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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四十一章·未来

    商君卓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怎么追出来?”

    白修治气喘吁吁地道,“你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商君卓道,“为什么要跟你说?你遇到了事儿,不是也没告诉我吗?若不是广增来找我商量,我还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呢。”

    白修治这才幡然醒悟。

    他微笑着道,“这个广增也真是多嘴,明明要他不要对你说的,到底还是让你知道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男孩子之间撕打算什么?我只是不能容忍他随便编排你,哪有这样说人闲话的,亏他还是个读书人呢。”

    白修治一脸嫌弃。

    商君卓道,“读书人怎么了?人的心思就是歪的,读再多的书也没有用。书本里虽有教人向善的东西,但对于心术不正的人来说,哪怕把书煮烂了吃到肚子里去也于事无补。”

    白修治笑着点了点头,“所以读书的第一课先生讲得都是做人,只有把人做好了,才能读出好书来。”

    商君卓上上下下打量起他来,“清瘦了不少,被关起来的滋味不好吧?”

    白修治道,“好坏谈不上,只是有些无聊罢了,又不能来见你,心里总是有些担心。”

    商君卓如同吃了蜜糖一般,心里美滋滋的,“你这张嘴呀,总能说出我喜欢听的话来。”

    白修治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商君卓道,“还没想到,最近的日子过得漫无目的,都不知道要往哪里走才好了。未来的人生还长,总不能一直这样稀里糊涂的,看来也要好好计划一下才行。”

    白修治忽然道,“要不……你明年跟我一同回杭州吧。”

    “杭州?”商君卓微微一愣,本能地就想张口拒绝。白修治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立刻便道,“当初你不愿意离开南京,也是不想和商校长分开。现如今他已经不在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不如跟我一起回杭州,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商君卓怔怔地看着他。

    说真的,商君卓的心里有些害怕。

    南京是她自小生活的地方,她对这里实在太熟悉了。如果忽然换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生活,事事都要从新开始,与完全陌生的人打交道,商君卓的心里便直打鼓。

    何况还要面对白修治的家人。

    他们会喜欢自己吗?

    会不会嫌弃自己的出身?

    如果有一天白修治厌倦了自己的陪伴,到时候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商君卓犹豫不决。

    白修治完全能够理解她的忧虑,他耐心十足地道,“这只是我的建议,如果你坚持要留在南京,我也可以留下来陪你,我们这辈子总是不分开的。”

    总是……不分开的……

    商君卓抬头望着他坚定地眸子,心里暖成了一片汪洋。她轻声道,“我究竟哪里好,让你这样执着不肯放手?若是有朝一日你厌弃了我,又该怎么办呢?”

    白修治柔声道,“别胡思乱想,我的心意你应该明白。不管到什么时候,只要你回过头,我总是在这里的,就一直陪着你,直到生老病死,时间尽头。”

    商君卓叹了口气,“修治,我有些害怕。”

    “不用怕。”白修治道,“不是有我在吗?”

    商君卓靠在他的肩头,仍然有些下不定决心。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商校长不过是她的一个借口罢了。归根结底还是她不愿意离开南京,离开自己生活过的地方。

    她在这里如鱼得水,有认识的人,有能做的事……一旦突然换去了另一个地方,那她还有什么价值呢?

    商君卓苦恼不已,整个人的神经都绷在了一起。

    白修治安慰道,“你别这样担心,我也只是随便提议而已。不管怎么样,未来的日子我们两个是要携手一起度过的,我尊重你的意见,不会强人所难的。”

    商君卓悄悄松了口气。

    他总是这样的温柔宽容,又为自己着想……

    可越是这样,商君卓越觉得愧疚。

    感情明明是两个人付出的东西,凭什么让白修治一直迁就自己呢?

    可每次提到两人的未来,商君卓总是犹犹豫豫地拿不定注意。

    白修治不想再说这些让人揪心,反正未来还有很多机会商量。他笑着改了个话题,两个人并肩向前走去。

    商君卓道,“你中秋节突然不回去,家里人会不会说什么?”

    白修治道,“应该不会吧,我已经写了信回去,想必他们会理解我的。”

    商君卓道,“只是这样一来,家中的长辈不免有些失望。”

    白修治笑道,“只要大家都平安,未来有的是机会团聚。”

    两个人一边闲谈一边散步,都觉得此刻的时光异常难得。

    远在杭州的白蓉萱却难受得不行,只是她不敢表现出来,唯恐让母亲和家里的人担心,只能强撑着精神装出一副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出来。

    但家里人谁看不出来?

    唐氏过来劝道,“没几天就是中秋节了,你要是这样病恹恹的,你祖母看到了也会跟着着急的。我知道你惦记治哥,只是这不是没办法的事情吗?这几年都过去了,也不急在一时,等他完成了学业自然就回来了。到时候你整天腻在他的身边也没人管,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行不行?”

    白蓉萱勉强地笑着点了点头。

    唐氏走后没多久,黄氏带着唐学茹来看她。黄氏安慰道,“我知道你自小便跟治哥亲近,他一下子离开这么久肯定思念得很,等过些日子得了功夫,让荛哥和吴介再去一趟南京,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好出远门,他们两个男孩子却是不怕的。”

    唐学茹道,“要我说你就是穷担心,治哥哥打小就聪明,学什么都比别人快,还会用稻秆给我编蝈蝈笼呢。像他这样的人,不管放在哪里都错不了,你有工夫惦记他,还不如惦记惦记自己呢,人都要瘦脱相了,再这么下去,等治哥哥回来的时候怕是都不敢认你,到时你可不要说我们欺负苛待了你,不给你饭吃才这样的。”

    黄氏瞪了她两眼,“说说就下道,你呀……”她点了点唐学茹的额头,“真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唐学茹不高兴地道,“我这不是在关心她吗?”

    黄氏道,“那也不许这样说话。”

    唐学茹冲白蓉萱吐了吐舌,“这个家里人人都向着你,只有我说什么都是错的。那我以后干脆做个活哑巴,什么都不说好了。”

    黄氏笑着道,“你要是能忍得住,我们自然是拍手称好的。”

    唐学茹叹了口气,“您还别说,我是真忍不住。不让我说话,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白蓉萱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等晚上去见唐老夫人时,唐老夫人又拉着她嘘寒问暖了一番。

    白蓉萱愧疚地低着头,“让祖母也跟着操心了。”

    唐老夫人道,“到我这个年纪,也只有为你们操心的份儿了。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就再没别的奢求了。”

第八百四十二章·憔悴

    可就算如此,白蓉萱仍旧夜夜难以入睡,整个人憔悴得不行,精神也不怎么好了。唐老夫人察觉出不对劲来,与李嬷嬷商量道,“蓉萱这孩子有些反常,就算是思念治哥,也不至于难过成这样,这里面一定有咱们不知道的隐情。你去把吴介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李嬷嬷自然不敢耽搁,赶紧出去叫吴介。

    吴介匆匆地赶了过来,有些忐忑地向唐老夫人行礼。

    唐老夫人直接问道,“你上次去南京见治哥时,蓉萱有没有对你说什么特别的话,或是叮嘱你办一些特别的事?”

    吴介立刻想到白蓉萱吩咐自己找大夫给白修治检查身体的事情,不过他始终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到现在也没有猜透白蓉萱的用意和想法,他自然也不敢随便对唐老夫人提起,只能装作没有这回事一般回答道,“您让我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话,就是让我提醒治少爷注意身体一类的。”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脸色却更加费解,“那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她终究放不下心来,让李嬷嬷找了个大夫到家里来瞧瞧。

    大夫替白蓉萱把了脉,只说是气虚体弱,肝火过旺,开了一副汤药。黄氏坐在床边一脸心疼,“你说说你,到底还是把自己给折腾病了。治哥要是知道了,还指不定多担心呢。我知道你们兄妹感情好,可也不能这样感情用事,你祖母和母亲身体都不好,你还想不想让他们安心过个中秋节了?”

    白蓉萱愧疚地道,“都是我不好,您放心吧,我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你这是心病,只要心结打开了,病自然也就好了。”黄氏道,“一会儿我让崔妈妈帮你把要煎了,你要认真吃,抓紧好起来才行。”

    白蓉萱点了点头。

    黄氏这才不放心的离开。

    唐氏这几天也有些不舒服,白蓉萱身子不好的事情便没有告诉她。唐氏躺在床上,无力地向吴妈问道,“蓉萱干什么呢,怎么今天也没过来?”

    白蓉萱每天都会过来陪她说几句话,也算是母女俩的依托,唐氏一天看不见她便有些不自在。

    唐老夫人早就单独交待了吴妈,她便按照老夫人的指点一板一眼地回答道,“萱小姐被老夫人留在屋子里抄佛经呢,说是八月十五要供到寺院里去。萱小姐的身体倒是没大碍,就是精神不怎么好,总是走神,估摸着心里还惦记治少爷呢。老妇人怕她见了您又要胡思乱想,就拘在了身边,有茹小姐作陪,不让她们两个出门。”

    唐氏果然没有多心,忍不住笑着道,“蓉萱也真是的,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了,非要治哥回来不可,她过去没有这样任性的时候。”

    吴妈道,“也不能全怪萱小姐。治少爷信里答应得好好的,萱小姐又是个小姑娘,自然是满心期待,结果忽然就说回不来了,换作是谁心里都会不痛快的。您不用放在心上,过两天自然就好了。”

    唐氏道,“治哥那头也不知道被什么事儿绊住了脚,他素来是个有计划的孩子,既然是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别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吧?”

    她显得忧心忡忡。

    吴妈紧忙安慰道,“萱小姐那边正提心吊胆呢,才被老夫人劝好了,这会儿您又来了。若是给萱小姐听到,岂不让她更担心了?您放心好了,治少爷素来谨慎小心,怎么会惹上麻烦呢?避开来不及呢。”

    唐氏轻轻松了口气,“也对,治哥不是那样的孩子,他从来也不惹是生非,自小到大也没招惹过麻烦,倒是我多虑了。哎,我这也是被蓉萱给带偏了,心里反倒有些不踏实起来。”

    吴妈道,“这话您当着我的面说说便罢,千万别给萱小姐听到了,要不然她又该睡不踏实没精神了。”

    唐氏点了点头,“你放心好了,在她面前我半个字也不会漏的,反而还要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安慰她呢。”

    吴妈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翻江倒海似的难受。萱小姐那边刚请了大夫,也不知道看得如何?她在唐氏的面前半句口风也不敢欠,安抚完唐氏,她这才找了机会跑去向儿子打听。

    吴介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儿上火,已经开了汤药,崔妈妈正帮着煎药呢。”

    吴妈提醒道,“崔妈妈毕竟是黄夫人身边的人,每天要顾着家里的大事小情,怎么能忙得过来?你虽然名义上是在唐家当差,但将来却是要跟治少爷回上海的,自然就是白家的人了。有些事你要往心里去一去,该你动手的时候就不要麻烦别人,知道吗?”

    吴介是聪明人,闻声立刻恍然大悟,他赶忙道,“我知道了,这就去换崔妈妈,没有让她帮着煎药伺候萱小姐的道理。”

    吴妈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年轻反应快,只是过去在乡下自由散漫惯了,眼睛里总是看不到活,非得人吩咐到头上来才行。在唐家的时候自然一切好说,可等到回了上海,白家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地方,大家大业的到处都是规矩,何况现在当家的还是二房,只怕早就将治少爷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一般,你若是再不机敏些,非但帮不上治少爷的忙,说不定还会给他惹麻烦呢。”

    吴妈想到自己在白家那几年如履薄冰的生活,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处处都是规矩,人际关系更是复杂得让人眼花缭乱,稍有差池便会惹下大祸。当初要不是三老爷从中调停暗中指点相助,她和夫人两个根本就应付不来。这也是为什么每次提到白修治回上海时,唐氏总是一副又惊又怕模样的原因。

    她生怕儿子在白家遇到什么危险和不测,到时候身边连个帮忙的人都找不到。

    举目无亲的上海滩,危机环伺,步步惊心,白修治真的可以应付得来吗?

