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六章·突然
白蓉萱从小圆那里听说消息之后非常地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实在太过紧张,弄得身边的这些人都跟着不安起来。
她轻轻地吁了两口气,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随着她的重生,许多事一定会发生改变的。
白蓉萱勉强地振作起了精神。
可每当她一个人的时候,还是难免会胡思乱想。前世的种种刻骨铭心,岂是轻而易举就能忘却的?
白蓉萱惴惴不安地惦记着远在南京的白修治,却不知道他那边也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手足无措。
商校长去世了。
事先没有任何征兆,上午还给学生们上了两堂课,中午时又跟白修治和商君卓一同吃了午饭,胃口极好,足足吃了两碗米饭才罢休。饭后他嚷嚷着累,找了个角落眯上一会儿,可一直等到下午再上课时,学生们发现他还是没有来,便有人大着胆子去叫他,结果却怎么叫也不醒,他们只好去找商君卓,还嚷嚷着商校长偷懒不肯起来。
等商君卓找到父亲的时候,商校长早就没了呼吸。
商君卓被吓了一跳,连连呼唤着他的名字,可商校长却纹丝不动,表情非常地平静。
白修治跑出去找了大夫,等大夫赶来的时候,不用把脉就惋惜地摇了摇头,“赶紧准备后事吧,人已经走了。看样子应该是没受什么苦,走得非常安详。”
商君卓本来一直坚持着,这会儿终于克制不住,哇地哭了起来。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便一直和父亲相依为命,虽然商校长不算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慈父,但因为有他的存在,商君卓还是觉得非常安全,无论她漂泊得有多远,始终有一个温暖的港湾静静地等待着她。
如今父亲去世,她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彻底地失去了依靠。
从此天地之间,就剩下她一人漂泊无依。
商君卓虽然素来坚强,但毕竟是个女孩子,遇到这种事难免没了主意。白修治却冷静了下来,帮着她操持父亲的后事,请人搭了灵棚,又买来棺椁等物。好在商校长平日里为人谦和,又教书育人,在教堂这一带的口碑非常好,不少人闻声之后赶来帮忙,省去了两人不少麻烦。
学生的家长也纷涌而至,有人安慰商君卓,也有人帮着撕孝布准备贡品。
商君卓很快便戴上了孝。
商校长的灵棚前就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灵答谢。不少来祭拜商校长的人见状都抹起了眼泪,“实在是太可怜了些,撇下这么一个姑娘,在这样的世道里可怎么活哟?商校长多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连自己女儿的婚事都没见着,他可得有多遗憾呀。”
有人跟着叹气,“君卓是那好样的,这些年都是自食其力,商校长帮不上什么忙,有时候还要女儿接济呢。我看商校长那眼睛闭得紧紧的,显然是对她极放心的。”
“能不能帮忙倒是次要的,有这么个人在,家就没有散,现在只剩君卓一个人,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还有一群男人抱成了团研究商校长的死因。
“听大夫说是操劳过度所致,这些年要不是商校长坚持,这小学怕时是早就关门了。要说累也是真累,教育部那些喝人血的家伙只要政绩不管教员的死活,商校长实在可怜了些。”
“刚才我听那个金毛洋鬼子分析说有可能是心脏和脑部出了问题,那心脏又是个什么东西?”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话,现场的气氛乱糟糟的,真正伤心难过的人反倒没几人。
白修治见商君卓神色憔悴,担心地问道,“你怎么样?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替你在这里盯着好不好?”
商君卓抬头看了他一眼,强撑起一个笑脸摇了摇头,“不用了,这种事情哪有让人替代的?你放心好了,我能坚持得住。”
白修治叹了口气,“我去给你倒杯水?你饿不饿?”
商君卓还是摇头,“你不用忙了,我要是有什么需要会跟你说的。”
白修治嗯了一声,却没有离开,一直站在商君卓的身边,周围虽然人来人往,但他的眼中却只有商君卓一个,除了她仿佛根本容不下第二个人。
来祭拜的人见状,不免又要胡乱猜测起来。
“哟,这年轻人是谁?怎么一直站在商小姐的身后,两人是什么关系?”
“好俊的年轻人啊,你瞧这身板和模样,简直就是从书里走下来的温润少年郎。”
“怕不是商小姐的相好吧?”
“别胡说了,男未婚女未嫁,怎么就变成相好了?”
大家嘀嘀咕咕的,声音传到了商君卓的耳朵里,让她十分得不自在,“修治……”
白修治听她叫自己的名字,立刻弯下身子紧张地关心到,“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看到白修治满脸担忧的模样,商君卓到了嘴边的话便没有说出来。
以后自己的生命里就只剩下眼前这个人了。
她红着眼圈道,“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的名字。”
白修治道,“那你就叫吧,我总是在这里的,你随时叫,我随时都在。”
商君卓心下稍定,一脸委屈地道,“你说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呢?居然一句话都没有留就走了,哪怕跟我说几句话也好……”
这个‘他’说的自然是商校长了。
白修治道,“他大概是累极了,睡着睡着就离开了。其实这样也好,没受什么痛苦。你母亲在那边等他多年,如今两个人终于重逢了。他不跟你交代,也是因为对你极为放心的缘故,这些年你一直自食其力,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总能咬牙克服过去,商校长从来都不担心你。”
商君卓点了点头,“是呀,他这会儿应该已经和我妈团圆了吧?”
这么一想,她的心里又好受了几分。
商君卓的邻居们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围着商君卓问长问短,关心之情都写在了脸上。
白修治被挤到了一边。
正好孟繁生和耿文佳匆匆而至,两人气喘吁吁的,应该是一路小跑着赶来的。
孟繁生见面便问,“怎么这么突然?”
白修治叹了口气,“中午还好好的呢。”
耿文佳问道,“商小姐呢?她还好吗?”
白修治点了点头,“气色不怎么好,但还能坚持得住。你们怎么过来了?”
孟繁生道,“我们从范至简那里听说了一嘴,还以为是他信口雌黄说得玩笑话。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谁会拿别人的生死说笑话?这样一想,我和文佳就赶紧过来了。有没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白修治道,“丧事很简单,商家的亲戚也不多,暂时没什么用得着你们的地方。”
可就算这样,孟繁生和耿文佳仍旧没有离开。等到夜里前来祭拜的人散去,灵棚前就只剩下孤零零的四个人。白修治与孟繁生轻手轻脚地收拾起残局,耿文佳则走到商君卓身边关心起她的情况。
第八百二十七章·凄凉
商君卓故作坚强地道,“我没事儿,你不用担心。人生人死,循环往复,我早就想开了,你不用劝我。”
“那就好。”耿文佳道,“逝者已逝,生者更要坚强才行。你还年轻,未来的人生还长着呢,与其这个时候伤心难过,还不如考虑一下未来的日子要怎么过,可有什么打算。”
商君卓道,“我知道,谢谢你过来帮我的忙。至于打算什么的,怕是还要慢慢地想。事出突然,我还没从震惊里缓过神来呢。”
耿文佳道,“大家相识一场,难得脾气性情相投,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自然是要过来看一眼的,不然怎么能放心?”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白修治催促孟繁生带着耿文佳回去。
孟繁生看了他一眼,“你不跟我们一同回去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看白修治这架势,怎么可能回去呢?
孟繁生想到了他彻夜不归的那一天,本来他还特别担心,可等白修治回来之后,却发现他红光满面,似乎心情极佳的模样。
孟繁生的目光落在了白修治和商君卓的身上,他微微一笑,低声道,“我先走了,你们两个注意身体,可千万别熬得太狠了。”又对白修治道,“你放心好了,先生若是问起,我自会帮你解释的。”
白修治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
孟繁生打掉他的手,“我们是什么关系,何必这样客气?”
耿文佳又安慰了商君卓几句,这才沉默地跟着孟繁生出了校门。
没了外人在场,四下一片清寂。
商君卓望着空荡荡的学校,往日的欢笑仿佛瞬息之间烟消云散。想到上午还高高兴兴说话的人,到了晚上居然成了躺在棺椁中冰冷的尸体,商君卓只觉得变化太快,让人猝不及防无法接受。
她在外人面前坚持了这么久,此刻终于累到了极致,软软的瘫坐在地上。白修治急忙上前扶起她,“地上凉,我扶你到里面坐。”
商君卓麻木地点了点头,脑子浑浑噩噩的完全找不到方向。
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个噩梦,只要梦醒了就都结束了。父亲会重新醒过来,他们依然可以斗嘴吵闹,然后真心实意地疼爱关心彼此……
到时候她一定多打些黄酒,让父亲一次喝个够。
想到这里,商君卓终于哭出了声。
早知道这样,她该对父亲更好一些的。不跟他犟嘴,认真地听他说说话。多留出些时间陪伴他,现在回想起来,父女二人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太少了些。少到回忆的时候,每一个画面都弥足珍贵,让人不舍又难过。
商君卓泪流满面。
白修治心疼地安慰道,“别哭了,小心把眼睛哭坏了。商校长如果看到你这幅样子,也一定会放心不下的。”
商君卓靠在他的怀中,无力地哭道,“修治,我觉得自己好坏,根本就不配做人家的女儿,整天和他作对,从来也没像别人家父女那般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他想要喝酒我也总是不让,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我为他做的事实在是太少了。”
白修治道,“别这么说,这些年要不是有你,小学这边的情况还不知道要落魄到什么境地去呢?多亏了有你忙碌操持,商校长才能安下心来教书,你何必用别的父女相处模式来要求自己?”
商君卓道,“可我现在没有父亲了!我早年失去母亲,一直和父亲相依为命,没想到现在又要送走父亲,以后我就真成了孤儿,天地间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不会的,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白修治紧紧地抱住他,“不是还有我在吗?我可以让你依靠,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商君卓哭着道,“怎么会这么突然呢,明明上午他还好好的……”
白修治知道她这是和自己较劲,非得自己想明白了才行。他索性不再多说,轻轻拍着商君卓的后背,给予她丝丝温暖。
商君卓哭了一会儿,似乎也有些倦了,靠在白修治的肩头出神。
静夜之中越发显得凄凉,只有灵棚前的两个白灯笼在风中摇晃。
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照在两人的脸上,商君卓茫然地望着前方,眼神黯然无光,空洞得仿佛失去了希望。
白修治则若有所思。
照眼前的情况来看,他中秋节应该是没法回杭州去了。把君卓一个人丢在南京,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彼此坐到了天命,教堂的三个洋人准备了食物来探望两人。卷毛洋人满脸难过,手脚并用的安慰商君卓。
停灵三天,商校长草草下葬。
墓地的位置就在商君卓常去的山上,这里还埋着她的母亲。如今父母也算是合葬在一起了,商君卓望着新坟上的杂草,心中百感交集。
回到学校收拾了商校长的遗物,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教堂的洋人出面去找教育部,没用几天就另来了位年轻人做先生,接替了商校长的工作,小学依旧是一片读书郎朗的声音,只是教书的人却换了模样。
商君卓在家中闭门不出。
白修治只能每天都来探望她,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商君卓瘦了足足一大圈,人也没什么精神,靠在床边什么也不吃,多喝两口水都要吐个不停。白修治要去找大夫,她说什么也不答应。等商校长头七之日,白修治陪着她去给商校长圆坟,两个人没有急着回来,而是绕着山路走了一小圈。
商君卓对这里异常的熟悉,向白修治道,“母亲刚去世的时候我还小,那时候不理解什么是死亡,后来才明白,死亦是永远地离开。我经常跑来找母亲,总觉得她还在,只是睡在地下而已,我说什么她都能听到。随着年纪增长逐渐懂事,我便不怎么来了。”
白修治轻声道,“你母亲看到自己的女儿已经成长为一个可以照顾自己的大人,一定会非常欣慰的。”
商君卓却幽幽地叹了口气,“母亲离世之前曾抓着我的手交代要好好照顾父亲,我当时答应得好好的,可终究还是食言了,也不知道母亲会不会怪我?”
白修治道,“上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谁又能抗衡得了?她一定会理解你,不会责怪你什么的。”
望着商校长那座新坟,白修治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这么多年,他还没有机会去父亲的坟头上一炷香添一把土呢,父亲在天有灵,会不会生他的气呢?
