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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一十一章·答应

    白修治笑着道,“我们已经在上帝的面前结成了夫妻,别人又怎能管得着我?”

    商君卓红着脸啐他一口,“呸!没正经的,跟谁学的油嘴滑舌的本事?我不喜欢你这样,以后都不许说了。”

    白修治道,“好,既然你不喜欢,我保证一辈子都不说。”

    商君卓道,“答应得倒是痛快,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

    白修治认真地道,“反正一辈子那么长,你睁大了眼睛看我表现就好了。君卓,我对你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绝不会食言的。”

    商君卓却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再说,拉着他的手道,“咱们快走,别在教堂的大门口站着,要是被那三个洋鬼子抓回去,还不知道要啰嗦多久呢。”

    两个人在外面逛了半晌,渐渐地就将教堂证婚的事情抛之脑后,相处也更加自在了。一直走到夜里,两人还有些依依不舍不愿意分开。眼看着天色渐暗,商君卓有些担心地道,“再耽搁下去能行吗?小心进不去校门,难道你要流落街头不成?”

    白修治道,“不会的,我自有办法,你不用担心。”

    两人都有些饿了,刚好街角支着一个馄饨摊,做生意的是一个老婆婆,弓着腰在灯笼下忙碌着,虽然不是什么上等的材料,但却香气扑鼻,隔得老远也能闻得到。商君卓使劲儿地嗅了嗅,“修治,咱们去吃馄饨吧。”

    白修治自然只有答应的份儿。

    两人来到摊位上点了两碗馄饨,老婆婆笑呵呵地答应了,没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馄饨便端上了桌。

    商君卓道,“小时候我身体不好,每次生病妈都给我包馄饨,那时候家里太穷了,有时候锅都要揭不开。妈还要厚着脸皮去跟邻居家借面,自然也没有什么讲究的馅料,就是从山里采来的野菜用水焯了,再切碎了放一些盐巴,煮出来的馄饨又鲜美又好吃,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味道呢。如今日子渐渐好了,我也能出来做事赚钱贴补家用了,可妈却早已不在。哎……我真是好想她呀,这样的好日子,要是妈还活着该有多好?”

    白修治也有过很多次这样的想法。

    每当他遇到难以逾越的困难或是得到了一些令人骄傲的成绩,总是希望父亲就在身边。白元裴去世时他还不记事,长大后每每想到父亲总是一脸茫然,甚至连父亲的模样也记不起来。

    他不免有些难受起来。

    商君卓见状连忙道,“逝者已逝,他们见我们这样认真努力地活着,一定会非常欣慰的。”

    白修治点了点头,沉默地吃着馄饨。

    等两人结了账起身时,夜色已经很深。商君卓要送白修治回学校,他却说什么都不答应,“今天不行,我一定要送你回去。”

    商君卓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白修治微微一笑,还没等他开口,商君卓便立刻反应过来。想到两人在教堂里的那句‘我愿意’,她的耳朵又烧红了起来,出奇地没有反驳白修治的话,而是听话地答应下来。

    这一路走得很慢,两人就像有说不完的话一般,一直到了商君卓的家门前,商君卓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发生在小时候的事。她望着紧闭着的大门和漆黑的小院,忽然觉得十分失落,有些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我到了。”

    白修治道,“赶紧进去吧,忙了一天一定累坏了,早些休息。”

    商君卓嗯了一声,“你也快回学校去吧,免得太晚了进不去。”

    白修治道,“你进门吧,我看着你进去后再走。”

    商君卓点了点头,却有些舍不得放开白修治的手。

    两个人就在大门前牵着彼此的手,谁都不愿意先放开。

    还是商家隔壁的邻居夜里开门,接着便传出说话的声音。商君卓怕让人看到了传出什么难听的话,连忙松开了白修治的手,打开自家大门走了进去。

    她站在门前,不舍地道,“路上小心些,尽量走大路,那些乌漆嘛黑的小路可别去。要是遇到喝得醉醺醺的人,千万要躲远些,别跟他们有任何纠缠,有理都说不清。”

    一副非常放心不下的模样。

    白修治忍不住笑道,“你别拿我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你说得这些我都明白。”

    商君卓道,“你们这些读书人有一个算一个,也就摆弄书本的本事,世上的事稀里糊涂的,未必有看着那么精明。你看我父亲就知道了,有时候连小孩子都不如,你和他都是一样的,差也没差多少。”

    白修治笑着道,“我和商校长还是有区别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隔壁家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似乎是那多嘴的婆娘又惹得爷们不高兴,两个人便争执了起来。

    商君卓催促道,“你快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白修治点了点头,“我走了。”他转身离去,走到街角时一回头,只见商君卓正站在门前张望,脸上满是担忧。

    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无知的小孩子。

    白修治冲她挥了挥手。商君卓道,“快些走,路上不管遇到什么人都别理会,只管走自己的路就是了。”

    白修治嗯了一声,又站了半晌,直到商君卓连连催促他这才转身走了。

    等他回到学校,大门果然已经关上。还没等白修治想办法,里面就传来孟繁生懒洋洋的声音,“你还舍得回来呀?我看你干脆跟先生打一声招呼,住到学校外头去算了。也省得我牵肠挂肚的,大半夜的还不敢合眼,要跑到门口来等着给你开门。”

    孟繁生裹着被子,哈欠连天的从角落里走出来,见了白修治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一眼。

    白修治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繁生哼了一声,“我不在这里等着,难道要你在大门口站一夜吗?就你那小身子骨,怎么可能受得了?我看你这个时间还没回来,生怕你遇到什么事儿,一直在这里守着呢。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要被冻死了。”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从里面打开了门,白修治急忙走了进去,又诧异地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钥匙?”

    “这你就别管了。”孟繁生道,“赶紧回去吧,你看看这天阴的,好像又要下雨了。”

    白修治一抬头,墨色的夜空中无星无月,黑压压的乌云聚集在一起,果然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白修治喃喃地道,“好像还是一场大雨。”

    两人快步回到宿舍里躺下,等到了半夜时分果然下起了倾盆大雨。白修治毫无睡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另一张床上的孟繁生却睡得正香。白修治起身关上窗户,坐在床上怔怔出神。

    他想到之前见到白家管事时对方对自己说的话……

    屋外电闪雷鸣,白修治软软地靠在墙壁上,轻声叹了口气。

第八百一十二章·出身

    谁也没想到这场大雨下了四五天,而且片刻都没有停歇,学校为了安全也不得已停了课。孟繁生撑着伞跑回来,自头到脚湿漉漉的,发丝上还挂着水珠,一进门便拽下毛巾一边擦脸一边道,“这雨太大了,比前些日子那几场雨还要吓人。今年这是怎么了,雨水出奇得大,江淮那边的粮食还能保下来吗?曾绍权也真是倒霉,自从他当上这个代总理之后,好像就没太平过。我要是他啊,这会儿只怕已经愁得睡不着觉了。”

    白修治盯着外面的大雨出神,“民以食为天,若是粮食不保,怕是要引发骚乱,到时候单靠曾绍权的怀柔政策只怕很难起到效果。”

    孟繁生看着他一阵笑,“行了,别看了!自从出不了门,你就像块望妻石一般看着外面出神,心里是不是都要急死了?恨不得生了翅膀飞到君卓的身边去?你这见色忘义的家伙,自从有了君卓之后,对我明显疏远了许多。你要是再这样,下次晚归可别指望我去给你开门,我才懒得管你呢。”

    白修治道,“什么话?我只是担心这雨下得太大,小学那边年久失修,虽然前段时间换了瓦片,但我之前看那墙壁都已经有裂痕,也不知道能不能抵挡得住。”

    孟繁生道,“分明就是在给自己找借口。算了算了,我也懒得戳穿你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追求自己喜欢的人,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藏着掖着的?”

    白蓉萱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孟繁生一边脱下身上的湿衣服,一边摇头晃脑地道,“你呀,就是嘴硬死不承认。对了,我刚刚跑到学校后面看了一眼,水流已经成河了,不少宿舍都受了灾,这雨要是再继续下下去,怕是要糟糕。”

    还没等晚上,雨势便更大了。

    范至简匆匆跑过来通知道,“南京城里发水灾了,外头的人都在说剪子巷那边不少房子都塌了,死伤了不少人呢……”

    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模样。

    白修治一听却坐不住了,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

    商君卓就住在剪子巷附近。

    他头脑一热,想都没想得抓着外套就往外走。孟繁生打交道,“浚缮,拿着伞!”可还没等他追到门口,白修治早就跑得没了踪影。

    范至简优哉游哉地道,“原来咱们这位白少爷也有着急的时候,我还以为不论遇到什么事儿,他都能不动如山呢。”

    孟繁生不悦地瞪了他一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什么风凉话?”

    范至简道,“嘴长在我自己的身上,我说什么不行?再说我也是好心来通知你们一声,你们非但不感激,反而还编排起我来,哪有这样的道理?”

    孟繁生冷冷地哼了一声,“少给自己脸上贴金,谁看不出你心里那点小九九。”

    范至简脸一红,激动得辩解道,“我有什么小九九?白修治又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靠着自己的家世,谁认得他是什么人?哼,大家出来读书增长学识,一条起跑线上起步,谁又能比谁高贵多少?我没什么可嫉妒他的,也没觉得他有什么了不起。”

    孟繁生嘿地冷笑一声,“我又没说你嫉妒浚缮,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说出了心里话。”

    范至简道,“孟繁生,你也不用在我跟前儿装清高。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看,难道你骨子里一点儿都不嫉妒白修治?一个屋檐下住着,可你们的人生际遇却是天壤之别。人家哪怕没什么出息,单靠家里也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可你呢?就算拼尽了全力,最终也只能做个普普通通的文员,拿着微薄的收入养家糊口。有些东西不是单靠后天努力就行的,白修治生来就是含着金汤匙的,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比你强!”

