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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借口

    白蓉萱有些别扭地道,“我就穿长衫去不好吗?”

    闵老夫人道,“小六那人从不无的放矢,既然有这样的安排,肯定有他的用意,你就听他的吧。”

    白蓉萱无奈地道,“好吧,只是不知道衣服合不合身,回去还要试一试才行。”

    闵老夫人道,“洋装打扮人,穿着又精神又体面,治哥本就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到时候在舞会上一露面,还有别人说话的机会吗?”

    白蓉萱就是不想成为人群中的焦点,所以才想低调一点儿。

    也不知这个闵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己就像个娃娃似的任他摆弄,最后可别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才好呀!

    白蓉萱陪闵老夫人说了几句话,这才抱着锦盒回了如意馆。

    得知闵六爷送了一套洋装给她,芳姑姑笑着道,“六爷也是一片好心,既然送了,您就穿上试试,若是哪里不妥当也好提前修改,免得到时候肥肥大大的不合身,怕是要闹出笑话来。”

    白蓉萱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地回到房里换好了洋装缓步出门。

    芳姑姑和小圆同时一愣,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惊艳。

    芳姑姑更是直言道,“阿弥陀佛,六爷好眼光,这洋装真是漂亮极了,尤其是穿在治少爷的身上,活像那书中走下来的翩翩贵公子似的。”

    小圆也拍着手道,“治少爷也太好看了吧?”

    有那么夸张吗?

    白蓉萱一脸怀疑地凑到镜前,只见镜子总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白色的洋装板正合身,金色的纽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整个人显得越发干净,趁得白蓉萱那张脸雪里芙蓉一般,让人过目难忘。

    白蓉萱最担心的就是太打眼。

    她犹豫着道,“这衣服穿在我身上有些不伦不类的,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到时候就穿长衫去,免得让人看我笑话。”

    芳姑姑急忙道,“谁会笑话您呢?只要您一亮相,保证成为舞会的焦点,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小姐追着您跑呢,连带着婚姻大事都一并解决了。要我说六爷这套洋装送得好,将来您还得好好谢谢他呢。”

    还去谢他?

    白蓉萱一听芳姑姑的话,更加坚定了不穿洋装的决心。以她的女儿身去谈婚论嫁,那不是自寻死路吗?她摇了摇头,义正词严地道,“我又不想走洋人的路子,也没必要穿洋装去讨好他们,还是算了吧。我穿这套衣服别扭的很,远没有平日里的衣服舒服自在。”

    芳姑姑见她态度坚决不好再说,可惜地道,“那就把洋装收起来,毕竟是六爷的一片心意,将来有合适的场合再穿,总得领了他这份人情才好。”

    白蓉萱点了点头,重新回到房间脱下洋装,又整整齐齐地叠好装进了锦盒里。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在下雨,白蓉萱也没有出门,躲在小书房里练字。父亲的笔触十分难学,她学了这么久仍是找不到窍门,甚至犹豫着下次见到闵庭柯要不要向他请教一下。

    闵庭柯的字写得也很好,应该很有心得和经验。

    总比自己这样闭门造车好吧?

    日子很快来到了慈善舞会这一天,原本中午时还晴了片刻,没想到临近傍晚,小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芳姑姑担心地道,“这么好的日子,怎么还下雨呢?老天爷真是不成全人。”

    白蓉萱站在屋檐下微笑着道,“虽不成全我们,但却成全了种田人。春雨贵如油,这时候多下些雨,对一年的收成都有好处,我倒情愿它多下些。”

    丝丝细雨中,连翘撑着伞走了进来,“治少爷好雅兴,廊下观雨,若是配上琴声和好茶,那便比古人还有情调了。”

    白蓉萱道,“连翘姐姐怎么冒雨来了,可是老夫人那边有什么吩咐?”

    连翘道,“六爷来了,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起用饭。”

    “啊?”白蓉萱一怔,“去舞会都不管饭的吗?”

    连翘笑着道,“酒水食物自然是有的,只是那种场合谁能敞开了肚子吃饭?都是奔着说话去的,所以老夫人让您和六爷先垫饱肚子,免得到时候饿着。”

    原来是这样。

    白蓉萱尴尬地道,“我不知道这些,我长这么大还没参加过舞会呢。”

    连翘道,“治少爷放心,这些事六爷有经验,到时候您只管跟着他就是了。”

    白蓉萱道,“那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她回了房间,由小圆服侍着换衣服。白蓉萱担心会有突发情况,所以将束胸重新缠紧,又换上了洗干净熨烫平整的长衫,这才步履轻快地随着连翘去了吟风馆。

    闵老夫人正在和闵六说话。

    闵六身穿着一件棕色的洋装,整个人影子笔挺,配上那贵气十足的面孔和举手投足间的自信,看着就让人生畏。

    或许有些人生来就是高高在上与众不同的吧?

    白蓉萱慢条斯理地迈进了屋子。

    闵老夫人见她穿着长衫,好奇地问道,“治哥,你怎么没穿小六送你的洋装?”

    白蓉萱见闵庭柯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只能强颜欢笑,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借口说了出来,“六叔送我的洋装是白色的,今天外面还下着雨,我担心把裤腿弄脏了,所以就没舍得穿,等留着好天气时再穿。”

    闵老夫人虽然失望,但也没说什么。

    倒是闵庭柯,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

    难道是被他看出端倪来了?

    不会吧,这借口天衣无缝,她想了老半天才想出来的。

    也是老天肯成全,中午天晴时她发愁了老半天呢。

    易嬷嬷进来通禀道,“老夫人,晚饭摆好了。”

    闵老夫人起身道,“那就赶紧吃,吃完小六和治哥还要出门呢。”

    易嬷嬷上前扶着闵老夫人,藿香和郁金则在后面小心地打着伞。

    闵老夫人先出了门,闵庭柯看也没看白蓉萱一眼,也紧跟着走了出去,白蓉萱惊呼一声,“六叔,外面还下着雨呢!”

    她赶忙抓起门边的伞,快步追了上去,替闵庭柯撑伞挡雨。

    自有丫鬟上前,准备接过白蓉萱手里的雨伞,“哪能让治少爷做这些呢?”

    闵庭柯却冷冷地道,“让他打。”

    丫鬟一愣,不敢再说,小心翼翼地退到了一边。

    闵庭柯的目光落在了白蓉萱的脸上。

    白蓉萱被盯得心里直发毛,僵硬地笑着道,“六叔,咱们也过去吧,老夫人等着呢。”

    闵庭柯却道,“我问你,为什么没穿我送你的洋装?”

    干嘛非揪着这件事不放!

    白蓉萱正准备搬出先前那套说辞,没想到闵庭柯却抢着道,“我不是姑姑,你的那些小伎俩可糊弄不了我。”

    白蓉萱咬着牙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闵庭柯问道,“衣服不合适?”

    白蓉萱摇了摇头。

    闵庭柯继续问,“你不喜欢?”

    白蓉萱还是摇头。

    闵庭柯忽然哼了一声,笑着道,“因为是我送的?”

    白蓉萱一惊,不解地抬起了头。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换衣

    闵六为什么会这样问?

    闵庭柯见白蓉萱不说话,只当她是默认,面无表情地道,“原来真是这样,看来是我自作多情多此一举了。”

    说完便要绕开白蓉萱继续往前走。

    白蓉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发什么神经?”

    她有些气恼地问道。

    闵庭柯原本不想理她,可也说不上为什么,还是停下脚步转过来头来看向白蓉萱。因为急着为自己遮雨,她半个身子都在伞外,衣服都被淋湿了,甚至头发和眉毛上也全是水珠。闵庭柯心中一软,淡淡地道,“算了,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吧。”

    白蓉萱还是不肯放开他。

    “这还不行?”闵庭柯无语地道,“见好就收,我都不生气了,你还想怎么样?”

    白蓉萱一脸郑重地道,“你送我衣服,我非常感激,只是那衣服穿在身上,实在太打眼了。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我实在是怕……”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闵庭柯却能理解她的难处。

    白蓉萱叹了口气,“你明白吧?不是你送的衣服不好,而是我自己不好。”

    闵庭柯总算露出了笑脸,“行吧,既然如此,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白蓉萱见他不再生气,这才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个人呀,板起脸来还挺吓人的,不说话比说话还要可怕。”

    闵庭柯道,“那你不要惹我不就好了?”

    白蓉萱为难地道,“你那么刁钻古怪,我怎么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哪件事办得不好,就又把你给惹生气了。”

    若是换作旁人当面说他刁钻古怪,闵庭柯只怕早就翻脸走人了。不过对方是白蓉萱,他便只觉得有趣,满脸笑意地道,“你以后多顺从我的心意,我自然就不生气了。”

    凭什么呀!

    白蓉萱撇了撇嘴,不情愿地道,“你也太霸道了些。”

    闵庭柯得意地道,“你才知道?”

    两个人在雨中站了半天,直到白蓉萱意识到自己的衣服湿了,这才惊呼了一声,“哎呀,我们快进屋吧,我衣服都被淋湿了。”

    闵庭柯笑了笑,两个人并肩跑进了花厅。

    闵老夫人见状诧异地道,“这是怎么了?治哥的衣服怎么都湿了?”

    白蓉萱急忙解释道,“没事儿,不小心被雨淋到了。”

    闵老夫人关心地道,“哎呀,怎么也不留神些,小心着凉感冒了。丫鬟小厮都是怎么伺候的?”

    易嬷嬷在一旁道,“治少爷,您是不是换件衣服,总不能穿着湿衣服去参加舞会吧?让人看了会笑话的。”

    白蓉萱叹了口气,“是得换一件,一会儿吃过饭我就赶回去……”

    话未说完,就被闵庭柯不客气地打断了,“还回去干什么?谁能等你那么久,让下人把衣服取过来就是了。”说着便招手叫来了连翘,“辛苦你走一趟,给治少爷取件衣服过来。”

    连翘点了点头,“不辛苦,我这就去。”

    说着便顶雨出门了。

    白蓉萱心里惦记着舞会,不免有些紧张,晚饭便没怎么吃,闵老夫人见状道,“治哥,你得多吃些,这舞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呢,一会儿饿了怎么办?”

    白蓉萱微笑着道,“没关系,不是有六叔在吗?”

    “我?”闵庭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又不能当饭吃,在不在跟你肚子有什么关系?”

    白蓉萱振振有词地道,“跟着六叔出门,难道还能让我饿肚子不成?不管遇到什么事儿,去找六叔就对了。”

    闵老夫人闻声立刻笑了起来,“不错,不错!就这么办,只要遇到难处,就让你六叔伸手帮你解决。”

    闵庭柯道,“你六叔人微言轻,能有多大的本事,自保都不容易,还哪有心思管你呀。”

    白蓉萱道,“六叔若是人微言轻,那上海滩便没有言重之人了。就算你此刻谦虚,我也不会相信的。”

    像闵庭柯这样的老油条,恭维赞美的话早就听得腻歪了,但由白蓉萱这种涉世未深满脸单纯的人嘴里说出来,则完全是另外一种奇妙的感觉。

    闵庭柯甚至隐隐觉得得意,笑着道,“行吧,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饿的时候只管来找我,六叔怎么也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外面的雨却越下越大。

    闵老夫人忧心地说道,“路上怕是不好走,你们可要小心些呀。舞会结束了就赶紧回家,不可在外面耽搁,知道吗?”

    闵庭柯点了点头,“姑姑放心,我会把治哥给您平安送回来的。”

    闵老夫人道,“不只是治哥,你也一样。别以为自己有金钟罩铁布衫护身,早些回家,免得你爹娘牵挂担心。”

    闵庭柯道,“那是自然,这大雨天的,我就算在想外面多待,老天爷也不答应呀。”

    正说着,连翘匆匆跑了回来,“治少爷的衣服取回来了。”

    白蓉萱转头一看,顿时愣在了当场。

    连翘的怀里抱着的正是闵庭柯送自己的那个锦盒。

    怎么把洋装取来了?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闵老夫人便道,“这不是那套洋装吗?正好,就让治哥穿它出门吧!看来这场雨也不是平白无故来的,就是想让治哥在人前漏回脸。”

    白蓉萱尴尬地抽动着嘴角。

    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呢?

    可她总觉得这件事和闵庭柯脱不了关系,抬头一看,闵庭柯正专心致志地低头吃饭呢。

    此地无银三百两!

    跑不了你!

    白蓉萱道,“还请老夫人给我准备一间房,我好去换衣服。”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对郁金吩咐道,“去把益安堂收拾出来。”

    郁金应了一声,快步出了门。

    闵庭柯一边吃饭一边道,“大小伙子,那么麻烦做什么?一会儿去车里换上就是了,免得把衣服弄脏了。”

    去车里换?

    白蓉萱吓了一跳,声音都便了调,“不行!”