白修治心中一阵失落。
等回到了学校,白修治给家中寄了一封信。信中并没有提及商校长的事情,只说自己另有别的要紧事,中秋节又没办法回去了。他特别向家中的长辈郑重道歉,又向白蓉萱表达了愧疚之心,还答应过年的时候回家去团圆。
信送到白蓉萱手里的时候,离中秋节只剩几天,唐崧舟和唐学荛都已经从苏州回来了。
第八百二十八章·苏州
此次苏州之行非常的顺利,董家自然是热情招待,董玉泺也非常的高兴,忙前忙后生怕怠慢了舅舅。董老夫人见到唐崧舟异常地客气,亲自接待了不说,还细细地问了唐老夫人的身体和家中的情况,这次回来时她还准备许多补品和中药,是点名要给唐老夫人的。
唐崧舟至今还记得董老夫人的话。
“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和你母亲能活到这把年纪,看到子孙满堂家宅和睦的场景,这可比什么都要让人高兴。你回去告诉她,让她好好保养,等我百岁寿诞之际,她说什么都得过来跟我喝杯茶才行。仔细说起来,我都多少年没见过她了?”
唐崧舟客气地回答道,“我一定转达到。只是家母腿脚不好,近来已经很少出门了。”
董老夫人叹了口气,“这都是年轻的时候不爱惜身子坐下的病,别说她了,我也是这样。一到个阴天下雨的时候,我这浑身上下就有每个好地方。要不怎么说我愿意和你母亲说话呢,我们俩的遭遇相同,最能理解彼此,说给旁人听,也只当是个故事,谁又能往心里去呢?”
唐崧舟点了点头。
董老夫人又问起了随行的唐学荛,“听说已经定了亲?这就是大人了,以后要多替你父亲分担,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勤来走动,你和玉泺可是正经的表姐弟,千万不可生疏了才是。”
唐学荛束手而立,规规矩矩地答应了。
董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就见董玉泺探头探脑地在外面张望。她慈爱地笑了起来,“这丫头,都要嫁人了还这么让人不安生。快进来吧,我难道还能怠慢了你舅舅不成?用得着你这么担心吗?”
董玉泺道,“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是许久没见到舅舅有些想念罢了。您也真是的,舅舅才来就拉着说个没完,他坐了这么久的船肯定累坏了,还是送他们去休息吧,您有什么话等晚上的接风宴再说行不行?”
董老夫人笑道,“行行行,全听你的安排。”
说着便命人送唐崧舟父子去休息。董玉泺自告奋勇,“不用了,我亲自去送舅舅过去。”
董老夫人笑着答应了。
去房间的路上,唐崧舟关心起外甥女来,“婚事都定妥当了?你父亲那边也一切顺利吗?”
他非常担心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姐夫会掉链子,还有梁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董玉泺不想说这些让舅舅烦心,含糊其辞地道,“顺利,能有什么不顺利的?有我祖母出马,谁还敢说什么不成?”
唐崧舟道,“那就好,你外祖母在家里总是担心,生怕你父亲这边会起什么幺蛾子,没得让邱家轻瞧了你。”
“您放心,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他亲生的女儿,我嫁得好了,于他在董家也是有好处的。”董玉泺面色平静地道,“他虽然糊涂,但其中的利害关系还是很明白的,自然也不会找麻烦了。”
唐崧舟见外甥女小小的年纪就已经懂得深宅大院复杂的关系,心中十分不是滋味。要是大姐还活着的话,必定会将心爱的女儿保护得极好,怎么可能会让她过早便涉足这些大人才懂的琐事呢?
他叹了口气,“你外家虽然和董家邱家比不了,但也不会眼睁睁看你受委屈的。将来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只管派人通知我,舅舅一定为你出头。”
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听得董玉泺一愣。
自己的父亲尚不敢说这样的话,每次见面只是反复告诫要学会忍耐,千万不要任性,若是真得罪了邱家,怕是连董家也要跟着遭殃云云。
没想到舅舅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董玉泺感动地道,“您放心好了,我也不是那忍气吞声的人。”她放慢了脚步,压低了声音对舅舅道,“您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梁家上门提亲,想娶我大伯父的宝贝孙女,可把我祖母给气坏了,叫来梁夫人狠狠地斥责了一番,还说他们梁家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占便宜占上瘾了。梁夫人羞愤交加已经卧床不起了,我看祖母这个厉害劲儿,似乎是故意不想让她见邱家的人,怕她嘴上没个把门的,到时候胡乱说了什么,自己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唐崧舟微微一笑,“你祖母是真疼爱你,为了你一点儿情面都没留给梁夫人。”
“她想要脸面,也得是那样的才行呀。”董玉泺撇了撇嘴,没太往心里去,“梁家是个什么东西,据说提亲的那位梁公子十二岁就出入花街柳巷,如今大烟膏都不能离手。我大伯母气得不行,要不是顾念着我的面子,说不定早就把梁家的大门拆了。”
说话间来到董家早前就预备好的小院,僻静雅致不说,院角还种着几株芭蕉。
董玉泺一回头,只见唐学荛远远地跟在后面,故意留了空间给父亲和表姐说话。
董玉泺冲他一笑,又问道,“不是说蓉萱也会来吗?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
唐崧舟道,“治哥中秋节时可能会回来,蓉萱和他几年没见面了,心里自然思念得很。我和你外祖母商量把她留在家了,何况她一个女孩子,长途跋涉也怕受不了这份辛苦。”
董玉泺点了点头。
唐崧舟忙道,“不过她和学茹两个倒是给你准备了不少东西,大包小裹的,也不知道装得什么。我问了两句,两个孩子却什么都不肯说,我也就作罢了。”
董玉泺笑着道,“等回头我慢慢地看。”
当天晚上董老夫人摆了一桌接风宴,叫了董家大老爷和二老爷作陪,董玉泺的父亲姗姗来迟,和唐崧舟不冷不热地打了个招呼。董家大老爷全程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弄得董玉泺父亲面上讪讪的有些下不来台。
想必是因为梁家求亲的事情。
唐崧舟只当自己不知道,态度谦和地与董家大老爷攀谈说话。
他举止有礼言语得体,董家大老爷和二老爷不禁对他刮目相看。等散席之后去见董老夫人,还忍不住一阵夸,“难怪唐家在杭州当地名声这样好,唐老爷为人进退有度尺寸拿捏得极好,让人心生敬重,若是他在苏州,我还真想与他好好结交一番。”
董老夫人一边喝着茶一边道,“当初和唐家结亲的时候,他还是个半大小子呢,跟在唐老夫人的身后,办事一板一眼的,看着就很稳重。我当时就想这孩子肯定错不了,事实证明我也的确没有看走眼。唐家这些年生意上虽然没有太大的进益,但日子却过得四平八稳,可见家中和睦异常。这日子都是围着人过的,只要人好了,日子自然就好了。”
董家二老爷笑道,“娘,也不是所有人家都盼望着更上一层楼的。有时候守着碗里的饭踏踏实实一口一口地吃,也是一种福气。像唐家这样就很好,衣食无忧,负担也没那么重。”
董老夫人点了点头,“过日子就怕那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悠的人家,就好比梁家,真真是上不了台面的,提起他我就反胃。”
董家大老爷哼了一声,“梁家这几年仗着是董家的姻亲,在外面行事越发嚣张了,四弟若是不管一管,将来怕是要闹出大乱子。”
第八百二十九章·梁家
董老夫人实在太了解这个小儿子的脾性了。她面无表情地道,“你四弟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指着他管家,那不是天方夜谭吗?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梁氏在家里的日子过得太稳当了,让梁家误以为梁氏有了儿女,在四房的地位已经坐得四平八稳的了,因此行事才如此的没有章法。”她又啜了口茶,淡淡地道,“根长在梁氏的身上,只要敲打敲打她,梁家自然也就消停了。”
内宅的事情自然是董老夫人说了算。
董家大老爷和二老爷没有吭声。
外头传来小厮的声音,“老夫人,四老爷过来了。”
董老夫人低声道,“叫他进来吧。”
董家四老爷低着头进来向母亲请安。
董老夫人道,“没看到你哥哥们也在?”
啊?
刚刚才见过,前头的酒席撤了才多久呀?
可他哪敢跟母亲争辩,董家四老爷忙向两位兄长问好。
董家大老爷面无表情地站起了身,“娘,明儿一早还要招待邱家的人,儿子先回去歇下了,免得明天没什么精神闹出什么笑话来。”
董老夫人道,“好,赶紧回去躺下吧。这么一看,你年纪也不小了,鬓边都有白发了。”
董家大老爷道,“只要有娘在,儿子永远都年轻着呢。”
董老夫人非常地欣慰,命人送大老爷和二老爷出了门。
董家大老爷自始至终没有看四老爷一眼,二老爷倒是冲他一笑,只是那笑容里也多是嘲弄,等人一走,董家四老爷便向母亲埋怨道,“娘,您看大哥,这是把我恨上了!梁家去求亲我又不知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呀!难道以后我们兄弟都这样相处了不成?大哥这心眼也太小了。”
董老夫人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董家四老爷立刻闭上了嘴,半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董老夫人道,“你不知道?不知道就能摘出去了?你如今和梁氏是一个床头上睡觉的关系,难道她什么也没跟你说?你还是不是四房的当家人?那不成器的梁家还是不是你的外家?”她脸色严肃声音低沉,吓得董家四老爷噤若寒蝉,头也不敢抬了。
董老夫人道,“梁家像个跳梁小丑似的,在外面仗着你的势嚣张跋扈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居然跳到自家人的头上来了?他们可真敢想呀,居然还想娶贞姐?我看他们是好日子过多了,猪油蒙了心智,已经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要是再不管一管,将来怕是要爬到董家的脑袋顶上来了。”
董家四老爷忙道,“不会的,梁家不敢。”
“不敢?”董老夫人冷笑道,“我看他们没什么不敢的。说到底这是你们四房的事情,如今已经分了家,我也没道理插手管你们的事儿,我还有几年好活?不过老四呀,你可要想明白一些,梁家行事如此肆无忌惮,到底把你这个当家人摆在了哪里?你若是再做这睁眼瞎,以后四房还有你说话的余地吗?你的年纪越来越大,满哥的年纪也越来越大,若是他也站到了梁家那边去,你在家中还有什么地位?到时候被人彻底架空,就只能看人的脸色过日子了。玉泺嫁得远,你难道还指望她伸手接济你不成?”
董家四老爷面色大变。
董玉满是他和梁夫人的长子,如今也有十二岁了,平日里被梁夫人拉拢得非常亲近梁家人,见了他们比见到自己这个父亲还要高兴。
董家四老爷惊出一身冷汗。
董老夫人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索性不再多说,“你也不是傻子,仔细琢磨琢磨我的话吧。”
没等董家四老爷开口,董老夫人便继续道,“听说梁夫人又病了?她这是怎么了,总是动不动就头疼脑热的,是不是家里的风水不够好?如今可是玉泺的好日子,我不希望有人败兴,要是她还好不了,不如送到尼姑庵里住上一段日子,一边调养身子一边也能静静心,省得她胡思乱想。老四,你可懂我的意思?”
董家四老爷连连点头。
顺便还能敲打一下梁家。
董家四老爷从董老夫人这里一回到四房,连夜便命人安排起来。
梁夫人这次是真被董老夫人给骂病了,睡梦之中听说四老爷嫌她在家不吉利,要把她送到尼姑庵里静养一段日子,气得当场昏死了过去。她的贴身老妈子连忙掐人中帮着顺气,她这才缓缓醒了过来,“我……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我娘家就那么上不了台面?那贞姐有什么了不起,怎么就嫁不得了?”
老妈子一把捂住她的嘴,“夫人,这时候可不能说这些,四老爷正在气头上,您要是和他顶风上,那不是等着被人看笑话吗?”
梁夫人气得直哭。
得知了消息的董玉渺甚至来不及梳头,披了衣服就跑了过来。梁夫人见到女儿,越发委屈起来,“我还有没有活路了?一家有女百家求,梁家看中了贞姐有什么大不了,你大伯父若是没看中不答应也就是了,为什么找我来撒气?让我去尼姑庵静养,还不如拿条绳子将我勒死,反正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去的,这是我的家,凭什么让我走?你去把满哥叫来,让他给我做主!”
