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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咖啡

    白蓉萱还没有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什么也没想地点了点头,反倒把李雪竹看得一愣。

    这什么人啊?

    居然真的会真的点头答应下来。

    作为一个绅士,难道不应该请女士喝一杯吗?

    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雪竹咽下心里的怨气,尽量克制着情绪,得体地招来了服务生,又问白蓉萱喝什么咖啡。

    白蓉萱哪里懂得这些,拘束地道,“随便吧。”

    李雪竹笑着道,“白公子是个好说话的人,谁要是摊上您这样性子温和的主人,可有好日子过了。”

    即便心里再不情愿,嘴上还要说着奉承的话。

    等待咖啡的过程中,白蓉萱有些不安地瞄着周围。咖啡厅里坐满了客人,洋人则单独被隔在了一个更为雅致宽敞的隔间内,远远的仍能听到女人发出的悦耳笑声。

    李雪竹轻声道,“洋大人是惹不起的,也不屑与我们同坐,因此要单独招待。”

    白蓉萱微微一笑,算是应了她的话。

    李雪竹心里有些莫名其妙。

    这白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冷冰冰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难道自己还不够主动吗?

    她想了想,继续道,“上次想约您出席的舞会真是没意思极了,幸好您没去,否则一定会觉得无聊的。哎,现如今热闹又有趣的地方实在太少了,真是没劲透了。对了,白公子都忙些什么事?平时都做什么消遣呢?”

    白蓉萱道,“我多数时间都在家中练字读书。”

    无趣!

    李雪竹好一阵失望,本以为这样一位俊俏的少年郎,平日里还不得风花雪月,挥金如土?没想到居然是个书呆子。

    不过这样也好,是个老实性子,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若是能把他拿下,将来肯定对自己言听计从。

    想到这里,李雪竹重新打起精神,柔声道,“我最羡慕会读书的人了,我是不行的了,看不了几行就晕头转向,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看来这辈子是没有读书的希望了。”

    白蓉萱道,“我也是打发时间罢了。”

    李雪竹急忙道,“白公子若是得了闲,不妨约我出来走一走,别的不敢说,上海滩多半地方还是熟悉的,给您做个向导,带您四处转一转。”

    白蓉萱并不想和她有躲过的接触,更不想深交。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女人非常的不简单,若是交往过密,只怕会惹出别的事情来。

    白蓉萱只想尽可能的低调,最好隐藏到人群里,不被任何人发现。

    白蓉萱道,“近来手头上的事情有些多,等我忙完了再麻烦您。”

    李雪竹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真是个软钉子,居然直接就拒绝了自己。

    李雪竹不自在地道,“自然是正事要紧,也是我冒昧,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说话间咖啡端上了桌,李雪竹顺势拿起杯子,不再多说什么。

    白蓉萱之尝了一口,只觉得格外苦涩,连那难以下咽的中药汤子也不如。

    怎么会有人喝这种奇怪的东西?

    李雪竹问道,“白公子是高材生,想必对咖啡也有一定的了解吧?”

    白蓉萱摇了摇头,“我更喜欢喝茶。”

    李雪竹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要被打肿了,她咬着后槽牙强笑道,“老祖宗留下来的至宝,自然是好的,只是如今人都学着享受洋玩意,对自家的宝贝反而疏远了。”

    白蓉萱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即便李雪竹擅长没话找话,但架不住面前这‘木头桩子’不按常理出牌,居然不接自己的话,两个回合下来,李雪竹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了。

    好在很快便有人打破了平静,一个惊讶的声音高亢地响起,还带着几分不敢置信,“是你吗?庭柯的朋友!”

    白蓉萱听到闵庭柯的名字,顺势望了过去,没想到说话的人居然是马修的妻子。她穿着一件飘逸的长裙,丰乳肥臀,坦然地展露着自己的好身材。白蓉萱一惊之下,甚至忘了打招呼。

    好在马修夫人并不在意,快步走了过来,“真的是你?庭柯也来了吗?”

    白蓉萱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起身行礼,轻声道,“没有,他并没有来。”

    马修夫人显得十分失望,“哦,我都好久没有见到过他了。如果你见到他的话,能不能转告一声,就说我很想念他,让他抽空看看我。”

    白蓉萱简直不敢相信。

    她虽然早就知道洋人作风大胆,和国人所信奉的儒家思想不同,但这样当着外人的面直诉相思之情,就不怕被人误会吗?

    白蓉萱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李雪竹见状却立刻站起了身,“马修太太,您也来这边喝咖啡吗?”

    马修夫人虽然不认得李雪竹,但既然与白蓉萱坐在一起,她也客气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即便如此,李雪竹已经非常的高兴。

    若是这件事能传出去,外人肯定会以为她与洋人太太有交情的。这对她外出行走都是有好处的,看来今天这一杯咖啡并没有白请。

    她心里的小算盘立刻敲打了起来。

    马修夫人对白蓉萱道,“你也一起来家里玩,我做烤肉给你们吃。”

    对她倒是充满了善意和宽容。

    白蓉萱道,“好呀,到时候一定登门拜访。”

    马修夫人见她答应,心里十分的高兴。正好有朋友叫她,马修夫人道,“我走了,别忘了与庭柯说。”

    白蓉萱点了点头。

    等马修夫人走后,李雪竹便迫不及待地问道,“白公子,你和马修夫人的关系很好吗?”

    白蓉萱道,“只见过两面,上次还是在商会举办的舞会上,实在谈不上有多好。”

    李雪竹有些失望,但又马上打起了精神,“您也太谦虚了,看马修夫人对您的态度,一定是很亲密的。”

    亲密?

    白蓉萱觉得这个用词非常的不恰当。

    她虽然是女儿身,但此刻毕竟做了男装打扮,对外也一直以哥哥的身份自居,怎么能和女人扯上亲密的关系呢?

    白蓉萱见坐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告辞,没想到又有人走了过来。

    “哟,我道是谁,原来是李小姐呀。”

    白蓉萱和李雪竹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没想到来人居然是白玲珑。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旗袍,胸前绣着大朵大朵的月季,配合上那张艳丽无双的脸,简直比月季花还要鲜艳灿烂。

    白蓉萱立刻打起了精神。

    李雪竹有些意外,但还是客气地道,“白小姐,这么巧。”

    “是啊。”白玲珑打心眼里有些瞧不起李雪竹的出身,语气也带了几分轻视,“上海滩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能不巧吗?”

    李雪竹笑了笑,往她身边看去。

    身材笔挺的管泊舟正一脸关注地盯着白蓉萱。

    李雪竹有些诧异,但还是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管二公子。”

    白蓉萱的目光也落在了管泊舟的身上。

    他也来了?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晦气

    管泊舟见白蓉萱总算发现了自己,冲她温柔地笑了笑。

    白蓉萱也礼貌地回了礼。

    落在李雪竹的眼里,看这两人的眼神便复杂了起来。

    管泊舟是出了名的木讷,白玲珑这样的美人软玉温香投怀送抱仍旧能无动于衷,多少人在背地里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可这样无情的人,却对白家公子格外的亲厚。

    眼前的白修治也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这俩人凑合到一起,还真是绝配。想到这里,李雪竹顿时眼睛一亮。

    这两人——该不会是……

    她像是察觉到了别人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顿时变得异常兴奋。

    白玲珑只是淡淡地瞥了白蓉萱一眼,“没想到你也在这里,你和李小姐很熟吗?”

    不等白蓉萱开口,她又继续道,“你初来乍到的,最好把眼睛放亮一些,不要什么人都结交。上海滩有些人啊,最喜欢往高处爬,为达目的什么手段都用得上,真是防不胜防,你要小心些才好。李小姐,我可不是说你,千万别多心啊。”

    真没想到,重活一世,白玲珑居然开始关心起她来了。

    不知道太阳是从哪边升起来的。

    她越是这样说,越证明说的便是李雪竹。

    李雪竹气得满脸通红,偏偏又不能发作,只能强自镇定地道,“白小姐最喜欢说笑,有这样可恶的人,自然是要防着些才好。”

    白玲珑闻声就更瞧不上她了。

    脸皮厚得堪比城墙,针扎了都不见得会流血,也难怪这些年一直被苏家三姐妹压在下面,不给她露脸的机会。

    白玲珑亲昵地挽住管泊舟的手臂,“走吧走吧,我们找地方坐下,站了这么久,我的腿都酸了。”说完也不打招呼,拉着管泊舟就走了。

    真是没礼貌!

    管泊舟还想和白蓉萱说些什么的,可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能出口。

    李雪竹见管泊舟被拖走,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她轻轻吐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看着心平气和一些,“白小姐骄傲惯了,什么话拿过来就说,从来都不过脑子的。上海滩的人都知道她的脾气,自然也不会与她一般见识。白公子可千万别多心,我与你结交,可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你。”

    白蓉萱不是傻子。

    李雪竹的用心她自然明白,只是既然心知肚明,李小姐便在她这里得不到什么好处,所以也不用放在心上。

    但有些话却不用开诚布公地说出来。

    白蓉萱微笑着道,“李小姐不要这样说,白小姐也只是随口的一句玩笑,您这样正儿八经地向我解释,反而让我心中不安。”

    木讷也有木讷的好处。

    李雪竹顿时放下心来,笑着说起了白家三房的事情。

    这关乎到自己的家事,白蓉萱只是一语带过,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李雪竹是聪明人,自然也不会多问。

    两个人喝过了咖啡,白蓉萱便准备离开。

    李雪竹失望地道,“您这就要走了吗?难得的好天气,怎么不多坐坐?”

    白蓉萱道,“家里还有事等着,实在不能在外面久待。好在大家共饮一江水,将来总有再见面的机会,倒也不用急在一时。”

    李雪竹点了点头,“您说得对,那我送您出去。”

    白蓉萱推辞了一番,李雪竹却再三坚持,到底还是将她送上了马车。李雪竹柔声道,“白公子,下次有好玩的舞会我再约您,到时候您可一定要到场,不许你不来。”

    白蓉萱道,“只要有时间,我一定捧场。”

    虽然话里还留了别的可能,但李雪竹对此已经非常满意了。她目送着白家的马车渐行渐远,脸上的笑容这才彻底地消失。

    本来好好的心情,偏偏就遇到了白玲珑,真是晦气!

    想到白玲珑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李雪竹便心中有气。她有什么了不起?仗着自己家世高人一等,便目中无人,她要不是姓白,谁会如此抬举她?可这又能如何呢?即便有着上海滩数一数二的样貌,还不是入不了管二爷的眼?

    整天厚颜无耻的赖在人家身边,可到如今却连个名分也捞不着。

    想到这里,李雪竹得意地笑了起来。

    不过刚刚看管泊舟和白修治的模样,这两个人的关系着实不一般,这里面会不会有别的事儿呢?

    李雪竹顿时兴奋了起来。

    上次华洋商会举办的舞会上,闵庭柯对白修治也相当的照顾护短,一直带在身边,生怕吃了闷亏而不知道。这两个人都对白修治如此的在乎和重视,将来会不会大打出手啊?

    那可就热闹了。

    一个是豪门子弟,一个又有后台撑腰,这两方人马若是斗起来,一定非常的好看。若是李家能从中获利就更好了。

    年轻的司机追上前来问道,“大小姐咱们要回家吗?”

    李雪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不悦地道,“你慌里慌张地干什么?跟我这么久了,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司机不敢多言,垂着头听训。

    李雪竹道,“如此好的天气怎么能回家呢?我们去苏家坐一坐,我还有话要对苏家三位小姐说呢。”

    司机连忙答应下来。

    李雪竹一脸笑容地坐着轿车离开了。

    咖啡厅里的管泊舟见白蓉萱离开,原本还想追出去说几句话,偏偏白玲珑缠着他说什么都不放开,“你干什么?难得陪我出来一次,心里却像长了草似的。泊舟,我刚刚问你的话还没有回答呢。”

    问话?

    问什么话?

    管泊舟一脸茫然。

    白玲珑生气地道,“哎呀,你可真是坏透了。我问你,若是有一天我不小心落入江中,你会不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救我?”

    管泊舟心里正想着白蓉萱,便没怎么在意,随口敷衍道,“你不是会游泳吗?哪里需要人去救?”

    白玲珑气得不行,“这不是在问你吗?又不是真的要掉进江里。”

    “哦。”管泊舟淡淡地道,“那就别去江边了,太危险。”

    白玲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你……你就这样搪塞我!”

    管泊舟道,“你这是怎么了?干嘛揪着这种不存在的问题来发问?”

    白玲珑道,“我就想知道你在不在乎我。”

    管泊舟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拿这种问题来试探人心!”

