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往事
白蓉萱听得无比糊涂。
怎么还扯上了回杭州的事?
当时不是母亲不容于白家,所以才带着哥哥离开的吗?
白蓉萱不解地问道,“六叔,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闵庭柯翻了个白眼,轻声道,“其实算计你母亲的人也知道自己的诡计漏洞百出,根本就经不住细细推敲,之所以选在那个时间节点上,就是想趁着白家大乱再拱一把火。当时你祖父正为白发人送黑发人而难过不已,何况这儿子还是他最器重最信任的一个,若是没有这桩事,白家如今的当家人就是白元裴了。就算是再顽强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也肯定受不了,再出你母亲这档子事,白老太爷根本就顾及不暇,为了白家的名声,他只能快刀斩乱麻,没办法细细追查,许多事便只能无疾而终了。”
白蓉萱听得目瞪口呆。
闵庭柯道,“这些年你就从来没想过这些事吗?”
当然想过。
只是她总觉得祖父当年的做法完全是为了白家,甚至是相信了那些对母亲的构陷,可如今听闵庭柯一说,似乎事情还另有隐情?
白蓉萱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六叔,还有呢?你接着说。”
闵庭柯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前望着窗外的雨低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以你祖父的阅历和智慧,只怕事情刚刚发生,他就已经猜到你母亲是无辜的了,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种事一旦传扬出去,你母亲就像如今的卢家二太太一般,绝无活路。当时她还怀着身孕吧?就算是为了父亲的这点儿骨血,你祖父也一定会想办法保全她的。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当然远远的送走了,送到一个眼不见为净又安全又可靠的地方。”
“杭州。”白蓉萱轻声道,“我的外祖母家,母亲回了那里,不但有舅舅照拂,还可以远离是非,平安将孩子养大。”
闵庭柯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所以你祖父二话没说就给你母亲定了罪,但也等同于保全了她。至于你……”闵庭柯深深地看了白蓉萱一眼,“我从姑姑的嘴里听过一些关于你母亲的事,其实以她的性格,是不适合生活在大宅院的,她根本就没办法应付这复杂的勾心斗角,若不是有你父亲在背后保护,她只怕连一天都坚持不下来。所以陷害她的人实际上也不用费如此多的心思,想要断她的活路,办法有的是,归根结底目标还是你。陷害她只是第一步罢了……”
白蓉萱睁大了眼睛,“目标是我?”
这个‘我’自然指的是白修治了。
所以说……对方想要害得人自始至终都是哥哥了?
想到哥哥的死,白蓉萱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闵庭柯道,“你母亲的‘丑事’东窗事发,其实是向你祖父透露了两个消息,你能猜到是什么吗?”
白蓉萱现在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哪还能想到什么呀。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闵庭柯见她的表情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兔子,看着又可怜又无辜,忍不住微笑着道,“其实很简单。其一,这件事肯定是压不住的,就算你祖父想要保全三房,但有这样一个母亲在上头,你就永远也别想挺直了腰板做人。所以只要你母亲活着一天,就等同于掐断了你的后路,让你失去了成为白家家主的可能性。白老太爷想抬举你管家,除非去母留子。”
白蓉萱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去母留子……
闵庭柯继续道,“其二,若是白老太爷选择了这条路,就等同于在你的心上埋下了毒瘤,等你渐渐长大之后,杀母之仇怎可不报?你势必要追查下来,到最后就会将白家搅得天翻地不,仍旧让幕后黑手有机可乘。更何况一个没有了母亲照拂的小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是两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当时还不到三岁吧?”
一个计划连着一个计划,几乎将母亲所有的退路都给堵死。
好狠的心啊……
闵庭柯道,“你祖父也是个聪明人,知晓这件事后,第一反应就是让人将你保护了起来,以至于就算有人想对你下手,也根本没有机会。至于我姑姑……她自然也看清了事情的本质,所以才会暗中提醒你母亲,最终给了你母亲第三条可以走的路。”
白蓉萱明白过来,“回唐家。”
闵庭柯道,“这条路其实也不好走,但却是唯一可以保全你和你母亲的路。白老太爷这只老狐狸甚至还装模作样地请来了北平的毅老太爷做见证,归根结底还是要把三房单独划分出去,这就等同于保全你的未来,让你有机会重新回到白家重掌家业,帮你母亲洗刷冤屈。论智慧和远见,上海滩还真没一个人能比得上白老太爷,只可惜啊……你母亲无法理解他的苦心,对他怨恨不已,以至于他临死之际都没有见你一面。”
白蓉萱听得十分难受。
她承认,在她的心里,对于祖父当年的做法一直满是怨怼。她曾无数次的纠结,当初的祖父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做,就相信了对于母亲的诬陷呢?
难道真的就只是对于母亲的出身不满意?
可如今听了闵庭柯的一番话,她才终于茅塞顿开。
原来祖父是为了保全她们母子……
白蓉萱的眼泪随之落了下来。
祖父一定想不到,时隔多年之后,哥哥还是被人害死,永远也无法成为祖父心中的期望。
都是自己不好……
白蓉萱悔恨交加,眼泪汹涌而出。
不明所以的闵庭柯道,“说着说着你怎么还哭了?”
白蓉萱抽泣着问道,“这些事你闵老夫人告诉你的吗?”
“不是。”闵庭柯道,“是我闲着没事儿自己想的,若是有想不明白的就去找我姑姑询问,不过她不喜欢提起这些陈年往事,所以只对我说了几句。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话也未必就是真的?这还不简单吗?白家的老人还有活着的,当初服侍你祖父的也大有人在,你不妨去向他们打听打听,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白蓉萱听着心中一动。
虽然她并不怀疑闵庭柯的话,但若是能印证一下,还可以解开更多的谜题,说不定能顺便追查到害死哥哥的凶手。
白蓉萱顿时来了主意。
闵庭柯道,“我就是来知会你一声,谁知道被你拉着七七八八地说了这么多。行了,你要是没事儿我就走了,正事还没办呢。”
白蓉萱道,“外面还下着雨呢,等雨小些再走吧。”
闵庭柯道,“别说是下雨了,就是下刀子也得走。你好好看账本吧,我走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提醒
白蓉萱还准备追出去相送,闵庭柯却头也不回地道,“不用送了,我认得出去的路。”
白蓉萱的脚步停在了门前,看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雨色中。
芳姑姑见闵庭柯走了,不安地跑过来问道,“治少爷,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六爷怎么会一大早就找过来呢?”
白蓉萱没有隐瞒,将外面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她知道。
芳姑姑震惊地道,“卢家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白蓉萱心里想的却全是闵庭柯后来的话。
若是想要证实当年白老太爷真正的用意,还得从服侍过他的人入手。芳姑姑虽然也是白老太爷的人,但当时年纪还小,又是个丫鬟,肯定不知道内情。
白蓉萱猛地想到了先前芳姑姑提到的胡管事。
他是祖父的心腹,肯定比旁人更了解祖父。
白蓉萱立刻问道,“芳姑姑,你之前对我说过胡管事,他如今还住在家里吗?”
芳姑姑虽然诧异,但还是回答道,“一直守着老太爷生前的院子呢。他是跟过老太爷的人,二房当家后虽然不再重用却也不敢怠慢了,老太爷去世后,胡管事就留下来守着院子,平日里安守本分,所以也没人奈何得了他。”
言下之意便是二房还是很忌惮胡管事的,所以这些年也一直不敢动他。
一朝天子一朝臣,以蔡二太太的性格,不可能留着这样一个心头大患在家里,之所以留着不动,多半也是动不得。想到这里,白蓉萱更想见见这位胡管事了。
没想到芳姑姑却说道,“不过近些年胡管事足不出户,轻易不怎么见人了。”
白蓉萱不解地道,“为什么?”
芳姑姑微微一笑,“他毕竟是在老太爷身边当过差的,知道的事情太多,若是再放任着自己随便和人见面,二房的人怕是要多心,他在白家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原来是这样。
白蓉萱点了点头。
芳姑姑问道,“治少爷可是有什么事要问他吗?”
白蓉萱笑了笑,“的确是有些陈年旧事想打听一番,不过姑姑的话也提醒了我,这时候去找他,二房那一关怕是不好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先不问了,将来总有机会的。”
芳姑姑道,“治少爷想得对,等您正式接手了三房的产业,把事情捋顺了再说。”
白蓉萱想了想,还是决定去闵老夫人那里坐一坐。毕竟闵庭柯一大早就赶了过来,肯定瞒不过闵老夫人,她若是不去解释一番,只怕会让闵老夫人心生不快。
她叫来了吴介,两人撑着伞去了吟风馆。
闵老夫人惊讶地道,“这大雨天的你怎么来了?”
白蓉萱笑着道,“刚刚六叔来过了,您知道吗?”
闵老夫人道,“我当然知道,他从你那里出来的时候特意到我这儿打了声招呼。”
白蓉萱道,“那您知道他为什么来吗?”
闵老夫人道,“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可不去操这个心。横竖不是什么大事,否则他绝不会瞒我的。”
白蓉萱轻声将闵庭柯的来意说明,至于卢家的事儿却绝口不提。
闵老夫人闻声皱起了眉头,“这个二房……都过去了这些年,居然还把着这件事儿不放。蔡氏是将这当成了尚方宝剑,以为什么时候拿出来都能吓唬人不成?”
她的脸色很不好看。
白蓉萱道,“虽然时隔多年,但孰是孰非大家心中自有定论,她喜欢怎么说是她的事儿,这我管不着,我只要堂堂正正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真相早晚都有大白的一天,到时候不用我去解释,老天自会给我母亲清白的。”
闵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你能这么想就好,我还怕你心里难受呢。”
白蓉萱道,“我回上海之前就猜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早就有了准备,自然也不会将它放在心里了。”
易嬷嬷只要一提起二房就没什么好脸子,闻声道,“这个蔡氏做起事来就像个没头苍蝇似的,顾头不顾尾,俗话说牵一发而动全身,传播这种流言对她能有什么好处?说到底还不是被人讲究整个白家?”
闵老夫人道,“她可不是顾头不顾尾,她想得周全着呢。不过也没什么,这件事并不新鲜,大半个上海滩的人都知道,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值得一说,只要发生一丁点儿新鲜的,这些人还不像蚊子见了血似的跑过去?过两天自然就淡了,不用理会。”
白蓉萱也道,“别人喜欢说我们管不了,任他们说去好了。”
闵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你六叔一大早赶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些?那他有没有教你该怎么破局?”
何止是教,他都已经做了。
白蓉萱不敢多说,生怕再牵扯进卢家来,事情会变得更麻烦。白蓉萱道,“六叔和您是一样的意思,让我不用往心里去。”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那你这些天就别出门了,安心在家里读书练字……对了,你父亲的字临摹得怎么样了?”
白蓉萱苦着脸道,“坚持了这些天,连一成精髓也没学到呢。”
闵老夫人笑着道,“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成的东西,慢慢来吧,我给你看看我最近画的几幅画。”说着便起身领着白蓉萱去了小书房。
闵老夫人的小书房可比白蓉萱那间要宽敞雅致多了。竹青色的桌布上放着笔墨纸砚,空气中还透着几分花香,闻着像是茉莉。
白蓉萱忍不住使劲儿地嗅了嗅。
察觉到的闵老夫人道,“是茉莉香,去年小六送了我几盆茉莉花,我不大爱养,开花的时候便吩咐人将花苞都取下来晒干,装进了香囊里。”她一边说,一边从桌案边的挂钩上摘下来了一个藕色的香囊,“喜欢吗?送你一个,拿回去挂在书房里,这味道可以凝神醒脑,多少有些用处。”
白蓉萱没有客气,恭敬地双手接了过来。
闵老夫人道,“等今年我再跟小六要几盆,咱们还照着做。”
白蓉萱笑了笑,没有吭声。
闵老夫人将近几日的画作拿出来给她观赏,“你看看,我最满意的便是这一幅了。”
那是画着芦苇和翠鸟的一幅淡墨图,大片大片的芦苇笔法随意,却又淡然洒脱,那翠鸟则精致无比,甚至连羽毛都根根清晰,活灵活现仿佛随时都要张开翅膀飞走似的。
白蓉萱赞叹着道,“这幅图的意境可真好。”
闵老夫人道,“还是治哥会欣赏,总算没有白费我这些天的功夫。前些日子拿出来给你六叔看,他扫了一眼就挑出一堆的毛病,真是烦死个人。”
白蓉萱忍不住笑道,“他挑什么毛病?”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人缘
闵老夫人一脸嫌弃地道,“一会儿说我的构图有问题,一会儿又说我下笔掌握得不好……反正在他眼里呀,就没一个人能画得比他好了。”
易嬷嬷在一旁道,“老夫人,六爷这样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的画的确画得好。”
闵老夫人道,“那也该谦虚些,要知道学无止境,活到老学到老,他才多大点儿呀,就如此的目中无人,将来还了得?”
