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熟人
白蓉萱和戴霞最先吃完,两个人便在一起闲谈起来。聪明如戴霞,似乎也猜到了白蓉萱不喜提到南京时的事情,于是便问起了她最近都在做什么事,听说是在临摹父亲的笔迹,戴霞很感兴趣地道,“那你父亲的字一定写得很好。”
不待白蓉萱开口,吃着面条的白修唯便抢着道,“那是自然,我三叔的字在整个白家都是出了名的,听说他少年苦学,乃是余广水的关门弟子,这一手漂亮的字也完全得了他老人家的亲传。”
戴霞和霍克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巴,“余广水的弟子?是我们知道的那个余广水吗?”
白修唯笑着道,“天底下一共还有几个余广水?”
“天啊。”霍克惊叹道,“这是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别说是指点,哪怕有机会和余老先生说句话,我这辈子也就没白活了。”
听他们的语气,对这位名叫余广水的老人似乎非常地崇拜,白蓉萱没听过这个名字,自然不好插嘴,而且她被看出异样,脸上还一直挂着得体的微笑,不会让人怀疑到自己的身上来。
等吃过了饭,霍克前去结账。
白修唯道,“这只铁公鸡,总算掉了点儿铁锈。”
戴霞道,“霍克的薪水低,辛苦一个月也发不了几个钱儿,和你是不能比的,节俭些也是应该的。”众人出了小巷,便在巷子口作别。
霍克自告奋勇地要送戴霞回去,又生怕白修唯会误会,便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道,“反正也是顺路。”
他所住的地方离戴霞的小学还有一段距离。
白修唯知道霍克那点儿小心思,笑着没有戳穿他。
倒是戴霞道,“天色还早,我一个人慢慢走回去就行了,只当是饭后消食,还送什么吗?”她素来自立,不论大事小情都不喜欢仰仗麻烦别人。
霍克道,“算了吧,这黑灯瞎火的,毕竟不安全。”
有宋星妤的事情做前车之鉴,饶是戴霞胆子大却也只好答应了下来,“那就多谢你了。”
霍克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把身子转了过去。
白修唯则带着白蓉萱回了戏院,准备与等在那里的吴介和车夫会和。
“多半等急了。”白修唯笑着道。
两个人回到戏院,原本拥挤的车马早已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白修唯的马车孤零零地停在正中央。一见白蓉萱和白修唯归来,坐在车辕上的吴介立刻迎了上来,“治少爷,唯少爷,你们回来了。”
白蓉萱道,“等着急了吧?我们去吃了碗面条,也没来得及告诉你们一声。”她一脸的愧疚。
吴介却道,“先前来了一个人,已经跟我们说过了。”
说过了?
是谁?
白蓉萱一脸诧异地看向了白修唯。
白修唯比她还要茫然,“是谁来了?”
这时车夫也匆匆迎上前来,“五爷,是三爷身边的一个小厮,过来向我打了声招呼,说您带着治少爷去吃面了,让我不要心急,安心等着就是了。”
居然是白修磊。
白蓉萱有些看不懂这个人的行事风格,明明和二房站在了一条线上,却又似乎并没带什么恶意。
他到底想干什么?两面讨好都不得罪吗?
白修唯笑了笑,“原来是他,想必是听到了我们说的话。”
两人坐上了马车,车夫挥动马鞭,赶着车子向白家驶去。
在车上,白修唯向白蓉萱问道,“怎么样,今天的戏有意思吧?”
白修唯是一片好心,白蓉萱自然不敢辜负,“嗯,尤其是唱莺莺的虞小楼,嗓音真是令人记忆犹新,他也是男子吗?”
白修唯笑着道,“当然不是,她是女子。”
怎么一会儿男子一会儿女子的?旦角到底是怎么唱的?
白蓉萱都被搞糊涂了。
两人一路说着戏文,马车很快在白家的大门前停了下来。白蓉萱要下车时,白修唯忽然道,“对了,今日见到三哥的事情,你不要对别人提起。”
白蓉萱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这有什么不能对人明言的?
白修唯淡淡地道,“既不给别人惹麻烦,也不给自己惹麻烦,这何尝不是一种生存之道。”
白蓉萱大概能理解他的意思,“放心吧,我不会多嘴的。”
白修唯得到了她的应许十分高兴,“我手里有一些好墨,你需不需要?”
他知道白蓉萱最近在勤奋练字。
白蓉萱道,“不用了,只是练习,还用不上好墨呢。等我练成了再跟你要也不迟,到时候写幅字送给你。”
白修唯痛快地道,“好啊,那我就等着好了。”
白蓉萱转身下了马车。
白修唯坐在车子里,拉开窗帘道,“改天我再请你去听戏,你头发若是长了,也只管来找我,我带你去理发。”
白蓉萱笑着点了点头。
白修唯这才吩咐车夫离开。
白蓉萱一直站在大门口等他们走远后才慢悠悠地进了门。
没想到迎面去见到一个眼熟之人。对方见到白蓉萱也是一愣,情不自禁地停住了匆匆的脚步。送行来的婆子小声在对方耳边说了两句话,那人起先有些震惊,随后便淡定坦然地走上前来,笑着道,“你就是治哥吧?我是二房的白宝珊,按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二姐姐呢。”
白宝珊。
她怎么会忘记呢?
白玲珑身边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做事冲动的白玲珑身边若是没有这个智囊,只怕早就把人都得罪干净了,前世白宝珊可没少帮白玲珑出力,白蓉萱站在风雪中受尽侮辱时,也是白宝珊撑着伞来叫走了白玲珑。
当时正在气头上的白玲珑哪还顾得上亲疏远近,瞪着白宝珊骂道,“小娘养的,你也和外人串通一气来气我是不是?她送上门来让我骂,你做什么好人来劝我?”
白宝珊被说得脸色通红,但还是耐着性子压低了声音劝道,“长姐要骂人我不敢管,只是这里可是大门口,传扬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若是传到了管夫人的耳朵里……”
她聪明地点到即止,却让白玲珑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指着白蓉萱恶狠狠地道,“狼子野心,我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想用自己来败坏我的名声,也要看自己配不配!把大门关好了,谁敢放她进去,八成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门房的下人们小心地应承着。
白玲珑又瞪了白宝珊一眼,“真是的,你怎么才来,也不早点儿来劝我。”说着便扬着下巴一脸高傲地转身进了门。
白宝珊一脸无奈,却又毫无办法,瞥了倔强的白蓉萱一眼,便无声地跟上了白玲珑的脚步。
当时的白蓉萱就觉得眼前的女子是个城府极深的狠角色,后来还特意打听了一下她的情况,可也只得到‘二房的庶女,母亲是位不受宠爱的姨娘’这样简单的一句话。
好像这区区十几个字,便将她的一生都概括了似的。
白蓉萱虽然自小生活在外家,但唐老夫人拿她当亲孙女看待,舅舅和舅母照顾得也极尽周到,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可着她来,就是唐学萍和唐学茹也要排在她的后面,白蓉萱被保护得极好,自然体会不到作为庶女的痛苦。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失言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白蓉萱的脑袋里翻江倒海似的想起了许多事。
白宝珊见她没有开口,倒也有些尴尬。
何况她也没想到三房的白修治会是这样一个俊秀的少年郎。
和白修睿身上那阴鸷的气息相比,眼前的少年只给人阳光一般温和耀眼的感觉。
白宝珊想到三房和二房的关系,却也忍不住担心了起来。
若是三房的家业交到了白修治的手中,二房还能在白修睿的带领下坚持几年呢?何况父亲在外头也不安分,姨娘一个一个地娶,孩子一个一个的生,如今只有名有姓被外人所知的便有十几人,等将来父亲一走,二房的家业平摊在这些人的头上,还能剩多少?
蔡二太太又怎么会允许这些人来分走自己儿子本该得到的一切?
到时候只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只盼望在风暴来临之前,自己能够带着母亲逃离白家,永远都不再回头。
白蓉萱和白宝珊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还是一旁的婆子轻轻咳嗽了两声,“珊小姐,时辰不早了,太太还在家里等着呢,赶紧回吧。”
算是提醒了白宝珊的失态。
白宝珊也立刻回过神来,冲白蓉萱笑了笑,“治哥,我先走了。”
不管前世发生了什么,这一世既然以哥哥的身份重回白家,那么一切自然就都不一样了。
白蓉萱也总算找回了思绪,客气地向白宝珊行礼,“二姐慢走。”说着,还亲自将白宝珊送出了门。
白宝珊显得十分意外,坐着马车离开了。
等车子走远,白蓉萱才一路沉思着去了吟风馆。闵老夫人借病不能见人,白蓉萱便向招待自己的连翘打听了闵老夫人的病情,得知她一切都好,白蓉萱这才起身告辞。
连翘却忽然道,“听说二房的珊小姐刚刚走,不知道治少爷碰上了没有?”
白蓉萱点了点头,“正好在门前遇到了,便说了几句话。”
连翘道,“珊小姐是奉了蔡二太太太的吩咐,回来取东西的,还特意来见了老夫人,可惜老夫人身子不好,便没见成。”
白宝珊前世便很会做人。
白蓉萱道,“难得她有这份孝心了。”
连翘道,“谁说不是,整个二房,大概只有她一个聪明人了。”
白蓉萱微微一怔,不明白连翘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些。
连翘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笑着道,“治少爷累了一天,也早些回去休息吧,等老夫人好些了再来。”
白蓉萱告辞离开,回了如意馆。
芳姑姑看着他的新发型,惊叹着道,“哎哟,怎么剪了这么短?唯少爷领您去剪的吗?”
白蓉萱点了点头,“他知道许多奇奇怪怪的地方,芳姑姑听说过歪脖子胡同吗?”
芳姑姑仔细想了想,“我出门的机会少,倒还真没听过,不过怎么会取了这么古怪的名字?”
白蓉萱道,“我也不晓得,也不知道五哥是怎么知道的。”
芳姑姑笑着道,“唯少爷素来闯荡,交友广泛,许是别人告诉他的也说不定。不过治少爷剪短了头发,人也更精神了。”
小圆也在一旁道,“是啊是啊,显得眼睛更有神采。”
白蓉萱坐下来喝了两口茶,芳姑姑问起了听戏的事情。白蓉萱便将自己听到的说了出来,芳姑姑闻声道,“这位红玲玉红大家当年可了不得,一鸣惊人红透了半边天,只要是有他登台的场子,那更是一席难求,多少人为了他大打出手,只要提到红玲玉的名头,就没有不知道的。”
白蓉萱道,“他跟五哥的关系不错,开场前还特意请过去说了几句话呢。”
芳姑姑道,“还是唯少爷的面子大,虽说红大家如今不登台了,但想要见他一面却也不容易,多少达官贵人豪掷千金也不能够呢。”
白蓉萱又说起了散场后去吃面条的事。
芳姑姑道,“以后您还是少吃这些东西,路边的摊子脏兮兮的,小心吃坏的肚子,到时候要遭罪的。”
白蓉萱道,“大家这样提议,我也不好不去,何况我看五哥吃得有滋有味的,多半没什么大碍。”
等到了晚饭时,白蓉萱便没有再吃,在一边喝着茶和几人闲聊,顺势问起了余广水的名头。
芳姑姑一愣,“治少爷没听过余老先生的名字吗?”
白蓉萱顿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芳姑姑道,“余老先生乃是一代名儒,桃李满天下,不少读书人都以受他指点为目标,咱们家三爷就是余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当时老先生虽然已过八十高龄,但爱才之心却丝毫不减,对三爷的功课管教得也十分严格,三爷能写得这一手好字,离不开老先生的授业指点。”
原来是这样。
吃过晚饭,白蓉萱又跑去小书房练起字来,一直到深夜才放下了笔。第二天上午,白蓉萱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父亲的批注,门房来报,说是外长房派了人请他过去一趟。
白蓉萱立刻放下了书,换了件衣服带着吴介出了门。
路上她猜测此刻叫她过去,多半是和北平白家的回复有关。果不其然,一见面白元则便开门见山地道,“治哥,北平那边送回了消息,毅老太爷的身子不好,短时间里怕是来不了上海,看来见证人也得另寻才行了。”
北平白家又不是只有毅老太爷一个活人,他走不开,不是还有儿子吗?
