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六章·心跳
这番话落在白蓉萱的耳朵里,吓得她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常安轻声答应了。
闵庭柯对白蓉萱道,“你这身子也太弱了,动不动就不舒服,回到上海要找个好大夫开些温润滋养的药,好好地补一补才行。”
白蓉萱恨不得把脸埋在被子里,“没关系,就是这几天奔波太过有些累着了,我养养就好了。”
闵庭柯顺势道,“那你这几天就在家休养,别再出门了。”
白蓉萱眼睛一亮。
那可太好了……
不用出门应酬,也不必去见韩老先生。
白蓉萱只要一想到韩老先生就觉得害怕,难怪别人都说什么师父教出什么徒弟来。
白蓉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闵庭柯对常安道,“三房跟来的婆子呢?叫两个过来服侍,小圆一个小孩子能顶什么事儿?”
常安立刻安排去了。
闵庭柯多留了片刻,“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后灶给你做。”
白蓉萱摇了摇头,“你可别让他们再给我做红烧肉了,我真的吃不下。”
闵庭柯闻声笑了起来,“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红烧肉呢?”
白蓉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只是她身子不舒服,这一眼也没什么力道,反而有几分撒娇的味道,看得闵庭柯也是一怔。他心跳加速,有些不自在的侧过脸去,“那……那……你就安心躺着吧,我今天也不出门,有事让小圆去找我就行了。”
不等白蓉萱答应,他便匆匆地跑出了门。
白蓉萱看着他的背影,一脸的纳闷。
这人是怎么了?
闵庭柯快步回到书房,捂着胸口发起呆来。
他为什么会突然心跳加速呢?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他以前也没这个毛病啊。
闵庭柯出了会儿神,彭屿过来找他,连叫了两声仍旧没听到应答,彭屿不解地问道,“六叔,你想什么这样入神?”
闵庭柯见状立刻坐正了身子,“没什么……”
彭屿一脸奇怪。
闵庭柯道,“你怎么来了?”
彭屿道,“我闲着没事儿,想找六叔下盘棋。”
闵庭柯正好也心烦意乱的,立刻便答应下来。可落下数子,彭屿就发现闵庭柯的心似乎根本没在棋盘上,和他往日下棋专注的样子天差地别。
彭屿好奇地打听道,“六叔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了?”
闵庭柯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麻烦?”
彭屿便不好再问下去。
可又过了两轮,闵庭柯忽然道,“彭屿,你有没有忽然间会心跳加速的时候?”
“当然有了。”彭屿想也没想地回答道,“每次我爹瞪眼珠子的时候,我都会心跳变快,恨不得立刻消失才好。”
这是什么狗屁话?
闵庭柯皱着眉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就是那种……看到一个人后,浑身都不自在地心跳加速。”
彭屿想了想,“不自在?”他细细一琢磨,立刻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六叔,你该不会是有了喜欢的人吧?”
喜欢的人?
这家伙是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闵庭柯恼羞成怒地道,“你说话之前能不能先过过脑子?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张嘴就说……谁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了?”
彭屿委屈地道,“可看到某个人就浑身不自在心跳加速,明明就是喜欢的表现啊。”
闵庭柯生气地将手中的棋子扔回到棋盒里,“不下了,满口胡言,我可没工夫坐在这里听你胡言乱语。有病就赶紧找大夫,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他转身就走,丢下了愣在座位上的彭屿。
彭屿反应了老半天,也没搞清楚闵庭柯究竟是因为什么事儿会生这么大的气。
自己也没说什么啊!
彭屿一脸的莫名其妙。
闵庭柯出了书房,又没有别的地方,只能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常安紧忙追了上来,“六爷,上午阳光正是最毒的时候,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闵庭柯心烦气躁,“哪也不去,我就随便走走。”
常安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免有些担心,自然而然地跟在了后头。闵庭柯低声道,“不用跟着,我想自己静一静。”
闵庭柯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常安略一沉吟,还是乖乖停下了脚步。
闵庭柯绕着院子走了三圈,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他怎么会被彭屿的胡言乱语搅扰成了这样?他对治哥的确亲近了些,那是因为治哥懂事,对他姑姑也很孝顺,他看了自然很顺眼,怎么到彭屿的嘴里就变成了喜欢?
这个彭屿啊……
闵庭柯这样一想,心情就顺畅了许多。
虽然治哥长得漂亮了一些,但他怎么也不可能喜欢男孩子呀,难道他长得很差吗?
闵庭柯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得意起来。
他脚步轻松地回了书房。
彭屿已经离开,棋盘的对局却没有结束。闵庭柯扫了一眼,叹着气道,“哎,真没用,趁着我走神分心的时候也不能赢下一局。”
白蓉萱在床上躺了小半天,午饭也是在床上吃的。趁着四下无人,小圆偷偷上前问道,“治少爷,您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白蓉萱点了点头,“没有早上那么难受了,就是手脚没什么力气,而且身子有点儿冷。”
小圆对这些还不是很明白,只能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白蓉萱微微笑了笑,“没事儿,已经好多了。”
三房跟来的婆子都是芳姑姑和陶涌精挑细选出来的,不但非常的麻利,人也异常的聪明。知道自己在白蓉萱的面前眼生,因此没有急着表现,而是规规矩矩地守在门口等候吩咐。
吃过晚饭后,闵庭柯又来瞧了瞧白蓉萱的情况。眼见着她肌肤已隐隐有了些血色,这才放下心来,“看来这药方有些用,你就坚持吃吧。”
白蓉萱笑道,“知道了。”
闵庭柯道,“你好好养着,再过几天咱们也该回去了。”
白蓉萱轻声答应,又问道,“彭少爷呢。”
闵庭柯道,“在房间里歇着呢。”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闵庭柯起身离开。
白蓉萱吃过了药,又重新躺了下来,她昨夜睡得不好,没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合上了眼。
闵庭柯原本还想找点儿事情做,只是刚刚回房,门房便派了人来通禀,“六爷,韩老先生请您过去一趟。”
“现在?”闵庭柯有些意外。
自己昨天才刚刚去过……难道先生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闵庭柯点了点头,吩咐常安备车。
彭屿听说消息后,立刻追了过来,“六叔,我陪你一同去见先生。”
闵庭柯道,“先生又没有叫你,你跟着去干什么?”
彭屿道,“我就去瞧瞧热闹,如果先生有事要单独跟你说,我就在门外等着好了。”
闵庭柯索性答应下来,“行吧,算你小子识相。”
两人坐着马车去了韩老先生的住处。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打听
得知彭屿也跟了过来,韩老先生没有多说,只是让小童领着他到别处喝茶。彭屿是个聪明人,立刻会意,二话不说地跟了过去。
闵庭柯不解地道,“先生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韩老先生道,“没有,只是闲来无聊,叫你陪我下盘棋。”
下棋?
闵庭柯只觉得匪夷所思。
老先生看着可不像这么无聊的人。
闵庭柯道,“好久没和先生下棋了。”他规规矩矩地坐下,小童搬来了棋盘,又端来了茶水点心。
韩老先生冲他挥了挥手,“不用在这儿杵着了,让我和他单独待一会儿。”
小童听话地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韩老先生道,“你先落子吧。”
“先生还是喜欢让着我。”闵庭柯微微一笑,率先落下一子。
韩老先生紧随其后,两人你来我往,棋盘的局势很快变得难舍难分。闵庭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但要计划自己的棋招,还要暗自揣摩韩老先生落子的用意,没一会儿工夫便把他累得不行。
相比之下,韩老先生就平静得多,他一边云淡风轻地下棋落子,一边喝着手里的茶。
闵庭柯的额头上很快便冒出汗来。
韩老先生忍不住道,“求胜心不要这么强,和我下棋,输赢有那么重要吗?”
闵庭柯答道,“不管和谁下棋,既然对弈总有输赢,那为何不做赢的那一方呢?”
韩老先生道,“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做常胜将军,有赢就有输,二者本就相辅相成,赢了自然是好,但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如同这棋局一般,重新来过就是。”
闵庭柯笑道,“原来先生是在这里等着我。”
韩老先生道,“对了,那个治哥今天怎么没有来?”
闵庭柯道,“他不舒服,在家里养着呢。”
韩老先生道,“你身边的这些人都是怎么了,今天他病,明天他病的。会不会是你的八字太冲,把身边的人都给伤着了。”
会吗?
闵庭柯诧异地道,“我的八字很冲吗?”
韩老先生道,“要不然怎么昨儿彭屿身子不好,今日治哥又不舒服了?”
闵庭柯笑着道,“彭屿不舒服是假,治哥不舒服是真。”
韩老先生道,“那孩子的确瘦弱了些。白家三房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以他的能力,一时半会怕是担不起,我看你待他还算亲近,以后怕是要费心多多照顾了。”
闵庭柯道,“先生太高看我了,我又不是万事通,不是事事都能做到的,有些事我也是爱莫能助,到时候就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韩老先生淡淡地道,“话是这样说,但真遇到了事儿,你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你我师徒一场,你的脾气我还是知道的。”
闵庭柯笑着道,“先生不是一直告诫我不要把话说得太满吗?”
韩老先生道,“做人不张扬自然是好的,但过分谦虚也没什么用。”
闵庭柯轻轻点了点头。
韩老先生又道,“我刚刚说你和治哥关系亲近,你没有解释,看样子是承认了?”
闵庭柯道,“治哥为人谦逊沉稳,对我姑姑又很孝顺,和白家的人都不一样,很对我的脾气。”
韩老先生道,“那你对他了解多少?”
闵庭柯不解地抬起头,“先生这么问是何意?”
韩老先生道,“只是随口问问,没有深意。”
但就像韩老先生了解他一样,闵庭柯对韩老先生的脾气也十分清楚。
先生可不能随口说出这样的话来。
再想到昨夜先生单独留治哥说话,闵庭柯立刻问道,“先生可是觉得治哥有什么不妥?”
韩老先生摇了摇头,“你鬼机灵一个,若是他有什么坏心,能瞒得住你吗?那些在商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老手都不能与你抗衡,何况他一个孩子呢?”
闵庭柯稍稍放下心来,“先生怎么忽然对治哥好奇起来了?”
韩老先生道,“当初白家的事情闹得那么大,我自然知道,也只是想了解那孩子的一些事情罢了。”
闵庭柯道,“他是在杭州舅舅家长大的,我曾派人打听过唐家,所有提到的人就没有一个说不好的,在杭州当地广受赞誉。治哥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性格毫无戾气,也没有世家子弟的架子,自然好相处,我姑姑也很喜欢他呢。”
韩老先生‘哦’了一声,“既然是三房的独苗,怎么又走上了读书的路?还去了南京那么远的地方。”
闵庭柯道,“这我便没有多问。不过你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了,文文弱弱,看着就像个书呆子。”
韩老先生道,“那他的学问如何?”
闵庭柯想了想,“我和他从来没有谈及过学问上的话题,不过倒是下过几次棋。他的棋艺不怎么样,连彭屿也比不过。”
韩老先生微微一笑,“术业有专攻,或许是不喜欢棋艺吧。”
接下来韩老先生不再多说,而是专注于棋局之上,没一会儿就将闵庭柯杀得片甲不留。第二局再来,换成了闵庭柯七子险胜。到了第三局,又是韩老先生大获全胜。
闵庭柯叹着气道,“先生的杀招藏得太妙,我根本就没有发现,等到反应过来时,再想反抗也已经来不及了,姜还是老的辣啊!”
韩老先生笑道,“你是我一手交出来的,输给师父,也不算丢人。”
闵庭柯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还得多多努力才行,总不能一直做您的手下败将啊。”
韩老先生道,“下了这么久的棋,彭屿一个人肯定无聊坏了,把他叫过来,我们说说话吧。”
他叫来小童,请了彭屿过来。
三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深夜闵庭柯和彭屿才告辞离开。
等两人走后,小童进来给韩老先生续茶,“先生还不休息吗?”
韩老先生盯着他与闵庭柯所下的最后一盘棋出神,“躺下了也睡不着,还不如坐着呢。”
小童不解地道,“先生还在想白家那位少爷的事儿吗?”
韩老先生微微一笑,“那孩子明明没有去过南京,却为何要骗人呢?我试探了他两次,答得全然不对,既不认识那边任教的先生,也不知道什么糯米糕。”
小童道,“多半是有难言之隐吧,我看他规规矩矩的,可不像会撒谎的人。”
韩老先生道,“要是连你都能看出来了,那他也就没有骗人的必要了。”
小童道,“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告诉闵六爷呢?”