    闵老夫人和闵庭柯都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都愣住了。闵老夫人安慰道,“好孩子,你六叔和你闹着玩呢,别往心里去。”

    闵庭柯则皱着眉一脸好奇地问道,“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怕看吗?”

    白蓉萱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解释道,“当着六叔的面换衣服,我……我有些不自在……”

    闵老夫人闻声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闵庭柯撇了撇嘴,嫌弃地道,“都是大老爷们,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谁是大老爷们了?

    白蓉萱有苦说不出,只能低着头不吭声。

    郁金回来道,“益安堂收拾好了。”

    那屋子本来就干干净净的,郁金也只是过去看了一眼,确定没什么异常便来回话了。

    正好白蓉萱也吃完了,她立刻起身道,“老夫人,我去换衣服。”

    闵老夫人嗯了一声,“让藿香和郁金服侍你!”

    白蓉萱脸色一边,“不用了,让吴介服侍我就行。”

    闵老夫人知道她性子绵和,又腼腆害羞,也没有强求,“好,只是这次要小心些,可别把新换的衣服再弄湿了。”

    白蓉萱顺从地答应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所思

    白蓉萱带着吴介匆匆离开了花厅。

    闵庭柯看着她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闵老夫人道,“赶紧吃饭,发什么呆?”

    闵庭柯轻轻叹了口气,“姑姑,我怎么总觉得这个治哥怪怪的?难道你就没有感觉到吗?”

    闵老夫人笑着道,“我看你还怪呢,可不许这样说人。”

    闵庭柯道,“姑姑对治哥越来越好了。”

    闵老夫人瞪了他一眼,“难道我对你不好?”

    闵老夫人晚饭吃得一向很少,早早便放下了筷子,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和闵庭柯闲谈,花厅的气氛十分的好。

    出了门的白蓉萱则在郁金的带领下来到了益安堂。

    郁金上前推开了门,温和地说道,“屋子里太黑了。治少爷,我去让人点盏灯送来。”

    白蓉萱向屋子里看了一眼,的确十分昏暗。

    不过这样不是正好吗?

    她连忙叫住了郁金,“只是换件衣服而已,不用这样麻烦了。”又对身后的吴介交代道,“你就在外面帮我守门吧,我自己进去就行。”

    吴介立刻答应了下来。

    白蓉萱抱着锦盒走了进去,吴介则立刻将门关好了。

    站在门前的郁金觉得奇怪,却也没说什么。

    片刻后,白蓉萱开门走了出来。一身笔挺的白色洋装,在阴暗的雨天里仿佛一缕刺破黑云的阳光,让人眼前一亮。

    郁金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几眼,“治少爷这身衣服可真漂亮。”

    白蓉萱尴尬地笑了几声,“是吧?这是六叔送我的。”

    郁金道,“六爷好眼光,治少爷也配得上。”

    白蓉萱沉默地回了花厅。

    此刻闵庭柯正陪闵老夫人喝着茶说话,听到动静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只见白蓉萱缓缓走了进来。

    两人顿时惊艳地瞪大了眼睛。

    闵老夫人更是连连称赞道,“哎哟,治哥本就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穿上这件衣服后越发的英俊了。”

    闵庭柯嘴角含着笑,“要不怎么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呢?”

    “胡说!”闵老夫人瞪了他一眼,“这可不是什么好话,治哥也不是马!”

    闵庭柯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放下茶杯起身道,“姑姑,我们也该走了。虽说是苏成先张罗的舞会,但也不能去得太晚,总要顾忌着几分情面。”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要么就不去,既然去了,自然要把面子做全了。苏成先能在上海叱咤风云这么多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和他打交道,还是要打起精神来才行。对了,今晚上二房的人也会去吧?”

    闵庭柯道,“别人我不敢说,但白玲珑是肯定会露面的。”

    闵老夫人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一定和管泊舟有关。

    果不其然,闵庭柯缓缓地道,“听说管家的二公子也会出席呢。苏成先有三个女儿,管家有三个儿子,除去那个不争气的老三,剩下的两个嫁了谁都行。像这样的场合,苏成先肯定是要做些安排的。”

    闵老夫人道,“有时候心思摆得太明反而不是好事,像苏成先这样动不动就把女儿推出去,但凡是有点儿算计的人都不会搭理的。”

    闵庭柯道,“姑姑就别替他担心了,那老狐狸夜里睡不着,只怕整日都在算计着要把女儿嫁到谁家,又能给自己助多大的势呢。”

    闵老夫人不屑地哼了一声,“难怪他早前曾起过将那位三小姐嫁给你的心思,他也真敢想。”

    闵庭柯失笑道,“没什么,他也只能动动脑子了。姑姑,我带治哥出门了。”

    闵老夫人不放心地交代道,“治哥第一次去这种场合,你一定要把他照顾好了,千万别让他吃了二房的亏,知道吗?”

    闵庭柯保证道,“姑姑放心,有我在怎么可能会让他出事?”

    说罢便冲白蓉萱招了招手,“治哥,咱们走吧。”

    白蓉萱向闵老夫人行礼道别,追上了闵庭柯的脚步。

    两人前后出了门,闵家的随身小厮和吴介同时撑起了伞,护着两人坐进了车里。

    闵庭柯对车夫吩咐了一声,车子便开了出去,小厮们则坐在了后面的车子里。

    白蓉萱好奇地问道,“六叔,一会儿到了舞会,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地方吗?”

    闵庭柯一脸淡定地道,“你只要跟在我身边就行了,我保证你不会有事。”

    就这么简单?

    白蓉萱轻轻吐气缓解着紧张和不安。

    车子行驶了一段路,前面便拥堵了起来。白蓉萱张望了两眼,“出了什么事儿?”

    司机答道,“治少爷别担心,多半是参加舞会的人太多,道路拥挤,一时调配不开也是有的。”

    好吧。

    白蓉萱静静地坐在车里,注视着窗外的景色。

    被雨水冲刷过后的街道显得异常干净。

    闵庭柯忽然伸了个懒腰,有些疲惫地对司机吩咐道,“一会儿把车停得近一些,若是舞会没什么意思,我就早点离开。与其和那些人虚伪客套,还不如回家睡觉呢。”

    司机立刻答应了。

    等了半天,前方的车子仍不见什么动静。

    这是来了多少人呀。

    车厢内异常的安静,白蓉萱觉得有些尴尬,只能没话找话地问道,“六叔,您这几天在忙什么呢?”

    闵庭柯道,“没什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像你呀,能躲在书房里看书写字,我现在是没这个闲工夫了。”

    说着说着,怎么又扯到了自己的身上来。

    白蓉萱不满地道,“我也不想闲着,不是没什么事情做吗。”

    “这样啊……”闵庭柯道,“要不你来我身边帮帮忙?”

    闵六的身边?

    那还是算了吧。

    白蓉萱笑着道,“六叔英明神武,我不给你添乱都是好的,能帮什么忙呀。”

    没想到这种恭维谄媚的话,她现在也能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了。

    看来人果然都是会变的。

    闵庭柯微微一笑,“你不是闲得慌吗?”

    白蓉萱赶忙道,“不闲不闲,我觉得能安下心来写写字也挺好的。”

    闵庭柯笑容更盛,“白元则定好交接家业的日子了吗?”

    白蓉萱摇了摇头,“还没有,则大伯父说要选个黄道吉日。”

    闵庭柯道,“这是应该的,毕竟是关系到一房的大事,应该请个大师帮着算个日子才对。”

    不至于这么正式吧?

    白蓉萱道,“事情既然交给了则大伯父,就由他来决定吧。我是小辈,只要安心等着就是了。”

    闵庭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车里的气氛又安静了下来。

    白蓉萱想了想,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六叔,你听说了邢万山的事情吗?那天尧哥告诉我,邢万山逃走时所坐的船爆炸了!”

    闵庭柯淡淡地道,“知道啊,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白蓉萱小心地问道,“六叔,这件事应该和你没关系吧?”

    闵庭柯笑着道,“要说有关系吧,关系属实不太大。要说没关系呢,我也在暗中稍稍推波助澜了一番。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这个人睚眦必报,最是记仇了。邢万山派人追杀我,要是让他全须全尾的跑掉了,那我身上的伤不就白受了吗?”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有关

    爆炸一事居然真的与闵庭柯有关!

    白蓉萱瞬间瞪大了眼睛,“六叔……你……你做了什么?”

    闵庭柯一脸轻松愉悦的笑意,“你问这些这做什么?这不是小孩子能管的事儿,你能把自己顾好就不错了。”

    白蓉萱仍旧不敢置信,“听说爆炸造成了很多人死伤,你没事儿吧?”

    闵庭柯无语地道,“笨小子,我又不会亲自去点引线,能有什么事儿啊?何况这件事和我没什么关系,只是在后面看了看热闹而已,真正动手的却不是我。”

    白蓉萱继续问道,“那邢万山呢?”

    “他当时就在船上,船都被炸成了碎片,他还能捞着什么好?”闵庭柯轻声道,“怪就怪他得罪的人太多,就算我肯放过他,还是有人不想他活着离开上海。要我说他还不如一直藏在外面呢,虽说日子难过些,但好歹能保家人一时平安。这下可好,被人给连窝端了。别说报仇了,就是清明寒食给自己上坟烧纸的人都没有,怪可怜见儿的。”

    这话从闵庭柯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

    白蓉萱缓缓道,“邢万山一死,六叔以后是不是也能安全些?”

    闵庭柯笑着道,“那可不见得,我得罪的人太多,想要我的命的人不计其数,没了邢万山还有李万山王万山,防不胜防呀。”

    白蓉萱道,“你既然都明白,为什么还要多树强敌呢?”

    闵庭柯懒洋洋地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不是你能说了算的,就比如这树敌,我自觉没做错什么,可对方偏偏却认我做杀父仇人,我能有什么办法?”

    说得自己好像很无辜的样子。

    白蓉萱道,“我才不信你什么都不做,对方就会乌眼鸡似的跟你过不去,还不是你做了惹恼人家的事!”

    闵庭柯闻声哈哈大笑起来,“乌眼鸡?这个形容倒很有趣。可不是嘛,那些人就是乌眼鸡,一个个的就会大眼瞪小眼,当着我的面什么客气话都说得出口,背地里就买凶杀人,恨不得将我头提回去放在案板上泄恨。”

    闵庭柯虽然说得轻松自然,但白蓉萱却听得十分心悸。

    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呀!

    白蓉萱关心地道,“六叔,还有人要买凶杀你?”

    闵庭点了点头,“那是当然,这些年少说也有几十次了吧。树大招风,闵家这些年起势太快,难免让人眼红,心中不服气,想法意见自然是一大车。其实我也能理解,这若是换作我,只怕也会不舒服的。自家的日子不好过,别人家却红红火火的,我可不会想着人家是怎么一步步坚持经营下来的,只会琢磨着如何将他拉下马,和自己一起在泥沼里折腾,反正我不好,谁都别想好。”

    这是什么人啊?

    白蓉萱皱着眉头一脸嫌恶地道,“这样的人也太可恶了,自己好逸恶劳,还见不得别人好。”

    闵庭柯微笑着道,“我们一会儿去的舞会,遍地都是这样的人,所以不论谁和你说了什么,都不用理会放在心上。笑里藏刀,借剑杀人,原本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你跟紧了我,千万别走散了,要不然我可照顾不到你。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儿,姑姑肯定饶不了我。”

    白蓉萱道,“六叔放心,我一定不会乱跑的。”

    闵庭柯见她听话懂事,心里十分高兴,眼见着前方的拥堵仍不见松动,他便自顾着和白蓉萱说起了邢万山的事情,“你还记得吧,我先前不是跟你说过火龙帮背后另有主事之人吗?其实我一直想要查出这个人的真实身份,至于邢万山反倒没放在眼里。手下败将何足言勇?我怎么可能和那种人斤斤计较不死不休呢?我是想借着邢万山逃跑的机会,看看能不能找到背后主事的线索。这人隐藏的极深,我几次探查,折了好几个手下还是半点消息也没得到,可见其心思之细密,简直深不可测。想想看,上海滩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人物躲藏在暗处,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白蓉萱好奇地问道,“那六叔查到了吗?”

    闵庭柯道,“算是查到了吧。”

    什么叫算是?

    白蓉萱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闵庭柯道,“我买通了邢万山身边的小弟,趁着登船时兵荒马乱的功夫,从邢万山身边偷出了几封信,其中一封便是这背后主事之人写给邢万山的,信中的大概意思是让邢万山利用火龙帮的威势占尽黄浦江边的大小码头,最好能探听到每一艘船上都运了什么东西。”

    白蓉萱皱了皱眉头,“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闵庭柯一时语塞,伸手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这脑子难道是个摆设,怎么就不知道转一转?”

    白蓉萱被敲打的莫名其妙,“我是真的不能理解,既不是劫货,又不是扣押,知道谁家送了什么货又能有什么用?”