可见毅老太爷就是不想再插手三房的事情,所以才用了这种小孩子都不会信的借口。
事先已有闵庭柯的提醒,所以白蓉萱也做好了准备,倒没觉得有多失落,淡定地道,“毅老太爷上了年纪,的确不适宜长途跋涉,要是为了我的事闹得他老人家身子不痛快,这个责任我也担不起。”
一番话说得异常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了这般结局似的。
这一下不只是白元则,一旁的白修朗也显得十分惊讶。
白元则微笑着道,“也好,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我再去寻个有身份的见证人便是。没有了北平白家,该办的事还是得办啊。”
白蓉萱想到了闵庭柯的话。
他曾提议要给自己做见证人……
可真到了用他的地步吗?
白蓉萱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道,“其实也不用大伯父麻烦,前些日子见了闵六叔,他答应要给我做见证呢。”
白元则吃了一惊,“什么?这是闵六亲口说的吗?”
白蓉萱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连忙点头道,“是啊,他亲口对我说的。”
白元则道,“那敢情好,如今四大家族之中以闵家的势头最猛,若是有他出面,虽不及北平白家那般名正言顺,倒也说得过去,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了。虽然闵六爷自己开了口,但咱们还是得备下重礼,选个好日子亲自登门请他才行,如此才算是顾了两家的脸面。”
白蓉萱哪懂得这些,闻声只有点头答应的份儿。
白元则却打量起白蓉萱来。
这个治哥还是有些本事的,回到上海没多久便和闵六走到了一起,要知道那可是个神气到连苏成先的面子都不肯给的人,性情古怪到了极致。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治哥的本事和福气呢?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别扭
白蓉萱哪里能想到就这么眨眼的工夫,白元则的心里已经百转千回的便冒出了这么多想法。
她微笑着想到了与闵六相处的画面。
这人除了嘴巴毒一些,似乎也挑不出其他什么毛病了。
则大太太得知白蓉萱来访,立刻便笑呵呵地赶了过来,“治哥,中午留下吃饭吧,我让人给你做最爱吃的红烧肉!”
白蓉萱现在一听‘红烧肉’三个字就浑身发毛,她笑着拒绝道,“多谢大伯母的美意,只是这次就不吃了,家里老夫人身子不舒坦,我这样在外面玩乐也不好。”
老夫人对她还是十分照顾的。
则大太太惊讶地道,“老夫人生病了吗?”
白蓉萱道,“前些日子不是下了雨吗?老夫人染了风寒,身子有些不爽利。”
“没大碍吧?”则大太太显得十分担心。
白蓉萱道,“没事,养养就好了。”
则大太太这才放心。
白元则道,“即使如此,那的确不适合留下,改天再来吃也是一样的,就让治哥早些回去吧。”
则大太太道,“我记得家里还有一些黄芩,也拿给老夫人用吧。”
白元则失笑道,“闵老夫人身后还有闵家照拂呢,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你那点儿黄芩怕是看不上。”
则大太太却道,“那怎么能一样?不知道是不知道,如今知道了,哪还能坐视不理一点儿表示没有?何况治哥都来了,就是为了给他做面子,也得拿点儿东西回去才好看。”
竟是一心为白蓉萱筹谋打算。
白蓉萱一怔,心下十分的感激。
白元则闻声便点头道,“你说得也对,那便都装上吧。我记得年前还有人送了一些燕窝,你也一并让治哥拿回去好了。”
则大太太红着脸道,“那燕窝让我做主给弟妹拿去补身子了。”
白元智还没成家,她口中的弟妹自然便是白元宏的妻子冯氏了。
白元则笑着道,“那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白蓉萱也关心地问道,“二婶婶的身子还没好吗?”
则大太太微微一笑,“好了好了,你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看她的表情子似乎十分高兴。
白蓉萱不再多问,又坐了片刻后便起身告辞离开。临走前白元则交代道,“回头若是遇上了闵六爷,你记得当面向他道谢,顺便问问他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好登门去正式求他出面。原本这件事应该由我来办的,只是闵六爷的性格乖张,想见他一面着实不容易,即便递了帖子也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去,因此也只好交代给你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毕竟住在闵老夫人的栖子堂。
闵六对她这个姑姑还是很好的。
闵庭柯有那么难见吗?
白蓉萱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下次见到他就与他说。”
白元德十分满意,让白修朗代替自己送客,则大太太不舍地叮嘱白蓉萱常来做客,下次还要做红烧肉给她吃。
出门的时候,白修朗缓缓道,“你这头发是在哪里剪的?”
白蓉萱想也没想地说出了地址。
白修朗道,“是老五带你去的吧?”
白蓉萱笑呵呵地道,“是呀,四哥也去过吗?”
白修朗道,“没有,我随便猜的。”
怎么会猜得这么准?
白修朗解释道,“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也只有他找得到,换了旁人,只怕都不知道说的是哪里。”
两人走着走着,只见前面的墙边靠着一个身影,不是白修尧是谁?
他今日穿了一件青绿色的长衫,配上那比女子还要精致秀美的面容,简直如同一幅令人不敢直视的画卷。
听到脚步声,白修尧忽然抬起头来,神情却有些没精打采似的。
白修朗笑着走了上去,“站在这里做什么?”
白修尧道,“没地方去。”
白修朗道,“这是什么话?家里这么大的地方,难道还容不下你?”
白修尧哼了一声,“就是不想在家里待着,透不过气来。”
白修朗无奈地叹了口气,“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老耍什么脾气?你好好的,不许胡闹。”
白修尧道,“谁胡闹了?我正准备出门散散心呢,听说六哥来了,便在这里等他,顺路蹭个车。”
白蓉萱听着一笑,“好啊,你去哪里?我送你去。”
白修尧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管去哪儿你都送我吗?如果我说想去天涯海角呢?”
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奇奇怪怪的。
白蓉萱十分诧异。
白修朗道,“别理他,他这是在发疯呢。”
白修尧道,“对呀,我就是疯了,怎么着,你要打断我的腿把我关在家里吗?”
白修朗拿他也没什么好办法,“你要去哪儿?又去见元征吗?”
白修尧道,“除了他还能是谁?我又没有别的朋友。”
白修朗虽然不喜欢那个叫元征的年轻人,但听他这样说,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吞了回去。他板着脸道,“早点儿回来,别玩得太晚。”
白修尧拖长了声‘哦’了一声。
等出了大门,跟在后面的下人将则大太太准备的黄芩放进了车里,白蓉萱与白修朗行礼告辞,这才踩着马镫上了马车。
白修尧却不肯进,一屁股坐在车辕上,“里面太闷了,我在外面坐一会儿。”
白修朗不悦地道,“你要想出门,就给我规规矩矩地坐到里面去,要不然立刻下了马车跟我进去。”
白修尧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白修朗皱着眉头一脸的不爽。
白修尧却忽然笑了笑,“还行,家里总算有人关心我。”
“这是什么话?”白修朗道,“老大不小的人了,整日满嘴的胡话,也不知道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白修尧道,“行了行了,别唠叨了,我乖乖进去坐着还不行吗?”说着便拉开车帘,坐到了里面去。
车夫和吴介一脸纳闷,却也没有多问,赶着马车离开了。
等车子走出了一阵后,白蓉萱才低声问道,“尧哥,你要去哪儿?我送你过去。”
白修尧悠悠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就带我在路上转一转吧。”
白蓉萱十分意外,“先前不是说要去见朋友吗?”
白修尧道,“忽然不想去了。”
他到底怎么了?
感觉很是别扭的样子呢……
白蓉萱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儿吧?”
白修尧道,“没事儿,就是心情很不好,感觉有块大石头堵在了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别提多难受了。六哥,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当然有!
前世白蓉萱经历了那么多坎坷和磨难,午夜梦回时有多少次因为心悸从噩梦中醒来。那种被千斤重石压在胸口的感觉,她每每想起都是痛苦不已。
肺部和气管如同灼烧了一般,每一次呼吸都会让自己痛不欲生。
尤其是前世生命的最后一刻,当气息慢慢终止的瞬间,整个人如同坠入了火窟,身子在烈焰中蒸腾燃烧,最终化为一片灰烬。
只是白蓉萱怎么也想不明白,生活优越又有父母保护的白修尧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痛楚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借钱
白蓉萱不解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白修尧见她满脸都是担心,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他长相绝美,这一笑更是倾国倾城,让白蓉萱看得一呆。
哎,弟弟长得太好看,做姐姐……哦不,做哥哥的也很有压力呀。
白修尧道,“如果我遇到了难处,你会不会帮我?”
白蓉萱理所当然地点起了头,“当然会。”
毕竟白修尧几次三番帮过自己的忙。
当初受江家侵扰的时候,是他与白修朗不辞辛苦赶了过来,搬出白家的身份震慑住了猖狂的江家。之后她回归家族,他待自己也十分的亲厚……
白修尧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忽然一本正经地道,“如果我跟你说,我需要很大一笔钱,你也会借给我吗?”
借钱?
白蓉萱更想不通了。
他需要钱做什么?
白蓉萱没想到他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给自己出了个难题。答应吧,自己手头根本就没有多少钱;不答应呢,先前明明已经夸下了海口。
这可怎么办?
白蓉萱两难地道,“要用很多钱吗?”
白修尧正儿八经地点了点头,“是啊,很多很多。”
白蓉萱咬了咬下唇,“我手里其实并没有很多钱,你要是急用可以全部拿给你,等我有了再借给你。”
白修尧好奇地问道,“你都不问问我要钱做什么用吗?你就这么相信我?如果我拿了钱跑掉呢?”
白蓉萱道,“你为什么要跑?放着这样的好日子不过,要跑到哪里去呢?”想到前世的自己莽撞行事,最终落得那样孤苦伶仃的下场,她不免担心,以过来人的口吻道,“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与自己的家相比,不论你受到多大的伤害都可以在这里愈合,它能给予你力量和温暖,让你有面对一切的勇气,你如果是要借钱离家,那我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
白修尧勾着嘴角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仿佛终于想通了什么事似的。
白蓉萱更加不安了。
这孩子该不会撞邪了吧?
从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白修尧笑了一阵,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所以我不会离家出走的,你放心好了。”
白蓉萱听他这样说,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白修尧道,“我只是这几天心情不大好,想和人发发牢骚罢了。不过六哥你还真是让我意外,甚至有些感动,自小到大,好像还没有像你这样不问缘由就信任我的人呢。”
白蓉萱眨了眨眼,“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不会做坏事的。”
白修尧笑着道,“那是当然,何况有你这句话,我就算想做都不会做了。”他忽然凑过来,靠在了白蓉萱的肩头。
白蓉萱顿时一僵。
虽然自己男装打扮,但每次和男子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她总是会紧张的不敢乱动。
白修尧道,“放松些,你这样硌得我很不舒服。”
她更不舒服好吗?
白蓉萱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白修尧道,“六哥,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事不开心吗?”
白蓉萱缓缓道,“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嗯。”白修尧道,“你问我,我就说。谁让你是无条件相信我的六哥呢?”
白蓉萱笑了笑,“好吧,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白修尧低声道,“我母亲怀了身孕,用不了多久我就要做哥哥了。”
“真的?”白蓉萱一脸惊喜。难怪先前则大太太提到她的时候会那么高兴,还一个劲儿地说没事儿,甚至于连燕窝都送过去了……
原来是白元宏的妻子怀了身孕。
白修尧淡淡地道,“这还有什么真的假的,大夫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是真的了。”
听他的语气,倒是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白蓉萱莫名其妙地道,“这不是好事儿吗?”
“有什么好的?”白修尧道,“我都这么大年纪了,突然冒出来个弟弟妹妹,多奇怪呀。何况再多一个孩子,他们的心思自然就要从我身上移走了……”
原来是为这个呀。
白蓉萱道,“你是担心父母不再重视疼爱你吗?”
白修尧道,“我又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什么都需要他们照顾,重不重视又能怎么样?我只是觉得别扭,浑身都不舒服。”
白蓉萱安慰道,“你的父母不会一直年轻下去,他们总会逐渐老去的,可你却要娶妻生子,有自己的生活,就算你尽心照顾,可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这时若是有个弟弟妹妹帮你分担,他们也不会感到被冷落,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你有什么可别扭的,是怕别人笑话吗?”
