳朵里。他脸色阴沉地坐在书房里,狠狠地将手中的纸揉成了一团。

    胡管事是什么意思?

    要向三房表忠心吗?

    这只老狐狸,当初二房当家做主之初,可没少向他抛出橄榄枝,可他装傻充愣来了个眼不见为净,后来更是深居简出,连面也不肯露了。怎么白修治一回来,他腰也不疼了,腿也能走动了,居然还亲自跑去立雪堂指指点点了?

    那白修治到底哪里好,不但把闵六爷收服,这会儿又将胡管事给拉拢了过去。

    他难道会妖术不成?

    白修睿恨不得将牙齿咬碎。

    消息传到外长房,白元则忍不住笑道,“治哥这孩子还真有福气,连胡管事都亲自出山了,难怪让我不要担心呢。有胡管事出面,这交接仪式自然出不了错,我也就不用再惦记了。”

    白修朗不解地道,“胡管事不是已经不管事了吗?怎么这会儿又跳出来了?”

    白元则淡淡地道,“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从今往后,只要管好自家的事情就行了。”

    白修朗点了点头。

    又过了两日,仍没有闵庭柯的消息。

    这下不止闵老夫人,白蓉萱也跟着担心起来。

    六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闵老夫人将她叫去,不安地问道,“治哥,这几天可有你六叔的消息?”

    白蓉萱想到闵庭柯临行前的殷殷叮嘱,只能硬着头皮撒谎,“当然有,我之前送胡管事的两瓶好酒就是六叔给我的,还有立雪堂的芍药山茶花,都是六叔为我准备的。”

    闵老夫人稍稍松了口气,“他这是在忙什么呢?怎么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白蓉萱安慰道,“六叔肯定是有正事要做,不然以他的性格,肯定早就登门来探望您了。就算您不惦记他,他还不放心您呢。”

    闵老夫人闻声轻轻笑了起来,果然不再像先前那般紧张。

    易嬷嬷也适时地道,“可不是嘛,老夫人这个人呀,三天见不到六爷就总是胡思乱想,最爱自己吓唬自己。”

    闵家就这么一个男丁了,闵老夫人能不担心吗?

    白蓉萱道,“谁让六叔又会说话又孝顺呢?他但凡差一点儿,老夫人也不会这样喜欢他的。”

    这话简直说到了闵老夫人的心里去,她高兴地道,“小六这孩子啊,就是招人疼爱。”

    可出了吟风馆,白蓉萱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她叫来吴介,吩咐他去闵家见一下严峰,问问他六叔的消息。

    吴介快步出了门。

    他傍晚时才赶回来,“我等了许久才见到严管事,他说六爷没什么事,只是织布局出了一点儿小麻烦,在天津多待了几天,如今已经解决妥善,这几日就要动身回来了。”

    白蓉萱长长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可没等到闵庭柯回来,北平白家的人先上门了。

    来人是毅老太爷的次子白元普,当初唐氏出事时,也是他陪着父亲来的上海。

    白元普的到来悄无声息,事先甚至没有通知一声。等接到消息时,他人都已经到白家的大门外了。

    白蓉萱惊慌失措,不安地看向了闵老夫人。

    闵老夫人却悠闲地喝着茶,什么也没有说,眼睛直直地望向了她,表情满是信任和鼓励,显然是准备将接待的事情全权交给她来处理。

    也是时候让治哥独当一面了。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待客

    白蓉萱也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她立刻起身道,“老夫人,既然北平来人了,我作为晚辈要出去迎一迎,还得派人去外长房知会一声。”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好,有什么事你就吩咐人,栖子堂上下人等,这会儿都听你的安排。”

    白蓉萱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闵老夫人会给她这么大的权利。

    在旁服侍的易嬷嬷也十分惊讶,但她很快便冷静下来,对闵老夫人道,“北平来人乃是贵客,是不是还得跟二房说一声?”

    毕竟二房才是当家人,如何招待也得让蔡二太太拿个主意才行。

    闵老夫人淡淡地问道,“治哥,你说呢?”

    这就是有意要看白蓉萱的态度了。

    白蓉萱虽然不喜欢二房,但人情上的事可不是意气用事就能解决的。她低声道,“自然要说的,说不定北平来客本身就是看二房的面子呢?”

    闵老夫人对易嬷嬷吩咐道,“那就打发人去二房说一声吧。”

    易嬷嬷会意。

    白蓉萱向闵老夫人告辞,快步出了门。她叫来吴介,低声道,“让陶清找个脚步快的去一趟外长房,就说北平来人了,让则大伯父赶紧过来一趟。”

    吴介点了点头,脚步飞快地去了立雪堂。

    白蓉萱站在阳光下出了会儿神。

    虽然不知道北平白家在这个时候忽然赶来有什么用意,但总归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既然如此,她又紧张个什么劲儿?