    闵庭柯道,“当然有用,而且是很大的用处。你仔细想想看,若是这些消息能为我所知,那么就能轻易地从中推测出每家接下来的动向,便有机会提前布置,从中得到大把的好处。未卜先知,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呀!”

    怎么能从货物上推测出别人家的动向呢?

    白蓉萱还是不懂。

    闵庭柯见她一脸茫然,叹息着道,“真是个不开窍的笨小子!”

    白蓉萱嘟了嘟嘴,“我知道你聪明,这不是在虚心向你请教吗?”

    闵庭柯道,“说起来很复杂,但做起来并不难。比如我最近用船进了一批桑麻,对方便会很轻松地推测出我的织布订单大量增加。又比如白家进了一批粮食,那么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市场上的米粮供过于求,上海滩的粮价肯定会下滑……这种消息一旦掌握在手里,等于知晓了每家的动向安排,再适当地做些安排,便可从中获利。如此看来……火龙帮的这个幕后主子多半也是上层人物,只是我翻来覆去的怎么也想不出他会是谁,真是让人好奇。”

    白蓉萱问道,“能不能从字迹上推测出来?”

    闵庭柯道,“这或许是个办法。不过此人工于心计,比常人还要精明谨慎,这种低级错误应该不会犯才对。我猜那封信多半不是出自他手,另有人代写也说不定。”

    倒是有这个可能。

    白蓉萱点了点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也不办。”闵庭柯淡淡地道,“我在明,他在暗,想要追查他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着不慎还有可能掉入他提前布置好的陷阱里去。反正火龙帮已经覆灭,他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威胁,我又何必紧追着不放呢?狐狸终究是狐狸,早晚会忍不住露出尾巴来的,我只静静等着就是了,谁会为了这种人费太多心思呀。”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打赌

    话至此处,白蓉萱也不得不佩服闵庭柯的胸襟和胆魄。

    凭他一个小小年纪的少年郎,居然还懂得见好就收,着实不容易。

    闵庭柯继续道,“而且我还有一个猜测……”

    白蓉萱连忙问道,“什么猜测?”

    闵庭柯冲她微微一笑,“不告诉你。”

    白蓉萱顿时垮下了脸,“六叔,你怎么能这样呢?话说到一半,故意吊人的胃口。”

    闵庭柯得意地道,“其实很简单,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猜到了,只有你这个榆木脑袋什么也不知道,只会追着人问个不停。我问你,既然火龙帮有幕后主使之人,其中与之联系最密切的便是邢万山了吧?”

    白蓉萱点了点头,“可邢万山已死,这条线已经断了,查不出什么线索来的。”

    “是啊,我知道。”闵庭柯道,“但邢万山为什么要留着这封信呢?他知道对方的身份,也清楚道上的规矩,正常来说看完信后就应该毁掉才是,可他不但留下了,甚至在逃跑这样命悬一线的紧要时刻还准备带着,足见这封信的重要性。所以我猜这封信上一定还有我没看出来的线索,说不定直指幕后之人的真实身份。这就相当于是一道护身符,只要邢万山带在身上,对方就一定会保他的平安,甚至等他将来在其他地方落脚之后,还能以此为要挟,要几笔钱来应急。一举多得,邢万山这种阴险毒辣之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白蓉萱猛地想起了一件事,谨慎地道,“六叔,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闵庭柯很感兴趣地道,“说说看。”

    白蓉萱道,“邢万山的死,或许就是这个幕后之人下的手。无用之人,又何必留着呢?除去知道底细的邢万山,他才能真正的高枕无忧。反正火龙帮也没有了,留着邢万山只会成为自己的累赘。”

    闵庭柯眼睛一亮,笑着道,“哎哟,不错啊,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

    看他的表情和语气,显然是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

    白蓉萱道,“那您有没有查出那火药是谁点燃的?”

    闵庭柯摇了摇头,“查不出来了。船在江中爆炸,之后便沉入江底,所有的一切都跟着邢万山灰飞烟灭,一船的人都成了陪葬,我就算再有本事,也没办法从死人嘴里套出话来呀。”

    白蓉萱叹了口气,“看来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了。”

    闵庭柯不解地道,“你怎么会对邢万山的事这么感兴趣?”

    要不是因为闵六,白蓉萱哪管得上什么火龙帮冰龙帮的?

    白蓉萱道,“这件事跟我本没什么关系,我是在担心你呀。如果邢万山还活着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了对你不利,那可怎么办?”

    闵庭柯有些意外,“所以你是在担心我?”

    这是什么话?

    难道自己不能担心他吗?

    白蓉萱赌气地道,“六叔这么有本事,能用上我什么?我也不过是瞎操心罢了。”

    闵庭柯却呵呵地笑着道,“你也不用生气,你这份好心我收下了。既然如此,我再送个消息给你好了。”

    白蓉萱眨了眨眼,“什么消息?”

    闵庭柯道,“北平白家的毅老太爷快不行了。”

    啥?

    白蓉萱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怎么知道?”

    闵庭柯淡定自若地道,“怎么着,我就是知道,信不信由你。”

    “信,我当然信!”白蓉萱一脸郑重地道,“我怎么会怀疑六叔的话呢?可是北平白家离上海这么远,你怎么可能会提前知道呢?”

    闵庭柯道,“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只是听说北平白家最近大门紧闭,几位老爷都没有出门,可见一定是家中出了事。之后便有下人暗中准备白布和祭奠所用的东西,这还不够明显吗?毅老太爷年纪比你祖父还大呢,已远超常人之寿。身老病死人之常情,有什么可难猜的。”

    白蓉萱道,“原来是这样,难怪毅老太爷没办法来上海为我做见证人。”

    闵庭柯‘嗤’地一声冷笑,“他不肯来,可不是为这个,他是不想得罪二房的人。”

    白蓉萱‘哦’了一声,“六叔,你为什么忽然和我说起这些?”

    闵庭柯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白蓉萱低着头沉思了片刻,“我想不到呀,难道毅老太爷去世,会对三房造成什么影响?”

    闵庭柯摇了摇头,“那自然不会。北平白家和上海白家虽然同出一族,但早就分家了,之所以还有联系,说白了不过是互为照应,借力使力罢了。别说是毅老太爷,就是白元则这会儿死了,对你也没什么影响。”

    白蓉萱更不解了。

    既然如此,这件事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前方的车子终于缓慢地移动了起来,闵庭柯的司机也急忙跟了上去。

    闵庭柯道,“这样好了,我多给你一些时间。你好好琢磨琢磨,等舞会结束后再告诉我答案,我看你说得对不对。”

    这算什么?

    考试吗?

    白蓉萱道,“万一我想不出来怎么办?”

    “那你就是真的笨!”闵庭柯毫不客气地道,“以后我可得离你远一些,听说这笨也是会传染的,我可不想也变成一个榆木脑袋小笨蛋。”

    这家伙,不损自己几句就不会好好说话。

    白蓉萱不服气地道,“那我如果想出来了呢?”

    闵庭柯道,“想出来就想出来了呗,你还想怎么样?”

    白蓉萱郑重地道,“若是我想出来了,以后六叔就不能随随便便说我笨!”

    没想到闵庭柯听了,也只是坏笑着说道,“不能随随便便地说,那要一本正经地说吗?”

    白蓉萱气恼地道,“六叔敢不敢和我赌?”

    闵庭柯点了点头,“好,反正又没什么损失,我跟你赌了。但你要是想不出,以后就要无条件为我做一件事,你答不答应?”

    无条件做一件事?

    “什么事?”白蓉萱小心地问道。

    闵庭柯道,“这你不用管,你只说答不答应吧。”

    白蓉萱咬了咬牙,“好,就这么定了。”

    闵庭柯哈哈大笑,“那你输定了,我笃定你猜不到。”

    经他这么一说,白蓉萱也觉得自己太冲动了。她顿时有些后悔,抬头看着闵庭柯。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闵庭柯得意地道,“怎么着,你还想反悔不成?”

    “谁……谁反悔了。”白蓉萱故作镇定地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好呀。”闵庭柯道,“我还真希望能出个赢过我的人,你要知道,屡无败绩也是一件非常孤独的事情。”

    神气什么?

    白蓉萱‘哼’了一声。

    正说着,车子缓缓地停了下来,司机道,“六爷,咱们到了。”

    不等司机下车,早有人撑伞上前,小心地打开了车门。

    一股凉风吹了进来,白蓉萱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小厮低头向内看了一眼,又惊又喜地道,“是闵六爷来了!”接着便高声叫道,“闵六爷到!”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亲热

    随着这一声吆喝,灯光璀璨的大门内便立刻飞快地跑出了几道人影,嘴里热络地道,“是闵六爷到了?”

    “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六爷怎么才到,莫不是在路上耽搁了?”

    “快把伞都撑起来,小心淋湿了六爷的衣裳。”

    声音一个比一个高,好像要引起谁重视似的。

    闵庭柯就在这些声音中缓步走下了车,自有小厮撑着打伞上前,极尽周到地道,“六爷,您小心脚下。”

    闵庭柯微微点了点头,走到另一头的车边,对白蓉萱道,“治哥,你也下来吧。”

    此刻围在车旁的人已不在少数,听他这样说,一齐把目光都落在了车里。

    白蓉萱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之下,一脸尴尬地走下了车。昏暗的光影下,她那张净白如玉的脸显得尤为引人注目,甚至有人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这……”

    闵庭柯却表情淡定,面无表情地对围在车子前的人道,“几位来得还真是早,客人都到齐了吗?”

    听到他的问话,众人这才回神,谄媚地笑着道,“只要六爷到了,其他人来与不来又当什么事?我们只当人是齐了的。”

    还有人道,“外面下了雨,大家都担心六爷不会来了呢。”

    “怎么会呢?”闵庭柯道,“苏会长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正说着,众人的身后传来了一声轻轻地咳嗽声。

    大家回过头来,只见一位年约五十多岁的老者缓缓走了出来。他个子不高,虽然体态肥胖却衣缕光鲜,尤其是那为数不多的头发,也不知打了多少头油,在昏暗的雨天里亮得出奇。

    他身边还簇拥着几个年纪相仿的老者,或高或瘦,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但目光却都落在了闵庭柯的身上。

    围在闵庭柯身边的人立刻让出了一条路,“是苏会长来了。”

    苏成先拄着一根拐棍,脸上尽是和善的笑容,闲庭信步地走上前来,一把便抓住了闵庭柯的手,“老弟可算来了,我正等着你呢,快里面请,外面寒气重,你身子单薄,可受不了这个。要是着了凉生了病,岂不是做哥哥的罪过?”

    白蓉萱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听着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倒好像希望闵庭柯生病的样子?

    闵庭柯轻轻笑了两声,“谁说不是呢?今天可是苏会长举办舞会的好日子,老天爷真是不赏脸,让人的好心情都减了三分。”

    苏成先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这小子……分明是说自己挑的日子不好,老天爷都不愿意让他举办舞会来着。

    苏成先强忍住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老弟说的是,这样的天气你还能来给哥哥捧场,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言下之意便是虽然下着雨,但你闵六不还是来了吗?

    闵庭柯道,“没办法,前两天马修和我提起,说是我如果不来的话,他也不来了。我心想自己偷懒不来也就算了,但若是洋人因为我的关系不来,那苏会长还不得恨死我呀?”

    众人谁不知道他和洋人的关系好?

    他这么说,只会让苏成先更加火大。

    但苏成先城府极深,自然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露情绪,笑眯眯地道,“老弟肯来捧场,那便是给足了苏某人面子,我怎么还敢恨你呢?”说着便亲热地拉过闵庭柯的手,要领他往里走。

    闵庭柯却停住步子,“苏会长,我还带了朋友来。”

    一边说,一边十分自然地将手抽了回来,并冲愣在原地的白蓉萱招了招。

    白蓉萱总算回过神来,快步走到了闵庭柯的身边。

    她步履轻快,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局促不安,一身得体的白色洋装将身形勾勒得笔直,那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更是让人惊艳。

    苏成先忍不住上下打量起他来,“闵老弟,这位是……”

    闵庭柯介绍道,“这位是白家三房的长子白修治,我怕他待在家里无聊,带他来看看热闹。”

    苏成先眼睛一亮,对白修治回到上海的事自然是听说过的。他连忙亲热地和白蓉萱招呼起来,“原来是治哥呀,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想当初我和你父亲那可是亲兄弟一样的关系呀,无话不说,无话不谈。你回来就好,以后遇到什么事儿,只管来找我,断然没有推辞的道理。”

    那自己要怎么称呼他?

    总不能叫伯父吧?