    不止唐氏担心,吴妈更是每每想到这些就心惊肉跳。

    她身为下人生活在底层,所见识的勾心斗角和龌龊手段比唐氏见得多了。毕竟唐氏身边还有白元裴悉心保护,谁若是想动她,肯定要考虑一下白元裴的能力。要不然二房也不会赶在白元裴去世之后,才下手诬陷唐氏,最终让她狼狈地带着孩子回了杭州生活。

    若是白元裴当时还活着,便是再借二房两个胆子,只怕他们也不敢贸然动手。

    白元裴可不是好惹的。

    吴介哪里能想到这些?

    他快步跑去后灶,将崔妈妈替了下来。崔妈妈有些不放心地道,“你煎过药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水温和时间一点儿都差不得,要不然药效就全都没有了。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再着急也不急在这一时。”

    吴介却笑呵呵地将她请到了一边,“您只管放心,就算我不会也可以慢慢学嘛。何况也不能一直麻烦您,将来治少爷回了上海,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我又不懂这些,难道还能将您请过去帮着煎药不成?”

    这话没错。

    崔妈妈爽快地点了点头,“那你盯紧点儿,要是有什么不懂就去问马婆子。”

    吴介大声答应了,“您就放心吧。”

第八百四十三章·缝针

    崔妈妈笑着去见了黄氏。

    黄氏正在对中秋节节礼的礼单,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道,“这么快就煎好了?蓉萱吃下了没有?”

    崔妈妈把吴介替换自己的事情说了。

    黄氏笑呵呵地道,“难得吴介懂事好学,你以后有什么事儿也多指点他一二。他多学一些,将来说不定就用得上,也免得治哥一个人招架,有些局面必然应付不来。”

    崔妈妈道,“我晓得。”

    吴介煎完了药,小心翼翼地捧着送去了白蓉萱的床边。小圆正眼也不眨地守在这里,一脸的担心。白蓉萱双目无神地躺在床上,怔怔地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圆闻到了呛人的药味,立刻起身道,“吴介哥哥,药熬好了?”

    吴介嗯了一声,轻手轻脚地送到了床边。

    小圆小心端着药,又用汤匙吹凉了,“萱小姐,吃药吧。”

    那可爱的小模样,让人看了就觉得喜欢。

    白蓉萱强撑起身子,淡淡地道,“你搁在那里吧,等一会儿我自己吃。”

    小圆皱着眉头道,“那怎么能行呢?这药放凉了就没有药效了,必须得趁热吃才行。萱小姐,吃了药身体才能好,要不然老夫人和夫人们都会担心的。”

    白蓉萱见她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忍不住苦涩地笑了笑,依言吃了汤药。

    小圆非常地高兴,一边喂一边问,“这药苦不苦?是不是特别难喝?一会儿我给您找点儿蜜饯吃吧。”

    前世比这更苦涩更难以下咽的药她也吃了不少,为了她的身体,吴妈还不知道从哪儿找来许多民间偏方,有些汤药里还要以虫子作药引,她想想就觉得反胃。

    白蓉萱吃光了药,小圆噔噔噔地跑去找蜜饯。

    吴介趁机上前小声道,“先前老夫人把我叫了过去,问起上次去南京的时候您有没有特别的交代,我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是什么意思,便没敢胡言乱语,只说是没有。”

    他生怕将来老夫人问起白蓉萱的时候,白蓉萱什么也不知道,再把他给出卖了,到时候老夫人还指不定会怎么想他呢。

    白蓉萱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吴介。

    祖母这是什么用意?

    难道她老人家已经察觉出了什么?

    她立刻振作了一番精神,紧张地问道,“她是怎么问起的?你把原话一字不落地转述给我,千万别少了什么。”

    吴介没想到她会如此激动,仔细回想了一番,把唐老夫人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

    白蓉萱明白过来,一定是自己这一病让祖母感觉到了反常,所以才会把吴介叫过去单独问话。

    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向吴介问道,“去南京的时候,你确信大夫说过我哥哥身体一切健康,什么事儿都没有,是吧?”

    虽然都已经确认过了,可她总是不安心,还想再听吴介说一次。

    吴介点了点头,郑重地保证道,“是,我是亲耳听到的。”

    白蓉萱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重复了一句又一句,也不知道是要说服自己,还是要说服别人。

    吴介不安地问道,“萱小姐,是不是治少爷有什么事儿?”

    白蓉萱只觉得一阵茫然,眼前虚无缥缈的,连方向也找不见了。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前世的一切到底会不会上演呢?

    白蓉萱生怕家里的人担心,只能强振作了精神,第二天便下了床,说什么都不肯躺着了。

    黄氏自然是不答应,唐老夫人却道,“走走也行,总是躺在床上,好好的人都躺出毛病来了。”还问白蓉萱,“你要不要出去散散心?我让你荛哥哥带着去渡头转一转好不好?”

    一旁的唐学茹听得眼睛都亮了,白蓉萱却想也没想得拒绝了,“这时候渡头乱糟糟的全是人,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吧。”

    唐老夫人没有勉强,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

    唐学茹大失所望。

    眼看着到了中秋节的前三天,白蓉萱神经紧绷,整个人如临大敌,心里想的全是远在南京的白修治。

    白修治此刻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去。

    昨天夜里他和孟繁生去见商君卓,回来的路上居然被人袭击了。那人也不知道从哪忽然窜出来的,提着棍子二话不说就打在了毫无防备的白修治头上,顿时鲜血直涌。那人还要再打,孟繁生最先反应过来,急忙冲上去一把抢下了棍子。那人见事不好转身就跑,黑灯瞎火的顿时没了踪影。

    他当时还带着面罩,将自己的脸捂得严严实实,根本就分辨不出样貌。

    孟繁生还要顾着满头鲜血的白修治,自然不敢去追,好在前方不远就有一家西医馆,孟繁生背着他冲了过去。

    医馆本已经准备关门了,见白修治伤得不轻,赶忙替他上了药缝合了伤口,又包扎了一番,这才算完。

    孟繁生望着白修治衣襟上的血渍后怕不已,心惊肉跳地道,“我们要不要去报警察局,这样恶意伤人,总是要有个说法的。”

    为白修治包扎的西医医生平静地道,“你们看清楚打人之人的模样了吗?”

    孟繁生摇了摇头。

    西医医生道,“整个南京城有多少人,指着警察局那三瓜俩枣的,你觉得能抓到人吗?何况一点儿线索也没有,无异于大海捞针,我看你们还是别去惹这个事了,好在人没怎么样,伤口也不大将来不会留疤,就只当是自己倒霉遇到了疯子,以后小心些也就是了。”

    他是一片好心。

    老话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现如今的警察局可比过去的衙门更嚣张,若是打点不到位,别说是官司破不了,反倒会惹得一身腥。

    孟繁生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可他只要一想到刚刚的场景便觉得后怕,“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若是那人再来伤人怎么办?我们能躲得过一次,却不一定次次都能全身而退。”

    西医医生微笑着道,“那就要想想你们最近得罪了谁,是谁要对背地里捅刀子了。”

    孟繁生立刻道,“我知道了!”他愤愤不平地对白修治道,“还用想吗?一定是范至简那败类干的,我就说刚刚那人的背影看着有些眼熟,这会儿一想除了他还能有谁?”

    白修治头上还有些疼,相比于孟繁生的激动,他就显得平静多了,“又没有当场抓到他,单凭一个背影就断定是他,显然不能服人。算了,接下来小心些也就是了,你千万不要对君卓说,免得她担心。”

    “一定是他!”孟繁生却咬着牙道,“你忘了他离开学校时撂下的狠话了?当时还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居然真下这样的死手。幸好你没事儿,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便是杀人未遂。这件事决不能不了了之,等我回去就找人打听他的下落,非把他给揪出来不可。要不然有这么个人躲在暗处总是让人不安,谁知道他被逼急了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西医医生包扎好之后,又开了一些白色的小药片给白修治,说是可以消炎,还交代他过几日再来复诊。

    白修治付了钱,由孟繁生搀扶着出了门。

第八百四十四章·黑痣

    如今西医是最新鲜的玩意儿,不少达官贵人都认准了西医的技术与手段,弄得西医馆水涨船高,花费高得吓人,根本不是寻常百姓能看得起的。

    孟繁生愤慨地道,“虽然西医是国外传进来的新鲜东西,但干这行的毕竟是国人,面对血脉同胞还只认钱,实在令人所不齿。听说曾绍权对西医格外推崇,有个头疼脑热都要找西医来瞧一瞧,还有心要开设西医医院,只苦于资金不足,这才一直没有着手安排。不过我看他的架势,早晚都是要实施的。这两年天灾不断,多少人无家可归饭都吃不上,他身为代总理不考虑如何安置灾民,只想做这些表面功夫,我看他也不比上任总理好到哪里去。”

    他越说神情越激动,完全没有顾及白修治此刻才刚处理了伤口,可没心情与他讨论实事。

    这一棍子用力着实不小,虽然伤口已经缝合,但白修治依然头昏脑涨,走路都轻飘飘的使不上力气。

    孟繁生紧紧地抓着他,关心地问道,“你怎么样?”

    白修治缓缓摇了摇头,“没什么,头有些疼。”

    孟繁生道,“那还能不疼吗?一棍子敲下来,是个人都会疼的。范至简这个人真是阴险,我本以为他也就说说罢了,谁成想他居然真有这么大的胆子,这样的人放到社会上去也是危害一方,咱们要是早认清他的真面目,压根就不会和他有任何来往,没得结交小人做什么。”

    白修治低声道,“未必真就是他做的,至简那个人也就是嘴巴厉害,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孟繁生生气地道,“那个背影除了他还有谁?何况你为人忠厚,和谁相处都是以礼相待,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除了范至简这卑鄙小人我简直想不到另一个人!亏他还是读圣贤书的人呢,早前还跟咱们吹嘘他从前是多么的刻苦受到了多少褒奖,如今看来他的书只怕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白修治道,“算了,好在人没什么要紧事,就这么过去吧。”

    “那怎么行?”孟繁生显得比当事人还要生气,憋得满脸通红,“你等着吧,我一定为你做主,起码要和范至简那些同乡把话说清楚,让他们知道范至简是个什么样的人?等消息传到家乡,我看范至简还怎么在当地做人?哪有这样做人办事的?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也就是了,怎么能背后抽冷刀子下手呢?简直连人都称不上!”

    白修治道,“千万别把事情闹大。哪怕真是至简做的,想必也只是一时冲动,这会儿应该已经后悔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何必把事情做得太绝,将人逼到绝路上去呢?到时候他无路可走,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我在明他在暗,这可是防不胜防的,没得给自己结些后患无穷的仇怨。”

    孟繁生见他并不是一味地善良,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也不再担心,索性没有多说。

    因怕牵动白修治的伤口,孟繁生故意走得很慢。月色萧索,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少了。走过一条小街,就在前方的转角处忽然走出一个身影。有了之前的袭击,孟繁生的心一直提着,猛地见到有人走过来,立刻提起警觉,二话不说握起了拳头。

    那人缓缓走上来前,月光下左脸生着一块好大的黑痣。他恭敬地向白修治行了一礼,“治少爷!”

    白修治立刻认出了他,“贾管事!”

    孟繁生好奇地问道,“你认得他?”

    他总觉得眼前这其貌不扬的黑痣男不像什么好人。

    白修治点了点头,“这是白家的管事,从前见过几面。”

    贾管事注意到白修治头上的纱布,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治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白修治不想多说,简短地解释道,“没什么,不小心磕了一下。”

    “看了大夫没有?”贾管事紧张地问道。

    白修治道,“已经看过了西医……”

    话还没有说完,贾管事便激动地道,“西医怎么能行呢?洋人的东西哪能看得了咱们的病?还是要找中医看看才行!”

    他显得异常担心。

    白修治缓缓地道,“不用这样麻烦了,伤口已经处理过,回头好好养着就行了。你怎么来南京了?”