白修尧想了想,“可能吧,我也说不上来。”
“要是为这个,就更犯不上了。”白蓉萱道,“你过自己的日子,理别人的话呢。真正对你好关心你的人,才不会因为你有个与自己年纪相差很大的弟弟妹妹说闲话呢。要是真有这样的人,肯定也不是真心与你相处,正好趁这个机会划清界限,以后少来往就是了。”
白修尧沉吟了片刻,忽然道,“六哥,没想到你还挺会安慰人的。”
她哪会呀?
不过是前世经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有些切身的体会罢了。
白蓉萱道,“不管到什么时候,家人才是最关心最支持你的人呀,你马上又要多出一个家人来了,要好好珍惜这难得的幸福才对。”
白修尧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六哥。”
大道理讲了这么多,白蓉萱也有些难为情,“有什么可谢的。”
白修尧忽然道,“对了,六哥什么时候把姐姐接过来?上次在杭州时匆匆见了一面,也没说上几句话。哎,家里除了二房那几个小的,就属我排在后面,见了谁都要哥哥姐姐的一通叫。如今我也有了弟弟妹妹,以后就有个小尾巴跟着我叫哥哥了。”
这么一想,好像还有些期待了起来。
白蓉萱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真怕白修尧认出自己来。
她连忙磕磕巴巴地道,“还是先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了再说吧。”
“也对。”白修尧道,“立雪堂的屋舍还在修缮,总要把这些都解决了再去接人,也不能把人安置在闵老夫人那里!”
白蓉萱不由自主地点起了头。
马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兜了两圈,白修尧忽然吩咐道,“把车子赶去元家。”
车夫应了一声,轻轻挥动马鞭,赶着车子前行。
元家。
位列四小家族之中,也是个不可小觑的家族。
白蓉萱好奇地问道,“你和元家的人关系很好吗?”
白修尧摇了摇头,“和我好的只有一个人。他叫元征,自从我启蒙入学开始,他就和我一直做同窗,起初也不怎么说话,后来才慢慢熟识的。他那个人话不多,行事却很有章法,又会弹琴又会下棋,我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来找他说话。”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龌龊
元家很快就到了,宽阔的门脸和整洁的路面,崭新的大门和瓦片,连带着门前的小厮都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白蓉萱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同车的白修尧冷笑着道,“元家就喜欢做这些表面文章,哪怕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仍旧要摆出一副阔气的样子给外人看,我都替他们累得慌。”
他一边说,一边俯身钻出了马车,站在路边道,“多谢六哥,有你的一番话开解,我的心情顿时便好多了。”
白蓉萱笑着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不用客气。”
白修尧十分客气地行了礼,“六哥快走吧,免得回去晚了老夫人会不高兴。”
白蓉萱道,“老夫人向来宽厚,哪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呀。”
白修尧却道,“寄居人下,终究是不容易的。”
哪就凄惨成了这样?
白蓉萱还想解释,白修尧却催促她赶紧离开,车夫赶着马车缓缓离开了元家的大门。等车子走远,白修尧却在路边站了半晌,元家的小厮察觉出异样,派人前来打探,一见是他,立刻便笑着迎了上来,“白少爷,您怎么来了?我们家少爷他……”
“他去钓鱼了。”白修尧淡淡地道,“我知道,我只是路过罢了,并不是要找他。”
小厮只觉得他有些奇怪,倒也没再多说,“您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元征不在,他跟谁喝茶?
元家人吗?他可没那个兴致。
白修尧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转过身,慢悠悠地沿着原路返回。
袁家的小厮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却一阵打鼓——怎么觉着今日的白少爷有些反常呢?
虽说有白蓉萱的开解,但白修尧的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他慢悠悠地走在人潮汹涌的大路上,茫然地不知该往哪里去。
走着走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急迫的声音,“白公子,请等等!白公子!”
白修尧停住步子,转身一看,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怎么是你?”
江耀宗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路上碰到白修尧,他一脸惊喜地道,“白公子这是要做什么去?”
白修尧的表情就像吞了只死苍蝇似的,满脸都是不快,“回家!”
本来还想在外面多晃悠一会儿的,可看到江耀宗后,白修尧立刻便改变了主意,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江耀宗紧追不舍,“白公子,难得遇上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我请你喝杯东西吧。”
语气中居然还带着几分讨好。
白修尧猛地停了下来,冷笑着看向他,“江大少爷很闲吗?据我所知你们江家自从来到上海之后,一直没有起势,全靠着老本过日子,你不思进取想个出路,居然还有心喝东西?还是省了这笔钱,多买几斤大米是正经,小心坐吃山空,到最后连糊口的粮食也没有。”
江耀宗被说得面红耳赤。
江家如今的日子的确不好过。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冒险来到上海的,本想着能搭上郁家的炉子,没想到却被郁从筠那小子给摆了一道。
想到这里,江耀宗的脸上便浮现出了几分狠厉。
白修尧懒得多看他一眼,转身便继续往前走。
江耀宗见状急忙跟上,“白公子,你这是要回家?我送送你。”
白修尧不耐烦地道,“怕是不顺路吧?”
江耀宗道,“也不过是走几步路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白修尧冷冷地看着他,“江大少爷怎么记吃不记打,先前我不是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吗?你还这样纠缠着我不放,到底居心何为?”
江耀宗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搁在过去,他这会儿早就嚣张地摆明自己的态度了,不过是个俊秀的少年郎罢了,他有一百种手段能让他乖乖沉浮到自己的脚下。可今时不同往日,别说江家在上海至今毫无建树,就算是有,对方是白家的人,自己始终是得罪不起的。
白修尧哼了一声,不屑地道,“江大少爷,你的那点儿龌龊心思我明白,不瞒你说,上海滩对我有这心思的人不在少数,但能像你一样恬不知耻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围着我转的人却不多。不过我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最好省些力气,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提起这些白修尧就觉得反胃。
自小到大,因为他这张比女人还要好看的脸,没少给他招惹麻烦。
他小的时候就比同龄人更受欢迎,不论去哪儿,总有人喜欢黏糊着他来玩,甚至还有人对他动手动脚的,到后来谁跟他提出门的事儿,他都是一脸的反感,躲在屋子里不愿意见生人。没想到这还不算,等他稍稍长大一些,有些上了年纪的人更是喜欢往他身边凑,甚至有些胆大不要脸的会对他说一些污言秽语,气得他都不愿意与人交往了。
他曾一度很讨厌自己的这张脸,几次萌生过毁了它的想法。可每当要下手的时候,他又完全狠不下去心。随着自己的年龄增大,围在他身边的不轨之人也随之增多,只是白修尧素来孤傲,又有白家这层护身符,一般的人就算有了龌龊的想法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到底不敢说不出来。
没想到这个江耀宗却是色胆包天,自从杭州一别之后,白修尧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遇上他了,没想到却机缘巧合地在上海碰上了,接着便是他一度的纠缠,甚至还偷偷跟踪自己,简直就是脑子有病。
江耀宗道,“白公子,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你可不要误会我……”
话未说完,就被白修尧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交朋友?你确定吗?什么朋友需要你如此的大费周章?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吗?”
江耀宗眼见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心里的那股子悸动越发的明显,甚至手脚都不听使唤地轻轻颤抖了起来。尤其是对方生气地骂自己,更会让他更加莫名的激动。
白修尧道,“你和我不是同道中人,自然也称不上朋友,还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身边。”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江耀宗望着他的背影,眼神中却流露出深深地迷恋,而随着白修尧越走越远,那股迷恋又转身变成了得不到后的阴狠与不甘。
江耀宗缓缓握起了拳头,眼神也冷冽的像是要吃人。
路过的人见他一副凶相毕露的样子,都很自然地绕开了他。
白修尧本就一肚子的气,遇上江耀宗就更让他火大。
这家伙死缠烂打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他一路沉默地回了家。
守门的小厮一脸吃惊,“尧少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修尧淡淡地道,“我嫌外面太热。”
热?
这可是春天,哪里就热了?
小厮莫名其妙地看着白修尧进了门。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果树
白蓉萱回到白家之后,先去问候了闵老夫人。本以为还是见不到,没想到得知消息的闵老夫人却把她给叫了进去。
闵老夫人精神很好,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易嬷嬷笑着道,“老夫人,您看治少爷多孝顺啊,听说您不舒服,已经来问过好几次了。”
闵老夫人欣慰地道,“到了这把年纪,身子时常有个病痛,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治哥不用放在心上。”
白蓉萱道,“越是这样越要注意保养,可不能大意了。”
易嬷嬷道,“这次是我照顾不周,我以后一定会谨慎小心些的。要不然不止治少爷担心,六爷也会惦记的。”
闵老夫人淡淡地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别张扬的人尽皆知。”又问起了白蓉萱这几日的安排,听说她在临摹白元裴的字迹,闵老夫人感兴趣地道,“那肯定不容易。元裴的字是出了名的好,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不过既然要练,那就要多下些苦功夫,我也盼你早些练出来,以后还能帮我的画提字呢。”
这就是非常抬举她的话了。
白蓉萱没有推辞,笑着答应了。
闵老夫人又道,“说起写字,你倒是可以多和小六交流,他师承名家,字也写得非常漂亮。”
闵六吗?
他既会下棋,字也写得很好,还能领导一个家族在上海滩鼎足而立……还有什么是他不会做的?
他该不会真的是神仙托生的吧?
白蓉萱将则大太太准备的黄芩送给了闵老夫人。
闵老夫人显得有些诧异,“这可是好东西,回头还要谢过元则媳妇的好心。”
她这里什么都不缺,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承了则大太太的心意。
易嬷嬷替她接过收了起来。
白蓉萱在闵老夫人这里坐了片刻,临走前老夫人还送了她一些上等的好纸,让她练字的时候用。
白蓉萱谢过了闵老夫人的好意,和吴介回了如意馆。吃过午饭,白蓉萱又拿起父亲的书看了起来。
小圆道,“你忙了一上午,不累吗?歇一会儿吧。”
白蓉萱嘴上说着不累,可坚持了一会儿便抱着书睡着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外面阳光正好,四周都静悄悄。白蓉萱爬了起来,躺在床上继续看书。
等小圆推门进来的时候,只见白蓉萱正看得专注。小圆笑着道,“您这是要做什么,考状元吗?”
白蓉萱道,“闲来无事,正好看书打发时间,不然做什么去?”
小圆道,“外面的太阳这么好,您出去走一走晒晒太阳,总闷在屋子里,人会不舒服的。”
白蓉萱想了想,从床上爬起来道,“那就去立雪堂走一圈吧,正好看看那边修缮得怎么样了。”
她毕竟是三房的主子,也不能一直做甩手掌柜,长此以往,下面的人便没了约束,再想管理的时候也来不及了。
白蓉萱叫上小圆一起出门。
小圆却说什么都不肯,“我留在家里看家。”
芳姑姑却笑着道,“让小圆跟你们四处转一转,我留下来盯着就是了。”
小圆自从来了白家之后还没怎么出过如意馆的大门呢。
白蓉萱便带着吴介和小圆出门往立雪堂的方向走去。
小圆对什么都好奇,四处打量着,还有些不安地道,“治少爷,咱们就这么出来能行吗?”
白蓉萱道,“只是出来一小会儿,没大碍的。”
何况如意馆没有别人,芳姑姑既然自告奋勇地留下来,自然会留神盯着,否则出了什么事儿,她第一个就脱不了关系。
有了白蓉萱的安慰,小圆总算松了口气。
来到立雪堂,守门的小厮远远地见了,立刻便脚步飞快地迎了上来,“治少爷。”
眼看着是个生面孔,多半是牙人后送进来的。
白蓉萱客气地和他打了声招呼,步履轻快地进了院落。
正午阳光炙热,工人们都会避开这个时间干活,免得中了暑反而麻烦。白蓉萱也没有叫人,带着吴介和小圆优哉游哉地在院子里闲逛。小圆道,“这里可真大呀,怕是有四个唐家那么大。”
吴介笑着道,“傻丫头,这里可远要比你想得大得多,便是十个唐家也未必比得上。”
小圆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吴介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不信,难道你量过了不成?”