    就在白蓉萱纠结之际,闵庭柯在一旁轻声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谢过苏会长呀。”

    白蓉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立刻向苏成先行礼问候道,“多谢苏会长。”

    这一声苏会长,直接便把关系拉远了。

    苏成先尴尬地笑了笑,深不可测地看了站在白蓉萱身边的闵庭柯一眼,“别客气,快进里面说话。”

    说罢便请了两人走入大门。

    入门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着许多照片和字画,一直走到最里面才是一道双开的大门。打扮干净整洁的小厮打开了门,里面则是一片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的华丽景象。

    眼前突然出现这么多人,白蓉萱情不自禁地往闵庭柯身后躲了躲。

    发现她的不安,闵庭柯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慌什么,不是有我在吗?放心好了。何况我这么小的身板,能藏得住人吗?赶紧给我站直了,别让人看笑话。”

    他的气息在白蓉萱的耳边不断徘徊,却带着几分令人心安的味道。

    白蓉萱点了点头,立刻挺直了腰板。

    闵庭柯微微地笑了起来。

    走入厅内,立刻有人上前与闵庭柯打招呼,大厅内‘六爷’‘六爷’的称呼声不绝于耳。

    闵庭柯与众人打过招呼,被苏成先请到了正中间一张桌子前,“老弟,你就坐在这里。一会儿马修先生到了,也安排在这一桌。”

    既然有洋人在,想必苏成先也会坐在这里吧?

    闵庭柯点了点头,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又用眼神向白蓉萱示意,“别傻站着,你也坐。”

    没等白蓉萱动弹,苏成先便抢着道,“老弟,这张桌子坐的都是些身份贵重之人,我把治哥安排到一旁的桌子坐吧,那张桌都是年轻人,他们相处起来也自在。”

    闵庭柯冲他一笑,“好呀,那我也跟过去好了,人是我带来的,总不能分开坐吧?”

    他说着便要起身。

    苏成先哪敢让他换位置?他劳心费力组织这场舞会,目的就是和马修搭上话。

    这小子诡计多端,手段多变,真把他给惹急了,自己将来的日子也不好过。

    苏成先忙道,“既然这样,就让治哥坐在你身边好了。”说着,还亲自将白修治按在了椅子上,好像生怕他跑了似的。

    白蓉萱被弄得浑身都不自在。

    闵庭柯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苏成先道,“还是苏会长会做人。”

    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讥讽的味道。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口舌

    苏成先哪里听不出来,却又不好当面翻脸,只能咬着牙道,“老弟难得开一次口,做哥哥的能说什么?对了,马修先生什么时候到?”

    闵庭柯毫不客气地道,“这话怎么问我?我又不是他的管事,难道还要安排他的出行不成?”

    如此不客气的话,听得苏成先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老弟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哪能屈身给洋人做什么管事?”

    这番话说得就很有深意了,倒好像闵庭柯能有今天,都是靠在洋人面前谄媚才取得的似的。

    闵庭柯冷冷一笑,从来不屑于斗口舌之争。

    嘴巴上说得再厉害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要归结于生意上?家里的日子过不好,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

    他冷淡地挑了挑眉,“苏会长这是从哪请回来的小厮,一点儿眼力见也没有,坐下这么久了,一口水都没喝上,也难怪苏会长每次举办舞会,都没什么人愿意来了。”

    苏成先脸色一白,立刻转身对身边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送酒水来?”

    眼镜中年男人点了点头,转身快步吩咐去了。

    闵庭柯叹了口气,“哎,近几年苏会长老得特别快,想必是操心太过累着了。也是,手底下养了这么一群不成器的,换谁不上火呀。”

    苏成先一脸平静地道,“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上海滩的能人异士都被老弟你网罗去了,剩下的都是些蠢笨如猪的,我们也好对付着用了。招待不周,老弟可千万别见怪。”

    闵庭柯口口声声称呼他为‘苏会长’,明显就是想撇清关系,可他却能面不改色一口一个老弟的称呼着,单是这脸皮一般人就比不了。

    小厮一路小跑着送来了酒水和水果。苏成先便笑着道,“老弟,这可是武夷山初春的第一茶,你那舌头比较灵,快尝尝看怎么样,别是老哥让人给骗了。还有这水果,都是从广州船运过来的,路上一点儿没耽搁,可新鲜呢。”

    闵庭柯道,“武夷山的茶向来不错,不喝也能闻到其香。不过你家小厮心太急了,水还没开便取来沏茶,难免失了几分味道。”

    那小厮闻声立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还以为见到了鬼。

    刚刚自己心急,的确没等到水开便取来沏茶,当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苏成先闻声便冷着脸对眼镜中年男道,“这都是从哪找来的人,丢人现眼,还不给我撵出去!”

    眼镜中年男也觉得面上无光,揪着小厮的衣领便离开了。

    苏成先道,“还是老弟有讲究,我这就让人重新给你沏一壶茶送来,你先吃点儿水果润润嗓子。”

    正说着,外面又传来了那熟悉的高昂嗓音,“顾二爷到。”

    顾二爷?

    顾家的人吗?

    白蓉萱立刻看向了闵庭柯。

    只见他正一脸嫌弃地在盘子中挑着水果,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苏成先却一脸笑意地道,“哎哟,顾家二爷到了。老弟稍坐,我去迎一迎。”

    闵庭柯应付似的点了点头,“快去吧,这种场合冷落了谁都不好。”

    苏成先笑了笑,领着一群人又往大门外走去。

    闵庭柯撇了撇嘴,“小短腿,这一晚上非累死了不可。”

    苏成先的确不高,但叫人家‘小短腿’是不是太过分了?

    白蓉萱刚要说话,闵庭柯便迎面递过来一小串葡萄,“你尝尝,好像还挺甜。”

    白蓉萱虽然不想吃,但还是听话的接了过来,“是顾家的人来了吗?”

    闵庭柯道,“嗯,应该是顾振到了。怎么,你认识?”

    她怎么会认识顾家的人额?

    白蓉萱摇了摇头,“不认得。”

    “那你问什么?”闵庭柯道,“顾家的人都很阴险,心里像是揣了个小算盘似的,见了谁都要先算计算计,像你这样单纯的人,最好离他们家远一点儿,要不然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呢。”

    她有那么笨吗?

    白蓉萱不服气地道,“我又不是一个傻瓜。”

    闵庭柯微微一笑,“那你是什么,呆瓜吗?”

    白蓉萱‘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很快苏成先便和一个青年男子并肩走了进来。那人大概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肩宽腿长,看着有几分世家子弟的气派。

    苏成先将他请到了与闵庭柯间隔一张桌子的位置坐下。

    两人亲密无间地说了几句话,外头又响起了声音,“卢三爷到。”

    苏成先笑着赔罪,又出门迎客去了。

    白蓉萱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了顾振身上。

    闵庭柯低声道,“别这样盯着一个人看,被人发现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要是惹起了顾振的注意,只怕会过来没话找话。而且啊……我听说他还好男色,经常在外面包兔爷,像你这样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他肯定喜欢。”

    白蓉萱吓得急忙低下了头,“六叔,你别吓唬我。”

    闵庭柯道,“谁吓唬你了。我说的都是真话,你若不信那便没办法了。”

    可即便如此,顾振仍旧发现了两人,乐呵呵地走了过来,“闵六爷,许久不见,你这是忙着发什么财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把发家的招数传授出来,让我们大家也都跟着沾沾光呀。”

    这不是开玩笑吗?

    谁家会把发家赚钱的底细教给外人?

    闵庭柯抬头扫了他一眼,“这个简单!我最近正想开个窑厂烧两批瓷器玩玩呢,顾二爷若是能把顾家烧制白瓷的秘方告诉我,那我自然不会藏着掖着了。”

    顾家的白瓷从前曾做过贡品,瓷器晶莹剔透,犹如白玉,很受皇室的青睐。烧窑的秘方更是价值千金,被视作传家之宝,根本不可能视作人前。

    顾振脸上的表情没有变,但眼神却明显暗了下来,“哈哈,闵六爷还是这么的爱开玩笑。”

    闵庭柯笑了两声,算是附和过了。

    没想到顾振却没有急着走,而且是大咧咧地在一旁坐下来了,目光落在了白蓉萱的身上,“这位小哥看着眼生,不知道是什么人?和闵六爷又是什么交情啊?”

    不待白蓉萱说话,闵庭柯便直言道,“他呀,他是被我包养下来的,今儿正好没事,我带他出来散散心。”

    噗!

    白蓉萱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儿当场昏过去。

    有这么说话的吗?

    谁被他包养了!

    真不要脸!

    没等白蓉萱解释,顾振便笑着道,“闵六爷好眼光,选了这么一位绝色,甚至还敢带出来示众,真是让人佩服呀。”

    闵庭柯得意地道,“那当然了,我才不像某些人呢,做什么都只敢在背后小心翼翼地,我向来都是当面锣对面鼓,既不会委屈自己,也不会委屈了旁人。”

    顾振的眼神更冷,嘴角的笑容却更盛,“是啊,要不怎么说闵六爷才是上海滩的古今第一明白人呢?”

    正说着,苏成先又把卢三爷请了进来。

    顾振道,“闵六爷,我去和卢三爷打声招呼。”

    “去吧。”闵庭柯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根本就没他放在心上,如同在指使一个下人。

    顾振暗自气恼,转身走了,又笑呵呵地与刚进来的卢三爷打起了招呼。

    卢三爷……

    白蓉萱想到了卢三太太。

    不过此刻她可没心思关心这些,狠狠地瞪着闵庭柯道,“六叔,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没什么,故意气气他罢了。”闵庭柯挑着眉毛道,“怎么着?我虽然年纪还小,但也算是一表人才吧?难道还配不上你?”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紧张

    白蓉萱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什么叫配得上配不上?

    自己就是反感那包养两个字也不行吗?

    白蓉萱不悦地道,“干嘛说这种话,被人听到成什么样子?”

    闵庭柯也觉得这话有些过分,索性便道,“好吧,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不说就是了。真是的,别人想跟我凑近乎套关系我还不愿意呢,没想到你这么不识好歹。”

    他反倒生起气来。

    白蓉萱简直无语,“要是我对别人说自己把你给包养了,难道你会高兴?”

    闵庭柯哼了一声,撇着嘴道,“包养我?那你得拿出多少钱来?你有那么多吗?”

    好像他价值连城,别人根本就动不起这心思似的。

    白蓉萱说不过,索性什么都不说的低下了头。

    闵庭柯的目光则落在了远处的顾振和卢三爷身上。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闵庭柯若有所思。

    正琢磨着,外头有人高声喊道,“管二爷到。”

    管二爷……应该是管泊舟吧?

    闵庭柯一愣,显然对管泊舟的到来大出所料。

    白蓉萱也立刻抬起头,向大门处望去。

    闵庭柯见状便问道,“怎么?你认得管二爷?”

    白蓉萱摇了摇头,可到了嘴边的‘不认得’却始终说不出口。闵庭柯笑着道,“没想到你还认得他,真是稀奇了。”

    不过却没有深揪着不放。

    白蓉萱总算松了口气。她还真怕闵六一直追问自己是怎么认识管泊舟的,那要怎么回答?

    管泊舟很快便在苏成先的簇拥下走进了大厅。

    今日的管泊舟穿着深蓝色的西装,眉眼如故,俊朗的面容让人移不开眼睛。而他的身边则站着一位身材高挑修长的女子,穿着一件蓝色绣牡丹花的修身旗袍,那一头浓密如海藻般的秀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红唇如火,美艳如波,不是白玲珑是谁?

    她会随管泊舟出现,既在白蓉萱的预料之内,却也多少有些惊讶。

    苏成先毫无意外地将两人请到了闵庭柯所在的桌子前。

    “管二爷,您就坐在这儿吧。”苏成先态度十分的客气,甚至带着几分恭敬。

    管家的地位的确非同一般,更重要的是他们家族背后的曾绍权。苏成先老谋深算,谁的大腿都不愿意放过,对待管泊舟自然要礼为上宾,恨不得找块板将他供起来才好。

    管泊舟的目光一下子便落在了白蓉萱的身上。他瞪大了眼睛,显得十分惊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了。

    显然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遇到她。

    白蓉萱也一下子紧张得不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真怕管泊舟会说出什么被人发现端倪的话来!

    闵庭柯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似乎察觉到了那异样的情绪,脸上露出玩味的神情。

    倒是站在管泊舟身边的白玲珑浑然不觉,亲热地挎着管泊舟的胳膊,冲闵庭柯笑着道,“六叔,你来得好早。难得能在这样的场合见到你,平日里你可是从来不露面的。”

    这一声六叔叫得好不亲近,让白蓉萱顿时想到了前世她冷冽的眼神。

    白蓉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闵庭柯冲白玲珑微微一笑,“苏会长的面子,我不能不给。”

    白玲珑毫不在意,拉着管泊舟坐了下来,“怎么选了这个日子,外面的雨下得人心烦,中午时明明晴了的,谁成想临到晚上居然又下了起来。”

    苏成先站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话。

    白玲珑终于发现了管泊舟的失态,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了白蓉萱,好奇地问道,“这位是谁?”