    贾管事客气地道,“南京这头的生意出了些状况,二老爷打发我过来瞧一瞧。”他并没有说得很详细,而且表情躲躲闪闪的,一看就是有所顾忌不能实说,但白修治问起,又怕惹得他不高兴,只能这样含糊地应付了事。

    白修治也不过是随口关心一句,根本就没有往心里去。他点了点头,礼貌又疏远地道,“辛苦了。”

    孟繁生看出了端倪,出声道,“浚缮,你身子不舒服,咱们还是赶紧回学校去吧,免得着了风,回头要不舒服的。”

    白修治笑着道,“好,我正准备跟你说呢,大家想到了一起。”他客气地冲贾管事点了点头,“先告辞了。”

    贾管事却急忙拦在他的面前,“治少爷,要是没碰到也就算了,既然碰上了,我怎么能让您这样走呢。”他转身冲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小轿车挥了挥手,车子见状立刻启动,缓缓地开了过来。

    贾管事道,“治少爷,我送您一程。”

    孟繁生瞪大了眼睛。此人不过是白家一个小小的管事,出门居然都可以坐车了?那白家在上海……

    他简直不敢想。

    白修治摇了摇头,“不用了,这里离学校已经不远,我们走回去也很快。”

    “这黑灯瞎火的,谁知道会碰上什么样的人?如今到处都是难民,都是些活不起的小人,碰到你们这样文质彬彬的书生,还不一窝蜂地涌上来欺负?您信我的话,坐车回去安全些。”贾管事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车门,“又不耽误什么事儿,您千万别怕麻烦。”

    白修治却没有动,而是问道,“贾管事,你是二房手下的人,我是三房的人,你对我这样客气,就不怕被上头的人知道了迁怒你吗?”

    贾管事一怔,随后便道,“治少爷您有所不知,自从二爷当了家,我们这些手底下人的日子都不大好过,蔡二太太又是个眼睛不揉沙子的主,只要犯了一点儿错也要重重责罚,丝毫不留情面,我实在不想在他们手下干了!治少爷,将来您回三房继承家业,我能不能跟着您效力?您放心好了,我一定尽心做事,绝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这倒让白修治措手不及。

    他怎么也没想到贾管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贾管事真诚地道,“治少爷,您肯定还不知道,白家如今已不是当年的白家了……”

    白修治轻轻叹了口气,心情十分复杂。

    他自幼长在外面,又怎么会了解白家的情况?

第八百四十五章·殷勤

    盛情难却。

    最终还是坐着车子回了学校。

    等车子停到校门口,幸好深夜没什么学生外出,否则又要引起一波轰动。贾管事替白修治打开了车门,孟繁生则扶着他走了下来。

    白修治客气地向贾管事道谢,“麻烦你了。”

    贾管事连忙道,“难得有机会在您面前露个脸,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机会,有什么好麻烦的?我在南京还要待上一阵子,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虽然蠢笨帮不上什么忙,但跑个腿送个东西还是可以的。”

    白家二老爷白元德能将南京的事情交给他处理,此人毕竟能力超群,在白家地位非同一般,却心甘情愿替白修治跑腿,难免让人觉得热情过了头。

    白修治平静地点了点头,道别后由孟繁生搀扶着进了校门。

    贾管事一直等他们走得不见了踪影才离开。

    孟繁生警觉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贾管事看着不像什么好人,你还是得留个心眼应付他才行。”

    白修治好奇地问道,“你应该是第一次和他见面吧,总共也没说上几乎话,怎么就觉得人家不像好人了?”

    孟繁生撇了撇嘴,“你看看他那块黑痣……”

    白修治忍不住笑道,“我从前居然没看出来,原来你也是以貌取人的人。”

    孟繁生不好意思地道,“那倒不是,不过你看他说话藏头缩尾的,一看就有古怪。反正你和他来往的时候谨慎些总是没坏处的。”

    白修治笑道,“你也太瞧得起我了。他是二房的人,我是三房的人,彼此隔着房头,我和他有什么可来往的?”

    孟繁生哦了一声,放心地道,“那就好!我这不是怕你老实可欺,再被人给骗了吗?”

    两人回到了宿舍,路上遇到了些认识的人,见了白修治的模样都吓了一跳,围上前来嘘寒问暖关心情况。

    孟繁生简略一说,便有人提起了范至简,“八成就是他了!听说他被学校开除之后一直没有离开南京,肯定是在等待机会,真没看出来他还有这一手。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有话当面说清楚也就是了。何况他传播谣言在先,浚缮还没挑他的毛病,他还先委屈上了。人心不足蛇吞象,果然是有道理的话!”

    “他那个人就是欠收拾!”

    白修治向大家道过谢,由孟繁生扶着回了宿舍。

    孟繁生不无得意地道,“我这次可什么也没说吧?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怀疑范至简的人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你看看,大家一见你出事,全都怀疑到了他的头上去,这总不算冤枉他了吧?就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总不至于人人都是如此吧?可见此事就是范至简做的,没跑了!”

    白修治道,“就算真的是他也没什么,穷寇莫追,总要给他留个生路,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可不想与他鱼死网破。”

    “那是当然。”孟繁生道,“你是瓷器他是瓦罐,干什么个他硬碰硬!”

    白修治头昏脑涨,换掉了满是血渍的外套,又简单洗漱了一番便躺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得知消息耿文佳跑来探病。

    “听说是昨天夜里被人打的?”耿文佳关心地道,“怎么样,严重吗?范至简怎么能这样呢,心眼也太小了些。何况这些事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怎么也怪不到修治的头上才对。”

    白修治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范至简?”

    耿文佳道,“校园里早就传开了,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你素来脾气温和,与人争辩都从未发生过,大家谁不说你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要说得罪了谁,除了范至简还有旁人吗?也难怪大家都怀疑是他做的了。”

    白修治道,“当时只是看了一个背影,那人遮得严严实实的,根本就没有看到脸,还得向大家解释一下,千万别以讹传讹,免得诬陷了好人。”

    耿文佳却哼了一声,“浚缮,你也未免太善良了些,只是这世道却容不下你这片好心。你仔细想想看,那人若是个无关紧要素未谋面的,又何必拿东西遮住自己的脸呢?反正你又不认识,哪怕被你看见了,茫茫人海,难道你还能揪出他来不成?他之所以如此谨慎,多半就是因为你是见过他的……”

    孟繁生在一旁猛地一拍手,“不错!文佳这话有道理!”

    耿文佳道,“好在有惊无险,浚缮一切平安。若是落下了什么残疾,那可怎么办才好?这件事你心里也要有个计较才行,可不能就此轻易揭过了,谁知道范至简一击不成还有没有后招?你总不能一直提心吊胆的防备他吧?我们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孟繁生连连点头。

    白修治道,“同窗一场,总不至于真闹到警察局去,那样的话至简的一生也就毁了。”

    耿文佳也知道他的性情,轻易不愿意伤害别人。她轻轻叹了口气,劝道,“别的不说,总归是要跟先生说一嘴的。哪怕不能将范至简绳之以法,也得想办法跟他说清楚,免得他钻进了牛角尖出不来,还一直死咬着你不放。”

    孟繁生赞叹着道,“到底是女孩子,心思就是比我们这些大老粗细腻。浚缮,我看就按文佳说的办吧,我这就去找先生说清楚。我们出面去找范至简,他肯定东躲西藏不愿意现身相见的,但如果由先生出面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你说呢?”

    白修治不想将事情闹大。

    耿文佳劝道,“浚缮,你这样放任下去,最后伤害的只有你。有些事不是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过去的,范至简本是个一身反骨的人,总觉得人人都不如他,如今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心里还不知道把你恨到了什么地步呢,你可千万不能心软啊!”

    白修治只好道,“那就跟先生说一嘴,看看他怎么说吧?”

    孟繁生立刻道,“我现在就去找先生,麻烦文佳在这里盯着些。”

    耿文佳微微一笑,“我倒是没什么辛苦的。”

    孟繁生匆匆而去。

    白修治起来吃了一片西医给的药,耿文佳问道,“出了这样的事儿,商小姐知道了吗?”

    白修治连忙道,“千万别告诉她,免得她担心。只是小伤罢了,我养几天也就好了。”

    耿文佳笑着道,“你对商小姐还真是好,自己都这样了,还怕她担心。”

    白修治一想到商君卓,头上的痛楚都减轻了不少,他笑得格外甜蜜,高兴地道,“她对我也是很好的。”

    耿文佳羡慕地道,“难得你们彼此有情,真是羡煞旁人。”

    她想到了躲在宿舍内不敢见人的孙怡。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她后悔就能解决的事情了。大家对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只怕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过。

    没一会儿工夫孟繁生便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人。

    白修治抬头一看,居然是贾管事和一个大夫打扮的人。

    孟繁生道,“我已经和先生说完了,先生说这件事他会看着安排,还让我们不要声张,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于他……”他警觉地看了贾管事两眼,“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他,见他领着大夫在校园里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只好出面将他们带过来了。”

    贾管事上前向白修治行礼问候。

第八百四十六章·抓药

    白修治怎么也没想到贾管事会忽然找到学校里来,他一脸诧异地看着对方,不解地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他还以为是二房的生意出了什么情况。

    贾管事恭敬地道,“治少爷受了伤,我特意请了南京城十分知名的中医大夫来给您瞧瞧。”

    白修治微微一怔,倒有些始料未及,连忙解释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何必这样麻烦?”

    贾管事道,“俗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西医那洋玩意再怎么好也不如中医来得稳当,这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博大精深不说,更有药到病除之功。治少爷,您还是让大夫给您切切脉看看情况,免得病情被那些洋玩意儿贻误了。”

    一旁的大夫听了他的话,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不住地点头,看他也就更加顺眼了,“这话一点儿没错,到底是有见识的人,说的话就是不一样。总有那些眼皮子浅只知道追着新东西跑的人,连自己祖宗传下来的都要丢了,再这么下去,早晚是要出事的。”

    白修治哭笑不得。

    孟繁生也皱起了眉头——指桑骂槐,他说的眼皮子浅的人该不会就是自己吧?

    只有耿文佳笑着道,“人都来了,就让大夫帮着看一看吧,要是真没什么事儿,大家也能更放些心。”

    贾管事顺势道,“没错,没错,也免得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牵肠挂肚,总是担心您出事。”

    人都来了,没有再赶走的道理。

    白修治只好点头答应,乖乖伸出了手。

    大夫把了脉,又拆开纱布看了看伤口,倒是没说别的,开了一副汤药让煎着吃。贾管事还有些不放心,“大夫,您可瞧准了,治少爷确实没事吧?”

    大夫对他的那点儿好感瞬间荡然无存,冷着脸道,“你这是什么话,老夫在南京城行医一辈子,还没人敢怀疑我的医术呢。你若是不信,再去请人来看就是了,如果有人比老夫厉害,我立刻回家砸了自己的招牌,以后都不敢出来丢人现眼了。”

    贾管事连忙道歉,“大夫千万别多心,我这也是担心自家少爷,可不敢对你有任何不敬。”

    大夫脸色稍缓,“你放心吧,没什么大事。外伤不算严重,他年轻体质又好,休养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好了,我又给他开了一些温养的汤药,喝了有助于伤口愈合。只是不能做剧烈运动,更不要再与人发生争执了。年轻人心气高,遇到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要争论个不休,最后大打出手,伤得不还是自己的身子吗?”

    孟繁生不高兴地道,“这是什么话?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就说我们是发生了争执?他这是被人偷袭了,我们才是受害的一方。”

    大夫却一脸淡定地道,“背后偷袭?那还不是因为他得罪了人?否则好端端的,路上的行人也不少,为什么偏偏只动手打他?”