吴介可是正经的庄稼把式,自小务农,是在田间地垄长大的孩子,对于面积尺寸天生就比旁人更敏感些。
吴介自信满满地道,“不用量,我说有十个就有十个,不信咱们打个赌?”
小圆歪着脖子想了想,“我才不跟你赌呢。”
三人一路说着,很快便来到了中园。这里早前是做库房用的,后来唐氏带着孩子们离开之后,库房便一直空着,年久失修损坏的最是严重,四处漏雨不说,甚至有半面墙都塌了。不过正因为无人管理,院子里的几棵果树倒是长得异常茂盛,此刻已经抽了新叶,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小圆好奇地道,“这是什么果子?等秋天我们能来摘着吃吗?”
白蓉萱也不认得这些。
吴介便指着周围的果树一一介绍了起来,“这两棵是杏树,这三棵是核桃,这两边的似乎是山楂。”
种得还挺齐全。
她哪里知道,这些果树都是白元裴与唐氏新婚燕尔之际,夫妻俩闲来无事逗趣种下的。当年只有酒盅粗细的树干如今也长得粗壮结实,再不怕风吹雨淋了。
白蓉萱道,“等秋天果子熟了,咱们一起来摘,还能拿出去送人呢。”
她心里暗暗计划起了都要送给哪些人。
闵老夫人、外长房、外三房,还有……
闵六。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稀罕这几个穷酸果子。
三个人穿过果林,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轻笑声,在这安静的环境中显得尤为突兀。
听声音似乎发笑的人是个女子。
紧接着便听到那女子娇媚地说道,“哎呀,你个没出息的,总围着我做什么?”
随后便有一个男子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不去找别人,为什么单单找你?还不是你总拿眼神勾我?骚狐狸,这会儿你又装什么纯情?”
这人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白蓉萱一时没想到是谁。
女子道,“呸!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什么时候混个大管事当当,我再上赶子勾你也不迟。”
男子道,“如今的大管事是我亲哥,和我当有什么区别?你乖乖顺从了我,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原来那男子竟然是陶涌。
没想到大白天的,他居然敢在立雪堂里做出这种没脸的事情。白蓉萱铁青着脸,对身边的吴介吩咐道,“去把陶清叫来。”
吴介担心地道,“能行吗?我走了您怎么办?”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不服
他们才回白家不久,脚跟不稳,谁知道这群人发起疯来会不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吴介可不敢把白蓉萱一个人丢在这里。
白蓉萱也意识到了危险,“咱们先不动声色地到外面去,找了人再过来。”
她板着脸转身离开了中园。
不知是她这个主子没有威慑力,还是三房的人上头没有人约束,自在散漫惯了,大白天的居然做出这种令人作呕的龌龊之事,若是传扬出去丢的可是整个三房的脸。
白蓉萱自然火大。
出了中园,白蓉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你去叫人来吧,我在这里等着。你放心好了,在你回来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吴介还是担心。
白蓉萱道,“你尽管去,如果我在三房的地盘上还保护不了自己,以后干脆连门也不要出了。”
吴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快步离开了。
小圆还是第一次见白蓉萱发这么大的火,她小声安慰道,“别气别气,谁做得不好,您骂他们就是了,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的。”
白蓉萱点了点头,想着一会儿该如何处理这件事。陶涌毕竟是陶妈妈的儿子,更是哥哥的乳兄,按道理与他的关系应该比陶清更亲近一层才对,惩罚得太重会被人说没有人情味,可处罚得太轻又没有任何警示作用,将来三房的下人有样学样,她便更不好管束了。
就在白蓉萱想着对策之际,吴介已经带了几个人过来。白蓉萱放眼一瞧,居然都是人牙子后送来的新人,白俊也在其中。他一脸茫然,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蓉萱很是满意。
这些年三房毕竟是陶清当家,他若是有心护着这个弟弟,怕是吴介也奈何不了,但这些新进来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这会儿正不知道如何站队,有机会在正主面前表忠心,谁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呢?
更重要的是吴介在没有人提醒的提前下,自己就想到了这一点,已是非常的不易,行事也越发的有章法了。
白蓉萱向吴介使了个眼神,吴介立刻会意,领着人直接进了中园。
白蓉萱则留在了门前。
她毕竟是女孩子,并不想看那肮脏的场面。
中园内很快响起了一阵惊呼,紧接着便是女子的啼哭之声和男子的大吼大叫,“你们活得不耐烦了?知道我是谁吗?我哥可是这里的大管事,你们敢动我,是不是不想活了!”
简直嚣张到了极点。
吴介匆匆跑了出来,“治少爷,陶涌不断反抗挣扎,一时倒很难抓得住他。”
多半是顾忌他的身份,所以不敢下狠手吧?
若是制不住他,以后白蓉萱也别想在三房行走了。她立刻道,“是陶涌的身手太好,还是下面的人太没用?三房不养吃闲饭的,这些人抓不住他就都撵出去,另买有力气的人回来使唤。”
这就是下定决心要杀鸡儆猴了。
吴介明白了白蓉萱的用意,转身便进了中园,没一会儿的工夫吆喝声便歇止了下来。
吴介来禀报道,“治少爷,人已经按下了。要不要我去通知陶管事一声?”
白蓉萱冷笑着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若是他还听不到,那这管事怕是也当不了几天了。咱们就等等,看看陶管事什么时候来?”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当下一人正是陶清,一见到白蓉萱,他的脸色顿时一白,愧疚地叫了声‘治少爷’。
白蓉萱冲他微微一笑,“来了?进去瞧瞧吧。”
陶清无地自容地道,“是。”领着身后的几人跟着白蓉萱的脚步进了中园。
衣衫不整的陶涌被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嘴里还塞着破布,正跪在屋舍的大门前,一旁的女子头发凌乱,正抽抽搭搭地哭着,一见到白蓉萱和陶清都来了,她立刻便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陶清见到弟弟,只觉得血气上涌,差点儿当场闭过气去。他先前听到动静,还以为是下人之间起了争执动了手,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阵仗,而当事人之一居然还是自己的亲弟弟。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白蓉萱步履淡定地走上了台阶,整个身子被笼罩在一片阴凉里。
白俊眼疾手快地为他搬来了一张椅子,“治少爷您坐,已经擦拭过了,干净得很。”
真懂事!
白蓉萱冲他一笑,缓缓地坐了下来。
那女子哀嚎声不断,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陶涌则瞪大了眼睛,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白蓉萱向吴介示意,“听听他要说什么。”
吴介上前取出了塞在陶涌嘴里的破布。
陶涌呸了两声,扯着嗓子大声道,“治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这些年我们兄弟俩守着三房,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您这才回来就对我下手,就不怕寒了老人们的心吗?”
可真会倒打一耙!
白蓉萱道,“我也正想问问你,大中午的你不在自己房间里休息,跑到中园来做什么?她又是怎么回事儿?”
陶涌道,“治少爷,您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吗?我不想休息成不成?中园的房子破烂了这些年,我来瞧瞧哪里需要修缮行不行?至于她……不过是在这里偶遇,说了几句话罢了,实在不明白治少爷这么问是何用意。”
旁边有人扑哧笑出了声,“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一男一女两个人说话不穿裤子的。”
陶涌闻声立刻向说话的人恶狠狠地瞪了过来,“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动不动就拿性命威胁别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掌握着三房的生杀大权呢。
三房久无正主,连下人都无法无天了起来。
再这么放任下去,只怕会惹出大祸。
白蓉萱冷笑着看向了陶清。
陶清几乎想也没想地一脚踹向了陶涌,毫无防备的陶涌立刻啪在了地上,下巴蹭下好大一块皮,顿时鲜血直涌,疼得他直叫‘哎哟’。
陶清气得浑身直抖,“你这狗东西,当着治少爷的面儿还敢耍横,你还要命不要?”
陶清素来就不服这个哥哥,听到这话更是直接回呛道,“什么治少爷狗少爷的?这些年为了三房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本以为撑腰的人回来了,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些,没想到居然当头一棒就冲着我来了!治少爷想要立威,干脆杀了我算了,我正好到那阴曹地府里和老娘一会,好好跟她说一说奶出来的儿子是怎么对待我的。”
白蓉萱怒极反笑,“照你这话,陶妈妈这会儿已经在阴曹地府了?不知她生前做了什么恶事,死后要去地狱里吃苦受罪。你身为人子,居然这样咒自己的亲妈,你可真是孝顺啊。”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家规
陶涌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蓉萱懒得理他,向陶清问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从前若是出了下人白日宣淫的事,都是如何处置的?”
陶清简直没脸在白蓉萱的面前说话,闻声也只能低垂着头道,“回治少爷,家法第九条,下人偷行苟且之事,男子重打四十大棍,赶出家门永不复用,女子则要浸猪笼……”
话未说完,跪在陶涌身旁的女子便号啕大哭了起来,“治少爷,饶命啊!我也是受了陶涌的蒙蔽勾引,治少爷饶我一条命吧。”
重棍四十,不死也瘫。
的确是重了些。
白蓉萱并不想要人的命,只是要通过这件事警示三房的下人,早年间三房没有正主,偷行一些鬼鬼祟祟之事也就罢了,可如今她既然回到了白家,往日的恶习就该丢掉了。若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继续逍遥放纵,那就别怪她翻脸无情。
白蓉萱道,“这女子是人牙子后送来的吧?”
陶清点了点头,“是,刚进门不足半月。”
半月间就敢与男子勾搭成奸,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放任她留在三房,今后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白蓉萱道,“叫人牙子来,将她发卖回去吧。”
女子脸色一变,满脸惊恐地向白蓉萱磕头求饶,“治少爷,您发发慈悲吧,若是将我交给人牙子,她肯定会把我卖到淫窝里去的,您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陶清却不想听她啰嗦,命人将她捆起来拖了下去。
那女子不住扭动着身子,一声声尖叫传来,听得白蓉萱也有些不忍。
但她更明白,弱此刻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以后她在三房下人的心目中就更加没有威严了。
白蓉萱硬下了心肠,把目光落在了陶涌的身上,“至于他,就发配到农庄里做事吧,以后不用再回来了。”
虽说是赶出了家门,但好歹留了一条命,还有个落脚之地,也算是格外开恩了。
可就算这样,陶涌仍旧十分震惊,“你说什么?你要赶我走?凭什么?我为三房出了多少力,你又为三房做了什么?你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就不怕遭报应吗?”
居然还敢诅咒她!
白蓉萱的脸顿时罩了一层寒霜。
陶清更是冲到陶涌的面前,左右开弓抽了他几个大耳光。那震耳欲聋的噼啪之声听得周围众人个个心惊胆战。
这陶清对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下这么重的手!
陶涌的脸瞬间便高高地肿了起来,从嘴缝里不住地喷涌着鲜血。
白蓉萱不想再看这样的场面,直接站起了身,对陶清道,“后面的事你负责处理,以后别让我再见到类似的事。”
陶清垂着头答应下来。
白蓉萱正准备离开,又怕时候陶清会借故找今日被吴介叫来人的茬,对他交代道,“今天来这里当差的人,都赏些东西吧,别白跑这一趟。”
有功则赏有过责罚,要不然以后谁还会帮她办事。
陶清能猜到白蓉萱的用意,“是,谨遵治少爷的吩咐。”
白蓉萱带着吴介和小圆出了中园,陶清则匆匆吩咐了一声‘将人给我看好’后,便快步追了出来,一直将白蓉萱送出立雪堂,他这才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白蓉萱回了如意馆,心里的火气才消了一些。
芳姑姑见她一脸严肃,一边奉上凉茶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了?出门时还乐呵呵的,难道路上遇到了二房的人?”
她以为是二房的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白蓉萱摇了摇头,对她说明了刚刚发生在立雪堂的事。
芳姑姑也被气得不轻,“这个陶涌越大越不成样子,小时候还有几分机灵劲儿,没想到这机灵却全然用错了地方,居然还敢顶撞您,也难怪您会生这么大的气了。”她又低声安慰道,“这件事您做得很对,三房群龙无首久了,对您便没什么敬意,何况老人新人夹杂在一起,您不尽早立威,以后更不好管束。”
白蓉萱喝了两口茶,“我看那陶涌都快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了,我若是不灭灭他的威风,将来迟早要爬到我的头上来。正好也趁机看看陶清是怎么办事的,毕竟做了我的大管事,若是连弟弟都管不好,以后还能管得了谁呀?”