    孟繁生被他说得一愣,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话还嘴。

    范至简继续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虽然面上跟白修治亲近,但心里和我都是一样的想法,总觉得白修治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是因为家世的缘故。要是出身差一些,只怕混得还不如你我呢。”

    孟繁生大声道,“你爱怎么想是你的事儿,却别把别人都想得和你一样龌龊。你要说的话已经带到了,我没时间听你在这里大放厥词,你可以走了。”

    范至简冷冷一笑,“说中了你的心事吧?孟繁生,没事儿的时候仔细琢磨琢磨我的话,你就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有多阴暗,别把自己摆得像圣人一样。有时候演戏演得多了,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

    说罢,他一脸轻蔑地瞥了孟繁生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

    孟繁生却被他的一番话弄得心情复杂。

    难道真如范至简所说,自己对白修治也是心存嫉妒吗?

    孟繁生承认,他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白修治之所以有今天,和他的家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他书读得好,时常能得到先生的赞扬。这是因为他自小启蒙,又是在杭州当地著名的私塾中读书,家中一片和睦,他可以安心读书,根本不用分心理会其他的事情。可孟繁生自己呢?他能读书完全是走了狗屎运,可就算这样,他从私塾一回到家,还是要立刻放下书本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要不是他有个还算开明的母亲,这会儿早就留在乡下务农了,哪还有机会来到南京读大学?

    白修治举止文雅,谁见了都称赞他一表人才,性格温和。这是因为他自小被保护得太好,根本没有见识过世上黑暗的另一面。他生活在食物链的顶端,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用操心,可孟繁生呢?从小到大,他看到的都是如何精打细算才能在柴米油盐中博得一线生机,他甚至刚刚懂事便听到父亲和母亲私下商量将最小的妹妹送到别人家里做童养媳。生活的重担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想象,他来不及天真,便被生活打磨得棱角全无,每日都要为了生计发愁。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白修治出手大方,虽然他从不张扬狂妄,但手里却向来不缺钱花,偶尔还能请同学们下馆子吃饭,大家谈起他时,自然是满口的好话,当面讨好的人也不是没有。尤其是年后去了一趟苏州,再回来时,大家对白修治的推崇又上了一层高度。孟繁生也想像他一样大方豪爽,可每次接到家里的钱和父亲由人代笔的书信,看着那皱巴巴的零票子,孟繁生心里便难受至极。

    这还不知道是家里如何省吃俭用攒出来的,他怎么好意思拿着父母的血汗去给自己做面子?

第八百一十三章·嫉妒

    孟繁生坐在床上叹了口气。

    嫉妒吗?

    当然……如果可以,他也想有个好出身,也想不为了生计金钱发愁,每天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可现实就像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得在他脸上抽过一个巴掌。

    孟繁生清醒地知道,自己就算一辈子勤耕不辍的努力,也不会拥有白修治生来就有的东西。

    这就是差距……

    他当然嫉妒——嫉妒得发狂。他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想法——如果易地而处,他肯定会比白修治更加的优秀。

    所以当商君卓出现的时候,即便所有人都觉得白修治与她不会有未来,孟繁生还是希望他们两个能够走到一起。虽然他无数次在心底告诉过自己,他这么做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白修治好。

    没什么比追求自己的幸福更加重要。

    可不论怎样说服自己,孟繁生的心里还是十分的明白。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商君卓的身份会成为白修治生命中一个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污点。他们根本就不般配,商君卓粗鲁没有学识,说得好听是豪爽大方,但归根结底还是个没什么文化修养的人。白修治和她走到一起,或许可以得到想要拥有的幸福,但他同时也失去了很多。他会被商君卓拖累,永远也走不到更高的地方。

    孟繁生做的就是这样的打算。

    他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赶超白修治,既然这样,就只能让白修治停下脚步,甚至被拖累得掉队,只有这样自己才有胜算。

    孟繁生知道这样的想法十分卑鄙,他也不止一次地痛骂过自己,甚至抽过自己的耳光。可这歹毒的想法就像野草一样扎根在心底,不受控制的任意滋长。他根本控制不了,一方面用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宽慰自己,一方面又在阴暗的角落里推波助澜暗暗庆幸。

    他既希望白修治好,又希望白修治不好。

    他每日都在纠结中生存,苦恼仿佛病菌一般紧紧地缠绕住他的脖子,使他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窒息般的痛楚。

    窗外的天越发阴暗,电闪雷鸣之中,孟繁生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这一刻他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人?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他明明把白修治当成了最好的朋友,可在心底的另一面,他却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白修治。

    孟繁生缓缓抬起了头,黑暗中他的眼睛散发着绝望的光芒。

    孟繁生叹了口气,无助地靠在墙壁上望着外面的雨势出神。或许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高洁伟大,他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卑微,懦弱,有最阴暗最歹毒的一面。

    可是所有人不都是这样吗?

    他不相信白修治真的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云淡风轻,他肯定也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就比如一直不愿意提及的白家。

    那可是上海的白家呀……

    孟繁生想到这里,心底那股嫉妒就仿佛被风煽动的火苗,烧得他整个人都狂躁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就是这样的不公平!

    明明都是一样的人,可出身却是如此的天差地别?

    如果他也能生在白家,如果他也能顶着光环,如果……

    没有如果。

    这就是现实。

    孟繁生逐渐冷静下来,他静静注视着书桌上白修治只看到一半的书,过了许久才幽幽地道,“这个笨蛋,出门也不知道带一把伞。”

    明明是发自肺腑的关心,可下一秒,心底就响起了一个阴毒的声音——要是他能生病就好了。

    白修治刚一出门就被大雨浇湿了,可他顾不得别的,一路飞快地跑向了剪子巷。路上的店铺都关了大门,有些地势低的地方水已经没过了膝盖。白修治不敢稍作停留,蹚着水吃力地赶到了剪子巷。

    和范至简所说的不同,剪子巷的水势并不严重,也不见有什么房倒屋塌的景象。可就算这样,白修治仍然不放心。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商家的大门前,没了往日的沉稳与客气,用尽浑身力气敲起了门。

    过了半晌,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难道是君卓出了什么事儿?

    白修治顿时慌了手脚,敲门的力气越发的大了起来。

    可就算这样,仍旧没有人应答。

    白修治一咬牙,准备翻墙入内。可还没等他转身,身后便传来商君卓惊疑的声音,“修治,这大雨天的,你怎么跑来了?”

    白修治一回头,只见商君卓穿着蓑衣,高高地挽着裤腿,正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白修治猛一见到她,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他浑身无力,差点儿直接坐倒在地上,二话不说的冲上来,直接将商君卓抱在了怀里。

    商君卓哭笑不得,莫名其妙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出门也不撑把伞,都被浇湿了。本来就单薄,你就不怕生病着凉呀?”

    白修治却顾不得其他,连忙问道,“你做什么去了?”

    “我?”商君卓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刚从小学回来。这场雨实在吓人,我担心那边的房子经不住,赶紧过去瞧了瞧。幸好前些日子新换了瓦片,居然一点儿都没漏。要是换作从前,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哪还有个落脚的地方。原本还想把我爹接回来,可他说什么都不答应,心里还惦记着小学呢。那是他的命根子,自然是舍不得的。”

    白修治总算松了口气。

    商君卓不解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白修治道,“我听人说剪子巷这边有人家的房子塌了,所以赶紧过来看看,你没事儿就好……”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商君卓道,“哪有的事儿?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平白无故编排这种事情去骗人。你赶紧跟我来,再站一会儿,非着凉不可。”

    商君卓利落地打开了自家的大门,领着白修治来到屋子内。

    商君卓脱下蓑衣,“你稍等一下。”说着便点起了屋里的小炉子,又找了几件商校长的旧衣裳,“别嫌弃,我都已经洗干净了。赶紧换上,免得湿气入体。”一边说一边拾起地上的蓑衣,“我出去瞧瞧……”

    也不等白修治反应,已经披上蓑衣走了出去。

    白修治知道她这是故意留了地方给自己换衣服。他也不敢耽搁,赶紧脱下了湿透的衣服,又飞快套上了商校长的旧衣服。

    白修治快步走到门前,“我换完了,你赶紧进来吧。”

    可就算这样,商君卓还是在外面忙活了片刻这才走进屋内。轰隆隆地雷声滚过,雨势更加大了,巨大的雨珠从天而降,砸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好在商君卓院门前的排水沟是早就清理好的,雨水顺流而下,一时半会还不会进院。

    商君卓将门关好,又赶紧点了蜡烛。她拉着白修治的手坐到小炉子前,“快烤烤火!”

    白修治先前还不觉得,这会儿寒意上来,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他老老实实地坐在炉子前,商君卓又找了条薄被递了过来,“披在身上吧,能御寒。”

    白修治抬头问道,“别忙了,你也坐下来烤烤火吧。”

    “我不冷。”商君卓微微一笑,有些担心地望着窗外,“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你要怎么回学校呀?”

第八百一十四章·红薯

    白修治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淡定地道,“没什么,一会儿等雨稍小些我再回去就是了。”

    可老天仿佛和他开玩笑一般,这雨一直下个没完,而且丝毫不见弱势。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晚,白修治也开始担心起来。

    商君卓看到他的脸色,忍不住笑道,“这时候才后悔,是不是也太晚了些?”

    她又往炉子里添了些干柴,炉火顿时烧旺了起来。

    白修治道,“大不了冒雨回去,走得快一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商君卓却道,“你的身子不要了?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呢?若是着凉生病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坐着,不许冒险。”

    白修治见她紧张自己,心里暖呼呼的,笑着道,“好,我听你的安排。”

    屋外电闪雷鸣,屋内却是暖气融融。火光映照在商君卓的脸上,白修治看着看着就呆住了。

    纤长的睫毛在火光下轻轻颤抖,商君卓的眉眼都变得柔和起来。

    商君卓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那个……你饿了没有?”