    孟繁生被噎得没了下文。

    大夫看了白修治一眼,叹着气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世上黑了心肝的人实在太多,防不胜防,可要小心了才行。”

    白修治感激地道过了谢,贾管事陪着大夫出了门。

    白修治向孟繁生使了个眼色。

    孟繁生诧异地道,“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白修治无奈失笑,“你替我出去送送,免得他们不认得路,再走丢了。”

    孟繁生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追了出去。

    耿文佳忍不住笑着道,“广增哪里都好,只是这性子过于耿直了些。”

    白修治道,“这样也很好,起码相处起来直来直去,不用拐弯抹角多费心思。”

    没多久孟繁生跑了回来,对白修治道,“我一直把他们送到大门外,你家那位管事陪着大夫去抓药了,还说一会儿亲自给送回来。还别说,这人办事还是挺周全的。”

    他一边说一边举起杯子咕嘟咕嘟地喝起了水。

    在白家内院行事,不周全可是寸步难行。

    耿文佳为难地道,“学校里哪有地方煎药?就算抓来了也是没用。”

    孟繁生后知后觉地道,“哎哟,可不是嘛,我倒把这茬给忘了。”

    白修治倒是异常的淡定,他轻轻松了口气,微笑着道,“不熬就不熬吧,有了西医消炎的药片也就够了。其实又何必这样麻烦,不过是个小伤口罢了,兴师动众大动干戈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事呢。”

    “话可不是这样说。”耿文佳道,“西医有西医的好处,中医有中医的高明,既然药都给你开了,你可不能白白浪费了别人的一番好意。何况又是对自己身体好的,更要乖乖听从医嘱才对。”

    孟繁生笑眯眯地凑到床前,挤眉弄眼的对白修治道,“浚缮,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特别怕吃中药?那东西又苦又难以下咽,也难怪你不喜欢了。”

    白修治虽然自幼单薄,好在身体却一直不错,从来也没生过什么大病。倒是母亲和舅母,一会儿担心他长不高,一会儿担心他长不胖,总是变了法的做药膳给他补身子。他没怎么吃过中药,但想必远要比药膳难吃多了。

    白修治想到过去那些被逼着吃药膳的日子,顿时头皮发麻。

    他坚持道,“不是我不想吃,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吗?最近已经给学校惹了许多麻烦,我总不能这个时候跳出来让学校想办法给我煎药吧?人要懂得适可而止才行,再这么折腾下去,范至简就是我的前车之鉴。”

    他这么一说,孟繁生顿时觉得学校不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孟繁生看了耿文佳一眼,想让她帮着出出主意。

    耿文佳痛快地道,“要我说,不如去商小姐家里煎药。”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白修治一迭声地打断了,“不行不行,千万别告诉她我受伤的消息,免得她跟着担心。”

    耿文佳不赞成地道,“浚缮,你这么想是不对的。或许你觉得这样做是在替商小姐考虑,但如果她知道了,或许会生你的气也说不定。如今你们已经互通了心意,本该是最亲近的人,你这样事事都要背着她,什么都不告诉她,商小姐知道了得有多难过?多少人恩爱之初都是甜蜜异常,但一点点的甜蜜被消耗殆尽,剩下的便只有猜疑、厌倦和相对两无言了。你难道也希望和商小姐离心离德,以后碰到什么事儿都不告诉她,她有什么事儿也不对你说,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白修治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耿文佳继续道,“你们这些男生,总是喜欢把自己的心意强压到别人身上,还要美其名曰是‘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可你们也不想一想,我们女生又不是附属在你们身上的东西,难道连自己的想法也没有了?是好是坏我们自己心里有数,不劳你们费心做主。这件事也是一样,你告不告诉商小姐是一码事,她担不担心是另一码事,二者不能混为一谈,你明白吗?”

    白修治眨了眨眼。

    过去他还真就没想这么多。

    难道他怕商君卓担心也是不对的?

第八百四十七章·容人

    白修治虽然有些发懵,但也不得不承认耿文佳的话很有道理。

    他诚恳地点了点头,认真地道,“你说得对,我的确是站在了自己的角度上想问题,没有考虑别人的感受。”

    耿文佳满意地笑道,“你明白就好。商小姐是女中豪杰,性情豪爽,这要是搁在过去,那可是巾帼女侠一般的人物。有些事你大可直言跟她说,我想她也不是扭捏自伤之人,不会只是一味地担心难过,说不定还有比我们更高明的见解呢。”

    “对!”孟繁生一拍巴掌,“以君卓的手段和能力,说不定能直接抓到范至简这小人,好好地收拾他一顿。”

    商君卓教训范至简的事情已经在学校里被传得尽人皆知,而范至简被打得抱头鼠窜,除了嗷嗷大叫之外连还手的余地也没有,更是被传得沸沸扬扬。孟繁生只恨自己当时没在现场,连如此大快人心的场面也没有见到。

    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白修治连忙叫住他,“你赶紧给我打住,至简的事情万万不能对君卓说。何况到现在也不能确定就是至简做的,单凭黑暗中的一个背影便断定是他,对至简来说实在是不公平的,小心冤枉了好人。”

    “你到现在还一口一个至简的!”孟繁生叹了口气,摇着头道,“浚缮,你就是太过善良了!这世道如此凶险,你就像只小白兔似的,将来早晚要吃大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这件事真的不是范至简做的,他对你也实在没安什么好心,我劝你以后还是离他远着些吧。”

    他想到了之前范至简对自己说过的话。

    孟繁生整整一夜没有睡。

    他思来反去的想着范至简的话,被折磨得异常痛苦。

    耿文佳在一旁笑道,“谁让浚缮姓白呢,他不做小白兔谁来做?何况范至简已经这样了,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相处了,就算他不想敬而远之,范至简还不愿意凑近乎呢。”她心中虽然也怀疑范至简就是暗中下手之人,但白修治都这么说了,她索性继续道,“就按浚缮说的办,以后都别提了,免得真冤枉了好人,到时候我们都成了人云亦云之人,岂不让人笑话?”

    他们都这么说了,孟繁生还能说什么?

    再不愿意也只能答应下来。

    他对白修治道,“等一会儿药送来了,我亲自拿了去找君卓,看看她怎么说。”

    白修治叮嘱道,“千万别说得太夸张,只告诉她是个很小的伤口,用不了几天就好了,让她千万不要牵挂担心。”

    孟繁生嘻嘻一笑,“知道了,你只管放心。哎……”他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声,“你事事为君卓考虑,居然从来也没想过我!我这一路走过去有多辛苦,你就不知道心疼?”

    他的表情就像个幽怨的弃妇,惹得白修治和耿文佳一阵笑。

    白修治道,“自然是心疼的,要不我出钱,你坐黄包车去?”

    孟繁生连忙摆手,“你可千万不要害我!忘了先生上次上课时讲过的,那都是地主老财剥削人的人才会坐的,我可不敢去碰。何况我坐在车上,让穷苦人在前头跑,我怎么能坐得安心!”

    耿文佳道,“凡事不能以偏概全。我来问你,若是照你这么说,人人都不坐黄包车了,那些可怜的车夫没了生意,要怎么养家糊口?你说他们是拉着辛苦还是没钱养家难受?”

    孟繁生被问得一愣,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耿文佳道,“你若是真心疼他们,倒不如常坐坐黄包车,他们多赚一些辛苦钱,家里也能宽裕些,说不定子女后代还能像我们一样读书认字,以后的日子能更好些。”

    孟繁生叹了口气,“耿小姐,坐黄包车是要花钱的,我若是常坐,该心疼的不是他们,就该是我了。到时候没了生活费用,我只能喝西北风了。”

    两人说了几句笑话,又有其他同学来看白修治。

    大家七嘴八舌地关心着白修治的情况,便有人骂起了范至简的可恶。

    孟繁生连忙道,“算了算了,以后大家就别说至简这个人了。先不说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他做的,大家毕竟同学一场,顾着过去的同窗情谊,也把这件事揭过去吧。这也是浚缮自己的意思,我们就尊重他的想法吧。”

    大家少不得又夸起了白修治善良敦厚,有容人之度的话。

    等送走了他们,贾管事满头大汗地送来了刚抓的药。

    白修治见他气喘吁吁的,感激地道了谢。贾管事连忙躬身道,“可不敢当治少爷的这句谢,本就是分内的事,若是能因此减轻治少爷身上的痛楚,也就是我们做下人的一片心意了。”

    白修治与他客气了一番,“我这边有同学有朋友在,你不用担心,还是忙自己的事情吧。若是因为我的事耽搁了要紧事,回头出了乱子便不好了。”

    贾管事道,“多谢治少爷提醒,我这就过去。”

    孟繁生拿着药包,对白修治道,“我和贾管事同行,正好顺路去君卓那里。你好生躺着,要是有什么事就让文佳去做。”

    耿文佳笑着道,“嘿,你倒会安排。只是我又不是生来就端茶倒水的人,还要辛苦孟先生回来的时候带些糖炒栗子,否则我可不答应。”

    孟繁生道,“好好好,一定给你带到。”

    他陪着贾管事出了门。

    耿文佳便顺嘴问了句,“这位贾管事是什么人?”

    白修治笑了笑,低着头道,“老家里的一个管事。”

    耿文佳见他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模样,聪明的没有再问。

    孟繁生和贾管事一路无言的出了校门,孟繁生道,“贾管事,我就送你到这里。”他晃了晃手中的药包,笑着道,“我还要找个地方给浚缮熬药,就不再陪你了。”

    贾管事脸色微变,立刻问道,“熬药?”

    孟繁生道,“没错!学校里虽然有食堂,却没有煎药的地方,我的另寻个好去处才行。”

    贾管事道,“既然这样,我送你过去吧。”

    孟繁生看到了远处停着的小汽车。

    他摇了摇头,笑着道,“不用了,我要去的地方七扭八拐的尽是小路,汽车开不进去。何况你还有正经事要去办,就别再为我耽误时间了。”

    贾管事见他态度坚决不好多说,只能点头答应了。

    孟繁生也没有多想,转身离开,往商君卓的住处缓缓走去。

    贾管事见他走出了一段距离,立刻飞奔上车,对司机叮嘱道,“跟上前头那个人,远远地跟着,千万别被发现了,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司机打了个寒颤,开着车子缓缓地跟了上去。

第八百四十八章·巧合

    孟繁生找到商君卓,刚把白修治受伤的事情和她说完,还没来得及劝她不要紧张,商君卓便担心的往门外快步走去。

    孟繁生急忙拦住她,安慰道,“你听我把话说完,千万不急着要担心,浚缮的额头破了个小伤口,不是很严重,他要是看到你急成这样,那才会不安呢。”

    商君卓气愤地道,“打人的是谁见到了没有?”

    一副要去寻仇的模样。

    孟繁生见她这番架势,要是被她知道是谁伤人的话,怕是要闹出更大的乱子。他连忙摇了摇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道,“黑灯瞎火的,那人脸上又用布遮挡着,根本就没有看清楚,怕是个疯子或是喝醉了酒的酒鬼。”

    商君卓没有再说,只是道,“既然这样,先把修治接到我这里再说吧。”

    孟繁生有些尴尬地提醒道,“你这里也不太大,他来了你要住哪里?”

    他本是随口这么一说,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商君卓却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脸瞬间热得不行。她连忙背过身去,红着脸道,“你放心好了,总能找到容身之处。只是要辛苦你跟着搬出来帮忙照顾,要不然我一个人肯定不成。”

    她还有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若是由她照顾白修治的话,外面还指不定传出什么样的闲言闲语来呢。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孟繁生一听,自然理解她的难处,立刻便答应道,“这有什么辛苦的?你别看浚缮长得瘦弱,但其实重得狠,单靠你一个人还真就未必搬得动。反正最近课业也不紧张,我就来帮着打打下手,你不嫌我们麻烦就好。”

    商君卓很是感激他的贴心,笑着道,“那自然是不会的。”

    两个人商量完,商君卓又特意从对门的嫂子处借了一辆独轮的手推车。孟繁生诧异地道,“这是要做什么用?”

    商君卓笑着道,“修治毕竟是病人,怎么能让他走路呢?”

    孟繁生瞪大了眼睛,“你该不会是准备用这辆小车子推他一路走回来吧?”

    “有什么不行?”商君卓道,“我力量大着呢,你可别小瞧我。”

    等白修治看到那辆独轮车的时候,脸瞬间便红了起来,说什么都不肯坐,“还没严重到这个地步,我还是走着去吧。”

    实际上他并不想给商君卓添麻烦,但心底又隐隐有些期待与商君卓的相处,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耿文佳只送他们到校门口,“我就不远送了,等过两天得闲了再去看你,你要好好养病。”又对商君卓笑着客气了一番。

    商君卓素来是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两个人客气了半天,这才分开而行。

    白修治不敢走得太快,否则便头晕眼花,甚至有些反胃恶心。商君卓几次让他坐到独轮车上来,白修治说什么都不肯。

    正在坚持着,路边停下了一辆小汽车。

    虽然政府就设立在南京,但像这种四个轮子的小汽车也不常见。商君卓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还以为是有什么事儿。结果车门打开,贾管事恭恭敬敬地走了下来,“治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白修治觉得有些奇怪。

    他一脸疑虑地问道,“贾管事去哪儿?”

    会不会太巧了些,南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怎么就处处都能碰上?