    白玲珑故意板起了脸,“所以你不会救我了?”

    管泊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低着头喝起了咖啡。

    拒绝的话不知说了多少次,可白玲珑却像不走心一样,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简直让人苦恼至极。

    白玲珑一脸委屈地道,“泊舟,你对我是不是也太狠心了些?”

    又来了……

    白玲珑道,“我对你的心意,我不信你察觉不到,可你总是这样拒人家于千里之外,难道就一点儿都不怜惜我吗?”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顺便

    管泊舟无奈极了。

    该说的话全都说过了,可白玲珑还是为所欲为,根本不将自己的拒绝放在心上。

    管泊舟正色道,“玲珑,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但也仅限于此,我对你就像对待自己的妹妹一样,并没有男女之情,你再这样纠缠,我们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白蓉萱气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可转瞬之间,她又恢复成了以往的骄傲神色,像是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淡定地道,“别臭美,谁要和你做朋友了?”

    每次都是如此。

    管泊舟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她听进去了没有。

    想着先前离开的白蓉萱,管泊舟又情不自禁地走了神,也不知道她的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白蓉萱回到了白家,去向闵老夫人请安问候。

    闵老夫人关心了几句便让她回去歇息。白蓉萱回了如意馆,抽空给杭州那边写了几封信。

    等一切忙完,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吃过晚饭后,白蓉萱坐在屋檐下纳凉,看着漫天的火烧云,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与闵庭柯合作的事情。

    这个闵六……可真能给自己出难题啊!

    答应吧,两个人不可避免的要有很多接触。他那个人聪明得过了头,说不定自己哪句话说错就会被他看穿身份。可如果不答应,先不说会不会得罪闵六,就是则大伯父那里也会过不去。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别人该不会以为她脑子有病吧?

    白蓉萱万分纠结。

    好在之后的两天都不见闵庭柯的身影,白蓉萱也顺势将这件事放了下来。

    没人提……就当不存在了。

    她刚松了口气,没想到隔天蔡二太太领着下人浩浩荡荡地回了老宅。

    易嬷嬷来通知白蓉萱,“治少爷,蔡二太太在老夫人那里坐着呢,老夫人让您也过去坐一坐,顺便见一见长辈。”

    见长辈还能顺便的吗?

    白蓉萱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蔡二太太怎么突然回来了呢?

    她显得格外震惊。

    易嬷嬷见状轻声安慰道,“二房虽然搬出去单住了,但院子里毕竟还有他们的房子和东西,总归是要回来瞧瞧的,不然也不放心啊,万一少了什么,还不得赖在别人头上。”

    白蓉萱慌慌张张地起身,差点儿掀翻了桌上的茶盅。

    易嬷嬷安慰道,“治少爷别担心,有老夫人在场,绝不会让您吃了亏的。在栖子堂的地界上,蔡二太太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顶多就是不痛不痒地说上几句难听话,您只当是狗放屁,别往心里去就是了。”

    狗放屁……她可真敢说呀!

    白蓉萱感激地道,“多谢嬷嬷。”

    易嬷嬷带着她去了如意馆。

    离得老远,就听到了蔡二太太的声音,“哎哟,还是您老会享受呀,又有娘家的好侄子孝顺,哪像我们呀,洋火盒大小的地方挤了一大家子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是不方便极了。”

    这又是什么狗屁话!

    易嬷嬷听着就觉得火大。

    搬出去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时候又来阴阳怪气的,好像谁把他们撵出去的一般。

    想当初二房要建别墅的时候,也只是随便吩咐了个管事来跟闵老夫人知会一声,算是走了个过场。等房子建好之后,二房从定日子到搬家都没一人来告知老夫人,还是栖子堂的人听到动静出去查看,才知道二房在收拾东西。

    易嬷嬷板着脸领着白蓉萱走了进去。

    这还是白蓉萱第一次见蔡二太太。

    平心而论,她也称得上是个美人,起码和自己想象中的截然不同。雪白的肌肤,细长的眉眼,和白修睿有七八分的相似。只是那上扬的嘴角和冷冷的眼神,整张脸写满了刻薄与自私。

    白蓉萱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蔡二太太也像没看到她似的,自顾着低头喝茶。

    闵老夫人道,“治哥来了,快见过你二伯母,她这是特意来看你的。”

    蔡二太太握着茶杯的手顿时一僵。

    三房的兔崽子回来不去拜会她这个长辈,她怎么会自降身价来看他呢?

    闵老夫人这张嘴不说话则罢,开口就没一句好听的。

    秋后的蚂蚱,要不是闵家得势,她敢这么张狂吗?

    陷害母亲,害死哥哥的凶手……会是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女人吗?

    即便心里再怎么不情愿,白蓉萱还是克制着情绪上前行礼问候,“见过二伯母。”

    蔡二太太像是没听到一般,仍旧专注地喝着茶。

    白蓉萱没有得到答复,自然也不好随意起身。

    闵老夫人在一旁轻蔑地扫了蔡二太太一眼。

    都过去了这么多年,蔡氏还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用的仍旧是折磨手底下姨娘的手段。

    闵老夫人道,“治哥,到我这里来坐。你六叔给我送了两筐桃子,你也尝尝,可甜了。”

    白蓉萱心领神会,知道闵老夫人是在帮自己解围,顺势站起了身,“这个季节桃子下来了吗?”

    易嬷嬷笑着端来了果盘,“六爷好本事,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办法,总能搞来一些不应季的水果给老夫人尝鲜。”

    蔡二太太气得满脸通红。

    怎么着,自己是个透明人不成?

    她重重地将茶杯摔在了桌面上,“这茶是谁沏的?又苦又涩,难喝极了。好在老夫人心善,若是在我跟前儿,只怕早就死两回了。”

    负责沏茶的藿香不安地看向了闵老夫人。

    闵老夫人淡淡地道,“你喝惯了好东西,我这里的茶叶自然看不上。”说完便侧过身子对几个大丫鬟吩咐道,“回头二太太再来时,赶紧打发人去铺子称些极品的好茶叶回来待客,若是手头的钱不够,只管先记在账上,回头再还。”

    蔡二太太起先还没觉得怎样,但越想越觉得这话不对劲儿。她仔细一琢磨,这才反应过来闵老夫人的用心。

    丫鬟若真是照做了,外面不知情的人还不得指着她的脊梁骨骂呀,以后睿哥还怎么外出行走?

    大家肯定以为她是个不敬长辈,有什么好东西都可着自己来,怠慢了这老不死的。

    蔡二太太咬着牙道,“老夫人就爱说笑话,如今谁不知道上海滩闵家盛极一时,您想要什么没有?我这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喝的还是三年前的陈茶叶呢。”

    哭穷谁不会啊?

    闵老夫人淡淡地道,“如今的日子可真不好过,要不是娘家帮衬着,我就更艰难了。”

    蔡二太太的嘴角抽了抽。

    老不死的!

    难道白家亏待了你不成?

    且不说白老太爷临终之前分给她的田庄和铺面,真金白银还指不定给了多少呢。这些年蔡二太太几次三番想要撬开胡管事的嘴打听清楚,可那胡管事却装傻充愣,到后来干脆闭门隐居,人都不敢见了。

    可见老太爷是留了些好东西给闵老夫人的。

    她一个闭门不出的老太婆,一日三餐打点上下能用几个钱儿?田庄和铺面的收益只怕堆得快要放不下了。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一毛不拔,二房盖别墅的时候也没见她问过一句,有她这么当长辈的吗?

    忙帮不上也就算了,二房也不指望她,却总是跟着添乱,要不是有闵家撑腰,蔡二太太早就下手对付她了。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唇枪

    想到这里,蔡二太太忍不住冷笑着道,“有个有能力的好娘家也是您老的福分,像我们这样出身低的,连个帮忙的人也没有,去哪儿说理去呢。”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两人便唇枪舌剑的来了几个回合。

    白蓉萱坐在一旁有些傻眼。

    只是闲言碎语,却暗含刀光剑影,难道这就是大家族里生活的女人吗?

    这样想来,以母亲那样的性格的确是不合适的。

    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闵老夫人可没蔡二太太这么好的兴致,也不愿逞口舌之争。她向易嬷嬷使了个眼色,“让二太太也尝尝这桃子。”

    易嬷嬷冷着脸走了过来。

    蔡二太太看到她就有气。

    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可闵老夫人身边的这条‘狗’既会咬人又会叫,真是烦死个人。

    蔡二太太连忙道,“不用了,我最近胃口不好,吃不得什么桃子。何况这不应季的东西,多数都是生果子硬搁熟的,吃了对身体没好处,不吃也罢。”

    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易嬷嬷笑着道,“是啊,睿二爷人脉好得很,二太太想吃什么新鲜的没有?”

    说罢便端着盘子离开了。

    你不吃,我还舍不得让你吃呢,白瞎了那好好的桃子。

    蔡二太太的目光冷森森地落在了白蓉萱的身上。

    白蓉萱被她盯得有些发毛。

    不过想到母亲和哥哥的遭遇,她立刻挺直的腰板,直视着蔡二太太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逃避。

    蔡二太太有些意外,但还是低声道,“这就是治哥呀,上次见时还是个不大点儿的小人呢,去哪儿都要人抱着,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回来多久了,怎么也不去见见你二伯父,他不知道多心疼惦记你呢!这孩子,离得远了,人情也淡漠了,连自己的亲伯父都不去拜见,真是白疼了你一场。”

    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白元德会惦记她?

    别逗了。

    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惦记,会去惦记一个外人?

    何况白元德如今住在哪个姨娘小妾的家中,怕是连蔡二太太自己都不知道,她去哪儿去见谁呢?

    不等白蓉萱开口,闵老夫人便接过话来,“看你这话说的,元德那么大的人了,怎么会和一个孩子计较呢?他可是一家之主,更该有包容万物的胸怀才是啊。”

    变相的指责二房的人小心眼,只会斤斤计较这些小事。

    蔡二太太道,“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越活越糊涂了,是不是该请了大夫到家里来把把脉啊?这古往今来,还没听说过长辈来给晚辈请安问候的道理呢,走到哪儿也说不通啊。”

    看来二房是准备抓着白蓉萱回到上海来没有去拜见的把柄做文章了。

    闵老夫人早就料到他们会有此一招,因此丝毫没有客气地怼了回去,“这是自然,只是治哥一回到上海来就水土不服,身子虚弱,连吃了好几副汤药都没怎么好,到今天脸色仍旧不好看。元德这个做伯父的,怎么也不关心关心自己的亲侄子?立雪堂的房子搁置了那么久不住人,治哥要去哪里落脚,他也从来不过问,我知道他贵人事忙,你这个做伯母的,难道也不能问一问吗?到最后没办法,只能让治哥暂时住在了栖子堂,立雪堂修缮的事儿还是小六帮着安排的,你们这样做长辈,让晚辈怎么心存敬重?”

    一句话噎得蔡二太太没了下文。

    好高明啊!

    白蓉萱听得眼睛都亮了几分。

    蔡二太太叹了口气,“我是个粗心大意的,二房那边的房子才刚刚修好,搬过去又生了不少的事儿,每天都鸡飞狗跳的,我自顾不暇,自然也无心去管别的事情了。幸好有老夫人在,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您帮忙盯着,我们也就放心了。”

    说得好像闵老夫人照顾白修治就是应该应分的一样。

    闵老夫人可不想轻易放过她,顺势问道,“不过你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过两天还真得让治哥去拜见元德这位二伯父。只是不知道他最近在哪里歇着呢,你可有消息?”

    蔡二太太的脸上就仿佛被人抽了一个耳光似的,顿时红了起来。

    她这辈子活得光明磊落,从不输于人下,唯独这个白元则,每每提起都是给人拖后腿。

    蔡二太太见闵老夫人直接戳到了自己的心窝子上,顿时不悦地跳了起来,“老夫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闵老夫人见她气急跳脚的样子,笑着道,“能有什么意思?多半就是你理解的意思吧。”

    蔡二太太败下阵来,气愤地道,“我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事儿,不打扰老夫人休息,先告辞了。”说完也不等人反应,自顾着便转身出门去了。

    易嬷嬷冲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当这里是二房的地盘呢?也不睁开眼看看,这里可是栖子堂,哪容得你放肆撒野?”

    闵老夫人完全没将她放在心上,反而对白蓉萱道,“看来过些日子,你还是要想办法去见一见元德,否则不尊长辈这顶大帽子被人扣上,再想摘除就难了。”

    白蓉萱有些犹豫。

    闵老夫人笑着安慰道,“别怕,到时候我让小六陪你去。”

    白蓉萱顿时放下心来。

    可转念一想,她又有些别扭。

    什么时候闵六都成了可以让她安心地存在了?