    白修治微笑道,“我还好,你呢?”

    商君卓起身道,“我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她在屋子里翻找了半天,最终找出几个红薯,“我给你烤红薯吃。”

    白修治瞪大了眼睛,“红薯还能烤着吃?”

    商君卓被他问得一愣,无语地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你在街上没见过卖烤红薯的商贩吗?”

    白修治一脸茫然,商君卓翻着白眼道,“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你到外面可别说这样的话,会被人笑掉大牙的。”她用火钳夹出一些炭火,又小心翼翼地将红薯放在了旁边。白修治连忙道,“那红薯还没有洗……”

    商君卓忍不住笑,“没想到你的规矩还不少。这红薯烤完了是要扒皮吃的,还洗什么?何况底层人士没那么多讲究,荒年的时候连树皮和草根也能做食物,饿得发狠还有人吃土呢,谁还管得了干净不干净?”

    白修治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没有吭声。

    商君卓继续道,“你之前吃没吃过红薯?”

    “吃过。”白修治十分肯定地回答道,“不过都是蒸着吃的,而且我很少吃外面摊子上卖的东西。小时候吃过两次,之后肚子便十分地不舒服,吓得我母亲再也不许我吃了。”

    商君卓恍然大悟。

    她想到自己每次和白修治在一起吃饭时,那些在小摊位上买的卤味和食物他都很少碰,去餐馆吃饭也吃得很少。

    商君卓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倒显得我们这些做朋友的人不够细心。”

    白修治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又何必说出来给人添麻烦?”

    商君卓好奇地问道,“你小时候身体很不好吗?”

    白修治回想着过去道,“还好吧……我一直很瘦,外祖母和舅母都非常的担心,总是担心我长不高。舅母还经常熬补汤让我喝,那些汤都很油腻,我实在是不太喜欢,不过每次都要忍着喝下去,现在想想,反倒有些怀念家里煲的汤了。”

    商君卓轻声道,“你舅母对你很好是不是?她要是看到你现在的个子,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白修治道,“舅舅和舅母对我们一家非常好,要不是他们,我和母亲、妹妹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我外祖母也是十分和蔼的老人,将来你见到他们就知道了。”

    商君卓的脸一红,不自在地道,“好端端的我去见人家做什么?”

    白修治微笑着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何况你又不丑,有什么怕见人的?难道你不准备随我回去见家人吗?”

    商君卓啐了他一口,“你才是丑媳妇呢……”

    白修治道,“你放心吧,我的家人一定会非常喜欢你的。”

    “真的?”商君卓有些担心地道,“可我的出身……”

    白修治道,“你不用担心,我母亲不是看重这些的人,我外祖母和舅舅一家也都十分的开明。何况你我两情相悦,他们只会祝福不会说其他的。”

    商君卓道,“话是这样说,可谁家的长辈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相伴终身?我和你的距离实在太远了些。”

    白修治笑道,“能跟你在一起就是对我最大的好,他们会理解会明白的。”

    商君卓抬眼望着白修治,“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油腔滑调满嘴的甜言蜜语起来?过去可不是这样的,只是个温和有礼的书呆子罢了。”

    白修治白皙的肌肤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越发柔和,那长长的眉和漂亮的眼越发深邃,看得商君卓有片刻的恍神。

    白修治道,“这算什么甜言蜜语?我只是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罢了。”

    商君卓笑着感慨道,“时间要是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为什么?”白修治诧异地问道。

    商君卓淡淡地道,“好像什么烦恼也没有。不涉及过去,也没有未来……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完全不用去顾虑其他人。”

    白修治知道她只是不安,想到两个人天壤之别的出身,商君卓总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白修治温柔地安慰道,“别胡思乱想了,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商君卓不再多说,但心里却始终有些担忧。

    自己真的能跟白修治一直走下去吗?他的家人会轻易接受自己吗?

    如果他们不喜欢自己,那该怎么办呢?

    商君卓苦恼至极,有时候甚至觉得不该答应白修治的表白。如今两颗心已经走到了一起,又如何是能轻易分得开的?

    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雷雨声越发的震耳欲聋。

    商君卓忽然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只顾着说话,红薯都已经烤糊了。她连忙用火钳夹出红薯,嗔怪地道,“都怨你,也不提醒我一声,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家里就只有这几个红薯,要是不能吃,你和我都要饿肚子了。”

    虽然是嗔怪的话,语气中却带着几分甜蜜和娇羞,听得白修治浑身舒畅,觉得商君卓已经开始和自己撒娇了。他笑着道,“有情饮水饱,那就饿肚子好了,我什么都不怕的。”

    商君卓道,“谁要陪你饿肚子?我跟你说,我这个人可饿不得,肚子里只要一空,脾气就变得急躁起来,你要是站在我跟前儿,肯定会被我给连累的。”

    白修治道,“没关系,我不怕被连累。你有什么不痛快,只管向我发火好了。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商君卓道,“好端端的,我干嘛冲你发火?”一边说,一边捡起了烫手的红薯,虽然烤糊了一块,但剥开来一看,里面却是黄澄澄的,香气扑鼻,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商君卓道,“都已经熟了,你来尝尝看。”她将去除了焦糊部分的地瓜剥好了送到白修治的手边。

    白修治却没有接,反而一低头,直接咬了一口。

    那样子好像商君卓在喂他似的。

第八百一十五章·留夜

    商君卓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地道,“白大老爷,您的手是摆设不成?难道就不能自己吃?我又不是你家买来的小丫鬟,居然还让人伺候,羞不羞?”

    白修治却来不及说话,已经被满嘴热呼呼的红薯烫的说不出话来。

    商君卓一边笑一边道,“快吐出来,小心烫伤了!”

    白修治哈了两口气,囫囵吞枣般将地瓜咽了下去,烫得他食道一阵火辣。

    商君卓急忙起身给他倒水,又忍不住道,“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吃个东西还能烫到自己,连个小孩子也不如。你们这些读书人都是一个样子,满心满眼都是学问,其他的什么也不顾了。”

    她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老爹。

    她记得很多年前的商校长简直和白修治一个模样,就没有让人放心的时候。吃东西掉在衣襟上,出门会被门槛绊住,动不动就走错路……像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可商君卓的母亲却乐此不疲地跟在商校长的屁股后面操劳,半句怨言也没有。

    倒是商君卓心疼母亲,小小年纪便板着脸教训父亲。

    商校长嘻嘻哈哈的,嘴上虽然答应得好好的,可一转过身就忘得一干二净,气得商君卓直翻白眼。

    可就算这样,商君卓母亲在弥留之际,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商校长。她握着年幼的商君卓的手,细心叮嘱道,“君卓,你是好孩子,一定要照顾好你爹,千万别让他没了依靠,知道吗?”

    商君卓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母亲这才放心,缓缓地闭上了眼。

    商君卓当时就下定决心,如果将来自己成家,一定不会找个像父亲那样没用的男人。可老天却像是有意捉弄她一般,兜兜转转,最后遇到的白修治居然和父亲如出一辙。

    她苦笑着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恶事。”

    白修治接过她手中的水杯一饮而尽,尴尬地笑道,“没事没事,你别担心,是我吃得太急了。”

    商君卓道,“急什么,又没人和你抢。张开嘴给我瞧瞧,烫出水泡来没有?”

    白修治忙摇了摇头,“没那么严重。”

    商君卓却说什么都不答应,坚持要替他检查一下。白修治拗不过她,只能乖乖张开了嘴。商君卓凑近仔细检查为了一番,上牙床红彤彤的,好在没有伤口和水泡,她这才放下心来。可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和白修治靠得这样近,两个人几乎脸贴着脸,彼此的气息温热地打在脸上,让商君卓紧张地退开了一步。

    白修治也有些尴尬,随意地找着话题,“我说没什么事吧,你就是不相信我的话。”

    两个人重新坐下来,守着火炉吃红薯。

    外面的雨哗啦啦地响个不停,一点儿也没有消减的趋势。商君卓担忧地道,“这可怎么办?”

    “没事的,你借我一把伞,我慢慢走回去就行了。”白修治道,“放心好了,我的身子没那么虚弱,还不至于受点儿雨就生病。”可话音还没落,他就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身子也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冷战。

    “还说不弱呢!”商君卓道,“肯定是刚刚被雨浇的!你等等,我给你熬一碗姜糖水驱寒,要不然明天你就起不了床了。”她说到做到,立刻便在炉子上架起了锅,又找了生姜和红糖来,还不忘得意地道,“这生姜是我自己种的,正好给你尝尝。”

    白修治也不再嘴硬,他的身子冷一阵热一阵的,的确是生病的前兆。他裹紧了棉被,看着商君卓添水熬汤,又切了生姜片放入锅中。商君卓道,“我妈还活着的时候时常给我煮姜糖水,驱寒保暖最是好用了,你一会儿喝上一大碗发发汗,保证明天生龙活虎什么事情也没有。”

    商君卓之前很少提到自己的母亲,她用坚强制成了盾牌,守护着自己柔软的内心,不允许人轻易走近,更不会袒露这些不想谈及的过往。

    可如今她却能轻易的对商君卓谈吐心声,这是不是也说明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她已经逐渐放下的心防,逐渐对白修治敞开心扉了呢?

    白修治对这样的改变非常高兴,他笑着道,“好,你也喝一碗吧。别我没怎么样,你反倒生了病。”

    “我才不会呢。”商君卓坚定地道,“我常年劳作,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呢。”

    锅里的姜糖水很快便沸腾了,商君卓找来了碗勺,盛了一碗递给白修治,“吹凉了再喝,可别再狼吞虎咽的了。”

    白修治点了点头,虽然不太喜欢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但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甜蜜。

    商君卓自己也盛了一碗,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深,雨也越来越大,商君卓道,“要不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噗的一声,白修治被嘴里的姜糖水呛得咳嗽起来,喷了自己一衣襟。

    商君卓一愣,“你这是怎么了?”