    倒是个很俊俏的男人。

    苏成先听着一怔。

    白玲珑居然不认识三房的人?

    这倒稀奇。

    苏成先如同一只嗅到了血腥味道的鬣狗,满脸都是笑意的正准备接口,没想到却被闵庭柯轻松地拦了过去,“这是三房的治哥,你还没见过吧?”

    治哥?

    白玲珑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立刻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盯着白蓉萱的脸仔细瞧了瞧。

    白蓉萱心里虽然有些忐忑,却故作镇定地坐在那里,任由白蓉萱打探观察。

    从她决定回上海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会与白玲珑重新碰面。只不过这一世身份转换,她早已不是上一世任由人欺凌辱骂的懦弱少女,而是三房正儿八经的继承人。白玲珑就算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撕破脸吧?

    何况她心心念念的管泊舟可就在身边。当着他的面,这个淑女的身份她还是要继续演下去的。

    让白蓉萱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白玲珑居然冲着她笑了起来,而且那笑容看着非常的温暖真诚,“哎呀,原来是治哥呀,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这样出众的好样貌,除了白家还能有其他人家生养得出来吗?泊舟,你说是不是?”

    她亲热地向一旁的管泊舟询问。

    管泊舟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味来,闻声也只能点头附和,却仍是一副惊讶莫名的模样。

    这话就有些过了……

    在座的管泊舟和闵庭柯哪一个样貌都不差,这不是给她树敌吗?

    白玲珑却继续笑着道,“治哥,见到姐姐怎么也不打招呼?”

    姐姐?

    白蓉萱只想冷笑。

    可当着众人的面,白蓉萱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恭敬有礼地叫了声长姐。

    白玲珑抱着管泊舟的胳膊道,“泊舟,你看我这个小弟弟多好玩。”

    白蓉萱的脸都青了。

    闵庭柯在一旁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姐姐,说话办事就有点儿姐姐的样子,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什么样子?还是说……你和管二爷的好事将近了?”

    白玲珑起先还有些生气,但听到闵庭柯的最后一句话后,立刻娇羞地笑了起来,“六叔,你干什么呀,怎么忽然打趣起我来?”

    管泊舟也觉得有些尴尬,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坐正了身子向闵庭柯和白蓉萱打起了招呼。

    管家虽然有权势,但在上海滩毕竟根基不深。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上海滩四大家族壁垒极深,又为互助,管家再怎么强大终究也不会被放在眼里。更何况这管泊舟只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远不如他兄长管泊远那么有魄力和心智。闵庭柯自然也不会将他放在心上,随意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他的招呼。

    白玲珑见状便有些不悦,“六叔,人家和你好好地打招呼,你怎么都不理人的?”

    闵庭柯笑着道,“将来你们要是成了亲,他还得向我叫一声六叔呢。我辈分摆在这里,和你们太亲昵也不成样子,被人看到会笑话的。”

    一番话说得白玲珑心里如同淌了蜜糖一般——她最喜欢听到的就是这种话了。

    反倒是管泊舟一脸的尴尬,脸都红了起来。

    他有些不自在地向白蓉萱看去,只见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白蓉萱冲他微微一笑。

    管泊舟的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坚信

    被冷落在旁的苏成先见缝插针,急忙说道,“看你们这热络劲儿,把你们安排在一起算是对了。”又向管泊舟问道,“管市长最近在忙什么事?今日的舞会我本来邀请了他,听说实在太忙抽不开身,最终也只能遗憾作罢。”

    管泊舟淡淡地道,“他的事我不太清楚,应该也没忙什么吧?”

    苏成先顿时脸色一白。

    这不是在变相的说管市长什么事都没有,就是不想给自己面子吗?

    有这么说话的吗?这个管二爷果然是个书呆子!

    闵庭柯闻声差点儿当场笑出声来。

    偏偏苏成先又不能发作,只能强颜欢笑地自说自话道,“以后还有机会,还是管市长的公务要紧。毕竟掌管着一方百姓,想必要操心的事情属实不少。”

    这个苏成先的脸皮可真不是一般的厚。

    正说着,外头又响起了声音。

    苏成先闻声便道,“管二爷稍坐,我出去迎迎客人。”

    管泊舟有礼地道,“苏会长请自便。”

    苏成先便领着人又快步走了出去。

    白蓉萱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想到闵庭柯叫他‘小短腿’,忍不住微微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管泊舟不解地问道。

    白蓉萱道,“没……没什么……”

    闵庭柯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两人的身上。看他们别别扭扭的样子,该不会有什么过节或者冲突吧?

    只是没等他多想,白玲珑便轻声道,“六叔,我还有事要求你呢。先前找了你好几次,人影都不见,难得今日碰上了,这下你可跑不了了。”

    闵庭柯道,“什么事儿啊?说得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白玲珑道,“对旁人来说是大事,对你来说也就是张张嘴的小事。”

    闵庭柯道,“那你说说看。”

    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白玲珑嘟了嘟嘴,“六叔好狡猾,难道我还会坑害你不成?”

    闵庭柯笑道,“我总得先听听是什么事吧,难道你要我帮你去杀人,我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切,谁要杀什么人。”白玲珑白了他一眼,“我想换一辆车,六叔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换车?”闵庭柯有些诧异地问道,“你现在坐的那辆之前是你哥哥的吧?才买了两三年,不是还很好吗?为什么要换?”

    白玲珑一脸嫌弃地道,“他不要的东西就丢给我,然后自己去另买新的使,难道我就是那只配用别人剩下不要的货吗?凭什么呀?我知道六叔有门路,不如你帮我联系联系洋人,换辆最新款的小轿车开一开?”

    闵庭柯皱起了眉头,“你还要自己开车?”

    白玲珑笑道,“有什么不行?我看那些洋人太太们都是自己开车的,不是也挺自在的吗?”

    “胡闹!”闵庭柯板着脸道,“开车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一不小心就会引发事故,你也不是什么靠谱的人,还是安心做的大小姐,坐在车里享受就是了。”

    白玲珑道,“可就算这样,也得换辆新的才好。我听说洋人的车子也不全是黑色,居然还有红色的,我想买一辆,六叔帮我问问好不好?”

    要是自己能坐着一辆红色的轿车,那还不成了上海滩特有的风景线?

    白玲珑想想就觉得高兴。

    闵庭柯道,“这种事找你哥哥不就行了?又何必舍近求远来找我呢?”

    白玲珑道,“哎呀,六叔!你就别在这个时候提起他了,他在洋人面前可没这个面子,哪能说得上什么话呀?”

    白蓉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有这么说自己哥哥的吗?

    难道白修睿在洋人面前丢脸,她的脸上会有光吗?

    闵庭柯闻声一笑,“这样好了,回头我帮你问问看,至于能不成,那便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白玲珑道,“只要六叔肯帮忙,我就念着你这份恩情。何况你在洋人面前素来有面子,只要你肯开口,一准能成。”

    她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

    眼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火朝天,旁边的管泊舟和白蓉萱则只能大眼瞪小眼,什么话也插不进去。

    白玲珑拿着小叉子从果盘中插出了两块苹果,递到了管泊舟的嘴边,“泊舟,你替我尝尝,若是酸我便不吃了。”

    管泊舟无奈地吃了块苹果,“还不错,你尝尝看。”

    白玲珑‘哼’了一声,“你这个人呀,什么都是不错的。若是从你嘴里说出‘不错’两个字,那肯定便不怎么好,我才不吃呢。”她环顾四周,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蔑和不屑,“苏成先举办的舞会还是这么寒酸,什么都舍不得用最好的,也难怪没人肯来了。”

    她还和前世一样,吃不得一点儿苦,有什么话都要说出来才高兴。她不管别人的情绪,也不理会自己的话会有多伤人,总是不吐不快。

    白蓉萱看到她,就想到了前世的种种。

    正说着,苏会长又簇拥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同样都是雪白的洋装,穿在白修治的身上则是俊朗阳光,但穿在那人的身上,却有几分阴沉寒冷的感觉。

    白蓉萱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白玲珑见状也站起了身,“泊舟,是我哥哥来了。”

    什么?那人居然是白修睿!

    白蓉萱立刻又向对方望了过去。

    白修睿的脸型和白玲珑有几分相似,而且皮肤特别的白皙,那双细长的眼睛宛若猫瞳,给人一种阴险狡诈的感觉。

    白蓉萱顿时紧张了起来。

    她握紧了拳头,一副蓄势待发随时准备上战场的架势,让坐在她旁边的闵庭柯看了只想笑。

    这个治哥……真是太有趣了。又不是要与人拼命,干嘛一副咬牙切齿恶狠狠的模样?

    白玲珑早已拉着管泊舟向白修睿走了过去。

    闵庭柯借机道,“放心吧,没事儿的。”

    白蓉萱看了他一眼,“嗯,我知道没事儿,我一点儿都不担心,真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

    闵庭柯道,“你不紧张的时候,话可没这么多。”

    是吗?

    白蓉萱却不觉得自己的话多,“我平时也是这样的。”

    闵庭柯道,“苏成先这只老狐狸,今天晚上还指着我和洋人说上话,一定不会得罪我,所以也绝不会将白修睿安排到这张桌子来,你大可放心。就算白修睿过来了,我也会保你无事,不会让人随便欺负了的。”

    这话若是换作被人来说,白蓉萱绝对一个字都不会信,但由闵庭柯的嘴里说出,她却坚信不疑。

    白蓉萱点了点头,认真地道,“我相信六叔!”

    闵庭柯被她逗得更想笑了。

    这小子还真个活宝!

    自从有他出现,自己的日子都不会无聊了。

    闵庭柯懒洋洋地叹了口气,“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来这种场合了吧?一点儿意思都没有,纯粹是在耽误时间。”

    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便有不少人围上了这张桌子,对闵庭柯客气地问道,“六爷最近在忙什么事,总也见不到您的影子,让大家很是惦念啊。”

    还有人问,“六爷,听说今年江西那边的油菜籽丰收,想必这菜籽油也会水涨船高吧?”

    “六爷,白家先前不是抢了您的棉花吗?我手里有一批质量很好的存货,您要不要过个眼?只要价格合适,我愿意成人之美,免得六爷要用的时候,一时寻不到更好的。”

    白蓉萱看到这些人的嘴里,忽然便理解闵庭柯的那番话。

    这场合呀……的确没什么意思!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鄙视

    闵庭柯早就习惯了这种被人围绕的感觉,一脸淡定地与人寒暄起来。坐在旁边的白蓉萱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得体地应付完周围的人,然后又拿起茶喝了起来。

    蓦地里一道目光落在了白蓉萱的身上,仿佛剑刃一般冰冷,让白蓉萱顿时警觉了起来。

    是谁?

    她循着目光望过去,不期然地对上了白修睿的眼睛。

    白修睿面无表情,但从他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是能看出些许的不屑与鄙夷。白玲珑站在他的身边,正小声说着什么。白修睿见白蓉萱向自己看来,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白蓉萱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前世。当时她站在白家的大门前,迎接自己的便是这不屑的眼神和讥讽的嘲笑。

    重活一世,难道自己一点儿长进也没有,还要受这种鄙视不成?

    她随之冷笑,狠狠地瞪了白修睿一眼。

    白修睿有些诧异,脸上的冷笑更加深邃了。

    坐在一旁的闵庭柯忽然道,“别搭理他,像他这种人,你越是搭理越是来劲,你不理他,反而是他不自在。”

    白蓉萱点了点头,干脆低下头轻松地吃起了葡萄。

    没想到入口冰爽清甜,格外的好吃。

    白蓉萱急忙向闵庭柯推荐道,“六叔,你也尝尝。”

    闵庭柯微笑着道,“我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

    “为什么?”白蓉萱不解地问道,“难道你喜欢吃苦的。”

    闵庭柯翻了个白眼,“我喜欢吃没味道的东西就不行?”

    那还有什么乐趣?

    远处的白修睿见闵庭柯和白修治两人有说有笑好不亲近的模样,心里不禁有气,对白玲珑冷森森地道,“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搅和到一起去的?”

    白玲珑的心思都在管泊舟的身上,哪有心思和哥哥说话,道明白修治的身份已经是她最大限度能做的事情了。

    白玲珑爱答不理地道,“我怎么知道?多半和闵老夫人有关吧?治哥不是住在了栖子堂吗?”

    白修睿点了点头,冷笑着道,“这个治哥以为抱上了闵六的大腿,就可以对我得意了?”

    白玲珑道,“你理他呢,一个孩子罢了。你如今已经是白家的家主了,整个白家的人都是你手下的臣子。他既没有父亲庇护,母亲又是个提不起来的,你干嘛将这种人放在心上?多看他一眼都是在浪费时间。”

    这话白修睿喜欢听。

    他面无表情地道,“也是,像他这种不入流的,我又何必抬举他呢?”