董玉渺去找父亲说理。
她长得不像董家的人,董四老爷一看到她就想到那恬不知耻顺杆爬的梁家人,气更不打一处来。董玉渺的话还没有说完,董四老爷抄起茶杯就冲她砸了过去,幸好准头偏了些,这才没有砸到人,可也把董玉渺给吓了一大跳。
丫鬟婆子围上来问长问短,董玉渺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一时居然忘了哭。
董四老爷指着她骂道,“这个家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儿了?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把我架空把持着四房了?你母亲要是真想死,办法有的是,让她也不用拿话激我,自己了断了便是,正好腾出地方,我另扶其他人做夫人。你不是孝顺吗?明儿一早去尼姑庵,你也跟着一起去好了,顺便照顾你母亲,省得你惦记。”
董玉渺的乳娘见董四老爷发这么大的火,生怕董玉渺吃亏,拉着她的手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闻讯赶来的周姨娘和吴姨娘见状,连忙上前安慰起董四老爷来,少不得又说了些梁夫人的坏话。
董玉渺哭着跑回到母亲那里,把父亲的原话说完,梁夫人气得再次昏了过去。婆子们七手八脚地唤醒她,梁夫人就像水焯了似的没精神。本以为第二天一早董四老爷的气发过了就完了,谁成想天一亮他便打发人来帮着装东西,没一会儿就将梁夫人和董玉渺两个人架上了马车,直接送去了尼姑庵里。
等董玉满得到消息的时候已是当天中午。他本就胆小,哪敢去找父亲说理,有心出门去找外祖父商量,却被小厮告知董四老爷禁了他的足,最近都不许他出门了。
第八百三十章·气闷
梁家为了让董玉满更亲近信任自己,常常在他耳边说些捕风捉影的吓人话,弄得董玉满对父亲和祖母异常地恐惧,自以为出了事儿只有外祖父一家能保护自己,而董家则处处都是阴险狡诈吃人的恶鬼,随时准备扑上来咬断自己的脖子。他哪还有胆子出门,闻声立刻关上了大门苦读,瑟瑟发抖夜里都睡不踏实了。
董家四房的下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难得见董四老爷发这么大的火,一个个噤若寒蝉,甚至没人敢大声喘气。
董老夫人听说之后,哼笑了两声,自顾着喝起茶来。
身边的嬷嬷道,“四老爷还是知道轻重的,您就别担心了。”
董老夫人冷淡地道,“总算没白活,知道该怎么办。要是他到这把年纪还糊里糊涂的,也就真没什么用了。”
在董家没用之人的下场通常都很惨烈。
嬷嬷吓得不敢再说,忙着上前添茶。
等梁家接到消息后自然是震惊万分,梁夫人的哥哥和弟弟愤愤不平,嚷嚷着要去董家说理。“这也太欺负人了?哪有说送到庵里就送到庵里的,当我们梁家不存在吗?不行!这件事儿不能就这样算了,董家要是不给个明白话,咱们梁家万万不能罢休!否则以后苏州城的人都当我们家是软柿子,我们还能在这里立足吗?”
其中尤其以被董家长房拒亲了的梁家大老爷最为愤慨,嚷嚷得也比旁人更欢。
“都给我闭嘴!”梁老太爷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碍于他的威严,房间内立刻变得安静异常。梁老太爷皱着眉头道,“我还没死呢,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做主了?和董家说理?谁去?你吗?还是你?”他指向了几个儿子。
梁家几位老爷见状都缩了缩肩膀。
梁老太爷哼了一声,一脸轻视地道,“也就在家里嚷嚷的能耐,出了门全是废物。此刻和董家撕破脸,以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我看你们是好日子过多了,脑筋都不会转弯了。”
梁大老爷愤愤不平地道,“爹,难道此事就这样算了不成?妹妹在董家任人揉捏,对我们也没有好处啊!我们这个时候不去给她撑腰,以后妹妹还能替我们说话吗?”
这也是梁老太爷最为担心的事情。
他思索了片刻,老谋深算地道,“先把事情搞清楚了再说。你们赶紧去庵里一趟,想办法见你妹妹一面,问问到底发生什么事儿,我们知道了来龙去脉才好另做打算。”
梁大老爷傻了吧唧地问道,“爹,那可是尼姑庵啊,我们几个大老爷们怎么去?让人看到会说闲话的!”
梁老太爷气得胸口疼,翻着白眼道,“猪脑子,你那媳妇女儿都是摆设不成?她们是没长脚还是不认路?这会儿知道闲话难听了,出入妓院的时候可没看你有这样的担忧。”
梁大老爷讪讪地垂下了头。
没一会儿梁家几位夫人便匆匆坐着马车出了门,直奔山里的尼姑庵而去。
梁夫人自从被抬入董家之后,几次三番和董老夫人过招,就没有赢过的时候。
当初梁老太爷嫌董家和梁家的联系太少,全靠她一个人苦苦支撑,等她百年之后,董家和两家的关系岂不就断了?因此便提议让董玉满娶了梁家的女儿,如此亲上加亲,关系也更加稳固了。但梁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恨不得把九天玄女抓下来配给儿子,怎么可能去娶梁家的人?何况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不可能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家里那几个没有婚配的女娃子有一个算一个,每天除了描眉画眼争奇斗艳之外,正经事一件都不会干,娶到家里来也只会家宅不宁,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她才不会断了儿子的前程呢。
梁夫人坚决不松口,梁老太爷也怕逼得太紧适得其反。何况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家里这几个丫头都被娇惯坏了,也难怪梁夫人看不上。梁老太爷只好退而求其次,想让梁夫人从中做媒,娶了长房的贞姐回来。
在他看来,董家已经分了家,而长房和二房是最有可能保持住这股势力飞黄腾达的。二房没有适龄的女儿,长房再合适不过。
只是谁也没想到,长房大老爷和大夫人连话都没听完就声色俱厉地拒绝了。
梁夫人气不打起出来。
这也太小瞧自己的娘家人了。
她不过回家发了一阵脾气,说些不该说的话,没想到就被董老夫人给惦记上了。自己的丈夫更是个没用的东西,只会听母亲摆弄,自己的话却像是狗放屁一般,从没放在心上过。
梁夫人原本还只是气闷,这会儿却是真病了,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的,太阳穴上贴着两块膏药,病恹恹地躺在硬床板上想主意。
梁家几位夫人匆匆赶了过来。
一见面没来得及关心梁夫人的情况,张口就问事情的起因经过,梁夫人的小弟妹还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咋呼道,“姑奶奶只管放心,要是董家给你气受,咱们就是拼了命不要,也得给你争回来才行。”
梁夫人恨得牙根痒痒。
她说明了来龙去脉,梁家几位夫人没有多做停留,立刻便坐着马车回了梁家。
董玉渺肿着眼睛过来服侍母亲,梁夫人看到憔悴的女儿,心疼地道,“你放心,只要有妈在,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一个邱家,妈一定想办法让你嫁得更好,绝不让董玉泺那小蹄子比下去!”
董玉渺蔫蔫地没吭声。
梁夫人的得力妈妈却觉得这话说得很不应该,没得让董玉渺高了眼光,以后说亲事的时候怕是要挑三拣四,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的,最后反而不好嫁。
董玉泺能嫁进邱家,那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董玉渺有什么?爹不疼祖母不爱的,能找个门第相当的正经人家就不错了,还想嫁第二个邱家,那不是做梦吗?
只是这话得力妈妈却不敢多说,只能垂着头站在一旁。
梁夫人哪舍得让女儿操劳,喝了两口水就催促她回去休息,“你的孝心妈知道,赶紧躺着去,不用担心,家里离了我肯定不成,你爹用不了两天就会来接咱们的。”
她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
董玉渺也是心宽,转身就回庵里收拾出来的干净厢房躺着去了。
梁夫人忍不住和得力妈妈大吐苦水,“你说我这是图什么?在董家辛苦了大半辈子,又是生儿育女又是操持家务,如今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老爷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能如此待我?”说到恨处,又气愤地道,“那老不死的到底什么时候能咽气?家里有她就没有消停的日子,什么时候她死了也就天下太平了。”
得力妈妈吓了一跳,急忙道,“夫人小点儿声,小心隔墙有耳。”
梁夫人哼了一声,“怕什么,这里山高皇帝远的,有什么不能说的?”
得力妈妈劝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看夫人还是想办法跟老爷服个软,再给老夫人道个歉吧……”
话还没说完就被梁夫人打断了,“凭什么?我有什么错,凭什么每次都让我去低头?难道我就是那人人都可以踩两脚的草芥不成?我如此自降身价,连累得渺姐儿和满哥都被人轻视,我才不去呢,看谁耗得过谁。”
第八百三十一章·僵持
董家四房有今天,可离不开梁夫人的尽心尽力。
梁夫人道,“没了我,四房的天都要塌下来了,我就不信他们能让我在庵里躺一辈子。”
得力妈妈道,“夫人,我服侍您大半生,大着胆子说句不该说的话。您为了梁家和董家这样僵持着,真值得吗?您看看出了事儿梁家的态度,好像根本没将您的生死放在眼里似的。有些事您可要想清楚了才行,等您百年之后是要躺在四老爷身边的,谁还能回梁家的祖坟不成?”
梁夫人不悦地道,“话可不是这样说。就算入了董家的祖坟,我也是个续弦,上头还有正儿巴经的妇人大唐氏呢。族谱上我的位置也要低人一等,有什么可骄傲的?再说了,要是没有娘家在后面给我撑腰帮衬,我一个人在董家风雨飘摇,拿什么和老夫人继续斗下去?就是那两个姨娘也压制不住。你就听我的吧,家里的日常开销都指着我盯着,用不了两天四老爷就会用八抬大轿请我回去的。”
得力妈妈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也不敢再劝,生怕触了梁夫人的逆鳞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因此悄悄退在了一边,心里却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果然不出所料,梁夫人这一住就是七八天,四房那边却一点儿动静没有。这下梁夫人才开始不安起来,催着得力妈妈想办法回去打听一下。
得力妈妈只好借口有些东西落在了家里回去取,趁机打听了一番。结果四房一切照旧,并没有看出半点儿不同,倒好像梁夫人是个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的人物。得力妈妈自知与梁夫人是一条船上的,她心惊肉跳的跑回尼姑庵,扑在梁夫人的床边道,“夫人,可不好了!家里吴姨娘和周姨娘正两个人携手管家呢,说是四老爷答允了的,而且这两个人办事滴水不露,四房现在一切井井有条,看不出有任何错漏!”
咚地一声,梁夫人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得力妈妈急忙去掐她的人中,梁夫人缓了两口气才再次醒了过来,“这……这……这没良心的王八犊子是纯心不给我活路呀!让两个姨娘管家,他就不怕被人笑话?”
得力妈妈着急地道,“夫人,这会儿可不是斗气的时候,要是再这样下去,您管家的权利就要被人架空了,得赶紧想办法才行呀。用不用我去梁家说一声,请老太爷帮您做主?之前来庵里不是说让您静养的吗?如今只要您身子好了,自然是要回去的,您又没犯七出之罪,就算是休妻也得有个说法吧,没道理把您这样干晾着。”
梁夫人却把眼睛一眯,计上心头,“不用!你慌什么?遇到点事儿就自乱阵脚,真是没用。四老爷不是让两个姨娘管家吗?正好,我就在庵里安心住着,一直待到玉泺成亲好了。等玉泺出阁之日,也让两个姨娘帮着操持,我看邱家到时候怎么说,董家又丢不丢得起这个脸。我虽然是续弦,却也是正儿巴经抬进门的,三礼六聘拜过祖宗牌位,两个姨娘算是怎么一回事?邱家大家大业的势必不高兴,董玉泺那小蹄子就算嫁到了邱家去也抬不起头来,一辈子都要唯唯诺诺的,我看到时候谁先低头。”
得力妈妈劝道,“夫人,离玉泺小姐的日子还有一段距离呢,您小心这中间再出什么乱子,还是先想办法回到家里是正经呀。”
梁夫人却嘿地一声,咬着牙道,“你不用劝了!在庵里住些日子就能让董玉泺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我宁愿多吃几天辛苦。何况没了那些让我心烦的人在眼前晃,我反而更舒心,正好养养精神和气色,将来再和那些人周旋。”
得力妈妈叹了口气,退到了一边。
梁夫人的话自然逃不过董老夫人的耳朵,她叉着切成了小块的苹果,讥讽地笑道,“也不知道她是真蠢还是假蠢,总是做这种自以为是的蠢事,我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
没过两天,四房又有新消息传到了尼姑庵里。
董老夫人把两位姨娘的避子汤停了。
这一下梁夫人坐不住了,又惊又怒,要不是得力妈妈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非一头栽倒在地上不可。
梁夫人头重脚轻地道,“这老不死的……为了压制我连嫡庶都不管不顾了?”