易嬷嬷笑而不语。
白蓉萱看过了画,闵老夫人问道,“治哥会不会画画?”
白蓉萱可没学过画画,临摹花样子还行。
她连忙摇头道,“不会。”
闵老夫人道,“等将来有功夫了,我教给你。”
白蓉萱不想忤逆她的一番好意,笑着答应了,“好呀,就怕我太笨,学的不好。”
闵老夫人道,“没事儿,就是与我做个伴,什么好不好的?我说你好,你就好,理别人呢。”
看来闵庭柯的一番话打击到了闵老夫人的自信心,让她心里十分不痛快,居然一直记到了现在。
那模样就像个骄傲的小孩子,不允许旁人说自己半点儿不好。
白蓉萱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在小书房坐了一会儿,眼见着外面的雨还没有停,闵老夫人忽然道,“易嬷嬷,是不是快过端午节了?”
“近了,还有些日子呢。”易嬷嬷道,“怎么,老夫人想吃粽子了?要吃甜的还是咸的,我去给您包几个尝尝。”
闵老夫人无语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还馋什么粽子呀?这是治哥回到白家的第一个节日,我担心他会想家,到时候邀了小六过来吃饭,也能热闹些。”
易嬷嬷虽然答应了,但脸色却显得有些为难。闵庭柯贵人事多,到时候还真就未必有时间。
临到中午时,闵老夫人留了白蓉萱吃饭。
饭桌上做了一道老鸭汤非常的鲜美,闵老夫人赞不绝口,“这汤熬得好,鸭肉软烂入味,汤也清鲜可口。”
易嬷嬷高兴地道,“难得老夫人满意,小灶的人是不是该赏?”
闵老夫人道,“都赏。”
易嬷嬷道,“那可得谢过老夫人了。不过这老鸭汤熬得好,治少爷的功劳也功不可没。”
她?
她做了什么?
白蓉萱一脸不解。
易嬷嬷道,“这鸭子就是您从田庄带回来的。田庄里的鸡鸭无人看管,都是仍在外面散养。它吃着河里的鱼虾,味道就是比吃糠菜的好。”
闵老夫人道,“回头你装两只,给外长房和外三房都送过去一些。”
易嬷嬷道,“是,我一会儿就吩咐下去。”
白蓉萱道,“也给六叔送几只吧。”
闵老夫人见她惦记着闵庭柯,心里十分的舒坦,欣慰地笑着道,“你不用管他,你六叔的嘴可刁呢,他不喜欢吃飞禽,说有股子难以下咽的异样味道,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谁也说不听。你都不知道,他小时候甚至连鸡蛋也不吃,后来大了些,偶然吃了次鸡蛋糕,这才改了态度。我们闵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没一个像他这么金贵难养的。”
原来闵庭柯不吃鸡鸭肉,难怪他喜欢吃红烧肉了。
白蓉萱忍不住笑着道,“没想到六叔还挑食。”
闵老夫人道,“如今他时常在外走动,也不像过去那么特立独行了,和人打交道,谁还能事事都让着他不成?这人一长大,从前的那些臭毛病也就逐一不见了。”
吃了午饭,白蓉萱起身告辞。
闵老夫人道,“回去吧,多穿些衣服,小心着凉了。”
白蓉萱轻松地出了门。没想到刚回到如意馆没多久,白修朗和白修尧便双双赶来。白蓉萱问道,“吃过饭了没有?我让小灶给你们准备……”
话未说完,白修尧就笑着道,“吃什么饭呀?你的心也太大了些,居然还有心思吃饭。”
白蓉萱眨了眨眼,“出什么事儿了?”
白修尧道,“外面都在传关于三房的闲话,你听说了没有?”
白蓉萱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为这件事赶来的呀,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白修尧震惊地道,“你都知道了,那你还如此淡定,怎么也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白蓉萱表现得异常坦然,“外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以讹传讹捕风捉影,我要是为这种事生气,还不早就被气死了?”
白修朗笑着道,“看来是我们多心了,还怕你受不了,特意冒着雨赶来的。”
白蓉萱感激地道,“多谢四哥惦记着,心意我领了。”
两人坐了片刻便要告辞。白蓉萱道,“急什么?好容易来一次,多坐一会儿吧。”
白修朗淡淡地道,“你没事儿就好,我们两个还得赶回到家里去,我爹还惦记着呢。”
白蓉萱道,“让则大伯父也跟着操心了……”
她作势要送两人出门,被白修尧一把拦住了,“若是好天气也就罢了,外面还下着雨呢?送什么?我们又不是客人。”
说什么都不让白蓉萱出门。
白蓉萱只得无奈作罢。
白修尧临走前道,“别忘了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事儿。”
不等白蓉萱反应,他便心急火燎地拉着白修朗离开了。
白修朗和白修尧刚走没多久,白修唯又登了门。
芳姑姑听到消息笑着道,“没想到咱们治少爷的人缘这么好,听到消息大家都赶来了。”
白蓉萱轻声道,“患难见真情。”
白修唯走得急,衣襟都湿了半截,他心急地道,“治哥,你知道吗,外面现在可热闹了。”
白蓉萱不解地道,“热闹什么?”
白修唯道,“那个卢家大少爷和自己的弟媳黏糊到了一起去,如今东窗事发,卢家二少爷吵着要杀人,把卢家大少爷吓得跑去了杭州灵隐寺暂避风头,还有人传他要出家呢,反正说什么的都有,简直比唱大戏还好玩。”
白蓉萱笑着道,“你冒雨前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呀。”
白修唯道,“我在路上碰到四哥和七弟了,他们说你没什么事儿,我就不用为这个烦心了,不如说些高兴的事儿逗你开心。”
白蓉萱道,“你吃过饭了没有?”
白修唯倒是磊落,痛快地摇了摇头,“没有,也不用麻烦,你让灶上的人给我煮碗面条就行。”
不等白蓉萱吩咐,芳姑姑便快步撑着伞出了门。
小灶很快便张罗了四菜一汤送过来。
白修唯不好意思地道,“我一个人怎么吃的完,这不是破费了吗?你也坐下来陪我吃一些吧。”
白蓉萱坐在了他的对面,一边喝茶一边道,“我中午在老夫人那里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白修唯也不客气,闷头开始吃起饭来。
白蓉萱问道,“五哥,你认识卢家的人吗?”
白修唯摇了摇头,嘴里嚼着米饭,含糊不清地道,“卢家的人都不好相处,一个个奇形怪状的。”
奇形怪状?
这是什么形容?
白修唯道,“在四小家族里,卢家的家底算是厚的,比元家和夏家强太多,所以一直眼高于顶,一般的人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我虽然占了个白家的名头,但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又何必厚着脸皮往人家面前凑呢?”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釜底
白修唯说完又对白蓉萱道,“你才回来不久,对外面的事情还不了解,等你慢慢熟悉后就会知道了。这些所谓的豪门大户,勾心斗角的事儿多了去,每天都有新鲜消息传出来。”说到这里,他故意道,“你这灶上婆子的手艺不错,几道菜味道真是没得说,比我家的强太多了。”
白蓉萱知道他是故意转移话题,不想自己知道太多烦恼阴暗的消息,她笑着接口道,“服侍老夫人的人,怎么差得了?”
“也对。”白修唯配合地点了点头,“也得先过了六叔那一关才行啊。”
等他吃过了饭,喝了杯茶便起身告辞。白蓉萱道,“若是没什么急事,不如多坐一会儿陪我聊聊天,急什么?”
白修唯道,“不坐了,我还得去一趟向阳小学。戴校长那里每到下雨的日子就异常的难熬,外面下大雨,屋子里下小雨,我不过去瞧瞧,总是无法放心。”
白蓉萱诧异地道,“那要赶紧换换屋顶的瓦片才行啊。”
白修唯道,“是啊,可那是要花钱的,戴校长那里全靠几个富家太太做慈善,日常的开销还得看人家高不高兴,哪来有闲钱换瓦片呀。”他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我走了啊,这件事儿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就别乱操心了。归根结底也不全都是钱的事儿,否则我们几个凑也凑出来了,戴校长还是要尊严和面子的。”
白蓉萱不好再说,“如果将来需要帮忙,千万要告诉我一声。”
白修唯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你是个小地主有钱人,跑不了你。”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撑着伞离开了。
白蓉萱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这个白修唯,总是给人一种古道热肠光明磊落的感觉,行事不拖泥带水,说话也是快人快语的,让白蓉萱心里非常的舒服。
白蓉萱把自己关起来写字看账本,两天都没有出门。
吴介倒是出去打探了一番,回来向白蓉萱禀报道,“治少爷,我去转了转,如今外面关于您的事儿没什么人谈论,大家都在说卢家的事儿呢。”
不得不承认,闵庭柯这一招釜底抽薪还真是厉害。
用一个更劲爆的消息去压另一个消息,不但能帮她解决掉燃眉之急,还能轻松搞定竞争对手。一箭双雕,简直没有比这更痛快的了。
白蓉萱道,“卢家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吴介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卢家二太太自尽了。”
“什么?”白蓉萱大为震惊,“怎么会自尽呢?”
吴介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据说事情发生后卢家二太太就被关了起来,身边服侍得下人也都遣散了,昨天晚上送饭的仆人去的时候,发现她已经上吊自杀了。”
白蓉萱不敢相信。
芳姑姑知道她心地单纯善良,怕她胡思乱想,最后再把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去,在一边安慰道,“做出了这种事情,她已经没有活路了。就算卢家二少爷肯留她一条命,娘家那边也是死路一条。早晚都是死,还不如由自己做主一回呢。”
白蓉萱轻轻地叹了口气。
芳姑姑面无表情地问道,“除了这件事,卢家可还有别的消息传出来?”
吴介摇了摇头,“没有。”
芳姑姑淡定地对白蓉萱道,“看来这嫡子的身份还是要保一保的,只怕卢家的长辈们此刻正心焦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不处置卢家大少爷,以后家里人有样学样,那卢家可就再无太平的日子了。可若是处置了大少爷,那二少爷又是姨娘生的,嫡庶不分,名不正言不顺。不管怎么选,卢家都要折腾好一阵子了。”
这不正顺了闵六的心思?
他可真厉害啊,恰逢时机的一个安排就能达成所愿。
虽然手段有些阴狠无情,但白蓉萱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心计。
难怪上海滩的人提到他就没一个敢小瞧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对于闵庭柯来说能完成自己的心愿才是重中之重。可对于白蓉萱来说,那素未谋面的卢家二太太的死,却多少和她也有些关系。
白蓉萱的心中难安。
芳姑姑见状劝道,“治少爷,等您接手了家业,像这样的事情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呢。您慈悲心善是好事,可若是心肠太软,是办不成大事的。”
白蓉萱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可终究还是觉得愧疚。
芳姑姑道,“卢家的事情一出,外面的天怕是就要变了,这几天还得让吴介出去走一走,多打听一些消息才行。”
“打听什么?”吴介不解地问道。
芳姑姑道,“比如说卢家接下来事情要如何处置了?卢家的下人都是怎么说的了?甚至是其他家族对这件事的看法了,尤其是四小家族中的元家,夏家,彭家的态度……”
吴介一知半解地道,“打听这些做什么?”