    白修治惊愕地看着商君卓,“你要留我在这里过夜?”

    商君卓翻了个白眼,红着脸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外头这么大的雨,你要怎么回去呀?你就留在这里吧,到时候我睡里间,你就在这里对付一下,怎么也比冒雨赶回去得好。”

    白修治抹了抹嘴,无地自容地道,“我……我什么也没有想……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你不太好……”

    商君卓微微侧过身子,有些不敢面对白修治,“什么好不好的,总比你生病要好!你就听我的吧,别再折腾了。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岂不更让人揪心?”

    白修治道,“没事的,说不定一会儿雨就小了,你只要给我找一把雨伞就行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轰地一声巨响,闪电仿佛劈裂了整个夜空,瞬间的光亮映衬着黑暗中的南京城,雨声变得更加急促了。

    商君卓道,“你放心好了,难道我还会吃了你不成?只要你规规矩矩的,那就什么事儿也不会有。”

    白修治几乎想都没想地回答道,“那我如果不规矩呢?”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轻浮了?

    商君卓更是目瞪口呆,两个人面对着彼此,仿佛空气凝结了一般,都尴尬得不知所措。

    还是商君卓最先反应过来,她急忙站起身,丢下一句‘你就在火炉前对付一夜吧’后便急匆匆地进了内室。

    商家的布置很简单,屋内并没有门,里外屋中间只挂着半截门帘。

    白修治也怪自己唐突,他低头盯着火光,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了,有些话居然不受控制的就出了口,也难怪商君卓会生气了……

第八百一十六章·着凉

    白修治痴痴地望着火光出神,耳畔尽是窗外的风雨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火光中传来噼啪一声,爆出一个火花。白修治添了些柴,又多喝了一碗姜糖水驱寒。

    商君卓回到里间后便没了声音,也不知道睡下了没有。

    白修治被火光烤得暖呼呼的,眼皮越来越沉,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你睡着了吗?”里间忽然传来商君卓故意压低了的询问声。

    白修治立刻精神一振,连忙回道,“没有,你呢。”

    这不是傻话吗?如果她睡着了,又怎么会说话呢?

    “我也睡不着。”商君卓忍住笑,故作轻松地道,“你好些了没有?还冷吗?”

    “不冷了,我刚刚又往炉子里加了些柴。”白修治轻声道,“也不知道这场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有些地方怕是要受灾了。”

    商君卓道,“今年的雨水特别大,也不知道是谁冲撞了龙王爷,惹得他老人家不痛快要发怒生气。”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都觉得睡意全无。

    商君卓问起了白修治的妹妹,“你妹妹是叫蓉萱,对吧?”

    谈及自己的家人,白修治的声音越发温柔,“对,都是草字头,是我舅舅起的。唐家这代人都是这个字,舅舅家的大姐叫学萍,小妹叫学茹。”

    明明是白家的后人,却按照唐家族谱的辈分取了名字,商君卓联想到白家那复杂的情况,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蓉萱……”商君卓重复着这个名字,“你舅舅对她一定有很大的期许,希望她既柔软又坚韧。”

    白修治道,“这我就不懂了,只是听外祖母提过一嘴,蓉萱出生的时候万物复苏,萱草长得十分茂盛。萱草不但可以药用还可以染色,虽然在江南很是常见,但却十分受人喜欢,我舅舅便做主给她起了这样一个名字,或许是希望她能受人喜爱吧。”

    商君卓道,“那你妹妹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倒有些把白修治给问住了,他想了半天才幽幽地道,“蓉萱自小十分懂事,小时候就像个糯米团子似的,白白软软得很是可爱。她与我十分亲近,我记得她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屁颠屁颠地跟在我的后面跑,有时候摔倒了也不哭,爬起来继续追,反而弄得我担心得不行。她很是善解人意,只是话不多,我外祖母和舅母都很喜欢她,弄得舅舅家最小的妹妹总是争风吃醋。我妹妹性格沉稳,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有着和年纪不符的成熟。我舅舅家最小的茹妹妹就不一样了,她上房揭瓦,比男孩子都要淘气,让我舅舅和舅母格外头疼,偏偏又拿她没什么办法。如今又大了一些,也不知有没有什么长进。”

    商君卓道,“看来你少年时在舅舅家的生活还是很有趣的。”

    白修治回想到过去,微笑着道,“可不是嘛!我舅舅那个人有些严肃,大家轻易不敢在他的面前开玩笑,就算是年节这样轻松愉悦的好日子,也总是有多远躲多远。当时只觉得怕他,如今才能明白他对我们的期许与重视。我舅母那个人和你性格很像,做什么都风风火火的,而且非常的开朗,好像在她身上就没看到过烦心的事。至于我外祖母……她是我最为敬重的人了,处事公道又和蔼可亲。我外祖父去世的时候,家里扔下了一堆烂摊子。当时我舅舅年纪尚轻,不足以支撑家业,全靠我外祖母一人辛劳,哪怕到了现在,遇到什么想不通的事情,舅舅还要跟外祖母商量才行。”

    商君卓留意到他没有提及自己的母亲。

    白修治自然也心知肚明。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道,“我母亲性格柔弱,遇事没什么主见,但心地却十分地善良,见不得别人受苦。等她见到了你,一定会非常喜欢你的。”

    商君卓微微一笑,“你长得像母亲还是像父亲?”

    “像我母亲多一些吧。”白修治缓缓地道,“起码别人都是这样说的,听得多了,也觉得有些道理。何况我父亲去世得早,我已经记不得他的长相了。我母亲说我妹妹和父亲有几分相似,不过我倒是看不出什么来,觉得蓉萱跟我母亲也是很像的。”

    商君卓道,“那你母亲一定是个大美人咯?”

    白修治微微一愣,“为什么这样说?”

    商君卓笑着道,“你不是说自己和她很像吗?”

    白修治恍然大悟,“所以你觉得我长得也很英俊了?”

    商君卓呸了他一声,“真是不要脸,哪有这样厚着脸皮表扬自己的。何况你长什么样,自己不清楚吗?那么多爱慕你的女生,不是足以说明一切了吗?”

    白修治道,“长相不过是一具皮囊罢了,等我上了年纪,模样自然也会随之改变的。何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又不是我们能选择的,美丑又有什么差别?重要的是彼此的心意,只有两颗心连在一起,能够走得常常远远,那才好呢。”

    商君卓道,“那怎么能一样?和漂亮的人在一起赏心悦目,做什么都是高兴的,何况还会影响后人,所以结亲时大家才会挑对方的长相呀。”

    白修治忍不住笑道,“那你面对我的时候也会高兴吗?”

    当然会……

    商君卓差一点儿脱口而出,幸好她反应快,急忙止住了话,故意道,“有什么好高兴的?再好看的东西看得多了也会腻歪的,再说我又不是你身边的那些女同学,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要争风吃醋个半天。”

    白修治装出一副上心的模样,感叹道,“我说呢,要不怎么会说我是开胃的小菜,原来是看腻味了!”

    商君卓嘿嘿一阵笑,“你这小心眼,居然还记得这句玩笑话。好吧好吧,以后再不敢说您是开胃小菜了,您是满汉全席总行了吧?”

    两个人东拉西扯的,时间过得很快。

    商君卓终于累极,靠在枕头上睡着了。白修治见她没了声音,又往火炉里添了把柴,也缓缓地闭上了眼。

    不过白修治还是高看了自己,半夜里他被冻醒了。本以为是火炉熄灭了,没想到火炉烧得正旺,他却不住地打着寒战,额头上也全是冷汗。

    应该是着凉了。

    他不敢做声,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又将锅里那些姜糖水一饮而尽,可身上的寒意却始终无法退去。

    他再次昏昏沉沉的闭上眼,只觉得头疼欲裂。

    浑浑噩噩中听到商君卓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只见商君卓正一脸关心地站在身前,“修治,你怎么了?”

    白修治微微一笑,很想让她放心,但嗓子却又干又涩,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商君卓摸了摸他的额头,生气地道,“还要装没事呢,明明已经烧成了这样。快跟我到里间来躺着,再这样下去非生一场大病不可。”

第八百一十七章·轻吻

    别看白修治高高瘦瘦地看着单薄,但真拖起来还是非常重的。好在商君卓自小做惯了苦力,倒也没费什么功夫就把他抬到了床上去

    白修治不安地道,“我在外面对付一下就行了,天很快就会亮的,我躺在这里,你要去哪里休息?”

    商君卓忍不住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关心我?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你烧得这样厉害,自然要舒舒服服地躺着才行。”

    床上的被子都是新洗的,虽然不像大门大户那般讲究,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白修治躺在床上,周围都是商君卓那熟悉的气味,让他异常得安心。商君卓帮他脱了鞋,白修治有气无力地挣扎了几下,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

    “别乱动。”商君卓一把按住他,“小心我把你丢到床下面去。”

    白修治实在不是她的对手,只能无奈地笑道,“这会儿才知道什么叫手无缚鸡之力,以前还觉得古人夸大其词,如今看来却是我见识浅薄了。”

    商君卓微微一笑,“老实躺着,我去给你烧点水。”说着便走到外面忙碌起来。

    白修治浑身发烫,冷一阵热一阵的,很快就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也不知过了多久,额头上的烫意渐渐消退,他睁开眼,就看到商君卓正在拧毛巾,一转头看到他漆黑明亮的眸子,商君卓道,“吓了我一跳!是不是我的动静太大,又把你吵醒了?”

    白修治摇了摇头,问道,“你在做什么?”

    商君卓将湿毛巾铺在他的额头上,“舒服些了没有?”