得力妈妈小声道,“不管嫡庶都是董家的血脉,何况四房这些年也就只有玉泺、玉渺两位小姐,少爷更是只有满哥一位。老夫人向来喜欢多子多孙……”
梁夫人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得力妈妈急忙闭上了嘴。
梁夫人也没了主意,“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得力妈妈硬着头皮道,“夫人,眼下可不能再和家里置气了,得赶紧养好了病想办法回去才行。家里没有您制衡,两位姨娘还不趁机生事?要是真生下庶子,四老爷老来得子势必欢喜,岂不分了满少年的势?您真愿意为了娘家断了满少年的前程?”
打蛇打七寸。
得力妈妈一直跟在梁夫人的身边,最知道她在乎什么。
梁夫人果然道,“那怎么能行?谁敢动我儿的碗里的东西,我就是化成恶鬼也不会放过他!你赶紧去见四老爷,就说我的病已经好了,再去老夫人面前替我求饶认错,就说我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敢造次了。回到家就马上到她的面前磕头请安……”
为了儿子,她不想忍也得忍。
得力妈妈答应了下来,心急火燎地赶回了家。偏偏四老爷被人约出去喝酒不在,她又去求见董老夫人,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皮笑肉不笑地道,“可不巧,老夫人正叫了人在屋内训话呢。下头的人办事不力自作聪明,被老夫人揪到了错误,正发火呢,这会儿可没人敢去打扰,我看妈妈还是改日再来吧。何况您也是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家里的规矩还不清楚吗?老夫人这里又不是菜园子,岂是随便来的,您好歹也让人提前递个帖子来,我们才好说话安排。”
虽然语调客气,但却夹枪带棒的好一顿敲打。
得力妈妈涨红了脸皮告辞,第二天赶紧递了帖子来。
结果嬷嬷又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一直把梁夫人晾了两三日,董老夫人才命人把她接了回来。这一下梁夫人也看出些门道来,她坐在回程的马车里,对得力妈妈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是你看得透彻些。我在庵里住了十几天,娘家那边除了最开始派嫂子来问了两句之外就没了动静,可见根本没将我的死活放在心上,只想捞好处罢了。要不是因为他们,我会沦落至此吗?连累得渺姐儿也跟着一起受罪,可真遇了难,却没一个人愿意为我们娘俩出头。那头的人再亲也不过是侄子罢了,要是因为他们误了我儿的前程,那才是真正的为了芝麻丢了西瓜,以后娘家再有什么事儿,我也要斟酌斟酌了。”
自那之后,梁夫人果然对娘家敬而远之,不像先前那般亲近了。董玉满离了外家的挑唆,反而越发懂事成熟起来,后来继承了家业,虽然不似长房和二房那般蒸蒸日上,却也没犯过什么大错……这当然都是后话了。
唐崧舟和唐学荛两人哪里知道董家四房几日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唐崧舟忙着和董家几位老爷打交道,唐学荛却被小十四领着把苏州城逛了个遍。
第八百三十二章·邱琅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
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
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
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
——唐·杜荀鹤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千百年来苏州杭州都被世人视为风景极佳之处,苏州城历经风霜,名胜古迹无数。唐学荛走走停停地观摩下来,增长了许多见识。
尤其小十四自幼生活在这里,对名胜古迹背后的故事如数家珍,讲解得非常熟练,让唐学荛了解得更加深入。
两人自从杭州一别后也有些时日未见了,久别重逢自然更加亲近。尤其是在杭州时唐学荛对小十四颇为照顾,极尽地主之谊,这次到了小十四的地盘,他还不使尽浑身解数的招待?
唐崧舟生怕给人造成太多的麻烦,特意叮嘱唐学荛道,“你年纪比小十四大了不少,辈份也比他高,有些事不能全随他的心意去办,自己也要有个计较才是。我们外来是客,做主人的尽心招待是一码事,可我们也得知道规矩,千万别反客为主,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小十四不说什么,他身后还有长辈大人呢,你可不要给玉泺丢人。”
唐学荛笑着答应道,“您放心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儿子大了,自己也不可能一直跟在他后面紧盯着不放。
有些事也得放手让他历练才行。
唐崧舟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过后来看唐学荛的表现也的确不错,虽然游历了苏州的风情景致,却每天早出早归,那些乱码七糟的地方更是碰都没有碰,让唐崧舟非常地满意。
董家人见状也不得不对父子二人高看了一眼。
董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甚至道,“老夫人,要不怎么说还是您有眼光呢?唐家真是踏踏实实的好人家,那些花花肠子一点儿都没有。”
董老夫人叹了口气,“要是大唐氏还在,四房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嬷嬷不好再说,只能笑着应付了几声。
原本董老夫人还想让长房和二房的两位少爷陪唐学荛四处游览,虽然年纪比唐学荛大上不少,但毕竟辈分相同,相处起来也不用避讳。但架不住小十四热情,还没等别人吩咐,他自己就主动担起了招待的责任。他自从杭州回来之后就被狠狠地修理了一番,少年人身上的锐气都被打磨得所剩无几,每次来向董老夫人问候也是规规矩矩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眼神都暗淡了许多。
董老夫人担心不已,还特地把董二老爷和董家三少爷叫到了身边来,“我看小十四最近也太老实了些,孩子虽是你们这一房的,但管起来也要讲究个循序渐进,世上的路都得一步一步地走,哪有一步登天的道理?小心矫枉过正,把好好的孩子磨得没了韧性,以后遇到事儿怕是受不了。”
做老人的心疼孩子,尤其身为曾孙的小十四非常地聪慧,总能哄得董老夫人高兴。
董二老爷对母亲向来敬重,闻声自然只有点头答应的份儿,“是,您的话儿子都记在心里了。十四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稳不下来太过调皮了一些。这次在杭州惹了大乱子,要不是唐家仁厚没有追究,董家以后还怎么有脸见唐家人?我琢磨着总是要给他些教训的,不然怕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以为自己是天底下的聪明人,眼睛里容不下别人了,这对他以后的人生也没有好处。”
董家三少爷也道,“祖母,小十四这孩子要是不管住了,以后还指不定给家里惹多大的麻烦呢。”
董老夫人道,“有功则赏,有过责罚,这是咱们董家的立家之本,哪怕是我犯了错也不能轻易揭过去。小十四有错不假,但管教起来也要讲究个方法。你们做祖父做父亲的不能一味地打压,也要适当地给予一些关照,得让他发自肺腑知道错在了哪里,这样下次才不会再犯,否则管来管去的有什么用?”
董二老爷和董家三少爷规规矩矩地答应了。
这次让小十四招待唐学荛,也是董二老爷亲自点头授意了的。
小十四非常地高兴,提前好几天就张罗起来。三少奶奶生怕他又犯了老毛病,拉着他的手叮嘱道,“那是你姑姑外家的实在亲戚,你可不许毛毛躁躁的办事不过脑子。如今你姑姑眼瞅着就要出嫁了,你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笑话来,你祖父和你爹发起火来,你可别怪我不保着你。”
小十四嘻嘻笑道,“您放心好了,吃一堑长一智,我早就不是之前的我了,还能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三少奶奶叹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小十四带着唐学荛走遍了大街小巷,整整玩了七八天,两个人走得腰酸背疼,都有些坚持不住了。
好在邱家的人到了,小十四心里松了口气,连借口都不用想了。
邱家的人际关系比董家可要复杂多了,董玉泺要嫁的是长房的次子邱珉,这次来的则是他的母亲邓夫人和长兄邱琅。
邓夫人是董玉泺未来的婆婆,董老夫人自然要另眼相看,亲自招待了不说,还把四个儿媳都叫过来陪客。
董家大夫人是个老实人,从来都是大老爷说什么是什么,别无二话。二夫人虽然心里很有计较,却不显山不露水的,尤其是在董老夫人的面前更是乖顺。三夫人嘴上厉害,但碍于婆婆的威势也不敢张狂,尤其是她刚嫁进董家的时候总想着立威,被董老夫人敲打了多次,如今见了她老人家也缩着肩膀不愿意出头。至于梁夫人则有气无力的,眼睛都不敢往董老夫人的方向瞄。不过为了彰显身份,她今天特意穿了件用金线绣着图样的枣红色外裳,为了遮盖憔悴,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粉,头上还插着两根镶着红宝石的金钗。阳光一晃,厅堂里只有她耀眼夺目金光闪闪的,看着不像大户人家的妇人,反倒如同暴发户的媳妇一般,恨不得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挂在身上招待客人。
董老夫人皱了皱眉,对她这身打扮十分的不满意。
偏偏梁夫人什么也没感觉到,强撑着精神应付邓夫人。
邓夫人富贵惯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只是轻轻地瞟了梁夫人两眼,却什么也没说,越过了她和董老夫人打招呼。
梁夫人被晾在了一边,尴尬地涨红了脸。
三夫人冲二夫人使了个眼色,抿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二夫人却不动声色,精神都放在了邓夫人身上,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梁夫人那跳梁小丑一般的打扮似的。
唐崧舟这边却由董家几位老爷陪着见了邱琅。
邱琅个子不高,身材单薄,但皮肤白嫩,唇红齿白,举手投足间都是世家子弟的做派。
唐崧舟第一次见到,不免要打量一番。
董家大老爷出面引荐,邱琅非常客气地向唐崧舟行礼问候。谈吐得体,彬彬有礼,让人一看便心生好感,变相也能看出邱家的家教来。
第八百三十三章·理解
男人们坐在花厅内侃侃而谈。
邱家的当家人是邱琅的祖父邱老太爷,虽然家大业大枝繁叶茂却并没有分家,被邱老太爷一个人管理得井井有条,可见此人的胆识气魄与操控一切的能力都非常人可比。
董家四老爷坐在一边,完全插不上话。
唐崧舟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才是邱家正儿巴经的亲家,是邱家二少爷的岳丈,可邱家对他却全无敬重可言,可见心里根本没将他当做一回事。
将来董玉泺要是在邱家受了什么委屈,也别想指着他替女儿出头了。
董老夫人活着的时候还好,等老夫人一走,难道长房二房和三房还能帮着董玉泺与邱家撕破脸不成?
虽然看着是人人羡慕的好姻缘,但唐崧舟却只觉得担心。也不知道外甥女将来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那邱家的二少爷又是什么样的人物……
唐崧舟情不自禁地问道,“二少爷这次没一起来吗?”
他还以为能看到这位外甥姑爷呢。
邱琅微微一愣,随后便轻笑着回答道,“原本是要一起来的,不过临出门前我祖父又改变了主意,似乎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他去办,因此便耽搁下来了。唐老爷若是想见他,回头我让他亲自去杭州拜会,正好也能见一见家里的老夫人,只不过他那小子还年轻,做事心浮气躁,您可千万别嫌弃才好。”
唐崧舟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这番话说得非常漂亮。
可谁又能让一个外甥姑爷婚前就跑去登舅舅家的大门?
唐崧舟即便心中再怎么不安,也无法再发开口了,“不用麻烦了,等成了亲总有机会见到的。”
董家大老爷出面,把话题差到了别处去。
大家说了一会儿话,董家摆开了宴席,为了招待邱家人,自然是极尽地主之谊,菜品样样精致奢华,一看就是用了大心思的。可就算如此,邱琅也只是随意地挑了几筷子,显然是不怎么合胃口。
等送走了邱家的人,董老夫人将唐崧舟请了过去。
董老夫人开门见山地道,“崧舟,我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咱们两家又是多年的亲家,我就不和你外道了。你今天见到的这位邱家大少爷自打出娘胎之日起身体就一直不怎么好,之所以会过早成亲,说白了也是为了冲喜。他本就是嫡子嫡孙,又病恹恹的,自小就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虽然邱家的家教严,却不免有些骄纵,若当时来求亲的是他,别说是区区一个邱家,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会答应的。不过邱家那位二少爷的性情和他却是南辕北辙,因为长辈们的注意力都在上头这位长兄身上,他自小就懂事多了,行事也很有规矩,等你将来见了就知道了。”
唐崧舟没想到自己的顾虑会这样快传到董老夫人这里,想必是酒局散后,董家几位老爷告诉给她知道的。
唐崧舟顺着她的话道,“只要玉泺过得好,我就能放心了。这孩子自小没有母亲照拂,若不是您带在身边教养,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呢。我相信您的眼光,自然也是及放心的。”
虽然是客气的话,但董老夫人却听得异常欣慰。
自己多年的付出得到了别人的理解,尤其还是董玉泺的母家,董老夫人觉得过去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董老夫人笑道,“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图什么,玉泺这孩子自小乖巧可爱,有她陪在我身边,我的日子也轻松多了。我们这一老一小相互依偎,一路扶持着走到了今天,要是没有玉泺贴身照顾我,我还不知道怎样呢。”
过了两日,邱琅在邱家位于南京的宅院宴请董家,还特意单独写了帖子邀请唐崧舟。
唐崧舟看到帖子上那标准的瘦金体,忍不住赞叹了好一阵,“如今还能潜下心来练习瘦金体的人已经不多了,可见这位邱家长公子比常人更有毅力。”他还特意将帖子递给唐学荛看了看,“你也好好学一学,从前让你好好练字,每次都当做耳旁风,你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
唐学荛笑道,“这东西也会要看天赋的。”
等到了宴请当日,董家的大老爷亲自到家里来接唐崧舟,董玉泺见大伯父如此给舅舅面子,将他拉到一边悄悄道谢。
董家大老爷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舅舅原来是客,为的又是你的事儿,咱们自然要面面俱到想得周全,宁可自己多考虑些也不能让人觉得怠慢。”
她父亲怎么就想不到这些?