芳姑姑道,“我其实也不太懂,但从前服侍老太爷和三爷的时候,外面一旦出了事儿,他们都是这样吩咐的,总归是有用的吧?你看六爷那边,外面不管出了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提前得到消息便能提前安排布置,应对的也更及时一些。”
吴介立刻会意,“那我一会儿就出去打听。”
白蓉萱忽然提醒道,“看看二房有什么表现。”
吴介点头答应了。
但吴介毕竟不常做这些事,能得到的消息也很有限。接连走了几天,还是没搜集到有价值的消息。
闵庭柯听说之后,对身边的常安笑着道,“行啊,治哥这小子总算开窍了,孺子可教也,总算没白浪费我的指点。”
常安道,“那吴介聪明归聪明,但一时半会总是找不到门路,要不要我找人放点儿消息给他?免得他像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不用。”闵庭柯淡淡地道,“谁不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让他慢慢地摸索吧,撞得多了自然就学精明了,谁还能帮他一辈子不成?”
常安不敢再说。
闵庭柯道,“对了,卢家大少爷现在躲到哪去了?这么关键的时候,我才不信他会跑去灵隐寺呢。他要是这份心,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了。”
常安道,“已经查清楚了,根本就没离开上海滩,藏在了南京路那边的一个小宅子里,整天待在房间不敢出门,非常的低调。”
闵庭柯不屑地‘哼’了一声,“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不低调行吗?估计这会儿卢家大夫人的牙都要咬碎了,要强了一辈子的人,结果毁在了自家亲儿子的手上,她没被活活气死一定是平时补品吃得多,身体好得不得了。”
常安道,“听说卢家大夫人的娘家人都赶过来说情了。”
闵庭柯道,“预料之中,保得住卢家大少爷,他们才能有好日子过。这么个财神爷,能不巴巴地赶来吗?”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抽薪
常安微笑道,“那六爷看……我们这边用不用做些什么?”
闵庭柯道,“这卢家大少爷不是喜欢和白修睿搅和在一起吗?卢家家主这个位置他是坐不上了,不过那卢家二少爷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还真是让我有些为难。可惜卢家三爷是个提不起来的,要不然扶植他上位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常安道,“难道就这样坐视不理?”
闵庭柯想了想,“先想办法跟卢家二少爷透个消息,看看他怎么说吧,若是条件让我满意,倒也不是不能合作。卢家一团乱麻,没一个好鸟,我手里不是还有二少爷的把柄吗?回头若是他不听话,我还有办法把他给拉下来。”
常安道,“明白了,那我这就打发人去给卢家二少爷送个音儿,估计他此刻也正等得着急呢。”
闵庭柯道,“与人合作,也要拿出诚意来,若是二少爷愿意与我联手,就把大少爷藏身的地方告诉他,正好能看看热闹。”
常安笑道,“知道了。”
等他退下之后,闵庭柯才一脸疲惫地伸了个懒腰。
丫鬟轻手轻脚地送上茶来。
闵庭柯轻轻喝了一口,忽然道,“这是哪来的茶叶?味道还挺清新的。”
丫鬟被吓了一跳,小声道,“这是先前姑太太送来的,说是治少爷带来的,她分了些给您尝尝,是味道不好吗?那我给您换一壶。”
闵庭柯道,“不用了。”
丫鬟如获大赦,赶紧跑了出去。
闵庭柯喝着茶,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白蓉萱。
这小子学聪明了,总算知道去外面打探消息了。
此刻收到消息的白修睿正一脸阴沉地坐在书房中,管事和小厮垂着头站在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白修睿咬牙切齿地道,“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怎么就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出事?卢家大少爷那窝囊废,真是一件事也做不明白!”
他本意与卢家联手做织布生意,因此才定了江西的棉花,若是卢家易主,这合作自然也就进行不下去,单靠白家虽然不是不行,却把他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白修睿郁闷地发着脾气。
蔡二太太赶了过来,一进门便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至于你生这么大的气吗?没有了卢家还有夏家,元家……多少人上赶子等着你呢。卢家是个什么东西,抬举他才看他一眼,若不然他就像那地上的泥,踩一脚都没个声响。”
白修睿生气地道,“您懂什么?这一步棋是我计划已久的了,若是临时更改,我的全盘计划就都要重新调整,我自然不将卢家放在眼里,可事关全局,我能不生气吗?”
蔡二太太淡定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生气有什么用?你听我的,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才行,若是你觉得卢家这枚棋子不能轻易丢掉,那就想办法保住卢家大少爷好了。”
白修睿道,“出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让我怎么保?那个不争气的狗东西,居然爬上了自己弟媳的床,真是离了女人活不了,永远也成不了气候。”
蔡二太太道,“有什么不能保的?他毕竟是长子嫡孙,身份地位摆在这里,谁敢轻易动他?即便做错了事,大大宅院里,比他更糟心的也多不胜数。如今那贱妇已死,正好把总有的脏水都泼在她的身上,还大少爷一个清白。”
白修睿沉吟了片刻,“那我就顺势推波助澜,给卢家大少爷一个机会好了。”
蔡二太太点头道,“这个时候雪中送炭,卢家大少爷肯定会记得你的恩情,将来也会对你更加忠心的。”
白修睿却冷笑着道,“事情可没这么简单,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多半和闵六脱不了关系。”
“闵六?”蔡二太太皱了皱眉,“和闵六有什么关系?”
“您想啊……”白修睿解释道,“母亲这边刚刚散播出三房的流言,卢家的事情便发生了。如此一来,外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卢家上,谁还会关注三房那点儿陈年旧事?卢家大少爷若是垮台了,与我的合作自然也不用再提,正好顺了闵六的心意。这小子阴险歹毒一箭双雕,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蔡二太太咬了咬牙,“这个闵六是非要跟我们过不去了。”
白修睿道,“这件事若是真和他有关,不管我如何帮忙,卢家大少爷都别想掌家了。”
蔡二太太想了想,“既然如此,也不能让闵六坐收渔翁之利。他不是想抬举卢家二少爷吗?那我们干脆去帮卢家三少爷好了。至于那大少爷,反正也是个没用的东西,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白修睿眼睛一亮,“母亲好计划,只要上位的人肯与我合作,谁当卢家的家主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只是闵六那小子心机深沉,不知道他选中的到底是二少爷还是三少爷。”
蔡二太太冷笑着道,“家里养这么多人是干什么的?若是连这也查不出来,那就都不用要了。”
管事和小厮闻声打了个激灵,连连保证会出去打探消息。
当天夜里便有人回报道,“回二太太和睿二爷,那闵六选中的果然是卢家二少爷,他身边的常安亲自与卢家二少爷见了面,两人相谈甚欢,接着卢家二少爷便去了南京路的一间民宅,把藏在里面的卢家大少爷好一顿打,然后才扬长而去。”
刚刚吃过晚饭的蔡二太太和白修睿交换了个眼神,“看来闵六也坐不住了,既然这样,我们不妨帮帮卢家三少爷的忙好了。除了大少爷之外,卢家剩下的两位少爷都是姨娘所生,出身相等,只是二少爷是个残疾,出面走动总是不好,三少爷却是个健全人,又素来温和内敛,三太太更是热衷于佛事,在妇人圈里也颇有好名,只要运筹得当,三少爷也不是不能当这个家主。”
白修睿点了点头,“母亲言之有理,我这就去安排。”说罢便起身离开。
蔡二太太身边的贴身妈妈赞叹道,“还得是咱们睿二爷,行事丝毫不拖泥带水,说干就干,单是这份魄力,就不是旁人能比的。”
蔡二太太与有荣焉,高兴地道,“那是当然了,你不看是谁生的。”
贴身妈妈少不得又要赞美蔡二太太几句。
蔡二太太没有高兴太久,她忽然问道,“对了,怎么也不见睿哥媳妇?”
贴身妈妈小声道,“听说是身子不好,在养病呢。”
“又病了?”蔡二太太一脸厌烦地道,“也不知是八字不合,还是家里的风水不好,自从她嫁过来之后,三天两头的生病,照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子呀?”
贴身妈妈不敢多说,垂着头赔笑脸。
蔡二太太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那肚子再没个动静,我可要给睿哥纳姨娘了,总不能让我儿子一直守个药罐子过日子吧?”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贵客
贴身妈妈小心地瞄了蔡二太太一眼。
因为白元德的关系,蔡二太太最恨别人在她面前提起姨娘两个字,可为了儿子,之前所立下的规矩转瞬就被抛在了脑后。
贴身妈妈笑着附和道,“还是您最心疼二爷。”
蔡二太太道,“那当然了,他可是我亲儿子,也是我唯一的指望了,除了他,你还让我指望谁啊?”
贴身妈妈道,“瞧您说的,不是还有大小姐吗?”
蔡二太太显然没往心里去,淡淡地道,“女儿虽好,但终究是要嫁到别人家做媳妇的,再好也没用。何况玲珑那心都长到管家去了,我这个亲妈在她跟前儿,只怕抵不上半个管少爷呢。”
贴身妈妈道,“不会的,大小姐最孝顺最听您的话了。”
蔡二太太闻声问道,“玲珑呢?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贴身妈妈道,“我这就让人去问问。”
蔡二太太点了点头,“一个姑娘家整日疯疯癫癫抛头露面成什么样子?可孩子大了,我说什么她也不肯听,将来早晚有她后悔的时候。”
贴身妈妈不敢多说,转身出去安排人去打听。
接下来的几天,白蓉萱待在家里把一箱子的账本都看完了,三房那边几间房子的修缮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便是园中的景观和一些零碎的小事,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慢工出细活,还需要些时间。
白蓉萱在陶清的陪同下检视了房屋。
或许是因为闵庭柯打过招呼的关系,工头做事非常的细心,完成的结果白蓉萱也异常的满意。
陶清顺势和她说起了景观修整的事。
白蓉萱道,“我也不大懂,你看着安排好了,我相信你的眼光。”
陶清点头应下,又说起了几个老人去田庄的事情,“赖庄头听说之后立刻便应许下来,连屋子都给准备好了,我想等过了端午节再送几位老人过去,正好立雪堂也修缮得差不多了,在家里过个节再走。”
白蓉萱笑着道,“好呀,到时候摆两桌酒,你们好好热闹热闹,高高兴兴地把人送过去。之后逢年过节也要时常去探望,千万不可怠慢了,知道吗?”
陶清道,“我记下了。”
又过了几天,白修唯登门来找她出去散心。白蓉萱好奇地问道,“去哪里散心?”
白修唯道,“还能去哪儿,戴霞的学校呗。学生们放了假,正好腾出了地方给我们玩闹,霍克的伤也好了,他张罗着要做东请客吃火锅,让我无论如何把你请过去,要当面向你道谢呢。”
白蓉萱道,“道谢就不必了,但火锅却一定要吃。”
她简单收拾了一番,带着吴介出了门。
一行人坐着马车到了向阳小学,戴霞正站在门口相迎,“哎呀,我们的贵客到了。”
白蓉萱不好意思地道,“我算什么贵客。”
戴霞道,“今日这顿饭就是因你而来的,你说是不是贵客?你若是不到呀,霍克就要收拾东西走人了。”
白修唯立刻道,“那可不行!难得让他放一次血,居然还想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戴霞笑着将白蓉萱请进了校门。
院子正中央摆了桌椅,齐执中和霍克、董文哲三人正在喝茶闲谈。见到来人,一齐站起了身。
白修唯笑着道,“你们几个好自在呀。”
霍克快步走到白蓉萱身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大恩不言谢,快请上坐。”
白蓉萱手足无措,不安地道,“可不敢当。”
齐执中道,“有什么不敢当啊?若不是你仗义帮忙,这小子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当面道句谢最是应该,否则我们还要骂他忘恩负义呢。”
白蓉萱被请到了正位坐下。
她推辞着不肯。
白修唯道,“治哥,让你坐你就坐,这里又没有外人,不用如此拘束。”
白蓉萱只好一脸无奈地坐了下来。
白修唯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没什么……”董文哲道,“听说广州那边又出了事故,死伤了不少人呢。”
“怎么回事?”白修唯十分感兴趣地问道。
“据说是有船翻了。”董文哲叹了口气,“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好像也有货船出过事儿,怎么才过了一年就又发生了?”