芳姑姑道,“陶清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
但愿吧。
白蓉萱对陶清还有几分好感,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动他。
就像陶涌口口声声说的,这些年他们兄弟守着三房,的确是没有功劳还有苦劳。
不过这陶涌也太不成样子了!
白蓉萱只要一想到他和那女子中午时的对话,便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相姨娘。
白蓉萱坐着冷静了片刻,便起身去了小书房练字,很快便把心中的不适舒缓了开来。
这件事白蓉萱没有压着不放,所以闵老夫人也很快得知了消息。
易嬷嬷笑着向她道,“老夫人,别看治少爷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真遇到了事儿还是挺有魄力的,并不像看着那般好说话。这样也好,三房的人无拘无束惯了,正该有人管一管才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小事上不做处置,等真出了大事想管都来不及了。”
闵老夫人面无表情地道,“小事?下人们私行苟且之事,已经不算是小事了。若是老太爷还活着,此刻这两个人还能喘气吗?”
易嬷嬷脸上的笑容就像僵住了似的,“好端端的怎么提起他来了。”
这个‘他’自然是说白老太爷了。
闵老夫人叹了口气,“当年三房出了唐氏那档子事,虽然时隔过年,但随着治哥回来,早晚还是要闹出风响的,何况还有二房在一旁煽风点火,到时候怕是要传好一阵闲话来。这会儿三房的下人又出了这种事,会被人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做得不好,下人们有样学样,也都浪荡起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对治哥也会造成影响的。”
易嬷嬷道,“三房的下人也太不争气了些。”
闵老夫人道,“要我说,治哥的手段还是太轻了。”
易嬷嬷脸色微变,“老夫人的意思是?”
闵老夫人道,“你一会儿亲自去一趟三房,就说是我的意思,陶涌重打二十大棍以示惩戒,那女子则立刻叫了人牙子上门来领走,不许她在三房过夜,免得脏了三房的地。”
易嬷嬷诧异地道,“老夫人,您怎么想着管这些事了?”
从前闵老夫人对白家的事情可是从来不插手的。
闵老夫人淡淡地道,“我只是不管事,却不是不能管。我如今不还是白家年纪最长的人吗?难道连个下人也处置不了?”
易嬷嬷道,“那自然是能管的,我这就去。”
说着便带了几个小厮,匆匆去了立雪堂。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提醒
易嬷嬷很快便领着人赶了回来,向闵老夫人禀告道,“那陶清是个拎得清的,我去的时候人都已经处置完了。虽然治少爷什么都没说,但依着家规,陶涌还是被重杖四十,如今躺在床上血葫芦似的,已是出气多进气少,陶清还不许人请大夫,我眼见着事情不好,这才赶紧叫人请了大夫回来,陶涌虽然伤重好歹能留一条命。至于那女人也被人监管了起来,只等着人牙子上门来领人,听说她寻死觅活的,陶清还特意吩咐了两个婆子盯着,放话说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三房的院子里。”
闵老夫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总算还有个清醒的。”
“是啊。”易嬷嬷道,“出了这样的事,三房的下人都人心惶惶的,一个个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闵老夫人道,“三房也是时候立立规矩了,当初元裴活着的时候事事井井有条,如今治哥子承父业,自然也要极力恢复当年的景象,不能辱没了他的父亲英名才是。”
易嬷嬷道,“只是那陶涌毕竟是陶妈妈的孩子……”
话未说完,就被闵老夫人不耐烦地打断了,“那又如何?他自己不争气,便是谁的儿子又能怎样?惹出这样让人嚼舌根的丑事,还能留下一条命就是看在陶妈妈的面子上,否则……”她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悦地冷笑。
易嬷嬷知道闵老夫人是真的动了怒,不敢多说,顺从地站在了一旁。
闵老夫人问道,“治哥那边怎么样了?”
易嬷嬷道,“自从回了院子便一直没出来过,要去瞧瞧吗?”
闵老夫人摇了摇头,“算了,让那孩子自己静静心吧,别去打扰。”
易嬷嬷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人牙子也很快便上了门,她没有急着去三房领人,而是先来求见老夫人。易嬷嬷把她拦在了院门外,“这种小事就别麻烦老夫人了,你底下的人手多,有那一两个不听话藏着黑心的也是正常,老夫人不会放在心上的,你带回去好好管教就是了。”
人牙子再三认错,易嬷嬷笑着将她送出了门。
人牙子当天便把人领走了,听说那女子起初还不断挣扎说什么都不肯回去,但人牙子只是凑到她耳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那女子便顿时老实了下来。
至于她说了什么,便没人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陶清便吩咐人将伤得昏死过去的陶涌送去了田庄。等白蓉萱吃过早饭,吴介便匆匆来报,“治少爷,陶清来了。”
白蓉萱像是早有预料似的,“是吗?让他进来吧。”
陶清一进门,二话不说地跪在了地上,恭敬地向白蓉萱磕了个头,“治少爷,我无德无能,实在当不起管事之责,还请您换个人来做吧,我安心做个下人,一样会兢兢业业地做事。”
白蓉萱笑着接过了芳姑姑递来的茶,“我猜你也该来见我了,至于昨天发生的事和你并无关系,我也不是那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既然事情都已经处置完了,你这个大管事该怎么当就怎么当,没人会说你什么的。至于陶涌,以后在田庄安心做事,也不失为一个出路。像他这样的性子,留在家里反而容易出事,你说呢?”
陶清无地自容地道,“我管教无方,给治少爷惹出了这样的乱子来,我实在没脸再做这个管事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白蓉萱道,“犯错的人又不是你,有什么可没脸的?你安心做好分内的事,不用理会旁人的眼光。若是有人敢指指点点说什么,你只管让他来找我就是了。”
一副要为他撑腰的口气。
陶清听得眼圈都红了。
陶涌作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可治少爷却没有怪罪自己。他只有更加认真地做好分内事,才能报答治少爷的器重。
陶清跪下来冲白蓉萱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白蓉萱没有问陶涌是如何处置的,吩咐芳姑姑将他送出了门。芳姑姑是白家的老人,有些话白蓉萱不好说,她却可以趁机提醒。
芳姑姑将陶清送出了如意馆的大门,“陶清,我和陶妈妈昔年曾一起照顾过治少爷,情分不一般,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不得不说你几句。俗话说长兄为父,你父母早逝,你就该当起长兄的责任来好好教导陶涌才是,怎么能放任他不管,长成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呢?听说他昨日还敢当着面顶撞治少爷,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底气!这要是三爷还活着,能容得他如此放肆吗?”
陶清惭愧地道,“都是我的错,总觉得他年纪还小,再大些就好了,没成想越大越不成样子,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教导好他。”
芳姑姑道,“你年纪轻轻就做了大管事,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讲究着,你若是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只怕这管事当不了多久就要易主,到那时是个什么下场还真不好说。我点到为止,剩下的你自己琢磨琢磨吧。”
陶清道,“是,我会将姑姑的话记在心里的。”
芳姑姑叹了口气,“陶涌的伤怎么样了?”
陶清道,“昨儿请了大夫,他身子素来强健,应该没什么大碍。”
芳姑姑点了点头,“兄弟一场,总不能真要了他的命,否则等你百年之后,如何有面目去见陶妈妈?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陶涌不是个安分的人,只怕伤一好,在田庄又要掀起风浪来,到时候三房的事就够你忙的了,若是无暇顾及他,小心后院失火啊。”
陶清立刻会意,“姑姑放心,我会让人去田庄那边知会一声的。”
芳姑姑道,“田庄的事向来由王管事负责,你这个时候越了他去处理田庄,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最好还是跟王管事打声招呼,既能避嫌,也能少些口舌。”
家丑不可外扬,陶清真不想把事情张扬的人尽皆知。
可他也知道芳姑姑的话很有道理,只能一脸为难地道,“好吧,我让人去跟王管事说一声,拜托他帮着与田庄那边的管事打声招呼。”
芳姑姑见他听劝,欣慰地道,“既然治少爷没怪罪,那便不要胡思乱想,赶紧回去吧,三房还有一堆事等着你呢。”
陶清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芳姑姑回来见到白蓉萱,将自己刚刚与陶清说的话都告诉给了她。
白蓉萱道,“你是府中的老人,见多识广,遇到事多提点他两句,对他也是受益匪浅的事,省得他走弯路。”
芳姑姑道,“陶清自己也是明白人,慢慢地就能想通了。”
白蓉萱微微一笑,起身去了小书房练字。写到中午,连翘前来见她,“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起用午饭。”
白蓉萱笑呵呵地答应了,连翘接着道,“六爷来了。”
白蓉萱的笑容就仿佛僵在了脸上似的,“六叔来了?”
谁说他忙的?分明闲得很!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绸缪
白蓉萱来到了吟风馆,果然见到闵庭柯正陪着闵老夫人说话。闵老夫人一脸欢心的笑,看闵庭柯的眼神充满了疼爱。
这家伙还真会讨老夫人喜欢。
连翘进门道,“老夫人,治少爷来了。”
正在说话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向门口看来。
白蓉萱慢条斯理地走了进去,向闵老夫人和闵庭柯问好,“老夫人,六叔。”
习惯成自然,先前还觉得叫一个孩子为‘六叔’有些难以启齿,如今也叫得十分顺口了。
闵老夫人笑着道,“还在屋子里练字呢?”
白蓉萱点了点头,“是呀,写得不好,一直没什么进步。”
闵庭柯好奇地打听道,“写什么字?”
闵老夫人笑着解释道,“治哥最近在模仿他父亲的字,学得很认真呢。”
闵庭柯‘哦’了一声,“看来治哥父亲的字写得很好。”
闵老夫人道,“那是自然,回头你也看看。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多看看别人的长处对你有好处。”
闵庭柯道,“瞧您说的,好像我是那夜郎自大的人一般,我什么时候志得意满了?姑姑也太能冤枉人了。”说着又看向白蓉萱,“不过若是有机会,倒真要欣赏一下白三哥的真迹,让我也开开眼界。”
他……他的脸可真大呀,居然好意思称自己的父亲为白三哥。
白蓉萱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闵庭柯的眼神中满是得逞后的神采。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偏偏白蓉萱又什么都不能说,打碎了牙只能往肚子里吞。她强挤出笑容来说道,“我也是打发时间学着玩的,学的不好,怕六叔会笑话。”
闵庭柯道,“谁不是从这时候过来的,放心吧,没人会笑话你的。”
一旁的闵老夫人道,“你六叔先前出了门,这是才回来,知道我身体不舒服,就赶紧上门来看看。”又对闵庭柯道,“你这孩子,辛苦了一路,正该回家养身子才是,还折腾什么?”
闵庭柯道,“有什么可辛苦的,一路都是车子在赶路,我坐在车子里看风景,一点儿都不累。”
闵老夫人却心疼地道,“出门在外,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不过是拿话来安慰我罢了。”
闵庭柯笑眯眯地道,“什么都瞒不过姑姑。”
白蓉萱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话。她安静地坐着,脑袋里想着白元则交代给自己的任务。
一会儿还要找机会问问闵六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闵老夫人问道,“这趟天津之行可有收获?”
闵庭柯道,“还行,想要做的事情都做到了,都在计划之内,所以也没什么惊喜可言。”
闵老夫人道,“顺利就好,你还想要什么惊喜?”
闵庭柯道,“我本来想在邱家定一艘船,结果邱家的订单太多,单是广东那边就已经排到了后年,我的面子又不够大,邱家说什么也不肯为我插插队。”
闵老夫人闻声皱起了眉头,“好端端的你要船什么?不许胡闹,给我安生待着。”
闵庭柯笑道,“姑姑放心,难道我还能扬帆出海不成?我先前听马修提过一嘴,如今香港那边发展迅速,想着家里若是能有一艘船,倒是可以在香港也开几家分店,只当是练手了。”
闵老夫人道,“贪多无益,你只要能把手里的这些家业守好就行了,何必把手伸得那么长呢?你还年轻,可千万别被这些负担给压住了。”
闵庭柯却淡淡地道,“未雨绸缪,谁家都不会一直兴盛下去。多做几手准备,将来上海不行了,我还可以跑到香港去落脚,给自己多留条后路,不是很好吗?”