    他可比自己小好几岁呢!

    闵老夫人想了想,“这件事不宜拖得太久,最好赶在交接家业之前办妥。”

    可离六月二十四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闵老夫人道,“这件事不用你管,我和你六叔商量去。”

    白蓉萱只好答应下来。

    见过了蔡二太太,白蓉萱带着吴介回了如意馆。芳姑姑一脸担心地问道,“见过二太太了?怎么样?”

    白蓉萱如实地道,“比我想象中漂亮些。”

    芳姑姑一愣,“那是自然,二太太没出嫁前,也是出了名的美人,要不然当初二爷也不可能答应娶她呀。”

    白蓉萱总觉得蔡二太太受了气,这件事不会就这样完了,说不定后面还有更可怕的事情等着自己。她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还悄悄提醒了吴介和小圆,到最后如意馆的几个人各个神经紧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每个人都被搞得神经兮兮的。

    蔡二太太的确很生气,她出了栖子堂的大门,由贴身妈妈扶着往前走。贴身妈妈见她一脸凶相,什么都不敢问,只能低垂着头,生怕她把火撒到自己的身上。

    走着走着,蔡二太太忽然道,“立雪堂那边的眼线安插得怎么样了?”

    贴身妈妈小声道,“您放心,已经安排好了。”

    蔡二太太道,“栖子堂呢?”

    “这……”贴身妈妈顿时犹豫了起来。

    栖子堂的下人都是从闵家送来的,铁板一样,针都插不进去,更不用说安排眼线了。

    蔡二太太顿时火大,“没用的东西,这么多年了,一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养你们有什么用?”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咒人

    这可不是小事,简直比登天摘星还要难。

    想要在闵庭柯的眼皮子底下对闵老夫人不利,也得先问问闵家的人答不答应。

    贴身妈妈可不觉得自己有两个脑袋,到时候真把闵庭柯给惹急了,第一个死的人就是她。

    那时蔡二太太可不会为了一个下人出面和闵家为难。

    贴身妈妈低声道,“二太太别急,慢慢地做,总能做成的。”

    蔡二太太横了她一眼,“还慢?再耗上两年,怕是等老不死的归了天,也还是一个人都送不进去。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活着也只是浪费粮食,一个能帮我分担的都没有。”

    她正在气头上,贴身妈妈自然不敢多说,只能垂头听训。

    蔡二太太冷冷地道,“回头拖个明白人去打听打听,有没有那灵验的道婆,能做个法术咒死她就好了!老不死的活了这么多年,也该知足了,只要她死了,家里的事也就都太平了。”

    贴身妈妈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太太,可使不得呀!这种歹毒伎俩怎么能随便用呢,睿二爷还没子嗣呢,若是报应下来,您后悔都来不及。”

    蔡二太太一听,立刻改了口,“哪怕不能要她的命,让她生场大病吃些苦头也是好的!”

    贴身妈妈更不敢多言了。

    蔡二太太如今疯魔了不成?居然连这种办法都要用上了,若是传扬出去,白家还有什么声誉可言?

    蔡二太太越想越生气,恨恨地道,“三房这群势利眼,眼见着闵家有些势,便厚颜无耻地贴了上去,想当初要不是白家出手相助,如今还有闵家什么事儿啊?闵家自己不要脸,黄花大姑娘给人送来做续弦,不就是为了渡过难关吗?这会儿扬巴起来了,给谁看啊?”

    这话就有些过了。

    不管怎么说闵老夫人都是白家的长辈,哪能当着下人的面随意评论呢?

    贴身妈妈紧紧闭着嘴,生怕殃及池鱼。

    自从二房当家,蔡二太太这些年养尊处优,没一个人敢在她面前放肆的。唯独就是这个闵老夫人,总是和她过不去,给她些笑模样也不是,和她对着干更不是,蔡二太太打心眼里希望闵老夫人赶紧两腿一蹬,这样大家就都解脱了。

    回到二房的旧宅,蔡二太太又发了一通火,“上梁不正下梁歪,那白修治有样学样,好的不学坏的全学了,和老不死的一个鼻孔出气!他是个什么东西,那唐氏的事儿到现在还不明不白,他居然还有脸在我面前说话?老不死的也不知道看中了三房什么,要这样不遗余力地抬举他。就算三房真的站到了闵家那边去也没什么可怕的,如今二房如日中天,难道还能被他们给拉下来不成?”

    一屋子的下人个个缩着肩膀躲在角落里,唯恐成了蔡二太太的出气筒。

    蔡二太太心里不痛快,吩咐人把留在老宅的几个姨娘全都叫了过来,“都是死人不成?这才过了几天啊,眼里就都没规矩了。怎么着,都拿自己当山大王,已经能做主了?”

    下人们急忙去叫姨娘过来。

    几位姨娘听说蔡二太太回来,一个个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虔诚地拜佛,恳求不要让蔡二太太找到自己。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终究还是没逃过。

    几位姨娘来给蔡二太太请安,少不得又被蔡二太太指着鼻子骂了一通,末了还不忘扣下几人一个月的例银。

    蔡二太太这些年借题发挥,随意克扣例银也不是第一次了,几位姨娘都默默无声,并没有放在心上。

    蔡二太太看到她们像榆木疙瘩似的,心中更是气闷,甩手道,“都给我滚!”

    姨娘们如获大赦地往出跑。

    蔡二太太却把吉姨娘单独留了下来。

    吉姨娘心中一跳,脑筋飞快地盘算起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事儿?

    难道是和香姨娘向治少爷示好的事情被发现了?

    不应该呀,两个人做得很隐蔽的。

    吉姨娘胆战心惊地站在了蔡二太太的面前。

    蔡二太太问道,“长房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原来是问这个。

    吉姨娘稍稍松了口气。

    她轻声道,“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史大太太每日除了拜佛便没有其他的事了,至于大少爷,十天中就九天都是不舒服的,听服侍的下人说整夜整夜地咳,有时候都能咳出血来呢。”

    蔡二太太点了点头,“都咳了十几年了,怎么还没咽气?”

    吉姨娘一愣。

    这让她怎么回答?

    咒人去死可是大忌,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吉姨娘苦着脸道,“史大太太对大少爷倒是相当的爱护,这些年要不是有她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只怕也早就……”

    蔡二太太哼了一声,“你是二房的人,心疼长房干什么?难道你死后,还能埋在长房那块地不成?”

    吉姨娘吓得肩膀一缩,什么也不敢说了。

    蔡二太太看到她这副样子就有气,“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真是狗肉上不了高台盘。把你留在老宅中,为的就是能盯着些长房的动静,你要是连这个也做不好,那可就真是太没用了。你也知道,在咱们这个家里,没用的人都是个什么下场。”

    吉姨娘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我……我知道。”

    蔡二太太满意地道,“那你就认真做,做得好了,我保证你平安到老,要不然啊……”

    她冷冷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吉姨娘想到了过去那些年死在蔡氏手下的人。

    蔡二太太交代完了话,甩手让她走,这才起身奔着库房走去。

    贴身妈妈等婆子丫鬟急忙跟上。

    二房的库房里贵重东西早就搬走了,如今剩着的也不过是些家具和大件东西。蔡二太太在库房里走了一圈,皱着眉头道,“咦?我记得老爷前年生日的时候,北平送来了一面福禄寿喜财的五福屏风,我怎么没看见?”

    贴身妈妈哪里记得这些?她诧异地道,“不见了吗?会不会是塞在哪个角落里了?”

    蔡二太太冷着脸,“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眼瞎呢?”她立刻叫来了留在家里的管事,“屏风呢?”

    管事也是一头雾水,“太太稍等,我去翻翻账本。”

    “赶紧去!”蔡二太太不悦地道,“东西又没有长脚,看都看不好,连狗也不如。要是找不出来,可仔细你的皮!”

    管事吓得灰头土脸的狂奔而去,不一会儿抱着账本回来道,“太太,那件屏风去年三月就被二爷拿出去送人了。”

    说着,还把账本递到了蔡二太太的面前。

    蔡二太太看也没看一眼,“既然是睿哥拿走了,那肯定是有用。你们这些没心肝的废物东西,连这种小事也记不住,还要去翻账本,家里统共就这么点家当,要是再多出一些来,你们就更糊涂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结论

    管事在她的面前,大气也不敢喘。

    蔡二太太又找了两样东西,吩咐人抬上了马车,这才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白家老宅。

    消息传到闵老夫人这里,她平静地道,“狡兔三窟,她也就这点儿本事了,让她折腾去吧。”

    易嬷嬷气愤地道,“我就是看不上她那股子猖狂劲儿,在您的面前还敢放肆,真以为没人能管住她呢!”

    闵老夫人淡淡地道,“近些年蔡氏的脾气越发暴躁了。”

    易嬷嬷道,“听说二老爷已经多半年没有见过她了,什么人遇到这种事,只怕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闵老夫人叹了口气,“这个元德啊……真是越老越不成样子了。”

    两人说了几句白家的事,闵老夫人忽然道,“对了,小六有些日子没来了,他最近在忙什么事呢?”

    易嬷嬷摇了摇头,“不知道呀,要不要找人去问问看?”

    “不要了。”闵老夫人想也没想地拒绝道,“既然不来,肯定是有要紧事,别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易嬷嬷笑着答应了。

    另一边的白蓉萱也察觉到闵庭柯的异常,从前他可是隔三差五就会来看看闵老夫人的。

    最近这是怎么了?

    白蓉萱叫来了吴介,吩咐他出去打听打听卢家的事。

    吴介不解地道,“治少爷,您对卢家这么感兴趣呀?”

    白蓉萱道,“不是对卢家有兴趣,而是想知道六叔最近在忙什么事呢。”

    吴介更糊涂了,“那去打听闵家不是更好?”

    “倒是想,只是闵家的事可不是那么好打听的。”白蓉萱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道,“你就照我的话去做吧。”

    吴介匆匆出了门。

    不一会儿陶清又来请示,“治少爷,园子里要栽植花树了,我选了几种给您过目。”说着,他双手奉上了从花农那里要来的画纸,上面清晰地绘制着几种花的样式。

    白蓉萱认真看了看,最后选了海棠和桂花,“一个开在春天里,一个开在秋天里,一年四季都有花看。”

    陶清答应了下来。

    白蓉萱跑去书房写了两张字,傍晚时分吴介赶了回来,“治少爷,卢家的事更复杂了。”

    白蓉萱诧异地道,“怎么复杂了?”

    吴介道,“先前人人都在痛骂卢家大少爷无耻,他就像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可这会儿外头又出了另一种声音,声称卢家大少爷是被人给栽赃陷害了。这一切都是卢家二少爷的计谋,目的就是争夺家产。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甚至还有人说,当初卢家二少爷娶媳妇的时候,就已经把后面的事都算计好了,就连二太太的死也不是自杀……现在二太太的娘家正闹着要报官,还要开棺验尸呢。”

    不用说,这一定是闵六的手笔。

    他可真厉害呀,说到做到,真的将事情全部推给了卢家二少爷。

    白蓉萱道,“卢家二少爷那边有什么动静?”

    吴介小声道,“听说他已经被卢家给监禁起来了,若是事情真有实证,就算不能取他的命,这辈子大概也出不了门了。”

    那和废人又有什么区别?

    何况卢家大少爷当了家,还能有他的好日子过吗?

    成王败寇,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卢家三少爷可有举动?”

    吴介道,“没有,卢家三少爷病了,而且很严重。”

    “什么?”白蓉萱不解地眨了眨眼,“怎么会忽然生病呢?”

    这难道也是闵六的手笔?

    吴介道,“听说卢家三少爷自从二太太死了之后就一直迷迷糊糊的,卢家的下人说他得了梦魇,招了不干不净的东西,正准备请和尚和道士到家里做法驱魔呢。”

    怎么会这么巧?

    这如果不是闵六的布置,多半就是卢家三少爷自己的主意。

    看来他已经认清了眼下的局势,若是不想搅和到家业之中,也只能借病不出。到时候两边都不得罪,不管谁当家做主,总会有他的吃喝嚼用,犯不着这时候跳出来当恶人。

    如果真是这样,卢家三少爷也是个聪明人呢。

    白蓉萱见吴介跑得满头大汗,笑着道,“累坏了吧?赶紧回去洗把脸,准备吃饭吧。”

    吴介这才转身出了门。

    白蓉萱靠在门框边上望着夕阳,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闵庭柯。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如果她能有闵庭柯一半的手段和计谋,会不会改变哥哥的命运呢?