白蓉萱听着一愣。
她想到了先前董玉泺来杭州做客时,舅舅租的房子。那家主人好像就是广州沉船的之一……也不知道他们家现在怎么样了。
霍克趁机向白蓉萱道,“我还没谢过你托修唯送来的东西呢,让你费心了。”
白蓉萱回过神来,“你别这么客气,看到你平平安安的,就比什么都强了。你的手怎么样了?”
霍克抬起手来,只见他的无名指和小指上海打着竹板和绷带,显然是伤势未愈。
霍克道,“大夫说还需要养些日子,好在骨头没有断,要不然就成了残废,再也不能提笔了。”
白蓉萱道,“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慢慢地养就是了。”
大家正说着话,戴霞和宋星妤端着洗好的蔬菜走了出来,“大家把桌子收拾收拾,一会儿就开饭了。执中,你和霍克赶紧去瞧瞧那铜炉子,我和星妤摆弄了半天,还是引不起炭火来。”
齐执中和霍克立刻起身向厨房走去,董文哲也自告奋勇地前去帮忙。
戴霞向留下来的白修唯问道,“你不去看看吗?”
“不去!”白修唯想也没想地道,“一个铜炉子罢了,还要多少人去看啊。”
戴霞微微一笑,冲着白蓉萱道,“你这位五哥呀,实在是懒得吓人。”
白蓉萱跟着笑了起来。
戴霞趁机道,“对了,之前听邻居说有一天校门外徘徊着一个年轻人,始终没有进门,我猜测了半天不知道是谁,该不会是你吧?”
白蓉萱本能地便想摇头,忽然想到因为闵六生气的那一次的确来过小学,她低声道,“之前为了找五哥的确来过一次,只是学校里响着读书声,便不忍心打扰,所以离开了。”
戴霞道,“真的是你呀,让我苦恼了好一阵呢。邻居说那年轻人长相俊美,我就琢磨着该不会是身边认识的人……”
白修唯忍不住道,“嘿,这是怎么说话呢?你的言下之意是围在身边的几个长得都很难看咯?”
戴霞道,“我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说的。”
宋星妤在一旁捂嘴偷笑。
霍克那边很快点好了炭火,抱着铜炉子走了出来。
大家围在桌子前涮起了火锅。
这种铜炉火锅在北平十分流行,白蓉萱自然也知道。她斯文地吃着涮菜,白修唯却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肉,“多吃些肉,今儿难得霍克这只铁公鸡肯掉点儿铁锈,你要珍惜机会,下次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起名
霍克不满地道,“看你说的,我一个月就那点儿死工资,可比不上你们,要是天天这样大方,怕是早就沦落到黄浦江边喝西北风去了。”
大家说说笑笑,饭桌上的气氛非常的好。
白蓉萱很快就吃饱了。
戴霞和宋星妤也都放下了碗筷。
董文哲好奇地道,“浚缮,你要多吃一些,怎么像女孩子一样,你这样身体受得了吗?”
白蓉萱一惊,“已经吃饱了。”
戴霞便道,“你们几个慢慢吃,我们到教室里说话,可不敢打扰。”
说罢便起身邀请了白蓉萱到教室里坐。
白蓉萱赶紧跟了过去。
教室里的陈设也非常简单,桌椅都是修了又修,白蓉萱甚至不敢去坐,生怕一不小心就坐坏了。
戴霞道,“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坐,若是出了问题我来负责。”
白蓉萱笑着坐了下来。
宋星妤在一旁道,“咱们戴校长的手可灵巧呢,什么东西都会修,又何况是几张板凳呢?”
戴霞叹了口气,“你怎么也揶揄起我来?不是什么都会,而是被逼得不得不会,我也想做个甩手掌柜,可若是我不做,这些孩子们可怎么办呀。”
白蓉萱闻声立刻想到了远在杭州的商君卓。
君卓姐的父亲也是一校之长,这两个人若是有碰面的机会,肯定有话要聊。
想到商君卓,白蓉萱不免担心她的情况来。
要不要写封信问候一下呢?
白蓉萱很自然地走了神。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人也吃过了饭,大家商量着打牌。戴霞推了白蓉萱出来,“让我们浚缮出战,保证将你们杀得片甲不留。”
白蓉萱连连摆手,“我不行,我不会打牌。”
霍克道,“你可是南京大学的才子,这有什么难的?我来教你,保证一学就会。”
白蓉萱为难地看向了白修唯。
白修唯立刻道,“行了,别欺负我弟弟。我来代替他,你们有什么招式只管向我招呼就是了。”
霍克撇了撇嘴,“这把你给厉害的,且看我们几个如何收拾你。”
最后白修唯、齐执中、霍克和戴霞四个人坐在了牌桌上。
霍克指着一旁坐着的董文哲和宋星妤道,“我们能不能想办法将这两人拆分开,省的他们总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样子,真是太碍眼了。”
戴霞道,“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等将来你也有心爱之人,自然也要争分夺秒在一起相处,才不会这么说呢。”
霍克看了戴霞一眼,红着脸道,“什么心爱之人……别胡说了。”
白蓉萱坐在白修唯的身边看着众人斗嘴,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这些人可有意思。
大家正玩着,吴介匆匆推门走了进来,“治少爷,六爷有事找您,让您赶紧回家一趟。”
闵六找她?
白蓉萱疑惑地问道,“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儿?”
吴介摇了摇头,“没说。”
白修唯紧忙放下了牌,“既然是六叔找你,那就赶紧回去,我送你。”
白蓉萱道,“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你留在这里玩吧。”
白修唯略一迟疑,痛快地答应下来,“也好,那你路上小心些。”
众人将白蓉萱送到了门前。
戴霞道,“怎么这么快就要走,还说输的人要再请一顿呢。”
白修唯道,“没关系,将来还有机会。”
白蓉萱坐着马车回了白家。
她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闵庭柯这个时候突然找到她,怕不是有什么大事。
白蓉萱一下了车就匆匆往大门里走。
常安却在门房处拦住了她,“治少爷,六爷在立雪堂等您。”
立雪堂?
怎么去了那里?
白蓉萱点点头,诧异地问道,“六叔可有说过找我是什么谁让?”
常安见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笑着道,“您别着急,不是什么大事。”
白蓉萱松了口气,“那就好,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她快步跑去了立雪堂。
没想到闵庭柯正在新修缮好的前厅里坐着喝茶,陶清正一脸局促不安地服侍在旁边。
白蓉萱大步走进了门,“六叔!”
闵庭柯平静地道,“这房子修得还真不错,你想好要起什么名字了吗?”
一般新盖的房子都会起个好听雅致的名字,就比如闵老夫人的吟风馆,白蓉萱暂时住着的如意馆。
白蓉萱茫然地看着他。
心急火燎地把自己叫回来,总该不会是要给房子起名吧?
白蓉萱简直无语,“没想好呢。”
闵庭柯道,“我看屋檐下有好多燕窝,你说叫燕栖阁好不好?”
真是起名字啊?
白蓉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陶清却拼命地向她使眼色。
白蓉萱淡淡地道,“六叔觉得好,那就叫燕栖阁好了。”
她对这些事本来也没放在心上。
陶清连忙向闵庭柯行礼道谢,“多谢六爷赐名,若是六爷肯赏脸,能提笔赐几个字就更好了,我们好找工匠打出匾额来挂上。”
闵庭柯笑着道,“你们家治少爷的字也很不错,又何必让我越俎代庖呢?”
白蓉萱道,“哪有自己给自己提字的道理,那不成卖弄了吗?”
闵庭柯让她赶紧坐下,“你这是一路跑回来的?跟唯哥出去玩了?”
白蓉萱点点头,“六叔找我有什么事儿?”
闵庭柯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来看姑姑,见你不在家,所以问问你去了哪里。”
就这?
白蓉萱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闵庭柯见她一副不高兴的表情,忍不住笑道,“还有一件有趣的事要告诉你,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想知道啊。”
有趣的事?
能被闵庭柯称之为‘有趣’,那就一定是大事。
白蓉萱立刻打起了精神,“我想知道!我想知道!六叔你告诉我吧。”
闵庭柯得意地道,“还是那个卢家。”
卢家?
卢家又怎么了?
过了这些天,卢家的事也渐渐淡了下去,外面的流言早就没前些日子那么热火朝天了。
闵庭柯道,“白修睿找到了卢家三少爷,似乎有意要抬举他去争一争这家主之位。”
“什么?”白蓉萱只觉得匪夷所思,“他怎么能插手卢家的事儿呢?”
闵庭柯道,“他既然敢开这个口,肯定是有这个本事的。看来他还是不想放弃卢家这枚棋子,有意让卢家三少爷站出来和我打擂台,他好躲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
白蓉萱淡淡地道,“不过既然被六叔给看穿了,也一定不会让他顺心如意咯?”
闵庭柯自然而然地点头道,“这是当然。我已经想好了,还让卢家大少爷当家。”
啥?
白蓉萱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你说什么?先前不是你把卢家大少爷拉下来的吗?怎么……怎么又……”
她简直不知道闵庭柯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家族大事又不是儿戏,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沏茶
闵庭柯淡定自若地道,“忽然改变了主意,你不觉得这很好玩吗?”
语气中甚至还带着几分调笑与戏谑。
好玩?
白蓉萱皱着眉头道,“六叔,关乎到别人的身家性命,这可不是能拿来玩的小事啊。”
闵庭柯道,“你也说是别人家了,既然不关乎你我,有什么不可以的?”
白蓉萱顿时火大。
她知道闵庭柯要手段有手段,要谋略有谋略,要身份有身份,要家族有家族……即便如此,就可以随意地践踏别人的尊严和前程吗?
这样的他和前世的二房有什么区别?
白蓉萱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闵庭柯见状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热心肠,居然会为了卢家生我的气。”
白蓉萱道,“我不是因为卢家……”
闵庭柯笑着点头,“既然不是为了卢家,那就是单纯生我的气咯?为什么?”
白蓉萱郑重其事地道,“不管你手段多高明多厉害,却也不能视他人为草芥玩物,否则你和蔡氏、白修睿……甚至许多阴险狡诈之徒,有什么区别?”
闵庭柯显得十分意外。
他是真没想到白蓉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闵庭柯愣了愣神,随后才笑着道,“你还真是让人惊喜,总能说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话。”
白蓉萱见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显然是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她更觉得气闷,转过脸低声道,“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不管说什么六叔都不会放在心上,但您这样不管不顾地由着自己性子来,早晚有一天会后悔的,不信你就等着看吧。”
闵庭柯被她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信,我当然信,为什么不信?我在逗你玩呢,你不用太当真。”
逗自己玩?
白蓉萱简直无语,“六叔,你什么时候能正经起来?”
闵庭柯道,“我本就是个不正经的人,自然永远也正经不起来了。”
白蓉萱叹了口气,“那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呀?”
闵庭柯道,“我仍要卢家大少爷做家主,但这里面却有很多心思,并不只是为了好玩。”
他的语气总算变得低沉起来。
白蓉萱不解地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闵庭柯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卢家二少爷因为天生残疾,所以脾气一向不大好,他要是当了家主,卢家的人可就惨了,下半辈子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白蓉萱道,“我不信你如此好心,会为了不相干的人改变主意。”
“这是什么话?”闵庭柯瞪了她一眼,“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十恶不赦之人?为达目的连他人的性命也不放在心里?”
难道不是?
白蓉萱静静地看着闵庭柯,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闵庭柯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儿被她给气翻过去,“你……你……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木讷无趣的人,连玩笑都听不出来,你以后还怎么混啊?”
白蓉萱一本正经地道,“那你以后就别跟我开玩笑,都说真话好了。”
“那可不行!”闵庭柯想也不想地拒绝道,“不逗弄你还有什么意思?”
这人……
白蓉萱咬了咬牙,“你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呢。”
闵庭柯微微一笑,“卢家二太太自尽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
白蓉萱点了点头,“闹得沸沸扬扬,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闵庭柯道,“其实她不是自尽,而是被人给勒死后将现场伪造成了自尽的样子。”
“什么?”白蓉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还可以这样?那是谁干的?”
