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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枝寒全文阅读

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日子

    闵老夫人道,“也不是自责,只是知道孩子一夜没睡好,白日里又有那么多事情要忙,我总觉得过意不去。”

    白蓉萱安慰道,“您就放心吧,六叔已经是大人了,如果真的累,肯定会找机会休息一会儿的。”

    易嬷嬷连声附和,闵老夫人的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

    等吃过了早饭,白蓉萱便告辞离开,往如意馆走去。没想到路上却遇到了一个小厮,他守在路口,显然是在等人。

    白蓉萱并没有放在心上,谁成想那小厮见到他,却快步跑了过来,双手递来一封信,“治少爷,只是六爷走之前让我交给您的。”

    什么事这样要紧,居然还写信,留个口信也就是了,难道是不想被人知道?

    白蓉萱急忙抽出信纸读了起来。

    信中说白蓉萱昨晚睡得如死猪一般,闵庭柯夜里打发人去如意馆敲门居然没人应,害得他空等了许久。

    白蓉萱无语地松了口气。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

    这么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至于写一封信吗?

    真是无聊!

    吴介在一旁小心地问道,“治少爷,六爷有什么要紧事?”

    白蓉萱道,“哪里是什么要紧事,他就是太闲了。”她随口将信的内容告诉给吴介知道,吴介听后不安地道,“都怪我,昨晚睡得太实了,居然没有听到叫门声。怎么办?六爷该不会因此不高兴吧?”

    白蓉萱莫名其妙地道,“有什么不高兴的?大半夜的,谁知道他会来呀。再说了……”白蓉萱笑着道,“幸好你没有听到,要不然还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折腾我呢。”

    说不定又要教她去下棋了。

    白蓉萱可不想变成什么下棋高手,她能把自己的事顾明白就不错了。

    白蓉萱乐呵呵地回了如意馆,又开始学起父亲的字来。过了两日,外长房打发了人来请白蓉萱,说是白元则请她过去有要事商量。

    白蓉萱一琢磨,八成是白元则已经定下了交接家业的日子,特意把她叫去研究,若是合适的话也该早点敲定下来通知闵庭柯一声。

    赶紧把事情定下来也好,忙完了这些闵庭柯还要去新疆呢。

    想到这里,白蓉萱赶紧换了身衣服匆匆去见闵老夫人。

    得知是外长房请人,闵老夫人也没有多问,“去吧。上次我身子不舒服,则大太太还送了我不少东西,你这次去,正好帮我还些人情给她。”

    说着便向易嬷嬷示意,易嬷嬷转身领着人出了门。

    没一会儿的工夫,易嬷嬷进来道,“老夫人,我吩咐人把东西送去大门口了。”

    闵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治哥也赶紧去吧,可别耽误了正事。”

    白蓉萱这才起身离开。

    她坐着马车去了外长房。

    白修朗和白修尧并肩站在大门口迎候。

    一见她下车,白修尧便笑着道,“六哥,你的架子可真大呀,我们两个人已经站在门口半天了。”

    白蓉萱尴尬地道,“又不是外人,还迎什么?”

    白修朗道,“正因为不是外人,所以才更要迎接了。快进去吧,父亲已经在等你了。”

    白家跟车来的小厮手脚利落地往下搬东西。

    白修朗诧异地问道,“这是干什么?”

    白蓉萱道,“我出门前,闵老夫人让我带些东西给则大伯母。”

    “哦。”白修朗闻声便叫来了门房的小厮,“快去帮把手,都送到我母亲那里去。”

    小厮们立刻忙了起来。

    白修朗则请了白蓉萱进门,一路去了前厅。

    三个人有说有笑的来到前厅,没想到除了白元则之外,白元宏和白元智居然都在。

    白蓉萱没想到会是这样大的阵仗,立刻便收起了笑脸,郑重地跟在白修朗身后走了进去。

    她恭敬地向三位长辈问好。

    白元则笑着道,“都是自家人,坐下说话吧。”

    白蓉萱很是懂事地坐在了下首。

    白元宏一边喝茶一边道,“治哥好像长高了不少。”

    有吗?她怎么没觉得?

    白元智则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模样,见人也没有打招呼,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

    白元则开门见山地说道,“治哥,今天把你叫过来,是要定一定交托家业的日子。早点把大事解决,你也好着手安排起家中的事情。何况还要请闵六爷做见证人,也要跟他把事情商量好才行。我选了几个好日子,你也看一看吧。”说着便从桌上取出一张写着字的纸,让白修朗交给白蓉萱。

    白蓉萱伸手接了过来,“大伯父,我年纪轻,对这些一点儿都不懂,还是您来帮我拿个主意吧。”

    白元则笑道,“你先看一看。我琢磨着这件事也不能拖得太久,半个月后的六月二十四是个好日子,再就是七月十六和七月十八,再往后就是九月份了。难得闵六爷给面子,也得看他什么时候方便,不如你去问问他的意思吧,我们都好办。”

    白蓉萱答应道,“知道了,那我回头就去请示他。”

    白元则问道,“三房的屋舍维修得如何了?”

    白蓉萱道,“还在进行着,这两天下雨,耽误了不少时候。”

    白元则道,“这也不是着急的事儿,一砖一瓦,总要慢慢来才好。”

    白元智在一旁坐得不耐烦,“这里是不是没我什么事儿了?我能走了吗?”

    白元则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急着干什么去?年纪也不小了,治哥都要独当一面支应门庭了,你还一副不务正业的样子,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些?”

    白元智抠了抠耳朵,“这话你都说了几百次,天天念叨你不累我都累了。”

    砰!

    白元则不悦地拍了下桌子,“怎么着?反了你,现在都敢跟我这样说话了?”

    白元智虽然狂放不羁,但对这个长兄还是非常敬重的,闻声立刻坐正了身子道,“不敢,你有什么教训只管说,我做弟弟的听着就是了。”

    白元则道,“你最近不要出门,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我已经跟你嫂子打过招呼了,这几日就有媒人上门。”

    “啊?”白元智瞪大了眼睛,“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放弃呢?”

    白元则‘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喜欢管你的事?你要不是我弟弟,我连话也懒得和你多说。你若真不想成家也可以,自己去父母的灵位面前磕头认错,让二老给我托个梦,只要他们答应了,从此之后我便不再管你的事。”

    白元智笑眯眯地道,“多大点儿事啊,还至于麻烦爹妈吗?行,长兄为父,长嫂为母,你们既然不死心,我就安心听着就是了。媒人哪天上门?我理理头发刮刮胡子,好好捯饬一番才行。”

    白元则听他肯配合,心里的怒火稍稍退去了一些,“你懂事就好。”

    白修朗和白修尧却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让他们这位小叔听话懂事?那可比登天还难。

    正说着,则大太太匆匆赶了过来,“治哥来了?留下来吃饭吧。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闵老夫人还送了东西给我?”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可恶

    白蓉萱笑着回答道,“上次您不是也送了她东西吗?礼尚往来,她这是特意给您准备的。”

    则大太太道,“闵老夫人也太客气了,干嘛非要算计得这么清楚?”

    白蓉萱微微一笑,没有回话。

    则大太太亲热地道,“治哥留下来吃饭吧,我让灶上给你做红烧肉。”

    红烧肉……又是红烧肉……

    白蓉萱本想拒绝,只是还没等她开口,白元则已经道,“那你就让灶上赶紧做,难得家里人聚得这么齐全,正好一起吃个饭。”

    则大太太高高兴兴地出门吩咐去了。

    白元宏尴尬地道,“大哥,我就不陪治哥了……”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白元则道,“没关系,你回房去吧。”

    白元宏这才起身向白蓉萱道,“治哥,你婶子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去,改日你再到家里来,我亲自招待你。”

    白蓉萱知道冯氏又有了身孕,笑着道,“您只管去,把尧哥留下来陪我就行。”

    白元宏道,“这是自然。”又不放心地对白修尧交代道,“好好招待治哥,知道吗?”

    白修尧一脸不耐烦地道,“你能管好自己的事情就不错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白元宏知道自从妻子查出怀有身孕的消息后,这个儿子就一直耍着小脾气,闻声也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白元则却不悦地皱着眉头道,“尧哥,怎么和你父亲说话呢?”

    白修尧缓缓低下了头。

    白元宏生怕大哥教训自己的宝贝儿子,连忙道,“我走了,我走了。”笑呵呵地出了前厅的大门。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白元智也想跟着走,只是没等他开口,白元则便低声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做着,我不让你走,你就哪也不许去。”

    白元智道,“这是干什么?我又不是罪犯,难道连行动的自由也没有了?有你这样做哥哥的吗?管天管地还官人拉屎放屁,治哥算什么贵客,还得全家人轮番上阵招待他不成?治哥,你自己说,需要我陪你吃饭吗?怎么着,你看着我的脸吃饭会更香甜些?”

    白蓉萱能说什么?只能尴尬地苦笑,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了。

    白元则哼了一声,“你比那十恶不赦的罪犯还要可恶!再敢多说一个字,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元智彻底没了脾气,瘫软在椅子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等午饭准备好,则大太太打发人来请人,白蓉萱随着众人刚坐下,白元智便黑着一张脸走了过来,“朗哥,你去那边坐着,我要挨着治哥坐。”

    白修朗道,“为什么?”

    白元智狠狠地敲了他的后脑勺一下,“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这是在白元则那里受了气,跑去白修朗这里报复吗?

    白修朗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换了位置。

    白元智则大咧咧地坐在了白蓉萱的一侧,“治哥,你喜欢吃什么?小叔给你夹!”

    白蓉萱吓得话都不会说了,“不……不用……我自己……自己来就行……”

    白元智笑眯眯地道,“那怎么行呢?你喜欢吃红烧肉是不是?”说罢,便从盘子里夹了一块最肥的五花肉到白蓉萱的碗里,“趁热吃。”

    这么肥?

    怎么吃呀?

    白蓉萱苦着一张小脸,向白修尧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白修尧微微一笑,“六哥不想吃?那给我好了!”说着便自顾着将肥肉夹到了自己的碗里,小口吃了起来。

    白元智气呼呼地道,“你没长手啊?那可我是给治哥夹的。”

    白修尧道,“你是他的叔叔,难道就不是我的?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过?照我看……以后家里就更没我容身的地方了……”

    他摆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

    白元智一听,脸上也有些过意不去。他连忙夹了几块肉到白修尧的碗里,“你胡说什么呢?论血缘,你可比治哥重要多了。来来来!你多吃些,还想吃什么?小叔今天宁可一口不吃,也一定要把你给招待好了。”

    白修尧笑着道,“还是小叔最疼我。”

    白元则在一旁无奈地道,“你们两个给我安静些,吃个饭也这么大动静。”

    白元智道,“我吃饭一向如此,大哥难道不知道?你要是看不惯,那我就走了。”

    白元则把眼睛瞪了起来,“给我坐下!”

    白元智抓心挠肝地道,“大哥,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约了人下午去寺里听经书,再不出门就晚了。”

    白元则淡淡地道,“约了人?什么人啊?”

    白元智小声道,“说了你也不认识。”

    白元则道,“该不会是刘黑子和李三几个吧?”

    白元智一愣,“你怎么知道?”

    “狐朋狗友。”白元则不满地道,“不许去,下午就待在家里。”

    白元智道,“我们都说好了,临时爽约可不太好吧?”

    白元则道,“没事儿,若是能趁这个机会撇清关系,从此不来往了更好。整天和这些不务正业的人搅和在一起,你能有什么出息?”

    白元智道,“话不能这么说,交朋友贵在真心,对得上脾气,和他们做什么,有什么样的家底没关系。”

    白元则道,“你要是再敢跟我狡辩半个字,我就把你的名字从族谱上抹下去,从此以后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绝不横加干涉,你觉得如何?”

    白元智蔫蔫地道,“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老套的手段啊,真是半点儿长进都没有。”

    白元则淡淡地道,“办法管用就好,学那么多有什么用。”

    大家吃过了饭,又去前厅喝茶。白元智中途想跑,又被白修尧检举揭发,他彻底没了办法,只能生无可恋地坐在椅子上恶狠狠地瞪着白修尧,“亏我对你这么好,小没良心的,你给我等着!”

    白蓉萱又坐了片刻,这才起身告辞。

    白元则道,“下次见到闵六爷的时候,记得和他商量一下日子,早些定下来,咱们也好着手安排。”

    白蓉萱不解地问道,“还要安排什么?”

    白元则笑着道,“还有不少事儿呢,三房各个铺子的掌柜要给你见面请安,接下来生意要怎么做也得问过你的意思,咱们还得向祖宗禀报,昭告亲朋好友……”

    这么麻烦?