    天气渐渐炎热,白蓉萱的胃口也不怎么好,晚饭时小灶特意做了拌凉面和爽口的小菜。那卤子是用酸豆角炒的,非常地开胃,白蓉萱吃了满满一碗,撑得饭后只能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没多久连翘又敲开了门,送来了一盘桃子,“老夫人让送来的,给大伙都尝尝鲜。”

    白蓉萱连忙吩咐芳姑姑接了下来。

    连翘道,“长房和外头那三房也都有。”

    白蓉萱留了她说话,连翘道,“不坐了,改天再过来叨扰,这会儿还得回去复命呢。”

    白蓉萱亲自送她到门口。

    连翘受宠若惊地告辞离开了。

    没过两天,卢家的事情总算有了结论。卢家大少爷证实是被二少爷栽赃陷害,卢家将二少爷送去了乡下的田庄,至死不得出,卢家大少爷也光明正大地回了家。没想到他前脚进门,三少爷后脚就好了,还特意跑过去迎接兄长。卢家大夫人便说卢家大少爷命中带着福星,有他在家里才能一切平安。

    卢家三少爷等同于变相帮了大夫人一个忙,大夫人看他也就更顺眼了。

    卢家恢复了以往的生活,却把白修睿给气得晕头转向。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呢?

    卢家大少爷和弟妹搞上了床,怎么会安然无恙呢?

    偏偏他想要趁机扶持三少爷的事还被卢家大少爷给知道了,两家合作织布局的事自然也告吹。他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算到这一步。

    要说这里面没猫腻,打死他也不信。

    到底是谁?

    白修睿很自然地想到了闵庭柯。

    一定是他!

    他这是恨自己拦了他的棉农,特意来拆自己台的。

    釜底抽薪,这招可真够毒的。

    白修睿叫来了几个心腹管事,面色不善地道,“最近闵六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吗?”

    一位管事道,“闵六根本就不在上海,他两天前就坐船去天津了,听说是邱家的大少爷请他过去听戏。”

    “邱家?”白修睿皱着眉头道,“他什么时候和邱家又扯上关系了?”

    管事小心地道,“是洋人从中搭的关系……”

    话未说完,白修睿就把手里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洋人,又他丨妈的是洋人!他闵六能和洋人搭上关系,为什么你们就不行?不和洋人说上话,咱们每时每刻都被他给压着一头,永远也别想翻身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消息

    管事们缩着脖子,没一个敢说话的。

    白修睿气呼呼地坐了下来,低声道,“给我查一查最近闵家有没有派人和卢家的人走动,半点儿消息都不能错漏。”

    他怎么想都觉得卢家的事和闵六有关,否则凭卢家大少爷那猪脑子,怎么可能在板上钉钉辨无可辨的情况下翻案?

    他要是真有这个本事,也不可能被二少爷踩了这么久而无动于衷了。

    毕竟事情拖得越久,对自己的名声越有损。既有证据,为何不尽早拿出来?

    也是那卢家三少爷没用,送到嘴边的鸭子都不肯要,活该他一辈子都只能在别人的势力下过日子了。

    一想到自己居然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被闵六给阴了一道,白修睿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小子明明比自己还要小,行事却老练歹毒,一点儿余地都不给自己留,每次只能吃哑巴亏。

    管事们却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担心。

    想去打听闵家的行事,简直比登天还难。也不知道那闵六爷有多大的本事,闵家的下人一个个忠心耿耿,不管出多少钱都买不到半点儿消息。

    他们哪里知道,自从闵庭柯开始管家后就放出话来,只要有人出钱来买闵家的任何消息,上报给管事后就可以得到三倍的钱,闵家的下人怎么可能看中他们这点儿小钱?

    白修睿忽然问道,“对了,闵六和邱家有什么动静?难道要合作做买卖?”

    管事道,“这倒没听说,只是在一起听戏而已,没传出要做买卖的事儿。这种事是藏不住的,就算闵家不说,邱家也会传出风声来的。”

    白修睿点了点头,“给我盯紧了闵六的动向,每一步都要事无巨细地向我汇报,知道吗?”

    管事们齐声答应。

    白修睿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既然卢家这边指望不上,他还得从其他家下手才行。没了卢家,还有夏家、袁家和彭家……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他就不信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谁还会故意防备为难他。

    想到这里,白修睿的心情总算舒缓了一些。

    他又交代道,“还有白修治那边也要盯着些。”

    管事道,“二爷放心,自从治少爷回来就一直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每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们都是知道的。”

    白修睿满意地道,“我总觉得咱们这位治少爷并不像表面看着那么老实,如今有了闵六撑腰,怕是更不好掌控了。”

    这个闵六,简直就是他的丧门星,只要和他扯上关系的事儿,就没有一件顺利的。

    被他嫉恨的闵庭柯此刻刚刚回到闵家,他脚步轻快地向着自己的恭园走去。闵夫人身边的得力婆子听说消息快步跑了过来,紧赶慢赶地总算在恭园的门前堵住了他,“六爷回来了。”

    闵庭柯看了她一眼,“崔嬷嬷,你怎么来了?”

    崔妈妈笑着道,“夫人知道您回来,让您务必过去一趟。”

    闵庭柯闻声皱了皱眉,“什么事儿这么急?我这才到家里,还没有洗漱呢。”

    崔嬷嬷道,“不是着急的事儿,等您忙完了再去就行。”

    闵庭柯随意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崔嬷嬷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没往心里去,立刻道,“六爷,您千万别忘了,夫人那边还等着呢。”

    闵庭柯敷衍地答应下来,快步进了园子。

    等他沐浴后换了衣服,坐在厅堂里喝了半杯茶吃了几个果子,作势又要拿起书来看。常安提醒道,“爷儿,夫人那边……”

    闵庭柯淡淡地道,“急什么,再拖一会儿,正好一起吃晚饭,我也好久没陪妈吃过饭了。”

    常安点了点头,转回身立刻吩咐了个小厮,让他快去通知闵夫人,就说六爷晚上要留在那里吃饭,提前准备出来。

    闵夫人得到消息喜得什么似的,吩咐崔嬷嬷赏了报信的小厮,亲自去了后灶交代都做什么菜。

    崔嬷嬷看着也高兴。

    闵庭柯看了一会儿书,眼看着天色已暗,这才起身出了门,去了闵夫人所住的园子。闵夫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要不是怕儿子被催得不悦,早就派人去叫了。

    闵庭柯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衫,整个人清爽洒脱,看得闵夫人眼睛一亮。

    她这辈子生了六个儿子,只有这个小六长的最漂亮。

    她高兴地拉住儿子的手,“你又跑到哪里去了,好几天也不着家?”

    闵庭柯微笑着道,“去了趟天津,邱家的大公子约我听戏,我还以为是多么了不起的角呢,那嗓子也就一般般,我没觉得有多好。”

    闵夫人道,“天津?你这孩子,出远门怎么也不说一声。”

    闵庭柯道,“不是怕您跟着惦记吗?我不说,您不知道,夜里还能睡得踏实些。您看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嘛,我都这么大了,难道连照顾自己也不回?您就别操心了。”

    闵夫人道,“只要你一天不成家,那就永远都是孩子,我就得一直操心着。你要是真不想让我惦记,就赶紧把婚事定下来,以后自然有媳妇跟在后面操持,我也懒得管你了。”

    闵庭柯笑道,“您可真厉害,不管说什么都能扯到婚事上去。您放心吧,再过两年我就成家,肯定给您找个稳重可靠又能干的儿媳妇回来。”

    闵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媳妇是你自己的,只要你喜欢满意就好,我又不跟她走一辈子,不用让我满意。”

    说话间崔嬷嬷缓缓走了进来,“夫人,晚饭准备好了,现在摆起来吗?”

    闵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闵庭柯便催促道,“摆起来,吃完了我就回去休息,折腾了一天,我已经有些累了。”

    闵夫人心疼儿子,吩咐吓人赶紧摆饭。

    闵庭柯好奇地问道,“我爹呢?他不跟我们一起吃吗?”

    闵夫人道,“你爹晚上有饭局,得晚点儿才能回来呢。”

    闵庭柯谨慎地问道,“饭局?和谁的饭局?”

    闵夫人茫然地道,“这我不知道,他也没有告诉我。”

    闵庭柯立刻向一旁的常安使了个眼色。

    常安会意,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闵夫人见状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闵庭柯道,“没什么,爹年纪大了,我怕他喝多了酒到时候不舒服,起码得知道去哪儿喝的,这样我才能放心。”

    闵夫人见他孝顺,心中更是高兴,“你呀,要真心疼你爹,没事儿的时候就多和他亲近亲近,他总跟我说你整天忙得不见人影,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还不像小时候,爷俩总能待在一起。”

    闵庭柯淡淡地道,“我这不是长大了吗?谁还能当一辈子小孩子啊。”

    闵夫人道,“只要我和你爹还在,在我们眼里你就永远都是孩子。”

    闵庭柯笑了笑,亲自扶了闵夫人去饭厅吃饭。

    闵夫人一个劲儿地给儿子夹菜,闵庭柯也很给面子,吃了满满一大碗饭。

    饭后两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闵庭柯问道,“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儿啊?”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谨慎

    闵夫人道,“没事儿就不能找你呀?我想自己的儿子了,看看成不成?”

    “成,怎么不成。”闵庭柯故意凑了过去,“离远了我怕您看得不清楚,现在怎么样?看得清楚吗?”

    闵夫人轻轻捏了捏儿子的脸,“哎,你要是能一直待在我身边该多好。”

    六个儿子没了五个,若不是跟前儿还要小六做支撑,闵夫人只怕早就被自己折磨疯了。

    闵庭柯握住了母亲的手,“儿子大了,总要出去闯荡一番,总待在家里成什么样子?”

    闵夫人道,“是啊,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我是懂的。”

    闵庭柯道,“看来我真的要早点儿成亲了,给您生个大胖孙子,让您身边有个伴儿,您就不会这么黏我了。”

    闵夫人笑着道,“那敢情好,你别嘴上说得好听,赶紧成亲才是正经。我和你爹这把年纪,放在别人家都够做人祖父祖母的了。我们还能活几年,你再不把终身大事定下来,我们怕是连孙子也看不到了。”

    闵庭柯闻声顿时板起了脸,“您这是胡说什么呢?您和父亲身子向来硬朗,怎么会看不到孙子呢?”

    闵夫人见儿子的表情,也有些后悔自己的话,轻声道,“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不用往心里去。”

    闵庭柯道,“要不要请了穆老大夫到家里来把把脉?”

    闵夫人道,“不用不用,我们真的挺好的,你别听风就是雨的。大夫到家里来就没有不开药方的,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还是不要吃了。”

    闵庭柯这才作罢,他轻轻松了口气,脸上却写满了疲惫。

    闵夫人见状连忙道,“行了,见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闵庭柯笑着与母亲告别,走出了门。

    可就这么个转身的功夫,他脸上的笑容便消失干净,闲庭信步地往恭园走去。常安急忙跟了上来,“六爷,已经打听清楚了,老爷今天出门只是和过去几位熟悉的客商叙旧,去的地方是福满楼,我已经打发人过去守着了,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闵庭柯却谨慎地道,“让谭龙和谭虎跟过去,树大招风,有些人在我这里讨不好好处,难免会把心思放到我的家人身上,不得不防。”

    常安立刻答应了下来。

    闵庭柯道,“家里的下人都是怎么回事?老爷出门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常安急忙解释道,“您不是才回到家里来吗,许是还没找到机会说。”

    闵庭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是吗?我在恭园坐了那么久,已经给足了他们机会。服侍老爷和太太的人,全部罚例银一个月。”

    常安不敢多言,躬身应是。

    闵庭柯道,“再有下一次,就不用留在闵家了。”

    常安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怒,赶紧保证道,“我一会儿就去交代他们,绝不会有下次了。”

    闵庭柯头也不回地进了恭园,自有丫鬟送上茶来。

    闵庭柯问道,“白家那边怎么样?”

    常安趁着他和闵夫人吃饭的间隙已经问清楚,此刻听到询问,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没什么大事,前两天蔡二太太过去了一趟,不过也没得到什么好脸子,惹了一肚子气离开的。”

    闵庭柯眼睛一眯,“跟易嬷嬷知会一声,让她打起精神来应付。蔡氏可不是能吃亏的性子,这次没讨到好处,肯定会从别的地方找回来,千万别被人钻了空子。”

    常安道,“我这就让人去一趟白家。”

    闵庭柯点了点头,“治哥在忙什么事儿?”