闵庭柯道,“你猜猜看。”
白蓉萱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大少爷人还在外面显然不可能,难道是大少爷的母亲?只有除掉她才能保全自己的儿子,可这个时候动手,就不怕把脏水都泼在自己身上,最后落得一个刻薄歹毒的名声,卢家大少爷就更没希望了。还能是谁……”白蓉萱猛地想到了一个人,“总……总不会是二少爷吧?”
闵庭柯满意地点了点头,“一点不错,就是卢家二少爷下的手。”
白蓉萱道,“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便卢家二太太做错了事,也不该害死人的性命啊!”
闵庭柯道,“这位卢家二少爷深藏不漏,差点儿把我都给骗了。他若是不对二太太动手,或许真能蒙混过关,但他这一步棋走得太臭,连带着之前的算计安排都暴露无遗,我就是再蠢也不可能看不出来啊。”
何况他本身就聪明得吓人,跟蠢字从来不沾边。
白蓉萱好奇地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闵庭柯得意地扬着眉头道,“你想知道吗?”
白蓉萱连连点头,“当然想。”
闵庭柯道,“茶凉了……”
白蓉萱就知道他不起点儿幺蛾子不会说正事。她无语地道,“我这就让人给你沏新的茶过来。”
话还没说完,闵庭柯就道,“听说你舅舅家就是做茶叶营生的,你自小耳濡目染,一定沏得一手好茶吧?”
居然让她去沏茶?
白蓉萱道,“我不会沏茶,连水的温度也掌握不好,要是六叔不嫌弃,我倒是可以试试看,只是沏得难喝了,你可不许说我什么。”
她还记得参加华洋商会舞会的那天,就因为下人沏茶的水温度不够,他还好一顿埋怨呢。
没想到闵庭柯却淡定地道,“你只管去沏,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这下白蓉萱没了推脱之言,只能转身出了门,叫了个小厮带路,送她去了立雪堂的灶上。
此刻正好得闲,几个婆子正坐在屋檐下一边说话一边摘着菜,见到白蓉萱过来,都被吓了一跳,一个个面如土色地望着她。
灶上管事的婆子姓冯,见状连忙迎上来道,“治少爷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白蓉萱道,“沏茶的工具都在哪里?我要沏一壶茶。”
冯婆子一脸意外,“这……怎么敢让治少爷动手,您稍等片刻,我这就给您去沏茶。”
白蓉萱忙阻止道,“不用了,我必须要亲自动手。”
冯婆子不敢再说,领着她进了灶堂,帮着烧起了炉子。等铜壶里的水煮沸,白蓉萱先用一开水烫了烫茶具,等水二开后又过了一片茶叶,三开的水用来沏茶,茶叶的清香瞬间便弥漫在整个灶堂里。
冯婆子见她举手投足间优雅又从容,忍不住惊叹道,“真是没想到,治少爷还会做这些。”
白蓉萱微笑着道,“在舅舅家学的。”
此话一说,冯婆子看她的眼神便充满了心疼。
小小年纪便随着母亲在舅舅家生活,寄人篱下的日子肯定异常艰难,堂堂三房正儿八经的少爷,居然还要学沏茶……
想想就让人心酸。
冯婆子道,“以后这种小事您吩咐给我们就是了,哪有主子喝茶自己动手的道理?传出去我们都不用活了。”
白蓉萱没有多说,向她道了两句谢,这才端起茶盘往外走。
吴介哪能让她端着,赶忙伸手接了过来。
等二人回到燕栖阁的时候,闵庭柯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怎么这么久啊?”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毒计
白蓉萱道,“我沏茶都是这样的,六叔要是等不及,下次就还让下人给你沏好了。”
闵庭柯‘哼’了一声,“让我尝尝你的手艺怎么样,若是不好喝,我可什么都不会对你说了。”
这不是耍无赖吗?
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白蓉萱道,“你翻脸不认人的速度也快了些。”
闵庭柯一边喝茶一边笑道,“这都是本事,你好好学着吧。”
白蓉萱撇了撇嘴,“这种厚脸皮的本事你自己留着吧,我才不稀罕学呢。”
闵庭柯喝了两口茶,惊喜地道,“咦,没想到你的手艺这么好,要是开家茶馆肯定能赚钱。就是让你这么一位大少爷去沏茶,不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唐家虽然靠贩卖茶叶度日,但家中人喝茶却没这么多讲究,只有黄氏最细心,白蓉萱自小跟在她身边,自然也学了些沏茶的手艺。
白蓉萱得意地道,“既然六叔满意,是不是该说回正经事了?”
“看你这紧张劲儿,我还能说话不算数不成?”闵庭柯徐徐地道,“其实这件事一点儿都不难猜,你仔细想想看,卢家二太太活着,卢家大少爷身上的污点便一辈子也抹不去,放着这样一个现成的靶子不用,为什么要狠心除掉呢?”
白蓉萱顺口道,“除非是二太太知道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得不杀人灭口。”
闵庭柯道,“不错不错,接着说。”
说?说什么?
白蓉萱眨了眨眼,“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让我说什么?”
闵庭柯翻了个白眼,“那二太太会知道什么秘密呢?”
白蓉萱也想不到。
闵庭柯道,“其实这件事根本就是早就谋划的毒计,卢家二少爷是渔夫,二太太是鱼钩上的饵食,而那卢家大少爷……”
白蓉萱道,“自然是随时上钩的大鱼了。”
闵庭柯继续道,“得知卢家二太太的死讯后,我立刻便派人调查从前的事儿,卢家二少爷成亲的时候我还不太大,对外面的事情也不了解,下人来回复我后,我一下子就想通了。这卢家二少爷好深的心思,布了一盘极大的棋。其实从他下定决心迎娶二太太的时候,就已经把后面的事都计划好了。放着那么多女人不娶,偏偏要娶一个与卢家大少爷有过往的人回到家里来,要说这里面没猫腻,谁会信啊?”
白蓉萱震惊地道,“他娶卢家二太太,难道不是因为真心喜欢,而是为了算计大少爷?”
“什么情啊爱啊的,在咱们这位卢家二少爷的眼里,远不如家业来得重要。”闵庭柯道,“只是可怜了痴心不改的二太太,为了能留在心爱之人的身边,甘心成为棋子被人利用,等到了没用的时候,自然也会像棋子一样被人毫不留情地处置掉。”
白蓉萱还是不理解,“卢家二少爷究竟想要做什么?”
闵庭柯道,“我都说得这么直白了,你还没听懂?”
白蓉萱道,“你的话我一句也不理解,听得云里雾里的。”
闵庭柯叹了口气,“行吧,看在你这杯茶的份上,我就跟你好好地说道说道。卢家二少爷想要残害大少爷的心思老早就有了,可卢家大少爷毕竟是长子嫡孙,身份摆在这里,这是他怎么都逾越不过去的,何况卢家大夫人还在,那可是大少爷的亲妈,总不能放着亲生儿子不帮,去帮个姨娘生的孩子吧?想要把大少爷拉下马,除非能抓到让他万劫不复的证据,否则根本就做不到。二少爷一想,不如把他心爱的女人娶回来放在身边,整天在大少爷眼皮子底下晃悠,就是石头做的人也会受不了。那二太太也是个没脑子的人,心爱之人既然已经娶了别人,她就该斩断情丝去过自己的日子才对,可她偏不,就要纠缠在大少爷的身边。这一来二去的,两个人旧情复燃,可不就好上了?其实我猜测啊,这里面也有二少爷的功劳,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他不帮两人制造机会,叔嫂之间哪那么多见面的机会?卢家大少爷只当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哪知道这一切都是二少爷的计划?二少爷心知肚明却没有丝毫表露,那两个人也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直到时机恰到好处,二少爷才跳出来将这层窗户纸揭开,卢家大少爷被人抓奸在床有口难言,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二少爷这个人心机如此深沉,真是不可小瞧,我从前怎么没发觉他还有这两下子呢?”
白蓉萱惊讶不已地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卢家二少爷岂不是在成亲之前,就已经有这样的心思了?”
闵庭柯随意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嘛,所以我才说他厉害。”
白蓉萱道,“这是厉害吗?简直是可怕吧?”
闵庭柯轻轻叹了口气,“你知道卢家大少爷的事儿是何时何地被揭发出来的吗?”
白蓉萱茫然地道,“不知道。”
闵庭柯道,“前些日子是卢家老太太的八十岁寿辰……”
“什么?”白蓉萱捂住了嘴,“他疯了不成?”
“他没疯,他是被人给算计了。”闵庭柯道,“卢家大少爷就算再糊涂,再色胆包天,也不敢在自己祖母的寿辰上胡来呀?他被人下了药,扶到了二太太的房间,等人察觉到大少爷不在,下人们四下寻找之下,这才在二太太的床上将她找到。众目睽睽,百口莫辩……卢家老太太当场昏死过去,寿辰差点儿变成祭日。”
白蓉萱听得胆战心惊,“这个卢家二少爷太可怕了,他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能算计,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六叔以后和他打交道的时候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我不想和他打交道。”闵庭柯道,“虽然不怕他,但这种人就像毒蝎子一样,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冷不丁地蛰你一下,防不胜防,所以我打算继续让卢家大少爷管家。”
白蓉萱担忧地道,“可是卢家大少爷如今的名声已是过街老鼠,就算你再怎么厉害,怕是也做不到吧?”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闵庭柯道,“就因为卢家大少爷的处境可怜,我这个时候出手,对他恩同再造,他对我还不忠心不二?”
白蓉萱道,“你打算怎么做?”
闵庭柯笑道,“先不告诉你,等我做成了之后再对你说,免得事情没办明白,你还不得以为我是在吹牛。”
他又喝了两口茶,“我还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呢。”
商量?
白蓉萱谨慎地道,“六叔有什么吩咐说一声就是了,还商量什么?”
闵庭柯道,“我不是要开机器织布局么,你也马上就要接手三房的产业,有没有兴趣掺一脚,和我一起玩呀。”
这是邀请她一同做生意吗?
白蓉萱懵懵懂懂地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闵庭柯翻起了白眼,“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跟我一起折腾不是挺好的吗?还是说……你不相信我?”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信任
相信吗?
白蓉萱定定地看着闵庭柯。
论手腕论能力,他自称第二,谁敢称第一?
可他越是聪明,白蓉萱便越是害怕,只想离他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也扯不上关系。可两个人之间仿佛有着什么解不开的缘分一般,总会被莫名其妙地牵扯在一起。
白蓉萱道,“以六叔的本事,只要你开口,我相信上海滩的豪门富绅都等着盼着与你合作呢,为什么要选我?”
闵庭柯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你既然知道,为何还露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还是说……你根本不想与我合作?”
这人真是聪明的过了份,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仿佛能一下子射入你的内心之中,让你避无可避,无所遁形,心里想的事情全部都展露在人前。
白蓉萱道,“我不是不识抬举的人,六叔的好意自然也明白,只是这时候与你合作,二房那边怕是会第一个跳起来。我刚刚接手家业,不想树敌太多,所以……”
闵庭柯道,“你不与我合作,二房就会放过你吗?”
白蓉萱一怔。
闵庭柯继续道,“从你回到上海滩的那一刻起,你与二房的战争便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了。此刻选择退让,是不是晚了些?凭你的阅历和本事,若是不尽快找个靠山,二房的手段你确定能吃得消?”
白蓉萱诧异地看着他。
所以……闵庭柯要做她的靠山吗?
白蓉萱傻傻地问道,“为什么?”
闵庭柯笑着道,“你好像很喜欢问为什么,总是问个不停。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难道你做每一件事都需要理由吗?”
白蓉萱道,“你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在商言商,何必无条件的对一个人好呢?”
闵庭柯眼眸一暗,声音也随之变得清冷起来,“既然你必须一个理由,那我就告诉你好了。我准备帮你搞垮二房,让你当上白家的家主,不过作为代价,我姑姑去世之后,你要作为孙子为她守灵行孝,后事种种,都要按她的意思来办,你做得到吗?”
闵老夫人?
白蓉萱不敢置信地道,“你做的这些,就是为了闵老夫人?”