    该怎么招待就怎么招待好了。

    白蓉萱松了口气,步履从容地向大门口走去,没想到半路上却遇到了小胡管事。白蓉萱客气地与他打了声招呼,“你这是要出门吗?”

    小胡管事道,“我哪也不去,是在等着您呢。”

    “等我?”白蓉萱不解地问道,“等我做什么?可是有要紧的事?”

    小胡管事道,“家里来了客人,我义父担心治少爷没和北平的人接触过,显得生疏,所以把我派了过来,让我跟着在一旁服侍,有什么事也可以在旁提醒您几句。”

    白蓉萱微微一愣。

    她完全没想到胡冠仁会对自己如此的看重。

    不是说他已经不管闲事,安心养老了吗?

    只是不等白蓉萱多想,门房的小厮已经跑了过来,“治少爷,大门那边的客人已经下车了。”

    白蓉萱来不及细问,带着小胡管事匆匆去了大门迎接。

    大门口果然站了不少人。其中一个一袭青衣的中年男子显得格外突出,气质儒雅,品貌端正,看着就不简单。

    白蓉萱不认得他,自然也不敢冒昧招呼。

    小胡管事在她身后提醒道,“这位是北平毅老太爷的次子白元普,你叫一声普二伯父就行了。”

    白蓉萱出声招呼。

    白元普打量着眼前俊美的少年人,笑容和蔼地问道,“你就是治哥吧?上次见你的时候还要人抱着呢,没想到眨眼的工夫都这么大了,日子真是不扛过呀。”

    他显得十分唏嘘感慨。

    好像谁见了白蓉萱,都会说这样的话。

    白蓉萱与他并不熟悉,客气了几句后便请他入内做客。

    如今二房不在家,长房的史大太太寡居多年,闵老夫人的栖子堂更是后宅内院,思来想去似乎只有立雪堂最适合待客。

    白蓉萱便将他直接请去了三房。

    陶清早就得到了消息,正领着小厮快步赶来,半路上碰到,便小心翼翼地跟在了白蓉萱身后。

    白元普进了立雪堂的门,四下环视了一圈,暗暗点头,心中倒也有几分满意。

    三房的情况他很清楚,宅子空了这么久,治哥回来没几天就能打理成这样,已经非常的不容易了。

    白元普想到出门前父亲的交代,顿时收起了小觑之心,与白蓉萱说话时态度也变得郑重起来。

    白蓉萱能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只是一时半会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来到燕栖阁,白蓉萱请白元普坐于上位。

    白元普客气地道,“我是客,怎么能忝居高位?虽然辈分不同,但主客的关系还是要清楚,可不能乱了规矩分寸。”说完,便在次首坐了下来。

    自有三房的丫鬟奉上茶点。

    白蓉萱虽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但这些日子时常和闵庭柯相处,倒也学了几分眼力见,面子话还是会说几句的。她笑着对白元普道,“普二伯父一路辛苦了,我已经派人去二房和外长房告知,想必他们一会儿就会来了。”

    白元普一边喝茶一边道,“他们贵人事忙,何必叨扰呢?我此行是受了父亲的嘱托,来参加三房家业交接仪式的。”

    十分明确地说明了来意。

    白蓉萱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坦诚,只能微微一笑,犹豫着该如何接他这句话。

    白元普继续道,“父亲年事已高,无法舟车劳顿,何况年后又染了风寒,身子一直不好,家里的大夫就没有断过,我们这些做晚辈的自然不敢远行,生怕到时候赶不回去。近来天气转热,父亲的精神也一日好过一日,我才敢将三房家业交接的事情告诉他,没想到父亲听完生了好大的气,直骂我不知轻重缓急,三房的家业乃是大事,北平白家自然是要出面的。原本定的大哥过来,临行之前又出了点儿状况,最后便是我过来了。幸好赶得及,要是错过了,回去还不知要怎么向父亲交代呢。”

    几句话就将北平白家先前为何不愿意出面,此刻又肯到来解释清楚。

    只是这番话可不可信,那就另当别论了。

    白蓉萱也不是傻子,就算心中再有疑虑,也不可能在这时候发问。她淡定地点了点头,“您能来,我也安心了不少,要不然缺了长辈观礼,我总是有些担惊受怕的。”

    白元普见她没有揪着缘由不放,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也不得不对眼前的少年人另眼相看。

    冷静自持,又会说话,的确是不简单啊!