韩老先生道,“他都多大了,还用我跟在屁股后面照顾吗?是好是坏,他自有主张,我还是不要多嘴了,等他自己发现不是更好?”
小童道,“那万一闵六爷吃了亏怎么办?”
韩老先生道,“那也是他自己的造化,怪不了别人。”何况,也得有那让他吃亏的人才行啊。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多想
闵庭柯和彭屿回到别院时已是深夜,彭屿莫名其妙地道,“先生这是怎么了?把六叔叫过去就之为了下两盘棋?这也不像他平日里的作风啊。”
闵庭柯心里已经有了些许计较,只是不愿和彭屿多说,他随口敷衍道,“老先生也是很久没见过咱们了,所以趁着你我都在扬州,叫过去说上几句话,倒不是真有什么事儿。”
彭屿仍旧觉得奇怪,“那他没有和你说别的事儿吗?”
闵庭柯笑看着他,“说什么?”
彭屿索性不再多问,“看来是我想多了。”
闵庭柯道,“赶紧回去歇着吧。”
两个人各自回房,闵庭柯换下了衣服,又洗漱了一番后才坐下来沉思。
先生为什么会问起治哥的事情呢?
难道是看出了什么问题?
但若是如此,先生不该隐瞒他才对啊。
闵庭柯有些拿不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服侍的婆子见状,赶紧去通知常安。
常安快步走来,“六爷,您这是怎么了?”
闵庭柯抬头看着他道,“治哥呢?”
常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这么晚了,怎么想起问治少爷了?
他赶忙回答道,“这个时间,应该早就睡下了。”
闵庭柯不置可否。
常安道,“可是找治少爷有什么事儿?”
闵庭柯沉思了片刻,“没什么,你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常安轻轻退了出去。
闵庭柯躺在床上,一时半会却难以入眠。韩老先生的话肯定另有深意,只是却不知道这‘意’在哪里,闵庭柯在这种事情上又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越是不告诉他,他就越是想知道真相。
他翻来覆去左思右想,始终想不到治哥身上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
或许先生真的只是对治哥感到好奇?
闵庭柯长长地叹了口气,索性不再多想,闭着眼睛入睡。
第二天一早,天空中下起了蒙蒙细雨。闵庭柯起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是暗着的。不过多年养下来的习惯却不好改变,他照旧起床梳洗,换了衣服去探望白蓉萱。
白蓉萱也早就醒了,或许是昨晚睡了个安生的好觉,今天便觉得身子没那么不舒服了。而且夜里小圆还特意找了小被子,葵水也没有再惹祸。闵庭柯进门的时候,她正靠在床边由小圆服侍着喝药。
闵庭柯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白蓉萱被他突如其来的身影吓了一跳,药呛了一下,顿时不住地咳嗽起来。
小圆放下药碗,轻轻拍扶着她的后背。
白蓉萱缓了半晌才好受一些,拿着帕子擦了擦嘴,皱着眉头道,“六叔怎么也不敲敲门,这样突然走进来会吓着人的。”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又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有什么可害怕的?”闵庭柯笑着问道,“还是说……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他一脸笑意,但眼神中却透着几分关切和认真。
白蓉萱顿时心中一凛。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很想将自己心底的秘密彻底吐露,但犹豫之间,还是错过了最合适的时机。
白蓉萱心虚地转过脸去,“一大早的,六叔胡说什么呢?我有什么可对不起你的?”
“那就好。”闵庭柯微微一笑,心下释然,“你的身子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白蓉萱道,“已经好多了。”
闵庭柯道,“眼看着端午节就要到了,咱们也该准备启程回去了,我怕路上颠簸,你的身子受不了,要不要找个大夫跟船呢?”
白蓉萱忙道,“不用这样麻烦,我没事儿的。”
闵庭柯道,“这会儿可不是让你逞英雄的时候,路上不舒服了,到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要怎么办啊?为保万全,还是找个大夫跟着比较妥当。这件事我让常安去办,你就不用管了。”
白蓉萱没想到因为自己劳师动众的,她一脸歉意地道,“我又给大家拖后腿了。”
闵庭柯道,“人是我带出来的,自然也要完好无缺地带回去,不然怎么向我姑姑交差?”
这个人啊……明明是自己做了好事,又非要扯到闵老夫人的身上。
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白蓉萱笑道,“六叔的人情我也记着呢。”
闵庭柯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这是自然,我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事,你当然得记着才行。”
又养了一天,白蓉萱的身子已经好多了,虽然葵水没有走干净,但却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闵庭柯也不再外出,多数时间都在家里和彭屿下棋。外头掌柜的求见,闵庭柯也只是抽空见见,至于其他人家送来的帖子,则被他全部拒绝了。
外人不免觉得他恃才傲物,有些难以接近。
好在闵庭柯从不在意别人如何评价自己,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余家也派人上门,闵庭柯以‘另有要事在身’推了过去。
彭屿闻声笑道,“这个理由好,余家听到之后,准以为六叔在扬州又有大动作,立刻就要安排人去打听,正好将他们支得远远的,也省得在我们面前乱晃悠,碍眼得很。”
余家果然不出彭屿所料,听到消息后立刻便吩咐下人出去打探消息,而这也不过是闵庭柯随口一说,他们自然什么都打听不到了。
余老爷发起了脾气,摔了手里的茶杯犹不解气,“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家里养你们吃干饭的吗?连个消息也打听不到,难怪余家一直被闵家压在下面喘不过气,照这么下去,等我一死,余家岂不彻底地完了?”
他越说越气,后来竟直挺挺的昏死过去。
余家的人忙成了一团,也就没心思再去理会闵庭柯了。
闵庭柯一行人在扬州又待了两天,临走之前,闵庭柯独自一人去见了韩老先生,师徒二人说了半夜的话,第二天天亮时他才疲惫地回到别院。行李都装在了马车上,闵庭柯和彭屿也都起了个大早,正静静等候他的归来。
闵庭柯忍不住问道,“怎么都起来了?”
彭屿道,“这不是怕耽误六叔在船上看日出吗?”
闵庭柯失笑,“看过一次也就行了,再看就没趣了。不过既然都准备好了,那我们就出发了,早点儿动身也有好处,免得白日里码头那边人来人往的耽误事。”
车队去了码头,众人依次上了船。常安有些担心地道,“六爷,您一夜未睡,要不要去房间里眯一会儿养养精神?”
闵庭柯道,“现在还不困,等船起锚了再说。”
下人们将行李归置好,跟过来的明叔快步走上了甲板。他恭敬地向闵庭柯行礼,“六爷,小人就送到这里了。”
闵庭柯点了点头,“你回去吧,这几天辛苦了。”
“不敢!”明叔忙道,“分内的事,怎敢当这句辛苦,只恨照顾不周,让六爷受了委屈。”
闵庭柯道,“别这么说。别院的事还要劳烦你多费心,这件事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
明叔答应道,“小人一定恪尽职守,好好照管别院。”
等他下了船,船员便来请示道,“六爷,咱们起航吗?”
闵庭柯道,“走吧。”
随着船员的一声吆喝,船锚缓缓拉上水面,船顺水而下,向上海的方向驶去。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输赢
船驶出扬州,闵庭柯便被常安送回了船舱里休息。
白蓉萱因起了大早也没什么精神,便由小圆服侍着躺下。迷迷糊糊中也不知睡了多久,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船已经开出了老远。
两岸稻花飘香,阳光明朗而夺目。
返程由于是顺水的关系,船速明显比来时快了许多。
好在船身稳当,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白蓉萱起身洗了把脸,缓缓出了船舱。闵庭柯早已醒来,正和彭屿站在船舷边钓鱼。一看到白蓉萱,闵庭柯立刻向她招了招手,“治哥,快过来!”
白蓉萱慢慢凑了过去。
闵庭柯道,“我和彭屿打了赌,看看谁能先钓上鱼来。”
彭屿在一旁道,“输的那个人要跳进河里去。”
“什么?”白蓉萱大为震惊,“水这么深,怎么能跳呢?这不是瞎胡闹吗?”
彭屿闻声一愣,随后便大声笑了起来。
白蓉萱皱着眉头道,“彭少爷瞎胡闹也就算了,六叔是长辈,怎么也由着他的性子来了?”
彭屿立刻嚷嚷道,“治哥,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听你的意思,好像是我出的主意,六叔没办法才勉强答应的是不是?”
难道不是?
白蓉萱好奇地眨了眨眼。
彭屿道,“这赌约可是六叔想的,你能不能不要随便冤枉人,我简直比窦娥还要冤,小心一会儿天降大雪,封了河道,看你们怎么办!”
白蓉萱诧异地看着闵庭柯。
闵庭柯缓缓道,“随口的一句玩笑话,你们都不要当真。”
没想到彭屿却不依不饶地道,“那可不行,君子一诺,快马一鞭,怎么能轻易更改呢?莫非是六叔怕输?”
闵庭柯立刻道,“我会输给你?别做梦了!”
这两人不要命了吗?
白蓉萱板着脸道,“你们再拿这种危险的事情做赌约,我回去就告诉老夫人,绝不替你们隐瞒。”
彭屿道,“你怎么这样啊?动不动就去告状,这不是只有女人才会干的事儿吗?”
白蓉萱的脸一红,“别管是男人女人,总之跳河就是不行!你若是不服气,只管和闵老夫人辩解去。老夫人也是女人,你当着她的面把刚才那番话说出来,瞧她会怎么看待你。”
彭屿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
闵庭柯见白蓉萱关心两人的安危,忍不住笑道,“治哥别急,我虽然说了输的人要跳河,却没说是哪条河,天下又不是只有眼前一条河,咱们另找一条水浅没危险的就是了。”
白蓉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一直躲在一旁的常安见状走了过来,“治少爷别担心,我已经向船员打听过了,船速这么快,根本就钓不上鱼来,六爷和彭少爷顶多就是斗斗气,根本分不出输赢来。”
白蓉萱听后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彭屿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和六叔在船舷上顶着太阳晒了半天,你这不是故意看我们的笑话吗?”
常安道,“当时二位爷你一句我一句的,根本听不进去劝告,我多说也是无益,只能在一旁等候时机再上前了。”
彭屿撇了撇嘴,“常安,你真是越来越奸诈了,倒是颇有几分六叔的风采。”
闵庭柯一听不乐意了,“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奸诈了?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就让人把你丢进河里去。”
彭屿见状立刻丢下鱼竿,转身就往船舱里跑。
看到他那副落荒而逃的样子,闵庭柯忍不住大笑起来。
白蓉萱等他笑完了才上前道,“六叔,这阳光太刺眼了,咱们还是去船舱里坐着吧。”
闵庭柯点了点头,“也好,免得一会儿你又嚷嚷着不舒服了。”
怎么是她不舒服?
她是在关心闵庭柯呀……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白蓉萱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闵庭柯却头也不回地进了船舱。
彭屿正坐在桌子前喝茶,见状立刻迎上来,狗腿地给闵庭柯也倒了一杯,“六叔,您喝茶。”
闵庭柯微微一笑,“都坐下来吧。”
三人一边喝茶一边说起话来。彭屿道,“六叔,今年的端午节华洋商会安静得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和往年不大一样啊,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呢?”
闵庭柯放下茶杯,不屑地道,“苏成先那么好脸的人,巴不得趁着这个机会,壮一壮华洋商会的声势,怎么可能按兵不动呢?你且等着看吧,后面肯定有热闹。”
彭屿道,“要我说,苏成先也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他华洋商会的底细旁人不知道,难道咱们也不清楚吗?何苦来这一套呢,谁又不是傻子。”
闵庭柯淡淡地道,“傻瓜,你以为他弄出这一套,是给你看的呢?人家那是给洋人看的。”
彭屿笑道,“苏成先的脸皮也真是厚,就这样还往洋人的身前凑呢?我要是他,这会儿早就消消停停干自己的事去了。要论这不要脸的功夫,苏成先敢称第一,就没人敢称第二了。”
闵庭柯没有接口。
彭屿继续道,“对了,听说先前那慈善舞会所得的善款,如今又没有下文了。也不知道苏成先是怎么想的,难道连这种钱也敢私扣,他还要不要名声了?”