“不然呢?”闵庭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还是说我和治少爷的交情已经好到可以不问缘由地信任彼此了?”
白蓉萱承认自己对闵庭柯始终保佑警惕,不敢走得太近。
她低着头道,“我……我不想搞垮二房……”
闵庭柯眨了眨眼,惊讶地道,“也不想做家主?”
这根本不是想不想的问题,她毕竟是个女流之辈,怎么可能去做家主,带领一族的人呢?
白蓉萱自然而然地摇了摇头。
闵庭柯的确是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人对权力毫无兴致。他仔细地打量着白蓉萱的表情,想要确定她这番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片刻后,他忍不住笑着道,“所以你准备一直被二房压着艰难前行?”
白蓉萱暂时还没想得那么远。
她目前只是想找出害死哥哥的凶手,至于三房的家业该如何处置,她一时也没有好的办法。
或许走着走着就能想到也说不定。
白蓉萱迟疑着说不出话来。
闵庭柯见她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叹息着道,“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
白蓉萱的这番话的确让他始料未及。
他还以为自己抛出诱饵,白蓉萱会高兴地立刻点头答应呢。
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她啊。
白蓉萱道,“不过六叔放心,等闵老夫人百年之后,我愿意为她老人家行晚辈礼。”
但到时候是以白修治的身份还是白蓉萱的身份,却不是此刻能定下来的。
闵庭柯无奈地道,“治哥啊……你不与我合作,确定能活到那个时候吗?怕是我姑姑还没怎么样,你就先被二房的人给设计害死了。”
白蓉萱瞪大了眼睛。
她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自己的哥哥。
闵庭柯道,“这件事你今天不用给我答复,仔细想清楚再告诉我吧。若是你想不明白,不妨去请教白元则的意见,我想他肯定能说通你这个榆木脑袋的。”
白蓉萱没想到他居然没有生气,还能心平气和地与自己说话。
她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
闵庭柯简直哭笑不得。
他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被人拒绝呢。或许被人追捧惯了,冷不丁地出现这样一个人,反倒让他好奇起来。
也许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闵庭柯忽然对眼前这个白净的小人来了兴致,暗暗计划着该如何派人去打听她的过往。
就在这时,易嬷嬷匆匆赶了过来,“原来六爷在这儿,老夫人请您过去呢。”
闵庭柯问道,“什么事儿啊?”
易嬷嬷道,“老夫人要您留在家里吃晚饭,正好您母亲也在。”
闵庭柯叹了口气,“那我就不留了,让她们两个吃好了。”
易嬷嬷道,“那怎么行呢,您这个时候不去,老夫人该不高兴了。”
闵庭柯向白蓉萱指了指,“就让治哥代我去陪她们好了。”
白蓉萱道,“这还能代替吗?”
“有什么不行的。”闵庭柯道,“我要是被她们抓住,多半又要啰嗦成亲的事儿,我实在不耐烦得很,也不想听,索性就不露面了。嬷嬷一会儿回去就说你来的时候我已经走了,没找到人。”
易嬷嬷一脸的为难。
闵庭柯却径直向门外走去,“治哥,我走了。”
白蓉萱急忙向易嬷嬷招呼了一声,匆匆追了出去,“六叔,我送你。”
两个人出了立雪堂,并肩向大门口走去。
闵庭柯道,“我看立雪堂修缮得已经七七八八了,要是抓紧的话端午节后好像就能搬过去了,你是怎么想的?”
白蓉萱道,“我没想好,还得与老夫人商量才行。”
闵庭柯失笑道,“你怎么一点儿自己的主意也没有,做什么都要与人商量,若是我姑姑让你明天就搬出去怎么办?若是我姑姑让你一直陪着她,又该怎么办才好?”
白蓉萱道,“老夫人才不像你一样只会给人出难题,她最是和善可亲,为别人着想了。”
闵庭柯道,“我是要告诉你,所谓与人商量,那是你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不过是走个过场通个气罢了。像你这样一点儿想法没有,全指着别人给自己拿主意,就不怕被人带到沟里去啊。”
白蓉萱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端午节之后也未必能完工,等入夏后再说吧。”
闵庭柯见她总算有了自己的打算,高兴地道,“也好,还能多陪陪我姑姑,我估计过了夏天我就能从新疆赶回来了。”
对了,他不说自己都要忘记了。
闵庭柯还要去新疆呢。
白蓉萱道,“如今二房和卢家的生意未必做的成,你还一定要走一趟新疆吗?”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自大
闵庭柯道,“你也太小瞧白修睿了,就算这门生意做不成,他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绝不会让我好过的。何况好马不吃回头草,能被抢走的都不是好东西,既然白修睿想要,我索性大方些送给他好了,前面自会有更好地等着我。”
白蓉萱见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忍不住道,“你就这么相信自己?难道从来就没有算错的时候吗?”
闵庭柯得意地道,“我算无遗策,怎么会错?”
这也太自大了一些。
白蓉萱道,“六叔,我其实还有一件事想不通。”
闵庭柯放慢了速度,“说来听听。”
白蓉萱徐徐道,“卢家的事既然发生在卢老夫人的寿辰上,当时在场的人一定不少,消息为什么一直没有传出来?”
闵庭柯道,“就这呀,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还不简单吗?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卢家自然要封闭消息了,听说是卢老夫人亲自下的命令,哪个管不住自己的嘴,那就永远都不用说话了。”
白蓉萱打了个激灵,“卢家二少爷布置了这么久,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没做?”
“没做。”闵庭柯道,“要不然我怎么会说他是个厉害角色呢?其实布局算计人人都会,重要的是能不能沉得住气?多少人眼看着胜券在握,就不自觉地得意起来,最后能顺心如意还好,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知会不会后悔的抽自己的脸?卢家二少爷高明就高明在这里,他作为一个受害人,这个时候若是到处宣扬,不但自己脸上无光,甚至会引起卢家的怀疑,所以他始终缄默不语,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其实他心里可明白得很呢,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总会传扬出去的,又何必自己动手呢?”
白蓉萱道,“所以你就帮了他这个忙?”
闵庭柯微微一笑,“也是时机恰好,我本意是想给卢家大少爷一个教训,又能顺便解你的燃眉之急,没想到卢家二少爷棋高一着,居然把我也给绕进去了。”
白蓉萱道,“你接下来真的要帮卢家大少爷吗?这一定很难。”
闵庭柯道,“正因为难才要去做,有挑战性嘛!整天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有什么意思?”
说话间两个人来到了大门口,闵庭柯笑着道,“送到这儿就行了,回去吧。”
白蓉萱点点头,“你是直接回家吗?”
闵庭柯一本正经地道,“不是,我要去喝花酒,还要找三四个绝代佳人陪着。怎么?你也要与我同去吗?”
没正经!
白蓉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六叔慢走,不远送了。”
闵庭柯笑意更浓,“你一会儿就回如意馆吧,别去跟两个老太婆吃晚饭,唠叨得耳根疼。”
有这么说自己亲妈和姑姑的吗?
白蓉萱不置可否,看着闵庭柯转身坐进了车子里,直到车子开远她才转身向内院走去。
易嬷嬷等在栖子堂的门口,“治少爷回来了,六爷走了?”
白蓉萱道,“是啊,走了。”
易嬷嬷无奈地笑了笑,“六爷这脾气啊,怎么也改不了。”
白蓉萱道,“嬷嬷怎么等在这里,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易嬷嬷道,“是老夫人的吩咐,她让您不用过去请安了,赶紧回如意馆歇着吧。”
白蓉萱轻快地答应了,“好。”
她一路回了如意馆,吃过晚饭后坐在烛火旁发呆,满脑子想的都是闵庭柯的提议。
芳姑姑送进茶来,“治少爷这是在想什么?怎么也不披件外衣,夜里凉,小心被风吹到了。”
白蓉萱趁机向她问道,“姑姑,若是六叔想和我做生意,你说我该答应吗?”
“六爷?”芳姑姑显得十分意外,“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您当然要答应啊。只要是六爷看中的买卖,还没有亏过钱呢,您跟着他既能学本事,又能让三房的产业更进一步,二房更不敢拿你怎么样了,一箭三雕,为什么不答应?”
是啊。
不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好事,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可白蓉萱却万分的踌躇。
她不想和闵庭柯走得太近。
芳姑姑问道,“可是六爷与您说了什么?”
白蓉萱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是我自己胡思乱想的。”
她一副不想多谈的模样。
芳姑姑立刻会意,自然不再多问,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夜里白蓉萱便梦到了闵庭柯。他一会儿追着自己问要不要合作,一会儿又揪着她的胳膊质问她的身份……
折腾了一夜,白蓉萱第二天起来时头重脚轻,两个黑眼圈比熊猫还要重。
芳姑姑和小圆见状惊讶地道,“治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白蓉萱故作轻松地道,“昨晚做了噩梦。”
梦到了闵庭柯,那不是噩梦是什么?
芳姑姑道,“要不要请大夫来开两副安神的汤药?”
又不是病症,开吃什么药啊,难道她还能天天梦到闵庭柯不成?
白蓉萱想也没想的拒绝了,“不用,我缓缓精神就好了。”
白蓉萱吃过早饭去见了闵老夫人。
闵老夫人顺势问起了闵庭柯昨天找她究竟所为何事。
白蓉萱故意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被六叔给教训了一通。”
闵老夫人疑惑地道,“教训你?”
“是啊。”白蓉萱道,“六叔说三房那边修缮得差不多了,若是紧着些,端午节之后便可以搬过去了,问我是怎么想的。我说这件事还得和您商量才行,他就说我没自己的主意,做什么都要听别人的意见,被人带到沟里都不知道……”
她一副委屈不已的模样。
闵老夫人闻声笑了起来,“这个小六,真是操不够他的心。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又没碍着他的事,居然为这种小事来教训人,我看他就是张狂的过了头。昨儿留他吃饭也不肯,说什么都要走,好像我们能吃了他似的。”
白蓉萱微微一笑,“六叔是怕您提起婚事来。”
闵老夫人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能躲得过的吗?古往今来,除了方外之士,也没见到谁孤独终老的……哎呀……”
她忽然惊叫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易嬷嬷急忙问道,“老夫人,您怎么了?”
闵老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道,“阿易,小六自小便与佛门结缘,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他才不愿意成亲啊?阿弥陀佛,难道我闵家到此就要绝后了不成?”
易嬷嬷道,“呸呸呸,老夫人说得这是什么话?六爷一定会多子多孙,子孙满堂的,怎么会绝后呢?您可别自己吓自己!”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反骨
闵老夫人自己说完也有些后怕,她握着易嬷嬷的手一脸惊慌地道,“阿易,要是小六真的没有姻缘福,那可如何是好?”
易嬷嬷道,“怎么会呢?六爷又没有出家,顶多算有佛缘罢了,怎么可能没有姻缘?”
闵老夫人还是没有主意,望着白蓉萱道,“治哥,你和小六相处的时候,难道从来都没有听他提过婚姻之事吗?”
闵庭柯对成亲的确是有些抵触,根本不愿意提及,不过看着闵老夫人那六神无主的模样,白蓉萱还是笑着安慰道,“老夫人别担心,六叔是不可能做和尚的,昨儿晚上离开的时候还逗我要去找几个佳人陪着喝酒呢,他怎么舍得这花花世界啊?”
闵老夫人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白蓉萱笑着道,“你也要相信六叔才是,他是个极聪明的人,到什么年纪办什么事儿,他心里都明白着呢。之所以对婚事非常抵触,多半是还没到时候,您和闵夫人又总是催促,不免让他逆反了心理。”
闵老夫人听后连连点头,“治哥说得有道理,就是这么回事,以后可别再催他了,等到了时候,他自己想成亲了,咱们拦着怕还不行呢。”
白蓉萱在一旁微微地笑。
闵老夫人越看她越顺眼,“还是治哥看得明白,真真把我给吓坏了。”
易嬷嬷道,“老夫人自己吓自己,我们也跟着担心,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闵老夫人道,“回头我还得跟致远和他媳妇说一声,虽说小六是闵家的独苗,但也不能盯得太紧了,那孩子一身的反骨,真触了他的逆鳞,怕是最后不好收场。”
易嬷嬷道,“六爷素来自由自在惯了,肯定是不受管束的,倒也没什么反骨。”
闵老夫人淡淡地道,“我还不了解他吗?你就别替他说好话了。”
白蓉萱陪闵老夫人喝了一杯茶,便起身告辞。
等人走后,闵老夫人又低着头沉思了起来。
易嬷嬷奇怪地道,“老夫人想什么如此出神,今儿不画画了吗?”