    “就是,你有这功夫,还是管好自己的媳妇吧,听说她今天有把母亲给惹生气了!”白玲珑说完了话,急忙转身去找管泊舟。刚刚他被一个熟人叫走,半天还没有回来。这些人也真是讨厌,看到管家这棵大树,谁都想顺着往上爬一爬,不但占用了自己和管泊舟相处的时间,还惹得管泊舟心里不痛快。

    她急匆匆的去找,却发现管泊舟被苏家的几位小姐给拦住了。

    苏家长女苏雪莹娇笑着道,“听说管二爷还会弹钢琴,今天的宴会特意准备了钢琴,一会儿还得劳烦二爷下场,让我们也长长见识,跟着欣赏欣赏。”

    苏家的几个女儿长得都不怎么样,又特别的喜欢打扮,脸上的脂粉图的比墙皮还要厚,身上的衣裳也是花里胡哨活像一只花蝴蝶。

    白玲珑顿时皱起了眉,快步走了过去。

    苏家的三位小姐见状,不约而同地让开了一条路,“哎哟,是白家大小姐来了。你看人看得也太紧了,才和管二爷说了几句话,你就寻摸过来了。”

    说话的是苏家次女苏梅莹,她是三姐妹之中个子最高的,也是最尖酸刻薄不好相处的一个。只见她撇着嘴,一副瞧不上白玲珑做派的模样。

    白玲珑看也没看她一眼,只当苏家三姐妹都是空气,径直走到管泊舟的面前道,“泊舟,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跟我回去,我今晚要跟你好好跳两支舞,可不许你拒绝。”说完便拉着管泊舟往回走。

    “你……”苏梅莹气得满脸通红,却被苏雪莹拉住了。

    苏雪莹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可发作。

    偏偏白玲珑还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泊舟,你才从国外回来没多久,可得把眼睛擦亮了。你不知道,现如今有许多不三不四的人,整天就想着攀高枝,像你这样单纯的人,正该小心才是。”

    苏梅莹差点儿破口大骂出来。

    苏雪莹急忙拉着她走开了。直到走远了些,苏梅莹才不服气地甩开了姐姐的手,不悦地道,“你拉着我干什么?难道我还怕她不成?这白玲珑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她笑别人攀高枝,难道她自己不是?有什么可神气的。”

    苏雪莹叹了口气,“这些年你在她手底下吃了多少亏,怎么也不长个记性?”

    苏家的三小姐苏华莹年纪虽然最小,但却是三姐妹之中最聪明的一个,也最受苏成先的器重和喜欢,家里有什么事儿都喜欢跟她说,让女儿也帮着自己分析局势。还别说,这苏华莹眼光十分独到,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关键所在,也让苏成先对她刮目相看。

    苏华莹小声地道,“二姐,今天的舞会是父亲张罗举办的,耗费在其中的心血着实不少,你若是这个时候和白小姐起了争执,最后打的可是父亲的脸。想修理白玲珑,那还不简单吗?又何必在这种小事上多费唇舌?”

    苏华莹的聪明在苏家是出了名的,之前苏梅莹在白玲珑的手底下吃亏,也多是她帮自己找回场子的。

    虽然最小,但她的话却非常有分量。

    苏梅莹立刻道,“你有什么好主意?能不能让她在人前丢个脸?”

    “这有什么难的。”苏华莹淡定自若地道,“她不是要和管二爷跳舞吗?我们就让她好好地跳就是了。”

    苏雪莹担心地道,“你可不要胡来,小心出了事惹恼了父亲。”

    苏华莹道,“长姐放心,我自有分寸。”

    苏梅莹也帮着道,“小妹向来算无遗策,那白玲珑就是个草包脑袋,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你就瞧好吧……”

    苏雪莹是个没主意的,闻声也只能点头赞成,什么都没说。

    三姐妹慢悠悠地回了大堂。

    此刻围在闵庭柯周围的人已经逐渐散去,只有闵庭柯和白蓉萱两个人交头接耳的小声说着话。苏华莹一进大堂,视线便情不自禁地落在了闵庭柯身边的白蓉萱身上。

    她一脸惊艳,不敢置信地问道,“那人是谁?”

    苏梅莹道,“看着眼生,不知道是谁,我一会儿去给你打听打听。”末了还不忘向小妹逗趣道,“怎么着,看上他了?”

    苏华莹脸色一红,不好意思地道,“二姐胡说什么呢?这人既然能出现在父亲的舞会上,又坐在闵六爷的身边,想必也是个不可小觑的角色。俗话说知彼知己百战百胜,我总得了解一二,将来遇到事才能帮父亲分担呀。”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亲面

    苏华莹在苏家的地位非比寻常,甚至让苏成先时常感慨,她若是个男孩子……那该有多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

    苏梅莹道,“好吧,我一会儿就去打听,保证探听得明明白白,一字不差。”

    白蓉萱一直警惕着,留神到有人盯着自己,她也循着目光望了过去。苏华莹与她四目相对,立刻不自在地避了开去。

    白蓉萱小声问道,“六叔,那三位小姐是谁?”

    闵庭柯想也没想地说道,“还能是谁,苏成先的三位千金呗。怎么着?有喜欢的?你看中了哪个?不如我帮你保个媒好了。”

    白蓉萱白了他一眼,“你这是胡说什么呢?”

    “这有什么。”闵庭柯淡定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就算看中了也没什么问题呀。”

    白蓉萱简直不想跟他说话。

    闵庭柯笑着道,“不过这三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苏成先还指望靠她们攀上关系呢,你这个出身……只怕苏成先未必会愿意。”

    白蓉萱‘哼’了一声,“是呀,多半在苏会长的眼里,六叔才是乘龙快婿的最佳人选。”

    闵庭柯笑道,“他倒是想了,也得我愿意才行呀。”

    两个人正嘀咕着,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嚣声,“马修先生到。”

    随着这一声响起,大堂内的人顿时精神了起来,众人争先恐后地向外走去。闵庭柯仍旧一脸淡定地坐在位置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白蓉萱小声提醒道,“你不去看看吗?”

    闵庭柯道,“马修有什么好看的,我一月之内有半个月都能与他见面,早都看腻歪了。”

    白蓉萱道,“可他不是你的朋友吗?他来了你也不去迎一迎!”

    闵庭柯道,“真正的朋友是不会斤斤计较这些的,只有那些泛泛之交才会算计来算计去的,累都累死了。”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白蓉萱便不好再劝,只能不住地向门外张望着。

    她也很好奇这些人嘴里的马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与他们一样安静坐着的还有几桌人,顾振和卢三爷、白修睿都是其中之一。闵庭柯撇着嘴一脸不屑地道,“看到没,这就是能沉得住气的。明明心里已经急得不行了,但却仍要装出一副天下太平的模样,用俗话来说,就是又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最让人瞧不起的就是他们了。”

    白蓉萱问道,“这些人都想走通洋人的关系吗?”

    闵庭柯叹了口气,“赚钱的买卖,换了谁会不动心呢?如今洋人势大,我听马修说他们国家的工业发展已经非常高明,远超于我们,若是能得到洋人的机器,那便从此走上了发家致富的道路,如果是你的话,难道会无动于衷?”

    那当然不会。

    只是白蓉萱不明白,“既然有利可图,为什么洋人不与他们合作呢?”

    闵庭柯道,“这里面的门道可深了,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等将来有机会我再慢慢告诉你。你只要记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就行了。洋人可不是傻子,他们不会白白拿自己的新鲜东西扶植你的。想要得到他们的信任,首先要拿出点儿本事和样子出来才行。洋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类型,不看到好处,他们才懒得搭理你,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呢。”

    白蓉萱更不解了,“那六叔是怎么和洋人走通关系的?”

    闵庭柯道,“挺简单的,之前马修带着夫人家眷去外面游玩的时候遇到了路匪,是我帮着料理的。”

    就这样?

    白蓉萱不敢相信。

    闵庭柯道,“我救了他们一大家的命,于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而且马修虽然是洋人,但却特别喜欢我们国家的文化,尤其对儒家文化非常感兴趣,我们偶尔扯上几句,他便觉得我学富五车,所以总喜欢拉着我问来问去的。你知道吗?他还向我打听过唐朝武后喜欢什么颜色,秦始皇爱吃什么菜呢……”

    白蓉萱忍俊不禁,笑了起来,“他还挺有意思的。”

    闵庭柯道,“一会儿他来了我介绍给你认识,他要是向你问起什么稀奇古怪的话题,你就说自己不了解就行,一旦被他搭上话,再想撇开就难了。”

    白蓉萱连连点头,“我记住了。”

    正说着,苏成先已经非常的客气请了几位洋人走进大堂。当先一人一头的卷毛,个子奇高,高鼻深目,脸色白得吓人。

    白蓉萱急忙问道,“这就是马修吗?”

    闵庭柯点了点头,“是啊,你猜猜他多大年纪?”

    这怎么好猜。

    白蓉萱仔细打量了几眼,“大概三十几岁吧。”

    闵庭柯道,“他已经四十三岁了,看不出来吧?”

    白蓉萱十分的惊讶,“真的?”

    闵庭柯道,“这还有假。”

    马修牵着一位洋人贵妇的手,那妇人穿着一件宽松的拖地长裙,露着雪白的胸脯。白蓉萱前世虽然也见过洋人女子,可哪个也没有这样打扮过。

    白蓉萱被这惊世骇俗的衣服给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

    闵庭柯见状笑道,“她都好意思,你有什么可害羞的?”

    白蓉萱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半会自然接受不了。

    闵庭柯故意拿话逗她,“治哥,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你看别人眼珠子都快长在马修夫人的身上了,只有你低着头,你是不敢看,还是怕被人笑话?”

    白蓉萱红着脸道,“我……我不想看。”

    闵庭柯微微一笑,“你都这么大了,该不会还没经人事吧?”

    白蓉萱的脸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你……你……难道你……”

    闵庭柯也顿时不自在起来,“咳……我才多大啊……”

    两个人脸红脖子粗的,一个喝茶缓解尴尬,一个则几乎要将头埋在桌子下面了。

    苏成先将马修和夫人请到了闵庭柯的桌子前。

    闵庭柯也很面子地站起了身,“你来的也太晚了,我还琢磨着早点来,正好和你说说话呢。”

    马修笑着道,“路上的车太堵了。”他一边说,一边亲热地与闵庭柯拥抱了一下,“你来了很久吗?”

    “是啊。”闵庭柯道,“椅子都快要坐烂了。”

    “哈哈。”马修笑着道,“对不起,早知道我就提前出门了。”

    一旁的马修夫人也与闵庭柯拥抱,甚至还在他的脸上亲了亲。

    白蓉萱再次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洋女人也太开放了吧?

    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自己丈夫的面居然敢亲别的男人?

    白蓉萱简直不敢相信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居然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偏偏马修混不在意,反而热情地拉着闵庭柯的手双双坐了下来。

    这下围观的人说什么的都有了。

    “难怪旁人都说闵六爷和洋人的关系好,连自己的娘儿们都能贡献出来,这关系可真不是一般的深呀。”

    白蓉萱惊得嘴巴都要闭不上了。

    闵庭柯忽然凑过来小声道,“别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这是洋人的亲面礼,再普通不过了。我第一次被她亲的时候也一脸懵,还以为自己被占了便宜,差点儿转身就跑,等你慢慢熟悉了就知道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陕菜

    白蓉萱点了点头,却还是不敢抬头与洋人对视。

    马修看到闵庭柯和她如此的亲密,立刻好奇地问道,“庭柯,这是谁?你的新朋友吗?”

    闵庭柯笑着向他介绍道,“这是白家三房的白修治,我带他来见见世面。”又对白蓉萱道,“治哥,这位便是英国的大使先生,赶紧打招呼。”

    白蓉萱连忙起身向他行礼,客气地道了声‘大使先生’。

    马修笑眯眯地道,“你好,你好。庭柯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就不用客气,快坐下。”

    白蓉萱缓缓坐了下来。

    马修显然对她很感兴趣,追着问道,“他为什么叫你治哥,你是他的哥哥吗?”

    白蓉萱一愣,“不……不是,按辈分算的话,他还是我的叔叔呢。”

    马修显然有些糊涂,皱着眉头道,“他是你的叔叔,却又要叫你哥哥,这是什么原因?”

    额……

    这让她怎么解释?

    白蓉萱只好把问题丢给闵庭柯。

    只见闵庭柯一脸淡定地解释道,“其实这个‘哥’只是一种敬称罢了,我们中国人与人交道求人办事的时候,都喜欢称呼对方为‘哥’,显得既客气又亲近,是一种语气词。”

    马修恍然大悟。

    白蓉萱想笑却不敢笑。

    这样一本正经地骗人,真的可以吗?

    闵庭柯见苏成先站在一旁,正支着耳朵倾听,便笑着道,“就比如苏会长,你以后有事情拜托他去办的话,叫一声苏哥便更容易办成。”

    马修的眼睛顿时一亮,“苏哥?”