    白蓉萱一脸惊讶。

    白元智在一旁抱着胳膊不耐烦地道,“你看他那副傻样子,多半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治哥,你该不会以为这家业交接,只要找个见证人看着把账本交给你就算完活了吧?”

    白蓉萱还真是这么想的。

    她从前也没经历过接手家业的事情呀……

    白元则低声道,“不知道也没什么,谁也不是一出生就什么都懂的,慢慢学,总会学会的。”

    白蓉萱感激地道,“多谢大伯父。”

    白元则道,“行了,你赶紧回去吧,让朗哥和尧哥送你出门。”

    白蓉萱笑着行礼,由白修朗和白修尧送了出去。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缓缓走远,白元智忽然道,“大哥,你觉得这小丫头片子能接得下来吗?”

    “不许胡说!”白元则皱着眉头道,“哪里有什么小丫头片子?他是治哥,是三房的继承人,以后你再随意乱说,我可不饶你。”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秘密

    白元智无奈地道,“你怎么跟个炮仗似的,说炸就炸?这里不是没有外人吗?难道兄弟间也得藏着掖着的,什么话都不能说了?”

    白元则一脸慎重地道,“事关三房的未来,也关系到一个人的生死,自然是不能开玩笑的。你也给我正经一些,别总是吊儿郎当的。祸从口出,谁知道你在外面哪句话说得不对,漏了馅怎么办?”

    白元智道,“我名字还有个‘智’字呢,又不是傻子,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我还是清楚的。再说了,这治哥的身份还是被我一眼看穿的呢。大哥,你说唐家到底是什么意思?真正的治哥去哪儿了?怎么把一个小姑娘给送回来了。”

    白元则道,“别说了!不管唐家如何打算,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白元智道,“我是担心这三房的家业交到她的手里,小丫头接不住呀!这些年你为了三房下了不少苦功夫,别最后白白便宜了二房,那就太不值当了。”

    白元则笑着道,“你放心吧,二房想占便宜,也得看闵家答不答应。”

    白元智问道,“大哥,你说闵六那小子看没看出治哥的真实身份呢?”

    白元则沉吟着道,“不好说。闵六爷心机深沉,行事又不按常理出牌,我也猜不到他的想法。不过他能答应做治哥的见证人,总是利大于弊的。治哥有他护着,二房就算想动手,也得衡量自己够不够那个本事。”

    白元智撇了撇嘴,“咱们这位‘治哥’还真是有点儿小本事,居然能入了闵六的眼。那小子可是出了名的难搞,苏成先的面子都不给,几大商会、家族的面都不给,倒是对治哥颇为维护。”

    白元则道,“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强求不来的。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许再与其他人说,知道吗?就连你大嫂也不知道。”

    白元智道,“你放心,我不会多嘴的。”

    白元则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跟我来,我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啊?”白元智有些傻眼,“你每次一说商量肯定就很麻烦,你是哥哥,我一个做弟弟,有什么事情吩咐就是了,我能力有限,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啊。”

    “别废话。”白元则背着手道,“赶紧跟过来。”

    白元智就如同一个受气小媳妇一般,跟在白元则的身后去了书房。

    白修朗和白修尧将白蓉萱送到了大门口,正午阳光炙热,明晃晃的光泽晒得人睁不开眼。

    白修朗道,“赶紧上车吧。”

    白蓉萱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白修尧忽然道,“四哥,你先进去吧,我还有话要跟六哥说。”

    白修朗皱着眉头道,“说什么?”

    “不关你的事。”白修尧道,“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白修朗道,“行啊,都有秘密了。怎么,我不能听?”

    “不能!”白修尧斩钉截铁地道,“你要是在这里,那我就不说了。”

    “好吧。”白修朗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白蓉萱道,“我进去了,免得打扰我们家尧少爷说秘密。”

    这对兄弟俩,耍什么宝呀……

    白蓉萱笑着道,“好,快进去吧。”

    白修朗瞪了白修尧一眼,转身进了大门。

    白蓉萱等他走远了,这才好奇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还要借钱吗?”

    白修尧笑着道,“自然不是,你跟我来。”拉着她走到了角落里,低声道,“你还记得杭州江家的人吗?”

    江家?

    白蓉萱点了点头,“当然记得,怎么了?”

    白修尧道,“他们家不是搬到上海来了吗?那个江家大少爷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居然和我黏糊了起来,每次见到我都往前凑,真是膈应死人了。我已经和元征说好了,准备狠狠地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也长长记性。”

    白蓉萱惊讶地道,“元征?是元家的公子吗?”

    白修尧笑着道,“对啊,我们的关系可好了,只要是我的事,元征一定会帮忙的。”

    白蓉萱却仍旧十分不解。江耀宗怎么会认识尧哥呢?

    对了……当初为了替自己出头,白修尧可是去过杭州见过江家人的。

    可江耀宗纠缠尧哥做什么?

    白蓉萱想不明白。她轻声问道,“江耀宗为什么要找你的麻烦?”

    白修尧被问得一愣,不自在地道,“那个……也不是找麻烦……他……他……”

    这让他怎么说啊?

    总不能对兄长说那江耀宗色胆包天看上自己了吧?

    白蓉萱看到白修尧的表情,瞬间恍然大悟。

    尧哥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

    这个江耀宗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吧?

    她立刻义愤填膺地说道,“他脑子中枪了吧?真是不要脸,居然敢有如此龌龊的想法!当初江家在杭州的时候,那个江耀祖行事不端,大家都争着抢着骂他。江耀宗倒是人模狗样的,没想到也是一路货色。他们江家大概也就这样了,都是一丘之貉,谁也没比谁干净多少!”

    白修尧道,“所以呀,我准备和元征好好教训他一下……”

    白蓉萱闻声担心地道,“你们准备做什么?可不能胡来呀,别伤及人命!”

    白修尧道,“那自然不会,就江耀宗那路货色,和他纠缠上半点儿关系我都嫌脏。江家在上海发展平平举步维艰,一直没找到门路,此刻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正所谓病急乱投医,我打算给他们一个门路,省的他们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白蓉萱轻轻皱起了眉头,“你可不像有这么好心的样子。”

    “那当然了。”白修尧得意地笑着道,“这个门路实际上个陷阱,等他们跳进来之后就立刻封口,让他们逃也逃不掉。”

    白蓉萱道,“尧哥,你可千万不要小瞧了江家。放在上海滩虽然不够看,但当初在杭州也是足可以只手遮天的人物。那江会长老奸巨猾,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你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再把自己给陷进去。”

    白修尧道,“六哥只管放心,别说他还只是个老狐狸,就是个白猛虎也一起收押了。江家此刻什么买卖干不成,每天只能吃老本,急得团团转,只要把局做得漂亮些,我保证他们会乖乖入瓮。”

    白蓉萱道,“然后呢?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白修尧恨恨地道,“我要把他们赶出上海滩,眼不见为净,最好一辈子都见不着姓江的人。”

    白蓉萱诧异地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又能帮你什么忙?”

    白修尧笑着道,“当然需要了。我跟你说,要想把局做得天衣无缝,就不能空口无凭,还是得让江家得到些甜头才行,要不然怎么可能配合?我手里的钱是有数的,就那么三瓜两枣,元征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

    他笑眯眯地看着白蓉萱。

    白蓉萱道,“说来说去,不还是要借钱吗?”

    何必兜这么大个圈子呢?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入股

    白修尧连忙解释道,“当然不是借钱,正确来说……应该算是你入股。”

    “入股?”白蓉萱更糊涂了,“又不是开张做生意,怎么就算是入股了?”

    白修尧道,“这还不简单吗?元征说这其实和做生意没什么两样。都是看准了商机,在恰当的时候下手,然后苦心经营并收回成本,如果计划得力的话,我们能坑江家很大一笔钱呢。”

    白蓉萱听他一口一个元征的,忍不住问道,“你和元征的关系很好吗?”

    白修尧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当然了,要不然我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告诉他吗?家丑还不外扬呢,多丢人啊!元征是自己人,绝对信得过,而且他比我聪明得多,整个老元家也就他一个灵活脑袋,我看将来元家的家主之位多半就是他了。他也很有志气,目标就是挤掉四大家族中的一个,让元家位列其中。”

    白蓉萱皱着眉头道,“只是这件事实在有点儿阴损,传出去不太好听吧?”

    “六哥放心好了。”白修尧低声道,“自然是要撇得干干净净,不会让人想到是我们动的手,更不会查到你我的身上来,要不然大伯父第一个就饶不了我。”

    即便如此,白蓉萱也不想搅和到这件事情中来,尤其对方还是江家。那江耀祖可是见过她的……

    白蓉萱顾忌着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实在不想多增事端,顿时犹豫了起来。

    白修尧笑着道,“六哥,其实这件事也不全是坏的,你想想看,那江家当初在杭州作威作福,很是害苦了一些人,他们家的这点家当多半也是搜刮来的。我们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到时候拿去做慈善,不比苏成先年年张罗的慈善舞会有意义多了吗?”

    白蓉萱慎重地问道,“你需要用多少钱?”

    白修尧道,“现在还不知道。其实这也只是我和元征暂时商量的一个计划罢了,到底能不能实现还是两说呢。我只是先跟你说一嘴,让你心里有个准备,毕竟除了你,我也没人可以商量了。”

    既是这样,那也不用太早下决定。

    白蓉萱道,“你和元征先商量吧,若是有准信了再跟我说。不过我还是不支持你们这么做,江家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我们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却坑害人,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那怎么能一样?”白修尧不服气地辩解道,“我们是替天行道,专治他们这群坏人的。”

    他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明媚而漂亮的脸上更写满了少年的稚气与坦荡。

    白蓉萱无奈地道,“等你们有了结果再说吧。不过……”白蓉萱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就不怕我将这件事告诉给则大伯父?”

    白修尧笑着道,“我知道六哥不会这么做的,不然也不敢和你说了。”

    白蓉萱叹了口气,“你这是掐准了我心软,不会出卖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就要走了。”

    白修尧道,“我送你上马车。”非常热络地将白蓉萱送上了马车。

    白蓉萱问道,“你最近不用去上学吗?”

    “当然去。”白修尧淡定地道,“只不过不用时时去罢了,我们先生的病还没好全呢。”

    口气中隐隐带着几分庆幸。

    这先生也真是可怜,他的学生大概都期盼着他的病别好起来呢。

    白蓉萱‘哦’了一声,“那我走了。”

    “好。”白修尧一直等马车走远后,这才轻快地跑进了大门。没想到白修朗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阴凉里等着他。

    白修尧诧异地道,“你怎么没进去?”

    白修朗道,“闲来无事,就等等你。”

    白修尧笑眯眯地凑过去道,“还是四哥对我好啊……”

    “嘿!”白修朗冷笑着推开他凑过来的俊脸,“少来这套!和你六哥说完秘密了?”

    “说完了。”白修尧得意地道,“我发现六哥是个特别有趣的人,比我认识的人都有趣,我以后一定要多和他来往才行。”

    白修朗道,“也不要过分亲昵。他接下来处境会很艰难,你可不要再给他添乱了。”

    “艰难?”白修尧不解地道,“为什么会艰难?”

    白修朗道,“还能为什么,二房呗。”

    白修尧不屑地撇了撇嘴,“放心吧,二房翻来覆去也就那些手段,没什么新花招。何况大伯父不会坐视不理的,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六哥被人算计吧?再说了,不是还有闵六吗?那小子年纪不大,贼心眼可不少,有他帮六哥盯着,二房的人只怕还没出手就被他料理干净了。”

    谈起这个,他又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头,“不过话说回来,闵六为什么会对六哥这么好?他是不是也有什么算计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白修朗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总是有种预感,好像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一般。”

    白修尧道,“你可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再说了,你的预感什么时候准过?你之前还说元家步子迈得太大,有可能会翻车呢?可你看看,人家的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好。”

    可也是……

    白修朗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一路说笑着回了白修朗的住处。

    白蓉萱则坐着马车往家走。

    她想着白修尧和自己说的话,还是觉得他的想法太天真太理所当然了。若是世上的事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向前推进,也就不会有那么的烦恼了。

    她此刻自保尚且不易,还是不要多惹事端的好。

    可怎么开口拒绝他呢?

    白蓉萱最不擅长的就是拒绝别人了。

    白蓉萱苦恼地回到了白家,门房的小厮对他道,“治少爷,先前唯少爷来找您,得知你出了门才离开的。”

    白修唯?