    “好多了。”白修治道,“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倒是不怕麻烦。”商君卓淡淡地笑了起来,“只是别把你弄得更严重就好了。饿不饿,我在炉子上给你热了粥,要不要喝一些暖暖胃?”

    白修治问道,“怎么不吃红薯了?”

    商君卓扑哧一声,乐不可支地道,“都已经这样了,还惦记着烤红薯呢!等你好了再吃,要不然肚子会受不了的。”说着又出去盛了一碗粥,拿着汤匙小心翼翼地吹凉了送到白修治的嘴边,“吃点儿吧,要不然没力气。”

    白修治看着烛光下忙碌着的商君卓,只觉得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就像是一只鲜艳漂亮的蝴蝶,在烛光中轻轻飞舞。

    白修治乖乖张开嘴,吃了半碗粥。

    商君卓见他吃不下了,倒也没有再劝。

    白修治问道,“天快亮了吧?”

    “早着呢。”商君卓道,“还没到午夜呢。”

    “啊?”白修治一愣,“感觉躺了很久,怎么时间却只过去了这么点儿?”

    商君卓道,“你都已经烧迷糊了,哪还知道什么时辰呀!闭上眼安心睡吧,再醒来天就亮了。”

    白修治道,“那你睡在哪里?”

    商君卓道,“我去外间炉子旁边守着,万一火星子溅出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房子虽然又旧又破,却起码有个容身之所。何况这里还有关于母亲的回忆,我可舍不得它被一场大火给烧没了。”

    白修治还想再说,商君卓已经道,“你就别惦记我了,赶紧休息吧。”

    白修治嗯了一声,终究还是疲惫地闭上了眼。

    可没一会儿他就被冷醒了。商君卓听到动静,从外间拿着烛台走了进来,“修治,你怎么了?”

    白修治道,“没什么,只是身上冷的紧。”

    商君卓道,“要不我从炉子里夹些炭放在你身边,多少能暖和些。”

    “别忙活了,忍忍就过去了。”白修治不想麻烦她,咬着牙道,“你不用担心,一会儿就好了。”

    商君卓道,“抬手就能做的事情,有什么忙的?你等着……”说着便跑到外间,没一会儿就端了满满一盆炭进来。

    炭火就放在床边,可白修治还是觉得冷。

    商君卓皱了皱眉,“我再给你找一床被子出来,只是都压在身上怕是有些沉,你要是不舒服就告诉我。”又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起被子来。

    南京城的冬天也不见得有多冷,商君卓家里的被子都不是很厚。何况这些年日子清贫,家里能典当的都当了,实在没什么好东西。这一床被子还是商君卓的母亲用过的,她一直舍不得当,这才保存至今。

    她打开包裹,将被子盖到了白修治的身上。

    白修治这才舒服了不少,一直紧皱着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商君卓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床边就近照顾白修治。

    她又拧了条湿毛巾铺在白修治的额头上,可还没来及抽回手,就被白修治一把抓住了。她轻轻地挣了两下没挣开,无奈地叹了口气。

    白修治却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这样就暖和多了。”

    商君卓红着脸瞪了他一眼,“登徒子!”

    白修治闭着眼睛,笑得更加开心了。

    就像个得逞了小孩子。

    这里没有外人,商君卓也就任由他去了。

    白修治又睡了不知多久,再次睁开眼时,床边的商君卓趴在他的手边睡着了。那纤长的睫毛在烛火的光影下仿佛蝴蝶的翅膀,伴随着呼吸的起伏一煽一煽的。睡梦中的商君卓显得异常安静,宛若的宁静的夏夜一般,光洁的额头仿似皎洁的月亮,而那优美的嘴唇就像月光下的一丛红玫瑰。

    君卓的嘴唇……可真好看呀。

    白修治看得呆了,也不知道从哪生出一股勇气来,居然慢慢地将脸凑过去,轻轻地吻在了那抹娇艳的弧度之上。

    柔软的双唇交叠在一切,透着花蜜一般的甜美,让人流连忘返,久久不愿移开。

    本就浅眠的商君卓感受到了异样,她立刻睁开了眼,发现了近在咫尺的白修治。

    她被白修治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心脏怦怦地乱跳个不停,有心想要避开,却发现自己浑身的力气仿佛泄洪放掉了一般,整个人瘫软在床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白修治也发现她醒来了。

    急促的呼吸昭示着她的紧张与不安,白修治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眼神中全是商君卓的倒影。

    黑暗之中的烛火轻轻摇曳,仿佛两颗青年男女的心,摇摆不定,却又光芒四射。

    终是商君卓轻轻地移开了脸,腼腆羞涩地道,“你到底是真病了还是装病呢?”

    白修治道,“你说呢?”

    商君卓满脸通红地瞪了他一眼,“我才不说呢,你就是故意的。”

    白修治的表情出奇地郑重,他一本正经地道,“君卓,我真的好喜欢你。我们这辈子,永远都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看着这样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商君卓仿佛化成了一滩水,低眉敛首地点了点头,“好啊,一辈子都不分开。”

    白修治仿佛听到了世上最美的答案,他动情地凑上去,再一次吻上了商君卓的唇。

    这次商君卓没有避开,她动情地回应着白修治,双手如柔软的藤蔓一般,缠上了白修治的脖子。

第八百一十八章·无地

    屋外风急雨骤,屋内却旖旎多情,全然是另一番景象。

    雨声渐弱,慢慢地除了急促的呼吸声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这一夜似乎格外得漫长。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白修治的脸上时,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商君卓沉睡的模样。她安心地枕在自己的胳膊上,表情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透着几分纯真与俏皮。

    想到昨夜发生的种种,白修治忍不住微微翘起了嘴角。

    商君卓的身子就像柔软的花枝,让他情难自禁忘乎所以。事情发生的顺其自然,却也让人措手不及。

    白修治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如此地忘情,甚至在没有成亲之前就……

    他有一丝懊恼,甚至不知道商君卓醒来时该如何面对她。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阳光明亮而刺眼,远处传来公鸡的啼鸣,周围的声音也渐渐多了起来。

    还在睡梦中的商君卓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微微眯起了眼睛。当她看到近在咫尺的白修治后立刻吓得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什么?”一句话反倒把白修治问得愣住了。

    昨夜发生的一切缓缓回到思绪,商君卓脸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她恨不得把脸埋进脖子里,连抬头的勇气也没有了。

    白修治却只觉得可爱,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

    商君卓羞愤交集地道,“有什么好笑,不许笑!”

    白修治道,“好,你说不许笑我就不笑,我总是听你话的。”

    商君卓一想到自己昨夜的主动,死的心都有了。她无地自容地道,“你……你先下去。”

    两个人现在还赤丨身丨裸丨体地躺在一张床上呢。

    白修治也是初经人事,红着脸答应了一声,慢慢下床穿上了衣服,“我……我去外间等你。”

    不等商君卓答应,他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一不小心还踢翻了门边的水壶,哐当一声,脚趾传来一阵巨疼,他却哼也没哼一声,赶紧走到火炉前坐了下来。

    炉中的火早已经熄灭了。

    商君卓见状,咬着嘴唇起身穿起了衣服。她浑身又酸又疼,可这会儿却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赶紧穿戴整齐,别再让人看到自己这幅囧样子。

    可等她穿好衣服后,又不敢出门面对白修治了。

    她扭捏了半天,急得满头大汗仍旧没个主意。偏偏外间的白修治也没有动静,弄得平日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商君卓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商君卓的衣服都快被汗水打湿了。她深深地吸了两口气,鼓足了勇气准备出门,可每次手指刚落到门帘上别仿佛触电般缩了回来。

    帘子的那边就是白修治。

    昨天夜里……

    商君卓想到那些亲热的画面,感觉自己一身的血浆都仿佛被蒸煮沸腾,热得她中暑一般头重脚轻,随时都要昏过去似的。

    这可怎么办才好?

    商君卓还在为难,门外忽然传来了对院嫂子热情的声音,“君卓,你在家没?”

    商君卓被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贼心虚,居然本能地不想回话。可门外的嫂子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道,“昨儿夜里还听到有动静呢,是不是还没起呀?君卓,快起床了,日晒三竿还睡什么?”

    大有一副商君卓不出门,她就一直嚷嚷下去的架势。

    商君卓咬了咬牙,一掀门帘走了出去。只见白修治正坐在炉火前,抬脸看着自己。商君卓被他盯得脸红,却也顾不上别的,轻轻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到里间去避一避。

    若是被这长舌妇看到两人待在一起,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难听的话呢。

    白修治立刻会意,默契地起身走进了内间。

    商君卓忐忑不安地打开了门。

    明晃晃的阳光立刻照进了房内。

    “我就说嘛……”对院嫂子笑着道,“昨儿还看到你屋里亮着灯呢。”

    商君卓随便编着借口,“晚上的雷太凶,吵得我没怎么睡好,天快亮时才睡下。”

    对院嫂子道,“不用解释,你是个勤快人,这周围的人谁不知道?平日这个时间,你早就跑出去忙碌了。”她细细地打量着商君卓,仿佛看出些端倪,“你这是怎么了?满脸通红大汗淋漓的,不是着凉生病了吧?”

    说着伸手来摸商君卓的额头。

    “哎哟,热得烫手哩。”对院嫂子惊讶地道,“趁着天气好赶紧去郎中那里抓服药回来吃,别把小病拖成了大病。虽然身子好,却也不能太大意了。”

    商君卓尴尬地一笑,不自在地道,“嫂子这么早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对院嫂子不好意思地道,“别提了,家里的扫帚被大水冲走了,如今天气放晴了,想清扫一下院子都没个工具,这不就厚着脸皮来张嘴跟你借了嘛!”