闵老夫人听了脸色大变,“小六,是不是家里的生意遇到了难处?”
也难怪她会这么想,一向眼高于顶的闵庭柯居然都开始为自己铺后路了,她能不怀疑吗?
闵庭柯笑着道,“姑姑在想什么呢?家里什么事儿都没有,但我总有种预感,或许在不远的将来,上海的这几个家族也终究会落寞的,闵家也许就在其中。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多做点儿准备,总是有备无患。”
闵老夫人叹道,“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你可千万不要一个人承担什么都不肯说。”
闵庭柯道,“您放心好了,我又不是傻瓜,天塌下还有个高的人顶着呢。”
闵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藿香进来道,“老夫人,午饭准备好了。”
闵老夫人道,“好好好,咱们赶紧去吃,吃完了让小六在我这里歇一歇,我看他的脸色有些不好,想必是劳累太过所致。”
哪有这么严重!
白蓉萱怎么就看不出区别。
她故意放慢了两步,想要跟在闵老夫人和闵庭柯身后。没想到闵庭柯也放缓了脚步,与她并肩出了门,小声问道,“什么时候让我看看你父亲的笔迹?”
还真要看呀。
白蓉萱只好道,“看你方便,我都行。”
闵庭柯对她的回答非常满意,“好,那你一会儿就拿来给我看。”
他还真不客气。
这大晌午的折腾她跑两圈……可谁让她答应了呢?
白蓉萱闷闷地道,“知道了。”
闵庭柯道,“你最近除了练字,就没做别的事吗?”
白蓉萱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事情可做……”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闵庭柯道,“真让人羡慕啊,我要是有你这样逍遥的好日子,每天还瞎折腾什么呀。”
白蓉萱好奇地问道,“六叔这几天去天津了?”
闵庭柯‘嗯’了一声,“我不是要开机器织布局吗?到时候机器会运到天津去,我先过去安排安排。”
白蓉萱道,“为什么运到天津?直接运到上海不是很方便,又不是没有港口。”
闵庭柯道,“我直接告诉你就没意思了,不如你来猜猜我的用意。”
白蓉萱心里想——你这么猴精,我怎么可能猜到你的心思?
不过她还是沉吟着思考了片刻,认真地回答道,“六叔不想让上海的人知道这件事?你该不会是准备将织布工厂开在天津吧?”
闵庭柯微微一笑,居然伸出手指敲了敲白蓉萱的额头,“孺子可教也,猜得挺准。”
白蓉萱向后避了避,“这么重要的事,不放在手里能行吗?”
闵庭柯道,“没事儿,我们闵家在天津也有不少产业,而且机器织布局的事,我一时半会不想让上海的人知道。”
白蓉萱不懂他的用意,只能含糊着点了点头。
她忽然想到了邱家,又紧忙问道,“六叔,你和邱家的人很熟悉吗?”
“邱家?”闵庭柯道,“还行吧,算是能说得上话的关系。邱家以前是皇商,给朝廷生产舰船,所以家底很厚。虽说近几年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但破船还有三斤钉,在天津还是很有身份和面子的。你也认识邱家的人?不然怎么会问起这些来。”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打赌
明明是在向闵六套话,最后怎么又变成他向自己询问了?
这家伙实在太精明了,一句话就能猜到自己认识邱家的人。
简直像鬼魅一样让人害怕。
白蓉萱迟疑着道,“我大姨母家姐姐的婆家便是邱家。”
闵庭柯想了想,将这负责的关系理顺后才恍然大悟地道,“嫁的是邱家的次子吧?”
白蓉萱一惊,“你怎么知道?”
闵庭柯道,“这还不简单!邱家的长子已经成亲了,这会儿适婚的人好像也只有次子了吧?何况邱家的长媳胡氏十分的厉害,便是邱家大少爷在她面前也不敢太过造次,邱夫人大概是怕再娶一个高门大户的儿媳妇会让两人打擂台,到时候不好收场。”
白蓉萱道,“我大姨母嫁去了苏州的董家,门第也不矮了。”
“苏州董家?”闵庭柯想了想,“是织造的董家吗?”
白蓉萱点了点头,“是的,六叔认识吗?”
闵庭柯道,“不认识,只是听说过一些他们家的事,的确是兴盛过一阵,不过眼看着便又要不行了。”
白蓉萱不解地道,“为什么不行?”
闵庭柯道,“你自己想想。”
她要是能想到就不会问了。
白蓉萱正要开口,易嬷嬷已经跑了出来,“两位爷这是说什么呢?老夫人等着呢,赶紧吃饭去。”
闵庭柯便住口不说,“那你一会儿来找我,我再跟你好好说说这里面的事儿。”
白蓉萱点头答应了下来。
等吃过了午饭,闵老夫人便让易嬷嬷带着两个丫鬟收拾一间房出来,留闵庭柯在这里午睡。白蓉萱也趁机起身离开,她回到如意馆,闲来无事又跑到小书房里写起了字。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连翘忽然走了进来,她笑着道,“大晌午的,治少爷也不歇一歇。”
白蓉萱客气地道,“没什么睡意,你怎么来了?可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连翘道,“不是老夫人,是六爷让我来的。还特意叮嘱若是您睡着了便作罢,若是没睡就请您过去说话。”
白蓉萱诧异地道,“六叔也没午睡吗?”
连翘道,“没有,六爷换了床睡不着。”
一身的富贵病!
白蓉萱忍住笑,起身道,“好,那咱们赶紧过去。”临出门前想到答应闵庭柯的事情,又转身取了两幅父亲的字画带在了身上。
闵庭柯住的屋子离闵老夫人还有段距离,窗前种着一棵海棠树,此刻繁花满枝,看着就觉得喜气。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白蓉萱不免多看了几眼。
闵庭柯趴在床前道,“我发现你好像特别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这都是女人喜欢的东西,你老盯着它发什么呆?”
白蓉萱回过神来,急匆匆地进了门。
屋内特别的清凉,还熏了好闻的香。
闵庭柯吩咐人搬来了椅子,又让连翘去沏一壶茶送来。
连翘问道,“六爷要喝什么茶?”
闵庭柯道,“我想喝大红袍。”又问白蓉萱,“治哥,你呢?”
难道还让连翘沏两壶茶不成?
白蓉萱赶忙道,“我跟你喝一样的就行。”
连翘这才恭顺地退了出去。
闵庭柯向白蓉萱自然地伸出了手,“给我欣赏一下你父亲的墨宝。”
白蓉萱将字画交了过去。
闵庭柯小心地展开来,惊叹地道,“果然是好字,下笔如有神,看字识人,一看你父亲就是个心胸开阔有格局的人。”
白蓉萱道,“你还会看这个?”
闵庭柯道,“那当然了,要不然你也写几个,我帮你看一看。”
白蓉萱道,“我的字不好看,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闵庭柯道,“怕什么,又没有外人,就算你写得再丑,我也保证不笑话你。”
白蓉萱看了看四周,“这里也没有写字的地方呀。”
闵庭柯笑道,“这么大的白家,还能没有写字的地方?你也太小瞧白家了吧。”
等连翘送茶来的时候,闵庭柯便向她吩咐道,“找两个小厮抬张桌子过来,再准备笔墨纸砚,我和治哥写两个字打发时间。”
这大中午的,麻烦人不好吧?
白蓉萱一脸的愧疚。
连翘却什么也没说的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没一会儿桌子和文房四宝就准备齐全。连翘道,“奴婢给六爷研墨。”
闵庭柯摇了摇头,“不用,你出去吧,让我们两个自己待一会儿。”
连翘闻声便快步退了出去。
闵庭柯挽起了袖子,“我帮你研墨。”
“你?”白蓉萱惊得瞪大了眼睛,“你会做这些吗?”
闵庭柯无奈地道,“这不是长手就能做的事吗?我又不是没有,有什么不能做的?”说着便认真地研起墨来。
别说,那姿势和手法还真就一板一眼,很像那么回事。
白蓉萱没有办法,只能拿起毛笔白宣纸上写了几个字。
闵庭柯待她写完才拿起欣赏起来。
白蓉萱忐忑不安地问道,“怎么样?”
闵庭柯淡淡地道,“字不错,就是太娟秀了,像女孩子写的。”
白蓉萱吓得差点儿当场叫出声来。
她不愿与闵庭柯有过多的接触,就是担心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居然还是被他怀疑了。
不过闵庭柯也只是顺口一说,接着便把宣纸放了下来。
白蓉萱急忙改变话题,“六叔,听老夫人说你的字也很漂亮,不如你来写几个吧。”
说着便把桌案让了出来。
闵庭柯笑着道,“在我姑姑眼里,我就没有做得不好的事情,就算我写得如同鬼画符,只怕她也会觉得别具一格,是旁人领略不到的高雅呢。”
白蓉萱道,“老夫人也是看重你。”
闵庭柯什么也没说,拿起毛笔蘸了墨,在宣纸上写起字来。
他下笔轻灵,字迹也非常的飘逸潇洒,可每个字的最后一笔笔锋又非常的有力,显得干脆又果断。
倒真和他的性子有几分相似。
白蓉萱趁机拍起了马屁,“六叔,你的字果然很好,难怪老夫人要称赞你呢。”
闵庭柯白了她一眼,“不是真心的话就不要说了,这些虚伪客套的话我平日里听得多了,在家的时候就想听些真话。”
白蓉萱道,“我说的就是真话!”
闵庭柯‘哼’了一声,“字这个东西是熟能生巧,练得多了自然就好。我曾和人打赌,半月之内能让路边的乞丐用标准的颜体写一首诗出来,若是我做不到,就穿着唱戏的衣服在上海滩的市中心走一圈。反之,对方便要穿着戏服在闹市区里露个脸。结果你猜怎么着,半个月之后,路边的乞丐不但写出了诗歌,而且字迹还非常的工整漂亮,着实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
白蓉萱道,“难道那乞丐本来就会写字?”
“大字不识一个。”闵庭柯道,“我只是找了个地方将他关起来,然后半个月内只练一首诗,写得好了才有饭吃,不出几天就练出来了。我早年间有闲工夫,练字还比较勤勉,如今摸笔的机会就不多,这字也就停滞不前,怕是这辈子都没什么进益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狂妄
白蓉萱关心的可不是闵六的字有没有进步,她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白蓉萱问道,“六叔,如果你输了的话,真的会穿着戏服去市中心走一圈?你不怕丢人呀。”
一想到闵六穿着戏服的样子白蓉萱就想笑。
闵庭柯看了她一眼,“我怎么可能会输?能赢过我的人,这会儿只怕还没出生呢。”
口气狂妄得吓人。
白蓉萱咋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闵庭柯道,“何况我既然敢赌,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不然怎么可能会许诺这么丢人的赌注?不过虽然对方输了,也一直没有兑现,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也就没有再紧抓着不放,算是放了他一马。”
白蓉萱打听道,“跟六叔打赌的人是谁?”
闵庭柯道,“是白修睿。”
怎么会是他?
白蓉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道,“他为什么要和你打赌?”
闵庭柯道,“谁知道呢,可能是有些不服气吧?白修睿被他母亲养得有些目中无人,总觉得谁都不如他,其不知自己就是个草包,若是没有白家那点家底护着,他这会儿怕是早就在街边行乞了。”
也没这么严重吧?
还说别人目中无人呢,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闵庭柯道,“说了这么半天的话,嗓子早就干了,你给我倒杯茶来。”
那口气怎么听都像是在吩咐小丫鬟做事的样子。
白蓉萱忍气吞声地去倒了茶,又送到了闵庭柯的手边。
没想到闵庭柯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故意逗她似的,“哈哈,没想到你会这么听话,我以为你又要发脾气呢。”
白蓉萱故作大方地道,“倒杯茶而已,有什么可发脾气的?”
闵庭柯道,“嗯,不错不错,治哥越来越懂事了。”
白蓉萱特别瞧不上他用这种长辈的口吻和自己说话,一脸嫌弃地道,“这是自然,你是我的长辈,孝敬你是应该的。”
闵庭柯笑道,“先前不是说起董家了吗?你那个姐姐是几房的?”