可见还是分人的。
董玉泺感激地道,“您放心,侄女永远记着您的好,将来会好好报答您的。”
董家大老爷心里暖呼呼的。
他当然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想法。一来董玉泺自小便跟在母亲身边长大,对他这个大伯父也相当的敬重,每次都远接近送的,有几次母亲责备自己时,也都被她巧妙地化解了。董家大老爷对她甚至比自己的儿女还要疼爱,对她的事自然也就上心。二来的董玉泺要嫁去的邱家家族庞大财力雄厚,以后说不定用得上,自然要提前搞好关系了。
董家大老爷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本想摸摸侄女的头,可一看董玉泺已经都长到自己的下巴处了,再不是从前那个娇滴滴的小女孩,他忍不住感慨时光飞逝催人老,苦笑着道,“已经是大姑娘了……”
幸好唐崧舟闻讯赶来,才打破了伤感的气氛。
邱家的招待另有一番局面,看似极简,但每一样食物都别具匠心,甚至连碗碟都各有含义,让唐崧舟在震惊之余,对大家族的生活也有了一些了解。
又待了两天,唐崧舟向董老夫人辞行。
眼看着中秋节就要到了,董老夫人并没有虚伪地挽留,而是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唐崧舟感激万分,第二天就带着唐学荛乘船回了杭州。
董家准备了不少东西,董玉泺更是送了两个大箱子,就连小十四都有准备,大家在渡头送别,眼看着商船消失了踪影。
唐老夫人听完儿子的话后,笑着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其实也不用我跟着操心,有董老夫人在,还能让玉泺受委屈了不成?”
她又问了几句关于邱家的事情便让唐崧舟回去歇着。
白蓉萱却收到了哥哥寄来的信。
她一时间入赘冰窖,整个人都不好了。
哥哥忽然不能回来了……是不是南京那边出了什么事儿?
哥哥不会出事吧?
白蓉萱头重脚轻,虽然头顶的阳光热烈,但她却只觉得冷,甚至连牙齿都咯咯地响个不停。
送信来的吴介担心地道,“萱小姐,您没事儿吧?”
第八百三十四章·失魂
白蓉萱心底的紧张与不安仿佛决堤的洪水一般冲击着她的内心,她惊恐地盯着手中的信,整个身子颤抖不止。
吴介连忙上前,“萱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白蓉萱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到最后却又说不出一个字来。
嗓子火辣辣地疼。
白蓉萱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摇摇欲坠地回了房间。
吴介察觉出反常,不等她吩咐就一路飞奔去找了母亲。吴妈正忙着给唐氏熬药,这几天唐氏的身子有些不好,偏偏当初穆老大夫配置的药丸已经吃光了,唐氏知道其中有几味药材得来艰难,生怕给别人惹麻烦,所以什么都不肯说,吴妈自然也不敢多嘴了。
就连熬药都要背着萱小姐和老夫人,生怕她们两个胡思乱想,担心起唐氏来。
吴介一路狂奔跑到吴妈的面前,催促着道,“赶紧去跟夫人说一声,萱小姐的模样有些奇怪。”
“什么?”吴妈被吓了一跳,“你好好说,怎么奇怪了?”
吴介只好将来龙去脉告诉给母亲知道,“这些天一直催我去渡头打听,结果今天收到了治少爷的来信,萱小姐看完表情就变了。”吴妈听完二话不说就跑去找唐氏。
唐氏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才缓缓睁开了眼,“药这么快就熬好了?我是真不愿意喝,苦兮兮的,但不喝身子又不好,也真是麻烦,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吴妈着急忙慌地扑在床边,唯恐吓着了唐氏,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夫人,你快去看看萱小姐吧。”
唐氏脸色一变,“出什么事儿了?”
不等吴妈说话便下床穿起了鞋。
路上吴妈向唐氏说明了情况,两个人快步赶到白蓉萱的房里,白蓉萱正失魂落魄的靠在床边出神。
唐氏顾不得气喘吁吁,走过去紧张地问道,“蓉萱,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妈呀!”
白蓉萱抬头看了母亲一眼,委屈的红了眼圈,“妈……”说着便扑进了唐氏的怀中,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腰肢。
唐氏十分的诧异,“到底怎么了?你跟妈说,妈给你做主。”
白蓉萱缓了半晌,这才将白修治的来信给她看。唐氏火速看完了信,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真是要把我给吓死了。我早就跟你说别折腾他了,学校那边还不知有多少事呢,你偏不听我的话。他这次回不来,肯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你别担心,等学业一完他自然就回来了,这次不回来就不回来吧。”
白蓉萱却放心不下,她低声地商量道,“妈,我想去一趟南京。”
“什么?”唐氏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要去哪儿?”
“南京!”白蓉萱异常坚定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唐氏想也没想地拒绝了,“那怎么能行,如今这世道你哥哥回来我都不放心,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出远门呢,遇到了意外可怎么办?你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什么都不要担心。你荛哥哥和吴介不是才从南京回来吗?治哥一切都好,难道连他们两个的话你也不相信,非要自己看过才能安心?”
还真是这样。
但白蓉萱却不能说出实情,只能道,“走水路的话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那也不行!”唐氏态度比白蓉萱还要坚决,“水路虽然相对安全些,但水上漂泊的日子你当是那么简单的呢?一个不小心小命都容易丢掉,你哪也不许去,就待在家里。这件事别说我不能答应,就是你祖母和舅母也不会同意的。”
说来说去还是不相信自己。
白蓉萱为难极了。
她实在太担心哥哥的情况了,不见上一面总是无法放心。
唐氏道,“要不我给你哥哥写封信,问问他那边的情况。让你舅舅想办法抓紧送到南京去,也省得你总是这样惦记。”
白蓉萱皱着眉头没吭声。
唐氏问道,“蓉萱,是不是你们兄妹间有什么事没跟我说?要不你怎么会这样紧张呢?”
白蓉萱看了看母亲的气色,想了又想,几次三番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被她给咽了回去。
白蓉萱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唐氏安慰了她几句,听到动静的黄氏赶了过来,“怎么回事?”
唐氏冲她一笑,“没什么,治哥中秋节回不来了,蓉萱心里有些不好受。这孩子也真是的,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呢。”
说着还要把信递给黄氏看。
黄氏行事素来懂分寸,并没有伸手去接,而且拉着白蓉萱的手柔声劝慰道,“治哥最是懂事了,既然回不来必然有原因,你就别气恼了。何况又不是只有这一个中秋节,你们兄妹的人生还长着呢,后面总有机会再团聚的,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只可惜我螃蟹都定完了,全便宜了学茹这个小吃货。”
她故意说着轻松的话逗白蓉萱开心。
可白蓉萱却心中一紧。
前世所有的改变都起始于这个中秋……
白蓉萱变得更加担心了。
黄氏见她仍旧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奇怪。往常蓉萱这孩子可不是这样的,难道真是出了什么事儿?
她笑着道,“你赶紧给治哥回一封信去,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若是过些日子得了空闲能不能回来一趟,也不拘什么中秋不中秋的,只要家人团圆,什么日子都是节庆。”
白蓉萱总算找回了一些精神,忙着拿笔写起信来。
黄氏和唐氏又待了片刻,直到晚上唐崧舟和唐学荛回到家里她们还没有走。唐学茹摸了过来,好奇地问道,“你们聚在一起商量什么呢?是不是要出门去玩儿不准备带着我?”
她抱着胳膊,一副看穿了一切的表情。
黄氏瞪了她一眼,“玩玩玩,长了一个玩的脑袋,除了玩你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吃!”唐学茹嘿嘿一笑,见白蓉萱愁眉不展闷闷不乐的样子,好奇地凑上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惹到你了?”
黄氏道,“正好你来了,赶紧劝劝蓉萱吧。你治哥哥今年中秋回不来了,她正难过呢。”
话音刚落,白蓉萱还没怎么样,唐学茹先跳了起来,“什么?他不回来了?他怎么能这样呢,答应的话不作数,这不是食言吗?他要是不回来的话,我的南京美食不就泡汤了?”
气得黄氏直接揪住了她的耳朵,“好你个唐学茹,居然把你妈的话当做耳旁风,我看你这耳朵也不用要了。三令五申告诉你不许麻烦治哥,你到底还是没听,是不是?”
唐学茹疼得哎哟了两声,“快放开,你见我什么时候写信了?是蓉萱在信里帮我提了一嘴,我可没有违背您的吩咐!”
黄氏松开她的耳朵,生气地道,“你少跟我打马虎眼,你那点儿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一准是你央求蓉萱帮着写的,你这孩子怎么这样?看我不告诉你父亲去……”
吓得唐学茹躲到了唐氏的身后,“姑姑!姑姑救我!”
唐氏微笑道,“孩子们的事儿,你就别跟着掺和了。学茹和治哥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兄妹关系素来亲厚,捎带点儿小东西怎么了,你这样反而生分。”
“就是!”唐学茹探出头来帮腔。
黄氏知道唐氏生了个菩萨心肠,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尤其是家里的几个孩子,唐学茹更是她看着长大的,所以溺爱得很。
黄氏道,“你就惯着她吧。”
第八百三十五章·落魄
白蓉萱却仍旧怔怔出神。
周围的声音仿佛被单独隔开了一般,她根本就听不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哥哥的事情。
所有的紧张和担心都汇集在此刻,宛如千斤重石一般压在她的胸口,沉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崔妈妈在门前道,“夫人,老夫人找您呢。”
黄氏答应了一声,板着脸教训了唐学茹两句,又安慰白蓉萱道,“别胡思乱想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一会儿在你祖母面前可别表现得这样失落,要不然怕她老人家更受不了,论起思念治哥的心思,她一点儿都不比你少,明白吗?”
白蓉萱茫然地点了点头。
黄氏这才不放心地走了。
唐学茹凑到白蓉萱的身边,“回不来就回不来嘛,有什么好难过的?好男儿志在四方,治哥哥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最晚明年就到家了,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白蓉萱头疼得不行,但碍于母亲还在场,只能振作着精神道,“我就是有些失落罢了,一会儿就好了。”
“这才对嘛。”唐学茹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晃着小腿道,“瞧你把姑姑给吓的,脸上都没有血色了。”
白蓉萱愧疚地看了母亲一眼,只是还没等开口,唐氏已经笑着道,“我没事儿,你能想明白就好。”
有唐学茹在这里陪着自己,白蓉萱让吴妈送母亲回去休息。
唐氏见白蓉萱渐渐回复了往常的模样,总算松了口气,也没有再坚持,和吴妈一起出了门。
等唐氏走远了,唐学茹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治哥哥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白蓉萱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这样问?”
“我还不知道你吗?”唐学茹道,“如果只是因为治哥哥不能回来的话,你才不会表现得这样失魂落魄六神无主呢,这中间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是不是?”