    难怪会和闵家走到一起去,得了闵六爷的青睐。

    以后掌管三房,恐怕用不了多久,上海白家这边就要变天了。

    想到这里,白元普笑容更加和煦地道,“别的忙帮不上,也就能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这怎么能是小事呢?”白蓉萱低声道,“北平离上海千里之遥,路上辛苦至极,您能赶过来,我是真心感激,都不知道要怎么谢您了。”

    白元普道,“自家人,客气什么?当初将三房的产业交给外长房的时候,我父亲便作为见证人在字句上签字画押,如今家业归还,北平这边自然也要派人过来,把事情都安排清楚,这才叫有始有终。”

    白蓉萱才不信他的话呢。

    如果真是这样,当初则大伯父邀请北平白家出面的时候,他们就不会拒绝了。利益当前,大家都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那条路去走。

    想到前世自己就算赶去了北平,可直至除夕之夜逝去也没有见上毅老太爷一面,就知道北平白家的真实态度如何了。

    想必是不愿意得罪二房,所以故意避而不见吧。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火气

    三房当时已经没了严格意义上的继承人,她一个孤零零的女孩子,自然也翻腾不出什么浪花来,为了这样的人得罪气势正盛的二房,的确是不明智的。

    白蓉萱能理解他们的选择,但心里却始终存着芥蒂。

    北平白家只重利益,能因为闵家的加入而向三房示好,将来也会为了其他的事背离三房……

    这样的人实在没有来往的必要,面子上过得去也就行了。

    白蓉萱没了应酬白元普的心情,只盼望二房或是则大伯父快点儿赶来。

    没想到最先来的却是白修睿。

    他慢条斯理地走进燕栖阁,表情从容淡定,一点儿都没有要见远客心急的表情,反而显得十分不耐烦,甚至有些不悦。

    白蓉萱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北平白家出席三房的家业交接仪式,等于明晃晃地打了二房一个耳光,他能高兴才怪呢。

    白修睿冷淡地看了白元普一眼,微微弯了弯腰,算是行过了礼,“二叔是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一声,让我们好做准备,这样突然过来,实在令人措手不及。”

    明显是话里有话,讥讽北平白家偷偷摸摸地赶来,甚至没有和二房打一声招呼。

    白元普道,“事情定得突然,路上走的也急,就怕赶不上仪式。何况也没什么可准备的,我既然是来三房观礼,哪还好意思让二房招待,你就不用管了,有什么事让治哥去准备就好了。”

    摆明告诉白修睿自己这次来是看在三房的面子上,和二房没什么关系。

    白修睿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二叔这是哪里话,白家如今当家的是二房,您远来是客,自然该由二房招待才合规矩,否则外人看了,还不得对二房指指点点?”

    白元普道,“正因是自家人,才更不用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反倒显得格外生分。”

    白修睿咬了咬牙,正准备再说,小厮进门来禀告道,“治少爷,外长房的则大老爷过来了。”

    白蓉萱还没开口,白修睿便狠狠地骂道,“狗东西,没看到这里正说话吗?进来也不通禀一声,一点儿规矩也不懂,放在二房,你这会儿早死几次了,也不摸摸你那腔子上有几个脑袋。”

    这就是在说三房没有规矩了。

    白蓉萱懒得搭理他,闻声也只当没听到。

    进来的小厮原本被吓了一跳,正准备跪下求饶,一瞧白蓉萱的态度,再想想二房和三房的关系,他顿时心里雪亮,低声答复道,“睿二爷息怒,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那敷衍的语气,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白修睿大怒,“来人,把这不知死活的小子给我拉出去打死!”

    跟着白修睿来的人立刻便把三房的小厮给按住了。

    白蓉萱正要开口阻止,门外已响起了白元则的声音,“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北平来了客人吗?怎么还吵吵嚷嚷打打杀杀的?这是待客的态度吗?”

    说话间,白元则已经快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白元宏。

    白蓉萱没看到白元智,猜他要么是不喜欢这种场合躲了起来,要么就是和朋友跑去外地玩了。

    白修睿见了白元则,心头的火气更大,冷冷地道,“二房身为一家之主,便有管家的责任,这三房的小厮没有规矩,我出面管教一下有什么不应该的?”

    又把家主的身份给搬了出来。

    白元则道,“管教下人自是应该,可家主是你父亲本人,什么时候轮到你越俎代庖来管事了?”

    他的口气有些严厉,眼神中更谁透露着不满。

    这个白修睿……实在太嚣张了。

    白修睿闻声,脸色难看得犹如锅底。

    白元普见状,连忙起身道,“则大哥,怎么把你也给折腾来了?”