白蓉萱道,“四房。”
“哦。”闵庭柯了然地点了点头,“那她的日子可不怎么好过呀。”
白蓉萱不解地问道,“这话怎么说?”
闵庭柯道,“董家四房里,好像只有这个四老爷最不靠谱吧?”
白蓉萱对董家的事情一知半解,但董玉泺的父亲的确远不如上头的那个哥哥那般有头脑和算计。何况家里的梁夫人又不是个省油的灯,每天都鸡飞狗跳的,倒是和白元德有一拼。
白蓉萱道,“董家的老夫人还是很疼爱我表姐的,我大姨母去世之后,一直都是董老夫人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闵庭柯冷笑着道,“也谈不上有多疼爱吧?若是真喜欢,就不会把她远嫁到邱家去了。”
白蓉萱一怔,更加糊涂了。
邱家有什么不好?
听闵六的口气,好像玉泺表姐嫁过去要受什么委屈似的。前世自己可是见过她的,那时她一脸幸福,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白蓉萱费解地道,“难道邱家有什么不妥?”
闵庭柯道,“不妥是没有,毕竟家门摆在这里,几十年里是倒不下来的。但大宅院里的勾当远比小门小户来得凶猛,董老夫人若真疼爱你表姐,就会将她留在身边,嫁到苏州当地,这样不管出什么事儿,都能近身帮扶。之所以会选择邱家,也是为了攀上邱家这棵大树,将来董家遇难的时候,邱家就算是看在你表姐的份上也不会无动于衷。当然了,这也要看你表姐自己的本事,若是她能像胡氏那样笼络住丈夫的心,又能在嫁入邱家之后就赶紧生下儿子,地位也就算是站稳了。否则呀……更大的磨难还在后头呢。”
白蓉萱被吓了一跳,“这……这不可能!董家自己的日子过得好好的,还没到攀附邱家的地步。”
“傻小子。”闵庭柯一针见血地道,“如果有一天我家的日子过不下去,我会跑到外面乱嚷嚷吗?家丑不可外扬,又不是什么好事,谁会说给外人听?苦果子只能自己咽,据我所知董家自从分家之后,生意便大受影响,随着洋布流通,苏州当地的织布大受打击。人工织布价格又贵又不经用,而且工期特别的长,哪有洋布物美价廉来得实惠?”
白蓉萱总算想通了一点,“你打算开织布局,所以特意打听了董家的事?”
“也不是特意打听。”闵庭柯一边喝茶一边道,“董家起家太快,几乎垄断西北的客商,对他们不满的人不在少数,要知道如今这年头,断人财路和饭碗可不是要人性命的大事。我刚透了个口风,自有人把这些事说给我听。我当时只知道董家有个小姐嫁去了邱家,却不知她和你还有亲戚关系。”
白蓉萱道,“董家与邱家的这门婚事,可是邱家先提出来的!是邱夫人看中了我表姐,才有后来的事,并不是董家高攀……”
闵庭柯笑着道,“谁提出来的重要吗?重要的是结果。董家若是没这个心思,邱夫人又怎么会见到你表姐呢?一个有心一个有意,这才会一拍即合。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一个举动便能互通心意,还非得摆在明面上说吗?”
就算真是这样,也未必代表董玉泺会过得不好。
毕竟前世她是亲眼见过的。
白蓉萱稍稍放心,笑着道,“就算如此,表姐也一定能把日子过好的。”
闵庭柯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还是那句话,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不管人后受了多少委屈,人前都不会表露出来,谁都不愿意把自己软弱的一面展现给外人。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
经他这么一说,白蓉萱也犹疑了起来。
前世自己在天津养病的时候,好像一切都很太平……
难道有什么是自己没注意到的?
闵庭柯见她又走了神,忍不住道,“行了,这不是你能操心的事儿,别胡思乱想了。我问你,我说要给你做见证的事儿,你与白元则说了没有?”
白蓉萱连连点头,“说了说了,则大伯父还让我问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要亲自登门请你出面呢。”
闵庭柯想了想,“那就定在三天后吧,我那天应该没什么事儿。”
应该?
白蓉萱立刻道,“你定妥当了呀,别我们上了门,你却不在家,那不是丢了大人吗?”
“哈哈。”闵庭柯道,“你就这样回白元则吧,若是临时有事,我会找人来告诉你的。”
求人办事,自然要顺着人家的心。
白蓉萱无奈地道,“好吧。”
闵庭柯又道,“你这头发是谁给你剪的?”
白蓉萱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五哥带我去的一个地方,怎么样,好看吗?”
闵庭柯撇了撇嘴,“太短了些,像个青毛蛋子。”
这是什么话?
白蓉萱不满地道,“大家都说精神好看……”
闵庭柯笑道,“哈哈,难道还能当着你的面说丑吗?你还真是笨,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记仇
真的是这样吗?
白蓉萱顿时不安了起来。
闵庭柯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还没丑到不能看,总之就是怪怪的。”
白蓉萱忍不住打量起闵庭柯的头发来。
虽然也很短,却留了刘海,让原本锋利的眉眼少了几分冷冽,多了几分温和。
闵庭柯笑着道,“怎么着,又不服气了是不是?想从我身上也找些缺点来笑一笑?”
白蓉萱可没这个意思。她解释道,“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是看看你的头发,却没有笑话你的想法。”
闵庭柯道,“就算要笑也没关系,我才不在乎呢。这些年明里暗里,也不知被多少人笑过了,我要是往心里去,早就把自己活活气死了。不过呀……我这个人睚眦必报,脾气可不怎么好,谁要是惹恼了我,不论到什么时候,我是一定要报复回来,绝不会自己认亏吃。”
怎么会有人把记仇说得这么光明正大。
白蓉萱一脸诧异。
闵庭柯见状道,“活得憋屈是一辈子,活得痛快也是一辈子,那我为什么不往快活了活呢?”
这倒是真的。
就像前世……白蓉萱活得小心翼翼,可最终却在寒冷的冬夜里香消玉殒。
这一世,她一定要让害死哥哥的凶手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
想到这里,白蓉萱忍不住附和着点了点头,“六叔,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是吧?”闵庭柯一听来了精神,笑眯眯地道,“我还怕你觉得我心眼小呢。”
小是的确小了点儿,但白蓉萱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呀。
白蓉萱笑着道,“你本来也还年轻,小点儿怕什么,总会长大的。”
闵庭柯闻声一怔,“你这话听着倒是很新鲜,难得你也有对我脾气的时候,每次和你相处总觉得你像是吃了火药,非要跟我过不去才痛快。你以后就这样跟我说话,做六叔的自然不会亏待你,肯定会照顾你的。”
又来了!
动不动就把辈分搬了出来。
白蓉萱道,“你是我的长辈,照顾我不是应该的吗?”
两个人说得正来劲儿,易嬷嬷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房门没有关,又开着窗,她自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闵庭柯道,“进来吧。”
易嬷嬷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六爷没午睡呀?”
闵庭柯道,“我嫌这床板子硌人,就把治哥叫来陪我说会儿话。姑姑醒了?”
“没呢。”易嬷嬷道,“老夫人这几日精神不好,睡得正沉着,我没敢打扰她,是我有事儿要跟您商量。”
白蓉萱闻声立刻聪明地站起了身,“我忽然想起要写封信送回杭州去,就不打扰六叔了。”
这借口想的也是蹩脚。
闵庭柯忍住笑,“好,那你就回去吧。”
白蓉萱收起了父亲的字画,向闵庭柯行了礼,又客气地与易嬷嬷点了点头,这才快步跑出了门。
闵庭柯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微笑着道,“这个治哥还挺有意思的,也算是白家的一个异类了。”
易嬷嬷道,“许是没长在家里的关系,性格格外的单纯,但却十分懂事,对老夫人也非常的孝顺。”
闵庭柯淡淡地道,“是真孝顺,还是在装孝顺啊?”
易嬷嬷道,“那自然是真的了!奴婢在府中待了这么多年,真心假意还能辨别不出来吗?治少爷是难得的好孩子,和白家的几位少爷全然不同。”
闵庭柯忽然道,“那你说……如果将来姑姑百年之后,我让他给姑姑举灵摔盆可好?”
易嬷嬷一怔,完全没想到闵庭柯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六爷……”
闵庭柯道,“姑姑毕竟是白家人,我就算有心,到时候也插不上手,但若是白家有人主持,又能顺着姑姑的心意,岂不是最好?”
难道六爷之所以如此看重治少爷,都是在为老夫人筹谋打算?
那老夫人可完全吴介了六爷与治少爷之间的关系。
连带着她都跟着担心不已。
易嬷嬷悄悄松了口气,“那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老夫人身子骨硬朗,一时半会用不着。时日还长,正好看看治少爷的为人,若是他能当得起来,六爷再与他商量就是了。”
闵庭柯点了点头,“你坐下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易嬷嬷道,“不是什么重要事,还是那个夏家。”
闵庭柯听着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这个夏家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怎么着?他们家那位姑太太又来姑姑面前说三道四了?”
“没有没有。”易嬷嬷连忙解释道,“自从老夫人借口身子不舒服不见外客之后,夏家姑太太便没有再上门,只是今儿上午托人送来了一封帖子,上面写着她马上就要启程回婆家了,想在走之前见老夫人一面,此后山高水远的怕是见不着,如今帖子还在我手里握着,没给老夫人过目,您看这……”
闵庭柯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就算见了面也说不出什么好话,颠来倒去的还是那些事儿,不见就不见吧,也省的姑姑烦心。就把帖子压下来,只当没收到,别在姑姑面前提起。”
易嬷嬷立刻答应了下来,“奴婢明白该怎么做。”
闵庭柯道,“其实姑姑也不用如此为难,就算她跟我开了口,我也不会插手理会这件事的。想让我为他们出头,夏家还没这么大的脸面。”
“这是自然。”易嬷嬷道,“夏家也是急得没了办法,才把主意打到了您的身上去。”
闵庭柯哼了一声,“家里最近没什么事儿吧?”
易嬷嬷道,“没有,太平得很。自从二房搬走之后,家里便清静多了。正所谓眼不见为净,老夫人也跟着轻松。”
闵庭柯提醒道,“却也不能大意了。那蔡氏虽然只有三板斧,但为了她儿子,不管什么事儿都能办得出来,还是小心为上。何况长房的史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听说她最近和卢家走得很近?”
易嬷嬷诧异地道,“不过是上香认识的,卢三太太偶尔会来府上坐一坐,讨几个香油钱罢了。”
闵庭柯冷笑道,“要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你还是多留个心眼,平日里别让这些人到姑姑的面前乱晃悠。”
易嬷嬷顺从地应了声是。
闵庭柯又问道,“立雪堂那边修缮得如何了?”
易嬷嬷道,“听说主房已经铺好了屋瓦,剩下的还得慢慢修。”
闵庭柯道,“我看就算修好了,也让治哥住在栖子堂好了,还能给姑姑做个伴。”
易嬷嬷笑道,“那自然是好,就怕治少爷有自己的打算。若是他要走,咱们也不好强留。”
闵庭柯轻轻叹了口气,“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郁金的声音,“六爷,老夫人醒了,让我来问问您睡好了没有。”
“睡好了。”闵庭柯很是自然地说道,“吩咐人打水给我洗漱吧。”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爆炸
白蓉萱匆匆回到如意馆,芳姑姑好奇地问道,“怎么还是跑回来的?出了什么事儿,有人追您吗?”
“没有。”白蓉萱摇了摇头,“我只是走得快了些。”
她生怕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到时候夜里更睡不安生了。
整个下午她便把自己关在小书房里看书练字,连闵庭柯离开也没有赶去相送。
第二天上午,她亲手写了一封信,交给吴介送到外长房去。
吴介快步出门,回来的时候对她说道,“则大老爷说他已经知道了,礼品上的事情他也会看着安排的,只等三天后他来接您,到时候一起去闵家。”
白蓉萱点了点头,又起身去了闵老夫人的吟风馆。
闵老夫人刚吃过莲子羹,见她进门便吩咐道,“给治哥也盛一碗来。”
不等易嬷嬷答应,藿香便快步出了门。
白蓉萱向她说起了闵庭柯要为自己做见证人的事情。这事若是搁在以前,闵老夫人不免要多心,又会怀疑到她与闵庭柯的关系上去,可昨儿易嬷嬷安慰了她一通,说起了闵庭柯的打算,闵老夫人这才总算想明白过来。
小六那么孤傲的一个人,之所以肯放下身段对治哥好,还不是为了自己吗?