    白蓉萱好奇地问道,“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

    小厮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提,不过看脸色像是有大事。”

    大事?

    白蓉萱转头对吴介吩咐道,“你这就去一趟外三房,看看五哥在不在家,若是在家就问清楚是什么事,若是不在家就什么也不要说,有人问起只说我想约他出去听戏。”

    吴介道,“我明白了。”

    白蓉萱一个人进了大门。路过立雪堂的时候,她停住的脚步。守门的小厮认得她,连忙迎了上来,“治少爷,大中午的,您这是做什么去?身边怎么也没带个人?”

    白蓉萱道,“刚出门回来,吴介被我吩咐去办事了。”

    或许是因为上次陶涌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立雪堂的下人如今见了他都非常的谨慎小心,谁也不敢轻视小瞧了她。

    白蓉萱道,“房屋修缮得如何了?”

    “大半都已经完成了。”小厮道,“治少爷到里面坐坐吧,别站在太阳下说话,仔细晒伤了。”

    白蓉萱正好没什么事,便依言走进了立雪堂。如今人手添置上来,院子里也收拾得井井有条,先前那荒废颓败的感觉一扫而空。院子里新种了不少花树,如今花团锦簇的,看着就让人高兴。

    陶清得到消息也快步赶了过来,“治少爷,您来了。”

    白蓉萱道,“我刚好路过,就进来看看。”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马厩

    如果父亲还活着的话,这里本该是她的家。她会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是地上的每一块石砖。

    可如今……她每每走进立雪堂,心里却始终觉得空落落的,没有丝毫的归属感。

    这里早已不属于她了。

    陶清道,“治少爷放心,今年秋天肯定是可以住进来的。”

    白蓉萱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若是能在秋天之前就找到害死哥哥的凶手办完自己的事,她还想回杭州和母亲一起过中秋呢。

    这个白家,这个立雪堂,直到此刻对她来说仍是陌生的。她在这里,始终找不到归根的踏实感,反而总是不安,甚至是茫然。

    白蓉萱简单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天气虽然还不算太热,但仍出了不少汗。陶清道,“治少爷,进屋凉快凉快,坐下来喝杯茶吧。”

    白蓉萱看到前方有一处竹子搭建的凉亭,便道,“别进屋了,更闷得慌,就到那里坐坐吧。”

    陶清道,“那亭子不常坐人,只怕都脏了,我这就让人收拾出来。”说完立刻便吩咐人去叫婆子来打扫。

    白蓉萱没想到还这样麻烦,只是话都已经出口,这时候再变更也不好,只能笑着点了点头。

    婆子们手脚麻利,很快便把亭子收拾干净,长凳上还扑了一层软垫。

    白蓉萱忽然想到了自己和闵庭柯在孙家堡饭后闲逛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小亭子,她的手帕还落在了那里。

    她微笑着坐了下来。

    白芹适时地送上茶来。

    白蓉萱见她收拾得干干净净,梳了两个小辫子,看着非常的俏皮可爱。

    人是自己找来的,白蓉萱关心地问道,“怎么样?在这里住得惯吗?想不想家?”

    白芹道,“不想,家里一切都好,我没什么可惦记的,只要我能把自己照顾好,不让爹妈操心就行。何况这里还有哥哥和叔叔婶子们在,他们对我们可好了。我安安分分踏踏实实地做事,发了月例好捎回家里去,家里也能松快些。”

    白蓉萱见她懂事,笑着点了点头。

    一旁的陶清等人也是满脸欣慰地微笑。

    白蓉萱道,“你哥哥如今在做什么事?”

    不等白芹说话,陶清便上前一步道,“回治少爷的话,白俊如今在帮着采买,他年纪稍大,而且十分的精明,非常会压价,买回来的东西也不错,负责修缮的工头对他十分满意。至于白英则在立雪堂的马厩那边当差,负责照料马匹。”

    白蓉萱一愣,“什么?咱们立雪堂还有马厩?”

    “当然了。”陶清道,“要不咱们三房的人出门怎么办呀。当初三爷活着的时候,马厩里还养着几匹好马呢,只不过后来……”

    他猛地了收住了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白蓉萱多半能猜到结果,那些好马不是病死老死便是被二房的人想方设法讨去了。

    她对这些身外之物并没有什么留恋,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白蓉萱道,“我们现在有几匹马?”

    陶清道,“有六匹。以后治少爷若是出门要用车,又或是打发人办事便可以用咱们三房自己的马车,不用非得麻烦老夫人。”

    白蓉萱道,“是啊,那的确能方便不少。”她坐了片刻,身上的汗也消了,“正好没什么事,我去马厩看看。”

    陶清担心地道,“治少爷,那地方味道重,您能受得了吗?”

    “没关系。”白蓉萱道,“还没娇贵到那个地步。”前世她生活的那间四合院味道也很大,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每天夏天便有一股腥臊味,她起初很不习惯,喷嚏连天,手帕都不能离手,请了两位大夫来开了药方都没什么效果。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居然慢慢习惯了,还曾苦笑着对吴妈道,“真是稀奇,难道这就是习惯成自然?说不定将来没了这味道,我还会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呢。”

    吴妈道,“一到夏天这味道就扑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谁家偷偷养了狐狸。”

    白蓉萱失笑,“好端端的谁家养狐狸做什么?”

    吴妈道,“可不是嘛,养那东西不能吃不能穿的,还要好好的供起来才行。要我说,还不如养只狐狸精来得便宜自在。”

    白蓉萱一愣,随后便和吴妈两个人笑成了一团。

    哎,只要一想到那些苦中作乐的日子,白蓉萱的心里就格外温暖。

    前世的自己虽然步履艰难,但身边却总有善良的人出手相助。就比如从未放弃过自己的吴妈,多番相助的左邻右舍和孟繁生……

    孟繁生。

    想到这个名字,白蓉萱又纠结了起来。

    这人到底跑去了哪里?

    他是哥哥逝世时身边唯一的人,许多具体细节只有他知道,没想到他却一去无踪,至今仍没有消息。

    她还有满肚子的疑惑需要他解答呢。

    白蓉萱失神的轻轻叹了口气。

    跟在她身边的陶清问道,“治少爷,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对哪里不满意?”

    白蓉萱回过神来,“没……没有……我只是想到的别的事。”

    陶清这才放心。

    白蓉萱见四下没什么人,低声问道,“陶涌怎么样了?田庄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陶清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愣了愣神才答道,“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能下地呢。我没有让人给他送信,估摸着他也没什么话要对我说,自从去了田庄后一直没什么消息。”

    这陶涌多半连自己的哥哥也恨上了。

    白蓉萱淡淡地道,“所有的孩子都会自己长大,陶涌虽然是你的亲弟弟,但你终究不能保护他一辈子,有些事必须他自己想通自己去面对,只当这是对他的历练吧。否则一直留在你身边,只会助长他的坏脾气,说不定将来会惹出更大的乱子来。吃一堑长一智,希望他能吸取这次的教训吧。田庄的生活虽然清苦,但自力更生也没什么不好。”

    陶清不想谈及弟弟,苦笑着低下了头。

    一行人来到了马厩,只见白英正顶着烈日在给马匹刷背。他高兴地哼着小曲,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来,嘴里还在不断地自言自语着,“大黑刷完了大白刷,给你们全都刷得干干净净。哎,这要是在我家就好了,把你们全都赶到小溪旁,一会儿的工夫就刷完,这小木桶每次只能打一丁点儿水,根本就不痛快。”

    陶清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白英被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来。眼见着陶总管陪着治少爷一起来的,他急忙放下手里的大刷子,快步跑了过来,“见过治少爷和陶管事。”

    白蓉萱笑着向他问道,“大中午的,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我在给马洗澡。”白英低声道,“天气热,马儿也会觉得不舒服,这几天草料吃得都少了,我怕把他们给饿瘦了,到时候拉不了车。”

    没想到他对马照顾得如此周到。

    白蓉萱嘉许地看了陶清一眼——知人善用,这个位置安排得极好。

    白蓉萱道,“你以前在家照顾过马吗?”

    白英摇了摇头,“没有,我家没有马,只有一头骡子。自从它到我家来之后,一直都是我照顾的,比别人家长得都壮实呢。”

    白蓉萱点了点头,走上前看了看六匹马。其中有四匹体格强健,看着不错,另外两匹一匹是小马驹一匹则是老马。

    白蓉萱道,“白英一个人能忙过来吗?”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保媒

    白英像是生怕自己被换走似的,急忙道,“我能!治少爷请放心,我一定能把六匹马照顾得好好的,绝不让它们生病。”

    白蓉萱见他如此说,便笑着点了点头,“你若是照顾不过来就跟陶总管说,让他增派人手,千万别一个人硬撑。”

    白英笑着道,“知道了,治少爷。”

    陶清担心白蓉萱受不了这股子牲口味,急忙请她离开,“治少爷,咱们还是出去说话吧,这里味道呛人,待久了您会受不了的。”

    白蓉萱没有多留,交代了白英几句,转身离开了马厩。

    她从立雪堂的大门出来,由陶清护送着去了栖子堂。走到栖子堂的门口,白蓉萱道,“三房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处理,送到这里就行了,快回去吧。”

    陶清这才退步离开。

    守在栖子堂门前的婆子诧异地问道,“治少爷,怎么独个回来了?吴介呢?”

    白蓉萱道,“我打发他去办事了。”

    “我说呢。”婆子笑呵呵地道,“不过治少爷呀……虽说是在自家院子里行走,身边最好也带个人,免得被哪个冒失的人给冲撞了。”

    这便是善意地提醒了。

    白蓉萱感激地道,“多谢,我会记在心上的。”

    那婆子客气了一番,目送着白蓉萱走进了院子。

    白蓉萱来到如意馆,没想到闵老夫人却有客人。白蓉萱只好先行离开,送她出门的连翘道,“若是一时三刻能走的,就让您在小书房坐一会儿也就行了,偏偏这位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怕是要耗上一会儿呢。”

    白蓉萱好奇地问道,“是谁来了?”

    连翘道,“是魏夫人。”

    又是个没听过的。

    连翘低声解释道,“魏家没什么大本事,全靠咱们这位能干的魏夫人苦撑着呢。魏夫人别的本事没有,就喜欢在大户人家走动,帮人家保媒拉线,如今把心思都用到闵家上了,真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这次我看她就算把嘴皮子说破也没用了。”

    白蓉萱不解地道,“难道是给六叔保媒?”

    连翘点了点头,“你说她这人可多有意思,咱们家六爷是什么人,能看得上她选的人家吗?”

    白蓉萱道,“既然是给六叔保媒,为何不去闵家,反而来见老夫人?”

    连翘道,“这位魏夫人可精明着呢,知道六爷素来敬重老夫人,只要她能开口,事便成了一半,她若是敢为这事去登闵家的门,若是被六爷给知道了,非让人把她扔到大街上不可。”

    “不会吧?”白蓉萱诧异地道,“六叔虽然火气大了一点儿,还不至于做到这一步,让人看了他脸上也不光彩呀,以后谁还敢给他保媒呀。”

    除非他做的就是这样的打算。

    连翘道,“治少爷有所不知,这位魏夫人从前得罪过六爷。”

    得罪?

    白蓉萱皱着眉头道,“她一个内宅妇人,能和六叔有什么纠葛?”

    连翘轻声道,“魏夫人给六爷保媒的心思可不是今天才有的,五年前她就琢磨着给六爷保媒了。”

    五年前?

    那时候闵庭柯才多大呀。

    白蓉萱简直不敢相信,“那时候六叔还是个小孩子呢,就算婚姻是大事,也不可能这么急呀。”

    “谁说不是呢?”连翘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地道,“也不知道魏夫人收了人家多少好处,当时别提有多热络了,后来把六爷给气急了,让下人拿绳子将她捆了起来,嘴里塞了东西,扔进马车里赶回了魏家,从那之后魏夫人倒是安分了不少。”

    白蓉萱傻了眼——这也太狠了吧?

    不过还真是闵庭柯能干出来的事儿。

    白蓉萱忍住笑,“难怪魏夫人不敢跑去闵家,反而先来和老夫人商量呢。”

    连翘道,“老夫人虽然也关心六爷的终身大事,但魏夫人这次算是打错了主意,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为什么?”难得连翘愿意说,白蓉萱便顺势追问起来。

    连翘道,“魏夫人要给六爷说和的人家是夏家,这您总明白了吧?”