    白元则笑着道,“听说北平来了人,我这不就紧赶着过来了,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

    大家客气地寒暄起来,场面十分的亲热,把白修睿丢在了一旁。

    跟他来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将小厮放开了。

    那小厮一脸惊慌地看着白蓉萱。

    白蓉萱冲他挥了挥手,他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白修睿见状就更气愤了。

    这个治哥,当着他的面袒护下人,但凡懂一点儿事,就该亲自处置下人,全了他的脸面才对。

    白修睿一肚子的火发不出来。

    另一边的白元则关心地询问起路上的情况,白元普答的轻松,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完全不给旁人插话的机会。

    没一会儿陶清又进来禀告道,“治少爷,小灶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晚宴,请示什么时候摆桌。”

    白蓉萱看向了白元则,请他拿主意。

    白元则道,“元普远道而来,想必有些累了,这就让下人摆起来,咱们早点儿吃完,也让他好好休息。”

    白元普轻轻点头。

    白蓉萱便吩咐陶清。

    三房很久没有客人登门了,陶清十分的小心,不敢出任何差错,立刻便打发人将饭菜摆在了新修缮好的花厅里。

    雪白的墙面配上古典雅致的装饰,推开窗便能看到一院子的美景,窗下的芭蕉配上院中的红樱桃,简直美不胜收。

    白元普的行李早就搬去了厢房,同行的小厮也都安排妥善,白元普先去洗漱换了件衣服,这才在白元则的陪同下来到花厅。

    白修睿冷冷地道,“我还有事在身,就不留下吃饭了。”

    说得好像谁要留他一般。

    白元则道,“正事要紧,那你就赶紧去吧。”

    一副恨不得他赶紧走的样子。

    白修睿心中有气,向白元普一拱手,头也不回地出了立雪堂的大门。

    小厮紧随其后,安慰道,“二爷别恼,小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话未说完,就被白修睿一脚踢开,因毫无防备,头撞到了墙角,顿时鲜血直流。

    白修睿恶狠狠地骂道,“狗东西,刚刚我让你们打死那不要命的小厮,你们怎么都不动手?只因在三房的地盘,你们都怕了是不是?养着你们有什么用?都给我滚!”

    小厮见状不敢解释,只能低着头挨骂。

    白修睿没有离开白家,而是去了二房从前的院子。

    立雪堂的花厅这边,白元则和白元宏一左一右地围在白元普身边,一个敬酒和一个招待,将白元普照顾得格外周到。

    白蓉萱在一旁完全插不上手。

    酒足饭饱,白元普便回房休息,白元则和白元宏却没有急着离开。

    趁着四下无人,白元则低声问道,“闵六爷是不是不在上海?他在六月二十四之前能赶回来吗?”

    白蓉萱见他声音低沉,好像有什么心事一般,不敢再隐瞒,直说道,“六叔不在上海,但他答应我一定会在接手家业之前回来。”

    白元则点了点头,“那就好,我总担心当天会出什么事,要是没有他在场震慑,还真怕应付不下来。”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思虑

    出事?白蓉萱不安地问道,“出什么事?”

    白元则道,“你先别慌,这也只是我的一点儿思虑罢了,到底怎么样,还要看当天的情形。何况只要六爷能赶回来,自然会保你一切平安,不会有什么大碍。”

    六叔有这么重要吗?

    白蓉萱眨了眨眼,一脸的茫然。

    白元则道,“这件事你心里有个数就行,却不用记在心上时时乱想,免得别人还没怎么样,你先自乱了阵脚。”

    白蓉萱点头答应下来。

    白元宏在一旁道,“大哥做事谨慎惯了,凡事都先往坏了想,然后再往好了想,总之结果是好的就行,咱们小心些总是没坏处的。”

    白元则又道,“元普住在三房,你要安排人精心伺候,千万别怠慢了。”

    白蓉萱道,“我一定会打起精神来的。”

    三人正说着话,小胡管事慢慢走了进来,“治少爷,则大爷,宏二爷……睿二少爷回了二房的园子,今晚怕是不会走了。”

    白蓉萱十分的诧异,“他要住在这边吗?”