    “我当是什么大事。”商君卓松了口气,把立在屋檐下的扫帚递了过去,“嫂子拿去用吧。”

    对院嫂子笑道,“还是君卓好心,不像有些个人家呀……”她说到这里,故意拔高了声音,尖酸地道,“街坊邻里的住着,偏就小心眼到了一定的程度,真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借个扫帚都不肯,活该他家的日子过不起来。”说到最后,几乎就是冲着隔壁的一家说了。

    没等商君卓开口,她又继续道,“君卓,听说最近还有人给你做媒说亲呢?这可是关系到一辈子的大事,可不能轻易答允了。有些人心术不正,就为了那点儿谢媒礼,什么缺德的事儿都干得出来,要是不睁大眼睛仔细瞧,说不定就被人给骗了。”

    最近给商君卓上门说亲的,只有隔壁邻居那户的人家了。

    商君卓没心思应对她,笑着道,“嫂子放心,我会留神的。”

    “那是!”对院嫂子说着客气的奉承话,“就凭君卓你的这把子力气,多少男人都望尘莫及,什么好人家找不到?可得好好挑挑才行,可别被人哄骗了去,到时候后悔都没地方哭去。”

    商君卓连连点头,只想赶紧送客。

    偏偏隔壁听到了动静,立刻扯着嗓子嚷道,“你个小烂货,少在这儿指桑骂槐!我给君卓说亲怎么了?她年纪也不小了,有那合适的人家帮着问一嘴也不行?你说话不讲良心,就不怕生个孩子没屁丨眼?”

    “放你娘的臭屁!”对院嫂子也不是个软弱可欺的,闻声立刻回呛道,“就你那点儿小心思,连三岁的小孩都骗不了!还说自己是好心?你就不怕再下一场大雨,一个雷把你劈死?要不是为了人家的谢媒礼,你会把君卓往火坑里推?你心术不正,做了缺德事,且等着吧,老天总是要报的,就算不报在你的身上,也要报在你的子孙后代上!”

    商君卓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第八百一十九章·自容

    隔壁那婆子虽然在家里说不上话,被丈夫管教得笔管条直,但在外面却也是个泼辣货,一点儿都不忍让人。听了这嫂子的话后,立刻便大声咒骂起来,两个人隔着一堵矮墙骂来骂去,吵得商君卓心烦意乱。

    这叫什么事儿呀!

    哪有跑到别人家里骂大街的道理?

    商君卓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偏偏两个人吵得凶,竟是一点儿都没有留意。商君卓气得不行,干脆关门进了屋,任由她们两个吵去。躲在内室的白修治听到了动静,诧异地探出头来。商君卓瞪了他一眼,“进去,别出来,小心被人看到了。”

    白修治冲她一笑,乖乖地放下了门帘。

    虽说平日里白修治就是这样笑的,但今天的笑容却格外的不一样,看得商君卓心跳加速,身子都在微微地颤抖着。

    门外的声音总算停了下来,商君卓稍稍松了口气,白修治忽然在她身后道,“你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商君卓连转身的勇气也没有,根本不知道该去怎么面对白修治。她垂着头,耳朵都红了起来,“我好得很,不用你担心。”

    语气中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

    白修治慢慢凑过来,贴着她那红红的小耳朵道,“还疼吗?”

    昨天夜里商君卓痛了很久,甚至还抓破了白修治的后背。

    商君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哪有人会当面问这个的?

    她低着头什么都不说,心里却把白修治狠狠地骂了一通。

    还说自己不是书呆子呢,分明就是!

    白修治见她没有开口,变得更加担心起来,“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说出来,我去帮你请大夫……”

    话还没说完,商君卓猛地转过身来,差点儿撞到白修治的鼻子。白修治被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退开了一步。只见商君卓红着脸,羞愤地道,“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非要宣扬得人尽皆知才好?请什么大夫,我……我……”说着说着,居然委屈地红了眼眶,“都是你不好……”

    白修治连忙上前抱住她,“对对对,都是我不好,要不然你打我两下出出气?”

    商君卓浑身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虽然极力地克制着情绪,但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白修治心疼不已,“别哭别哭,不管遇到什么事儿,我们都一起面对。”他拍着商君卓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小猫般轻声道,“什么都不用怕,有我在呢。”

    哼……

    你有什么用?

    商君卓不屑地哼了一声,但心里却觉得十分的安稳。仿佛有这样一句保证,未来无论多大的风雨,她都有信心可以挺过去一般。

    商君卓抽了抽鼻子,流着泪道,“你会不会觉得我不自重?”

    “当然不会!”白修治想也没想地说道,“要说错……那也全都是我的错,你千万别生自己的气,要是心里不痛快,只管冲我发作就行了。”

    商君卓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你这句话,我就再无可求了。”

    白修治心中一动,忽然道,“君卓,今年的中秋你和我一同回杭州见见家长的长辈吧!我让他们出面做主,向你提亲好不好?”

    商君卓一愣,皱着眉头道,“你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呀,你家里人还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吧?这样冒冒失失地回去,万一他们不喜欢我怎么办?不行不行,我才不跟你去呢。哪有一个女孩子主动去男方家里的?传出去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我呢!”

    白修治一想也对,歉意地道,“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那我这次回家里,先把你我的事情向家中禀告,等明年学业一结束就带你回去。你放心好了,他们都会非常喜欢你的。”

    商君卓道,“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白修治态度十分坚决,“因为你是世上最好的姑娘,能和你携手一生,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

    商君卓感动得不行,面上却还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越发油嘴滑舌了,也不知是跟谁学来的,这些好听的话张嘴就来。”

    白修治道,“这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我没有哄骗你。如果我有半字虚言,就让我……”

    竟是一副诅咒发誓的样子。

    商君卓连忙捂住他的嘴,“大少爷,话可不能随便许诺,小心被老天爷给听到了。”说着又微微一笑,“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两个人对视着彼此,只觉得浓情蜜意,恨不得时间就停在此刻才好。

    而此时远在杭州的白蓉萱正在章家做客。

    唐学莉和方赞的婚期定在了明年的春分之日,是一年最有盼头的好日子,听着就觉得吉利。既然日子定下来了,有些事就该操办起来了。长房那头没有能出面的女眷应酬,章云阶媳妇便只能去跟黄氏商量。

    她拉着黄氏的手道,“好姐姐,我也知道为难你了,有些事说给你听,不过是给你徒增烦恼罢了。可我不能一人挂两头,唐家这边总要有个长辈出面才行,唐老夫人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好,我是万万不敢去麻烦的,想来想去,只能厚着脸皮来找你商量了。”

    黄氏知道她的难处,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看在唐家的份上,还是只能出面周旋。

    好在方家那头是个老实人家,没提什么出格的要求,下聘之事进行得十分顺利。

    黄氏背地里和唐崧舟嘀咕,“学莉好福气,云阶媳妇也尽了心,方家真是难得的好人家,什么事都以着唐家为重,非常地顾全大局。学莉成亲之后,一定会把日子过好的。你这个做叔叔的也不用整天跟着担心了。”

    唐崧舟听后点了点头,“大哥如今还下不了床,许多事有心无力。方家事事以唐家为重,咱们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千万不能怠慢了,否则以后学莉和方赞的日子也跟着不安生。我看这样好了,这几天找个时间,我请方赞和他叔叔吃个饭,再让云阶作陪,大哥不能出面,我总不能一直不露头,不然方家人还以为唐家长房和二房之间有什么恩怨呢,传出去也不好听。”

    “好呀。”黄氏笑着道,“咱们俩想到一起去了,我还准备这几天在家里招待方太太呢,到时候就请了张太太和云阶媳妇作陪,再请了戏班子来唱两折子戏,我们娘几个好好的热闹一天。”

    唐崧舟道,“好,你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避出去给你们腾地方,免得你们不自在。”

    黄氏便着手安排起来,今天带着白蓉萱和唐学茹来章家也是下帖子请客人的。

    章云阶媳妇道,“我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随便派个下人来就是了,你怎么还亲自来了。”又拉着白蓉萱和唐学茹的手问长问短,显得十分亲热。

    白蓉萱礼貌地回礼,唐学茹则对章家的几个孩子十分好奇。

第八百二十章·招待

    章家孩子年纪都不太大,最长的也不过十一二岁,一个个神情严肃地站在章云阶媳妇的身后跟着待客。

    黄氏关心地问起了他们的学业,年纪最大的章领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先生说我书读得还不错,让我踏踏实实的做学问,至于其他的先不用考虑。有志者事竟成,学问可不能一步登天,不但需要用功,还得虚心学习才行。”

    章领的弟弟章题在一旁点头,小妹章颖年纪还小,却也一个劲儿的点头,好像她也听懂了似的。

    章题见状认真地道,“你又没有去私塾读书,跟着凑什么热闹?”

    章颖见哥哥嫌弃自己,立刻委屈地撇了撇嘴,跑过去抱住了母亲的大腿。

    章云阶媳妇狠狠地瞪了次子一眼,“有你这样做哥哥的吗?看把你妹妹急的。”又柔声对章颖道,“傻姑娘,你二哥和你闹着玩的,你怎么还当真了?等你再长两岁,妈也给你找个女先生到家里来读书认字,学的说不定比你二哥还要好呢。”

    章颖这才高兴起来,捂着小嘴偷偷地笑。

    唐学茹在一旁看得有趣,悄悄对白蓉萱道,“这么看来,我家那个傻哥哥对我还算客气的,起码没有当着外人的面揭我的短处,让我下不了台。”

    白蓉萱微微一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章家这位小小姐是个娴静的小人儿,你能和人家比吗?人家受了委屈只知道往母亲的身后躲,这要是换作你,这会儿早就找棒子冲上去打人了。从小到大荛哥哥被你欺负得还少吗?他年纪虽然比你大,却向来忍让,哪怕让你追着跑也从不还手。你以后对他好一些吧,难道等嫂子进门了,你还这样没大没小的胡闹?”