    夏家还真是认准了一件事就不肯轻易放过,打定主意要抱上闵家的大腿了。

    给闵六做媳妇……那得是什么样的小姑娘呀……

    白蓉萱不敢想象。

    连翘一路将白蓉萱送到了如意馆,这才告辞离开。芳姑姑热情地留她喝杯茶再走,连翘道,“老夫人那边还用人呢,我在外面逛得太久也不好,改天再来叨扰姑姑。”

    芳姑姑亲自将她送到了门口。

    白蓉萱坐到椅子上休息。

    芳姑姑进来道,“老夫人身边这几位得力的丫头,就没有一个简单的,都像那铁打的一般滴水不露。这位连翘姑娘能在外面行走,可见更得信任,不是一般的聪明。”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会对自己说闵六的婚事呢?

    白蓉萱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难道是要告诉自己什么吗?

    白蓉萱怎么也想不通。

    芳姑姑见状问道,“治少爷这是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白蓉萱没有多说,只是道,“大概是有些累了,休息会儿就好了。”

    芳姑姑为他倒了杯茶。

    小圆问道,“治少爷,中午用过饭了没有?”

    白蓉萱道,“当然用过了,在外长房用的。”

    小圆这才放心。

    白蓉萱把连翘对自己说过的话又重新回想了一遍,仍然不理解她对自己说起这些的用意何在,总不会是无意中闲聊说起的吧?

    她才不相信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干将会随便提起主子的事情呢。

    白蓉萱正纠结着,吴介匆匆赶了回来。

    白蓉萱只好收起心思,问道,“怎么样?”

    吴介道,“我去了外三房,可惜唯少爷不在家里,问了门房的下人,也说早上出门后便没有再回来,不知道办什么事去了,只知道走得很匆忙。”

    白蓉萱点了点头,“知道了。他若是有急事找我,肯定还会再来的。”

    白蓉萱回房换了件衣衫,又在床上小憩了片刻。等她再醒来时,窗外的阳光仍旧明媚,小圆正坐在窗前仔细地编着络子。

    白蓉萱笑着问道,“你怎么也不去睡一会儿?”

    小圆笑着道,“我不困。治少爷出门的时候,姑姑便教我打络子,我学得可认真呢。等学会了之后,留着给治少爷做香囊用。”

    白蓉萱道,“芳姑姑可有向你打听过我的事?”

    “没有。”小圆道,“她从来都没问过,甚至连您在杭州那边的日常起居也不打听。”

    看来芳姑姑对自己还是很忠心的,也无意去打探更多的隐私。

    这反而让白蓉萱安心。

    小圆道,“治少爷,我以后要不要离芳姑姑远一些?”

    “不用。”白蓉萱道,“你就像现在这样正常和她来往吧。”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妙庸

    白蓉萱闲来无事,又跑去小书房练字。写到了傍晚时分,窗外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来,“亏你还是一房之主呢,整天无所事事的,全上海滩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么没心没肺的人。”

    白蓉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一滴墨落到了纸上,立刻殷成了一大片,本来写得好好的字一下就废了。

    白蓉萱抬头一看,发现闵庭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窗外。

    她惊讶地道,“六叔,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闵庭柯故意逗她,“可咱们治少爷正用功呢,自然也不会注意到我了。”

    白蓉萱道,“用什么功,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六叔,快进来坐。”

    闵庭柯嫌弃地道,“屋子里闷得慌,我不想进去,你陪我出来坐一会儿吧。”

    真难伺候!

    白蓉萱放下笔,快步出了小书房。只见闵庭柯身边没有带人,正负手而立。夕阳的光彩映射在他的身上,让他那张白净的面颊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闵庭柯道,“叫人搬两张椅子出来。”

    白蓉萱立刻吩咐吴介搬椅子。

    吴介搬来了椅子,芳姑姑又贴心地铺好了软垫,“难得六爷来,您想喝什么茶?”

    “不喝了。”闵庭柯淡淡地道,“你们家治少爷小气得很,我若是喝了他的茶叶,只怕会心疼的夜里也睡不好吧?”

    她什么时候小气了?

    白蓉萱不满地道,“你说话就说话,干嘛无中生有中伤我?一杯茶而已,我还是请得起的。”

    闵庭柯微微一笑,眯着眼睛不说话。

    白蓉萱对芳姑姑道,“别听他的,就沏两杯毛峰吧。他不想喝我还要喝呢,写了一下午的字,正好口渴得很。”

    芳姑姑应声而去。

    闵庭柯道,“这可真是沾了治少爷的光,还能喝到毛峰……”

    白蓉萱瞪了他一眼,“你这是怎么了,能不能好好说话。”

    闵庭柯道,“你收到我给你的信了吗?”

    还好意思说!

    白蓉萱道,“收到了。”

    闵庭柯道,“你昨晚上干什么了?睡得那么死。”

    白蓉萱道,“我一向如此的,六叔才知道吗?再说了,我又不知道你老人家半夜三更的还会派人来找我,所以早早地就歇下了。”

    闵庭柯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属猪的?”

    白蓉萱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属兔子的。”

    闵庭柯翻了个白眼,“好赖话都听不出来是吧?我看你就是属猪的,所以才会吃饱了就睡,睡着了就不起。”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白蓉萱‘哼’了一声,“六叔该不会是为了这件事,特意跑来挖苦我的吧?”

    “当然不是。”闵庭柯道,“我像那么无聊的人吗?我是来吓唬魏夫人的。”

    啊?

    白蓉萱反应过来,“吓唬魏夫人?那她走了吗?”

    “走了啊。”闵庭柯理所当然地道,“我要是不来,她还不知道要烦我姑姑多久。听说我到了,吓得她灰溜溜地从后门跑掉了。”

    白蓉萱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你把人给吓得。”

    闵庭柯道,“像她那种人,不来点儿狠的,她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呢。对了,听说你去了外长房?可是家业交接的日子定下来了?”

    白蓉萱道,“则大伯父选了几个日子,让我和你商量呢。”她赶紧跑回屋,把那张写有日子的纸拿来给闵庭柯过目。

    闵庭柯随意地扫了几眼,“嗯……都还行,全是接印的好日子。”

    “接印?”白蓉萱不解地问道,“接手家业和接印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走马上任去做官老爷。”

    闵庭柯道,“接手家业也要长官一家的人,和接印没什么区别。这三个日子都不错,看样子白元则是上了心的。”

    白蓉萱笑着道,“没想到六叔还懂这些。”

    “那当然了。”闵庭柯得意地道,“你不知道吗?我可称得上是半个和尚呢,给人批八字算姻缘,拟定吉日都是我的拿手好戏。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看看姻缘呀,施主。”

    白蓉萱道,“为什么是半个和尚?”

    闵庭柯道,“因为我还留着头发呀,所以只能算半个。”

    白蓉萱感兴趣地追问道,“那六叔可有法号?”

    “当然有。”闵庭柯扬着下巴道,“只是不能轻易告诉你。”

    正巧芳姑姑送了茶来,闵庭柯一边喝茶一边挤眉弄眼地道,“你为什么忽然对我的事好奇起来了?难道我姑姑身边的人没有向你提起过吗?”

    白蓉萱摇了摇头,“你是主子,谁敢在背后议论你呀。”

    “哈哈。”闵庭柯笑道,“这里是白家,你才是主子,我算个什么东西。”

    等芳姑姑走后,白蓉萱继续问道,“六叔的法号到底是什么?”

    “你为什么想知道?”闵庭柯道,“难道也想像我一样摒弃红尘,做个六根清净之人?”

    白蓉萱道,“你算什么六根清净?”

    闵庭柯耸了耸肩膀,“可也是。”

    白蓉萱见他不肯说法号,故意道,“六叔,你的法号该不会是八戒吧?”

    “你才是猪呢!”闵庭柯道,“告诉你也没什么,我法号妙庸。”

    妙庸。

    听着就很风雅。

    白蓉萱赞叹道,“很好听,是谁给你取的?”

    “我自己。”闵庭柯道。

    “自己?”白蓉萱震惊地道,“还可以给自己起法号吗?”

    闵庭柯道,“我师父当时给我取了个妙华,我觉得脂粉气太重,就不太喜欢。师父便让我自己起了一个,我随手翻了翻《礼记》,正好看到中庸这一篇,便取了这样一个法号。怎么样,还不赖吧!”

    原来是这样。

    白蓉萱道,“那六叔觉得则大伯父选的哪个日子好?”

    闵庭柯将手里的纸交还给她,“就六月二十四吧,早点把你的事情了结,我就可以赶在七月初出发去广州了。”

    六月二十四。

    已经不远了。

    白蓉萱有些担心地道,“来得及吗?”

    闵庭柯轻轻地看了她一眼,“琐碎的小事自然有下人去张罗忙碌,又不用你出手,有什么来不及的?怎么,临门一脚,你倒开始不安了?”

    白蓉萱是真的不安。

    就像闵庭柯说的,三房的家业不是一块肥肉,吃到肚子里就可以的。连哥哥都未必做得到的事情,她能做到吗?

    白蓉萱很是担心。

    “正常。”闵庭柯道,“换作是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有些不安,不过也没什么,这始终是你的责任和担当,别人是替代不了的。你只要挺直了腰杆,不做辱没先人的事,将家业好好经营便是了。你父亲辛苦半生积攒下来的,总不能一直在别人手里操持吧?”

    白蓉萱道,“正因为重要,所以才要更加小心才行。”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指点

    闵庭柯闻声笑着道,“这会儿才知道怕,是不是也晚了点儿?日子都定下来了,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我看你不如趁着最近没什么事儿,好好了解一下自家的产业,免得接到手里来都不知道什么跟什么,一问三不知,那怎么能行呢?”

    白蓉萱道,“都要了解什么?”

    闵庭柯翻了个白眼,“这也用我教你?难道是三岁的小孩子不成?”

    白蓉萱嘟了嘟嘴,“先前还说有什么不懂的只管请教你,现在就嫌麻烦了?”

    闵庭柯微微一笑,“你倒是问我些高深难解的问题,别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打趣我呀。”

    白蓉萱道,“在你眼里是小事,但在我眼里却是大事,你也不能一直拿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别人呀。”

    闵庭柯点了点头,“也是。行吧,那我就稍稍指点你一下。我问你,三房如今在各地都有多少买卖,每年进账出账有多少,这些你都知道吗?”

    自然不知道。

    白蓉萱茫然地摇了摇头。

    闵庭柯道,“你看,作为一家之主,你连这些都不知道,难道以后遇事都要管事来帮你分担决策吗?”

    白蓉萱道,“可这么多的事儿,我能记得住吗?”

    “记不住也得记。”闵庭柯道,“谁也不是一出生就什么都会的,慢慢的历练呗,不然还能怎么办?你若是能记住还好,若是记不住,三房在你手里怕是坚持不了多久,早晚都要散的。”

    白蓉萱担心地道,“六叔,你说我要是请则大伯父一直帮我管下去,他会答应吗?”

    闵庭柯嫌弃地白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啊?自己的东西让别人管,你心里舒服啊?”

    她不是怕自己承担不了这份责任,到最后真的把父亲的心血全部都付诸东流了吗?

    闵庭柯继续道,“何况就算你信得过白元则,他也未必敢接。当初答应帮着照管三房的产业,那是情势所逼,又有白老太爷的委托,如今你已经回来了,他再强占着算怎么回事?二房早就看他不顺眼了,随便就能扣一个大帽子给他戴,以白元则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还真就不是二房的对手,二房若是心一狠,直接就能将他从白家踢出去,那白元则在上海可就再无立足之地了。”

    白蓉萱道,“二房会这么狠吗?”

    闵庭柯道,“怎么问我?这应该问你呀……你们三房在二房的手底下吃了多少亏,难道你不清楚?记吃不记打,这才过了多久啊,你就全忘干净了?”

    白蓉萱立刻道,“没忘!我永远都不会忘的!”

    闵庭柯道,“那不就得了。三房肯定是要交给你的,你若是不想接,当初就不该回来。不过啊……就算你不回来,二房也有本事让白元则把产业乖乖吐出来。哎,不管怎么做,都躲不过二房这道门槛。

    白蓉萱道,“既然躲不过,那我就迈过去好了。”

    闵庭柯笑着道,“有骨气是好的,只是却没那么容易。”

    白蓉萱想了想,忽然问道,“六叔,如果我遇到了危险,你会不会帮我?”

    “帮你?”闵庭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难道自己的命不值得一救吗?

    白蓉萱失望地道,“你这么问,已经算是一种答案了吧?”

    “什么答案啊?”闵庭柯淡淡地笑道,“你能有什么危险?二房还敢伤你的性命不成?放心吧,以我对白修睿的了解,他虽然霸道阴狠了一些,但还不敢伤及人命,最多就是吓唬吓唬你,他没这个胆子。”

    白蓉萱的心中一动。

    如果白修睿没这个胆子,那会是谁呢?