“这你就冤枉苏成先了,此事未必真是苏成先的主意。”闵庭柯道,“要说苏成先最在乎什么,只怕就是这所谓的名声了,就算再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善款上动心思,不然以后谁还敢和他华洋商会往来?只不过这几年华洋商会内部乱子也不少,苏成先又把心思放在了洋人的身上,在商会的管理上不免力不从心,下头的人也就蠢蠢欲动起来。苏成先要是不能在短时间内扭转局势,他这个会长也就做到头了。”
彭屿道,“近些年哪家不是自己顾自己?商会早已名存实亡,正经过日子的人谁会把心思放到商会上?不过这里的利益纠葛水太深,苏成先舍不得放手也是情有可原。”
两人说着华洋商会的事情,白蓉萱完全插不上嘴,她索性乖乖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倾听。
彭屿忽然问道,“治哥,你是怎么想的?”
白蓉萱一愣,“我?我……我没怎么想……何况我怎么想不重要,关键要看苏会长自己的意思。”
彭屿怔忪了片刻,随后才大笑起来,“哈哈!治哥,谁问你这个了,你真是太逗了。”
白蓉萱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闵庭柯道,“别理他,这家伙又抽风了。对了,端午节你们彭家有什么动作?”
“我怎么知道?”彭屿擦掉了笑出的眼泪,“这是我爹和哥哥该操心的事儿,我才懒得理呢。”
闵庭柯道,“你不是彭家人?你自小到大,吃穿用度都是家族给的,如今翅膀刚硬起来就置身事外。不是我说你,就你爹和你哥的脑子,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啊!”
彭屿没有生气,反而笑着道,“我爹要是听到六叔的话,肯定会不服气!”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作伴
闵庭柯道,“这种事不服气有什么用?老话说打铁还需自身硬,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啊。”
彭屿道,“六叔说得容易,我爹要是有那两下子,彭家也不至于每一步都走得这么辛苦了。”
闵庭柯道,“一个好汉三个帮,你既知道他没这个能力和才华,作为儿子就该多多出力才是,怎么能事不关己地躲在后面看热闹呢?”
彭屿无奈地道,“我就怕自己好心干了坏事,再被我爹误以为要和大哥争家产,到时候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不成样子,更容易被人钻空子。”
闵庭柯道,“你爹的确不怎么精明,但又不是傻子,要是连你的心思也看不出来,干脆就别当这个一家之主,趁早把家分了算了。”
彭屿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六叔哪能理解我的难处?”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常安进来请示道,“六爷,午饭准备好了。”
闵庭柯道,“那就赶紧摆起来,我们早上就没吃,这会儿都已经饿了。”
三人在船舱里吃过了午饭,闵庭柯对白蓉萱道,“你不用坐在这里陪着了,赶紧回房休息,一会儿让大夫去给你把把脉。”
白蓉萱道,“我都已经好多了。”
闵庭柯道,“好与不好不是由你说的,得看大夫怎么说。”因为他不放心,到底还是吩咐常安找了个大夫随船去上海,就怕路上遇到什么棘手情况不好处理。
白蓉萱无奈地乖乖回了房。
闵庭柯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
彭屿酸溜溜地道,“六叔,你什么时候能像关心治哥那样关心我呢?”
闵庭柯看也没看他一眼,“那你什么时候能像治哥那样懂事又听话呢?”
彭屿张大了嘴反驳道,“我还不听话吗?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啊!”
闵庭柯笑道,“你小子主意太多,看着就不如治哥忠厚老实。”
彭屿道,“六叔,你这就有点儿鸡蛋里挑骨头了。你喜欢治哥我不管,但也不能捧一个踩一个吧?自从治哥来到上海之后,你明显对他比对我好。”
闵庭柯轻轻叹了口气,“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会吃这种醋?我关心治哥,是因为他初来乍到,什么都不如你,别说外头的人际关系,就是白家的那点事儿他都搞不清楚,我要是不提点他几句,这会儿怕是早就被二房吃到肚子里去了。你小聪明那么多,不让别人吃亏就不错了,谁能占到你的便宜啊?”
彭屿听完顿时高兴起来,“六叔真这么想?”
“不然呢?”闵庭柯道,“你小子哪里都好,就是对家里的事不太上心,要不然的话,彭家也不会止步于此了。”
彭屿闻声低下了头,“六叔真的想让我参与家中的大小事务?”
闵庭柯淡定地道,“我怎么想一点儿都不重要,关键是你怎么想。这本就是你的家事,我说得再多也没用。不过彭屿啊……你大哥的才华也就这样了,再想往前迈一步简直比登天还难,但你不同,你前路宽阔,只要肯用心,彭家就一定能更上一步,只看你怎么计划了。”
彭屿叹了口气,惆怅地道,“所以说,要这么多孩子做什么?如果只生大哥一个的话,不管好坏都没有别人比着,想必我爹也不用这么为难了。”
闵庭柯微微一笑,“原来你也知道他为难啊?哎,虽然有长子的身份却没有撑起一个家的能力,有才干的那个又是次子,你爹这会儿只怕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就在琢磨这些事,怎么先生的那个不是你呢?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一时半会定不下来也是正常。不过你大哥是怎么想的?”
提起这个,彭屿的脸色就为难了,“我大哥的脾气和秉性六叔又不是不知道,什么都听我爹的,他哪有什么主意啊。”
闵庭柯问道,“你大哥的婚事还没着落吗?”
“没有。”彭屿道,“拖来拖去也没个合适的人家……六叔,你都问过我好多次了,要不你也帮着留意一下吧。我倒觉得不用太富贵,只要真心实意对我哥好,别逼迫他做不喜欢做的事情,别小瞧了他就行。”
闵庭柯笑了笑,“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你爹可不未必会这么想。知子莫若父,以你哥这样的脾气,要是不找个强有力的岳家帮衬,将来也是难。你虽然精明,但毕竟只是个弟弟,将来自己有了小家,肯定会把更多的心思放到自家的事情上去,哪还能分出心思来管他呀?要是不娶个聪明厉害心里有计较的,这日子也不好过。”
彭屿一脸苦恼,“别说这些了,只会让人烦恼。六叔,咱们说些高兴的事儿吧。”
闵庭柯笑道,“好啊,你想说什么?”
彭屿道,“端午节后你就要出发去新疆了吗?听说那边酷热难耐,六叔能受得了吗?”
闵庭柯淡淡地道,“我要等治哥接手了三房的产业后才会走,少说也得一个月呢,哪会这么急。不过那边的确很热,我也正犯愁呢。”
他怕热不怕冷,每年入夏的三伏天都会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彭屿道,“要不……我陪六叔走一趟吧。”
他小心翼翼地提议。
闵庭柯看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果然在这儿等着我呢。”
彭屿道,“我这不是担心路途遥远,六叔路上没个伴吗,有我陪在身边,也能解个闷啊!”
闵庭柯了然地笑道,“少来这套,我又不是一个人走,身边除了常安还有谭龙、谭虎兄弟,还会跟着不少小厮手下,怎么会没伴呢?”
彭屿道,“他们和我能一样吗?闲来无事的时候我还可以陪六叔下棋,遇到事儿的时候也有个商量的人,正好也让我长长见识,我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
闵庭柯摇了摇头,态度很是坚决地道,“不行!此行太过危险,路上会遇到什么事儿谁都不敢保证,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我没办法向你爹妈交代。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等我回来就是。”
彭屿知道他是个言出必践的人,既然决心不带着自己,肯定不会改变主意,只能一脸失望地道,“好吧,那六叔要注意安全。”
闵庭柯道,“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对了,我还另有任务要交给你呢。”
彭屿眼睛一亮,“六叔有什么吩咐?”
闵庭柯道,“我走后的这段时间,你要分出心思来盯着白家这头,别让治哥吃了亏。他才接手生意,不懂的地方肯定多着呢,我怕有人利用这个时间对他下手,到时候我山高皇帝远,就算有心也使不上力,有你在旁辅助,我也能安心些。”
彭屿笑道,“就这啊,我当什么事儿呢。好吧,我答应六叔就是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死人
闵庭柯见他语气轻松,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显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立刻正色道,“彭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既然答应了,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做才行。走之前我会和闵家的几个掌柜提前打好招呼,一旦遇到你也解决不了的事情,便可以随意支使他们,懂吗?”
随意……支使闵家的掌柜?
彭屿脸色微变,不敢置信地道,“六叔,有这么严重吗?”
闵庭柯一本正经地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
彭屿道,“六叔是想用治哥牵制二房的白修睿?可我看治哥呆呆蠢蠢的,怕是扶不起的阿斗,六叔也别抱太大的希望才是,免得到最后失望。”
闵庭柯道,“白修睿能有多大的本事,又不是没和他交过手,他也就那三板斧,我早就摸清了他的脉络,克制他的手段有一大车。我只是觉得治哥的人还不错,不想看着他吃亏罢了。何况在上海,多个朋友就多条路,多一个他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就当是做了件积德行善的大好事吧。”
彭屿道,“好吧,既然是六叔的吩咐,我自然遵从吩咐,一定会照顾好他,不会让他吃亏的。”
闵庭柯放下心来,“那就好,等我回来给你带几块和田玉。”
彭屿道,“我想吃新疆的蜜瓜。”
闵庭柯道,“路途这么遥远,不管带什么蜜瓜甜瓜回来,等到了上海只怕都成烂瓜了。”
彭屿道,“那我也想吃。”
闵庭柯无奈地道,“听说新疆那边的葡萄干很不错,我可以给你带回一大车,让你吃到吐,怎么样?”
两个人说完了正事,正轻松地说着笑话,常安轻轻走了进来,“六爷,大夫给治少爷诊过脉了。”
“哦?”闵庭柯好奇地问道,“大夫怎么说?”
常安答道,“气血还有些虚,但身子没什么大碍了,只要回去好好养着,用不了多久就能好了。”
闵庭柯不解地道,“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气血会这么虚呢?”
彭屿低声道,“哎,他一个寄居在舅舅家的人,那唐家又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能吃饱就不错了,你还想让他整日靠补品过日子啊?”
闵庭柯点了点头,“没错。”向常安吩咐道,“等回到家里找些上等补品给治哥送过去,我记得库房里好像还有不少血燕呢,都找出来。”
常安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彭屿瞪大了眼睛道,“六叔,你也太舍得了吧?只是气血虚,用不着血燕这么好的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闵庭柯道,“什么了不起的,将来遇到品相好的再买就是了。你要不要,我也送你一些好了,免得你吃不着葡萄总说葡萄酸。”
彭屿道,“你看我生龙活虎的,用得着血燕吗?”
闵庭柯笑着端起了茶。
回程的时间比去时用得少,第二天的下午时分,船便在上海码头停泊了下来。众人七手八脚地往下抬行李,闵庭柯则吩咐人送白蓉萱和彭屿回去。
彭屿道,“六叔不走?”
闵庭柯道,“我一会儿再走,你们先回家休息去吧,免得家里人跟着担心。”
彭屿不再多说,告辞之后便坐着马车离开了。
白蓉萱道,“六叔,那我也走了。”
闵庭柯点了点头,“我姑姑要是问起,你就说我明天去看她。”
白蓉萱答应了一声,坐上马车回了白家。她来不及收拾,先去见了闵老夫人。得知她回到家里来,正在画画的闵老夫人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笔,关心地问道,“怎么样,一路累坏了吧?”
白蓉萱道,“跟六叔出去,一点儿心都不用操,怎么会累呢?只在床上睡了两觉,人就从扬州到上海了。”
闵老夫人笑道,“他可是你的长辈,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又问起了在扬州的见闻。
白蓉萱在扬州也没怎么出门,就将去瘦西湖的事情讲给闵老夫人听。
闵老夫人道,“我年轻的时候去过一次扬州,当时还没有嫁人呢,如今已经这个岁数了。不过听你这么一说,那些熟悉的风景就好像回到了眼前似的。”
白蓉萱道,“下次您一定得去瞧瞧,还要去文思楼吃正宗的文思豆腐。”
李嬷嬷也在一旁凑趣道,“可不是嘛,让我们这些婆子丫鬟也跟着长长眼。”
闵老夫人没有多说,而是道,“治哥累了,让他赶紧回房歇着去,晚上也不用过来了,好好睡一觉,明儿再来陪我说话。”
白蓉萱点了点头,“好呀,六叔也说明天来看您,到时候我们俩陪您吃饭。”
闵老夫人惊喜地道,“小六也要来吗?那可得提前准备好了才行。”
没等她开口吩咐,李嬷嬷被抢着道,“老夫人放心,保证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闵老夫人让连翘送白蓉萱回去。
回了如意馆,芳姑姑正站在门前迎接,“治少爷回来了。”
虽然只分开了几天,但骤见熟悉的人,白蓉萱还是觉得格外亲切。她冲芳姑姑笑道,“家里怎么样?”