    常安道,“一直待在家里面,没怎么出门。听说派了身边的小厮吴介出去打听卢家的事儿,之后也没什么反应。”

    闵庭柯笑了笑,“行啊,总算是开窍了。”他随意地摆了摆手,“你出去安排吧,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常安匆匆出了门。

    闵庭柯看了一会儿书,这才睡下。接下来的两天他忙着铺子和卢家的事情,一直没有登白家的门。等他总算抽出时间过去见闵老夫人的时候,才从她的口中得知白蓉萱一大早就被白修唯给叫了出去。

    闵庭柯轻轻蹙了蹙眉,“唯哥和治哥的关系好像还不错。”

    闵老夫人道,“正经很好呢,自从治哥回来,唯哥就一直忙前忙后的,两个人的关系能不亲近吗?”

    啥玩意?

    闵庭柯差点儿当场跳起来。

    论起帮忙来,谁有他帮的忙多?

    他不悦地‘哼’了一声,“那唯哥一天天不务正业,家里的事情不伤心,整天在外面和朋友胡扯,能有什么出息?治哥和他搅和在一起,什么时候才能担起三房的重任啊。”

    闵老夫人道,“唯哥可不像你说得那么没用,他少年老成,行事又光明磊落,是白家这一辈少爷里风评最好的了。”

    闵庭柯不屑地道,“仗义疏财也要看看自己的本事,就外三房那点儿家底,都容易把自己给散没了。”

    闵老夫人诧异地道,“你这是怎么了?好像很看不上唯哥的样子。”

    闵庭柯一怔,立刻改口道,“也不是看不上,只是替他捉急罢了。”

    皇帝不急太监急。

    闵老夫人无语失笑,“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能干呢?”

    既然白修治不在家,闵庭柯也没了待下去的想法,随便找了个借口便起身告辞。闵老夫人道,“不留下吃饭吗?”

    闵庭柯道,“我约了客商,今日就不陪姑姑了,改天再跟您一起吃饭。”

    既然是正事,闵老夫人也没有多留,吩咐易嬷嬷送客。

    这一次闵庭柯没有拒绝。

    易嬷嬷小心翼翼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闵庭柯问道,“二房可有举动?”

    易嬷嬷低声道,“六爷放心,总共就那三板斧,翻来覆去都是老招数,无非还是想买通栖子堂的下人。不过我已经把话交代下去了,这边的人都是从闵家过来的,端谁家的饭碗就要服谁的管,他们都知道该怎么做的。”

    闵庭柯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千万不能让姑姑有事。”

    “这是自然。”易嬷嬷郑重地答应了。

    闵庭柯想了想,又补充道,“治哥那边也让人盯着些,他如今是二房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要是在栖子堂出了事儿,咱们闵家面上也无光。”

    易嬷嬷道,“六爷请宽心,老夫人早有交代。如意馆那边生人勿进,连消息都传不进去的。”

    闵庭柯离开了白家,坐着车子回了家。

    白蓉萱此刻则被白修唯拉到了黄浦江边一个分流口钓鱼。这里水势缓慢,河道两侧有不少老翁垂钓,像他们这般年轻的倒是没几个。

    除了白修唯之外,齐执中和董文哲、宋星妤也都跟了过来。

    戴霞要照顾学校,霍克则是因为手上的伤没有好全,所以都没有同行。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钓鱼

    白蓉萱对钓鱼一窍不通,只能和宋星妤坐在一旁晒着太阳看热闹。

    草地上开满了野花,微风轻拂,香气四溢,让人的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白修唯是几人之中难得能称得上会钓鱼的人,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还要时不时地转回头查看白蓉萱的情况,生怕一个不留神弟弟就不见了。连宋星妤都忍不住笑道,“你这个做哥哥的也太紧张了,好像能丢了他似的。”

    白蓉萱低头笑了起来。

    要是她哥哥还活着的话,一定也会这样紧张关心自己的。

    相比于白修唯和齐执中的认真,董文哲更像是来陪宋星妤出游散心的,他隔一会儿就要凑过来嘘寒问暖一番,“水边的湿气重,你冷不冷?我托了衣服给你披着……”一会儿又说,“你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吃水果?”

    宋星妤不自在地道,“你安心去钓鱼吧,我没事的,不是说好了要打赌吗?到时候你输了可怎么办?”

    董文哲道,“放心好了,我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哪个都不像会钓鱼的人。修为和执中也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到最后很有可能一条鱼也钓不上来。我是想开了的,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难得能出来透透气,不好好欣赏风景,纠结于赌局做什么?”末了还不忘问白蓉萱,“浚缮,我说得对不对?”

    白蓉萱点了点头,笑着道,“自然是对的。”

    齐执中忽然回过头来一脸认真地道,“你们小点儿声,鱼都被惊走了,再这么下去,真是一条也钓不到了。”

    董文哲直接笑出了声,“你们看,我说的就是他这种人,明明是自己做得不好,还要来怪别人。”

    一直待到中午,三个人颗粒无收,水桶里空空荡荡的,一条鱼也没有钓到。

    白修唯道,“大话说了一堆,可惜老天不赏脸,到底是白跑一趟。还说中午要去戴霞那里吃鱼呢,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齐执中摇头叹息,“要不回到市集上买两条充充数,省着被人笑话了。”

    董文哲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最近和霍克走得太近,人也学得奸猾了。早前这种鬼主意就只有他能想得出来,如今你也步了后尘。”

    白修唯道,“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干嘛把没有的东西硬说成有的?我可不干这种事儿,谁要笑就让他笑好了。那鱼又不是我的养的,想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有,钓不到不是很正常吗?”

    大家絮叨了一阵,坐着马车去了向阳小学。今日只有白修唯一人带了马车,大家挤在一起,一路说着轻松的笑话,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学生们已经放学,听到声音的戴霞匆匆迎了出来,“怎么样?收获可多?”

    先下车的白修唯道,“别提了,白走了一趟。”

    戴霞一愣,“这可稀奇了,从前有修唯出马,每次都是满载而归的。”

    白修唯道,“看来是好运气用光,自然就颗粒无收了。”

    戴霞道,“那我赶紧去买菜,要不可没好东西招待你们。”

    白修唯立刻拒绝道,“不用,我和执中去市集走一趟,你把我弟弟招待好就行了。”

    戴霞也没有客气,笑着道,“那是自然,难道你不说我就会怠慢了?”

    大家下了车走进小学,白修唯和齐执中则去了市集。

    白蓉萱之前听说小学一到下雨的日子便很难熬,目光便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屋顶的瓦片上。

    多半瓦片已经碎裂,有些地方还生了杂草,一看就是年久失修造成的。

    戴霞招呼几人喝水。

    宋星妤问道,“霍克呢?他不来吗?”

    戴霞道,“听说是有什么要紧事,先前急匆匆地过来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董文哲担心地道,“这小子能有什么事儿?别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要去惹什么麻烦了吧?”

    宋星妤急忙道,“不会的,他已经老实多了,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冲动了。你们不觉得他现如今稳重多了吗?”

    董文哲道,“他这个人呀,只要稍稍好起来,肯定又会回到从前的老样子,这便是他的性格,改不了的。”

    宋星妤道,“别这么说,霍克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在警察厅遭了那么多的罪,已经长了教训了。”

    董文哲不想和她争辩,轻声道,“但愿如此吧,可别再惹出其他的事情了,到时候不好收场的。”

    经他一说,戴霞和宋星妤也都担心了起来。

    戴霞更是道,“等我下次见了他的面,一定会细心叮嘱他的。”

    说话间白修睿和齐执中走了回来,手里拎了不少的蔬菜。戴霞诧异地道,“总共就这么几个人,怎么买了这么多?”

    齐执中道,“修唯说难得去一趟市集,多买些给你留着吃,省得你两头跑了。”

    戴霞微微一笑,看白修睿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她立刻接过菜跑去厨房忙活起来。

    白蓉萱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对白修唯道,“咱们总这样麻烦戴霞真得好吗?”

    白修唯道,“这有什么,朋友间本来就是这样相处的。若是连这种细枝末节都要计较,那还叫朋友吗?”

    白蓉萱便不好再说。

    戴霞很快便炒了几个小菜,吃过了午饭,大家坐在一起谈起端午节踏青的时候。

    董文哲道,“城里翻来覆去就这么几个地方,有什么好玩的?不如走远些爬个山,也算是应了个景。”

    戴霞道,“也不能去得太远,要不然我可走不了,这头也离不开人的。”

    齐执中道,“莫干山如何?离得近,景色也不错。我们可以在山上住一夜,第二天还能看日出呢。”

    董文哲立刻来了兴致,“好啊好啊,这个主意好。”

    戴霞犹豫道,“还要住一夜啊?往年端午节时都是连雨天,可别日出看不到,最后全都淋成落汤鸡了。”

    董文哲道,“我们没这么倒霉吧。何况就算下雨也不怕,雨中欣赏美景也是一番享受嘛。”

    戴霞还是不敢轻易做决定。

    宋星妤道,“队伍里只有两个女生,若是戴霞不肯去,那我也不去了,你们几个自己去玩,不用照顾我们,走得也轻快些。”

    董文哲一听,急忙道,“戴校长,你看看自己有多重要,总共就这么几个人,你和星妤都不去,那还有什么意思?到底去不去,你给个痛快话吧。”

    戴霞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这群人,哪有逼着人下决心的?罢了罢了,我舍命陪君子,去还不成吗?不为别的,怎么也不能拆散了你和星妤这对鸳鸯呀,否则不成了千古罪人?”

    宋星妤红着脸道,“与他有什么关系?我只和你做伴。”

    戴霞笑着道,“知道了,那你全程都只能陪着我,可不许理其他人,你做不做得到?”

    宋星妤轻轻点了点头,“自然做得到,这有什么难的?”

    白修唯一直没有开口,此刻才道,“那我来准备马车,到时候咱们早些出发,路上也不用赶得太急,就当一边走一边玩了。”

    戴霞看向了白蓉萱,“浚缮,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人多些也更热闹了。”

    白蓉萱却没有急着答应,而是微笑着说道,“这是我回上海的第一个端午节,还得和家中的长辈商量一下才能定下来,你们先不用算着我,若是能去我再跟五哥说。”

    戴霞闻声没有强人所难,“这样也好,总是来得及的。”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示好

    董文哲道,“还得跟霍克那家伙说一声,他这个人最会挑理,知道咱们私自定下来没与他商量,只怕又要阴阳怪气地说上一大车话。”

    戴霞道,“这件事只管交给我,由我去跟他说,他就没那么多话了。”

    董文哲笑而不语。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霍克对戴霞很有好感,只是碍于朋友的身份,又怕被拒绝所以才不敢说出口。

    至于戴霞……

    虽然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心意,但作为过来人的董文哲还是能从她的眼神中察觉出她对白修唯十分的不同,也会特别在意对方的事。

    端午节踏青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白蓉萱在小学里待了一下午,傍晚时分才回到白家。送她回来的白修唯道,“这些人太闹腾了,改天我带你去钓鱼,只有咱们两个人,就凭我的手艺,肯定能钓一大盆。”

    白蓉萱轻快地答应下来。

    告别白修唯后,她快步进了门去见闵老夫人。

    闵老夫人见到她后,关心地问道,“这是跟唯哥去哪儿玩了?”

    白蓉萱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闵老夫人闻声急忙道,“想吃鱼就跟家里的管事说,让他们去集市上买新鲜的好了,可不许再去河边了,太危险。每年都有落水而死的人,你别看那水面上风平浪静的,底下可深着呢,一旦落入瞬间便没了踪影,很多人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白蓉萱被吓了一跳,“那我以后都不去了。”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唯哥自小便没人管束,自由自在惯了,真遇到什么事儿也能处理,但你和他不一样,哪经历过这些阵仗,可得小心些才是。”

    白蓉萱道,“我知道了。”

    闵老夫人问道,“晚饭吃了没有?”

    白蓉萱道,“还没呢。”

    闵老夫人道,“那正好,你陪我一起吃吧。”

    对闵庭柯白日里来找她的事情却决口没有提。

    吃过晚饭,白蓉萱回了如意馆。在外面折腾了一天多少有些累,她早早地洗漱过后便睡下了。第二天醒来,芳姑姑才跟她说起头天闵六爷曾经来过的事。

    “六叔?”白蓉萱道,“他是来见老夫人的吗?”