    苏成先吓了一跳,冷汗瞬间冒了出来。这闵六信口雌黄什么都敢说,他可担当不起啊!这群洋鬼子猴子一样精明,事后知道被人糊弄玩笑,还不得怪到他的头上来?

    这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苏成先慌慌张张地道,“大使先生别听闵六爷开玩笑,我怎么担得起这一声‘哥’?以后您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就是了。”

    马修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闵庭柯笑着对他道,“称呼这东西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你看苏会长,这会儿还称呼我为六爷呢,他又不是我孙子,为什么要叫我爷爷?”

    故意拿话刺激苏成先。

    苏成先虽然心中不快,脸上却表现得异常淡定。让闵庭柯都不得不佩服了起来——这老家伙也太能忍了吧?

    这都不生气吗?

    马修立刻赞成地点起了头,“可不是嘛,我不理解,我也不明白。”

    一旁的人都偷偷笑了起来。

    马修见苏成先还站在一旁,冲他礼貌地甩了甩手,“谢谢苏会长,你可以走了。我要和庭柯说说话。”

    苏成先还本想同桌而坐,趁机和马修拉上关系,没想到直接被人送客轰走了。

    他顿时一脸尴尬,把目光落在了闵庭柯的身上,盼望他能为自己说几句话。

    没想到闵庭柯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似的,一脸笑意地和马修低语起来,马修顿时高兴地哈哈大笑。

    苏成先没有办法,只能咬着牙离开了。

    白蓉萱看在眼里,觉得闵庭柯实在太打人的脸了,难怪他说自己树敌太多,就这么说话办事,不得罪人才怪呢。

    马修带来的洋人多是他的伙伴,一张桌子坐不下,便坐了隔壁的两桌。洋人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看久了居然觉得有一种别致的美感。

    马修和闵庭柯说了几句话,忽然向白蓉萱问道,“治哥,你知道唐太宗李杰民吗?”

    李杰民?

    白蓉萱诧异地道,“唐太宗不是李世民吗?”

    马修惊慌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天啊,我说错了话。没错没错,是李世民!”

    白蓉萱道,“我当然知道,他很出名,我读过一些关于他的书。”

    这可不是谎话,当初跟着沈娘子读书的时候,她真的认认真真地看过许多关于李世民的书。他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更是经常被沈娘子当作口头禅时时说起。

    马修惊喜地道,“太好了,那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菜吗?”

    李世民喜欢吃什么菜?

    这她怎么知道呢?

    马修见她说不上来,不禁得意了起来,“治哥,看来你的书读得还是不彻底呀。”

    他与闵庭柯一样称呼自己为治哥。

    白蓉萱想了想,有些不服气地道,“谁说我不知道了?”

    马修瞪大了眼睛,“你知道?那你说说看?”

    白蓉萱沉吟了片刻,笑着回答道,“他最喜欢吃陕菜。”

    一旁的闵庭柯微微笑了起来。

    马修皱着眉头想到半晌,“陕菜是什么菜?我知道鲁菜、豫菜、湘菜还知道川菜和粤菜,但我从来没有听过陕菜,这该不会是你编出来骗我的吧。”

    “当然不是。”白蓉萱道,“陕菜是陕西菜的别称,唐太宗李世民当政时长安为大唐的国都,国力最盛,长安位于陕西,唐太宗自然最喜欢吃陕菜了。”

    “哈哈!”马修大笑起来,“原来是这样。治哥,你真是太棒了,帮我解决了一个万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万思不得其解?

    那得多废脑细胞呀。

    闵庭柯小声道,“他觉得万比百厉害,但凡碰到有百的字句,不管什么都要用上万字。之前还说什么千方万计,万尺竿头,听得我也是一脸迷糊。”

    说着说着,白蓉萱自然而然地放下了紧绷着的情绪,听闵庭柯这样一说,更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这些洋人还挺有意思的。

    马修夫人被冷落在一旁,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见状立刻凑到马修的身边,抓着他的手道,“你看他们两个谁更英俊一些?”

    相比起马修的中文,她则更差一些,听起来也十分的别扭。

    马修认真地打量起了闵庭柯和白蓉萱,“我觉得是庭柯,你说呢?”

    马修夫人道,“不对不对,是另一个更英俊。”

    居然当着人家的面比样貌,白蓉萱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不不不!”偏偏马修还很较真,“庭柯年纪还小,他会长大的,越长大越英俊,会超过治哥的。”

    “不对!”马修夫人不满地道,“我说的是现在,又不是将来,谁会等到他长大呀。”

    “那你刚刚没有这样说,你说的是哪个一个更英俊!”

    夫妻俩居然为了这种事争吵了起来。

    闵庭柯无奈地道,“你们两个又不是小孩子,居然为了这种事争吵,不怕被人看笑话呀。”

    马修夫人一脸气愤地道,“他……是故意和我对着干,不是我!”

    那可爱的表情还真就和小孩子一个样。

    马修道,“不,你破坏规矩,明明就是庭柯更英俊。”

    “不!”马修夫人大声道,“是另一个更英俊!你看他的眼睛和鼻子,漂亮的很。而且他的皮肤像牛奶一样洁白,庭柯不行,他有胡子!”

    白蓉萱尴尬的简直不敢抬头看人了。

    被人当面品头论足,这还是第一次呢。

    马修道,“难道治哥就没有胡子?他是男人,也有胡子,只是刮得很干净。”

    马修夫人问道,“那庭柯为什么不刮干净?”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龙爪

    这两口子有完没完?

    闵庭柯道,“这种事本来就是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你们坚持自己的想法就是了,没必要非讨论出个是非曲直来。”

    马修闻声立刻赞成地点了点头,“庭柯说得没错。鱼与龙爪不可兼得。”

    龙爪?

    不应该是熊爪吗?

    白蓉萱简直不知道这马修在说什么东西。

    闵庭柯小声解释道,“熊爪他是吃过的,龙爪却见也没见过,自然更稀奇一些。”

    原来是这样。

    白蓉萱忍俊不禁,差点儿憋不住当场笑出声来。

    闵庭柯道,“你慢慢看吧,着笑逗乐的事情可多呢。自从认识了马修,我便再也不去听戏了。知道为什么?那些台上的人还没他一个人有趣呢。”

    的确!

    马修夫妻听了闵庭柯的话,立刻便和好如初。马修亲自剥了葡萄送到妻子的嘴边,马修夫人一脸笑意地吃下,满足地道,“好吃。”

    马修立刻道,“你喜欢,我再剥。”

    如此光明正大的恩爱,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倒也令人羡慕。

    白蓉萱一脸微笑地看着两人。

    闵庭柯道,“洋人都这样,他们从不避讳旁人的眼光,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吝啬赞美,相比我们的含蓄内敛,则要显得奔放很多。”

    “或许是生活环境的不同吧……”白蓉萱压低了声音道,“又或许是文化差异。”

    两个正小声地交头接耳,前方忽然传来一个被放大了的声音,“诸位请安静。”

    白蓉萱诧异地抬起头,便见那个一直跟在苏成先身边的眼镜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大堂的正中央,面前还摆着一个扩音用的喇叭。

    他彬彬有礼向众人弯腰行礼,“感谢诸位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华洋商会一年一度的慈善舞会,还是以往的老规矩,今天夜里诸位所有的花销,最后都会用于儿童慈善事业,还请诸位慷慨解囊,助力慈善。接下来掌声有请华洋商会会长苏成先先生上台致辞。”

    台下慢悠悠地响起了一阵干巴巴的掌声。

    还不如没有……

    白蓉萱听着都觉得尴尬。

    闵庭柯冷冷一笑,对她低声耳语道,“苏成先这个人呀,吃一百个豆还是不嫌腥。不管做什么事,总喜欢把谱摆到位了,偏偏在座的人又不肯给面子,我要是像他这样丢人,第二天绝对不敢出门见人了。”

    就在他的讥讽下,苏成先已经满脸笑容走上了台,并向大家挥手致意,那样子,怎么看都没有半分尴尬的样子。

    就这份定力,便是普通人难以承受的。

    苏成先笑着道,“诸位,我华洋商会自创建以来,便一直心怀慈善,总想着为这个城市,这个国家做出自己的贡献。其实在我接任商会会长一职时,就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为商者,不能总是将心思放在蝇头小利之上,更要胸怀天下和百姓,所以这些年的慈善舞会,很是造福了一些贫苦人。当然,这也离不开在座诸位的鼎力相助……”

    他越说越起劲,好像他是个满怀善意的大好人似的。

    闵庭柯听着只想笑。

    要说早些年的慈善舞会的确收了不少善款,也的确有些人是真心想做些好事的。只可惜这些年钱最终却落入了苏成先自己的腰包里,苏成先为人老奸巨猾,但手底下的人却实在不成样子,做事不干不净,居然被人将苏成先私吞善款一事给捅破。虽然苏成先立刻便出面解释安抚,但他的形象却一落千丈,自此慈善舞会一年不如一年,听说去年一场舞会下来,收到的钱还不够在正儿八经的饭店里吃顿饭,也实在是个笑话了。

    不少人都猜测丢了这么大的人,苏成先今年多半不会举办什么舞会了。没想到这慈善舞会却依旧如约而至,苏成先这个人虽然让人瞧不起,却不得不说他能进能退,实在是了不起的。

    此刻苏成先在大堂中央讲得口若悬河,下面认真听的人却没几个,甚至有人早早地便嘀咕了起来。

    “苏成先这脸皮堪比城墙,一锥子下去只怕都不出血。”

    “可不是!谁不知道他私吞善款的事?还想让我们出钱养活他们苏家人,真当谁是冤大头呢?”

    “也别这么说,苏成先毕竟还有三个女儿,要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让我娶回来一个做个姨太太也是好的。”

    “别想美事儿了,苏成先的眼光高着呢,就你这点儿家底,人家可看不上。”

    大家虽然都压低了声音,但架不住说话的人多,很快下面便嗡嗡成了一团,大堂中央的苏成先声音都快听不清了。

    说到这里,苏成先也知道不能再继续了,只好就此打住,声音猛地拔高了一倍,高声道,“接下来请让我们用热情的掌声欢迎大使马修先生的莅临,他的到来让舞会蓬荜生辉,更是华洋商会的荣耀。”

    洋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的话音未落,下面便响起了一阵阵的掌声。

    马修颇为得意地站起身,客气地向周围挥手致意。

    白蓉萱的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个成语——人模狗样。

    她也不晓得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但只是觉得好笑。

    掌声结束,苏成先继续道,“本场舞会的第一支舞,就由马修先生领舞。”

    马修非常高兴地邀请了自己的夫人,两人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上大堂中央,灯光也随之暗了下来。紧接着便响起了音乐声,夫妻二人扬着下巴跳舞,宛若两只高贵的天鹅。

    闵庭柯忽然问道,“治哥,你会跳舞吗?”

    白蓉萱想也没想地道,“不会。”

    闵庭柯道,“你在南京读书的时候都学了什么?难道连舞会也不去?”

    白蓉萱不安地道,“不……不去。”

    书呆子!

    闵庭柯轻轻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追问。

    白蓉萱刚松了口气,只听音乐节拍突变,异常的欢快明朗起来。马修夫妻的舞步也随之变快,跳得热情洋溢,仿佛两团燃烧着的火焰。

    众人纷纷捧场地叫起好来。

    人群中白玲珑一脸的不悦,拉着管泊舟的手道,“泊舟,这第一支舞本来是我与你的,他们跳的这是什么呀?活像两只猴子在台上乱蹦跶。”

    管泊舟道,“别胡说,小心给人听到了。”

    白玲珑‘哼’了一声,“洋人有什么了不起,我才不怕他们呢。”

    跳了几圈,音乐再次变得舒缓起来,白玲珑一喜,“到我们上场了,泊舟,我们走!”

    说完便牵着管泊舟走入了舞池。

    白玲珑的手轻轻搭在管泊舟的肩膀上,满眼都是爱慕与痴缠,管泊舟的手则落在了白玲珑纤细的腰肢上,两个人随着节拍起舞,俊男美女的画面,格外的引人夺目。

    连白蓉萱也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

    昏暗的光影下,前世白玲珑那张刻薄冷漠的脸颊被柔化了曲线,显得温柔似水,眼神脉脉含情,嘴角的笑容就像三月的春光,让人只觉得温暖。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邀舞

    白蓉萱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跳舞的人相继多了起来,白蓉萱痴痴地望着舞池晃动的人影,心仿佛飘向了遥远的前世。

    真是……好久远地回忆了呀。

    闵庭柯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想跳舞?”

    白蓉萱摇了摇头,“不想,只是觉得感慨罢了。”

    “感慨?”闵庭柯不解地问道,“有什么可感慨的。”

    自己的经历,闵六又怎么能懂呢?