    贾管事微笑着道,“小人才忙完二老爷交代过的事儿,正准备回住的地方,没成想就碰上了您。您这是……”

    白修治道,“没什么,随便走走,总躺在床上也不舒服。”

    一副并不想和他多谈的模样。

    贾管事却热络地道,“您的伤口还没好呢,要是受了风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快上车,不管去哪里,我送你们去就是了。”

    白修治轻轻摇了摇头,“用不着这么麻烦,走几步路就到了。”

    贾管事说什么都不答应。

    孟繁生怕白修治难受,在一边道,“正好碰上了,你又确实不舒服,就让他送你一程吧。”

    贾管事连连点头,亲自打开了车门请白修治上车。

    白修治仍旧不愿意迈步。

    孟繁生只好向商君卓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面劝一劝。印象中只要是商君卓的话,哪怕是错的白修治也会认真倾听,可比旁人管用多了。

    果不其然。

    商君卓开口道,“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长这么大还没做过这四个轱辘的铁皮壳子呢,正好借了治少爷的光,让我这乡下的土老帽也跟着长长见识。”说着便将独轮车塞到了孟繁生的手里,“这车子是借来的,还要还回去才行,得辛苦你一趟了。”

    说着便自顾着坐进了车子里,“哟,这座椅还是软的,真舒服。”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修治,快上来。”

    白修治自然无法拒绝,一脸宠溺地坐进了车子。

    贾管事满脸都是笑容,坐在了前排的位置上吩咐司机开车。

    路边只剩下孟繁生孤零零一个人推着独轮车,他望着远去的车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怎么把我丢下了?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车子一路平稳的开到了小街的尽头,再往里就开不进去了。司机无奈地道,“前面的路太窄,车子实在是进不去。”

    贾管事道,“治少爷在车里等等,我去叫个轿子过来。”

    白修治连忙阻止他,“叫什么轿子?我又不是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只是很小的伤口罢了,你们要是再这样,弄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不要大张旗鼓的,实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我自己走进去就行了。”

    贾管事道,“那怎么能行呢……”

    话还没说完,商君卓已经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白修治紧随其后,贾管事只好道,“要我不去给您叫一辆黄包车?”

    白修治道,“别麻烦了,我什么也不想坐。”

    贾管事这才无奈作罢。

    就几句话的功夫,车子的前面已经围了一群小孩,绕着车子好奇地看来看去。

    白修治向贾管事道,“辛苦你了,百忙之中还要抽出时间来送我们一程。我们已经到了,自己走进去就行了,你快去忙正经事吧。”

    贾管事虽然一脸担心,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了,又交代了自己住的地方,让白修治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派人来找他。

    白修治客气地答应了,却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等贾管事坐着车子走了,商君卓才凑上前来好奇地问道,“到底是富贵人家,一个管事出门都要坐车子,放在寻常人家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白修治淡淡地道,“不干咱们的事,我也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

    商君卓看着他一笑,“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怕就怕不是你想扯上关系,是人家一直围着你转呢。”

    白修治道,“反正我始终是这样的,他们在我身上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自然就敬而远之了。”

    商君卓却叹了口气,“若是这样反倒好了。”

    她自小便一个人在世上摸爬滚打,和什么人都接触过。也不知为什么,虽然只是第一次碰面,但她对这个表面客气恭敬,实则深不可测的管事实在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他眼光躲躲闪闪得不像什么好人。

第八百四十九章·福气

    商君卓从来也不是以貌取人之人,这念头只在心里想了想,当着白修治的面却什么也没有说。

    两个人慢悠悠地沿着破败陈旧的小巷向里走。

    有熟悉商君卓的人见状立刻好奇地围了上前,七嘴八舌地打听道,“君卓,你们这是怎么了?与人打架了?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和你比划那不是找死吗?”

    毕竟商君卓那一身的力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商君卓却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小心撞伤了头而已。”

    有人问,“瞧你们这郎才女貌的模样,什么时候办喜事呀?”

    商君卓面色红晕,低头不答。

    那人恍然大悟,“哎哟,瞧瞧我这张嘴,商校长那好人才去世不久,怎么也要守孝三年才行。这么一想,好时间全都被耽误了。商校长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这样没福气呢?连女儿的婚事也没见到……”

    商君卓想到已逝的父亲,神色黯然。

    旁边的人立刻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会说话,专挑别人不喜欢听的话来说。人吃五谷杂粮,谁还没有这一天了?要我说商校长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睡着睡着就走了,安详又得体,一点儿罪也没遭到,不比那躺在床上赖赖唧唧活不下去一时三刻又死不了的人强多了?我要是有一天能这么闭上眼,做梦都要笑醒了。”

    商君卓无意和她们扯这些闲话,客气地笑了笑,提步正要走。有人一把拉住她道,“君卓,不是做婶子的说你。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还没有成亲,哪有和男人共处一室的道理?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人是好心,商君卓也不好说她什么,只能红着脸害羞地道,“我们成过亲了……在上帝的面前。”

    她声音很轻,但一旁的白修治离得不远,把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时高兴,连头上的痛楚都减轻了几分。

    那大婶却一脸狐疑,“上什么玩意儿?那是什么东西?君卓,婶子跟你说,成亲可不是过家家,半点都儿戏不得,你可要把它当成正经事来办才行。如今你父亲已经走了,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连个做主的人也没有,若是遇到了什么想不通的事情,街坊邻里的婆子婶子都能帮你出主意,你可别一个人埋在心里不肯往出说,最后再被人给蒙骗了。”

    她一边说,一边不住打量着白修治。

    虽然眼前的青年面貌俊秀举止得体,但她仍旧不怎么瞧得上。瞧瞧那细长胳膊细长腿,竟是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而且那脸皮儿细皮嫩肉的,看着比女人还要光滑,这样的男人都是样子货,除了外表这张皮囊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将来过日子谁还能靠脸不成?要力气没有,要本事也没有,难道要让商君卓养活他吗?

    何况再好的脸看上几十年也就厌倦了,选男人可不能只能外表,将来一定要吃大亏的。

    她还想再劝,一旁的人急忙拉住她,“婶子不知道,如今的风向早就变了。那上帝可了不起,是洋人信奉的神,据说神通大着呢。头些日子教堂传道我特意去听了,虽然不是很懂,但也听了个大概。”

    有人笑道,“那教堂传道有免费的豆浆喝,你是奔着豆浆去的吧?”

    说话的人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那豆浆还是其次,我又不是穷得揭不起锅盖,难道连一碗豆浆也喝不起?我主要是想看看那些金发碧眼的洋人,我长这么大还从来也没见过呢,看着就像金丝猴似的。”

    说话间孟繁生已经推着独轮车跟了上来,他气喘吁吁地道,“这车子简直要了我的命,又沉又轴,一点儿也不听话,我的手都要被磨出泡来了。”

    孟繁生叫苦连天。

    商君卓顺手接了过来,“你们这些读书人,整天泡在书堆里,外头的事情已经一点儿都不会做了。这么轻的独轮车,有什么可难推的?”

    一旁围观的人又打量起孟繁生来。

    商君卓灵机一动,顺势解释道,“这位是修治的同学,特意来照顾他的。我家地方也不大,好在煎药方便。只是苦了我,还得外出借个落脚的地方才好。”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商君卓根本就不与那男子住在一起。

    先前叮嘱过商君卓的婶子便热情道,“那还借什么?婶子家正好空着一个屋子,你只管来住就是了,想住多久都可以。”

    也难怪她会如此地热情,先前有段时间商家房顶被大风掀开了,家里四处都要修缮没地方住人,商君卓便只好跑到别人家里借宿。白天要忙着生计,晚上还要修缮房屋,可就算这样,她只要一有工夫就帮着借助的人家烧水劈柴,院子更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自那之后只要是商家有事,大家都愿意商君卓到自己家里来住几天。

    商君卓也不是客气扭捏之人,闻声立刻答应道,“那敢情好,只是要麻烦婶子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婶子显得尤其高兴,“婶子是看着你长大的,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你没地方落脚不成?我一会儿就回去给你铺被子,都是夏天新做的,被面也都是干干净净的,你只管放心住就是了。”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商君卓和这些三姑六婆说了几句客气话,领着白修治和孟繁生回了家。

    商家一切如旧,虽然房子老旧又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却被商君卓打理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连砖缝里都不见灰尘。

    商君卓让白修治在外间先等了片刻,自己则利落的还了一套被褥,这才让白修治躺到床上去休息。

    白修治刚刚躺下,商君卓便脚不沾地的去找药罐,只可惜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家里人便没怎么熬汤药,一时半会居然还找不到。商君卓道,“我去外面借一个,正好将独轮车还回去。”

    白修治连忙叫住她,“药罐子这种东西哪有去别人家借的道理?我让广增辛苦一趟,出去买一个新的回来好了。”

    商君卓头也不回地道,“你懂什么?那药罐子要有年头的才好呢?久而久之中药都浸在了罐身上,就算是煮白水都有药效,这是多少新药罐求都求不来的。”

    何况住在这种地方,街坊邻里之间借个东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商君卓很快便端着药罐子走了回来,又亲自添了水放了药材,用小火慢熬起来。

    孟繁生低声对白修治挤眉弄眼地道,“看到没?对你的事情多上心?你小子也真是有福气,居然摊上了君卓这样的好姑娘。”

    似乎世上所有的好事都聚集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孟繁生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

    偏偏白修治还没有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而是温柔地笑着道,“是啊,我的确是有福气的。”

第八百五十章·诚心

    孟繁生深深地看了白修治一眼,却什么也没有说。

    药很快就熬好了,商君卓小心翼翼地端过来喂给白修治喝。

    白修治笑着道,“我只有头受伤了而已,手和脚还是能用的,你们别把我当做什么也不能干的废人好吗?”说着便接过商君卓手里的药碗,“我自己动手喝吧。”

    商君卓见孟繁生还在一旁看着也没有坚持,而是道,“谁让你是伤患呢?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只管喊人,我和广增都是随时为你服务的。”

    孟繁生微微一笑。

    白修治却道,“你为什么叫他广增,却称我为修治?”

    商君卓不太往心里去的道,“就是个名字而已,叫什么不一样?反正你知道我叫的是你就行了。”

    她总是有这么多的理由。

    白修治低下头,乖乖喝起药来。

    商君卓又去外面忙着做饭。她手脚利落干脆,很快就炒了两个小菜,蒸了一锅米饭。孟繁生帮着摆桌子,商君卓对白修治道,“一会儿我去买只鸽子回来给你熬汤。”

    白修治很是不想辛苦她,但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她也不会听的,只能闭口不言,但眼神里全是歉意和心疼。

    趁着孟繁生争着抢着出去刷碗的空当,商君卓轻声笑道,“我做过比这辛苦百倍的事情,买点儿东西炖个汤算什么大事儿?你千万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反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

    白修治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商君卓戳着他白皙的脸颊笑道,“都明明白白地写着呢,你这个人心思想什么脸上便要表现出来,这辈子怕是都别想糊弄人了。”

    白修治道,“那也不一定,你没听说过什么叫扮猪吃老虎吗?不过我是不会骗你的,这个你倒是可以放心。”

    商君卓道,“那是当然,要是被我发现你欺骗我,我非把你……”她做出一个凶狠的表情,逗得白修治呵呵地笑出声来。

    外间的孟繁生一边刷碗一边道,“你们两个背着我说什么这么高兴?”

    商君卓和白修治连忙闭嘴不言,急得孟繁生道,“难道是在说我的坏话?”

    白修治悄声对商君卓道,“我准备了礼物,回头送给你。”

    商君卓好奇地道,“什么好东西这样神神秘秘的?”

    白修治道,“你见了就知道了,保你喜欢。”

    商君卓撇了撇嘴,“你就这么自信十足,怎么知道我一定喜欢?”

    白修治很是肯定地道,“我知道的,我就是知道……”

    商君卓瞪了他一眼,准备出去买鸽子。孟繁生自告奋勇地道,“要不还是我去买吧,你们还能留下来说说话,我和浚缮整天四目相对,已经谈无可谈,只剩相对厌烦了。”

    商君卓却笑着道,“你可不要觉得买鸽子是很简单的事情,要买年头多一些的,这样熬出来的汤才更滋补,你会分辨鸽子的年月吗?”