    谁会动了害哥哥的心思?

    蔡二太太?

    白蓉萱问道,“六叔,如果说二房有人会起害我的心思,你觉得会是谁?”

    闵庭柯皱起了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你从别处听来了什么?”

    还真精明!

    白蓉萱道,“我什么也没听说,这不是话赶话赶到这里了吗?”

    闵庭柯仔细想了想,“如果有人要取你性命的话……二房……”他沉吟了片刻,冷笑着道,“那也只能是你那位二伯父的手笔了吧!”

    白元德?

    白蓉萱不敢相信。

    白元德的糊涂和不靠谱尽人皆知,为什么闵庭柯却始终觉得他才是最危险的一个人呢?

    白蓉萱怎么也想不通,“六叔,你好像对二伯父非常地忌惮?”

    “忌惮谈不上。”闵庭柯淡淡地道,“他固然厉害,但我也不是省油的灯,何况闵家如今凌驾于白家之上,他想动我也得衡量衡量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我这个人是属毒蛇的,只要不能一击毙命,让我反击报复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白元德那个老狐狸,才不会冒险做这种事呢。”

    白元德有这么厉害吗?

    白蓉萱道,“六叔,你说的这个白元德和我知道的那个是同一人吗?”

    闵庭柯道,“当然是一人,天底下能有几个叫白元德的人?你是不是也听信了外头的传言,只当他是个流连花丛不务正业的人?若是有这种想法,我劝你还是收收吧。想想看,自从二房接手白家之后,白家的情况可有随之变化?没有吧……这说明白元德还是有点儿本事的,把家业看顾得明明白白,他虽然喜欢玩女人,可也没耽误白家的正事。如今白家表面上看是白修睿在管事,但那些老掌柜和老管事会听他的话吗?小来小去的琐碎事也就罢了,真到了伤筋动骨的大事上,不还得白元德亲自点头拿主意吗?我甚至一度认为白元德之所以给外人一种败家子的印象,就是为了让人低估他的真实能力,不过后来见他这女人是一波又一波地换,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反正这老家伙是个让人猜不透的,你可千万别小瞧他,不然要吃亏的。对了,你回上海之后,见过白元德吗?”

    白蓉萱听得稀里糊涂的,“没有,一直都没见过。”

    闵庭柯道,“你也没去二房拜访过?”

    “没有。”白蓉萱仍旧摇头。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闵庭柯正色道,“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你一个做晚辈的回来,都该去给长辈问候请安才对。你没有去,这便落下了话柄,将来二房便可以借机生事,说你不尊长辈,目中无人。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责任,但传来传去终究会让人觉得你没大没小,对你的印象也不好了。”

    白蓉萱低声道,“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二房的人。”

    闵庭柯忽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难得我今天心情还不错,不妨多教你一些。在外头行走,要把自己的真实情绪隐藏起来。不管你是高兴还是生气,喜欢还是不喜欢,都不要让人发现,你越是如此,别人越会觉得你高深莫测,对你的忌惮也就会越深,行事越小心,对你百益而无一害。”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情绪

    隐藏自己的情绪?

    那要怎么做?

    白蓉萱一脸茫然。

    闵庭柯立刻指着她道,“你看你,什么都写在脸上,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就差在脑门上写下‘我很笨快来骗我’这几个字了。”

    白蓉萱皱着眉头道,“没这么严重吧?”

    “你以为呢?”闵庭柯道,“如果我是你的仇家,肯定马上就会对你下手,绝不留情的。”

    白蓉萱叹了口气,“六叔,你到底是不是来安慰我的?为什么我越听越害怕呢?”

    闵庭柯道,“安慰如果有用的话,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我只是告诉你一些实情,至于怎么消化和改变,那就是你自己的事儿了。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也不能手把手地告诉你接下来的每一步该怎么走吧?”

    白蓉萱听着一愣,脑筋飞快地转了起来。

    闵庭柯精明又厉害,如果能得到他的指点,肯定比自己关上门来胡思乱想得好。

    白蓉萱笑眯眯地道,“六叔,那我遇到了想不通的地方可以去请教你吗?”

    闵庭柯想了想,“为什么我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个陷阱呢?就你这笨鸡脑袋,想不通的事情肯定很多,该不会经常来麻烦我吧?”

    完蛋!被看穿了心思。

    白蓉萱逃避地低下了头。

    闵庭柯见状轻声一笑,“你为什么不去问白元则?还是你觉得我比他更厉害一些?”

    白蓉萱笑着道,“哪里是一些?六叔的厉害远近驰名,谁不知道?我干嘛放着千里马不用,非要去找小马驹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对不起了则大伯父!

    白蓉萱说得自己都要脸红了。

    闵庭柯闻声却十分的受用,“你真是这么想的?”

    白蓉萱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当然了,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闵庭柯满意地道,“行吧,那你遇到难处的时候就来找我吧。只要我有时间,就一定会告诉你的。”

    ——几天后,闵庭柯为自己草率的决定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当然了,此刻的他还不知道,完全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白蓉萱高兴地道,“多谢六叔,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连翘走了进来,“六爷,治少爷,老夫人请你们过去呢。”

    闵庭柯道,“姑姑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连翘道,“六爷身边虽然没带人,但在园子里行走,到处都是眼睛,自然有人看到了。”

    闵庭柯道,“这些人可真是的,闲着没事盯着我的行踪干什么?”

    白蓉萱小声提醒道,“既然老夫人有请,我们就赶紧过去吧。”

    白蓉萱带着芳姑姑跟在闵庭柯和连翘的身后出了门。

    闵庭柯回头道,“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到我身边来。”

    白蓉萱急忙快步赶到了他的身边。

    闵庭柯小声道,“我要去新疆的事你跟姑姑说了没有?”

    白蓉萱道,“没有,我怎么敢多嘴?”

    闵庭柯道,“算你懂事。这件事就别告诉她了,免得她老人家为我牵挂担心。到时候我会找个恰当的借口,等我回来之后再向她说明。”

    白蓉萱‘哦’了一声。

    闵庭柯似乎对闵老夫人相当的敬重,甚至远超于自己的父母,真是一件奇事。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吟风馆,闵老夫人正伸长了脖子等着。眼见着白蓉萱和闵庭柯双双进门,这才道,“你们两个躲到一旁叙话,却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是不是嫌我老了爱唠叨?”

    闵庭柯轻松地道,“怎么敢呢?我是怕您被魏夫人烦了一下午,想必心烦意乱的,正好趁这个机会清静清静,所以才没敢打扰。”

    闵老夫人道,“这么说来,倒全是为我考虑了?”

    闵庭柯道,“那也不尽然,我找治哥还有正经事呢。外长房的白元则选了几个接印的好日子,我也帮着参谋参谋过过目。”

    白蓉萱发现闵庭柯真的特别会说话,总是真一半假一半的,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和用意。

    闵老夫人闻声果然正了正神色,“哟,这可是大事,你不要跟着乱出主意。元则年纪摆在这里,也遇到了不少大风大浪,处事自有一套,他的眼光应该错不了。”

    闵庭柯向白蓉萱看来,示意她赶紧开口。

    白蓉萱道,“老夫人请放心,日子已经定了六月二十四。我对这些事一窍不通,肯定还要麻烦老夫人和六叔。”

    闵老夫人道,“没事没事,我和你六叔都不怕麻烦,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就是了。”她又向闵庭柯问道,“对了,总不能只找你一个见证人吧?其他人选可都定妥了?”

    闵庭柯淡淡地道,“这都是白元则应该考虑的事情,我才不操这没用的心呢。”

    闵老夫人嗔怪地看着他,“可不能这样说。事关治哥的一生,你一个做长辈的,多帮着操些心怎么了?治哥这一口一个六叔地叫着,难道都白叫了?”

    闵庭柯道,“姑姑,这毕竟是白家自己的事,我一个姓闵的人跟着掺和不太好,会被人说闲话的。再说二房还在暗中盯着呢,就让白元则自己安排好了。就像您说的,他又不是治哥,什么风浪没见过,难道连这种小事都安排不好?”

    闵老夫人慎重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中间还夹着二房,你的确不适宜出头太过。”

    “正是这个道理。”闵庭柯道,“我肯为治哥做见证人已经非常不易了,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背地里说闲话呢。哎,好在我从不在乎这些,要不然早就被活活气死了。”

    “胡说!”闵老夫人不悦地道,“以后不许说死啊活啊的话,你是有吉星保佑的人,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闵庭柯笑着道,“我知道姑姑疼惜我,不过也不用活到百岁,真到了那吃不能吃动不能动的岁数,多活一天反而遭罪,我的要求也不高,活到九十九也就心满意足了。”

    闵老夫人笑着道,“你这张嘴呀,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易嬷嬷进来道,“老夫人,晚饭都准备好了,现在就用吗?”

    “用吧。”闵老夫人道,“昨儿小六在我这儿没睡好,早点吃完好让他回去睡觉,要不人都没精神。对了,给治哥做了红烧肉没有?”

    “做了做了。”易嬷嬷道,“我刚闻了闻味道,厨子是上了心的,别提有多香了。”

    又吃红烧肉?

    中午吃晚上吃,照这样一路吃下去,用不了多久白蓉萱就要胖成一个球了。

    一想到这里,她便狠狠地向闵庭柯剜了一眼。没想到闵庭柯刚好看过来,把她的眼神看了个清清楚楚。

    白蓉萱连忙避开了脸。

    闵庭柯‘哼’了一声,懒得和她一般见识。

    闵老夫人起身道,“走吧,让你们两个小年轻的陪我一个老婆子吃饭,也不知道会不会闷坏了。”

    闵庭柯上前扶住她的手,“只要姑姑不嫌弃,我们自然是乐意的,谁让您这里有好吃的呢?”

    白蓉萱跟在后面,刚走到花厅的门口,有婆子匆匆来报,“老夫人,门房打发人来说唯少爷来了,并没有进门,说是要见治少爷。”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帮忙

    闵老夫人闻声诧异地道,“这个时间来,又不肯进门,莫不是有什么事情?”

    婆子低声道,“听门房的人说,唯少爷好像还挺着急的。”

    闵老夫人道,“平日里唯哥可不是这样的,是不是遇到了难处?”

    闵庭柯在一旁道,“能有什么难处啊?真遇到了事儿,找治哥一个孩子有什么用?可见只是孩子们之间的玩笑罢了。让治哥过去看一眼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

    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姑姑跟着操心。

    闵老夫人立刻点了点头,“治哥,你赶紧去瞧瞧,如果是唯哥遇到了麻烦,你记得跟我说一声。”

    闵庭柯有些不耐烦地向白蓉萱使了个眼色。

    白蓉萱紧忙道,“是,我这就去。”说罢便匆匆地向大门口跑去。

    闵老夫人看着她心急火燎的背影,忍不住笑着道,“这孩子倒是个热心肠。”

    傻瓜罢了!

    闵庭柯没往心里去,小心地扶着姑姑进了花厅。

    白蓉萱却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

    白修唯白天才来过,晚上又再次登门,可见是真的遇到了棘手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帮忙。

    白蓉萱风风火火地来到了大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头的白修唯,“五哥!”

    白修唯见到她,二话不说将她拉到了一边,“你吃过晚饭了没有?我有事要求你。”

    “求我?”白蓉萱心里咯噔地一下,“到底是什么事呀?”居然用了‘求’这个字眼。

    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她一边说,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起白修唯来。

    白修唯道,“不是我,是霍克!”

    霍克?

    “他怎么了?”白蓉萱不解地问道。

    白修唯道,“这小子在外面闹事,和人动起了手,如今被抓到警察厅里去了。我们几个使尽了办法还是见不到他的面,生怕他在里面有什么危险……”

    白蓉萱道,“可我能帮上什么忙呢?警察厅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呀。”

    白修唯不好意思地道,“我当然知道你不认识,我是想请你跟六叔打一声招呼,看看他能不能从中帮帮忙。”

    闵庭柯?

    白蓉萱道,“六叔认得警察厅的人吗?”

    白修唯道,“何止是认识,上至厅长下至普通的警员,都要卖面子给他的。”他说到这里,有些愧疚地道,“这件事本不该由你出面的,但我在六叔面前人微言轻,实在是说不上话,所以只能厚着脸皮来求你了。霍克这小子虽然混账,但好歹也是至交好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落难……”

    白蓉萱能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白修唯又道,“治哥,如果你不好开口的话,能让我见六叔一面也行,我此刻去登闵家的门,怕是会被门房的人三言两语直接给打发了。”

    白蓉萱道,“你也不用去闵家了,六叔正在家里和老夫人吃饭呢,我直接带你去见他。”

    白修唯一愣,“六叔在这里?”