芳姑姑道,“一切都好。”
连翘将白蓉萱送到房间便起身离开,白蓉萱由小圆服侍着洗漱又换了衣服,这才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说起了出行的事。
芳姑姑听她提到韩老先生,惊讶地道,“可是六爷的那位启蒙老师?”
“好像是。”白蓉萱道,“我看六叔对他十分地敬重客气,态度非常的恭顺。”
和平时大不一样。
芳姑姑脸色微变,“他还活着?”
白蓉萱不解地道,“活得好好的,姑姑怎么这么问?”
芳姑姑不解地道,“我只是听人说,这位韩老先生学富五车,又懂易经八卦,是位世外高人,当初正是看中了闵六爷的才能,这才委身在闵家做了教书先生。六爷的这一身聪明才学,多半都是从韩老先生这里得来。只是几年前这位韩老先生惹上了人命官司,不等警察厅的人动手拿人,他的住所便发生了大火,人也死在了里面,后事都是由闵家安排张罗的,怎么这会儿却还活着呢?”
还用说吗,肯定是闵庭柯干的好事!
难怪韩老先生会蜗居在扬州,白日里睡觉,只有夜里才会见客呢。
想必是闵庭柯用了金蝉脱壳之计,将他藏在了扬州吧?
这么重要的事情,闵庭柯居然想也没想地就带上了自己,就不怕自己会出卖他?
白蓉萱低着头陷入沉思。
芳姑姑也不再多说,而是提起了近几日家里发生的事,“您走后的第二天,长房的衍大爷便病情加剧,史大太太吩咐人请了高僧到家中念经驱邪,人这才好了一些。这几天长房那边折腾得不轻,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听说史大太太和戚嬷嬷都因为上火倒下了,长房如今连个正经主事的人也没有。”
白蓉萱皱着眉头道,“生病应该请大夫呀,和尚念经能管用吗?”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心意
芳姑姑道,“长房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史大太太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咱们能想到的办法,这些年她少说也试了百次,可大少爷的病情却一直不见好转,如今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佛祖的身上,恳求神灵庇护,能够让大少爷早日好起来。”
白蓉萱道,“可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呀。要不然求了六叔,让他想办法请位西医来瞧瞧呢?”
西医虽然不见得一定比中医高明多少,但见效却非常的快。
芳姑姑连忙阻止道,“您可千万别处这个头,这是长房的事,自有史大太太做主,连老夫人和蔡二太太都不敢插手,您又何必操这个心呢?”
白蓉萱道,“我这不是担心衍大哥吗?”
虽然没见过面,但好歹都是白家的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直拖下去吧?
就像前世的自己,拖来拖去,最后能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解脱罢了。
芳姑姑道,“您和长房打交道不多,也不知道史大太太的性情脾气。从前大老爷活着的时候,她还是个温柔内敛之人,可随着大老爷去世,衍大爷又一直病恹恹的,大太太的性格也发生了变化。更加沉默寡言了不说,除了那个几个相熟的佛友,几乎不与外人来往,脾气非常的执拗。她做事自有主意,强悍如蔡二太太拿她也没什么办法,又不敢过分多说,生怕传出去落得一个苛待寡嫂的名声。这件事您心里知道就行,却不用为此出头,以六爷的脾气,要是想管的话早就管了,还能等到今天不成?”
这倒也是。
白蓉萱道,“回头你记得找些补品送过去,好歹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吧。”
芳姑姑答应下来,“知道了,您放心吧。”
但她心里却明白——长房未必稀罕。
不过送东西贵在心意,至于长房怎么想,那就不是他们能管的事了。
白蓉萱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起床时早已日上三竿,因为不用去给闵老夫人请晨安,她也乐得多睡一会儿。神清气爽的起来之后,白蓉萱趁着洗漱的工夫向小圆问道,“那染了血的衣服都是如何处置的?”
小圆低声道,“咱们在河上行船的时候,我已经趁人不注意,偷偷丢到河里去了。”
“啊?”白蓉萱有些意外。
小圆赶忙道,“是不是我做错了?我是觉得带回来更不容易处置,若是被人发现了也不好说。”
毕竟她和白蓉萱的衣服不同,可不好蒙混过关。
白蓉萱笑着点了点头,“处置得好!小圆越来越懂事,已经能把事情办得很漂亮了。”
小圆闻声很是高兴。
梳洗一新后,白蓉萱简单吃了口早餐,又把芳姑姑叫来询问外长房的事,“我离开的这几天可有人来找过我?”
芳姑姑摇了摇头,“没有。”
白蓉萱稍稍放心。芳姑姑又道,“您不用惦记,既然平安从扬州回来,您总要拿着礼物登门拜访,有什么事儿则大老爷会当面跟您说的。”
白蓉萱‘哎哟’一声,暗叫糟糕。
她在扬州的那几天身子一直不舒服,居然把买礼物的事情给忘记了。
芳姑姑不明所以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白蓉萱慌慌张张地跑去找吴介商量。
吴介闻声平静地道,“治少爷别慌,咱们带了礼物回来,而且还准备了不少,连外三房的也备下了。”
“什么?”白蓉萱十分意外,放心的同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都是你安排的吗?多亏你想得周全,不然可怎么办啊?”
吴介红着脸道,“哪里是我想得周全,是六爷身边那位常管事安排的,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礼物都装好箱搬上船了。”
是六叔……
白蓉萱反应过来。
她无奈地叹气道,“难怪六叔说我是笨鸡脑袋,我想事情的确太窄了些。”
正说着,连翘笑着来请人,“治少爷,六爷到了,老夫人让您也赶紧过去。”
白蓉萱想到这里,立刻回房找出了两个五彩香囊,一路小跑去了吟风馆。
闵庭柯正笑意盈盈地和闵老夫人说话,逗得闵老夫人笑个不停。
这家伙,总有办法哄得闵老夫人高兴。
白蓉萱快步走了进去。
她一路疾跑,累得气喘吁吁。闵庭柯见状道,“跑什么?好好的走路不成吗?身子才养好一些,小心又弄得自己不舒服。”
白蓉萱笑道,“六叔别担心,我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娇贵?”
闵庭柯笑而不语。
闵老夫人诧异地道,“怎么回事?治哥在扬州哪里不舒服了吗?”
白蓉萱道,“就是身子没什么力气,并不严重,吃了两副药就好全了。偏偏六叔不放心,回程的时候还特意请了个大夫同船陪行,那大夫又不常走水路,有些晕船,这一路可把他给折腾坏了。”
闵老夫人却满意地点起了头,“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样万无一失才好。不过既然是大夫,怎么自己还晕船呢?”
闵庭柯接口道,“或许这就叫医者不自医吧。”
白蓉萱向他问道,“六叔,那位大夫人呢?”
闵庭柯道,“不知道,人是常安请来的,自然由他安排,说不定这会儿都已经返程回扬州了吧。”
白蓉萱轻声笑道,“那最好别走水路了,否则他一定受不了。”
闵庭柯打量着她道,“你还有心思关心旁人,能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我过几天带你去见个西医,让他帮你检查一下身体。中医虽然博大精深,但见效却慢,远不如西医来得干脆了断。”
闵老夫人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呀,就喜欢洋玩意,连老祖宗传承下来的东西都不要了。”
闵庭柯却道,“也不是不要,中西结合,二者之间只拿咱们最需要最有用的东西就是了。”
闵老夫人喝了口茶,又问道,“见过韩老先生了?他的身体如何?”
闵庭柯道,“先生的精神不错。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加之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不太爱惜身体,这到老了病痛自然就找上来了。他虽然嘴硬不肯说,但我却问了照顾他生活起居的小童,听说他的双腿已经不能直立,每到阴天下雨更是疼痛万分,需要靠镇痛药物才能勉强下床。”
闵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身子是自己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爱惜才行。韩老先生就是前车之鉴,你和治哥都要引以为戒。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自小由他启蒙,一身的本事都是靠他言传身教得来,千万不可忘本,要竭尽所能地照顾好,不能有一丝怠慢,知道吗?”
闵庭柯笑道,“姑姑放心,您不说我也心里也明白着呢。”
闵老夫人满意地点起了头。
白蓉萱想到芳姑姑先前对自己提到过韩老先生身上的人命官司,精神难免有些恍惚,闵老夫人和闵庭柯后面说了什么,她便没有听到。
等吃过了午饭,闵庭柯便要离开。闵老夫人没有多留,只是让白蓉萱替自己相送。
白蓉萱陪在闵庭柯身边出了栖子堂。
闵庭柯低声道,“眼看着转交家业的日子就要到了,你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让人来找我,不用见外客气。”
白蓉萱不是客气,而是完全不知道自己都该做些什么。
她一脸茫然地望着闵庭柯。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礼轻
闵庭柯无奈地道,“你盯着我做什么?我的脸上又没有字。这是你白家的事,我不好给你随便出主意。好在白元则也不是个糊涂的人,你就听他的安排吧。要是有什么办不到或是拿不定主意的事,就让人给我送个消息,到时候我帮你参谋参谋。”
白蓉萱笑着答应下来,“多谢六叔。”
闵庭柯‘哼’了一声,“空口白牙,有这么感谢人的吗?”
白蓉萱连忙掏出了准备好的香囊,“这个给你。”
闵庭柯扫了一眼,“这是什么?香囊吗?我又不是大家小姐,没那么多的讲究,很少戴这些玩意儿的。”
话是这样说,但手却很诚实,还是将香囊接了过来,“这是在哪儿买的?”
白蓉萱差点儿脱口而出这是自己在杭州时闲来无事绣着玩的。可话到了嘴边,她立刻反应出不对劲儿来,自己这会儿的身份可是白修治,怎么会躲在深闺里绣花呢?她惊得一头冷汗,口不择言地道,“就……就随便买来的……六叔不嫌弃……就好……”
闵庭柯诧异地看着她,“礼物虽然不值什么钱,但聊胜于无,总比没有强。”
白蓉萱悄悄松了口气,“六叔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礼轻情意重?”
闵庭柯笑道,“那还是别了吧,我情愿你送点儿重礼。”
两人说了几句笑话,脚步也来到了大门前。
闵庭柯忽然道,“你可听说过关于韩老先生的事?”
白蓉萱一怔。
是先前自己在闵老夫人屋内时没有隐藏好自己的情绪,被他看出了端倪吗?
当着聪明人的面,稍有不慎就会被看穿心思。
白蓉萱没有隐瞒,诚实地说道,“芳姑姑对我提及了一些韩老先生的往事,不管先前发生了什么,既然六叔有意保护他,那就一定有你的理由,我相信你,所以也相信韩老先生。”
闵庭柯微微一愣,没想到白蓉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道,“人命官司是真,但先生却是被人给陷害了。这里面的事情有些复杂,等将来有机会我再详细说给你听。”他轻轻拍了拍白蓉萱的肩膀,“不过你愿意相信我,还是很令我高兴的。”
白蓉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她很少有这样情真意切袒露心声的时候,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闵庭柯道,“你回去休息吧,我走了。”
白蓉萱一直站在大门前目送他的车子走远,这才回了吟风馆。闵老夫人让易嬷嬷准备了一些药材,给她拿回去补身子用。
白蓉萱不好意思推辞,只能接了过来,“我真的没什么事儿,已经好全了。您看我活蹦乱跳地就知道了。”
易嬷嬷道,“老夫人给您,您就拿着。就算自己用不着,将来也可以赏给别人。”
白蓉萱笑着点了点头。
闵老夫人吩咐连翘送她回去。
白蓉萱刚回到如意馆,门房便打发来禀告,“治少爷,外长房的朗少爷来了。”
他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有什么事要告诉自己。
白蓉萱忙道,“快请他到书房。”
白修朗很快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见面便道,“和闵六出去走了一圈,可有什么收获?”