    唐学茹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一定恭恭敬敬地对待他。”

    黄氏在章家待了小半天,快到晚饭时候才起身告辞。章云阶媳妇留她在家里吃饭,黄氏却客气地推辞了。

    等到了唐家招待的那一天,张太太早早带着张芸娘登门,还怕唐老夫人惦记唐学萍,不等她发问便主动道,“您别担心,学萍好着呢。因怀了双生子,日子越重便越不愿意动,可每天晚上自力都要陪着她在院子里走上两圈。这也是大夫仔细嘱咐过的,要不然担心她生产的时候受苦。我看她精神不错,要不是见她拖着圆滚滚的身子行动实在是不便,我今天就带着她一起回来了。”

    “快别折腾她!”唐老夫人笑着道,“现如今她才是最金贵最宝贝的,宁可我多走几步路,也别让她多折腾。”

    “您就放心吧!”张太太道,“等过几日您得了清闲,我让马车来接您到家里坐一坐。学萍这几天一直念叨着您呢,不亲眼见到,她总是不能放心。”

    “亲家太太回去告诉萍姐儿,我一切都好,让她不用惦记。”唐老夫人欣慰地道,“她把自己照顾好,平安顺利地将孩子生下来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了。”她亲热地拉着张太太的手,“我是个有福气之人,我们这一辈人里,还能见到曾孙的人实属不多,我到今天眼不花耳不聋,已是老天对我的厚待了。”

    张太太道,“您好好养身子,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远的不说,荛哥也要成亲了,新媳妇进了门,有您这样的长辈指点一二,对他们可是受益终身的大好事。俗话说家和万事兴,您总得看到这些小辈的都安定下来才能放心呀。”

    唐老夫人道,“哪里还能顾得了这么多?如今时代不同了,谁家的孩子还愿意听我们这些老古董抱着老黄历说教?以后的日子还得他们自己过,有些事儿不亲身经历,听也未必听得懂。我就不操这个闲心了,免得年轻的小辈嫌我啰嗦。”

    两个人亲热地说了一番话,张芸娘则守在一旁文静地听。

    唐老夫人道,“你瞧瞧,只顾着咱们俩说话,倒把芸娘冷落到了一旁。”她叫来了李嬷嬷,让她领着张芸娘去找白蓉萱。

    张芸娘道,“我陪着老夫人和母亲也是一样的。”

    张太太一愣,没想到女儿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场面话来。她有些惊喜,看张芸娘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唐老夫人却没觉得怎么样,只是道,“一会儿方太太也要过来,我们这些老人聚在一起东家长李家短的,你也插不上什么话。让李嬷嬷送你去蓉萱那里玩儿,你们几个小姐妹还能说说话,等开饭的时候我再让人去请你们。”

    张芸娘起身道谢,跟着李嬷嬷出了门。

    唐老夫人道,“芸娘这孩子出落得越发得体了,她的年纪也不小了,亲事上可有眉目?”

    张太太摇了摇头,“我们家老爷发话了,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说什么都不能离家太远,而且也不想早嫁,怕她吃不了这个苦。我琢磨着以芸娘这个性子,还是在身边多历练两年再说吧。俗话说好女不愁嫁,只要她是那样的,就不怕找不到好婆家。”

    “这话在理。”唐老夫人中肯地点了点头,“这日子归根结底还是要人过的,嫁得太早什么都不懂呢,到了婆家也是一片艰难。趁着年轻多学些为人处世的本事,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两个人说了半天的话,章云阶媳妇带着方太太到了大门口。黄氏忙着迎接,张太太则扶着唐老夫人站起了身。

    唐氏这两天的身体不太好,白蓉萱一大早便跑来关心母亲的情况。唐氏微笑着道,“我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最近夜里睡得不好,总觉得心慌,好像要出什么事情一般,但究竟是什么事,我又完全说不上来。才熬了两夜,身子便有些顶不住了。”

    白蓉萱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肯定白天胡思乱想了,所以夜里才会睡得不好。要不请个大夫来把把脉,顺便给您开些滋补养神的汤药?”

    唐氏摇了摇头,“没那么严重,别大动干戈的,传到你祖母那里,又要惹得她担心。我的我身体我最清楚,只要养两天就好了。”

    白蓉萱道,“那您要是不舒服,一定要立刻说出来,千万别把小病拖严重了。”

    唐氏笑了笑,“放心吧,我自然是要养好身子的,不然等你哥哥回来一见,哪还有心思去好好读书了?”

    白蓉萱道,“您知道就好。”

    唐氏没什么精神,说了会儿话眼皮便有些发沉。白蓉萱道,“您眯一会儿吧。”

    唐氏道,“今天家里不是要请方家人来做客吗?怎么能让你舅母一个人忙活?我就算不能出力,也得过去看看才行。”说着便坐起了身,又招呼吴妈打水进来洗漱。

    白蓉萱紧张地道,“您能行吗?”

第八百二十一章·庙会

    唐氏道,“我又不是纸糊的,有什么不行的?你们呀……就是太紧张了。”她说的这个你们里,自然还包括已逝的丈夫。从前只要自己一有个头疼脑热不舒服,他就紧张个不行,非要闹出好大的阵仗才肯罢休。

    白蓉萱还是一脸担心。

    吴妈却安慰道,“萱小姐安心就是,我跟在夫人身边,要真有哪里不舒服,我立刻扶了她回来。”

    白蓉萱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吴妈一起服侍着唐氏梳妆打扮,又换了衣裳出门迎客。唐氏本就清丽无双,这样一打扮更是风姿绰约。方掌柜媳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一辈子围着灶台、碾台和炕台转,初次到唐家来做客,小心谨慎惴惴不安,生怕自己不懂规矩闹出什么笑话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里摆了。乍一见到唐氏,她还以为是画中的人走了出来,惊得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就连黄氏向她打招呼,她也什么都没听到,木头桩子似的钉在了地面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唐氏的脸。

    倒把唐氏弄得尴尬起来。

    章云阶媳妇红着脸推了她一把,笑着解释道,“方太太是个老实人,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安心在家里操劳,哪见过姑太太这样的美人,一准是看得痴了,连场面话都不会说了,姑太太别跟她一般见识。”

    方掌柜的媳妇涨红着脸,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唐老夫人帮着她说话,“这里没有外人,亲家太太只管自在些,可别束手束脚的,就和在自己家里一样。”

    方掌柜媳妇憨憨地应了一声,不安地看着章云阶媳妇。

    章云阶媳妇知道她的性子,也没有逼着她出面应酬,索性说起了自家的事,“姑太太,我正好有事请教你。当初家里的治少爷读得是哪里的私塾?我家领哥的年纪大了,头几日先生特意登门说他颇有读书的天分,让我们给找一个更好的私塾,免得再给耽误了。可我和云阶哪懂得这些,我思来想去没个办法,云阶便让我来找你商量商量。我和云阶都不是读书的料,难得孩子争气,我们自然是要供的,要跟你取取经。”

    唐氏听后笑道,“领哥多大了?回头你带他来家里坐坐,让我们也见一见,我还是几年前见过那孩子一面呢,当时年纪虽然小,却也格外懂事,说话做事一板一眼的,可比云阶年轻的时候稳重多了。前几天治哥从南京写了信回来,今年中秋节应该能回来团圆,到时候我让他帮着出出主意,说起读书的事,咱们全都是外行。”

    “那敢情好!”章云阶媳妇非常地感激,“治哥那孩子都几年没回来了,我也好久没见着了。到时候我在家里摆桌酒席,招待他去家里做客,让他也认认门。”

    大家笑着说起了客气话。

    方掌柜的媳妇也稍稍松了口气。

    等到了饭时,黄氏便来请示,唐老夫人做主将桌子摆在了前厅,大家笑呵呵地吃了顿饭,饭后又坐在一起听了两折子戏。因不想大办,黄氏并没有请明珠社这样的大班子,而是让严管事找了个小戏班子。唱戏的人年纪也都不大,偏偏都是好嗓子,听得唐老夫人如痴如醉赞叹连连,每日午间还要小憩片刻,今日却格外的精神。

    方掌柜的媳妇听不懂这些,只在一旁作陪,显得十分地不安。

    白蓉萱和唐学茹、张芸娘吃过了午饭便回了房间,三个人脱了鞋坐在床上,一边吃着西瓜一边说话。唐学茹道,“到时候让张太太给我祖母下帖子,有了你母亲出面,我祖母一定会答应的。”

    她拉着张芸娘的手央求着。

    唐学茹说的是七月十五办庙会的事情,到时候会非常的热闹,不过因为人来人往的不安全,所以每年庙会唐老夫人都不会参加。

    张芸娘为难地道,“这样真的行吗?”

    “总要试试看呀!”唐学茹急得没办法,“死马当作活马医,我还没去过庙会呢,只是听说很热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白蓉萱在一旁道,“祖母的脚伤还没好呢,这个时候肯定没办法出门。你还是别太期待了,免得失望而归的时候心里不舒服。”

    唐学茹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地道,“凭什么芸娘姐能去,我们就不行?”

    参加庙会的事情就是张芸娘提出来的。

    她见自己的话惹了麻烦,连忙道,“我也就是那么一说,还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去呢!我哥哥说今年发了大水,政府财政吃紧,这个时候也不适宜大操大办的,所以极有可能就免了。”

    唐学茹哪里听不出这是安慰的话,“怎么会呢?庙会年年都有,前几年的更热闹呢,左不过就是办得小一些罢了。”她凑到白蓉萱的身边,讨好地道,“蓉萱,你难道就不想去见识见识?要不你去跟祖母商量商量,她最听你的话了,若是你好好说的话,兴许她会答应的。”

    白蓉萱却面无表情地道,“我不大想出门,人山人海的有什么热闹可看?还不如待在家里舒心呢。”

    唐学茹哎呀一声,“你怎么这样呀?”