    白蓉萱点点头,“是啊,你跟我来吧,我帮你与他说。”

    两个人急匆匆地去了栖子堂。

    来到花厅的门口,白蓉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闵老夫人问道,“怎么样?”

    白蓉萱急忙转身招了招手,将白修唯也叫了进来。

    闵老夫人道,“唯哥来了,到底是什么事呀?神神秘秘的,让人听着不安。”

    白修唯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闵庭柯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忽然道,“是你在外面惹了麻烦,还是你的朋友惹了麻烦?”

    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来意。

    太厉害了!

    白蓉萱一脸佩服地看着他,“六叔怎么知道?”

    闵庭柯白了他一眼,“你给我站到一边去。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白修唯只好硬着头皮道,“六叔,我有一个朋友叫霍克,在报社里做记者的,今天上午去采访的时候与人发生了争执,后来还动起了手,如今被关进了警察厅……”

    闵庭柯不等他说完便问道,“和他动手的是什么人?”

    白修唯道,“是华洋商会的人。”

    “华洋商会?”闵庭柯闻声皱起眉头来,“你这个朋友是没长脑子还是怎么着?他一个小小的记者,居然连商会也敢惹,苏成先和警察厅长可是拜把子兄弟,只要他打一声招呼,你这位朋友还能活着走出来吗?”

    白修唯急忙道,“所以才想请六叔帮着出出主意。”

    并没有直接请求他与警察厅打招呼。

    闵庭柯冷‘哼’了一声,“事情都发生了,我能有什么主意?你还是找别人去吧。”

    白修唯顿时傻了眼。

    白蓉萱也没想到闵庭柯会这样不客气地拒绝,她张口欲说,闵庭柯却一个狠厉的眼神甩了过来,吓得她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干嘛这么凶!

    白蓉萱委屈地看着他。

    闵庭柯道,“治哥,你坐下来吃饭吧。唯哥,你吃过饭了没?要不要坐下一起吃点儿?”

    白修唯已经在外面帮着跑了一整天,连口水都没喝上,哪还有心思吃饭呀。他强笑着道,“多谢六叔的美意,只是我外面还有一点儿事,得忙完了才行。六叔和老夫人若是没有其他事吩咐,我就先回去了。”

    闵庭柯随意地点了点头,“好,去吧。”

    白修唯向两人行了礼,这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白蓉萱连忙道,“我去送送五哥。”说罢也追了出去。

    等两人走远,闵老夫人才低声道,“小六,你这是怎么了?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打声招呼就是了,何必这么绝情呢?”

    闵庭柯淡淡地道,“的确是不起眼的小事,但却不能这么办。若是唯哥直接来找我,说不定我心一软就答应了,但这样通过治哥来找我,那就不行了。”

    闵老夫人还没有想通,“你这又是什么话?”

    “姑姑!”闵庭柯道,“您仔细想想看,治哥什么时候对我来说这么重要了?连唯哥都能想到通过他来求我,我可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和治哥的关系有多么亲近,仿佛他一开口我就拒绝不了似的。人一旦有了软肋,就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这不仅对我没有好处,对治哥更是如此,现在您能理解我的用意了吗?”

    闵老夫人轻轻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若是消息传扬出去,以后不论是谁,只要有想求你的事情找不到门路,准会求到治哥这里来。治哥又是个心肠极软的人,根本就不会拒绝旁人,到时候怕是应付不来,早点儿断了这些人的念想,也是好事。”

    闵庭柯道,“正是这个道理。”

    闵老夫人叹了口气,“不过这唯哥是白家外房里难得一个秉性纯良仗义的人,你若是能帮还是帮帮吧,别袖手旁观。这孩子啊……也不容易。”

    闵庭柯一边夹菜一边道,“姑姑还说治哥心软,您又何尝不是如此?要说容易,世上哪个人容易呢?大家都是如此过来的罢了。”他说着说着,忽然灵机一动来了主意,“这样好了,我和姑姑打个赌。”

    “打赌?”闵老夫人诧异地道,“打什么赌?”

    闵庭柯道,“就赌这个治哥……”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我们

    “赌治哥?”闵老夫人更糊涂了,“你这是在说什么呢?”

    闵庭柯轻声道,“我们赌治哥的态度,若是一会儿他回来的时候什么也不说,我就出手帮唯哥这个忙,若是他回来替唯哥说了情,我就不管这件事了,如何?”

    闵老夫人笑着道,“我看你就是不想管!治哥的心肠软,与唯哥也玩得来,怎么可能不替他说情呢?”

    闵庭柯道,“我本身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呀!反正就看治哥自己的态度吧。”

    “好。”闵老夫人点了点头,“实在不行,我帮唯哥想想办法好了。警察厅的监狱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活人进去了,不死也要扒层皮,又何况是个写字的读书人呢。”

    白蓉萱一路将白修唯送到了大门口。

    她心中也气闵庭柯不肯出手帮忙,担心地道,“五哥,你打算怎么办?”

    白修唯道,“我再去则大伯父那里问问看。”

    白蓉萱气呼呼地道,“这个六叔也真是的,明明只是打声招呼就能办成的事儿。”

    白修唯笑着道,“快别这么说,虽说只是打个招呼,背后却要承一个很大的人情,将来警察厅的人若是求到了六叔的面前,他能好意思拒绝吗?何况六叔本身事多,哪能操得过来这些心?我们求人办事,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不能有任何怨言,知道吗?”

    白蓉萱道,“我这不是替你着急吗?”

    白修唯道,“再着急也不行!这是做人的基本,你以为六叔那么容易呢?每天要忙的事情海了去,咱们还要跟着找事,那不是添乱吗?”

    白蓉萱叹了口气,“如果则大伯父也帮不上忙可怎么办?”

    白修唯道,“你放心吧,我们这边人这么多,总归是能想到办法的。何况也只是起了肢体冲突,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警察厅难道还敢对霍克用刑不成?顶多就是饿几天肚子吃点儿苦头罢了。那小子整天胡言乱语,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也算是给他长个教训了。”

    说话间来到大门口,白修唯道,“行了,别送了,你赶紧进去陪六叔吧。记着,进去之后什么都不要说,更不许再提霍克的事,知道吗?”

    白蓉萱道,“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说了。不过你若是寻路无门,再回来与我商量,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实在不行就去拜托管泊舟好了,他毕竟是管泊远的亲弟,想必说话也会有点儿分量吧?

    她还记着管泊舟留给自己的号码呢。

    白修唯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好,快进去吧。”说着便一溜烟似的窜到了马车上,连声催促着马车离开。

    白蓉萱一直在大门口目送着马车走远才转身回了栖子堂。

    来到花厅,闵庭柯饭都快吃完了。闵老夫人道,“快坐下缓口气好吃饭,菜都要凉了。”

    白蓉萱道,“没关系。”

    她平复了气息,开始斯文地吃起饭来,于霍克的事情半个字也没有提。

    闵庭柯与闵老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显得十分惊奇。

    太阳是从哪边升起来的?

    尤其是闵庭柯,还以为她一进门就会迫不及待地和自己说情呢。

    他哪里知道,白蓉萱心里早就有了计较——大不了就厚着脸皮去求管泊舟,上海滩又不是只有一个闵六,有什么可神气的?

    哼!

    白蓉萱释然地吃着菜。

    闵老夫人笑着道,“慢点吃,多吃些肉,这可是特意为你做的。”

    她才不吃呢!

    喜欢吃红烧肉的是闵六,又不是她。

    白蓉萱道,“晚上不想吃得太多,不消化,夜里睡得也不好,让六叔多吃些吧,我瞧着他可比前些日子瘦多了。”

    闵老夫人闻声果然一脸担心地向闵庭柯看去,“是吗?好像还真有点儿……你这孩子,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说罢,便亲自给闵庭柯夹起菜来。

    闵庭柯无语地看了白蓉萱一眼。

    这算是报复吗?

    等吃过晚饭,丫鬟们送上了茶。闵庭柯见白蓉萱还是没有开口求情的意思,忍不住叹了口气。闵老夫人笑着道,“小六,刚刚的赌约是你赢了还是我赢了?”

    “是姑姑赢了。”闵庭柯无奈地道,“谁知道治哥这小子不按常理出牌,也不知道这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闵老夫人道,“既然承认输了,你是不是该帮忙了?”

    白蓉萱在一旁听得一脸茫然。

    这二位在说什么?

    闵老夫人道,“治哥,你仔细听这些,你六叔要帮唯哥朋友的忙了。”

    白蓉萱眼睛一亮,十分诧异地看着闵庭柯。

    峰回路转,闵六自己想通了?

    闵庭柯淡定地道,“其实这件事非常简单,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唯哥那个朋友得罪的人是华洋商会的,只要跟商会打声招呼,让他们去警察厅那里销案,人自然就放出来了。”

    华洋商会。

    白蓉萱道,“这么简单的事情五哥不可能想不到,多半是华洋商会不愿意放人。”

    “这是自然。”闵庭柯道,“你刚刚又不是没听到,唯哥的朋友是个记者,肯定是有什么事涉及到了华洋商会,多半还是不好的新闻,所以商会才不愿意他们插手,最后起了纷争。华洋商会的头头是苏成先,你觉得他的手底下能养什么好人,还不趁这个机会好好修理这愣头青?”

    白蓉萱脸色大变,“那霍克在监狱里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闵庭柯道,“不好说。”

    白蓉萱道,“六叔,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就成了我们?”闵庭柯挑着眉头道,“这个我们是指你和我,还是指你和唯哥?”

    都什么节骨眼了,为什么还挑这种无聊的字眼?

    白蓉萱心急地叫道,“六叔,我在跟你说正经的呢。”一着急,情绪中不自禁地带了几分小女儿的娇羞和不悦,听着就像是在撒娇似的。

    闵老夫人一愣,忍不住多看了白蓉萱一眼。

    闵庭柯倒是没有多想,笑着道,“其实这件事非常得简单,唯哥根本不用来请我出面的,让我去跟警察厅打招呼,这个人情可不是能轻易还得起的,我自然也懒得为一个陌生人去管这种事。只要治哥说句话,这件事很容易就摆平了。”

    她说句话?

    说什么?

    白蓉萱不解地道,“六叔让我说什么?”

    闵庭柯道,“慈善舞会上,你不是与李春晓的女儿跳过一支舞吗?临走之前,她还特意为你追了出来,你只要跟她打声招呼,由李春晓出面,此事甚至不用惊动苏成先就办妥了。”

    李雪竹?

    白蓉萱不安地道,“可……可我有这么大的面子吗?万一李小姐不愿意帮忙怎么办?”

    闵庭柯翻了个白眼,“你还没做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不过这么一来,就等于你欠了李小姐一个人情,将来必定是要还的。在上海滩行事不怕别的,就怕欠这人情账,很难还的。又不是唯哥被关进了监狱,你确定要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出这个头吗?”

    白蓉萱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点头,“我确定,只是……我要怎么给李小姐打电话呢?”

    白家的老宅里可没有电话。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善心

    闵庭柯在一旁道,“这还不简单吗?你随我回闵家好了,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让人直接把你送到李家去,想必李小姐此刻正对你念念不忘,想见你一面呢。”

    这又是什么话?

    白蓉萱道,“六叔别胡说了,我见李小姐干什么?”

    闵庭柯笑着道,“那你跟我回闵家好了,李小姐给你留的号码你还记得吗?”

    白蓉萱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这就是了。”闵庭柯笑容更深,“治哥,我这个做叔叔的要提醒你一句,这位李小姐可不是个善茬,你要是被她给缠上了,将来只怕不好脱身,交往的时候最好多留个心眼。”

    经他这么一说,白蓉萱又犹豫了起来,“六叔,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闵庭柯淡淡地道,“这件事其实与你并无什么关系,反正是唯哥的事儿,你不要理会就好,为什么非要跟着掺和呢?”