白蓉萱道,“别提了,身子不舒服,就在扬州的闵家别院里养着了,根本没怎么出门,更别提见识和收获了。”
闵家和余家之间的事情关系到闵庭柯的布局,白蓉萱自然不能随意对人提及。
白修朗道,“一来一往只用了这么几天,路上赶得太急了。”
白蓉萱请他坐下,芳姑姑送上了热茶。
白修朗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是我爹让我来的,这不是马上就要交接家业了吗?有些事情他要叮嘱你,让你方便的话,这两天找时间到家里去,正好我母亲也惦记你呢。”
白蓉萱道,“就算四哥今天不来,我也准备这两天就过去拜访呢。”
白修朗道,“那你看着安排,提前给我送个消息,我母亲那边还要做些准备。”
既然是则大太太准备,那肯定是膳食上的事情。
白蓉萱笑着答应了。
白修朗把话说完,便起身告辞。白蓉萱留他多坐一会儿,晚上就在如意馆用饭,白修朗却道,“等把手头上的事都忙过去再说吧。为了交接家业的事儿,我这些天都没怎么睡觉,人也累得不行。等这些事办利索了,就算你不请客,我也不会放过你的,肯定狮子大开口,狠狠地黑你一顿。”
白蓉萱一脸愧疚地道,“都是因为我……”
白修朗连忙道,“你千万不要这样想,当初既然接了三房的产业,就势必会有这么一天。如今你已长大成年,能顺利接手家业,我爹高兴得不行,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卸下了多年的重担。何况这些年外长房也是靠三房的产业才能坚持走到这一天,大家相辅相成,各有好处,你不用觉得不安和愧疚,认真算起来,还是外长房要感谢三房呢。”
白蓉萱还要再说,却被他给阻止了。
白修朗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有这个功夫还是好好准备吧,等正式接手家业后,忙碌的日子就该来了,可不能像现在这样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了,到时候找不到人,掌柜和管事都会疯掉的。”
白蓉萱一直将他送到大门口,眼见着外长房的马车驶远,她才转身回了内院。路过立雪堂的时候,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守门的小厮见状急忙迎了上来,“治少爷,大晌午的您这是要去哪儿?快进院子里凉快凉快。”
白蓉萱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大门。
相比起自己上次来时,院落明显更加规整,自成方圆。先前突兀的空地如今也种上了花树,因是头年移栽,树干还有些细小,但叶子却长得十分茂密。
得到消息的陶清匆匆赶来迎接。
白蓉萱向他问道,“这是什么树?”
陶清急忙回答道,“是桂圆。”
白蓉萱有些意外,“怎么想着种桂圆了?”
陶清道,“是上次六爷来的时候提了一嘴,说桂圆和石榴都是好寓意的树,小人便按照他的意思买回来一些。后院还种了石榴,您要不要去看一眼?”
白蓉萱道,“不去了,改天再看吧。”
天太热了,她不愿意走动。
陶清将他请到了燕栖阁,又有丫鬟奉上茶来。自己回上海不久,可荒废的立雪堂却仿佛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白蓉萱的心里十分欣慰。
如果父亲在天有灵,见到今天的立雪堂,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白蓉萱喝了两口茶,陶清上前道,“治少爷,这次跟着去扬州的下人都得了闵家的赏赐,下次您见了六爷,可别忘了当面向他道谢。”
赏赐?
白蓉萱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这笔赏钱本该是由自己出的,毕竟下人们走这一遭都很辛苦……估计六叔也是看出她想不到这一点,所以便由闵家出面一并打赏了。
白蓉萱尴尬地红了脸。
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为闵庭柯那样独当一面的存在?
她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突然
白蓉萱在立雪堂坐了片刻便起身离开,陶清一直将她送到了门前。白蓉萱道,“立雪堂被你照管得很好,我也十分放心,可见当初让你做这个大管事,是极正确的选择。”
陶清微微一愣,感激地道,“承蒙治少爷信任,我一定认真做事,不敢让治少爷失望。”
白蓉萱点了点头,步履轻快地回了如意馆。
等晚饭时,她便和闵老夫人商量去外长房的事。闵老夫人道,“你才回来,精神还没缓过来呢,也不必急在这一时,过两天再去也来得及。”
白蓉萱不好多说,笑着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她特意吩咐吴介去了一趟外长房解释。白元则让吴介带回消息来,“等缓过乏来再去不迟。”
白蓉萱放下心来,光明正大地躲在家里休息。又过了一日,她收到了从杭州送来的信。白蓉萱立刻迫不及待地展开来,却被信上的内容震惊了半晌。
信中说长房的大舅舅唐崇舟已于月前病逝,自从出了相姨娘那档子事情之后,他便一直郁郁寡欢,或许是觉得丢脸,也不怎么出门,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甚至连话都少了。平日里唐学莉去探望他,父女二人也说不上两三句话,谁也没想到他会走得这么急。不过倒是没遭什么罪,夜里睡下,第二天下人进去叫他时才发现身子僵硬冰冷,早就没了气息。丧事都已经办妥,长房外嫁的三个女儿和女婿也都赶了回来,二房唐崧舟帮着操持,劳心劳力,忧思郁结,人也生了一场大病,把唐老夫人和黄氏都给吓坏了。好在有惊无险,只养了几天就好了。等唐崇舟烧头七的时候,唐学莉又查出了身孕,长房有了后人,倒也让人心生欣慰。
白蓉萱拿着信出了好一会儿的神。
她和这位大舅舅的关系一直不怎么亲近,从前相处时说的话也很少,可此刻得知他去世的消息,白蓉萱仍旧十分的难受。
如果自己没有帮着拆穿相氏,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她改变了唐学莉的命运,却也间接害苦了大舅舅……
有得到便有失去,难道这便是所谓的宿命因果吗?
白蓉萱有些想不通。
她一个人坐着发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又打开了第二封信。
这封信是唐学茹写给她的。
信里关于唐崇舟的丧事只是一笔带过,倒是向白蓉萱说了一件十分令她烦恼的心事——就在唐崇舟的丧礼上,唐学茹陪在母亲的身后跟着忙碌,事事用心,颇有几分气势。几位与长房有来往的人家见状,便打听起来,甚至还有人想为她做媒。唐学茹虽然顽劣,但毕竟是黄氏的小女儿,一直宝贝得不行,哪舍得这么小就嫁人?都以‘年纪还小,想在家里多留几年’这样的借口给搪塞了过去。可偏偏做媒的人里,提到了江西的一户人家。对方姓任,在江西上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娶唐学茹的这位是家中的次子,书读得很多,才华横溢,上面有一个大哥,下面还有一个妹妹,父母也都贤名在外。尤其是做媒的人说起这位任二公子的样貌,更是拍着胸脯保证错不了,还说只要唐家的人见了,一定会喜欢。
如此一来,黄氏也拿不定主意了。
唐学茹的年纪不小了,若是有合适的人家,定下来也不是不行。
她拉着唐氏去找唐老夫人商量。
唐老夫人道,“江西是不是远了些?咱们家孩子少,萍姐儿就在跟前儿,想了就能见到,荛哥又要继承家业,只把茹姐儿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以她的脾气,要是在婆家受了委屈,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
黄氏一听,又犹豫起来,“可我听着,这任家的确是户难得的好人家。”
唐老夫人道,“好在茹姐儿还小,上头的荛哥明年才娶媳妇呢,她在家里多留两年也说得过去,咱们还是再看看吧。”
摆明了舍不得唐学茹,不想将她远嫁。
黄氏也只能作罢。
可没想到,那做媒的人隔了两日便邀请黄氏去灵隐寺上香。平日里两家走动的不多,黄氏也无意和她交好,见她如此的热情,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让崔妈妈送了些茶叶到对方府上,把内情说明了。
对方什么也没说,只让黄氏隔天务必要去灵隐寺一趟,到时候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黄氏一头雾水,只得叫上了唐氏和商君卓作陪。商君卓的肚子一天大过一天,已经临近产期。不只是唐氏紧张,唐家上下就没有一个不担心的。好在商君卓身子健硕,怀相很好,可就算如此,稳婆还是让她没事的时候多走动,免得生产的时候遭罪。听说去灵隐寺,唐氏第一反应就是不好,“这大热天的,去那里做什么?何况君卓还有身子,那里的台阶那么多,我能放心的下吗?”
黄氏一想也对,又犯起难来。
倒是商君卓听说后,带着三喜去见黄氏,“明儿我跟舅母一起去,我这几天就想出门拜一拜呢。”
唐氏惊慌地道,“你……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妥当?”
商君卓摇了摇头,笑着道,“自然不是。家里人把我照顾得这么好,哪有什么不妥当?我就是想去寺里上炷香,给这没出世的孩子和远在上海的蓉萱祈福。”
唐氏轻轻叹了口气。
商君卓继续道,“你们放心好了,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那里虽然台阶多,我慢慢走也就是了。正好让我出门透透气,这些日子就没出过门,身子都要待僵了。”
唐氏不好再说,只得答应下来。
唐老夫人不放心,特意交代了李嬷嬷,“叫人请了轿夫,到时候抬着她上去。”
李嬷嬷小声道,“老夫人,您要是实在惦记,把商小姐留在家里不就行了吗?”
虽然商君卓怀了白修治的骨肉,但毕竟没有三媒六聘上过族谱,因此唐家下人一直称她为‘商小姐’,并不敢称少奶奶。
好在商君卓胸怀坦荡,从来也没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她和白修治情之所钟,与身份地位毫无关系。
何况她也能感觉到唐家人身上的善意。
唐老夫人摇了摇头,“让她到菩萨面前上炷香也好,治哥走得突然,好容易留下一点儿血脉,千万不能出事儿才好,正好去一去戾气,也免得我担心。”
她还有一件事没有明说。
不知道是不是入夏燥热的关系,唐老夫人近来睡得十分不好,夜里噩梦不断,一会儿梦到无头冤鬼,一会儿又梦到恶魂索命……总之都不是什么好梦。
唐老夫人大半生风风雨雨,什么没有见过?便有一种不安的预感,趁着这个机会到寺里走一遭去一去晦气也是好的,免得生产时遭罪。
李嬷嬷自然知道商君卓肚子的孩子对于家里人意味着什么,她立刻道,“老夫人,要不然明儿我也跟着一起去吧,多少能帮着照顾些。”
唐老夫人听后立刻点头道,“这样也好,有你在我才能安心。”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品貌
李嬷嬷又担心起来,“可我若是走了,您身边不就没人照顾了。”
唐老夫人笑道,“家里头这么多人呢,怎么就没人照顾了?让茹姐儿过来陪陪我。”
李嬷嬷立刻会意,“您这是想把茹小姐拴在身边,不让她去寺里吧?”
唐老夫人道,“自从蓉萱那孩子离家之后,茹姐儿也规矩多了,我倒不怎么担心。只是寺里人多,我怕她到时候冲撞了谁,你们又要顾着君卓,又要顾着她,到时候两头都顾不过来。索性留在家里陪我说话,也省了你们的麻烦。”
李嬷嬷答应道,“是这么个理儿。”
唐老夫人将唐学茹叫到了身边,把事情一说,本以为唐学茹会不高兴,没想到她却一脸平静地同意了,“好呀,那我就陪着祖母好了。”
唐老夫人看她就更顺眼了,“真的是大姑娘了,懂事多了。这要是搁在从前,这会儿怕是要躺在地上打滚耍赖啦。”
唐学茹道,“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儿了,祖母怎么还翻旧账?”
唐老夫人道,“不翻不翻,你这样懂事才好,祖母看着高兴。”她一边说,一边对李嬷嬷吩咐道,“你去我的箱子里找一找,我记得自己还有一对松枝绿的耳坠,拿出来给茹姐儿吧。”
李嬷嬷道,“我知道在哪儿,那对耳坠还是老太爷送给您的呢,颜色绿得晶莹,您都没怎么带过,颜色正趁茹小姐的肤色。”
唐学茹并没有拒绝,腻歪到唐老夫人的身边,“还是祖母心疼我,有什么好东西都赏给了我。”
唐老夫人笑道,“大姑娘了,得有两件拿得出手的首饰,何况这是你祖父送与我的,如今给了你,只当是个传承,将来你嫁人有了女儿,再给她好了。你祖父走得早,也没见到你这精灵古怪的宝贝孙女,否则以他的脾气,三个孙子里,肯定最疼爱你了,什么最好的不给你?”
“真的吗?”唐学茹高兴地眨了眨眼,“您这样夸赞我,可比送什么首饰都让我开心。”
唐老夫人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李嬷嬷也很快将装着耳坠的小盒子找了出来。
唐老夫人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里面的红绒布上摆着两颗黄豆大的碧绿玉珠,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她将盒子递到了唐学茹的手里,“你的了。”
唐学茹笑着收了起来,“多谢祖母,我可得好好藏着,不能给大姐和蓉萱知道,否则跟我争抢起来,您夹在中间也不好做呀。”
唐老夫人笑呵呵地道,“不用你担心,我还有别的东西留给她们。一碗水端平,我谁也不会亏待了的。”
唐学茹道,“您还能有多少好东西?当初唐家生计艰难时,只怕值钱的东西都当掉了,后来虽然赎回来了一些,但到底还是流失了很多。这耳坠您之所以没拿去当,是因为我祖父所赠,所以舍不得吧?”