    孟繁生有点儿傻眼,“分辨鸽子的年月?那我怎么会……”

    商君卓道,“这不就得了。你乖乖在家里照顾病人,我出去买些东西,很快就回来。”

    孟繁生只好答应,白修治则依依不舍地看着商君卓提着竹筐出了门。

    孟繁生见状打趣他,“瞧你这副舍不得的样子,要不我再去把独轮车借来,推着你一路跟上君卓的脚步,也省得你一会儿看不到心就痒痒得不行。”

    白修治微微一笑,“广增,你还没遇到让自己心动的女子,等碰到了就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了。”

    孟繁生一怔,“我才不像你这么没出息呢!又不是见不得,难道一刻也分不开吗?”

    白修治笑着摇了摇头,“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他没有继续多说,而是缓缓躺了下来。

    孟繁生道,“对,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头还疼得厉害吗?”

    白修治道,“不疼了。”

    孟繁生嘿的一声,“难道君卓家是风水宝地不成?你在宿舍里疼得晚上都睡不着,到了这儿反倒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白修治不好意思地道,“疼了那么久,也该好了,难道要一直疼下去?”

    孟繁生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在一旁懒洋洋地道,“早知道带几本书过来好了,要不然面对着你连个可做的事情也没有了。等一会儿君卓回来我去趟宿舍,你有没有要带的东西?”

    白修治道,“没什么。”

    孟繁生问道,“你藏在柜子里的那个方盒子也不拿来吗?”

    白修治一愣,“你怎么知道?”

    孟繁生得意地笑道,“哈哈,你我朝夕相处,什么秘密能瞒过我?那是给君卓准备的吧?你打算什么时候送呀?”

    白修治道,“你先放一放,回头我亲自送给她。”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给她知道。”

    孟繁生道,“你只管放心,我也不是那多嘴的人。弄得神秘兮兮的,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好东西。”

    白修治微微一笑,“是送给她的礼物,君卓肯定会喜欢的。”

    孟繁生酸酸地道,“哎,看得人真眼热,好生羡慕。浚缮,你小子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居然把君卓这么好的姑娘给骗到了手里来……”

    白修治却正儿巴经地道,“这可不是骗!金城所致金石为开,我是用诚心打动她的。”

    孟繁生感叹道,“要不怎么老人都说这世上的好白菜都被猪给拱了呢。”

    白修治一怔,“那我是猪还是白菜?”

    孟繁生白了他一眼,“你说呢?”

    没一会儿的工夫商君卓便匆匆赶了回来,菜篮子里除了已经去毛的乳鸽外,另有一块猪肉和满满的蔬菜。

    孟繁生瞪大了眼睛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开酒楼做生意吗?”

    商君卓一边将菜篮放到地上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难得两位才子大驾光临,我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

    孟繁生道,“你这样优待我们,回头把嘴养叼了,我们可是不容易走的。”

    他开了几句玩笑,顺势道,“正好你回来了,我去一趟学校取些东西,你盯着浚缮,让他多躺一会儿。”

    商君卓点了点头,“那你快点儿回来,等我做好的饭菜可是不等人的。”

    孟繁生道,“你放心,我速去速回!别的不说,这鸽子汤我是一定要喝的!因为浚缮的事,我也憔悴了不少,正该滋补滋补,要不身子肯定会受不了的。”

    商君卓送他出门。

    孟繁生道,“我一会儿还回来,有什么好送的?”自顾着出了商家的大门,快步向大学的方向走去。

    商家所在的这一带小巷纵横交错格外的复杂,第一次到这里来的人很容易迷路。即便孟繁生来了几次,也要凭借着记忆摸索着前行。可他刚转了两个弯,就见前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居然是贾管事。

    孟繁生脚步一顿。

    这人怎么又找过来了?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贾管事也注意到了他,提着两手的东西,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孟先生,可找着你了!”

第八百五十一章·想象

    孟繁生一脸诧异,情不自禁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贾管事连忙道,“治少爷受了伤,正是该滋养的时候,我买了补品送过来,可惜找不到路,打听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正发愁呢,可巧就遇到你了。”

    孟繁生见他两手提着不少的东西,一看便价值不菲。

    贾管事继续道,“治少爷这会儿在哪呢?孟先生方便带我过去吗?”

    孟繁生道,“我要回学校一趟……”

    话还没说完,贾管事立刻道,“要不您告诉我地方也成,我自己找过去。”

    孟繁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想了想,忽然来了主意,“要不你把东西交给我吧,我一会儿带回去就行了。”

    贾管事却道,“您不是要回学校吗?别看东西不多,但着实不轻巧,来来回回得多不方便?何况知道主子有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若是这个时候不表现一番,留待什么时候表现呢?”

    主要还是想在白修治的面前卖一通好。

    孟繁生能理解他的心情,索性不再坚持,指明了商家的方向。贾管事感激地连连道谢,这才提着东西往商家走去。

    孟繁生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天,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他能和白修治易地而处就好了……

    孟繁生的心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大胆的想法来。

    他立刻摇了摇头,嘲笑自己太过于异想天开。他出身平凡,怎么能和白修治相提并论?他头也不回的奔着学校的方向快步走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心里的躁动与想法一般。

    可这可怕的念头就仿佛扎根于心底的一棵树苗般,根茎越扎越深,树苗也越长越快,让他不受控制地想象着那种可能。

    如果他是白修治,有了这样的家世和背景,他也一定会成为人群中独一个的存在。他可以穿最好的,吃最好的,用最好的,再也不用为了将来和生计发愁。他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只要挥挥手就有成群的下人供自己驱使,仿佛什么都不用做便可以衣食无忧的过完这一生。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一定会比白修治做得更好。

    孟繁生有这样的信心。

    到时候凭借着他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光耀门楣,甚至做出前人无可匹敌的成绩。

    孟繁生不再是可有无可的无名之辈,他会受人尊敬,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

    孟繁生越想越是激动,直到校门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现实的一切将他重新打回了深渊。

    一切都只是凭空想象而已……

    他又不是神仙,怎么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呢?从自己生命开始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注定了。他的父母就是现实中普普通通的大众,没有庞大的家族,没有富有的家世……他走的每一步路都要靠自己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

    反观白修治,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拥有了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切。

    老天有时候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仿佛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熄灭了他身上所有的热情与亢奋,这一刻孟繁生只觉得无奈又失落。

    他打开宿舍的门,望着白修治睡的那一张床,久久不愿意回神。

    商家这一边,孟繁生走后不久,外头便传来一阵敲门声。白修治忍不住笑道,“准是广增回来了,是不是落下了什么?”

    商君卓道,“他本是去取东西的,能落下什么?”说着便快步跑去开门。

    结果门外站着的却是贾管事。

    商君卓一愣,本能地问道,“怎么是你?”话一出口,她也觉得有些不妥当,立刻便补了句,“这里头弯弯绕绕的,没想到贾管事居然能找得到。”

    贾管事立刻道,“快别提了,打听了多少人都说不知道,许是我生得太像坏人,大家都有防备心思,因此不愿意实言相告。幸好遇到了孟先生,要不是他指点了一番,还真就不容易找到。”

    商君卓情不自禁地打量了他一番,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奇怪。

    但不知为什么,商君卓就是觉得警惕和不安。

    商君卓站在门前道,“贾管事来可是有什么事?修治才刚刚睡下,要我叫醒他吗?”

    贾管事自然明白商君卓话里有话,他立刻道,“千万别!难得治少爷安睡,怎么能因为我扰了好梦呢?我只是来送些滋补的东西,留着给治少爷补身子用的。”说着便把两手提的东西放了下来。

    商君卓道,“有劳贾管事费心了,我先替修治谢谢你,等他醒来一定转告他你来过了。”

    贾管事笑着道,“可不敢当,能为主子分忧是我的荣幸,哪敢当这句谢?”

    商君卓没再多说,气氛便有些冷了下来。

    贾管事闻音知雅,立刻便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您还得费心照顾治少爷呢。”

    商君卓平静地道,“是啊,贾管事不是外人,我也不远送了。”

    “留步,留步。”贾管事客客气气地道了别,这才转身走了。

    商君卓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才关上了门。

    她提着东西走进了屋内。

    白修治问道,“是谁来了?有什么事吗?”

    商君卓道,“是那位贾管事,送了些补品来,说是要给你补身子的。”

    “又是他?”白修治皱起了眉头,“他好大的能耐,连你家的位置也能打听到?”

    商君卓道,“那倒不是,是广增告诉他的。想必是出门的路上碰到了,没办法不说。”

    白修治道,“这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居然如此的阴魂不散。

    商君卓道,“想必是有意在你面前露脸,将来也有用得着的地方吧?你也不用担心,有求于人的是他,我们不动如山地等着就是了。”

    白修治点了点头,但心里的疑虑和奇怪却丝毫没有减轻。

    他和贾管事之前也打过几次照面,每次也不过是简短客气的周旋几句罢了。对方是二房手底下的人,白修治就算再怎么没心机,也知道三房和二房间的关系,自然不会和他们走得太近。

    他怎么也想不通贾管事为什么忽然就对自己客气热络起来了?

    难道真像他说得那样,在二老爷手底下做不下去了,想要另谋出路?

    可即便如此,又何必依附于三房?如果他真的跟着自己,岂不是触了二房的逆鳞,就算是为了杀一儆百,他们也一定会不择手段的对付他,否则人人都效仿,二房以后如何立威如何处事?

    贾管事看着可不像这么傻的人。

    白修治总觉得这里面还有其他的原因。

    没想到贾管事却借机纠缠了上来,而且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商君卓见白修治面色凝重,轻声安慰道,“你别胡思乱想了,不管所求的是什么,最后只要你不动,他蹦跶得再欢也没有用。决策权在你的手里,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白修治抬头看着她,缓缓地道,“白家的手段多着呢,可谓是防不胜防,像他这样的人我们最好还是敬而远之,免得沾惹上麻烦。我此刻毕竟还没回去接手家业,谁知道白家做的是什么打算啊?”

    商君卓点了点头,“那他送来的东西我们还要吗?”

第八百五十二章·养伤

    白修治看了眼摆在门前的东西,足足有两大兜。

    可见这贾管事的确是上了心的。

    白修治皱了皱眉头,一时间有些犹豫。

    商君卓瞬间便明白了过来,“算了,我们做个顺水人情,拿他的东西借花献佛,都送给别人去好了。他送来了,我们留下来了,人情承了,但东西却没有收,心里也能更安稳一些。”

    白修治害怕商君卓舍不得,听了她的话便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最懂他的人果然还是君卓。

    商君卓从来都不小气,何况这些东西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她其实很能理解白修治的心情,对白家又爱又恨,既是自己血脉共享的家族,又有着千丝万缕复杂的关系。

    如果她是白修治的话,只怕早就焦头烂额束手无策了。

    她把贾管事送来的东西分成了若干份,没一会儿便送得干干净净。贾管事为了在白修治面前表现,送来的都是寻常人家根本享用不起的东西,商君卓做了个散财童子,那些收到东西的人自然是满心欢喜,感激的话说了又说了,简直将商君卓当成了菩萨。

    商君卓回到家里,一一向白修治说明,“药材我分成了两份,一份送给后巷的蒋婆婆了,另一份送给前头的周奶奶。这两个人身子都不好,正好用得着,至于那些水果就分给了家里孩子多的……”

    啰啰嗦嗦地说个不停。

    白修治靠在枕头上,看着商君卓一边忙碌一边跟自己说话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就像灌了蜜一般,一直甜到了他的心里头。

    白修治希望自己到了白发苍苍的时候,依然可以和商君卓这样互道家常,哪怕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只会让他觉得幸福。

    商君卓一回头,只见白修治双眼亮晶晶地注视着自己。她顿时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不是我太聒噪吵到你休息了?我不说了,你闭上眼睛歇一会儿吧。”

    “不。”白修治温柔地道,“你说吧,我喜欢听。”

    商君卓道,“该说的都说完了,你还要我说什么?”

    两个人静静看着彼此,只觉得甜蜜万分,恨不得时间就停在此刻,再也不要向前走了。

    没一会儿的工夫孟繁生赶了回来,怀里抱着一摞书。

    白修治见了打趣道,“你这是把家底都搬过来了?”

    孟繁生道,“闲着没事儿的时候看一看,总比一直盯着你好些。我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了先生,听说我是来照顾你的,他还仔细叮嘱了我几句。”

    “是吗?”白修治笑着道,“没提课业上的事情吧?”