    话是这样说,但如果能帮忙的话,为什么要坐视不理呢?自从自己回到上海以来,白修唯对自己还是极好的,数次帮过自己的忙,又怕他不适应欢迎,特意来找他出去玩。

    白蓉萱道,“我也没多大的本事,就尽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吧。”

    闵庭柯道,“好,那你跟我走吧。”

    他起身向闵老夫人告辞。

    闵老夫人道,“你昨晚没睡好,回去早点儿歇息,可不许再忙别的事了,知道吗?治哥打完了电话就让人送他回来,不许再熬夜下棋了。”

    闵庭柯笑着道,“知道了,姑姑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今天还真有些累,就算想坚持也坚持不了。”

    闵老夫人见他听话,十分的高兴,吩咐易嬷嬷送人出去。

    闵庭柯摆了摆手,“又不是第一次来,还送什么?姑姑早些休息吧,我们走了。”说完便带着白蓉萱出了门。

    易嬷嬷追出去要送,又被他给推了回来。

    闵老夫人道,“算了,既然他认得路,你就别追了。”

    易嬷嬷道,“六爷总是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一点儿都不拿自己当主子。”

    闵老夫人轻声道,“这样也好,总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越发的惹人怕,没人愿意和他亲近了。”

    闵庭柯带着白蓉萱出门径直上了车,又忽然道,“你身边不带个下人吗?”

    白蓉萱出门的时候只带了芳姑姑,此刻她只怕还在吟风馆呢。

    白蓉萱想了想,“反正有六叔在,我又不去别的地方,不带人也没什么事儿吧?”

    闵庭柯吩咐司机开车,低声道,“你还真信得过我,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坏事?”

    白蓉萱道,“六叔这么厉害,至于对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下手吗?传出去只怕会被笑掉大牙的,胜之不武。”

    闵庭柯道,“别把自己说得这么一无是处,你还是有点儿本事的。”

    “比如呢?”白蓉萱诧异地问道。

    闵庭柯想了想,“就比如你这不管不顾的善心,哪怕不是自己的事儿也愿意往身上揽。别说我没提醒你,打下这个基础,你将来的麻烦只怕会更多,拦也拦不住。”

    有这么夸张吗?

    白蓉萱道,“六叔,其实你也是个很好的人,为什么不愿意帮五哥的忙吗?是因为华洋商会吗?”

    闵庭柯摇了摇头,“你觉得我会怕华洋商会吗?我不想管就只是因为不想而已。我跟白修唯又没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出力帮他的忙?从中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白蓉萱有些生气地道,“难道六叔做事之前,总要先想到好处才做吗?”

    “不然呢?”闵庭柯道,“我又不是寺院里供奉的菩萨,为什么要义无反顾地帮别人的忙?我是一个商人,在商言商,当然要把利益和好处摆在最前头了。”

    白蓉萱很想问问他多次帮助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强忍着咽了回去。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她还能让所有人都依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不成?

    白蓉萱沉默地低下了头。

    闵庭柯也没有再说,车子很快开到了闵家在租界的别墅。

    白蓉萱看到这里,一下子就想到上次来时的情景。

    那个雨夜,差不多是除了哥哥去世之外,迄今为止最让她手忙脚乱的一次了。

    白蓉萱跟着闵庭柯走进了室内。

    管事早就迎了上来,“六爷来了,用过晚饭了没有?”

    闵庭柯道,“用过了,治哥要打一个电话。我今晚就住在这里,吩咐人把我的房间收拾一下,再准备热水,我要洗个澡。”

    管事立刻便答应,转身吩咐人去办。

    闵庭柯直接往沙发上一坐,盯着白蓉萱道,“电话就在那里,你去打吧。”

    白蓉萱道,“六叔,电话接通后我要怎么说呀。”

    闵庭柯简直无语,“笨鸡脑袋,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呗,难道连话也不会了?”

    白蓉萱毕竟只是个养在内宅的姑娘,实在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每每要和陌生人接触,她总是格外的别扭和紧张。

    白蓉萱站在电话机前一副犹豫的模样。

    闵庭柯道,“你就跟李小姐把事情一说,她那么聪明,只怕没等你把话说完,她自己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我提醒你一点,若是李小姐在电话里和你要求了什么,你可千万别答应,只说自己手里有一些急事,等忙完了之后再登门道谢。”

    白蓉萱立刻点了点头,掏出李雪竹之前送给她的号码,小心翼翼地将电话打了过去。

    只响了几声,那边便有人接起,听口气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您好,这里是李府,请问找哪位?”

    白蓉萱深吸了口气,“我找李雪竹小姐。”

    “咦?”对方显然十分惊讶,但仍旧客气地道,“先生请稍候。”

    接着电话里便没有了声音。

    片刻后,一个轻快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喂?是哪位找我?”

    白蓉萱紧张的心跳加速,话都不会说了,“李小姐……是……是我……”

    李雪竹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才惊喜地道,“是白公子吗?”

    “是我。”白蓉萱尴尬地道,“冒昧给您打了电话……”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边的李雪竹便咯咯地笑了起来,“白公子也太客气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今儿还想着,想必是我的舞技不好,白公子没看上,所以才不肯再找我,心里别提有多失望了,没想到晚上就接了您的电话,可见是白公子白日里有正事要忙,才抽出功夫来想到我。”

    语气异常的亲昵热情。

    白蓉萱都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出口了。

    李雪竹侃侃而谈地道,“舞会那天您走得太急了,回家后我和父亲还念叨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招待不周,让您心里不舒服了。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是华洋商会做得不周全,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才好。”

    白蓉萱磕磕巴巴地道,“不……不会,我给您打电话,其实是有事要拜托您。”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不漏

    李雪竹一怔,随后便笑着道,“哎哟,白公子也太见外了,我能为您做什么事儿,吩咐一声不就成了。都是好朋友,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就怕我自己能力有限,帮不了您的忙呢。”

    这番话说得真是滴水不漏,既答应了白蓉萱的请求,又没有把话说得太满。

    白蓉萱随之冷静了下来。

    难怪六叔会说她不是个‘善茬’,果然异常的聪慧。

    白蓉萱平静地道,“是这样,我有一位朋友因为和华洋商会的人发生了误会,此刻被抓进了警察厅,我想着问问您,能不能请商会的人高抬贵手,放他出来呢?”

    李雪竹愣了愣,“原来是这样呀,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呀,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就是今天发生的。”白蓉萱客气地道。

    李雪竹道,“真是的,是哪个没长眼的人,居然敢得罪白公子的朋友?白公子请放心,难得您跟我开了口,不论如何我都要帮您说句话的,至于事情能不能成,那就不是我一个弱女子能顾得了的了。”

    白蓉萱笑着道,“这是自然。”

    李雪竹道,“对了,不知道白公子过几天有没有时间,政府那边举办了迎春舞会,我正缺个舞伴呢,若是白公子不嫌弃,我想邀请您一起出席,也不知道方不方便。”

    白蓉萱闻声向闵庭柯看去。

    还真被他给猜中了。

    闵庭柯笑着喝了口茶。

    既然早有准备,白蓉萱拒绝的话也说得非常自然,“此刻还真不敢答应李小姐,您也知道我才回上海来,手头上的杂事比较多,只有另寻好日子,再登门感谢李小姐了。”

    李雪竹本来还有些不高兴,听他说到后面会亲自登门,这才转怒为喜,“白公子这是什么话?也太不拿我当朋友了,您手头有要紧事要忙,我怎么能打扰分神呢?您只管先忙正事,交往的时日还长,以后有的是机会呢。”

    白蓉萱道了谢,这才挂断了电话。

    白蓉萱长长地叹了口气,累得不行。

    闵庭柯忍不住道,“瞧瞧你这点儿出息,不过是打个电话,还没让你亲自出面与人打交道就已经这个德行了,将来出门谈生意可怎么办才好?”

    是啊……

    白蓉萱只要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头都大了。

    她无力地坐在了沙发上,苦着小脸道,“这么看来,六叔真的是太厉害了。”

    小小年纪,就能在商圈里混的如鱼得水,走到哪里都备受尊敬。

    闵庭柯得意地笑了笑,“也不知道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看着一点儿都不闯荡,不像是个独自在外生活过的性子,反倒像是养在深闺里从未出过远门的模样。”

    白蓉萱吓得脸色一遍,唯恐被看出端倪来,只能把头垂得低低的。

    闵庭柯道,“华洋商会的这件事你可以放心了,既然李小姐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办到的。李家人长袖善舞,都不是等闲之辈,李春晓肯定能把这件事办得非常漂亮。”

    白蓉萱道,“六叔,那我不打扰你休息,这就告辞了。”

    她准备起身离开。

    闵庭柯道,“急什么?”

    白蓉萱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不早了。”

    闵庭柯道,“我一个人怪无聊的,你陪我说会儿话再走。放心吧,我会让人安全把你送回去的。”

    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如果可以的话,白蓉萱真不希望自己和闵庭柯有任何独处交流的机会。

    白蓉萱小声道,“六叔想说什么?”

    闵庭柯想了想,“不如就说说你在南京时的生活吧,我也去过两次南京,只是待得时间都不长。你觉得南京什么东西最好吃啊?”

    白蓉萱哪里知道?

    上次去南京的时候是为了接回哥哥的尸骨,她满心悲伤,哪还有心思去管什么东西最好吃?

    她生怕自己说错了会惹闵庭柯怀疑。

    就当她纠结之际,电话猛地响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她给吓了一跳,差点儿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

    闵庭柯起身来到电话机旁,顺手将电话接了起来。

    电话那边的人是马修。

    马修笑着道,“我看到你的车子了,你来租界了吗?”

    闵庭柯道,“是啊,才刚进门不久,你的眼睛可真好使。”

    马修道,“我的朋友送了我望远镜,我正在窗边玩呢,一下子就看到了你。”

    闵庭柯道,“你这样偷窥别人家里的事可不好,被人抓到要送官的。”

    马修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就是官,我不怕!”

    闵庭柯虽然脸上在笑,但心里却十分的不舒服。如今国力积弱,洋人气势滔天,越来越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

    闵庭柯淡淡地道,“你打电话来可有什么事?”

    马修道,“来我家喝酒,我让你玩望远镜。”

    又不是小孩子了,玩什么望远镜。

    闵庭柯毫无兴趣地道,“我今天太累了,改天再去拜访你吧。”

    马修又说了几句,见闵庭柯态度坚决,这才将电话挂断了。

    而另一边的李雪竹则匆匆找到了书房里的父亲。她轻轻敲了敲门,得到父亲的允许后才推门走了进去。

    李春晓正忙着统计华洋商会春季的收益,见到女儿进门,放下了手里的算盘道,“出什么事儿了?”

    李雪竹笑着道,“父亲为何这么问?”

    李春晓道,“我刚刚听到了电话铃声,似乎是找你的。挂断电话后你便来找我,可见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快说吧,我还有一堆事要忙呢。”

    李雪竹笑眯眯地凑上前去道,“您还记得舞会上那位白公子吗?”

    “白修治?”李春晓当然记得,“白家三房的继承人,对吧?”

    李雪竹点了点头,“电话是他打来的,说是有一位朋友因为得罪了商会里的人,被抓进了警察厅,他想让咱们通融一下,把他的朋友放出来。”

    李春晓道,“奇怪,他不是才回到上海来吗?怎么会认识记者朋友?”

    李雪竹惊讶地道,“被抓的人是记者?”

    李春晓‘嗯’了一声,“一个年轻的愣头青,自以为能通过笔杆子拯救世界,不过是个异想天开的傻瓜罢了。这人最近一直在追查商会的一批生虫的陈米,今天甚至偷偷潜入了米仓,幸好被巡查的人当场抓住才没有引发更大的危机,因此才被送去了警察厅,想借着警察厅的手给他点儿苦头吃吃,让他以后不要多管闲事。”

    李雪竹一下子就抓住了事情的重点,“这批陈米可有什么问题?”

    李春晓道,“苏会长的意思是,再掺入三分之一的新米,混在一起送到前线做军粮。”

    这……这不是坑人吗?

    如今战事吃紧,前线的战士若是吃不饱,仗还怎么打?

    事情一旦曝出,华洋商会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李雪竹立刻道,“既然如此,这件事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了,就让他在监狱里多留些日子好了。反正我也没有答应白公子,只说自己会量力而行,就算真做不到,也不算失信于人。”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释放

    李春晓却犹豫了起来。

    李雪竹不解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总不能为了白公子,坏了商会的事吧?苏会长是个猴脑袋,贼精贼怪的,您可别与他对着干,讨不到好处的。”

    李春晓笑着道,“我疯了吗?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不认不识的人去得罪苏成先呢?不过我倒是琢磨着,白公子这个忙也不是不能帮,若是能借着他的手坏了苏成先的好事,你说他又能怪到谁的头上去呢?”

    李雪竹脸色一变,“您准备向苏会长下手了?到时候了吗?”

    “时机未到。”李春晓沉吟道,“可就算如此,有些事也得做起来了,总不能一直什么都不做,看着苏成先坐大呀。”

    李雪竹道,“您是想拿白公子当枪使,让苏成先和他翁蚌相争?”