她一下子就道出了唐老夫人的心事。
李嬷嬷在一旁道,“老夫人,咱们茹小姐越来越聪明了。”
唐老夫人摸着孙女的头道,“她本来就不傻,只是从前一味地胡闹,让人觉得她不懂事罢了。”
等到第二天黄氏和唐氏、商君卓出门时,唐学茹非但没有吵闹,反而还将她们送到了大门口,尤其仔细地对车夫交代了几句,“宁可走得慢一些也别颠簸了君卓姐,知道吗?”
黄氏几人见她如此懂事,都觉得高兴。
黄氏更是道,“你好好在家里陪伴祖母,想吃什么告诉我,回头给你买。”
唐学茹道,“我想吃灵隐寺的素鸡豆腐,您帮我带些吧。”
唐老夫人也很中意这一口。
黄氏二话不说地答应了下来。
等到了灵隐寺见到了说媒的人,黄氏这才弄清了她的用意。原来任家的二公子这几日正好在杭州游历,说媒人便想让黄氏悄悄见上一面。
黄氏皱着眉头道,“任家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们家老太太舍不得孙女远嫁,这门婚事怕是不能成,又何必再看呢?”
说媒人不死心地道,“看一眼怕什么?起码证明我没有信口雌黄夸大其词。”
黄氏无奈,拗不过她,最终还是被她推着在寺门外惊鸿一瞥地见到了任家二公子。
这下反倒换黄氏为难了。
年轻的少年郎文雅俊秀,举手投足间都是潇洒。说媒人的确没有夸大,确确实实是个美少年。
黄氏的心顿时活跃了起来。
作为母亲,谁都希望自家的女儿能嫁一个品貌双全之人。
黄氏激动地拉了拉唐氏。
唐氏只随意地看了一眼,“还行。”
黄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也难怪唐氏不往心里去。她嫁的白元裴便是当世无双的俊男,生下的白修治也一样俊雅绝伦,也难怪她不将别人放在眼里了。
黄氏道,“配学茹不是绰绰有余?”
唐氏道,“你又舍得她嫁去江西了?”
自然是舍不得的……可若是女儿嫁得好,就算远一点儿又有什么?她自己不也是一样,从宜昌嫁到了杭州,山高水远,日子不一样过得很幸福吗?
黄氏向商君卓拿主意,“君卓,你觉得如何?”
商君卓道,“远远地看上一眼还行,只是不知道为人如何?男人的样貌自然重要,可这脾气秉性也不能差了。何况学茹是个急脾气,要是婚后夫家不懂得包容,这日子只怕不好过。”
一语中的。
黄氏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还要打听打听这位任家二公子才行。”
说媒人见她心思活动,便笑着添油加醋,说起了任家的种种好处。
等回到唐家,黄氏立刻便拉着唐氏去见了唐老夫人。
唐老夫人听完沉默了下来,“真有这么好?”
黄氏道,“确实是个品貌端正的好孩子。”
唐老夫人叹了口气,“那就托人打听打听。俗话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这件事咱们也不用太主动,还得看任家是什么意思才行。尤其是八字还没一撇,千万不要声张,免得最后亲事没成,反而把茹姐儿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黄氏答应下来,“我知道,您就放心吧。”
唐家开始暗中托人打听起任家的情况来。
说巧不巧,刚好唐家的老主顾中就有一位常年来往江西上饶的人,听说了消息之后,主动上门对唐崧舟道,“唐老弟,咱们俩打交道也有很多年了,按道理这些话不该由我来说,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家的孩子往火坑里跳。那任家的二公子的确相貌不俗,但他却是任家小妾所生,后来将名字记在了当家夫人的名下,在家里地位堪忧,不受待见。你家的小姐若是嫁过去,只怕要跟着受委屈。”
唐崧舟感激再三,回家便将这件事告诉给了黄氏。
黄氏气得脸色煞白,“真不知道那说媒人安得是什么心思,当着我的面只说任家的种种好处,对二公子的出身却是绝口不提,摆明了是要隐瞒!不行,我明天就找她说理去。”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流言
唐崧舟安抚住妻子,“这种事张扬起来,吃亏的始终是女方。算了,还说什么理?反正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以后不来往就是了。”
黄氏为了女儿的名声才强忍下气来。
唐老夫人听说后也安慰她,“这媒人倒是颇有几分智谋,早就把你给算计了去。这件事不声张还好,若是闹大了,反倒对茹姐儿的清誉不好,你可别忘了,当初在灵隐寺你是见过任家二公子一面的,到时候人家空口白牙说瞎话,传你就是过去相看的,那可怎么办?”
黄氏瞬间反应过来,“她……她这摆明是把我往坑里带。”
唐老夫人道,“像这种心术不正之人,每做一件事都有目的,可得小心为上。长房是怎么认识这种人的?赶紧派人跟莉姐儿招呼一声,和这种人还来往什么?”
黄氏点了点头,吩咐了崔妈妈去说。
转过天那说媒人厚颜无耻地找上门来,却被黄氏直接挡在了门外,见都没见。她也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过来,自己的伎俩多半是被人看穿了。唐家门房的人待她也不客气,她只能灰溜溜地跑回了家。
不过她却是不安分的,想着不能忍气吞声,便悄没声的传出了不少闲话。讲究唐家是翻脸不认人的人家,明明和任家谈好了儿女婚事,那唐夫人还亲自去灵隐寺相看过了,没想到转过脸就不承认,天底下就没这么不讲理的。
黄氏听说之后,气得说不出话来,想着怎么才能解释清楚。
唐老夫人却平静地道,“清者自清,这时候说得越多,越引人注意。唐家在杭州立家百年,门风素来清正,有目共睹。这件事就容他们说去好了,你不理会,用不了两日自然也就淡了。”
黄氏点头答应,可到底心里憋屈,嘴上起满了火泡。
没想到过了两日,外面的流言便转了风向。大家都在传是那说媒的人收了任家重礼,拍着胸脯向任家保证给他们家二公子找一门好亲事,这才在唐家长房的葬礼上看中了明眸皓齿的唐学茹。可她做人不诚实,说话说一半留一半,并没有将任家二公子的身份说出来。实际上他连小妾生的都算不上,是个地地道道的私生子。是任家老爷在外头养的女子生下来的孩子,为了这事任家曾闹了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提起这个私生子任夫人便寻死觅活。眼看着孩子一天天大了,任老爷不知道使了什么办法,终于使得任夫人点头答应下来,这才将任家二公子写在了自己的名下。
这位二公子虽然样貌不凡,学识也不错,但任夫人却十分不待见他,加上家业由长子继承,二公子在任家的地位十分尴尬,要不是任老爷时时填补,他的日子简直还不如个普通管事。但任老爷上了年纪,还有多少年好活?等他一死,任家二公子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正儿八经的人家谁舍得将女儿嫁过去?
说媒人昧着良心坑骗唐家而被发现,这才散播谣言抹黑唐家。
此话一出,与唐家的形象完美契合,显然更令人信服。于是众人不约而同地指责起说媒人来,吓得她连大门也不敢出了。
黄氏听说之后,这才松了口长气,“总算是老天有眼。”
唐老夫人却暗暗纳闷,“这番反击的流言来得恰到好处,有理有据,可不像是随便传出来的,倒像是有人故意散布出来的。”
黄氏觉得奇怪,“什么人要这样帮咱们家?”
唐老夫人也想不出来。
唐学茹虽然一直待在家里,但也知道了这件事,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可当天傍晚时分,春桃悄悄跑来告诉她,“茹小姐,有人要见您。”
“见我?”唐学茹显得有些意外,“是谁?君卓姐吗?还是芸娘来了?”
春桃摇了摇头,“都不是,好像姓李,也没有走正门,在后门的巷子里等您呢。”
姓李?
唐学茹马上想到了李毅。
除了他,自己也不认识什么姓李的人了。
她立刻站起身,一路小跑着去了后门。
守门的婆子不安地道,“茹小姐,外头站着的是个男人,您认识他吗?”
唐学茹打开门,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张望,夕阳绚烂的光彩下,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李毅。
多日不见,他好像比从前更加清瘦了一些。唐学茹皱着眉头走出来,“你怎么来了?瞧你这样子,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李毅原本平静的脸上多出了几分笑意。
他低声道,“每顿都有好好吃。”
唐学茹撇着嘴不肯相信,“那怎么还越吃越瘦?是不是商会的事情太多,把你给累的呀?”
李毅见她关心自己,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可脸上却仍有故作平静地道,“你先别忙着说我。我问你,任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学茹道,“就那么回事呗,没想到连你也知道了。”
他能不知道吗?
对付说媒人的流言就是他让小乙子安排人散播出去的。
李毅板着脸问道,“你才这么点儿,家里就急着为你安排亲事了?”
唐学茹无奈地道,“有合适的就先定下来,过几年再成亲呗。”
李毅皱着眉头道,“那也得提前打听清楚了才行啊,那任家内部乱成了一锅粥,就你这点儿小聪明,嫁过去也只有受气挨欺负的份儿。”
唐学茹立刻反驳道,“你能别跟着外人胡说八道吗?谁说我要嫁过去了?”
李毅问道,“你那个姐姐吗?最近好像都没有看她外出走动?她的年纪不是在你之上吗?她都没有定亲,你急什么?”
唐学茹见他问起了白蓉萱,连忙道,“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李毅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打听这些干什么?
可在听到唐家和任家搭亲的事情后,他又为什么如此着急?
那种失去一切的悔意几乎让他失去了理智,想也不想地就要跑到唐家来……还是小乙子将他拦下,他才逐渐恢复理智。
他自问别的本事没有,但论冷静和自制力,还真没多少人能比得过他。可偏偏就是眼前这个小丫头,总能让他死寂的内心泛起涟漪。
李毅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唐学茹还真没想过。
嫁人这种事对于她来说,始终遥不可及,感觉像是很久很久之后才会发生的事。
她犹豫着道,“这我怎么知道?当然要爹爹妈妈做主。”
她素来坦荡,但事关终身大事,也忍不住羞红了脸,声音也是越来越低。
不过这个李毅到底是怎么了?
忽然跑到唐家的后门来,该不会就是为了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吧?
唐学茹诧异地打量起李毅,“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李毅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唐学茹被问得一懵,“这个……你当然很厉害……如今又是三江商会的会长……反正……那个……就是挺厉害的。”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厉害
厉害?
这又算什么评价?
李毅皱着眉头道,“如果我向你提亲,你愿意吗?”
提亲?
唐学茹吓得张大了嘴巴,“你为什么要向我提亲?”
李毅显然没想到她会冒出这样的问题来,沉吟了片刻后,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唐学茹眨了眨眼,十分震惊地道,“你……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这是什么话?
李毅面露微笑,“怎么?我不能看上你吗?”
唐学茹气愤地道,“你怎么总是这样,人家好好地问你话,你却什么都不答,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李毅轻轻地叹了口气,郑重地道,“是啊,我是看上你了。”
唐学茹不敢置信。
自己毛毛躁躁的,当初还拿棒子打过他,他……怎么会看中自己呢?
唐学茹大为不解,“你看上我什么了?你该不会是在逗我玩吧?”
这让李毅如何回答?
李毅板着脸道,“这种事能闹着玩吗?”
唐学茹更加的莫名其妙,“可婚姻大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不是应该去跟我的爹妈说吗?”
小丫头也没看上去那么傻嘛。
李毅微微一笑,“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她能有什么想法?
唐学茹看着李毅的眼睛,不解地道,“你该不会是之前坏事做得太多,所以找不到老婆,才把念头打到我身上来的吧?”
李毅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虽然不算什么青年才俊,但自从坐上了三江商会的会长之位后,还是有不少人来上门提亲的,怎么到小丫头这里就成了赔钱货了?
李毅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啊?”
唐学茹道,“我实在是想不通……咱们俩也没见过几面,你怎么会看上我呢?你该不会被我那一棍子打傻了吧?”
李毅淡淡地道,“是啊,就是被你给打傻了,所以这件事你必须要负责。”
唐学茹撇了撇嘴,“你这不是碰瓷吗?”