白蓉萱微微一愣。
连大大咧咧的唐学茹都能敏感地看出自己的情绪不对,一会儿到了唐老夫人的跟前儿,她还得想好怎么说才能不让祖母也跟着操心惦记。
白蓉萱敷衍地道,“哥哥要是真有什么事儿,就不会只给我一个人写信了。”
这倒也是,白蓉萱虽然聪慧,却也没到足以改变一切的地步。白修治真遇到了难处,肯定要跟家里人商量才对。
唐学茹没有多想,陪着白蓉萱待了一会儿。
唐老夫人打发李嬷嬷来叫人,“哟,茹小姐也在呢?那可巧了,不用我一次跑两趟。老夫人找呢,让你们赶紧过去。”
唐学茹笑着答应了一声,又挤眉弄眼地小声对白蓉萱道,“准是祖母知道了你的事儿正担心呢,你一会儿可别这样没精打采的。”
白蓉萱没心情和她玩笑,僵硬地点了点头,心情却越发地沉重起来。
两人一进唐老夫人的房门,就听到唐老夫人关心的声音,“这傻孩子,快到祖母跟前来坐,让祖母看看眼睛哭肿了没有?”
唐学茹笑嘻嘻地拉着白蓉萱的手将她送到了唐老夫人的面前,“您快快吧,您的宝贝外孙女心里正不舒坦呢。”
白蓉萱无地自容地叫了声‘祖母’。
唐老夫人把她抱在怀里好一阵疼,“傻孩子,可不能因为这个就难受,知道吗?治哥是男儿,将来还要接手家业,不趁着这个时候多学些本事增加一些历练,将来怎么应付困局?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就生闷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祖母要心疼的,知道吗?”
白蓉萱点了点头,尴尬地解释道,“也不是生气,只是觉得失望。期待了这么久的事情落空了,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唐老夫人笑着道,“祖母是过来人,能明白你的心情。不过失望一下就行了,可不能为难自己,回头生病了祖母要着急的。”
白蓉萱强撑起笑脸,“您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的。”
唐学茹趁机凑上前来,“祖母,蓉萱之所以会这样失望,除了治哥哥不能回来过中秋之外,还有一个天大的原因,你知不知道?”
唐老夫人一怔,“看样子你是知道的了?”
唐学茹信誓旦旦地道,“那当然了,我和蓉萱形影不离,我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心事呢?”
这下连白蓉萱都觉得奇怪了。
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原因,唐学茹居然就知道了?
唐老夫人笑道,“那你说说看。”
唐学茹一脸严肃地道,“这还用说吗?蓉萱为了迎接治哥哥连苏州也没有去成,少了一次增长见识的机会,结果现在治哥哥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她心里能好受吗?祖母,我看你得带着她出去散散心才行,要不然怕是她一时半会转不过来这个弯来。”
白蓉萱彻底无语。
唐老夫人则哈哈大笑起来,“我看转不过这个弯来的人是你吧?你想出门直接说出来就是了,干嘛往蓉萱的身上赖?是不是在家待得久了,又有些坐不住了?”
唐学茹腻在唐老夫人身边撒娇,“庙会没去上,您还不让我惦记惦记啦?祖母,您最近都不去庙里听经吗?”
唐老夫人道,“我这脚腕自从上次扭了一下之后一直也不见好,到现在还不能久站呢……”
她话还没有说完,唐学茹便一脸失望地叹起气来。
唐老夫人接着道,“不过倒是可以问问亲家太太,她要是最近去庙里的话,兴许能带上你们俩,正好可以给张小姐做个伴。张太太办事靠谱,跟着她我也放心。”
唐学茹高兴得手舞足蹈。
进门来的黄氏见状瞥了她一眼,“别美了!你姐姐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重,张太太上次就跟我说最近都不准备出门了,安心在家陪护,免得你姐姐哪里难受身边没个人帮衬。”
唐学茹顿时垮了脸,软绵绵地靠在了唐老夫人的身上。
白蓉萱心不在焉地陪着唐老夫人吃了饭,等回到房间,她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床上。留守小圆吓了一跳,急忙冲上前关心地问道,“萱小姐,您怎么样了?”
白蓉萱无力地道,“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小圆,你别声张,免得家里人担心。”
小圆郑重地点了点头,“那我去打水来服侍您洗漱。”
白蓉萱嗯了一声,再也没有精神应付身边的人,眼神空洞而迷茫地望着天棚出神。
她难受至极,感觉无形中似乎有一只大手,把她握在手心里来回搓揉,疼得她五脏六腑仿佛都挤在了一起。
此刻她心里最为紧张的自然还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白修治——明明说好了中秋节要回来团圆的,可忽然改了主意,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呢?
白蓉萱之所以会如此不安,最为关键的原因是她很是了解自己的哥哥。
除非是非常重要的事,否则他一定不会临时更改决定的。
现在让白蓉萱惴惴不安的就是这所谓重要的事……究竟和前世哥哥的死有没有关系?
小圆轻手轻脚地捧着水盆走了回来,“萱小姐,我拧湿了毛巾,您擦擦脸吧。”
白蓉萱麻木地答应了一声,简单抹了两把脸便又躺在床上出神。
一夜无眠,第二天起床时白蓉萱头重脚轻,觉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脸色难看得吓人。
第八百三十六章·流言
小圆见状被吓了一跳,关心地问道,“萱小姐,您没事儿吧?”
白蓉萱声音嘶哑,浑身难受地道,“没事儿……”
小圆却担心得不行,一双眼睛紧紧地盯在白蓉萱身上,唯恐稍不留神就有什么意外。
白蓉萱只觉得气闷,有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她轻声吩咐道,“把窗户都打开吧。”
小圆依照吩咐开窗,又小声问,“萱小姐,您今天还去上课吗?”
白蓉萱此刻心里只有自己的哥哥,哪还有心思去上课?她缓缓摇了摇头,“不去了。我昨儿写的信送走了嘛?”
小圆一边倒水一边道,“哪有那么快呀,荛少爷还没出门呢,就算去了渡头,也不一定有适合的商船帮着捎带呀。”
是啊……
南京离得那么远,岂能一朝一夕便收到消息?
白蓉萱怅然若失,心里似乎被剜去了一角,只剩空落落的疼。
白蓉萱心情复杂,远在南京的白修治却一切如常。
自从商校长突然去世之后,商君卓的身体便一直不怎么好,她素来健康,谁也没想到这一病居然如此地严重,躺在床上休养了几天仍旧有气无力的吃什么吐什么,脸色难看不说,人也瘦了一大圈。白修治要去找大夫,商君卓却说什么都不答应,“你放心吧,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急火攻心,养养就好了。就算请了大夫也是一样的话,何必花冤枉钱?你就相信我吧。”
白修治说不过她,只能尽心照顾,生怕她病情加重人会受不了。
商君卓微微一笑,脸色苍白地道,“不用这样紧张,过两天就好了。”
白修治每天牵挂她的情况,还要顾着学校那边的课程,一时忙得团团转。偏偏又有闲话传出来,一条街上住着的邻居见白修治三天两头的往商家跑,一待就是个把个时辰,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一时间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好像两人有什么不正当关系似的。
自然也有人愿意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毕竟商君卓的人品摆在这里,大家还是有目共睹的。不过声音却不怎么大,很快便被淹没在一阵流言蜚语之中。
等商君卓听说这些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休养得差不多了。对门的嫂子说得活灵活现,恨不得将那些说闲话的长舌妇名字供出来,她还使劲儿地往隔壁努了努嘴,“属她说得最欢!你之前拒绝了老石家的婚事,可算是把她给得罪透了,说起闲话来连个把门的也没有,简直都没处听去,你今后再和她交往也得留个心眼才行,邻里邻居的住着,哪有这样做小人的?”
商君卓这一病消瘦了不少,脸色显得越发冷峻,她冷冷地道,“知道了。”
对门嫂子见目的已经达到,笑着点了点头,还不忘顺势卖了自己一个好,“别人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嫂子却是心知肚明的,在外头一直帮着你说话呢,只是这个时候大家都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没一个喜欢听真话的,我说得口干舌燥也没有用。”
商君卓感激地道了谢,不耐烦地送走了她。
刚好白修治下了课,又买了水果和高点来看她。商君卓见他跑得满头大汗,白皙的脸颊浮上了一抹好看的红,她叹着气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已经好多了,不用这样两头跑,你小心落下了课程,回头要被先生说的。何况我有手有脚,这些年都是自己过来的,难道还不能照顾自己?”
白修治冲她微微一笑,“那时候不是没有我吗?现在有了我,怎么还能让你自己照顾自己,那要我还有什么用。”
商君卓一怔,感动如同潮水一般卷上心头。
她站在商家的大门前,只见街上不少人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想到这些日子的闲话,她心中不免有些气恼,索性干脆地握起了白修治的手,大声道,“背地里说闲话算什么本事?我大大方方地给你们看,要是嫌离得远看不真切,欢迎来我家做客近距离观看。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又何必躲在后头讲究人?常住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我的脾气,你们当着面说什么我都不往心里去,若是背后敢非议我半句,可别怪我不给情面,非把你家的大门砸烂了不可,你若不信,尽管试试看,大家真刀真枪地比划,看看谁更厉害些。”
吓得那些看热闹的人抱头鼠窜,很长一段时间连商君卓的名字也不敢提。
可偏偏也有那不怕死的,商君卓家隔壁的婆娘因没有促成婚事少了谢媒礼,心中一直有些不大乐意。她总觉得商君卓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还能厉害到天上去?因此便没怎么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逢人就说商君卓的坏话,“哎哟哟,一个女孩子家如此不自重,那男人说往家里领就往家里领,咱们也不知道她做得是什么营生,隔壁邻居住着,我都没脸抬头做人了。”
也算她倒霉,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的,却刚好被商君卓给听到了,抓着她的头发抽了一顿耳光不说,还拿着斧子劈下她家的两扇门板,在门口点了一把火烧了。那婆娘被吓得瑟瑟发抖,缩在一棵柳树后头不敢回家。平日里在家里耀武扬威的男人居然也不敢露面,直到门板烧成了灰,商君卓也回了家,那男人才提着棒子出了门,却不是找商君卓麻烦的,而是将那多嘴的婆娘当街揍了一顿。
后来那婆娘连门也不敢出了。
大家都见识到了商君卓彪悍,却也没想到彪悍到了这个地步,拿着斧子砍门的架势实在吓人,大家都知道惹不起,以后便再没人敢去招惹了。
商君卓的耳根总算清净了些。
她的身体逐渐好转,也渐渐接受了商校长离开的事实。
有些事情,还得自己想明白了才行。
商君卓感激白修治这些日子的悉心照顾,趁着天气好,决定请他吃顿饭犒劳一下。白修治自然高兴,笑着问道,“你想吃什么?”
“我请你,自然是你做主了。”商君卓道,“只有一点,千万别给我省钱。”
白修治选了一家他们过去常去的馆子。
孟繁生很喜欢他家的菜。
商君卓自然想到了,“要不要叫上繁生和文佳?父亲去世的时候我脑子乱糟糟的,恍惚记得他们两个似乎是来了的,对吧?”
白修治道,“没错,一直待到夜里才回去呢。”
只是他和商君卓两个人难得吃顿饭,他实在不想被人破坏了。白修治道,“哪有临时请客吃饭的?过几天我们正式一些,下帖子招待他们好了。”
他说‘我们’的时候表情自然,说得顺嘴极了,仿佛他和商君卓两个人已经被捆绑在了一起,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
商君卓听得面色微红,缓缓低下了头。
白修治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又问了句,“好不好?”
商君卓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们常去的馆子店面虽然不大,但凭借着大厨的好手艺,每到饭点的时候都要等上半天。今天也不例外,两个人在店门外一边等一边闲聊,谨慎的商君卓却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好像在看不到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正在暗中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商君卓环顾四周,并没有任何可疑的人。
白修治见状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商君卓怕自己多心,笑着道,“没什么,有些饿得站不住了。”
第八百三十七章·礼帽
白修治连忙道,“要不我们换一家去吃?”
商君卓撇了撇嘴,“都排了这么久,这个时候换地方,先前不就白排了吗?”
店伙计连忙送来茶水,点头哈腰的道歉,恳请再多等一会儿。
商君卓轻声笑道,“肯定是听到了你的话,为了生意不让咱们走呢。”
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店伙计才将他们请进店里,在屋角安排了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桌子。
这馆子做得一手地道的川菜,鲜香麻辣,是商君卓和孟繁生最喜欢的地方。白修治不太能吃辣,每次都吃得很少。商君卓为了照顾他,这次点得都是些清淡可口的小菜。店伙计推荐道,“我们店里的辣子鸡和麻椒鱼都是特色,客人不尝尝吗?”