    小胡管事道,“已经吩咐下人清扫房间,应该是要住下。”

    白修睿会留下早在白元则的预料之中,毕竟北平来了人,白修睿可不敢在这个时候掉以轻心,要是让北平和三房的关系更进一步,二房的处境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因此白元则并没有特别惊讶,反倒是小胡管事的态度让他很是意外。

    他打量了小胡管事两眼,笑着道,“治哥年轻,又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繁琐的事,我正担心他会应付不来,有小胡管事从旁提醒,那我就放心多了。”

    小胡管事道,“提醒不敢当,不过是给治少爷跑个腿罢了。”

    白元则客气地问起了胡冠仁的身体。

    小胡管事道,“义父一切都好,就是喜欢喝酒,谁劝也不听,一天三顿,顿顿都少不了好酒作陪。”

    白元则道,“老话说人过七十随心所欲,胡管事也快年近七十了吧?都这个岁数了,咱们做小辈的就别劝阻,凡事由着他的性子来,让他高兴比什么都强。”

    小胡管事恭敬地答应下来,“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白元则又留了片刻,叮嘱白蓉萱几句,尤其的不放心,特意把陶清也叫进来交代了一番,“早前院子里没有主子,你们也都自在惯了,这冷不丁地来了贵客,一时半会怕是打不起精神来。只是事关三房的脸面,稍有不慎便会让人心里不痛快,北平白家和咱们上海白家虽然早就分成了两支,但这里面的复杂关系别人不清楚,你陶清肯定是明白的。要是不想你主子丢脸丢到北平去,你就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哪怕夜里不睡也不能让立雪堂出一丁点儿的乱子,知道吗?”

    陶清一头冷汗地答应着。

    白元宏也道,“你们三房夜里有人巡视打更吗?”

    陶清道,“有的,每天夜里都有两班人轮流值夜。”

    白元宏道,“两班不够,起码要四班才成,要注意火烛,可别一不小心生了火灾。”

    陶清道,“是,小人一定谨慎提防。”

    白元则还是不放心,但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要看三房自己的造化和治哥的表现了。

    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护在白蓉萱的身边,更多的还是要看他自己的处置和应变。

    白元则对她道,“以后这样的事情只怕会有很多,正好趁这个机会先熟悉熟悉,谁都不是一出生就什么都懂的,一步步地往前走,一点点地用心学,经历得多了,自然什么都明白。”

    白蓉萱感激地道,“多谢则大伯父。”

    白元则微微一笑,“我们先告辞了,明天再过来看你。”

    说完便带着白元宏离开了。

    白蓉萱一直将他送出了大门。

    等到外长房离开,白蓉萱才感觉到疲惫,身上的力气仿佛都被掏走了一般。她软软地靠在门边缓了会儿精神,这才又去了立雪堂。

    天色渐暗,屋檐下已经点起了灯笼。

    白蓉萱领着三房的下人巡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妥当,她不安地向小胡管事问道,“劳烦你也帮忙看看,可还有哪里不妥当?”

    小胡管事平静地道,“治少爷别慌,如今这里是您的天下,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有什么紧张的?”

    白蓉萱深深吸了口气,又向他问道,“二房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小胡管事轻轻摇了摇头,“睿二少爷这会儿还没吩咐摆饭呢。”

    估计是没心情吃吧?

    看来北平白家的这一举动实在打了二房个措手不及,以至于让白修睿都变得焦躁起来。

    白蓉萱去了安置白元普的厢房。

    他已经收拾妥当,洗漱干净,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长衫在屋檐下出神。

    白蓉萱快步走了上去,“普二伯父,您还没歇息呢。”

    白元普道,“路上一直在睡,我并不困。正好治哥来了,陪我说说话吧。”

    说话?

    说什么?

    白蓉萱打起精神来,和白元普一起进了房间。

    厢房布置得极其雅致,屋内还摆着先前闵庭柯送来的茶花。

    淡淡的花香中,白元普道,“治哥,听说交接家业时,请的见证人是闵六爷?”

    白蓉萱心中一突,总觉得他这话问的别有深意。

    不过既然是早就决定了的事,也没有必要隐瞒。白蓉萱轻声道,“是啊,当初则大伯父是想请北平出面做见证人的,只是碍于种种事由,您那边实在是走不开,我们自然也是理解的,最后便请了六叔出面,让他帮着做个见证。”

    白元普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毕竟是上海有头有脸的人家,有他出面对三房也是有好处的。”

    白蓉萱更不明白他的用意了。

    白元普似乎也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问起了白蓉萱舅家的情况。

    白蓉萱对北平白家没什么好感,自然不可能照实说,随意地敷衍了几句,便以不打扰白元普休息为借口离开了。

    回了燕栖阁,陶清向她禀告了夜里安排巡视值夜的情况。

    白蓉萱听完点了点头,“就照你的安排来。”

    小胡管事在一旁道,“还要派人盯着二房那边的动静,看看夜里睿二少爷都见了什么人。”

    陶清一愣,看向了白蓉萱。

    白蓉萱觉得小胡管事的话很有道理,有些是不得不防,还是有个准备比较好。

    她吩咐陶清找个机灵可靠的人过去盯着。

    这边安排完,小胡管事因担心义父的情况便告辞离开,白蓉萱本要将他送到立雪堂门口,小胡管事却说什么都不答应,“您就别让我难做了,这会儿已经被二房记恨上了,若是让您亲自相送,二房指不定会怎么想,我和义父以后想在白家过几天安生日子也是难了。”