    孟繁生摇了摇头,“只说让你不要担心,回头他会在私底下给你补上的。先生对我似乎很不放心,前后交代了不下十句,让我好生照顾着你,盼你早日康复之类的话。你说说,我难道照顾得还不够好吗?”

    白修治道,“好,自然是很好的。”

    孟繁生哼了一声,“在先生眼里,我八成永远都是个不靠谱的人了。你说我是什么时候给他留下的这个印象呢?不应该呀,在先生面前做事我一向很小心的。”

    那大概就是先生有一双慧眼,透过表象看到了本质。

    白修治还没开口,商君卓便在外间叫道,“广增,你出来帮我的忙。”

    孟繁生连忙放下书,屁颠屁颠地跑出去帮忙了。

    商君卓要把一个沉重的柜子换个位置,孟繁生也没多大的力气,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将柜子挪了过去,他累得气喘吁吁,却见商君卓就像没事人一般,居然又烧火煎起药来。

    孟繁生趁机回了里间,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浚缮,走的时候先生还跟我说了一件事,让我十分震惊,你猜是什么?”

    白修治一脸诧异地道,“这让我上哪猜去?”

    孟繁生道,“先生说范至简离开学校的第二天就北上了,压根没在南京停留。这样说来,夜里袭击你的人就肯定不是他了。你说那会是谁呢?”

    白修治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就是不信。至简那个人嘴巴虽然坏了一点,但本性还是不错的,而且他的胆子小,怎么敢去做这种事情?”

    孟繁生苦恼地道,“可问题是如果不是范至简动的手,那么会是谁呢?难道你在外面还得罪了其他人?”

    白修治想了想,“我除了学校就是来君卓这里,从来也没和人结过仇,应该谈不上得罪吧?”

    白修治的为人孟繁生是清楚的。他思前想后想不通,最终只能道,“难道真的是醉汉或是认错人了?”

    白修治道,“算了,别再想了。回头你记得跟校友们解释一番,别让至简被人误会。”因为唐氏的关系,白修治特别能理解那些被谣言所迫之人,更不希望自己也成为加害的一方,“这关系到至简的名声,你可一定要当成正经事来办呀。否则传到他的家乡去,以后他还怎么抬头做人?”

    孟繁生道,“你放心吧,等你养好了伤,咱们一回到学校,我逢人就去解释。听说至简选择北上,根本就没有回乡,估计也是想取得些成绩,要不然没脸见江东父老。”

    白修治松了口气,安下心来。

    等吃过了药,商君卓又开始准备晚饭。白修治却说什么也吃不下了,昨天夜里头疼得他几乎一夜未睡,这会儿困意上袭,没多久便沉沉睡着了。

    商君卓将他托付给孟繁生照顾,自己则去了借宿的人家。

    第二天早上醒来,白修治头疼的症状已经缓解了不少。隔天就是中秋节,商君卓与他商量道,“难得你和广增有机会在我家里过节,虽然只有三个人,但也要庆祝一下才是。我一会儿去买些菜,正好还有你前几天送的月饼,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赏月。你说要不要再买一只兔子花灯?”

    白修治笑着答应了。

    商君卓问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只管说出来,能不能置办出来两说,但你得告诉我才行。”

    白修治道,“我不挑嘴,吃什么都可以。你去问问广增,看看他有什么想吃的,毕竟人家才是客人。”

    言下之意自己则是主人。

    商君卓啐了他一口,逗得白修治呵呵直笑。

    他倒没想这么多,不过能成为这里的主人,他也乐见其成。

    商君卓去找孟繁生商量,孟繁生倒是不客气,“我想吃鱼,我们广东人逢年过节餐桌上必定有鱼。”

    “好呀,没问题。”商君卓爽快地答应下来,“你想吃什么鱼?”

    “这我就不挑了。”孟繁生笑着道,“客随主便,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商君卓道,“好,那我就看着安排了。只是上午我要去一趟山里扫墓,你在家里多盯着点,我中午应该就可以赶回来。”

    这是商校长去世的第一个节庆,商君卓去祭拜一番也是理所当然。

    孟繁生道,“你只管放心,我一定把浚缮照顾好。”

    商君卓点点头,吃过早饭后收拾了一番便准备出门。临走前白修治忽然叫住她,商君卓依在内间的门框上问道,“白少爷还有什么指教?”

    白修治笑着道,“指教是不敢当的。进山的路有些远,不如叫了黄包车过去,让他在山下等一会儿,完事了再坐车回来,省得你遭罪,又能节省些时间。”

第八百五十三章·煎药

    商君卓道,“不用,我早就走惯了,小时候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次,闭着眼睛都能找回来。”

    白修治知道说不动她,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商君卓又问,“还有没有其他事?”

    白修治道,“没了。”

    商君卓转身刚要走,又被他叫住,“君卓……”

    商君卓无奈地笑道,“又怎么了?”

    “没什么。”白修治静静地看着她,“只是忽然很想叫叫你的名字。”

    商君卓忍不住一笑,“你尽管叫好了,这名字没什么了不起,你若是喜欢,叫一辈子都行。”

    “那就这样说定了。”白修治心满意足地道,“叫一辈子……”

    一辈子啊,那可是很长的时光和岁月呢。

    商君卓呸了他一声,笑着道,“真是个呆瓜,我走了。”这一次不做任何停留,快步出了门。

    很多年之后,商君卓回想到自己转身的那一刻,仍旧后悔心痛不已。

    若是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和白修治说话,她一定会更加珍惜,每一个字都反复揣摩后再开口……若是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将和白修治天人永隔,她一定什么都不做的守护在他身边……

    只可惜她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所以才能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这一世,也注定了分别的命运。

    以为漫长的一生其实短暂的如同夜晚的烟花,瞬间的璀璨过后,便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商君卓走后,孟繁生便抱着书看了起来。

    白修治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对孟繁生道,“给我拿一本看看。”

    孟繁生道,“你头上还有伤呢,大夫说要静养为主。你看什么书?小心一会儿头疼起来,君卓回来见了,还不得为我是问?”

    “我哪有那么娇贵!”白修治道,“躺着看几页书,我又不下床走动,怎么会有事呢?”

    孟繁生思虑再三,这才取了本书递给他。

    都是白修治看过几遍的了,但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他也没功夫挑三拣四,看了几页后又专注地看了进去,屋内一时间落针可闻,只有手指翻动书页的声音。

    大门处传来了敲门声。

    孟繁生好奇地站起身,“这个时候谁会来?难道是找君卓的?”

    “出门看看。”白修治道,“若是找君卓的,只说她不在就是了。”

    孟繁生却有些为难地道,“君卓一个女孩子独居,家里忽然出现了男人,那些不知情的小人会不会胡说八道败坏她的名声?反正我们在这里谁都不认识,干脆装作家中无人吧。若是有什么事,等君卓回来再来就是了。”

    白修治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点头附和道,“也好。”

    没想到门外的人却耐性十足,居然没走,隔一会儿便敲一声门,不但吵得白修治和孟繁生没法看书,而且也怕真有什么要紧的事。

    白修治道,“还是开门吧,别耽误了正事。”

    孟繁生叹了口气,急匆匆地跑去开门。

    没想到门外站着的居然是贾管事。

    孟繁生一愣,不解地问道,“怎么是你?”

    语气中已经带了几分不耐烦。

    也难怪如此,这贾管事已经热情得过了头,让人觉得有些阴魂不散了。

    贾管事大概也猜到自己不受欢迎,不过还是厚着脸皮笑道,“也不知道治少爷的伤养得怎么样了,惦记得我一夜都没怎么睡,这不赶紧就过来瞧一瞧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

    贾管事的姿态摆得这样低,孟繁生也不好说什么。他淡淡地应付道,“已经好多了,昨天夜里头疼的症状没有复发,消消停停地睡了一个安生觉,这会儿精神不错,正躺在床上看书呢。”

    “哎哟。”贾管事惊叫道,“这个时候怎么能看书呢?小心留下头疼迷糊的隐患。”

    孟繁生见他一副不准备走的模样,倒也不好阻拦,只能让在门旁,请他进来。

    贾管事倒也规矩,一直跟在孟繁生的身后,虽然举止得体,但却让人打心眼里喜欢不起来。

    白修治在里间也听到了声音,他放下书,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孟繁生一脸无奈地领着贾管事走了进来。

    贾管事忙上前给白修治行礼,又关心地问起了他的情况。

    白修治面无表情地道,“贾管事手头上的事都已经忙完了?”

    贾管事道,“治少爷是家里正经主子,什么事情有您重要?何况南京这头还有掌柜和伙计,他们也都会跟着出力的,我过来不过是帮着盯着点儿,有些事还轮不到我出面。”

    白修治道,“有劳你费心惦记了,我这边没什么事儿了,以后你就不用过来了。我这边也是借居人家,你这样再三上门实在有些不方便。”

    贾管事一听,立刻惶恐地跪了下来,“小人只是关心治少爷,一时间没想这么多,还请治少爷千万别见怪。”

    他这么一跪,反倒把白修治和孟繁生弄得一愣。

    白修治连忙道,“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提醒你这样做不大妥当,你心里知道就行了,赶紧起来吧。”

    贾管事这才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白修治道,“你回去忙吧。”

    贾管事却忽然问道,“治少爷今天的药喝了没有?”

    白修治道,“还没,等一会儿就喝了。”

    孟繁生在一旁道,“瞧瞧我这脑子,一看书就入了迷,差点儿把熬药的事情给忘在脑后。我这就去煎药,你稍等会儿。”

    贾管事连忙追了上去,“怎么能劳烦您动手呢!您这读书人的手可不能干这些粗活,还是我来吧。”

    孟繁生道,“不用不用,我什么事儿都干过,煎药这种小事可难不倒我。”

    贾管事道,“您是做大事的人,可不能干这种脏兮兮的活。还是我来煎药吧,正好赶上了,没有让您动手的道理,也算我为治少爷尽了一份心,我明儿一早就要回上海了,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到治少爷呢。”

    孟繁生听他这么说,有些为难地看向白修治。

    贾管事见状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治少爷,您就让我尽份心吧。”

    白修治听说他明天就离开南京了,轻轻松了口气。看到贾管事那副诚意十足的表情,白修治冲孟繁生点了点头,“那就辛苦贾管事了,我会记得你的好意。”

    贾管事喜不自胜,“不敢当!”起身便开始生活煎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孟繁生转回到里间,小声对白修治道,“总算是走了,这人热情得让我有些害怕。”

    白修治冲他一笑,对贾管事也没什么好感。

    或者说他骨子对白家的人保持着相当大的敌意。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药就已经煎好了。贾管事招呼孟繁生,由孟繁生端了进来。

    白修治顺手接了过来,吹凉后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孟繁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我到现在也没想清楚,你说是谁大半夜的突然冲出来给你了你闷棍呢?这件事儿真的不用去警察局报备一声?反正跟至简无关,我们也不用替他隐瞒,行凶者总还是要找出来的吧?”

    话音未落,就听哐当一声,药碗应声落地。

    孟繁生被吓了一跳,再一抬头,只见白修治口吐白沫,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子,脸色铁青痛苦异常。

第八百五十四章·害怕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打得孟繁生措手不及,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慌张地冲到床前问道,“浚缮……你怎么了……”

    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颤抖。

    白修治根本说不出话来,他痛苦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身子忽然失了力,整个人重重地向后倒去,扑通一声摔在床上。

    孟繁生已经彻底慌了神,脑子里空荡荡的连一丝想法也没有,只能不停地呼唤着白修治的名字。

    白修治瞪大了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双手在胸前不住地挥舞乱抓,差点抓在孟繁生的脸上,吓得他连连后退了两步,哆嗦着问道,“浚缮,你没事儿吧?”

    怎么可能没事?

    白修治呼吸不畅,宛若一只被丢弃在岸边的鱼,张大了嘴巴等待着死亡。

    白修治干呕了几声,先前吃进去的中药吐了不少,里面甚至还夹着几丝黑血。

    孟繁生总算找回了一些理智,他连忙向门外叫道,“贾管事!贾管事你快进来!”