    芳姑姑道,“应该是吧,听说还问起了您。”

    白蓉萱没有在意,笑着道,“那可真是不巧,我跟五哥出了门,错过了没见到面。”

    她在房里吃过早饭,神清气爽地出门去见闵老夫人。没想到刚出了如意馆,就遇到之前见过的吉姨娘和香姨娘。

    白蓉萱本以为只是偶遇,站在一旁让她们先走。没想到两位姨娘却不约而同地停住了步子,小声道,“治少爷,我们……有事要跟您说。”

    跟她说?

    白蓉萱不解地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吉姨娘道,“前几天二太太来过,您已经见到了吧?”

    这件事闵老夫人没有隐瞒,白家上上下下的人只怕都知道了。

    白蓉萱皱着眉头道,“见过了。”

    吉姨娘道,“二太太从老夫人那里出来后就发了好大的脾气,把我们全都叫到面前教训了一番。”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蔡二太太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差,前世她在上海的时候就曾听到过不少传言。据说只要惹恼了她,她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处理了再说。死在她手里的人命着实不少,许多人背地里都叫她‘母夜叉’。

    吉姨娘推了推身边的香姨娘。

    怎么什么话都让她一个人来说?

    难道你是哑巴不成?

    香姨娘见状只好道,“我当时正好路过花园,远远地见到蔡二太太的身影,又见她在气头上,自然不敢迎面顶上,所以便眼疾手快地藏在了树丛里,等蔡二太太路过的时候,恰好听到她在和贴身的妈妈说话,话里透露着已经在三房立雪堂安插了眼线的消息,不知道这件事治少爷可知道?”

    白蓉萱当然不知道。

    她怎么也没想到二房的手段如此之快,自己立雪堂还没住进去呢,居然就已经混入了二房的眼线。

    若不是香姨娘提醒,她还被蒙在鼓里呢。

    心里这样想,但面上白蓉萱却表现得相当平静。她轻轻一笑,看着眼前两位小心谨慎的姨娘道,“姨娘是府中的老人了,又是二房房头上的,怎么会忽然跑到我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正所谓明人不说暗话,不妨借着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了,你们又是香囊又是示好,不知究竟有何深意?”

    香姨娘和吉姨娘交换了一个眼神。

    明显吉姨娘更有心机也更有胆识,她咬了咬牙,立刻道,“不敢欺瞒治少爷,我们两个是有一件事想要求您。”

    求她?

    白蓉萱不解地道,“我能帮你们做什么?”

    吉姨娘道,“我们二人不想再生活在白家,想出去找个庵堂安度余生,恳求治少爷成全。”

    什么?

    白蓉萱震惊地道,“我是三房的人,怎么可能管到二房的头上去?何况上面还有二伯父和二伯母,我就算有心也插不上手啊。”

    吉姨娘似乎早就猜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闻声想也没想地道,“治少爷自然不好出面,但若是闵家肯从中出手相助,我们两个就能从这火窟中逃出去,为了感念治少爷的大恩大德,我们下半辈子肯定会在菩萨面前诚心为您诵经祈祷,祝您福寿无疆,永保平安的。”

    闵家……

    原来是闵家。

    两位姨娘都不是傻瓜,知道她的能力有限,所以一直以来惦记着的都是闵家。

    白蓉萱越发的平静,“闵家虽然势大,可也不可能管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传出去成什么样子了?我劝二位还是收起这份心思吧。”

    吉姨娘脸色大变。

    她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看上去平易近人好说话的白修治会直接拒绝她们。

    本以为抛出这样一份‘大礼’,白修治一定会痛快答应下来的。

    这可怎么办?

    两人可是拼了命才做出这样的决定来的。没有后路,不能回头……一旦消息传到蔡二太太的耳朵里,两人立刻便会丢了小命。

    吉姨娘干脆跪了下来,“治少爷,我和香姨娘是老爷早年间娶回来的,如今恩宠早已不在,又已徐娘半老,身下没有一儿半女,留在白家就如同在铁锅上炙烤一般,再这样下去就真的没有活路了。求您可怜可怜我们,救救我们吧。”

    香姨娘见状也赶紧跪下。

    事发突然,白蓉萱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她急忙道,“这里人来人往的,小心被人看到了不好,你们赶紧起来。既然事情关系到闵家,我还得和闵老夫人商量商量才行。”

    吉姨娘立刻道,“治少爷,此事不能找老夫人,得找闵六爷才行。”

    闵六?

    事关家中女眷,他一个男人又能做什么?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按兵

    这该不会是二房的计谋吧?

    白蓉萱立刻警惕起来。

    吉姨娘见她一脸怀疑的表情,立刻便猜到了她的心事,紧忙说道,“治少爷若是怀疑我们用心不纯,只管和六爷把话说清楚,以他的智谋和阅历,自然知道我们的处境,也明白我们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

    没等白蓉萱答应,两位姨娘已经从地上匆匆爬了起来,“治少爷,我们先走了。好在这里是栖子堂,二房的眼线安插不进来,否则被人看到我们与你见面,传到二太太的耳中,我们两个就见不到明儿一早的太阳了。”

    两人说完便神色惊慌地匆匆转身离开了。

    白蓉萱一个人呆立在原地。

    她向吴介问道,“你觉得这两个人说的话可信吗?”

    吴介慎重地道,“不好说。不如将这件事告诉给六爷,他见多识广,肯定知道这些人的用意。”

    白蓉萱闻声立刻点了点头。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特别别扭。

    从什么时候开始,闵庭柯在她心里已经这么的重要了?

    重要到他的决定已经可以帮她裁定真假是非。

    白蓉萱沉默地去见了闵老夫人,她心里挂念着事,不免有些走神。

    闵老夫人看出她的反常,不解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白蓉萱打起精神道,“没有,就是夜里睡得不好,人也没什么精神。”

    闵老夫人道,“一到快要入夏的时候,天干物燥的,自然就睡得不安生。”她向一旁的易嬷嬷问道,“我记得往年穆家都会配一种凉茶,喝了不但能降暑,夜里睡得也能好一些,回头吩咐人去买些回来。”

    易嬷嬷赶忙接口道,“老夫人,那凉茶是给上了岁数的人喝的,里面有安眠助睡的东西,可不敢给年轻人吃,到时候脑袋混浆浆的,还怎么出门办事呀。”

    “啊……”闵老夫人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啊,那就算了吧。要不然把水榭收拾出来,让治哥搬过去住?”

    白蓉萱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惹出这么多事情来,连忙补救道,“老夫人,临近端午,我是有些想家,不是身子不舒服,您就别麻烦了,过两天就好了。”

    闵老夫人恍然大悟,见她没有隐瞒地说出了心里话,很是欣慰地笑着道,“大小伙子了,有什么想家的?放心吧,你母亲和妹妹有你舅舅照顾着,肯定不会有事的。等你这边稳定了,将她们接过来也就是了。若是在家待着没意思,就去找你六叔玩,让他带着你下棋。”

    那可是个大忙人,哪有时间招待她呀。

    白蓉萱道,“闵家那么多事情要他劳心劳神,我还是别为这种小事去麻烦他了。”

    闵老夫人道,“家里那么多掌柜和下人,也不用事事都去麻烦他。我看你和他谈得来,有你去,他正好能抽空歇一歇。否则就是铁打的人,也架不住这般操劳。”

    白蓉萱笑着答应了。

    不过她还是觉得非大事就不去麻烦闵庭柯了。

    闵老夫人说了几句话便让她回房休息,“再眯一会儿养养精神,别仗着年轻就不当回事。”

    白蓉萱行礼告辞,带着吴介回了如意馆。

    她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想着吉姨娘和香姨娘两个人的话。

    如果二房的眼线真的安插在了立雪堂,是不是应该尽早抓出来才行呢?可立雪堂那么多人,用什么办法才能把他找出来呢?

    白蓉萱陷入了苦恼。

    午饭过后,白蓉萱坐在小书房里发呆。

    窗外忽然传来闵庭柯的声音,“你这是在想什么呢?坐了这么久,手里的书却一页也没有翻动,可见根本就没有真用功。”

    白蓉萱闻声眼睛一亮,“六叔!你来了!”

    她一脸惊喜,那欢欣的模样把闵庭柯看得一怔。

    闵庭柯诧异地道,“看你的样子好像在等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白蓉萱小跑着将他迎进了书房的门,请他坐下后又亲自倒了杯茶递过来。

    闵庭柯见状笑着道,“无功不受禄,你这样我反而更不敢喝了。”

    白蓉萱道,“您只管喝,又没有下毒。”

    闵庭柯接过茶杯,“说吧,什么事儿?”

    白蓉萱便将见过吉姨娘和香姨娘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闵庭柯听后什么表情也没有,淡定地喝了口茶。

    白蓉萱紧张地道,“这件事您怎么看?”

    闵庭柯道,“没什么大不了的,白家对于她们来说,的确是个火窟,能逃自然是逃走得好,单看她们愿意留在这里看屋子就知道了,怕是一天都不愿意和蔡氏待在一起。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没想到这两人还算有点儿胆识,居然知道求你帮忙,既能认清局势,又能看明白关系,更能当机立断,倒是让人刮目相看,你们白家还真是藏龙卧虎,什么人都有啊。”

    这是赞美还是贬低?

    白蓉萱迷迷糊糊地道,“所以她们说得都是真的了?”

    闵庭柯道,“告诉你这些事对二房没好处,多半是真的。没想到立雪堂这么快就被二房给攻破了,你对下人的安排上,手段还是嫩了些啊。”

    白蓉萱道,“那我该怎么办?”

    闵庭柯道,“什么也不做,按兵不动。”

    “不动?”白蓉萱十分惊讶,“难道不应该立刻将这个眼线给抓出来吗?”

    闵庭柯淡淡地道,“他既然敢做这种卖主求荣的事情,势必非常的小心谨慎,能轻易被你抓到吗?这个时候闹出的动静太大,会让二房起了警惕之心,那两个向你告密的姨娘多半也留不住了。之后再想揪出眼线,就更加困难了。”

    白蓉萱道,“那就什么都不做吗?”

    闵庭柯想了想,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我?”

    什么?

    白蓉萱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会忽然这样问。

    闵庭柯道,“你告诉我,是因为你相信我,是不是?”

    白蓉萱茫然地点了点头。

    这不是废话吗?

    闵庭柯笑着道,“既然相信我,你就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好了。”

    白蓉萱急忙道,“两位姨娘那边该怎么安置?”

    闵庭柯道,“人家既然对你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咱们自然也要投桃报李才行。她们不是想去庵堂吗?就顺从她们的心意好了。”

    白蓉萱道,“可这件事应该很难办吧?”

    闵庭柯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既然相信我,我就一定能给你办成。”

    白蓉萱感激地道,“又给你添麻烦了。”

    “少来这套。”闵庭柯翻了个白眼。

    那庵堂日子清苦,规矩严苛,一般人根本就承受不了。那些日子过得不顺心的妇人都觉得去了庵堂就不用在家里受气,可真到了之后就会明白,那地方只怕更加黑暗难熬,而且更加的难以脱身。

    可白蓉萱觉得这件事一定非常地难办。

    两位姨娘是二房的人,进了二房的门,生死就不由得自己做主,何况闵庭柯和自己这个‘外人’呢?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不动

    闵庭柯见她一副纠结不已的模样,轻声道,“你既然把这件事说给我知道,就放心的交给我来办,不用有什么顾忌,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白蓉萱道,“我只是不想让你扯进去,免得和二房起什么争执,传出去对你不好。”

    闵庭柯道,“要是为这个担心就更不值了。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做得非常干净利落,不会让人知道是我做的。就二房那些没用的眼线,下辈子也查不到我身上来。”

    经他这么一说,白蓉萱才总算放下心来。

    闵庭柯道,“至于三房的眼线,你倒不用放在心上,如今你还没住回去呢,他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我们既然知道了他的存在,稍稍提防些便闹不出太大的阵仗。不过这件事儿要和立雪堂的总管事说一声,你和我都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只有他留神,才最有可能找出这个人来。”

    闵庭柯说完,顺势叫来了吴介,吩咐他去把陶清叫来。

    吴介看向了白蓉萱。

    白蓉萱微微点头,吴介这才转身而去。

    闵庭柯忍不住道,“你这个小厮还挺忠心的。”

    白蓉萱故意道,“那当然了,给他发例银的人可是我。”

    闵庭柯见她一副得意的模样,笑着道,“瞧把你出息的。”

    陶清很快赶了过来,见到闵庭柯也有些意外。他匆匆行礼,束手站在一旁听候吩咐。

    闵庭柯也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听得陶清脸色大变,震惊地道,“都是我管教不利,才被二房的人钻了空子,还请治少爷责罚。”

    不等白蓉萱开口,闵庭柯便淡淡地道,“如今人还没有抓出来,这会儿不是认罪请责的时候。你年纪虽然不大,但也算是三房的老人了,何况有你母亲这层面子,和治少爷也更亲近了几分。想当初三夫人所受的委屈,你还记得吧?”