    这话不假。

    白蓉萱立刻会意,“好吧,那我就不送你了,回去代我向胡管事道谢。”

    小胡管事道,“您别客气,您什么时候方便再给他张罗两瓶好酒,那就比什么感谢都强了。”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靠山

    白蓉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送走了小胡管事,白蓉萱已经累到了极致,连说话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陶清道,“治少爷,要不夜里就住在立雪堂吧,免得来回奔走辛苦,有什么事您也能及时处置。”

    白蓉萱思索了片刻,还是道,“不行,闵老夫人那边还在等消息呢,我得回去跟她说一声。”

    陶清不敢再留,一直将她送到了栖子堂的角门前。

    白蓉萱道,“你快回去吧,三房还等着你主事呢。近来事多,实在辛苦极了,好在忙完这一阵就能松口气,你也多担待吧。”

    陶清忙道,“不敢,分内的事,怎敢说担待?”

    白蓉萱进了栖子堂,直接去见了闵老夫人。

    老夫人果然还在等她,见面便问道,“怎么样了?”

    白蓉萱轻声将事情经过一一说明,闵老夫人沉思了片刻,与易嬷嬷道,“北平那头向来是无事不起早,这么巴巴地赶过来,肯定是有目的的,只是让人猜不透用意,不知道他们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易嬷嬷道,“您别担心,他有张良计,咱有过墙梯,这里可不是北平,在上海的地界上,只有咱们闵家在,谅他也折腾不出什么浪花来。”

    闵老夫人闻声点了点头,“对了,小六呢?北平来了人,他怎么也不露个面?”

    不等易嬷嬷开口,白蓉萱便抢着道,“我没有通知六叔。虽然还不知道北平此行的目的,但我总觉得和六叔有关,而且刚刚和普二伯父说话,他话里话外提到的全是六叔,似乎想借着这个机会和六叔搭上话,所以还是先别让六叔过来了。”

    闵老夫人道,“这样啊……那就让人去跟你六叔打声招呼,让他去查查看,北平到底带着什么目的来的。”

    白蓉萱乖巧地答应下来。

    闵老夫人又对易嬷嬷吩咐道,“睿哥既然歇在了二房,就让人留神盯着些,免得出了什么事儿,蔡氏再跑到咱们的门前来闹腾。”

    易嬷嬷点头应是。

    闵老夫人看出白蓉萱累得不行,“赶紧回房歇息吧,明儿还要拿出精神来应付这些人呢。”

    白蓉萱也没有客气,起身告辞,回了如意馆。

    她甚至没精力再和芳姑姑小圆说话,洗了把脸,托了衣服解开束胸便躺在了床上。

    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昏昏沉沉的,仔细一听,居然还有雨声。

    白蓉萱连忙撑起身子,叫来了小圆询问时间。

    小圆道,“还早着呢,您再睡一会儿吧。”

    白蓉萱却再也睡不着了,起身换好了衣服。她赶紧把吴介叫来,让他去三房看看有没有什么事。

    吴介一大早起来,不等她吩咐就先去了三房,问过陶清后得知一切如常,白元普还没有醒来后,他才赶回了如意馆。

    他将陶清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给了白蓉萱。

    白蓉萱放下心来,掐算着时间去了吟风馆,准备陪闵老夫人吃过早饭后再去三房。

    没想到刚出了如意馆的大门,就见到前方的小径旁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青绿色的修身长衫,撑着一柄油纸伞,静静地站在濛濛雨色中,仿佛画中的人走下来了一般。

    白蓉萱惊喜交加,快步跑了过去,“六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闵庭柯微微一笑,“昨天夜里才到。”

    白蓉萱道,“怎么会用了这么久的时间?天津那边的事情很不顺利吗?”

    “还行。”闵庭柯淡淡地道,“我被你那位好姐夫给缠上了,说什么都不让我走,到底和他多待了两天才偷偷跑回来。”

    好姐夫?

    难道是邱家的人?

    白蓉萱道,“偷偷?您是偷跑回来的?”