闵老夫人忽然道,“阿易,你觉得治哥如何?”
易嬷嬷眨了眨眼,一脸的茫然,不明白老夫人怎么会突然有此一问。
闵老夫人道,“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你有什么就说什么,我还能怪你不成?”
易嬷嬷失笑道,“倒不是不敢说,只是您冷不丁地冒出这个一个问题,我一时没反应过劲儿来,您说的是什么事儿啊?”
闵老夫人道,“还能是什么,治哥的人品和性格呗。”
“那自然是没的说。”易嬷嬷道,“治少爷在栖子堂住的这些日子,自上至下就没有一个不满意的,为人处世彬彬有礼,待谁都客客气气的,就连见了守门的婆子每次也都会打声招呼,办事又温和淡定,不论遇到什么事儿都从容不迫,让人看着就喜欢。”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
易嬷嬷道,“我早就跟您说过,治少爷不像白家的孩子,身上的温厚是其他几位少爷都没有的。虽说外三房的唯少爷仗义磊落,但论起尔雅温文,终究还是差了一大截。”
闵老夫人道,“治哥自小长在外家,想必是随了唐家人的脾气。你看唐氏就知道了,过去在白家生活的时候,不论受了什么委屈都是一脸的平静,仿佛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似的,连我看着都觉得惊奇。”
易嬷嬷忍住了心里的话没有说。
唐氏不是受了委屈不肯表现,而是她太过木讷,根本没察觉自己被人针对,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委屈了。
闵老夫人道,“治哥下头还有个妹妹吧?照这么看来,想必也该是个内敛温柔的淑女……”
易嬷嬷眼睛一亮,“您这是要……”
闵老夫人低声道,“你觉得如何?”
易嬷嬷迟疑着道,“治少爷的妹妹……和六爷差着辈分吧?”
闵老夫人微微一笑,“都什么时代了,谁还会在意这些?我看治哥的样貌,想必他的妹子也不会太差。”
易嬷嬷接口道,“那是自然,不论是随了三爷还是三太太,都是人中龙凤,样貌肯定是顶尖儿的。”
闵老夫人心中立刻活动了起来,“回头你帮我探探治哥的口风,看看她妹子有没有定亲,咱们可别剃头担子一头热。”
易嬷嬷道,“您放心吧,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我自然会向治少爷问的。”
闵老夫人立刻提醒道,“可别被人看出什么来。事情还八字没一撇呢,别到时候没成,让人说三道四的惹麻烦。”
易嬷嬷道,“这是自然。”
闵老夫人越想越觉得这件事靠谱。小六和治哥亲近,两个人以后亲上加亲,相互也有个照应。至于辈分云云,倒也没那么重要。
闵老夫人这样想着,起身去了小书房。
过了两天白蓉萱坐着马车去拜见白元则,车子停在外长房的大门前,来迎接她的是白修朗。
白蓉萱好奇地问道,“尧哥呢?”
“上学去了。”白修朗淡淡地道,“怎么,我来接你还不行吗?难道非他不可?”
白蓉萱笑着道,“自然不是,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白修朗领着她走进了内院。
此时天气渐热,院子种的花树花瓣尽落,枝头上满是茂盛的绿叶,层层叠叠遮着阳光。白蓉萱四下打量,处处都觉得新奇。
白修朗道,“听说立雪堂也要开始种树了?你想好种什么了嘛?”
白蓉萱摇了摇头,“我不太懂这些,全权交给了陶清,自己做个甩手掌柜,什么也不管了。”
白修朗微笑着道,“你倒清闲。”话音落,他似乎迟疑了一下,又道,“你在栖子堂住得还习惯吗?”
白蓉萱诧异地眨了眨眼,不明白白修朗为什么会突然好奇自己住得习惯与否。
何况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她淡定地道,“挺好的呀,闵老夫人很照顾我的。”
“那就好。”白修朗似乎极是放心,“也难得你和老夫人有缘,一般人可入不了她老人家的眼。”
在白家人的眼中,闵老夫人的性格素来孤冷高傲,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人。
毕竟关系到闵老夫人的性格,白蓉萱没有多说,很是自然地转了话题,“对了,上海这边的端午节可有赛龙舟?”
“过去有,不过近些年已经没人张罗办了。”白修朗道,“如今大伙都忙着自己的日子,谁有心思去管这些闲事?怎么,杭州那边会有赛龙舟吗?”
白蓉萱点点头,“有啊,还很热闹呢。”
白修朗道,“那你舅舅家会出赛吗?”
“当然会。”白蓉萱笑眯眯地道,“今年荛哥哥和姐夫会组一支船队,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拿一个好名次呢。”
白修朗道,“可惜离得有些远,不然倒是可以去看看热闹。”
是啊……
太远了。
白蓉萱闻声顿时失落了起来。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抬举
说话间来到了前厅,白元则正坐在里面翻看着掌柜新送上来的账本。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笑着道,“治哥来了,快进来坐。”
白蓉萱走进门恭敬地向白元则行礼问候,“见过则大伯父。”
白元则满意点了点头,“不用多礼,坐下吧。你大伯母只怕稍后就到,又要留你吃饭了。”
话音刚落,则大太太便提着裙子跑了进来,“治哥到了?中午在家吃饭,我让灶上做你最喜欢的红烧肉……”
她话还没说完,白元则和白修朗便已经大声笑了起来,白蓉萱也忍不住侧过身去偷笑。
则大太太不解地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她有些惊慌地低头检查起自己的衣着打扮,生怕哪里出了毛病。
白修朗道,“没什么,妈,我想吃糖醋鱼。”
则大太太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客人,哪有点菜的资格?去去去,一边待着去。”则大太太嫌弃地推开他,走到白蓉萱的面前,拉着她的手上下一阵打量,“哎,几日不见,我们治哥又清秀了,这小手……细皮嫩肉的,比我没出嫁的时候还要光滑,大家小姐见了也得靠边站。”
白蓉萱不自在地低着头,什么也不敢说。
她就怕别人拿自己和女孩子相比。
白元则清了清嗓子,“既然要做红烧肉,你还不去灶上盯着点儿?留了地方给我们爷三说说话。”
则大太太冲丈夫一笑,“你就是要支开我,当我不知道吗?”说着便对白蓉萱道,“治哥,你稍坐片刻,我让下人给你洗点水果送来解渴。”
白修朗在一旁羡慕地叹了口气,“哎,到底谁才是您亲生的呀?”
则大太太道,“你要是有治哥一半的听话懂事,我保证也对你这么好。”
白修朗不敢继续说了。
则大太太又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白元则指着椅子道,“坐下说话吧。”
白蓉萱和白修朗双双坐了下来。
白元则道,“三房的修缮差不多快完事了吧?”
白蓉萱点了点头,“是啊,房子几乎都修完了,现在就剩下些零碎的小活,还得慢慢地细磨,我已经交给陶清去办了,他做事细心,我还是很信得过的。”
白元则道,“这新房子不能立刻住人,最好搁一个夏天,经常通通风,你住进去的时候也会更舒服的。你要是不着急的话,就现在闵老夫人那里住着吧,有她老人家照顾你,我们也都能放心些。”
是怕她贸然回到立雪堂没了人照拂,会被人算计吧?
白蓉萱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刻答应道,“是,我也是这么想的,还能和闵老夫人做个伴。”
白元则的想法当然不止这么简单。
白修治住在栖子堂,便有更多的机会见到闵庭柯,人和人之间都有面子情,天天见面,哪怕是陌生人也有三分情谊,将来真遇到什么事儿,闵庭柯也一定不会吝啬相助。以闵家今时今日的地位,两个人能交好,对三房的未来很有好处。
想到这里,白元则更是满意,“那就好。对了,我又请了几位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给你做见证,等我安排一下,过几天带着你一一拜访。”
白蓉萱显得十分意外,没想到这件事会如此的顺利。她还以为外人顾及着二房的威势,不会出手帮忙呢。
白蓉萱高兴地点了点头,“是,则大伯父费心了。”
白元则笑着道,“我能有多大的本事和面子,这些人是听说闵六爷出了头,这才接着答应的。”
原来是看了闵庭柯的面子。
哎,他的面子可真大呀。
白蓉萱道,“那我回头还要好好谢谢六叔才行。”
白元则道,“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你以后多与他相处,关系自然也会越来越好的。”
白蓉萱低头不语。
她每次面对闵庭柯的第一反应都是逃跑,可别人却希望他们的关系更加亲密。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犹豫了片刻,白蓉萱说出了先前闵庭柯合作开机器织布局的提议。
白元则大为震惊,“机器织布局?你没听错吧?确定是机器?”
白蓉萱道,“没听错,的确是机器织布局。”
她不明白则大伯父为什么会如此的惊讶。
白元则立刻道,“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应该立刻答应下来才是啊。”
一旁的白修朗也满是羡慕地道,“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居然还在犹豫?要是被闵六知道,还不得活活气死。”
白蓉萱想到当时闵庭柯的表情,似乎并没有生气,反而还一直在笑。
难道是怒极反笑?
白蓉萱道,“我是怕这个时候就和闵家搅和到一起,会遭人嫉恨,以后更不好立足了。”
白元则道,“傻小子,只要你和闵六爷坐到一条船上,任何人想要动你都要思虑再三,想想闵家才能动手,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就是二房,也不敢在闵家面前造次,真把闵六爷惹急了,二房可捞不着什么好处。何况如今的市面上,土布早已日薄西山渐渐没落,洋布则是大势所趋,肯定大有市场。多少人脑袋削了尖儿似的想要造洋布,偏偏弄不到洋人的机器,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没想到闵六爷居然不动声色地在洋人手里拿到了机器。哎,单是这份本事,就是别人比不了的。闵家有今天的声势,确实不是偶然。”
白蓉萱一想到要和闵庭柯合作,心里就有些别扭。
这要是整天相处在一起,她的身份肯定会暴露的。
白元则继续道,“你什么都不要想,赶紧答应下来就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是一定要做的,你就不要再犹豫不决了。”
白蓉萱想了想,忽然道,“则大伯父想不像也入一股?”
白元则惊讶地看着他,白修朗则满眼都是惊喜,“爹!”
白元则想也没想地说道,“不用了。这是闵六爷抬举你,咱们却不能蹬鼻子上脸,让闵六爷知道会不高兴的。只要你好了,我们自然都跟着好了,却不用非占到机器织布局这件事上去。你能想着我们,有这份心就行了。”
白蓉萱却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可行,“可以不以外长房的名义,就说是三房入股,回头我们自己分账就好了,不用通过六叔。”
白元则仍旧摇头道,“傻小子,论心机,你怎么可能是闵六爷的对手?你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回头把他给得罪了,什么好处也没有了。”
白蓉萱沉思了片刻,还是不想放弃。
这些年若是没有外长房的辛苦付出,三房怎么可能有今天?若是能给予一些回报,为什么不呢?
则大伯父也说了,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想到这里,白蓉萱的内心更加坚定了。
大不了就去找闵庭柯商量好了。
白元则生怕她多想,很快便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等到中午时,放学回来的白修尧听说白蓉萱到来,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六哥来了!”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教训
白元则见状板着脸教训道,“又不是刚启蒙的小孩子,既已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怎么行事还是毛毛躁躁的?”
白修尧立刻一本正经的行礼问候。
白蓉萱笑着道,“你这是放学了?”