“哈哈!”李毅闻声笑了起来,“你居然连碰瓷也知道?”
唐学茹道,“我只是不出门,又不是傻子。”
眼见着天色渐暗,唐家后门的这条小巷也有了人影。李毅怕让人看到了再传出什么闲话对唐学茹不利,便低声道,“你赶紧进去吧,我也要走了。”
唐学茹道,“走什么走?话还没有说完呢!”
李毅道,“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剩下的事就要看你怎么想了。”
什么叫她怎么想啊?
不等唐学茹反应,李毅便背着手匆匆离开了唐家的后门。
唐学茹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什么人啊?
唐学茹在信里将李毅狠狠地吐槽了一番,又让白蓉萱帮自己出出主意,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末了还说如果白蓉萱还在家里就好了,起码自己的心里话能跟她说说,如今却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白蓉萱把信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才总算将里面的关系捋清楚。
李毅怎么会喜欢上唐学茹呢?
想到先前几次的‘偶遇’,白蓉萱醍醐灌顶。只怕李毅早就对唐学茹动了心思,只是一直没有开口,趁着任家的这个机会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吧?
问题是唐学茹和唐家会怎么想?
唐学茹的心思已经很明白了,她没有苦恼,只是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就代表她并不讨厌李毅呢?
至于唐家……多半会觉得李毅不是良配。
毕竟他从前一直跟在江家身边行事,而江家和唐家又曾发生过不好的事情。这大概也是李毅迟迟不敢做出决定的原因吧?这一次要不是任家的事让他有了危机感,只怕他仍不会吐露真心。
白蓉萱立刻着手写回信。她先是给舅舅写了一封,信中关心了一家人的身体状况,又问候了长房那边的情况。她写到这里,连忙叫来了芳姑姑,让她帮自己准备一些东西,想和信一同送回去。
芳姑姑不解地道,“端午节的节礼不是才送走吗?可是少了什么?”
按日子来看,杭州寄来的信可唐老夫人准备的节礼多半擦肩而过。
白蓉萱道,“不是,唐家长房的大舅舅前些日子去世了,我才收到消息,得送些东西回去,以表心意。”
芳姑姑立刻会意,“我明白了,这就下去准备。”
等她走后,白蓉萱又开始给唐学茹回信。
只是她犹豫了半晌,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件事关系着唐学茹的终身幸福,她可不敢轻易帮着做决定。她思来想去的,最终也只能让唐学茹听从本心,好好地想一想自己想要什么,将来过什么样的日子。
至于唐家……
如果学茹自己中意李毅,以唐家人的开明和惯孩子的程度,多半也不会阻拦。
芳姑姑准备好了东西,白蓉萱将两封信夹在里面,吩咐吴介托人送回到杭州去。
第二天,白蓉萱向唐老夫人说明后,带着吴介出门去了外长房。
早已得到消息的则大太太带着白修朗和白修尧在门外相迎。
白蓉萱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候,则大太太笑着道,“大门外的行什么礼,快到屋子里坐。今儿早上我特意让人去买了上好的猪五花,一会儿给你做红烧肉吃。”
行吧……
白蓉萱默默地接受了自己喜欢吃红烧肉的这个设定。
她有些意外地看着白修尧,“尧哥今天不用上学吗?”
则大太太道,“他呀,已经休端午节的假了。”
白修尧道,“对了,六哥端午节有何打算?要不要跟我们去踏青?”
“你们?”白蓉萱诧异地问道,“都有谁?”
白修尧道,“还能有谁,我身边的朋友翻来覆去就元征他们几个。”
白蓉萱不太感兴趣,“算了吧,我还是留在家里好了。”
白修朗道,“这就对了,他们这群人玩得疯起来不管不顾的,去年推推搡搡地从山坡上滚下来,差点儿没跌到山涧里。”他说着,板起脸看着白修尧,“你这次出门,二叔答应了吗?”
白修尧道,“我母亲已经答应了。”
冯氏好说话,白修尧说什么她都不会拒绝。
白修朗道,“你跟二叔打声招呼,他同意了才行。你要是不想惊动二叔,我就帮你和我爹说一声好了。”
这事要是被白元则知道,白修尧就别想出门了。
他连忙道,“不用,我会跟爹说的。”
则大太太在一旁道,“每年端午节都乱糟糟的,能不出门还是不出门的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不行吗?”
白修尧道,“大伯母,难得端午节能清闲清闲,待在家里多闷呀。何况我们几个早就商量好了,这个时候爽约,他们会怎么想我呀。”
则大太太不再多说。
白修朗‘哼’了一声,“是啊,外面永远比家里好,那你干脆长在外面,跟元征过一辈子好了。”
白修尧低着头不吭声。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提醒
则大太太见状连忙出声维护道,“哎呀,他不是年纪还小吗?你指责他干什么?”又对白修尧道,“去吧去吧,只当是散心了。但有一点,千万不可涉险,否则就没有下一次了,知道吗?”
白修尧自然是高兴地满口答应。
则大太太笑得更加温柔。
白蓉萱觉得则大太太和自己的舅母有几分相像,都是无条件对孩子好的人,也特别宠爱呵护。
白修朗不再多说,向白蓉萱问道,“对了,立雪堂归置得如何了?”
白蓉萱道,“已经差不多了,前些日子去看,连花树也种上了。”
白修朗好奇地打听起来,“种了什么树?”
白蓉萱道,“是石榴和桂圆。”
白修朗笑道,“都是需要用心打理的树,可不好活,怎么想到种这两种了?”
白蓉萱道,“是六叔推荐的。”
白修朗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则大太太将他们送到前厅,又命下人送来茶点,这才道,“你们爷几个说正事,我去后灶盯着些,等晌午好吃饭。”
白元则忍不住道,“你这一天,是离不开锅台了。”
则大太太斜了他一眼,“民以食为天,吃饭难道还不重要?”说完又招呼了白蓉萱一声,这才快步出门而去。
白元则便说起了正事,“眼看着六月二十四就要到了,我想着把你叫过来,再叮嘱几句。到时候除了家中的老亲少友之外,还有不少外人来观礼,届时交接的地方就在立雪堂,回头你跟陶清打一声照顾,过几日我也会亲自去看一眼。只是立雪堂刚刚修缮完,人来人往的怕是招待不下,我已经让朗哥和王德全在外面的酒楼里预备了三十桌酒席,粗略算来怎么也够了,若是坐不开,临时再添置也就是了。一会儿吃过了饭,会有裁缝到家里给你量尺寸,你则大伯母的意思是,接手了家业就是大人了,自然要打扮一番,她说得也有道理,我就由她去了。毕竟当天会来不少人,咱们太寒酸了,也会让人轻视,不利你今后行走。按道理来说,这种关系到你一生的大事,原本该请你舅舅家过来观礼才是,不过跟你母亲通了信,她的意思是当初将家业交托于外长房的时候既没通过唐家,如今唐家也不好参与,就全权交予我处置。”
原来母亲也知道了这件事。
白蓉萱点了点头,“自然都听则大伯父的。”
白元则笑了笑,“至于酒席等一应账目上的事情,我已经让王德全找专人记录,到时候也能算得清楚,别到最后闹出什么岔子来,让人看笑话。”
白蓉萱道,“这是自然。”
白元则道,“这次跟闵六爷去扬州,可有什么见闻吗?”
白蓉萱轻声道,“我初到扬州有些水土不服,都没怎么出门,一直在家休养来着。”
白元则道,“你的身子也太弱了些,将来掌管家业东奔西走南来北往,可远要比现在辛苦多了。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好好补养,否则过几年可怎么办?”
白蓉萱道,“是,我一定会认真调养的。”
白元则不放心地交代道,“古时君子六艺,连射箭和驭马也在其中,如今虽然时代不同,但也不能忽视了强健体魄。”
白蓉萱笑着答应了。
她想了想,想起了闵庭柯提议的机器织布局事宜,急忙道,“对了,闵家机器织布局的事儿,六叔已经答应带上外长房一起了。”
“什么?”白元则大为震惊,“你跟闵六爷说了?”
白蓉萱道,“说了呀。”
白元则道,“那闵六爷是怎么说的?”
白蓉萱隐去了两人打赌的事情,“也没说什么,就点头答应了呗。而且彭家也会掺一脚,人多力量大,反正也不差咱们一个。”
白元则却道,“连彭家也会参与进来?这是谁跟你说的,闵六爷吗?”
白蓉萱道,“不用说我也知道,这次去扬州,彭家的二少爷彭屿也跟着一同去了。”
白元则沉吟了起来。
白蓉萱见他一脸的担忧,似乎并不十分高兴,隐约有些不安。倒是白修朗显得十分兴奋,“爹,您这是怎么了?机器织布局的前景不是很好吗?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您怎么还犹豫起来了?”
白元则苦笑了一声,“自然是好事,可就怕咱们外长房的能力有限,接不住这掉下来的馅饼啊!”
白修朗的脸色一变。
白元则继续道,“别说是机器织布局,就是普普通通的织造厂要投入多少钱?闵家出得起,彭家出得起,可咱们却未必出得起。”
更何况三房的产业交回去,外长房势必要缓上一阵子,尤其还要面对二房的攻势,自保尚且不易,更别说这时候再有什么大动作了。
白修朗能理解父亲的苦心,可机器织布局却是难得好机会,一旦错过后悔都来不及。
他犹豫着该怎么劝慰父亲。
白蓉萱却道,“则大伯父,反正过几天您就能见到六叔了,到时候不妨当面问他,看他是怎么说的,再决定也不迟啊。”
白元则看了她一眼,一时下不定决心。
白蓉萱道,“则大伯父,其实以现在的局面来看,哪怕您什么都不做,二房也未必会大度的‘一笑泯恩仇’,既然早晚都是要对上的,何不把主动权放在自己的手里呢?而且六叔开的这家机器织布局,目的就是为了制衡二房的制造厂,先前白修睿拦了闵家江西棉花的事,您也听说了吧?”
白元则当然知道。
他诧异地道,“闵六爷连这种事都跟你说了?”
白蓉萱道,“六叔常常嫌我的脑袋笨,要是不当面跟我解释清楚了,我是猜不出什么来的。”
白元则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闵六小小年纪就能支撑一个庞大的家族,除了出色的能力之外,还有无可匹敌的智谋,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将心思完全吐露给一个外人,尤其白修治还是白家的人。
要么是过分的信任,要么则是别有用心。
可白修治回到上海没多久,这样的信任从何而来?后者的可能性显然更大。
但闵六在对待白修治这件事情上,的确有所不同,甚至还带他一同去了扬州……
白元则有些摸不透闵庭柯的用意。
他忍不住提醒白蓉萱,“治哥,白闵两家在上海滩鼎足而立,明争暗斗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虽说闵老夫人的嫁入改变了很多,但涉及到家族利益时,有些事仍旧存在博弈,既然是博弈,自然就有输赢,你在和闵六爷相处的时候,也得多留个心眼才行。”
白蓉萱微微一愣。
好像自从回到上海以来,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闵庭柯,对他有一种出于本能地信任……
至于这信任从何而来,她又完全说不清楚。
白元则见状继续道,“为人处世识人交友贵在真心,我不是要挑拨你和闵六爷的关系,但小心些总是没坏处的。”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一念
白修朗却觉得他爹完全是多虑了,以闵庭柯的心智,要想算计白修治的话,有多少个治哥也都被料理了,说不定就算被卖掉还要帮着他数钱呢。
白修朗笑而不语。
白修尧则无聊地坐在一旁。像这种话题他永远也插不上嘴,索性什么都不说,脑子里盘算着端午节出去游玩的事情。
白蓉萱道,“则大伯父的意思我明白了,以后行事一定会更加谨慎的。”
则大伯父也是担心她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会被闵庭柯也给算计了去吧?