    闵庭柯道,“算是吧,邱显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股子黏糊劲儿,说他热情也好,说他腻味也罢,反正就是抓到个人便不放手,远不如他大哥邱晟那么会办事。”

    原来邱家的二公子叫邱显,六叔既然能直呼其名,想必两人的关系也非常的好。

    前世白蓉萱虽然在邱家的田庄休养了月余,但始终不知道这位姐夫的名号。毕竟田庄的下人都称呼他为二爷,谁也不敢这样大咧咧地直呼姓名。

    闵庭柯继续道,“不过邱晟娶了个厉害媳妇,那女人不愧是姓胡,简直就是只修炼千年得道的狐狸精,把邱晟的任督二脉抓得死死的,指哪打哪,调教得邱晟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你那位表姐进了邱家的门,最好不要去招惹这个胡氏,否则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白蓉萱连忙道,“不会的,我玉泺表姐也很聪明,不会和胡氏唱对台的。”

    闵庭柯道,“我要不是偷跑回来,怕是月底之前也到不了家,更别说你的家业交接仪式了。对了,听说北平来人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是啊,是毅老太爷的次子。”

    闵庭柯‘哦’了一声,“白元普是吧?白元博没工夫,所以把次子派了回来。这位毅老太爷啊,年纪一大把,却一点儿都不糊涂,小算盘打得精明着呢。”

    白蓉萱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六叔!难道你知道北平此行的目的?”

    闵庭柯道,“这有什么难猜的,北平白家不想再跟二房的人搅和在一起,准备在上海另寻一个更好地靠山了。”

    白蓉萱惊讶地道,“更好的靠山?他们想和六叔搭上关系?”

    闵庭柯一愣,随后便笑个不停,抬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下,“真是笨鸡脑袋,他们姓白我姓闵,怎么可能指望我?”

    白蓉萱更不解了。

    闵庭柯道,“这靠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白蓉萱恍然大悟,“是我?”

    她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闵庭柯轻轻点了点头。

    白蓉萱却把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这……这不可能!怎么会是我呢?二房当家名正言顺,三房纵有产业,又拿什么与二房抗衡?他们选我做靠山,怎么靠得住?”

    闵庭柯道,“你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白蓉萱一本正经地道,“这可不是信心的事儿,强弱摆在这里,北平白家向来精明,不可能看不出来?他们这么做肯定别有用心,我不能被人算计了还被蒙在鼓里啊。”

    闵庭柯道,“其实这件事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复杂,如你所说,北平白家最懂得权衡利弊,如今上海这边的局面,最好的应对办法便是两不相帮两不得罪,反正不管将来结果如何,念着同姓同宗这层关系,与北平那边的联系便断不了。先前三房的产业一直在外长房手里,北平白家自然不愿意插手,可若是交接家业真的不露面,就等同于得罪了三房,将来还如何从你手下得好处呢?”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好处

    白蓉萱满心疑惑,“北平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我初接手三房的事物必定手忙脚乱焦头烂额,捋顺关系怕是就得个一年半载,等一切回到正轨,还不知道要什么年月呢。”

    闵庭柯道,“这就不好说了,个人有个人的打算,你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就行了,至于别人怎么想不用放在心上。他姜太公稳坐钓鱼台,只要你这鱼儿不肯咬钩,他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白蓉萱还是想不通,“难道他们不是奔着六叔才来的吗?”

    闵庭柯一愣,随后笑着道,“你也太瞧得起我了,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手眼通天,什么事都能做吧?我的手就算再长,可也伸不到北平去啊。”

    白蓉萱道,“但你和洋人的关系很好,会不会是他们……”

    闵庭柯拦下了她的话,“这就更不可能了,首先上海离北平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就算和这边的洋人搭上话也没什么用,其次啊……上海白家在我这儿都得不到好处,更别提他一个千里之外的北平白家了,我会搭理他们才怪。据说那位毅老太爷老谋深算,连你祖父都不敢小瞧了,他想的肯定比你还要长远呢,你就别胡思乱想猜人家的心事了。北平这次露面,肯定是奔着你来的,与旁人没有关系。”

    好吧……

    白蓉萱轻轻点了点头,“我只是想不通,这个时候得罪了二房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谈不上得罪。”闵庭柯淡定自若地道,“你想啊……当初三房交接家业的时候,毅老太爷可是亲自到场的,如今你接手家业,北平来人名正言顺,二房能挑出什么毛病来?人家毅老太爷把后路想得清清楚楚,就是白元德到场来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还会让人觉得二房没有容人之度,只会让外人看笑话。二房就算心里不痛快,嘴上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白蓉萱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闵庭柯撑着伞一边向前走一边道,“不过北平突然冒出这么一出,想必二房也不会坐视不理,你接手家业时,二房势必要露面的。”

    白蓉萱惊讶地道,“他们要干什么?”

    闵庭柯道,“多半不会干什么,坐着观礼总是可以的。过门是客,到底都姓白,你总不能将人家撵出门外吧?”说到这里,他微微侧过身子,盯着白蓉萱问道,“你回来这么久,还没有见过白元德吧?”