“是啊。”白修尧叹了口气,“可把我给累坏了。”
白元则一听又不满意了,“这是什么话?读书还累?那些在码头上讨生活的人不比你辛苦?整天在烈日下暴晒,一天忙到晚,腰都直不起来也赚不到几个钱,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白修尧不敢多言,低垂着头听教训。
他虽然自小被父母当作掌中宝呵护,但在这位严厉的大伯父面前,却仍要谨小慎微。
恰好则大太太走了进来,闻声立刻护住了白修尧,“你可行了吧,孩子撒个娇耍个赖有什么大不了的?就你上纲上线的,人活着各有各的辛苦,有什么可攀比的?难道那些足不出户的大家老爷就没有烦心事?可不许你这么说我们尧哥。”
白修尧有了撑腰的人,立刻笑了起来。
白元则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这么惯着他们吧,早晚要惯出事情来。”
则大太太白了他一眼,“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我们家的孩子什么样我心里最清楚,放在上海滩也是拔尖的人,怎么会像你说得那么不堪。”
白元则摇了摇头,端起了茶杯。
则大太太拉着白修尧坐下,关心地问道,“怎么样?今天都学了什么,先生教的都听得懂吗?”
白修尧道,“大伯母放心,我学得可认真呢。”
则大太太又问,“见过你父母了没有?”
白修尧道,“还没,我一进门听说六哥到家里来,就赶紧跑过来了。”
“你们兄弟的感情倒好。”则大太太十分的欣慰,“先回去见了父母再过来,中午就在这边吃。今天后灶买到了小江虾,我吩咐炸了来吃。”
白修尧高兴地道,“我最喜欢吃炸小江虾了。”
则大太太道,“我知道,这是专门给你做的。”
白修尧笑着道了谢,又和白元则、白蓉萱打了声招呼,匆匆去见了父母。
则大太太见他走远,这才嗔怪地对丈夫道,“尧哥这孩子心思细腻,如今因弟妹又怀了身孕,他正觉得别扭,你可不许当着他的面说重话,知道吗?”
白元则轻声道,“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家里多一口人,这不是好事吗?他有什么可别扭的?我看这孩子就是太自我了,什么都以自己为中心,好像多个弟弟妹妹,就把他给怎么着了似的,这样的人将来能做成什么大事?”
“他做不做得大事我不管,可孩子得平平安安的长大才行。”则大太太道,“越是这个时候越需要别人关心,你别总板着脸教训人,真把尧哥吓坏了,我唯你是问。”
白元则道,“知道了知道了,别啰嗦了。”
则大太太见丈夫答应,笑着道,“朗哥,帮我盯着你父亲,不许他阳奉阴违,转过头来该干什么干什么,根本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中。”
白修朗痛快地应了一声,“放心吧,妈。”
几人说了会儿话,见过了父母的白修尧赶了过来。则大太太问道,“你母亲怎么样?”
白修尧淡淡地道,“还在床上将养着,您就放心吧,有我父亲在一旁照顾,肯定什么事儿都没有。”
则大太太满意地道,“那就好!已经晌午了,咱们也赶紧吃饭吧,我叫下人摆起来。”
饭桌上不但做了红烧肉和炸江虾,还有一道香喷喷的糖醋鱼。
白修朗见状顿时笑了起来,“谢谢妈。”
则大太太道,“跟我还客气什么?吃吧,既然想吃就多吃些。”一边说,一边忙着为几个孩子夹菜。
白蓉萱和白修尧的碗里很快便被装满了。
白元则道,“他们是没有手还是没有脚?都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连照顾自己也不能?你赶紧坐下,忙活得我眼前直乱,还让不让人消停的吃口饭了?”
则大太太立刻反驳道,“他们什么都有,但我就是愿意做。你若是不喜欢看,就盛了菜去书房吃。”
白元则败下阵来,什么都不说了。
白蓉萱和白修尧相视一笑,低头吃起饭来。
吃过午饭,下人又送来了切好的瓜果。
则大太太道,“这是今年的头茬甜瓜,特意给你们买回来尝鲜的。”
头茬甜瓜价格不菲,虽然外长房的日子不算拮据,但向来节俭,即便惯孩子也会有个度,这种甜瓜一般不会买的。
白修尧笑眯眯地道,“我们这是借了五哥的光。”
则大太太道,“快吃吧,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吃过了水果,白元则起身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们兄弟几个聊吧。”
则大太太道,“正好,有你在这里坐着,孩子们都不敢说话了。”
白元则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我又不是钟馗,有那么可怕吗?”
“你也不照镜子瞧瞧,你可比那钟馗可怕多了。”则大太太催促道,“你快去书房吧。”
白元则无奈地起身离开。
则大太太也随即找了个借口出门,前厅里便只剩白蓉萱、白修朗和白修尧三人。
白修尧一边吃着甜瓜一边道,“这瓜还真是甜,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三人说了会儿话,白修朗道,“我还有话要对父亲说,你们在这里聊着,我马上就回来。”
等白修朗离开后,白修尧见没了旁人,离开道,“六哥,我先前跟你说的事儿,你想得怎么样了?”
关于江家的事儿吗?
白蓉萱淡淡地道,“我还没想好呢?”
白修尧道,“还没想好?那你什么时候能想好啊?我和元征还等你消息呢。”
白蓉萱苦恼地说道,“你们两个还没放弃呢?”
白修尧道,“我们两个已经打定主意了,这件事就算六哥不做,我们也会照做不误的。”
白蓉萱道,“你就这么讨厌江家?”
白修尧道,“我不是没给过他机会,三番五次地跟他说别来烦我,可他自己不听,我能有什么办法?这次我绝不手软,非要给他点儿教训看看才行。”
他口中的‘他’说得自然是江耀宗了。
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要不还是算了吧,何必与这种人为难呢?白白脏了自己的手。”
白修尧立刻道,“六哥!这件事你可以不参与,但千万别来劝我,我已经下定决心,说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白蓉萱道,“那你想我怎么做?只出钱吗?你要用多少钱?”
白修尧见她改变主意,笑着道,“你答应我了?”
白蓉萱无奈地道,“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吧?”
白修尧道,“具体用多少钱我们还没计算好,等定下来之后我再跟你说。”
白蓉萱虽然也不喜欢江家,但如此毁人前程和财路,她始终无法狠下心来。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拦路
无底线的心软也是病,得治啊!
白修尧见状说道,“我知道六哥是个心善之人,只是这善心却要用到可怜之人的身上。像江家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败类,你但凡心软一点儿,都算是助纣为虐。想想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的人家,像他们这种人,死一百次都不够赎罪的。”
这倒是真的。
白蓉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别再说了。”
白修尧微微一笑,“我就知道六哥最好了。不过这件事……”
他显得十分担心。
白蓉萱会意,低声道,“你只管放心,我谁都不会说的,尤其不会让则大伯父知道。”
白修尧道,“多谢六哥。”
他笑起来的样子比窗外明亮的阳光还要明媚夺目,看得白蓉萱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真是拿你没办法。”
白蓉萱在外长房坐了片刻,见白修朗还没有回来,她便准备起身告辞。白修尧道,“急什么,多坐一会儿,就当是陪我了。”
白蓉萱只好道,“家里还有事儿等着我呢。”
白修尧不再挽留,送她去书房见了白元则和白修朗。得知白蓉萱要走,白元则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道,“过几日我准备妥当了,便带你登门去拜访帮着做见证的人。”
白蓉萱点头答应了。
白元则又道,“下次见了闵六爷,你记得和他好好说说织布局的事儿,能定就早些定下来。这对三房是头等大事,切不可怠慢,更不许耍小孩子脾气,知道吗?”
白蓉萱道,“知道。”
白元则吩咐白修朗和白修尧替自己送客。出门的路上,白修朗还在规劝白蓉萱,“治哥,能和闵六交好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难得你和他投缘,就要好好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千万不要放弃了,知道吗?他这个人虽然清高自大,目中无人,但的确是有一套本事的,你别因为他年纪小就小瞧了人家。”
她怎么敢?
白蓉萱有口难言,只能沉默着不说话。
白修朗道,“其实我也有些不服气,同样都是父母怀胎十月生养的,同样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怎么他就干什么成什么,小小年纪便被人前呼后拥的?不过后来我就想明白了,这人和人之间的确是有差距的。我比不上闵六,还有人比不上我,有些事不是不服气就能解决的,哪怕再过上十年,我也未必有闵六一半的能耐和本事,还不如安安分分的过自己的日子呢。”
他很难得地说出了心里话。
可他的情况与白蓉萱还有些不同。
白蓉萱不是不服气,她只是觉得闵庭柯是个潜在的危险,与他交往过密,只会让自己的秘密提前暴露。
她还没有找到害死哥哥的凶手,可不能这么早就被拆穿。
想到这里,她更加纠结了。
白修尧不解地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怎么又扯到了闵六的身上?”
他听得稀里糊涂的。
白修朗不客气地道,“不该你打听的就不要乱打听。”
白修尧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拿我当小孩子看,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白修朗微笑着道,“我倒是想拿你当大人看,可你看看自己的这副样子,可有半点儿大人的模样?”
白修尧道,“那我本身就还没长大嘛!家里我最小,你们就不能让着我些?”
“小?”白修朗道,“你还小吗?等二婶生下了弟弟妹妹,你就不是最小的了。”
白修尧此刻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些话,他立刻板起脸不高兴地道,“是啊,到时候你们都去疼他爱他好了,谁也别来理会我,把我扔到犄角旮旯里长毛好了。”
白修朗拿他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白蓉萱道,“怎么会呢?我就喜欢尧哥,用什么都不肯换。”
白修尧闻声高兴地道,“是吗?我也最喜欢六哥了!”
白修朗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奉承起来,他无语地笑着道,“感觉我很多余,要不我就送到这里好了。”
白蓉萱和白修尧大笑了起来。
出了外长房的门,白蓉萱坐上了马车。白修尧道,“六哥,等我休假的时候,可以去找你玩吗?我想看看立雪堂修成了什么样。”
白蓉萱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脑袋,“当然可以,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我随时都是欢迎的。”
“好。”白修尧道,“那就说定了。”
车夫赶着马车离开了外长房,向着白家的方向赶去。
没想到路上却被人拦了下来。
车夫呵斥道,“什么人当街拦路?是不是活腻歪了?”
拦路的年轻男子道,“我们家小姐打发我来问问,车上坐得是不是白家的治少爷?”
车夫一怔,“你们家小姐是谁?”
年轻男子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车夫犹豫着不肯说。
白蓉萱揽开车帘道,“是什么人?”
年轻男子见状立刻道,“真是治少爷!治少爷,我是李家的司机,我们家小姐想请您过去见一面。”
李家?
哪个李家?
白蓉萱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年轻男子连忙道,“我们家老爷是华洋商会的会长秘书。”
白蓉萱恍然大悟。
居然是李雪竹!
白蓉萱四下打量,“你们家小姐在哪儿?”
年轻男子道,“就在路边的咖啡馆。”
白蓉萱先前才麻烦过人家,若不是李雪竹从中帮忙,霍克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从监狱里出来。如今人家邀请,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
白蓉萱从马车上缓缓走了下来。
吴介紧张地道,“治少爷,这里乱糟糟的,您可要多留神。”
白蓉萱点点头。
年轻男子领着她去了路边上的一家咖啡馆。
推开木门,店内已经坐满了客人。猛地见到有人进来,又是一位品貌端庄的年轻男子,众人情不自禁地望了过来,都是一眼的惊艳。
——这是谁家俊俏的小哥?
坐在窗边卡位上的李雪竹见状立刻站起了身,得意地挥着手道,“白公子,我在这儿呢。”
语气格外的亲昵,仿佛两人的关系有多么地亲近一般。
白蓉萱有些不自在地走了过去。
李雪竹见满屋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真是说不出的得意和快活,她本想和白蓉萱行个拥抱礼,又怕白蓉萱腼腆害羞,再被自己的热情给吓着了。
两人徐徐坐下,李雪竹轻声道,“白公子,您就说巧不巧,我才往路上一看,就见到了白家的马车,也不知车上坐着的是不是您,冒昧地让司机去问一问,没想到还真是您,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呢?”
白蓉萱尴尬地道,“是啊,真是很巧。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李雪竹眨了眨眼,“白公子真幽默,来咖啡馆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喝咖啡了。您喝什么?我也请您喝一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