    陶清脸色灰白地道,“记……记得。”

    “那就好。”闵庭柯道,“前车之鉴,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啊。你初做总管,立雪堂的人又是从外面新买回来的,就算真被二房买通也不是你的责任。但我今儿把事情告诉你,若是下次再来问你,仍没有此人的消息,那就是你的失职了。你可明白我的话?”

    陶清立刻点头,“我明白,六爷放心,我一定用最快的时间将此狼子野心之人揪出来给您发落。”

    闵庭柯微笑着道,“你曲解了我的意思。只要知道是谁就行,暂时不用动他,留着后面还有用。”

    陶清不解地看向他。

    闵庭柯自然不会向他解释,只是道,“你只要按我的吩咐去做就行了,多余的事不用知道。暗中去做,不要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毕竟也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陶清看白蓉萱在一旁始终没有开口,还以为是和闵庭柯已经商量好了,自然只有答应的份儿。

    等陶清走后,白蓉萱才问道,“六叔,这人你留着还有什么用?”

    “大用。”闵庭柯道,“既然是二房好容易安插的眼线,也别浪费了人家的一番苦心,以后有什么想要让二房知道的消息,就让此人从中传递好了,还省了你许多功夫呢。”

    眼线还能这么用?

    白蓉萱闻所未闻,显得十分惊奇。

    “兵不厌诈。”闵庭柯道,“二房自己觉得下了一步极高明的棋,我偏偏要让这颗棋子成为改变整盘棋局的重要一环,让二房好好尝一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白蓉萱觉得自己就算再重活一世,大概也追不上闵庭柯的思路了。

    闵庭柯忽然道,“对了,你的棋艺如何?有没有进步?”

    白蓉萱道,“最近一直在看账本,哪有时间学棋呀。”

    闵庭柯道,“既然如此,你的账本看得又怎么样了?”

    白蓉萱心虚地道,“马马虎虎……”

    闵庭柯笑道,“你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能干成什么事儿啊?要做就专心的做,做好为止。身为一家之主,最忌讳的就是好高骛远,什么都想做,偏偏哪样都做不好。”

    白蓉萱小声解释道,“最近杂事比较多,等我忙完这一阵就好了。”

    闵庭柯道,“对了,端午节你有什么安排?”

    安排?

    白蓉萱道,“目前还没有,不过五哥约了我去爬莫干山。”

    闵庭柯嫌弃地道,“就那矮山头,一口气就上去了,勉强就是个小土坡,何况端午踏青,那里一定人满为患,跑去凑什么热闹。”

    白蓉萱道,“六叔有什么安排?”

    闵庭柯道,“我打算去扬州,你要不要跟我同行?”

    扬州……

    白蓉萱惊讶地道,“去扬州做什么?”

    闵庭柯道,“难道一定要有理由才能出门吗?随便走走不可以?”

    白蓉萱虽然对扬州充满了好奇,但想到同行之人是闵庭柯,她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的拒绝了,“不用了,我还是待在家里看账本吧。”

    闵庭柯也没有多说,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说了会儿话,闵老夫人打发连翘过来请人,“六爷,治少爷,老夫人请你们过去呢。”

    闵庭柯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虽然他表现得风轻云淡,但敏感的白蓉萱还是察觉到他似乎生了气。

    难道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的提议?

    不至于吧……

    白蓉萱快步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吟风馆,闵老夫人道,“你们两个说什么说了这么半天,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没趣得很。”

    闵庭柯淡淡地道,“没说什么。”

    白蓉萱偷偷瞄着他的表情。

    闵老夫人道,“晚上留下来吃饭,之前治哥从田庄带回来的鸡还有呢,让灶上炖一只给你尝尝。”

    闵庭柯道,“不了,天太热,我没什么胃口,改天再来姑姑这儿蹭饭。”

    白蓉萱知道他准是生气了。

    怎么如此的小气……

    闵老夫人道,“要不我让灶上给你煮些清爽的凉面?”

    “别麻烦了。”闵庭柯道,“我回去对付一口就行了,姑姑要是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闵老夫人道,“好吧,可不许饿肚子呀。”

    闵庭柯起身行礼,转身出了门。

    白蓉萱犹豫了片刻,向闵老夫人道,“我出去送送六叔。”

    说完便匆匆追了出去。

    闵老夫人诧异地道,“他们俩这是怎么了?”

    易嬷嬷道,“您别管,肯定不是什么大事。”

    闵老夫人只好作罢。

    白蓉萱快步追上闵庭柯,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闵庭柯加快了脚步,她只能小跑着勉强跟上。

    闵庭柯忽然停住,看着她道,“送到这里就行了,回去吧。”

    白蓉萱小声道,“你又生气了是不是?”

    “我为什么生气?”闵庭柯问道。

    白蓉萱道,“因为我没答应和你去扬州?”

    闵庭柯故意紧绷着脸,但眼神里已满是笑意,“不去就不去呗,谁会为这种事生气?”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拜访

    白蓉萱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打量闵庭柯的神色,见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闪闪发亮,嘴角也向上弯起,这才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你既然没生气,为什么不理人?你知不知道刚刚那副样子很吓人的。”

    闵庭柯道,“吓人吗?你怕什么?”

    白蓉萱道,“这不是担心惹怒了你不好收场吗?”

    闵庭柯‘切’了一声,“原来治少爷也有怕的事,我还真是有面子呢。行了,别再送了,赶紧回去吧。”

    白蓉萱见他没有生气,笑着点了点头。

    闵庭柯这才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白蓉萱转身一路小跑回了吟风馆。

    闵老夫人见她这么快就回来,笑着问道,“你六叔走了?他可真是的,也不知道有大的事儿,居然连饭也不能吃了。”

    易嬷嬷忙在一旁道,“家里那么多事儿,六爷自然有得忙,您可不能这么说。”

    闵老夫人叹了口气。

    陪闵老夫人吃过饭后,白蓉萱回了房,这才忽然回过神来……刚刚一直忙着说两位姨娘的事儿,她都忘了给闵庭柯答复了。

    只好下次见面时再说。

    正好再拖一拖……

    过了两天,白元德派了白修朗上门来通知,让她隔天一起出门去拜访几位朋友。白蓉萱痛快地答应下来,还邀请白修朗留下一起吃饭。

    白修朗客气地道,“饭就不吃了,还得回去向父亲复命。”

    任凭白蓉萱再三挽留,他还是摇头拒绝了。

    等白修朗走后,白蓉萱不免有些失落。自从回到上海以后,白修朗似乎对她相当疏远,好像并不想走得太近。

    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白蓉萱百思不得其解。

    芳姑姑见状安慰道,“人各有志,日久见人心,相处得时间长了,自然就知道您是什么人,倒也不用急在一时。”

    白蓉萱这才释然。

    第二天她跟着白元则和白修朗去拜访几位上海滩颇有身份的老前辈。

    这些人对白蓉萱表现出了相当客气宽容的姿态,笑着称赞她年少有为,还鼓励她要励精图治,壮大三房的家业。

    白蓉萱礼貌地道了谢。

    便有人试探着打听起闵庭柯的事情来。

    白蓉萱表情淡定地回道,“您是上海滩的老人了,我六叔的性子还不知道吗?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平日里连他的影子都抓不着,更不用说动静了。”

    对方笑了笑,不再追问。

    白修朗坐在一旁心里很是不齿。

    这些老东西,全都是些得陇望蜀的。先前与外长房合作的时候,好处一点儿也没少拿,可真到了用他们的时候,却一个比一个退的远,生怕牵扯上了他们似的。谁知听说了闵庭柯和三房走得很近之后,又厚着脸皮来找外长房,简直令人不齿。

    中午时三人就在路边的馆子里吃饭。

    白元则关心道,“治哥,你累不累?”

    白蓉萱摇了摇头,“则大伯父放心,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有什么累的。”

    白元则道,“奔波劳碌累的是身体,与人相处周旋累的是心,这是不一样的。要我说,后者反而更让人难熬些。”

    吃过午饭,三人又找了个地方喝茶。

    白蓉萱十分不解。

    白元则解释道,“大中午的登门拜访不大礼貌,主人也会不高兴的,我们正好在这里歇歇脚,缓缓精神。”

    白蓉萱痛快地答应下来。

    白元则顺势问道,“你答应和闵六爷合作的事情了没有?”

    白蓉萱低声道,“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

    白元则道,“这是正事,一有机会就赶紧定下来吧,别拖来拖去的,免得夜长梦多。”

    白蓉萱道,“知道了,我会的。”

    喝过了一壶茶,太阳西斜,三人这才重新上路。

    依次拜访过这些人后,白元则便要送白蓉萱回去。

    白蓉萱知道他也累了一天,急忙道,“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白元则闻声没有多说,点头道,“路上小心些。”

    白蓉萱坐着马车离开了。

    车子转过两条街,速度便明显地慢了下来。白蓉萱诧异地揽开车帘,才发现外面好不热闹,街道上人来人往,马车不敢走得太快,怕不小心撞到路人。

    白蓉萱正准备放下车帘,路边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居然是管泊舟。

    白蓉萱顿时一怔,急忙道,“停车。”

    车夫勒紧缰绳,马车顺势在路边停了下来。

    跟着同行的吴介问道,“治少爷,怎么了?可是要买什么东西?”

    这一刻,白蓉萱又犹豫起来。

    见面又能说什么呢?

    还是算了吧……

    她正准备开口,没想到管泊舟却去而复返,重新出现在了马车旁,一脸惊喜地道,“真的是你!”

    白蓉萱冲他一笑,“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管泊舟道,“没什么事,我打算步行去买两本书,就当是散步了。你呢?”

    白蓉萱道,“我正准备回家。”

    管泊舟难掩失望,“这样啊……”

    白蓉萱想了想,“你要去哪里买书?”

    管泊舟道,“就前面的书店。”说完又立刻补充道,“离这里不远。”

    白蓉萱没有吭声。

    管泊舟连忙道,“你要不要也去转一转?那里有很多书,说不定也有你喜欢的。”

    白蓉萱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道,“好啊。”她轻快地下了马车,对吴介吩咐道,“你找个地方把车停好,我很快就回来。”

    吴介紧张地道,“不用我跟着您吗?”

    管泊舟道,“你放心好了,我会保护她的安全,一定能将她完好无损地交还到你的手上。”

    吴介便不好再说,更何况以管泊舟的身份,在上海只怕还没人敢主动去招惹他。

    白蓉萱与管泊舟并肩向书店走去。

    管泊舟道,“最近要忙的事情很多吗?”

    白蓉萱轻声道,“还好,都是些琐碎的事,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慢慢做就好了。”

    管泊舟羡慕地道,“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本身就是件十分幸福的事了,你要好好珍惜才对。”

    白蓉萱微笑道,“看来你的事情还没有定下来。”

    “是啊……”管泊舟叹息着道,“明明是我自己的事,却又不能自己拿主意,真是令人煎熬。”

    白蓉萱安慰道,“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格外漫长,再坚持坚持就好了。只要你意志坚定,就一定能达成所愿,不管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的。”

    明明她的话和其他人的安慰之语没什么不同,但管泊舟却听着十分的受用。他笑着道,“话里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做起来还是转不过弯。”

    白蓉萱道,“那就别逼自己做不想做自己的事,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吧。难得是最好的年华岁月,哪怕是任性也是可以被人原谅的。”

    管泊舟道,“你这番话要是被我母亲听到,那可要糟。”

    白蓉萱笑了笑,表情十分的俏皮可爱,“所以呀……我只当你的面这么说。若是遇到了管夫人,我会立刻改口道——夫人,您可不能放着二少爷这么胡闹下去了,得赶紧帮他把大事定下来才行啊。”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江畔

    她说完,自己就觉得有趣,忍不住一阵欢笑。

    管泊舟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将两面三刀当着人的面说出来。

    他无语失笑,“你要是真这么说,我母亲一定会非常喜欢你的。”

    两个人就这样说说笑笑地走了一段路,前方便出现了一家门店,闪闪发亮的玻璃橱窗内摆满了书。

    管泊舟绅士为白蓉萱打开门,“请吧。”

    白蓉萱缓步入内。

    店内安静异常,一排排书架上林列着各种各样的书籍。

    白蓉萱第一次到书店里来,不免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管泊舟压低了声音道,“你有想看的书吗?”