    门外却连个应答的人也没有。

    孟繁生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发现外间早已空荡荡的没有人影,商家的大门敞开着,贾管事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孟繁生还没有从眼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慌里慌张地再次跑回里间,这才发现白修治已经没有了呼吸。

    这一下变起仓促,孟繁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望着床上白修治的尸体,孟繁生甚至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这才发觉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梦!

    上一刻还在侃侃而谈说着笑话的两个人,下一刻却已经阴阳永隔,巨大的落差让孟繁生整个人都傻了。

    四周安静得有些吓人,孟繁生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望着白修治那只扭曲的手,孟繁生甚至来不及细想便转身逃出了门。

    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留在这里!

    商家对门的嫂子刚好开门倒脏水,抬头见到了他,打量了两眼道,“孟学生,你这是怎么了?慌里慌张的,怕不是遇到鬼了吧?”

    孟繁生被吓了一跳,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嫂子一脸疑惑,“这是怎么了?连个招呼也不打一声,亏他还是个读书人呢!呸,学得什么东西?”

    孟繁生神色匆匆,脑子里已是一团乱麻。

    浚缮怎么会突然口吐白沫而亡呢?

    孟繁生脚步一顿,猛地想到了那碗汤药。

    难道是那碗药的缘故?

    可药不是用来医治人的吗?怎么会害人中毒呢?是大夫不小心开错了,还是……

    孟繁生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了贾管事的脸。

    难道是他?

    这样一想,一切仿佛就都说得通了。大夫是他找来的,药是他帮着抓来的,他又一路跟随着找到了商家,还提出帮忙煎药,最后将那碗药交到了自己的手里,等浚缮一出事,他立刻就脚底抹油溜了个干净……

    是他!一定是他!

    如果不是贾管事做了亏心事,他又何必逃跑呢?

    孟繁生在路上兜了个圈子,跌跌撞撞地奔着警察局而去。

    南京城的警察局和杭州的保安团一个性质,只是称呼不同罢了。这里的警察身着统一服装,每个人都神气扬扬,平日里负责维护治安工作。只是这些警察大多都是些家中富贵有些闲钱的公子哥,为了有个堂而皇之的工作花了钱走关系进来的,没什么能力不说,一个个脾气大得不得了。普通的老百姓过去报案,不但案子破不了,反而还会给自己惹来一身的麻烦。久而久之便没人去相信警察局,这群警察落得清闲,养得肥头大耳,走起路来威风八面,一看就不好惹。

    孟繁生很快来到了警察局的大门口。

    他跌跌撞撞失魂落魄,正准备往里走,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如果这些警察怀疑到你的头上来怎么办?

    那贾管事早就没了踪影,他连去哪找都不知道。

    何况那碗汤药还是自己递给白修治的……

    孟繁生想到这里,扭头便走。

    可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

    难道这件事就此作罢了不成?浚缮死不瞑目,谁还能为他的死负责?

    可孟繁生只要想到自己也会牵扯到这件事情里来便有些胆怯退缩。贾管事精心布局,特意让自己给白修治端药,目的不就是嫁祸给自己吗?就算警察真的抓到了贾管事,只要他咬死了不承认,到时候再把罪责推到自己的身上来,他就算有百十张嘴怕是也说不清楚了。

    孟繁生猛地打了个激灵。

    不行!这件事绝不能和自己牵扯上关系!

    他正在犹豫不决,刚好有两个打着巡逻幌子喝酒回来的警察注意到了他,见他鬼鬼祟祟魂不守舍的,便随口问了句,“喂!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呢?”

    孟繁生想得正专注,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抬头一看,顿时汗如雨下,白着脸道,“没……没干……什么……”

    警察不悦地道,“不干什么堵在警察局门口?是不是想进去喝茶?”

    孟繁生飞快地摇了摇头,“不……不……不用了……”

    说着便要走。

    “站住!”警察叫住他,走上前来打量了他几眼,“看你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孟繁生被吓得面如土色,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他一边摇头一边道,“没有,我什么事情也没有做。”

    警察见他这副担惊受怕的模样,撇着嘴一脸嫌弃地道,“亏你还是个男人呢,说话藏头缩尾呢,能有什么出息,赶紧滚吧!”

    孟繁生仿佛得了特赦,快步走远了。

    两个警察则哼着小曲高兴地进了警察局。

    孟繁生躲到了街角,整个人如同失去了力气一般,靠在墙上软软地瘫了下来。他茫然无助的四下环顾,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孟繁生只觉得害怕。

    只要一想到白修治死前的画面,他就冷得不行,浑身都在打着冷战。路过的人见他这副模样,都好奇地看上两眼。

    孟繁生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撑着墙壁站起了身。

    孟繁生不知道该去哪里,他想回商家看看白修治的情况,又怕被人怀疑自己是杀人凶手……思来想去,他最终回了学校。只是面对着白修治那张铺得平整干净的床铺,他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间屋子再也待不下去,飞快地收拾了东西,也没有向任何人此行,一路飞奔出了校门。

    而此刻杭州的唐家,白蓉萱正在唐老夫人的屋里喝甜汤。她仍旧没什么精神,心里慌得不行,想到前世哥哥在这一天去世,她整个心仿佛揪在了一起,疼得她几乎直不起身来。偏偏唐氏拉着她来见唐老夫人,不许她总在床上躺着,白蓉萱这才强撑起精神跟了过来。

    唐老夫人见白蓉萱脸色难看,神色萎靡,担心地问道,“蓉萱,你舅母过两天要去张家看你萍姐姐,到时候你跟茹姐儿一起去散散心。回头长房的莉姐儿定亲,你们也过去凑个热闹,家里没成家的孩子就你们几个了,看看有什么能帮着做的。”

    白蓉萱正在走神,根本就没有听到唐老夫人的话,唐老夫人连叫了几次她才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唐学茹重复了一边,她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第八百五十五章·晕厥

    唐老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该拿这个外孙女怎么办才好了。

    黄氏在一旁笑着道,“对,让两个孩子跟我做个伴,省着我一个人出门没意思!”

    唐学茹更是直接凑到了唐老夫人的跟前儿,“祖母,莉姐姐定亲,我们要不要送些礼物表表心意?”

    唐老夫人道,“你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你们小姐妹以后还要多走动,你要是愿意,亲手做些东西送给她吧,全当是个念想了。老人讲究礼尚往来,将来你成亲嫁人的时候,莉姐儿也会回赠给你的。”

    唐学茹笑眯眯地道,“我倒不图这个。长房四个姐姐之中,上头的三个姐姐嫁人时我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傻笑吃喜糖,如今年纪大了,可不能再做疯丫头了。不过我心里也没什么算计,实在不知道该送些什么才好,我的针线您也是知道的,有些拿不出手,之前给玉泺表姐绣得那只孔雀,我也只能绣些边边角角的,大半都是蓉萱独个完成的。”

    黄氏笑着道,“既然知道自己的针线不行就该多练才是,难道以后嫁了人不做针线活了?”

    唐学茹道,“那我情愿去练大字,起码手指不会被针戳疼。”

    黄氏道,“谁做事只挑顺手的做?你这样下去,只怕一事无成。”

    唐学茹靠在唐老夫人的身边,“不会的,人家还小呢,慢慢地学就行了。”

    “你还小?也不怕人笑。”黄氏瞪了她一眼,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气氛一时间其乐融融,忽然间啪地一声,白蓉萱手里装着甜汤的碗落在了地上,瞬间摔得粉碎。

    一直没有出声的唐氏吓了一跳,“怎么了?是不是烫着了?”

    黄氏也紧忙凑上前来查看。

    白蓉萱双目直直地盯着前方,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几乎不能让她呼吸。她猛地弯下了身子,蜷缩着缓解疼痛,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滚落了下来,脸也失去了血色,宛如金纸一般难看。

    唐老夫人关心地道,“蓉萱,你有没有事?”

    白蓉萱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出现了哥哥久违的面孔,他温柔地冲自己笑着,但身影却越来越模糊。

    哥哥……

    哥哥……

    白蓉萱很想开口叫住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张不开嘴。她吃力动了动嘴唇,眼前忽然一黑,整个人就此晕厥了过去。

    唐氏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哭着叫道,“蓉萱,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千万别吓唬妈呀!”

    黄氏连忙叫人进来,崔妈妈和李嬷嬷帮黄氏搀扶起白蓉萱,吴妈则把唐氏从地上拉了起来。

    “夫人,怎么办?”崔妈妈紧张地问道。

    黄氏道,“赶紧命人去请大夫来,咱们把蓉萱扶到房间里去。”

    唐学茹见状拔腿就往门外跑,“我去告诉严管事。”

    唐老夫人道,“别折腾了,就让蓉萱躺在我这里,等大夫看过了再做决断。”

    她当机立断自有一番威严,黄氏正好慌得没了主意,闻声立刻点了点头。大家七手八脚地将白蓉萱抬到了内室唐老夫人的床上,唐氏挣扎着跑到床边,只见白蓉萱双眼紧闭,脸色灰白,她吓得浑身一软,靠在吴妈的身上哭道,“蓉萱,你能不能听到妈的话?”

    唐老夫人也有些慌神,但听到唐氏的哭声还是劝道,“别哭了,等一会儿让大夫瞧瞧就知道情况了,你这样一味地哭不但对自己的身子没有好处,还只会添乱,什么忙也帮不上。”

    唐氏六神无主,“妈!蓉萱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办呀?”

    “胡说!”唐老夫人板着脸道,“蓉萱好好的,怎么会有事儿呢?这小孩子哪有不生病的,你别自己吓唬自己,别等到蓉萱睁开眼,你又病倒了,你让孩子怎么能安心养病?”她又冲吴妈使了个眼色,“你扶阿姝到外间坐一会儿。”

    自己的女儿都这样了,唐氏怎么能离开?

    她说什么也不走,握着白蓉萱的手流眼泪。

    唐老夫人叹了口气,倒也没再坚持。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大夫才满头大汗地赶了过来,没等他向唐老夫人行礼问候,就被唐老夫人干脆地打断了,“孩子的病情要紧,你赶紧给瞧一瞧,那些虚礼就免了吧。”

    大夫来的路上就知道事情严重,二话不说地坐在了床边,替白蓉萱诊起脉来。

    唐氏紧张地站在一旁,浑身无力地靠在吴妈的身上。吴妈小声安慰道,“夫人别担心,萱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大夫诊完了左手又换右手,这才缓缓道,“不是什么大事,小姐应该是忧思郁结导致的心火过旺,一时间气息不畅,这才晕了过去。不碍事的,大家别都围在这里,把窗户打开通通风,一会儿就醒来了。”

    屋内响起一阵齐齐的松气声。

    大夫又开了药方,唐老夫人命严管事跟着去抓药。

    等大夫出了门,黄氏才对魂不守舍的唐氏道,“大夫的话你都听到了?蓉萱没事的,你别担心了。”

    唐氏点了点头,已经虚弱地说不出半个字来。

    唐老夫人吩咐道,“就让蓉萱先在我这里休养,暂时别挪动她了。”

    黄氏道,“那您……”

    唐老夫人道,“没事儿,我在外头的罗汉床上对付两天就行了。”

    唐氏愧疚地道,“哪能让您住外间呢?要不您去我那里,我留在这里照顾蓉萱!”

    唐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你能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还能照顾得了别人?你们放心吧,我还没老到那个地步呢。我是这家里的老人了,这一生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那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见了我也得避一避,有我住在这里压阵,蓉萱用不了两天就好起来了,你们就别再劝了。”

    黄氏知道劝不过唐老夫人,但她和李嬷嬷两个人都上了年纪,哪还有精神照顾白蓉萱?她便做主将崔妈妈留了下来,还低声嘱咐道,“只能让你多辛苦些了,这里老的老小的小,肯定是不行的。”

    崔妈妈道,“夫人放心,没什么辛苦的。”

    过了一会儿,白蓉萱果然悠悠醒来,她刚睁开眼,嘴里便不住地叫着哥哥。

    唐老夫人见她还惦记着白修治,忍不住安慰道,“你安心睡吧,我才收到治哥的信,说他已经在回来的船上了,用不了两天就到家了。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能看到他了。”

    本是随口编来的一句谎话,没想到白蓉萱听了之后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轻轻地松了两口长气,乖乖闭上了眼睛。

    唐氏皱着眉头道,“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她就真这么惦记治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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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枝寒介绍:
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