他不了解自己和闵庭柯相处的方式,就算有这样的疑虑也很正常,毕竟闵庭柯名声在外,有人称之为神童,也有人称之为魔童。是神是魔,皆在一念之间。
白元则见她能体恤自己的一番苦心,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
等中午吃过了饭,白蓉萱在回去的路上还一直琢磨着白元则的话。
过了几日,一年一度的端午节便以临近。往年这个时候,杭州的唐家便要忙着包粽子了,大家一齐上手,热闹极了。可在白家又是另一番景象,老宅这边没了当家人蔡二太太的操持,过节的气氛便淡了许多。加上长房为了大少爷的事情焦头烂额,更没心思去理会什么端午节了。闵老夫人也兴致不高,只是让小灶包了些粽子分给下人,她自己却一个都没有吃。
易嬷嬷悄悄告诉白蓉萱,“老夫人上了年纪,轻易不怎么吃黏米这种不好消化的东西了。”
白蓉萱不禁怀念起在舅舅家过端午节时的情景,包粽子挂葫芦,戴五彩绳,还要绣香囊……
还有叽叽喳喳的唐学茹在身边。
多有意思呀。
端午节的前一天,闵庭柯登了门,白蓉萱正跟在闵老夫人身边学画画。
闵老夫人擅长国画,尤其擅长鱼虾,但画起山水便没那么得心应手。好在画画对她来说只是怡情,也没什么得失求胜之心。这一日闵老夫人学着白描和工笔,正好白蓉萱没什么事儿,一老一小便一边切磋一边临摹起来。
闵老夫人到底有功底在,只画了两张便掌握了窍门。白蓉萱却连直线也画不好,闵老夫人从旁指点,白蓉萱总算有了一点儿进步。
闵庭柯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一老一小两人站在桌子前,聚精会神地盯着纸面,居然连他到了都没发现。
“咳!”闵庭柯故意发出了一些声音。
白蓉萱最先抬起头来,一见到他,惊喜地笑道,“六叔,你怎么来了?”
闵老夫人也回过神来,“小六到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闵庭柯笑道,“我这不是想看看姑姑在忙什么吗?”又对白蓉萱道,“听你这语气,好像并不欢迎我来似的?”
白蓉萱急忙解释,“哪敢呀,六叔贵人事忙,我是觉得意外呀。”
闵庭柯道,“我来看看你们这边的端午节都是如何安排的。”
闵老夫人淡淡地道,“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了,什么节不节的,越是这样的日子越累人,我情愿都不过才好。”
闵庭柯道,“我就知道您会这样,所以才特意赶过来的。明儿黄浦江边有游船,我已经定了观景最好的酒楼,到时候会提前派车子来接,你们直接过去就行了。”
闵老夫人立刻道,“每年端午节出门踏青的人都不少,我实在不喜欢那乱乱糟糟的场面,还是待在家里舒心,就让治哥陪你出去转转好了。”
闵庭柯道,“那酒楼已经被我包下,最是安静不过,一点儿都不吵人。何况我爹妈两人也会去,您正好去热闹热闹。又没有外人,您还生分什么?”
闵老夫人犹豫起来。
闵庭柯向白蓉萱使了个眼色。
白蓉萱会意,轻声劝道,“老夫人,过了端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到时候就算想出门都动不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出去散散心,您也好久没出过门了。”
闵老夫人稍稍有些活心。
闵庭柯道,“咱们早上踏青,中午就在酒楼里用饭,下午江岸上还会搭戏台唱戏,晚间还要放烟花,您几个长辈若是撑不下去,听完了戏我就让人把你们送回来,我和治哥看完了烟花再回家。”
闵老夫人笑道,“唱戏?江边上搭戏台,这还是我小时候才有的场面,这些年早就不多见了,今年这是怎么了?谁想出来的法子?”
闵庭柯得意地道,“还能是谁,当然是你的宝贝侄子了。前些日子听我爹提过一嘴,据说当年祖父曾带着他和您去江边听戏,他还骑在了祖父的脖子上呢。”
闵老夫人一下子想到了当时的场景,忍不住道,“他当时年纪还小,为了看得远些,只能骑在你祖父的脖子上。你祖父就这么一个儿子,宝贝得不行,不管做什么都乐呵呵的。这样算起来,咱们闵家的子嗣的确是不多,你将来成了亲,可得多生几个才行。”
怎么又扯到了成亲上?
闵庭柯连忙道,“我听他的口气还挺怀念,便张罗着让人搭了个戏台,到时候在上头唱戏,让您和我爹也找找当年的回忆。”
闵老夫人见他孝顺,欣慰地道,“行吧,那你明儿早点派车来接,免得赶上人群扎堆的时候,去哪都走不开。”
闵庭柯道,“您只管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闵老夫人留他吃饭,闵庭柯道,“饭就不吃了,外头还有别的事儿呢,我来看看您就得走。”
闵老夫人道,“那让治哥送你出去。”
白蓉萱立刻放下笔跟上了闵庭柯的脚步。
出了栖子堂的大门,闵庭柯忽然问道,“最近二房的人有没有上门?”
白蓉萱想也没想地摇了摇头,“没有,出什么事儿了吗?”
闵庭柯道,“今年端午节白家二房没什么动静,正所谓反常既妖,我担心他们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白蓉萱道,“不会吧,是不是被别的事儿绊住了?”
闵庭柯沉吟着没有开口。
白蓉萱又道,“华洋商会可有什么举动?”
闵庭柯道,“还是老一套,就是游街表演和唱大戏。苏成先现在的心思都不放在正经事上,就想着如何抱上洋人的大腿。”
白蓉萱不解地道,“我有点儿不明白。洋人要的是利益,不管是谁,只要能为他们带来好处就行了,为什么就是看不上苏会长呢?”
闵庭柯道,“要怪就怪苏成先的性子太急切了,还没走稳就想着该如何跑,华洋商会这几年的底子又越来越薄,洋人自然看不上。”
白蓉萱道,“那白家呢?为什么白家也不行。”
闵庭柯解释道,“那自然是因为我了。闵白两家的竞争由来已久,有我没他,有他没我,在闵白之间,洋人必须要有取舍,最后他们取了我,舍弃了白家。当然了,这也跟你那位二伯父的作风有关,他这么不靠谱,洋人能信得过吗?”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踏青
洋人重视利益,之所以选择闵家,自然也是因为从闵家这边能得到的好处比旁人家更多。
白蓉萱能够理解其中的利害关系。
闵庭柯继续道,“其实洋人也没什么了不起,除了肤色不同之外,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白修睿和苏成先之所以想方设法要和洋人搭上话,一是想要洋人手里的货源,二来也是靠洋人打通海上的运输关税。”他说完,好奇地地打量了白蓉萱一眼,“你什么时候对洋人也这样好奇了?还是说……你也想和洋人搞好关系?”
白蓉萱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随便打听一下,心里也好有个数。”
闵庭柯道,“我不是已经介绍了马修给你认识吗?只要你会做人,他肯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他是故意这样说试探自己,还是真的这样想?
白蓉萱拒绝道,“还是不用了。我刚刚接手家业,什么都不懂呢,能把手边的事情做好就不错了。”
闵庭柯笑着道,“还知道轻重缓急,没有急功近利,单这两点就比白修睿强出不少了。如今白元德还没死,白家的家主又没有易位,白修睿什么都想插手什么都想管,已经犯了大忌,何况他的手段又不高明,对谁都是一副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样子,底下不少掌柜对他颇有微词。就算白家将来真交到他手里,也未必能有什么大动作,不值一提。”
白蓉萱道,“我只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有多大的能耐,总之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再想其他的吧。”
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回上海的目的——找出害死哥哥的凶手。
闵庭柯道,“这就对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真遇到什么事儿的话,我一定会出手帮你的。”
有了闵庭柯的保证,白蓉萱自然放心。她笑着道,“那就先谢过六叔了。”
闵庭柯道,“这么大的忙,一句谢可不够。”
“那你还想怎么想?”白蓉萱笑着调侃道。
闵庭柯想了想,“现在还没帮上什么忙,说什么都太早了,等我帮上你的忙再说吧。”
说话间来到了大门前,闵庭柯交代道,“明天我会让车子早点过来,路上你照顾好姑姑,我在江边的酒楼等你们。”
“好。”白蓉萱痛快地答应下来。
送走了闵庭柯,白蓉萱重新回到吟风馆,闵老夫人正和易嬷嬷商量着明天出门要穿的衣服。
易嬷嬷见到白蓉萱,连忙道,“让治少爷也帮着出出主意。”
闵老夫人道,“他一个男孩子,哪懂得这些?”让白蓉萱回房休息去。
白蓉萱差点儿就选了那件松绿色的外裳,幸好还没来得及开口。
白蓉萱回了如意馆,对芳姑姑和小圆说起了端午节的安排。芳姑姑笑道,“哟,难得今年六爷也有大动作,往年闵家可是从来不参与端午庆典的。”
“啊?”白蓉萱一脸意外,“为什么呀?”
芳姑姑道,“这就不知道了,好像是六爷不大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反正自从他当家之后,不论是端午还是中秋,闵家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倒是元宵节时,闵家会给贫苦人送元宵,颇有美名。”
那今年为什么又变了呢?
白蓉萱有些想不通。
闵老夫人心里却明白着呢,她对易嬷嬷道,“你说小六今年折腾出这么大的阵仗,到底是为了谁?”
易嬷嬷微微一笑,“还能是谁?当然是您和老爷了。六爷孝顺,这是看您二位年纪大了,想做些事哄你们高兴呢。”
闵老夫人道,“是吗?我怎么觉得这事儿和治哥有些关系呢?”
易嬷嬷道,“您多心了。治少爷才多大点儿,喜不喜欢听戏都是两说,六爷怎么可能为了他费这么大的功夫呢,又是戏台又是请人,可得花不少心思。”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可也是。”
易嬷嬷道,“您就别操心这些了,明儿欢欢喜喜地出门去就是了,正好散散心。就像治少爷说的,过些日子天气一热,您就更不想动了。”
主仆二人又商量起穿什么衣服出门来。
第二天一早,白蓉萱正睡得迷糊,芳姑姑便来敲门,“治少爷,得起床了,闵家的车子已经到大门口了。”
白蓉萱猛地惊醒,诧异地问道,“这么早?”
“不早了。”芳姑姑在门外道,“不是要踏青吗?去晚了人太多,到时候挤挤攘攘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白蓉萱应了一声,匆匆起床洗漱,换好了衣服便往门外跑。
等她赶到吟风馆时,闵老夫人也才梳妆完。她对白蓉萱笑道,“治哥也来了,你这个六叔啊,天生就是要强的人,干什么都不愿意屈居人后,踏青这种事,又何必抢前抓早?是不是还没睡醒就被叫起来了?等一会儿到了酒楼,我让人找个清静地方,到时候再补一觉。”
白蓉萱轻声道,“不用这样麻烦,我不困。”
闵老夫人道,“看这架势,也别想消消停停地吃一口饭了。我让易嬷嬷准备好,咱们一会儿在车上吃。”
或许是起得匆忙,白蓉萱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但还是轻快地答应了下来。
闵老夫人道,“咱们也赶紧出去吧,别让车子等得待久。你六叔是个没耐心的,去晚了少不得又要不耐烦起来。”
白蓉萱出门只带了吴介在身边,老夫人这边除了易嬷嬷之外,还带了藿香和连翘。一行人坐着车子去了黄浦江边,早有闵家的人候在这里迎候。虽然出来得早,但此刻江畔边仍旧人来人往行人如织。
易嬷嬷坐在后车里,这会儿早已快步走到了车前,虚扶着闵老夫人走下车。
闵老夫人望着远处的人潮道,“居然有比咱们还早的。”
易嬷嬷道,“这会儿您不觉得六爷派人来得早了吧?”
闵老夫人笑着道,“认真算起来,上次来江边踏青我还是个小姑娘家呢,这一眨眼的工夫,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她望着江面上的景象,神情却颇有几分落寞。
易嬷嬷忙道,“您是有福气的,到了这把年纪身子还硬朗,又有后人孝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是啊……
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可闵老夫人的心里却仍有莫大的遗憾,只是不等她细想,前方已传来闵庭柯的声音,“姑姑!”
闵老夫人连忙打起精神,一脸笑容地抬起了头,“你爹妈呢?”
闵庭柯指了指远处的望江楼,“在楼上坐着呢,出门太早,我爹没什么精神,一直在埋怨我呢。”
闵老夫人立刻维护道,“谁家踏青不是这样,等他睡够了再来,黄花菜都凉了。别理他,一会儿我帮你说他。”
闵庭柯笑着点了点头。
白蓉萱沉默地跟在闵老夫人身后,见状冲他笑了笑。
闵庭柯道,“姑姑,您要不要去江边洗洗手?”
有传言说端午节时取江水洗手,便可获水神庇护,一年里无病无灾。所以每年踏青的人都会来江边站一脚,起码要给孩子争一个彩头。
闵老夫人道,“江边人挨着人,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要是一不小心被人挤到了水里,我可吃不消。”
闵庭柯没有勉强,“那我带治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