    白蓉萱微微一笑,并没有多做解释。

    她就这样呆呆地望着舞池出神,思绪飘渺不定,人都有些恍惚起来。

    只是这样的时间并没有维持很久,很快便有衣着光鲜亮丽的少女缓缓走上前来,落落大方地道,“您好,可以跟您跳支舞吗?”

    白蓉萱再三确认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后,这才红着脸尴尬地解释道,“我……我不会跳舞。”

    那少女笑着道,“所以您的第一支舞才需要一个好的舞伴。”

    说着,还向她友好地伸出了手。

    白蓉萱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一旁的闵庭柯本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态度,一脸欢欣地道,“治哥,拒绝别人的邀请可是不礼貌的,尤其对方还是一位佳人,难得人家主动,你就不要别扭了,赶紧去吧。”

    她是别扭吗?

    白蓉萱瞪着眼睛看向他,“可我根本就不会跳舞呀。”

    闵庭柯道,“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的,慢慢地学就是了。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白蓉萱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那少女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白皙的俏脸微红,带着局促不安的口气问道,“是不是我太冒昧唐突了?”

    闵庭柯笑着道,“没有没有,你来得正好。”又对白蓉萱道,“你还傻坐着干什么?赶紧去呀。”

    白蓉萱要哭的心都有了。

    她硬着头皮缓缓起身,对眼前的少女尴尬地道,“我……我是真的不会跳。”

    那少女道,“这支舞快要结束了,我正好给你讲一讲舞步的要领。如今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家常举办舞会,您也不能一直不会呀。”

    人家都这样说了,白蓉萱不好再拒绝,只能一脸绝望地跟着她走进了舞池。末了她还不忘转回头狠狠地瞪了闵庭柯一眼。

    始作俑者!

    闵庭柯满面笑容,显得格外高兴。

    来到舞池,那少女缓缓伸出了手,“现在大家跳的是十六步,很简单的。我们右手相握,你把左手放在我的腰上,我把左手搭在你的肩膀上。”

    白蓉萱红着脸依言照做。

    那少女继续道,“下面我们跟着节拍来走动,你先向我这个方向走四步,然后我再向你的方向走四步,接着是一起往右面走,再往左面走,加在一起总共就是十六步。”

    白蓉萱不解地问道,“那走完了呢?”

    那少女一愣,随后便笑道,“走完十六步之后,依然按照这个次序继续走就是了。你仔细看看他们的步法,也都是这样走下来的。等你将来把基本步法学会之后,便可以加一些其他的动作,这是一个融会贯通的过程,急不得的。”

    白蓉萱点了点头,“我……我试试看,若是做得不好,你不要笑我。”

    少女道,“这有什么可笑的,谁都是慢慢学会的,哪有天生就会跳舞的人呢?来吧,我们先跟着节拍试一下。”

    白蓉萱吸了口气,轻轻握住了少女的右手。少女脸色微红,带着几分娇羞,两个人就这样在舞池中跳了起来。只是白蓉萱实在太紧张,浑身僵硬,宛如一个木头,看着格外的别扭。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状不免窃窃私语,有的甚至已经笑了起来。

    白蓉萱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进去。

    少女安慰道,“别理会他们,专心些就是了。”

    白蓉萱哪专心得起来?她觉得每吸一口气都格外的沉重,整个肺腔火烧一般疼痛。

    她实在太紧张了!

    少女故意拿话来缓解她的压力,“还没来得及问先生叫什么?”

    白蓉萱道,“我叫白修治。”

    “原来是白家的公子。”少女笑眯眯地道,“我姓李,叫李雪竹,我父亲一直在苏会长的身边任秘书。”

    原来是苏成先身边的人。

    白蓉萱立刻打起了精神。

    李雪竹道,“从前没见过白公子,是不喜欢来舞会这种场合,还是不喜欢露面呢?”

    既然是苏成先身边的人,白蓉萱便没必要把家底交代得那么实在了。她淡淡地道,“两者都有吧。”

    李雪竹道,“我刚刚邀请您跳舞的时候,是不是把您给吓了一跳?”

    白蓉萱道,“的确有些意外。”

    李雪竹叹了口气,“我跟您说实话,您可别生气。”她一副苦恼的模样,为难地道,“我本是和一群小姐妹坐在一起的,只因说错了一句玩笑话,便被她们闹着去邀请您跳舞,我若是不做,她们不会放过我的。这些人家里都很有势力,可不是我能惹得起的。别看我父亲在苏会长身边做事,但在她们面前我还是得谨小慎微才行。”

    白蓉萱道,“原来是这样。”

    李雪竹道,“还请您不要见怪才是。”

    “不会。”听她这样说,白蓉萱也稍稍松了口气,总算不像先前那么紧张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也算帮了她的忙吧?

    只是这一分心,步法上便错了一步,正好踩在了李雪竹的脚上。

    李雪竹吃痛,轻轻地‘哎哟’了一声。

    白蓉萱大惊失色,惊慌地道,“你……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李雪竹笑着道,“没事没事,大家刚学跳舞的时候,都是这样过来的。何况你又踩得不是特别重,一点儿都不痛。”

    白蓉萱大为感激,“要不我们就跳到这吧。”

    她实在不适合跳舞,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头顶上的灯光都快要把她给晃晕了。

    李雪竹道,“这一曲马上就结束了,我们这时候下场,只怕太打眼了。”

    白蓉萱不好再说,只能应将地继续苦撑,配合着对方的舞步。

    好在一曲很快终了,李雪竹放开了她的手。两个人随着其他人的动作相互行礼,李雪竹轻声道,“白公子,多谢您赏脸,有机会我再请您跳舞。”

    白蓉萱尴尬地笑了笑,头也不回地逃回了闵庭柯身边的位置。

    李雪竹望着她的背影,眼神中飞快闪过一抹狡黠,只是不等人发现,她便恢复成了那副无害的模样,笑嘻嘻地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同桌而坐的名媛小姐们见状都笑了起来,“真是可怜了李小姐,陪着那么一个木头桩子跳了半晌。”

    “看着挺好,没想到却是个绣花枕头,这年头还有不会跳舞的人,真是让人想不到。”

    “也不能这么说,许是个安分守己不乱来的好男人呢。你看他的长相,就像一只小兔子似的。”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脸大

    “高小姐,快别说这样的话了。上海滩还有兔子一样的男人?您说的是兔爷吧?小心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表面上人畜无害,等掀开外表那层皮,里面还指不定有多吓人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了起来。

    李雪竹一边喝着茶一边道,“你们这群人,怎么就喜欢背后讲究人?愿赌服输,我是不是赢了?”

    几位小姐嘟着嘴道,“没想到你的胆子还真是大,居然真敢去邀请人家跳舞,我们算是服了你。”

    也有人不屑地道,“她那不是胆子大,而是脸皮厚,真是一点儿廉耻也不讲。”

    话是这样说,但每人还是从自己随身的皮包里掏出了一沓钞票扔在桌子上。

    李雪竹笑着将钱收下,“多谢几位了。”

    有人打听道,“问清楚是什么来路了没有?我看他和闵六爷坐得很近,而且有说有笑的,难道是闵家的远房亲戚不成?”

    李雪竹道,“想知道吗?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

    那人道,“我可没你这份好本事,当着陌生男人的面,怕是连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口。”

    李雪竹道,“他姓白。”

    “姓白?”众人顿时疑惑了起来,“难道是白家的人?看着眼生,以前从未见过呀。”

    “而且既然是白家的人,为什么不和白修睿坐在一起,反而与闵六爷走得这么近?”

    大家都觉得莫名其妙。

    李雪竹的心里却已经有了算计。

    白修治……多半便是白家三房那养在杭州的孩子吧?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了白蓉萱的身上。

    白蓉萱此刻已经坐回到了闵庭柯的身边,只是她始终低垂着头,甚至连抬头看人的勇气也没有了。

    闵庭柯笑道,“你这是怎么了?与佳人共舞一曲,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怎么你却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难道那李小姐趁机调戏了你不成?”

    原来他认识对方。

    白蓉萱气呼呼地道,“都怪你!明知道我不会跳舞,还故意拿话激我,害我在舞池里丢人现眼。”

    “哈哈。”闵庭柯道,“不会跳舞有什么可丢人的,我还不会跳呢,你问问看谁敢笑话我?我让他家明天的饭都吃不上,你信不信?”

    信,她当然信了!

    闵庭柯的霸道她又不是不知道。

    闵庭柯道,“别胡思乱想了,不管是什么事,总是要迈出第一步的,这也是个好的尝试,不是吗?”

    白蓉萱道,“你知道她是谁?”

    闵庭柯笑道,“当然知道。苏成先身边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你看到了吧?”

    先前上台讲话的那位吗?

    白蓉萱点了点头。

    闵庭柯道,“他叫李春晓,是苏成先十分器重的走狗,办事还算牢靠,很得苏成先的信任。对了,他这个女儿呀,别人只有一个心眼子,她少说也有一万个,在同龄的女子中也算是独一份了,你跟她说话办事要格外提防,不然什么时候被她给卖了都不知道。”

    白蓉萱道,“有这么夸张吗?我怎么觉得李小姐大方温和,还挺好相处的呢?”

    闵庭柯白了她一眼,“就你这笨鸡脑袋,看谁都是老好人。”

    越来越过分了,之前还只是说自己笨,现在变本加厉地称呼自己为笨鸡脑袋了。

    白蓉萱气得不行,偏偏又无计可施,只能狠狠地瞪着他,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闵庭柯道,“我这是为你好,你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白蓉萱道,“你要是真的为我好,刚刚就不该让我去跳舞,那样我根本就不会有机会认识李小姐。”

    闵庭柯笑着道,“有我在,还能让你被一个小丫头给欺负了不成?有什么不能去的,多认识几个人总是有好处的?何况李小姐都找到你面前来了,如果你不去,明天一早闲话就得传出来,你信不信?”

    白蓉萱不解地问道,“什么闲话?”

    闵庭柯道,“就比如你不近女色喜好男风之类的,又或者是高傲自大,不将人放在眼里,总之诋毁你的话一大车在后面等着呢。”

    白蓉萱皱起了眉头,“这些人怎么这么无聊?明明就是莫须有的事情,偏偏要无中生有,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呀?”

    “好处不见得有,但能趁机抹黑你几句,谁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呀。”闵庭柯道,“正所谓此消彼长,你这边名声差了,自然就有人会占到好处,反正又不是在讲究自己,只是动动嘴罢了,又方便又不费功夫,有什么不行的?”

    白蓉萱道,“他们就吃饱了撑的。”

    闵庭柯道,“所以我让你去跳舞,不是在害你,而是在帮你。只是走几步而已,你一个大老爷们又不吃亏,有什么不愿意的?”

    白蓉萱真是有苦说不出呀。

    闵庭柯还要再说,马修和夫人一头大汗地走了回来,“哇,我们跳的真是太开心了。我刚刚好像看到治哥也去跳舞了。庭柯,你为什么不跳舞?”

    闵庭柯淡淡地道,“我腿脚不好,走路都费劲呢,跳舞的话会要了我的命。”

    “这么严重?”马修一脸吃惊,“你的腿还没有好吗?”

    “没有。”闵庭柯说起谎来,眼睛也不眨一下,“是胎带的,怕是很难治得好了。”

    估计他用这样的烂借口骗过马修很多次,对方也没有怀疑,反而还一脸同情地道,“庭柯,你真是太可怜了。不过你不用怕,回头我介绍著名的西医给你认识,一定能治好你的腿。”

    闵庭柯道,“不用了,只要不让我跳舞,慢慢就能养好了。”

    马修郑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谁敢让你去跳舞,我一定让他吃不了捧着走。”

    捧着走?

    闵庭柯笑道,“是兜着走。”

    “哦,对!”马修道,“真是太奇怪了,用手捧着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装在兜里呢?”

    闵庭柯道,“捧在手上人人都看得到,但装在兜里就没有人会发现了。”

    “原来是这样!”马修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白蓉萱在一旁听得嘴角抽搐,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闵庭柯,先前还得意洋洋地说什么马修喜欢与他探讨中国文化,明明就是他欺负人家不懂,拿话糊弄他呢。

    马修的话音刚落,不死心的苏成先便借机走了过来,“马修先生,您和夫人的舞姿实在是太惊艳了,让大家大饱眼福,受益匪浅。”

    你的厚脸皮更让人大饱眼福,受益匪浅!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恭维的话想说就说,都不用打草稿的。

    被赞美的马修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我和茱莉亚从十二岁开始就学跳舞了。”

    原来马修的夫人名叫茱莉亚。

    苏成先的目光落在了闵庭柯的身上,“闵六爷,您怎么不下场跳舞呀!这可是当下年轻人最喜欢的时髦东西,难道您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只有把闵庭柯支走,他才有机会和马修套近乎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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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