白修治看向商君卓。
商君卓道,“不尝,你就按我说的做就行,想吃的时候自然就要了。”
店伙计见她不好说话,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跑到后厨通告去了。
白修治道,“你不是无辣不欢吗?怎么这次改了口味?是不是因为我?”
商君卓笑道,“我身子才刚好,这个时候吃辣怕受不了。”
等菜的过程中,商君卓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出现了。她警觉地观察着周围,没看出什么反常。
可那种被人紧盯着的感觉却如影随形。
白修治问道,“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商君卓笑道,“咱俩一直待在一起,要是有什么事儿,你还能不知道吗?”
这种感觉一直到吃过饭仍旧没有散去,商君卓有些不安,女人的直觉让她有一种危险逼近的感觉,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吃过饭算了账,没等她起身,白修治便付了钱,到底还是没用她请。
她决定亲自送白修治回学校。
中秋临近,沿街的铺子已经开始卖花灯和月饼了。
往年都是商校长和她一起过的,如今明月如旧,人却已经不在了。
商君卓的心里一阵难受,盯着商校长生前最喜欢吃的枣泥馅月饼出神。
白修治猜到了她的心事,故意开着玩笑道,“怎么直勾勾地看着?想吃说就是了,我买给你,再看一会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商君卓白了他一眼,“你的口水才要流出来了呢?”
白修治道,“今年中秋节我陪你过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鸡鸣寺游览好不好?”
商君卓一怔,“你中秋节不回杭州了吗?”
“嗯。”白修治点了点头,风轻云淡地道,“不回了。”
不回的理由不用说商君卓也能猜得到,肯定是不放心自己。她张嘴要劝,白修治却抢着道,“我已经写过信告诉家里了,好在毕业就在眼前,到时候团聚也是一样的。对了,你想吃什么馅的月饼?甜的还是咸的?”
商君卓缓缓地道,“甜的。”
白修治买了几块月饼,店主笑眯眯地用油纸包好了。白修治递给商君卓,“拿去解馋吧。”
商君卓微微一笑,甚至还福了个礼,“谢白少爷赏赐,小女子一定好好品尝,免得糟蹋了白少爷的一片心意。”
白修治故意挺起了胸膛,“你知道就好了,过来给少爷捶捶腿!”
商君卓咬了咬牙,“就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我生怕自己一用力就把它给掐断了。”
“这是什么话?”白修治道,“我虽然清瘦单薄了一些,却又不是草芥,怎么会一掐就断呢?你看看……”他一边说一边握紧了商君卓的手,“是不是很有力很温暖?”
是啊……
很温暖。
像是寒冬里的一杯热茶,暖得人心都烫了起来。
卖月饼的店主笑嘻嘻地看着两人,赞叹着道,“郎才女貌,真是好时候呀!什么时候办喜事?记得来光顾小店,到时候我亲自给你们烤喜饼,价格全算到最低,整个南京城也找不到第二个更低的。”
商君卓红着脸啐了白修治一口,“大街上胡言乱语,给人看笑话了吧?”
两个人沿街而行,走路的速度并不算快。
商君卓频频回头,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白修治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忘了什么?”
商君卓摇了摇头,神色紧张地道,“我总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但每次一转身又找不到人,真是奇怪极了。”
白修治停住脚步,转过身看了半晌,“这街道上到处都是采办中秋节礼的人,会不会是你感觉错了?”
“可能吧……”商君卓安慰着自己,但心底的不安却一点儿也没有少。
这种奇怪的感觉她已经很多年都不曾有过了。
商君卓叹了口气,也觉得自己有些多心。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能有什么事儿呀?
走过街角,前头出现一家门脸极新的店面。玻璃橱窗里摆着各式各样的西洋商品,外头围着一群小孩子观看,弄得玻璃上全是脏兮兮的手印。店员打开门不高兴地哄人,“还不给我走?再围过来,老子请你们吃枪子,一个个穷困潦倒的讨饭样,还敢跑到这里来看热闹,也不摸摸腔子上有几个脑袋。”
小孩子们一哄而散,店员一脸不屑地关上了门。
商君卓好奇地道,“什么时候开的店,我怎么不知道?”
自从商校长去世之后她很久都没有出过门了。
白修治道,“是卖西洋货的,我们进去瞧瞧好不好?”
商君卓撇了撇嘴,“西洋货有什么好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你可别被骗了。”
两个人推门进了店,里面只有零星几个客人在光顾。店员堆着笑迎上来,“欢迎光临,两位想要买点儿什么?咱们店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从法兰西和大不列颠船运过来的,个个都是精品,整个南京都找不到第二个来。”
说着便热情地介绍起来。
白修治对他推荐的怀表很感兴趣,商君卓则百无聊赖地走到了挂着衣服的一角。
一顶浅蓝色的礼帽落入她的眼中。
仿佛夏日晴朗的天空,白色的蕾丝如同云朵般穿梭于一抹靛蓝之中。
商君卓正看得入神,身后传来白修治的声音,“喜欢吗?要不要试一试?”
商君卓想也没想地摇头拒绝道,“不用了。这都是洋人才戴的东西,我可戴不惯。”
店员已经凑了过来,“买不买不要紧,你试试看又不要钱。”说着取下了那顶蓝色的女士礼帽,“这位小姐也太有眼光了,可顶帽子可是从大不列颠运来的,那边的洋太太人手一顶,谁要是没有,那可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说着便将帽子递了过来。
商君卓不愿意伸手接,“真的不用了……”
话还没说完,白修治已经顺手接过来戴在了她的头顶上,他细细一看,笑着道,“很好看。”
是帽子好看还是……人好看?
商君卓不好意思问出口,无奈地瞪着他道,“我的身上脏兮兮的,你小心把人家的帽子弄脏了。”店员却紧忙拿出一面小镜子摆在商君卓的面前,“小姐您自己看看,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商君卓往镜子中看了眼,立刻便愣住了。
镜中的女子尖下巴,双目有神,原本微黑的皮肤因为这一抹亮丽的水蓝色仿佛焕发了生机,越发得耀眼明媚。
这还是她吗?
第八百三十八章·告白
“这不是很好看吗?”白修治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惊艳,他细细打量着眼前身材修长的商君卓,“和从前比……你瘦了许多。”
商君卓心底浮上一抹暖流。她淡淡地笑了笑,“这样也很好,大家都喜欢体态轻盈的人,我之前实在胖了些,是不是?”
白修治道,“我没那么觉得。”
商君卓摘下礼帽,准备递还给店员,“收回去吧,颜色浅,小心弄脏了。”
店员一怔,连忙看向白修治,“这顶礼帽简直像是为这位小姐定做的,就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戴着出门多神气呀,别人看了只会羡慕。”
白修治问了价格。
商君卓听后连忙道,“东西是好东西,只是价格有点儿高。你看我们的衣着打扮就知道不是有钱人,这样的好东西还是留给旁人吧。”
店员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他仔细瞄了白修治和商君卓两眼——看打扮的确普通,但眼前的男人身上却带着几分富家贵公子才有的气质。
难道是他看走了眼?
店员不死心地道,“这样好看的帽子,错过了多可惜……”
商君卓知道白修治是个耳根子极软的人,生怕他架不住劝,拉着他的手就往门外走,“走了走了,看个新鲜就行了。世上的好东西多了,要是样样都要买到家里去,别说没那么多钱,就是有,也没地方搁置这些东西。”
爱而不得,反而更让人记忆犹新。
店员撇了撇嘴,把帽子重新摆了回去。
白修治出了门,还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
商君卓提醒道,“你可别被那店员三言两语给哄了过去,帽子虽然漂亮但也要讲究个合适,我戴着它做什么去使?别人看了不会羡慕只会笑话,我才不要呢。”
白修治这才作罢,两个人沿街而行,总算回到了南京大学的校门前。
商君卓道,“你进去吧,我也回去了。功课要盯着些,可千万别分太多心思,否则我心里也要过意不去的。”
白修治点了点头,“好,我明天再去看你。”
两人相视而笑,都不愿意就此分开。
有路过的学生叫白修治的名字,他转身打了个招呼。再一转头,商君卓已经跑出去了老远。他只好挥了挥手,满目柔情地望着恋人缓缓地走出了视线。
他失落地叹了口气,转身进了校门,没想到刚走两步就被孙怡拦了下来。
孙怡红着眼睛,一脸幽怨地看着他道,“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你就这样作践我吗?你要是选了个比我优秀更多的,我也甘心情愿地退出祝福你,为什么偏偏是她?”
这样突如其来,弄得白修治反应不过来。
白修治一愣,“孙同学,你这是怎么了?”
孙同学……
呵,好一个孙同学。
孙怡冲上前,一把抱住了白修治,“浚缮,我不信你看不到我对你的真心,你怎么如此残忍,非要将我拒之于千里之外呢?”
白修治连忙挣开了她的拥抱,退开了两步才板着脸道,“孙同学,请你自重。大家是关系很好的同学,你这样只会让大家尴尬。何况我已经有爱慕之人,自然不能移情别恋,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本是十分优秀的人,肯定另有良缘,又何必执着于我呢。”
孙怡哭着道,“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难道我就比不上外面那个什么也不懂的野丫头吗?”
白修治一直保持着该有的礼貌,但听孙怡称呼商君卓为‘野丫头’时,他还是反感地皱起了眉头,“孙同学,请慎言。这样随随便便地评价他人,实在是不负责任也不礼貌的。”
孙怡泪流满面,“浚缮,我是真的喜欢你,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我会放下我的骄傲和大小姐脾气,只求你看看我,别把我推得那么远。”
白修治道,“对不起,孙同学。心有所属,难以移情。我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人,实在不值得你如此钟情。”
说着,他绕过孙怡要走。
孙怡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死死地盯着白修治的背影,“白修治!”
白修治头也不回,气得孙怡几欲疯狂,“白修治,我会让你后悔的!”
她大声吼道。
事情发生在校园里,女同学求爱遭拒又是如此吸引眼球之事,没用多久的功夫消息便在学校内疯狂传播,孟繁生得到消息急匆匆赶回了宿舍,“浚缮,是真的嘛?孙怡向你告白了?”
白修治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就是真的咯?”孟繁生瞪大了眼睛,“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学校都已经传疯了,我还以为是那些人捕风捉影乱开玩笑,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白修治担心地道,“怎么会这样呢?我倒是没什么,只是这样传下去,对女孩子总归是不好的。”
孟繁生却大咧咧地道,“这有什么?又不是你去招惹她的?孙怡这个人骄傲得过了头,以为自己喜欢的人就一定要喜欢她,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吗?感情的事讲究个你情我愿,偏偏她剃头担子一头热。你也不用担心她了,用不了多久传言就会过去的。”
白修治苦恼地叹了口气,心里总是有些愧疚。
孙怡成了全校的笑话,自然没脸出来见人,借病躲在宿舍里不出门。孟繁生偷偷去询问情况,耿文佳道,“不是装病,是真的气病了。我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去向浚缮表白,浚缮的心思明眼人谁看不到?只有她一个人不肯死心,总觉得自己优秀的不得了,是个人都会喜欢她的。哎,没想到碰到了浚缮这个榆木疙瘩,竟是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孙大小姐骄傲惯了,能受得了吗?”
孟繁生撇了撇嘴,“强扭的瓜不甜,何况这瓜还不是自家的,她也太自以为是了些,难道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她是那高高早上说一不二的老佛爷不成?”