    “怎么了?心疼了?”李春晓笑着道,“果然是女儿大了不由爹娘,心思都长到别人身上了,真是留不住啊。”

    “您说什么呢?”李雪竹皱着眉头道,“我怎么会坏了您的大事呢?别说只是个刚认识的白公子,便是天王老子拦路,也得请他让一让才行。我只是担心眼下动手,会不会让苏成先起疑心,可千万别把祸水引到您的身上来啊。”

    李春晓道,“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白公子的人情肯定是要给的,那记者又是个直肠子,在监狱里受了委屈,出来焉有不报复的道理?到时候报纸上一刊登,纵是苏成先有些人脉,只怕也压不下来,他就算要报复,也得去找那小报记者,再顺着他查到白公子,我们始终置身事外,根本就不会搅和到里面去。”

    李雪竹道,“到底是爹,这心思比海还要深,一般人可算计不过你。这样一来两边都不得罪,我们就站在中间看好戏算了。”

    李春晓点了点头,“你出去吧,我想办法给商会的人打声招呼,让他们去警察厅放人。”

    李雪竹笑呵呵地道,“知道了,那女儿不打扰您办正事了。”

    她愉快地出了门,脸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事情这么轻松就办妥当了,将来见了白公子,一定要他承这个人情才行。

    华洋商会这边的运作很快,霍克当天夜里就被放了出来。他在监狱里被人狠狠修理了一通,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步履蹒跚地走在街上,浑身的每一块骨头都疼得要命,头也昏昏沉沉的,想吐又吐不出来,真是难受极了。他只坚持了片刻,便软软地靠在路边的墙壁上瘫坐了下来。

    实在是走不动了。

    他只能招手叫黄包车。可那些车夫看到他这副样子,谁敢接这份活,恨不得绕开了走才好。

    霍克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世态炎凉。

    他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又走出一段路才好容易拦到了一辆黄包车,就算如此仍旧谈妥了双倍的价钱对方才肯拉他,一直将霍克送到了戴霞所在的向阳小学。

    霍克摇摇晃晃地下了车,一摸口袋才发现裤兜里的钱在监狱就被人搜刮得干干净净,什么也不剩了。他只好道,“你等一等,我叫朋友出来付钱。”

    那黄包车夫抱着胳膊冷冷看着他,“你只管去叫朋友出来,我自然是要等的,难道还要白跑一趟不成?”

    霍克上前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响起了宋星妤的声音,“这么晚了,是谁?”

    霍克虚弱地道,“是……是我……”

    宋星妤大吃一惊,“是霍克吗?”

    她匆匆赶来开门,见到遍体鳞伤的霍克震惊得不行,“你……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打成了这样?”

    霍克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宋星妤一个人扶不住他,只好回头叫人,“阿霞,快出来!”

    戴霞急匆匆的校舍内跑了出来,“我的老天爷,这是怎么了?”

    黄包车夫抢到门口道,“你们就是他的朋友吧?车费还没有付呢。”

    宋星妤道,“我来付,您稍等。”

    她和戴霞两个人吃力地将霍克附近了院内,宋星妤取了钱付账,黄包车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霍克无力地道,“他们人呢?”

    戴霞道,“都为你的事奔走想办法呢,你是怎么出来的?真是吓死个人,这伤又是怎么一回事,是华洋商会的人动手还是警察厅?”

    霍克咬着牙不肯说。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难道要嚷得尽人皆知吗?

    他向来自负,没想到今日吃了这么大的亏。

    宋星妤贴心地道,“别问了,学校里有没有药油?先帮他涂一涂吧。”

    戴霞道,“有,我这就拿出来。”

    宋星妤皱着眉头道,“霍克,你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呀。”

    她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的没了主意。

    戴霞快步走了出来,“没事儿,都是皮肉伤,请什么大夫呀。眼下得想办法把修唯和文哲几个人都叫回来,别让他们没头苍蝇似的在外面乱跑了。”

    宋星妤道,“那怎么办?”

    戴霞叹了口气,“不管了,咱们先给霍克的伤涂些药油。”

    两人合力搬了张躺椅出来,那本是别人家丢弃不要的,戴霞见还能用,便搬回来找人修理了一下,留着夏日里乘凉用的。躺椅特别的重,两人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放稳当,又将霍克抬了上去,这才着手帮他处理伤口。

    那药油一涂在患处,顿时疼得霍克龇牙咧嘴,别提多痛苦了。

    “忍着些。”宋星妤心疼地道,“可真是的,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下了这样重的手。”

    戴霞道,“别说了,要怪就怪他自己,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去惹商会的人,那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人,他势单力薄的,怎么是人家的对手?这次也算是给他长了个教训,以后做事可别在这样不管不顾地往前冲了。”

    换作以往,霍克肯定是要开口辩解的,可这次他却什么都没有说,一直沉默地闭着眼。

    宋星妤用眼神示意戴霞不要责怪,他此刻心里正难受呢。

    戴霞轻轻叹了口气。

    等处理完伤口,夜色也更深了,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白修唯和董文哲两人快步走了进来,“我找了大伯父帮忙,请他出面帮忙找个关系人疏通,说不定能有用……”

    话未说完,看到躺椅上的霍克,两人俱是一愣,“哎?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星妤道,“也是才回来不久,我和阿霞刚帮他处理完伤口。”

    白修唯和董文哲闻声走上前来,“你怎么样?”

    霍克缓缓睁开眼,低声道,“吃了些苦头,命还留着。”

    白修唯皱着眉头道,“身上的伤严重吗?有没有请大夫来?”

    一旁的戴霞摇了摇头。

    白修唯道,“不行,我去请个大夫。”

    霍克叫住他,“还没严重到那个地步,请什么大夫呀?”

    白修唯也猜到他脸上无光,索性不再坚持。

    戴霞问道,“执中怎么没与你们一同回来?”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人情

    白修唯道,“我们是分开行动的,各自想办法,刚刚也是在门口碰到的文哲,想必执中还在奔走吧?”

    董文哲道,“这可不行,我去找找他,别让他再费心思了。”

    宋星妤连连点头,“快去快去,见了面让他赶紧过来,我们这个小团体可不能再有人出事了。”

    董文哲笑了笑,“我这就去。”说罢便起身出了门。

    白修唯向霍克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霍克惊讶地道,“咦?难道不是你帮的忙吗?”

    “我?”白修唯道,“我刚从大伯父那里回来,他答应帮我找个关系人问问看,哪有怎么快啊。”

    霍克道,“那就奇了,警察厅的人说是有一位姓白的公子找到了华洋商会,让他们把人放出来,我这才能平安走出来的。”

    “姓白的公子?”白修唯显得十分疑惑。

    戴霞道,“多半就是修唯吧,许是你大伯父办事利落,你一出门他便安排好了?”

    “不会!”白修唯道,“绝对没这么快,除非……”他脑海中猛地想到了一个人,“是治哥!”

    “治哥?”戴霞惊讶地道,“怎么是他?”

    “哎,别提了。”白修唯苦恼地道,“我实在是没办法,又怕霍克在监狱里吃苦头,所以就找到了治哥,希望他能帮我请闵六叔出面,多半是他从中斡旋,霍克这才能安然无恙地走出来。”

    戴霞道,“原来如此,没想到治哥和华洋商会还能说上话。”

    白修唯道,“他才回上海来,能有什么人缘呀,应该是闵六叔帮着联系的。”

    “闵六?”戴霞道,“外面一直传他是个冷漠无情的人,这样看来,倒也古道热肠,是个好人。”

    白修唯不想再说,盯着霍克道,“你小子长点记性吧,我们这些平凡小老百姓,怎么敢去和商会的人手腕掰大腿?你这次是命大,下次可就不会有这种好运气了,可别在胡闹了,安安分分地做事吧。”

    霍克面无表情地道,“大丈夫岂能为这种卑鄙小人所吓退?他们越是如此,越证明心虚,我早就立志要通过手中的笔改变世界,若是连这种勇气也没有,那还做什么记者?我才不怕他们呢,让他们继续来好了。”

    白修唯简直无语,“你还想进监狱里待几天是不是?”

    想到那黑暗的牢房和四周的老鼠叫,霍克心中一凛,但脸色却丝毫未变,“就算是死,也得死在正经事上。只要是对的事,认准了就要一直走下去,我绝不会退缩的,你们也不用劝我。我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你们为我的事奔走辛苦我十分感激,但却不能为此改变心中的气节和坚守。反而经此一事,让我更加坚定了内心,非要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不可,是非公允,该由百姓来评价决断。”

    白修唯还要再说,宋星妤轻声道,“霍克才回来,心里肯定有气,这个时候你们别为这种小事争吵了,一切等他好了再说。”

    戴霞也道,“是啊,治哥这次帮了我们好大的忙,将来见面还要好好向他道谢才行。”

    白修唯道,“治哥是自己人,倒是没什么,只是欠了闵六叔一个好大的人情,不知道要怎么还才好。”

    正说着,董文哲领着齐执中跑了回来。

    齐执中满头大汗,“霍克呢?快让我看看。”

    他心急火燎地跑到躺椅前,盯着霍克道,“你小子没事儿吧?说句话我听听。”

    霍克微微一笑,“放心吧,没那么容易死。”

    齐执中松了口气,“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几人搬了长凳坐下来,都是一副劫后重生的心情。

    闵家的别墅里,闵庭柯刚刚挂断马修的电话,管事便来禀告道,“六爷,屋子都收拾好了,热水也准备出来了,您是现在洗澡吗?”

    白蓉萱闻声立刻站起了身,“六叔,我不打扰你休息,这就回去了,免得老夫人担心。”

    闵庭柯叹了口气,没有再留,“好吧,我让常安送你回去。”说罢便叫来了常安,还特意叮嘱道,“你要把治少爷送到院子里交到我姑姑手里才能回来,知道吗?”

    常安恭敬地点了点头,“是,六爷。”

    闵庭柯疲惫地挥了挥手,“走吧,我也要休息了,改天再教你下棋。”

    白蓉萱屁颠屁颠地出了门。

    闵庭柯看着她的背影,疑惑地对身边的管事道,“我怎么觉得他这么高兴呢?难道我很吓人?让他不愿意与我接触?”

    管事忙道,“六爷多心了,治少爷还是个孩子呢,正是玩心重的时候,许是要坐车就觉得开心吧?”

    闵庭柯‘哦’了一声,“你不说我还忘了,将来他接手三房外出办事也不能总坐马车,也该买辆轿车才是啊。”

    管事低着头没有搭话。

    闵庭柯却一边走向浴房一边自己嘀咕道,“要不从我这里腾出一辆来给他?不过是旧的,他也未必喜欢吧……”

    管事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家的六爷居然会为别人考虑事情了。

    白蓉萱坐着车子回到了白家,常安果然遵循闵庭柯的吩咐,一直将她送到了吟风馆。

    白蓉萱去见了闵老夫人。

    闵老夫人问道,“怎么样?都办妥当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李小姐说会帮我想想办法的。”

    闵老夫人道,“尽人事,听天命吧,求人办事也不能要求太多。你折腾了一趟也累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白蓉萱起身退了出来。

    她向常安道了谢,这才带着芳姑姑往如意馆的方向走去。

    芳姑姑诧异地道,“就这么会儿的功夫您还出了个门,这是去哪里了?”

    白蓉萱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芳姑姑道,“唯少爷也真是的,这种事怎么好找到六爷面前去呢?这人情是越用越少的,将来要拿什么去补?幸好六爷没有答应,要不然将来您也得跟着操心,毕竟通过了您,难道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白蓉萱道,“是啊,我起初还没想明白,觉得六叔也太小气了些,后来便想通了,这件事的确是五哥和我想得太简单了。也不知道李小姐能不能帮得上忙……”

    芳姑姑安慰道,“您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老天的意思吧,别多想了,小心晚上睡不好。”

    两个人回了如意馆,白蓉萱洗漱过后又看了会书,这才安心地睡下。

    第二天一早,她叫来了吴介,让他坐着马车去一趟外长房,告知则大伯父闵庭柯选中了六月二十四这个日子。

    吴介点了点头,正要离开,白蓉萱忽然道,“这种小事就别用老夫人的马车了,你坐三房的马车去。”

    吴介高兴地道,“好。”

    他也觉得用闵老夫人的马车有些别扭。

    白蓉萱想了想,又吩咐道,“再去见王管事一面,让他把近几年的账本送来给我瞧瞧,我最近没事儿的时候要好好地翻一翻。”

    吴介痛快地答应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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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