    白蓉萱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这位传言中色欲熏心没有才干的二伯父,在闵庭柯的眼中似乎并没有外界谣传得那么不堪。

    而且六叔为什么要在此刻忽然问起这个?

    闵庭柯道,“那应该是很快就能见到了。”

    白蓉萱脸色大变,“你是说二伯父会来参加家业交接仪式吗?”

    闵庭柯笑着道,“他是正儿八经的一家之主,按道理说三房也在他的统管之下,他来参加不是再正常不过吗?你为什么如此震惊?”

    也不是震惊,只是没想到会在那种场合见到他。

    白蓉萱道,“他……他不是不管正事的嘛?”

    “谁说的。”闵庭柯道,“白家这么大个摊子,要是全交由蔡氏和白修睿打理,以他们两个的才干,那还不早就天下大乱了?其实白修睿手里的那点儿权力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大头都在白元德手里。我早就与你说过,千万别小瞧这位二伯父,否则要吃大亏的,看来你还是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他轻轻叹了口气,又继续道,“等你见了就明白我话中的深意了。”

    两个人一路交谈着走到吟风馆的门前。

    易嬷嬷正等在这里。

    闵庭柯冲她点了点头,“我姑姑起来了嘛?”

    易嬷嬷忙道,“老夫人上了年纪,夜里只要有一点儿动静就睡不安稳,昨夜这场雨,让她没怎么安睡,这会儿早就醒了。”

    闵庭柯吩咐道,“通知小灶准备早饭,我陪姑姑吃过饭还要去处理一些事。”

    易嬷嬷答应了一声,又道,“六爷,二房那边夜里倒是很安稳,只从外面请了个唱曲的姑娘回来服侍,夜里也没有送出去。睿二爷心里不痛快,一直折腾到天明才歇下,这会儿估计还没起呢。”

    闵庭柯似乎早就知道,闻声面无表情地道,“从哪找来的姑娘,知道底细吗?”

    易嬷嬷道,“这种出身的姑娘家,稍一打听自然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闵庭柯道,“打听明白了再来回我。”

    易嬷嬷应承下来。

    白蓉萱站在一旁起初还没听懂,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她顿时皱起眉头一脸的嫌恶。

    闵庭柯转头便看到了她绷着小脸的模样,笑着问道,“你又怎么了?”

    白蓉萱压低了声音道,“白修睿不是已经娶媳妇了吗?怎么还干这种勾当,甚至把人给叫到家里来,还要脸不要?”

    闵庭柯一愣,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白蓉萱莫名其妙地问道,“我跟六叔说正经的呢,你笑什么?”

    闵庭柯道,“我是没想到你用情如此的专一,等将来成了亲,你一定是个好丈夫,一心一意的对待自己的妻子,谁家的女儿要是嫁给你,那可真是她的福气了。”

    白蓉萱不解地道,“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吗?难道你也要和白修睿一样,成亲之后还出去寻花问柳养外室吗?”

    她盯着闵庭柯,那严肃的小表情仿佛在说——你要是敢答应,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闵庭柯好几天都没笑得这么开心轻松过了,他捂着肚子道,“你可真是太有趣了,要把我给逗死了。如今的男人有几个不这样的?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白元德是个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白修睿作为他的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白蓉萱正色道,“我现在不是在说他,而是问你,你将来也要这样吗?”

    闵庭柯没想到她会如此在意自己的婚事,闻声渐渐止住了笑,“谁知道呢?”

    啥?

    白蓉萱震惊之余大感失望。

    她还以为闵庭柯和那些坏男人不一样呢……

    闵庭柯低声道,“你别看我如今掌管着闵家,父母姑姑对我也还算纵容,但涉及终身大事,也未必有我说话的机会。若是娶回来一个中意的媳妇还好,若是风马牛不相及,两个人坐在一起完全没话说,你还逼着我坐在家里整日面对她,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白蓉萱立刻道,“那你就找个自己喜欢的好了,你这么聪明,只要是你想办到的事,就一定能办成。”

    闵庭柯愣了片刻,“行吧,为了不让治少爷失望,我就尽可能的努努力,少去那烟花柳巷找乐子,免得治少爷看不起,以后都不跟我来往了。”

    虽然他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但落在白蓉萱的耳中,还是让她心里舒服了不少。

    她微微一笑,“这还差不多。我跟你说,你别以为自己吃了多大的亏受了多大的委屈,这世上的女子比你还不容易呢?你不喜欢家族促成的姻缘,还能出去另找新欢,可她自进了闵家的大门,从生到死,就没有第二条路了。若是你待她不好,那她怎么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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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枝寒介绍:
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