想到这里,闵老夫人便笑着道,“我原本就有这样的打算,只是还没等我开口,你们自己就定下来了,这样正好,也省得我夹在中间瞎操心。何况小六本是你的长辈,该出手的时候就该出手相助,你以后遇到什么难解的事,不妨多去向他请教请教,也能少走些弯路。”
在她心里,闵庭柯就像是无所不能的人一样。
白蓉萱感激地答应下来。
藿香端来了莲子羹。
白蓉萱起身接过,斯文地吃了起来。
那轻柔缓慢的动作,连闵老夫人见了也十分的满意。
治哥这孩子,做事是真的得体。
有些方面甚至比小六还要强……这两个孩子若是能多走动也好,最好能多学学对方身上的优点。
白蓉萱吃过了莲子羹,又陪闵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起身离开。
等她走后,闵老夫人向易嬷嬷问道,“二房最近送帖子来没有?”
“没有。”易嬷嬷道,“自从上次被治少爷拒绝之后,就一直安静得很。”
闵老夫人很是奇怪,“咱们睿二爷可不是这样的脾气,不达目的不罢休,就是遇到了拦路的大山,也得想方设法地把山劈开才行,怎么这次倒放开了?”
“谁知道呢!”易嬷嬷道,“许是被其他事绊住了手脚吧。”
闵老夫人叹了口气,也没有多想。
她们哪里知道,白修睿这几日拜闵庭柯所赐,正忙得焦头烂额,处理着白家商铺的事情,哪还有心思理会什么白修治呀!
白蓉萱高高兴兴地回了房,开了衣柜找起了去闵家要穿的衣裳。
她从杭州带来的衣服并不多,拿得出手的也就那么几件。她随意地在身上比量了比量,又让小圆帮着自己出主意。
小圆不解地道,“治少爷,您这是怎么了?您又不是没见过六爷,怎么在装扮上这么上心思?”
对啊!
她为什么要花心思在打扮上?
白蓉萱立刻反应了过来,也觉得自己的举动格外奇怪。
她把衣服全都收了起来,心底居然还有些气恼。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居然重视起闵六来?
白蓉萱不能理解。
等到了约定的日子,白蓉萱早早地起床换好衣服,吃过早饭后便去见闵老夫人。
闵老夫人道,“我给闵夫人准备了一点儿东西,治哥正好帮我捎过去。”
白蓉萱轻快地答应下来。
门房的小厮来报,“外长房的则大爷领着朗少爷和尧少爷来了。”
闵老夫人便对白蓉萱道,“我就不见他们了,你赶紧出去与他们会合吧。”
白蓉萱起身告辞,匆匆来到了大门口。
白元则和白修朗、白修朗已经在等他了。
三房没有修缮好,还真是不方便,要不然是不是可以请他们先到三房坐着喝杯茶?
哪有这样站在大门口等待的道理?
白蓉萱一脸歉疚地上前给白元则行礼。
好在白元则胸襟开阔,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和她打了声招呼便吩咐几人上车。
白蓉萱本想坐闵老夫人为自己准备的那辆马车,没想到白修尧却一把挎住了她的胳膊,“六哥跟我们一起坐,我有好玩的事儿要对你说。”
前两天见他的时候还一副一蹶不振的样子,这才几天呀,便又生龙活虎,像是便了个人似的。
白蓉萱被他拉上了马车,只能无奈地对随行的吴介吩咐道,“你坐后面的那辆车吧。”
吴介点头答应下来。
车子慢悠悠地行驶起来。
白蓉萱好奇地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白修尧凑过来道,“六哥,你没听过火龙帮吧?”
火龙帮?
她自然是听过的呀,伤害闵庭柯的人不就是火龙帮里一位姓邢的人吗?
白蓉萱道,“火龙帮怎么了?”
既没有承认自己听过,也没有否认。
白修朗闻声多看了她一眼。
白修尧道,“火龙帮呀,他们彻底地完蛋了。听说火龙帮的帮主邢万山携带家眷逃跑,却被往日的宿敌给撞上了,两艘船对峙在一起,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邢万山那艘船居然爆炸了,整条船上的人没留下一个活口,对方也损失不小。昨天夜里黄浦江边好大一声巨响,你难道没有听到?”
还真没有。
昨天夜里她睡得特别好,一觉到天亮,甚至连梦都没有做。
白修朗在一旁道,“这个邢万山得罪了不少人,如今他落了难,想要报复的人自然不在少数,他自知危险,所以事先准备了炸药,便是有同归于尽的打算。这人心狠手辣,没想到对自己也下得去狠手,倒还真让人刮目相看。”
可那一船陪葬的人,不是太无辜了吗?
白修尧像是猜到了她的心事一般,语重心长地说道,“六哥不用心疼那些人,都是跟邢万山无恶不作的人,有这样的结果,也算是老天的报应了。听说今天一大早,便有不少被火龙欺压过的人跑到黄浦江边磕头还愿去了。”
几人就这样说着火龙帮的事情,马车也总算停在了闵家的大门前。
这还是白蓉萱第一次来闵家呢。
她小心翼翼地踩着马镫下了车,便被眼前气势恢宏的建筑给彻底惊呆了。
本以为白家就够大了,没想到和闵家相比,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单是门前的大门就足足有两三人高,上方最中间的匾额上写着‘闵府’两个大字。白修尧见状道,“六哥,听说闵家这匾额是纯金所铸的,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
白蓉萱吃惊地道,“纯金?那这样摆在大门前能行吗?”
白修尧道,“摆是摆了,可谁敢动呢?”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洋装
也对。
以闵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就算这匾额真的是纯金所铸,又有哪个不要命的敢伸手去碰呢?
大概这就是权利和家族地位的体现吧?
闵家的小厮见状赶紧迎了上来,客气地向众人行礼问候。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管事走上前来,向白元则彬彬有礼地问候道,“则大爷,我们家六爷已经等候多时了,快请进院吧。”
白蓉萱吩咐吴介将闵老夫人准备的东西一并搬了出来。
闵家的小厮见状连忙上前接过,“哪能让小哥拿东西呢,还是我们来吧。”
白蓉萱只好道,“这是老夫人给闵夫人准备的,劳烦帮着送过去。”
山羊胡管事笑道,“多谢治少爷,一定转达到。”
不用人引荐,却能叫出所有人的名字,让人另眼相看。
闵家的正门没有开,只开了一旁的侧门。众人随他进了院,白元则轻声道,“咱们今儿可是借了治哥的光,有幸能来闵家坐一坐。”
一入闵家,顿觉视野开阔,门堂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绿植花卉遍地丛生,仿佛进入了画中的世界一般。穿过两个宽敞的庭院,前方便是闵家用来接待客人的冠花堂,满院子的花树,风吹花落,美轮美奂。
白蓉萱不禁看得呆了。
听到动静的闵庭柯缓缓走出了门,第一眼就看到了走神的白蓉萱。他心中暗笑,冲白元则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虽然对方是个比自己儿子还要小的少年郎,但白元则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客气地还过礼后,两人便以兄弟称呼了起来。
回过神来的白蓉萱听闵庭柯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白修朗和白修尧也适时地上前向闵庭柯问候,“见过六叔。”
闵庭柯淡淡地道,“是朗哥和尧哥呀,孩子们都大了。”
噗……
白蓉萱差点儿当场笑出声来。
这家伙的脸皮也太厚了吧?
这么难以启齿的话居然可以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如此的自然。
不过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她也错过了向闵庭柯问候的最佳时机。
好在闵庭柯并没有在意,转身便请了众人进入冠花堂。
堂内布置精美,处处彰显着主人尊贵的身份。白蓉萱只觉得眼花缭乱,一时都不知道该看什么好了。
众人刚刚入座,便有丫鬟缓步入内送上茶来,每人的茶还都不一样。白元则的是普洱,白修朗的是毛峰,白修尧的是大红袍,白蓉萱的则是铁观音。
铁观音滋味淡雅,入口微甜,白蓉萱最喜欢喝了。
太用心了。
她感激地向闵庭柯看去。
好在闵庭柯正低头喝茶,并没有注意到她。
白元则喝了口茶,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治哥回上海也有些时日了,三房的家业是时候交还到他的手里。只是这么大的事情,需得找个身份贵重能压得住事的人做个见证才好,也免得将来说不清楚,反而麻烦。我原本想请北平白家的毅老太爷出面,可他老人家上了年纪,近几年腿脚不好,轻易不怎么出门了,我思来想去的,最后只能厚着脸皮来请老弟出山了。要说上海滩这些豪门贵胄的子弟之中,你称第二,那便没人敢称第一,有你出面,想必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如此的奉承客气,可算是给足了闵庭柯的面子。
闵庭柯淡淡地笑道,“我年纪小,不压事,难得元则大哥信得过,能想到小弟,既然你张了嘴,治哥又很讨我姑姑的喜欢,这件事我自然是要出面的。只等你们定下日子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露个脸也就是了。”
白元则趁机道,“以后治哥这头遇到什么难处,也请老弟多多提携,他年轻不知事,刚一接手家业,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呢。”
闵庭柯看了白蓉萱一眼,“是吗?我看治哥倒是挺精明的,应该错不了。”
是自己的错觉吗?
为什么白蓉萱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调笑呢?
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白元则道,“好木也需精雕,有老弟你指点,治哥才能尽早成熟起来。我也算是没有辜负白老太爷的交代,总算是把这件事有始有终地做下来了。”
这些年白元则的确诸多不易,在二房的眼皮子底下能把三房的家业完好无缺地守下来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闵庭柯对此还是十分佩服的,他笑着道,“治哥,以后可要好好孝敬你则大伯父才行,要不然的话,只怕会被人说忘恩负义,让人瞧不起的。”
白蓉萱忙道,“我会永远记住则大伯父对三房的恩情,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的。”
白元则平静地道,“我和你父亲的关系很好,当初肯接下这烫手的山芋,也全是念在兄弟间的感情上,可不是为了治哥的这句谢,你也不用念着所谓的恩情,只要你能好好做人,好好做事,不辱没你父亲的英明,那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白蓉萱感动得热泪盈眶,郑重地点头保证道,“则大伯父放心,我一定不会给父亲丢人的。”
白元则满意地笑了起来。
事情就这样敲定,白元则知道闵庭柯是个忙人,稍坐片刻便起身告辞。眼看着到了中午,闵庭柯却没有留客,很是自然地命管事代自己送客。
居然都不亲自送一送吗?
白蓉萱完全没料到他的架子如此之大,一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白元则却淡定与他道别,带着几个孩子出了门。
大家来到马车前,因白蓉萱要回白家,两方要走不一样的路,白元则便对白蓉萱交代道,“等我回去翻一翻黄历,找个好日子定下来,到时候再通知闵六爷一声,赶紧把大事坐定,之后的事才好安排。”
白蓉萱痛快地答应下来。
大家挥手道别,各自上了马车。
只是还没等白蓉萱的车夫赶车,追出来的闵家小厮便跑到了前面,“治少爷慢走,六爷让我给您送些东西。”
白蓉萱好奇地掀开车帘,“什么东西?”
小厮送上一个包装精美的锦盒,“六爷只是吩咐我把东西交给你,至于里面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白蓉萱客气地道过了谢,将锦盒收了下来。
刚才一直没有机会开口询问,她还想问问邢万山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马车缓缓行驶了起来,白蓉萱打开锦盒,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而且还是一套做工考究精美的洋装。
这个闵六,送自己这个做什么?
她有些想不通。
回到白家,她抱着锦盒去见闵老夫人,得知事情一切顺利后,闵老夫人道,“这就好了,等定下来日子你也告诉我一声,这是三房的大事,我也跟着高兴高兴。”
白蓉萱点头答应了。
闵老夫人注意到她手里的锦盒,“这是什么?”
白蓉萱一脸莫名其妙地说道,“六叔送了套洋装给我,也不晓得是什么用意。”
闵老夫人笑道,“八成是让你在慈善舞会时穿的,到时候还有洋人到场,多半是想让你在洋人的面前留个好印象。”
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