耿文佳道,“你就别跟着添油加醋的,大家都安生些,让这件事赶紧过去吧。我看孙怡那模样实在有些担心,要是再这样下去,非出什么乱子不可。”
“怎么了?”孟繁生不解地问道。
耿文佳见四下没有旁人,压低了声音道,“孙怡在梦里还一直嚷嚷着要让浚缮后悔一类的话呢,可见是将浚缮恨上了。”
孟繁生没太往心里去,“她能有多大的本事?难道还能要了浚缮的命不成?自古以来也没听说求爱不成就要报复的,她的心眼也太小了些。”
他实在有些瞧不起孙怡这样的举动。
耿文佳担忧地道,“女人心海底针,我自己也是女人,所以能理解孙怡的心情。这个时候她可没有理智可言,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只盼望这件事赶紧过去吧,最好大家都别再提了。”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次掀起风浪的不是孙怡,而是过去与她处处针锋相对的范至简。
第八百三十九章·嘴贱
很多人都知道范至简曾经喜欢过孙怡,写了不知多少封求爱的情书,却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了无声息。
后来他也明白了,不但收回了心思,还处处与孙怡唱反调,每次碰面都没什么好话,极尽讥讽之语,弄得孙怡一见了他就烦得不行,始终也没个好脸子。
但范至简却乐此不疲,气得孙怡每次碰了他都要远远地绕开走。
这次孙怡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本以为范至简会趁机落井下石,没想到他却跳出来维护起孙怡来,反而把白修治说成了一个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甚至四处传播起白修治在外头养了女人的闲话。
白修治向来洁身自爱,在学校师生的眼中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但偏偏就是有这样一小撮人,总是见不得别人身上干净,想往上面泼一点儿脏水。于是在范至简的煽动之下,渐渐地便将白修治传成了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甚至连商君卓也拐带上了,连带着她的姓名和住址全部传播开来,把她形容成了一个做皮肉生意的暗娼,白修治每次出校都是跑到她那里亲热去了。
而且越传越玄,好像每一个人都是亲眼所见一般,假的都要说成了真的。
白修治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些的,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一边要顾着学业一边还要照顾商君卓,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至于其他人探究的目光,白修治也根本没心思去在意。
没想到先生课后却把他单独叫了过去,语重心长的教育了一番。白修治听得莫名其妙,不解地问道,“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先生便试探着打听起了商君卓来。
白修治更是惊讶,怎么也想不明白先生是怎么知道商君卓的?
先生见他一脸茫然,这才关上了门将校内最近流传正盛的闲言碎语说给了他听,末了还叮嘱道,“你到底还是个学生,要以学业为重,切不可因为其他的事情分心。”他见白修治聪慧内敛起了爱才之心,这才出声提醒,以免他误入歧途这辈子就毁了。
白修治却气得脸色通红。
他素来温和,很少生气,但真动起怒来,也是非常可怕的。
他转身摔门而出,直接找范至简去了。
范至简也是作死,正拉拢了一群人,大声讲述了白修治和商君卓如何行苟且之事,甚至连一些亲热的举动也加了进去……白修治听得瞋目扼腕,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了范至简的衣领,没等范至简反应过来,已经一拳挥了过去。
范至简毫无反击之力,被打破鼻口蹿血。
围拢的人一阵惊呼,只见白修治红着眼睛,宛如一只被激怒的雄狮一般,似乎要将范至简一口吞到肚子里去。他们不敢再看,一边四散而逃一边嚷嚷着叫人来帮忙。
等孟繁生和学校里的教职人员赶到时,范至简已经被打得满脸是血,躺在地上连声惨叫,白修治的手也破了,可他却咬牙切齿一拳一拳重击着范至简,那模样实在吓人。
孟繁生急忙抱住白修治的腰,费力地将他拉到一边。
范至简也在别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范至简惊魂未定,看到先生们也来了,仿佛有了底气般立刻便扯着嗓子嚷道,“先生!你们都亲眼看到了,这个白修治校园行凶,如果留他再待下去,大家还有活路吗?学校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才行,否则我绝不善罢甘休!”
白修治气得还要扑上去,“你再说!”
范至简吓得连连后退。
孟繁生死死抱住他,“浚缮,何必与这种人一般见识?”
因出了这种事,校方直接停了白修治的课,将他单独拘押在一间空闲许久的宿舍之内等候处理,又请了大夫来给范至简治伤。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只要涂抹些药膏也就行了。但范至简怎会将此事轻易揭过去?他处处针对孙怡是因为求爱不成,但对白修治却是充满了嫉妒愤恨。
自从苏州一行回来之后,这种嫉妒便已经越演越烈,让他恨不得将白修治从这个世上抹去才好。
怎么会有这样的受尽上苍宠爱的人?
家世优渥,才华横溢,偏偏又生得俊逸非凡……老天凭什么如此不公平?
范至简整日嚷嚷着头疼,要求校方开除白修治以正校纪。
白修治的先生和孟繁生却多番游走求情,校方却始终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
范至简又趁机煽风点火,扬言学校包庇暴力,不顾学生的死活。事情越闹越大,眼看着就要无法收场。
孟繁生受了先生的嘱托偷偷去见白修治,“先生的意思是让你先服个软,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范至简道个歉做个检查,这件事也就翻过去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像范至简这样的人你不收拾他老天都会帮忙收拾的,又何必为了他断送自己的前程呢?”
白修治被关了几天虽然有些憔悴,但态度却异常的坚决,“我绝不向范至简道歉!”
孟繁生被气得不知如何是好,“真是个犟驴性子,道个歉有什么了不起?当年韩信受胯下之辱,后来不是一样成为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了吗?难道你连这点儿委屈也受不了?”
白修治闭嘴不言,说什么都不肯松口。
孟繁生说得嘴巴都干了,见白修治还是油盐不进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不肯低头,是不是因为君卓?”
现在这件事已经不只是白修治和范至简的事情了,其中还关系到商君卓,一旦白修治向范至简低头道歉,岂不是变相说明了他的话都是真的,那君卓的清誉和名声不就毁了嘛?
这个范至简也真是嘴贱。
孟繁生见说不通白修治,只好退而求其次,匆匆去找商君卓商量。
商君卓正觉得奇怪,这几日都不见白修治的踪影,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听说了来龙去脉之后,商君卓并没有动怒,表现得倒是异常淡定,她沉思了片刻便让孟繁生先回去,自己则快步去了教堂。三个洋人有日子没看到她了,见了她十分地高兴,几日不见话也说得很清楚了。商君卓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想拜托他们和教育部提前打声招呼。
如今官官相护,上行下效,与其去学校走关系,还不如直接找上教育部,由他们出面施压,想必效果来得更好也更有用。
卷毛洋人听了之后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还再三让商君卓放心。
商君卓惦记着白修治的情况,哪里放心得下?抓着卷毛洋人的手出了门。卷毛洋人笑眯眯地道,“你……在乎……他!这样,很好!上帝……祝福……你们。”
洋人身份特殊,政府部门对他们异常宽厚,见了他们路也不敢拦。卷毛洋人带着商君卓一路如履平地,轻轻松松地去了教育部,结果却扑了个空,根本就没人工作上班。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歉意地道,“部里的人都出去开会了……”
开什么会?放眼整个政府,又有几个人安心工作?
第八百四十章·开除
也难怪人人都说如今的世道不好了。
商君卓因为担心白修治的情况,不免有些着急,语气也带着几分急迫。那办公人员对洋人客气,对她就完全是另一副面孔了,不悦地道,“急?又有哪个不着急的哩?你不急也不会来这里了,只是凡事都讲个顺序,现在上头多少大事尚且来不及处理,哪个能顾得上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一副根本就没将商君卓的话放在心上的模样。
商君卓又气又急,正准备开口反击,卷毛洋人示意她稍安毋躁,自己则用流利的英文和那年轻人交流着。
年轻人只听得懂几句,却点头哈腰地表示自己明白,一定尽全力配合。
商君卓很是瞧不起他这副奴颜媚态,但也知道现如今多是他这样的人,所以只是冷着脸站在一边。卷毛洋人交代完了,笑眯眯地带着商君卓离开。那年轻人一直送到门口,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商君卓跟着卷毛洋人出了大门,不安地问道,“怎么样?你刚刚叽里咕噜地说了半天,到底怎么样呀?”
卷毛洋人笑呵呵地道,“你,放心,没问题。”
商君卓怎么能放得下心来?
只是求人办事也不能要求太多,她只能点点头,向卷毛洋人客气地道谢。
卷毛洋人倒是格外的谦虚,连连表示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谢谢,不谢谢。”
商君卓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学了这么久,连句不用谢还没有学会。
看来这几个洋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不过因为有洋人出面,教育部还是很当做一回事的,何况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当天下午白修治便被放了出来,校方对他劝诫道,“不管怎么说,打人就是不对的,不过看在你过往成绩优异的份上,这次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希望你能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要再这样冲动了。”
白修治被孟繁生接回了宿舍。
他虽然神色憔悴但波澜不惊,给人一种雍容不迫的从容感。
大家对他赞不绝口,对范至简那一小撮人也更加鄙视了。
范至简听说了消息之后惊讶不已,本想着白修治的家世背景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把手伸到学校里来,哪想到最后还是事与愿违。他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倒也消停了不少,不敢再正面与白修治起冲突,但背地里仍旧散布着对白修治不利的流言,好像只有这么做才能发泄心中的不满,让自己更痛快些似的。
白修治回到宿舍洗漱了一番,又刮了胡子,除了清瘦了许多之外,和往日全无差别。
他还特意叮嘱孟繁生,“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君卓,以她的火爆脾气……要是知道了的话,肯定会闹出更大的事情来。”
孟繁生闻声便没敢将自己已经与商君卓通过气的事情说出来,含含糊糊地答应了。
没想到当天下午商君卓就气势汹汹地杀到了学校里来。她逢人便问范至简的住处,得到答案后直接找了过去。
结果范至简不在宿舍内。
她在学校里转了两圈,总算找到了范至简。也算他倒霉,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在与人嘀咕白修治与商君卓的那些所谓龌龊事,听得商君卓怒极反笑,走过去一脸平静地问道,“你说的这些是你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
“当然是亲眼所见……”范至简一边说一边循着声音看了一眼,见到双手叉腰的商君卓后,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抬腿就想跑。但因为太过惊慌,左脚绊住了右脚,扑腾摔在了地上。没等他爬起来,已经被商君卓骑在了身上,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毒打。论力气商君卓可比白修治大多了,而且范至简旧伤未愈,疼得他嗷嗷直叫,躲又躲不掉,只能连声求饶。
商君卓看打得差不多了,爽快地站了起来,对着围观看热闹的众人道,“我就是他口中的商君卓,要是再让我听到你们谁背后嘀咕我的名字,这就是下场。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平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谁要是不服气,只管上前来说话,姑娘自有手段招呼。背后嚼舌根有什么意思?大家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话说清楚,拳头底下出真章,我是最不怕麻烦的,你们若是玩得起,姑娘自然奉陪到底,有没有要指教的?”
她说得淡定,却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危险,围观的人吓得缩着脖子,哪个敢出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藏起来才好。
只有范至简躺在地上痛苦地叫个没完。
商君卓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头也不回地潇洒而去,留下一众人望着她的背影出神赞叹——女侠好伸手!
范至简接连吃了两次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起身捂着流血的伤口去找校方评理,结果对方听说了之后,想到教育部之前的招呼,他们好言规劝范至简赶紧作罢,不要再将事情闹大了。
范至简哪里肯听,嚷嚷着让校方替他主持公道。
校方的领导聚在一起只觉得头大,决定先将此事压下来再说。至于范至简所说的被打,一来对方是个女子,他一个大男人被打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二来人家也不是校中的学生,学校不可能管到外人的身上去,便只能让他息事宁人不要继续闹了。
但范至简哪是那吃亏的人?
商君卓动不了,难道学校里的白修治也动不了?
他整日吵着要说法,越发没了顾忌,弄得原本还站在他这边的人也厌弃起来,都觉得他这个人心术不正,自然便敬而远之,最后就只有范至简一个人像秋后的蚂蚱蹦跶得最欢。
这一下校方也动了怒,干脆以滋事为由,直接将范至简开除了。
范至简没想到自己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一时间自然接受不了,他东奔西跑的求饶找关系,却根本无人理他,最终只能一个人讪讪地收拾东西出了校门。
他人缘本就不怎么样,此刻更是雪中送炭的少,看热闹不怕事儿多的多。不少人围观起哄,范至简无地自容,羞愤交加地叫道,“都是那白修治害得我!此仇不报非君子,我早晚要他死在我的手里,不信就走着瞧!”
谁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大家只当笑话听,还有人笑他大言不惭,“浚缮乃是翩翩公子,家底又厚,你拿什么和人家比?也不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大话倒是敢说,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范至简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逃也似地离开了。
事情并没有就此平静下来,不少人又开始指责起孙怡来。都说她是红颜祸水,范至简落得这样的下场都是拜她所赐。
孙怡有苦说不出,气得直接病倒了。
她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人也没有,又是孤单又是冷清。孙怡一病不起,越发严重起来。
白修治听说了商君卓来学校痛殴了范至简一顿,连忙跑出去找人,结果打听之下才知道商君卓根本没做停留,打完人撂下狠话就离开了。他急忙追了出去,小跑过两条街才总算追上商君卓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