    白蓉萱茫然地摇了摇头。

    管泊舟微微一笑,“那就随便看看吧。”

    两个人放缓了速度,在书店内慢慢地逛了起来。白蓉萱在这里还看到了很多洋人,他们聚精会神地看着书,对周围因好奇头来的目光毫不理会。

    白蓉萱小声道,“这书店是洋人开的吗?”

    “算是吧。”管泊舟道,“这里的老板是教会的牧师,书店的收入会用来收养孤儿。”

    “这样啊……”白蓉萱道,“那你可要多买几本了。”

    管泊舟道,“你喜欢什么书?我可以送你。”

    白蓉萱转了一圈,许多书名连听都没听过。她索性摇头道,“我就算了吧,账本都看不明白,还看什么书呀。”

    两个嘀咕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安静的书店内还是格外的突兀,立刻便有洋人不悦地向他们瞪了过来,还做了个‘嘘’的手势。

    白蓉萱吓得急忙闭上了嘴。

    管泊舟选好了书,付款后便带着白蓉萱出了门。

    白蓉萱痛快地吸了几口气,“吓得我连大气都不敢喘,真是憋死了。”

    闵庭柯道,“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也是如此,洋人的书店和图书馆都异常的安静,我每每进去都要小心翼翼地,生怕闹出什么动静来惊动别人,连走路都要悄悄地。”

    白蓉萱笑着问道,“在国外读书好玩吗?”

    “有什么好玩?”管泊舟淡淡地道,“人在他乡,又孤单又无助,还要受人的白眼,日子可不好过呢。何况课程也非常的紧张,真是半点儿都怠慢不得,稍有懈怠就会被人落出一大段距离,再想追赶就难了。”

    “这样啊……”白蓉萱道,“那你读书的地方离我们很远吗?”

    “是啊。”管泊舟道,“船要在海上漂泊二十几天,非常的漫长,对晕船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场酷刑。有很多人甚至坚持不到下船,就已经……”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惋惜的表情还是让白蓉萱瞬间便明白过来。

    她轻声道,“他们为什么要去国外?也是读书吗?”

    “不全是。”管泊舟道,“多数人都是为了谋一个出路,国外刚刚经历工业革命,机会也更多一些。”

    白蓉萱不解地道,“工业革命是什么?”

    “额……”管泊舟道,“这个比较复杂,我慢慢跟你说。”

    于是便认真地向白蓉萱介绍起了西方的工业革命。

    白蓉萱听得一知半解,但见管泊舟讲得异常卖力,她便不好多说什么打断,只能专注地听着。

    两人很快便走出了一大段路。

    等白蓉萱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居然走到了江畔的小路上。

    白蓉萱惊讶地道,“咦?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她四下环顾,想要寻找吴介的身影。

    管泊舟道,“你别慌,我认得路,一会儿就将你送回去。”

    白蓉萱稍稍放下心来。

    管泊舟指着江岸边的阶梯道,“我们到那边坐下来说话吧。”

    白蓉萱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来到江边,管泊舟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你垫在石阶上,免得弄脏了裤子。”

    自己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哪用这么计较?

    白蓉萱没有接,干脆直接地坐了下来,“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裤子脏了再洗就是了。”

    管泊舟见状笑了笑,与她保持了一段礼貌的距离,缓缓坐下道,“上次见你的时候就是江边,你还说要请我吃面呢。”

    “是啊。”白蓉萱闻声立刻四下打量,“你让我想一想,那家面摊是在哪儿来着?”

    管泊舟道,“别找了,吃饭这种事也是要看缘分的,何必强求呢?”

    吃饭还要看缘分?

    那也太洒脱了吧。

    白蓉萱道,“若是缘分不到,饿的时候怎么办?”

    管泊舟道,“你有没有发现这样一种奇怪的现象——当你费尽心机想要寻找某样的东西的时候,不管怎么努力都找不到,可当你不想找的时候,它又会无时无刻出现在你的面前。”

    两人说的是一件事儿吗?

    白蓉萱不置可否地笑着看向了江面。

    阳光晒在水面上,让滔滔不绝的黄浦江的每一条波纹都如同金色的丝带一般流光溢彩。水鸟在江面上盘旋飞舞,偶尔快速跃下,捉住浮上水面的小鱼满意高飞。远处传来阵阵汽笛声,似乎又有大船即将远航,只是不知道会走向何方。

    白蓉萱看得走了神。

    管泊舟并没有打扰她,就这样静静坐着。

    白蓉萱看了很久,直到那艘大船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这才失落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管泊舟关心地问道。

    白蓉萱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一船的人,有人奔着希望而去,有人奔着前程而去,可留守在岸边的人却只能满心伤感地送走自己的亲人和朋友。这样想来,似乎还是离开的人更幸福些。”

    管泊舟道,“不管走得多远,船都有返航之日,亲人也会再相逢的。”

    是啊,或许这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明天’吧?它代表了无数希望和美好,承载和寄托了人们的期盼。

    两个就这样一直坐到了黄昏,白蓉萱回过神来,大惊失色地道,“居然坐了这么久?我要赶紧回去了,要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

    “别紧张。”管泊舟道,“我先前已经示意人去通知你的小厮了,就说你和我在一起很安全,他不会担心的。”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白蓉萱一脸诧异。

    两个人自始至终都在一起,管泊舟说过的话都是有数的,如果下令吩咐,她不可能听不到啊。

    管泊舟道,“就在刚刚。”

    他缓缓转过脸,看向了不远处的几个人,“看到他们了吗?”

    白蓉萱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果然见到在离他们百米开外的距离站着四个中年人。见两人注意到自己,四人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他们是谁?”白蓉萱好奇地打听道。

    “我哥派来盯着我的。”管泊舟道,“他可能是怕我意气用事不告而别,所以就派人在暗中跟着我,美其名曰为保护,其实就是监视。”

    原来是这样。

    白蓉萱见他的表情有些消沉,便出声安慰道,“这样也挺好,上海滩本身就不安全,有人护着也稳妥些。”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鱼锅

    虽然是安慰的话,但管泊舟却听得非常舒心顺耳。他轻声道,“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他了?”

    白蓉萱微笑着道,“那是当然,上阵亲兄弟,打虎父子兵,这是到什么时候都无法更改的事实,盯着你的举动自然不假,但关心你也是真的。你可不能只看到的坏的一面,而不想好的一面。”

    管泊舟没有多说,而是看着漫天的夕阳道,“坐了这么久,肚子都饿了吧?你回家有很重要的事吗?如果没有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吃个饭?”

    跟管泊舟一起吃饭吗?

    白蓉萱对他的邀请始料未及,不免有些惊讶。

    管泊舟见状只好道,“若是不方便也没什么,下次再另寻机会就是了。”

    白蓉萱想了想——当初在南京的时候,若不是管泊舟出面帮忙,哥哥的后事肯定不能如此顺利解决。虽然已经道过谢,但终究还是欠了一个老大的人情。

    既然是人情,自然是要还的。

    白蓉萱道,“好呀,我们沿着江畔往前走,说不定能找到我说的那家面摊。他家的卤子是用酸豆角炒的,我打赌你一定没有吃过,可爽口了。”

    管泊舟见她答应,心里十分的高兴,“是吗?被你说得我都有些馋了。”

    两个人起身沿着江畔向前走去。

    管泊舟道,“你一个人在上海势单力薄,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和我开口就是了,千万不要见外。”

    他似乎对白蓉萱的事非常地关心。

    白蓉萱并没有多想。身份地位悬殊,或许是前世的记忆对她影响太深,让她始终觉得管泊舟就像天上的星,虽然看着明亮耀眼,但终究相隔甚远,不管她如何努力,终究是触摸不到的。

    既然如此,不如抱着欣赏的态度远远观望就好。

    白蓉萱很是痛快地答应道,“好呀,到时候一定麻烦你。”

    不过她心里也知道,真遇到什么事儿,她也会硬着头皮去找闵庭柯,根本不好意思求到管泊舟的面前来。

    毕竟两个人……还没熟悉到这个地步。

    两人走了很长的路,却始终不见面摊的踪影。白蓉萱十分的纳闷,“会不会是走错了方向?”

    管泊舟道,“你等等。”

    说着便一个人跑下江堤,找了个正在江边收网的渔夫打听一番。

    他快步回来,微笑着道,“你说的那家面摊只在中午做生意,此刻早就收摊了。”

    “啊?”白蓉萱有些傻眼,“那怎么办?”

    管泊舟道,“我们先吃些别的,至于这面条就留给下次见面吧。”

    下次见面……

    这样一想,管泊舟的心里顿时便高兴起来。

    白蓉萱点了点头,“那你想吃什么?”

    管家家境殷实,曾绍权上位后更是平步青云。管泊舟自小没吃过什么苦,向来都是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几乎很少在外面吃摊位上的东西。他犹豫地四下打量,“我们一边走一边商量。”

    白蓉萱已经做好了做东请客的准备,闻声自然答应。两个人并肩向前走了没多远,便见江畔边立着一块旧木板,上面用黑木炭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酸菜鱼,没有刺。

    白蓉萱道,“这招牌倒有些意思。”

    她四下环顾,只见江堤下停着一艘乌篷船,船头挂着油灯,一对父女模样的人正在岸边忙碌。昏暗的烛火下,父女俩也不知说到了什么,同时开心地大笑起来。

    白蓉萱虽然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但却被他们的神情打动,也跟着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她自幼便没见过父亲,更没有与父亲说过一句话,但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却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这样的画面——夕阳西下,灿烂的晚霞如同漂亮的锦缎,她和父亲就这样并肩坐着,然后一齐开心地笑出声。

    她满眼都是羡慕与渴望,看得管泊舟也是一怔。

    白家的事情,他从别人的口中打听到了很多。

    管泊舟心疼地道,“你想吃酸菜鱼?”

    白蓉萱不是想吃,只是被这对父女的相处方式感染了。

    就在这时,忙碌的小女孩也注意到了两人,立刻放下手中的活,抹干了手快步跑了上来,“两位客人,要吃酸菜鱼吗?没有刺,很好吃的。”

    这么小……就要讨生活了。

    管泊舟看向白蓉萱,等着她拿主意。

    小女孩见状不等白蓉萱开口便自顾着推销起来,“鱼都是从今天从江里捞出来的,可新鲜呢,您吃过就知道,我是不会骗您的。”

    白蓉萱笑道,“那就尝尝吧。”

    管泊舟道,“好啊。”

    小女孩闻声非常的高兴,领着二人往下走,“小心脚下,这里生了苔藓,可滑呢。”

    走到小船旁,女孩请了二人入内。乌篷船上摆了一张小桌子,两人只能坐在草编的蒲团上。

    管泊舟问道,“除了酸菜鱼,你们还有什么菜?”

    小女孩道,“还有鱼肉馄饨,又鲜美又可口,可以当主食。”

    管泊舟道,“也来一份吧。”

    小女孩问道,“要喝酒吗?”

    管泊舟道,“你们这里还卖酒?”

    小女孩摇了摇头,“不卖,若是客人想喝,我就帮着跑腿去打些回来。”

    管泊舟笑道,“我们两个都不是能喝酒的人,只喝些热水就行了。”

    小女孩答应了一声,转身便忙碌起来,两条小辫子晃来晃去,看着可爱极了。

    白蓉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小小年纪,可真了不起。”

    管泊舟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在教室里学习的。”

    语气里一副惋惜不已的模样。

    每个人的想法和追求都不一样,或许眼前的小女孩觉得能陪在父亲身边,哪怕吃些辛苦也是值得的。

    自己觉得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白蓉萱道,“我认识一位朋友……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是我哥哥的朋友,独立支撑着一间小学,我上次去看的时候,屋顶的瓦片都破烂得不成样子,孩子们在教室里读书,条件也不是很好。”

    管泊舟对这个话题显然很感兴趣,闻声立刻道,“是吗?是什么小学?位置在哪里?”

    “具体的位置我不知道,不过下次见到五哥的时候,倒是可以帮你打听一番。”白蓉萱道,“我只知道学校的名字叫向阳小学,校长叫戴霞。”

    管泊舟十分惊讶,“是女子吗?”

    白蓉萱点了点头,“是呀,是一位非常爽利能干的女子。”

    管泊舟一脸敬佩,“现如今这样的时代,男人想做成一件事都不容易,更别说女子了。”

    白蓉萱道,“将来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坐坐,你们两个肯定能说到一起去。”

    “好啊!”管泊舟想也没想地答应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说话间,小女孩端了烧了炭火的小炉子进来,小心翼翼地摆在了桌子上,接着又将砂锅坐在炉子上。随着时间的流逝,清鲜的香气缓缓飘了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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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枝寒介绍:
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