    白蓉萱笑道,“你别拿我做筏子,要是想去只管跟祖母说,我才不去出这个头呢。何况就算祖母答应了,舅舅也不会同意的。那么乱的场合,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能有什么事儿?”唐学茹不高兴地道,“难道待在家里就一定是安全的吗?”

    白蓉萱道,“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去跟舅舅辩白,看能不能说得通。”

    唐学茹失落地叹了口气,“再借我三个胆子……我也不敢呀。”

    白蓉萱微微一笑,“原来还知道怕呢。”

    张芸娘不想再提庙会的事,唯恐惹得唐学茹活心,到时候去不上只怕又要闹出事情来。她赶忙关心起白修治中秋节回来的事情。

    提起哥哥,白蓉萱满脸笑容,“你不用惦记,家里早都安排好了。之前玉泺表姐来的时候,家里才把房子收拾了一番,他回来正好住。我只是担心他路上会遇到什么麻烦,也不知道他定了哪天启程,我好去渡头接他。”

    张芸娘道,“看你,一提到哥哥就满脸笑容,止都止不住,你就这么高兴呀?”

    “那当然了。”白蓉萱轻声道,“你们两个的哥哥都在身边,日日都能见到,自然理解不了我的心情。哥哥离家几年了,我能不担心他吗?”

    唐学茹没心没肺地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治哥哥那么聪明,肯定什么事儿都不会有的。对了,中秋节一定会放河灯,到时候我让治哥哥带我去,他难得回来一次,就算我爹不高兴也不会说什么的。”

    白蓉萱叹了口气,“怎么又拿我哥哥做挡箭牌?”

第八百二十二章·忧虑

    唐学茹却满不在乎地道,“他是你哥哥,却也是我哥哥呀!瞧把你小心的,生怕被谁算计了去,少块肉什么的。”

    白蓉萱想到前世哥哥客死他乡,心中便一阵翻腾。

    张芸娘察言观色,见她眉宇间隐隐透着几分担心与忧虑,情不自禁地劝道,“不会的,你哥哥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白蓉萱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自己的心事居然被人发现了。她连忙强撑起一个笑脸,轻声道,“还说呢,也不知道是谁,非让人从南京那么远的地方带吃的回来,杭州城这么多铺子,难道就解不了你的馋?”

    唐学茹扑了上来,“坏蓉萱,就知道编排我!又没让你带,你嚷嚷什么?”

    两个人躺在床上闹腾起来。

    张芸娘在一旁轻轻松了口气。

    晚间送走了张太太和方太太、章云阶媳妇几人,唐家的人动手收拾清扫,一直忙到夜里。方掌柜的媳妇回到家里却对方掌柜好一顿夸,“怪不得外头的人都说唐家二房的人心善,今日一见,那果然是不错的。唐老夫人待人客气周到,唐夫人又是个开朗热情之人,相处起来只会让人觉得舒服。家中那几位小姐更是花朵一般的人物,看着就让人眼前一亮。”说着她又忍不住惋惜地叹了口气,“哎,阿赞的福气还是不够啊……要是能入赘到二房就好了。”

    方掌柜吓了一跳,板着脸道,“你胡说什么呢?男女婚事是结两姓之好,又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如今阿赞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你就别得陇望蜀,小心贪心不足蛇吞象,最后丢了西瓜得了芝麻,什么好都落不着。”

    方掌柜媳妇道,“我这不是和你嘀咕吗……我跟你说,你是没见到二房那两个小丫头,若是看了呀,只怕比我还可惜呢。”

    方掌柜道,“看不看都是一样的。这话以后不许再说,更不能当着阿赞的面提。他到底年轻,心事浮躁,免得他胡思乱想。”

    “知道了。”方掌柜媳妇答应道,“我难道连这个眼力见儿也没有?”

    “我看你就不像什么精明人。”方掌柜道,“虽说离明年春分还有些时日,但有些事也该提前置办安排起来了。你要是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把大丫头叫回来帮帮忙,为他弟弟的婚事出份力。”

    老两口一直说道深夜方才睡下。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七月十五开庙会的日子。唐学茹这身上就像长了草似的,哀求完这个哀求那个,毫无意外都遭到了拒绝。她犹不死心,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找父亲商量。

    唐崧舟听后面无表情地道,“不许去!闹哄哄的,万一被人冲撞了怎么办?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练字。我看你最近远不如先前那般努力,字迹上也没什么进展。你要是觉得清闲,这几天写一百张大字拿给我看……”

    唐学茹哪还顾得上什么庙会,小脑袋瓜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清闲不清闲,我手里多得是事,正忙着呢。”说完转身就跑,速度快得让人惊奇。

    唐崧舟再怎么克制,终究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唐学茹难受不已,撅着小嘴去找白蓉萱求安慰。白蓉萱笑道,“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点儿进步的。这要是放在过去,你已经寻摸去哪找梯子翻墙出门了。此刻能安安心心地坐下来跟我说话,可不比过去强多了?”

    唐学茹不悦地道,“人家心里正不痛快,你还要嘲讽我。”

    白蓉萱道,“怎么能是嘲讽,分明是在表扬你。”

    “切。”唐学茹撇了撇嘴,“你当我听不出好赖话吗?”

    白蓉萱见她一脸失落,便有意逗她道,“要不我们去找祖母商量,中午叫几道欢庆楼的拿手菜回来吃?”

    唐学茹一听总算来了精神,“你做东请客吗?”

    白蓉萱笑着点了点头,“行呀!只要我们家茹小姐高兴,我自然是没二话的。”

    唐学茹这才高兴起来,拉着她的手去找唐老夫人。

    唐老夫人哪能让晚辈出钱,自己拿了钱让严管事出去张罗。

    唐学茹蹦蹦跳跳的,“我要吃西湖醋鱼!”

    过完了七月十五,离中秋也只剩一个月了。白蓉萱开始满心期待起哥哥的归来,甚至有些心神不宁起来,生怕中间再起什么变故。

    唐学茹安慰她道,“能有什么变故,你就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安心等着治哥哥回来就是了。”

    白蓉萱也安慰自己不要多想。

    之前唐学荛和吴介去南京时哥哥什么事都没有,又特意找了西医检查,确定身体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这才过了多久,总不至于哥哥会突染重病吧?至于前世哥哥的离世,多半是他不会照顾自己的原因所致。可自从她重生以来,每次寄往南京的心中都要提醒他注意身体,切不可为了读书而废寝忘食。

    哥哥一定会没事的。

    可随着中秋节的临近,她却整夜噩梦,所梦到的全是前世发生的种种。那些想要遗忘的过去越发清晰,搅扰得她睡不安生,精神自然也不好了。

    唐老夫人见状拉着她安慰道,“傻孩子,你不用太过担心,治哥是大人了,趋利避害的道理还是懂的。你只要照顾好自己,那就比什么都强,可别他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你反倒先病了,到时候不是让他担心吗?”

    白蓉萱点头答应。

    唐氏得知后哭笑不得地道,“你这是怎么了?吵着要他回来的是你,如今真要回来了,坐立难安的也是你,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白蓉萱有苦难言,只能强撑起笑脸应付母亲。

    等她走后,唐氏便和吴妈嘀咕道,“蓉萱这孩子是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不知道?”

    吴妈每日只专心服侍她,闻声一脸茫然地道,“没听说呀,要是真有什么事儿,不等老夫人开口,茹小姐第一个就跑过来告诉您了,她的嘴里哪里藏得住话。”

    “也对。”唐氏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担心,“蓉萱这孩子近来总是有些奇怪,长吁短叹的,像是有什么苦恼的事情一般,只是不管我怎么问她也不肯说,难道是不相信我吗?”

    吴妈连忙安慰道,“怎么会呢?您可别胡思乱想了。小孩子家家的,一遇到点儿事就稳不下来,肯定是因为治少爷要回来了高兴的。”

    唐氏叹了口气,“你要是知道什么,可千万不要瞒我。蓉萱和治哥就是我的命根子,要是他俩有什么事儿,我也不用活了。”

    吴妈道,“不会的,萱小姐和治少爷一定会平安到老的,您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随着中秋临近,家家都开始打起月饼来。

第八百二十三章·纹路

    白蓉萱却越发地不安,整天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唐学茹见状十分的奇怪,“往日只有我才会有这样的举动,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要抢我的饭碗不成?”

    白蓉萱忧心忡忡,哪还有心情和她玩笑。

    家里人都弄不清楚白蓉萱这是怎么了,唐老夫人让黄氏多留神些,“阿姝是个心里装不住事儿的,你帮忙盯着些,蓉萱这孩子沉得住气,平日可不会这样焦躁,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我问了几次她什么也不说,总是让人有些不安。”

    黄氏道,“我知道,这几天我带她们俩去张家看看学萍,正好散散心,省着总圈在家里胡思乱想。”

    唐老夫人赞成地道,“也好,这次去多留一会儿,用了饭再回来。”

    黄氏道,“我也是这么想呢,每次都推三阻四的,虽然看着客气,但时间长了我怕张太太会觉得生分。”

    “关系本来就是越走动越亲近的。”唐老夫人道,“亲家太太不是喜欢虚荣的人,有时候客气得过了,反倒让人亲近不起来。你去的时候给学萍多带些补品,这会儿葡萄下来了没有?让严管事帮着买一些送去给她尝鲜。”

    黄氏笑着道,“学萍倒是不用咱们担心,有自力在呢,她想要什么没有?”

    唐老夫人道,“那能一样吗?咱们是娘家,越是这个时候越得上心才行。学萍怀的孩子有一半张家的血脉,可也有一半唐家的血脉,我们可不能站在一旁看热闹。”

    黄氏道,“您就放心吧,那可是我女儿,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短了谁也不会短了她的。”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又问起中秋节的安排。

    黄氏道,“我这几日已经把节礼单子拟出来了,正准备和您商量呢。有些远道的亲戚这会儿就要送起来了,不然怕是没办法赶在中秋之前送到。就比如说苏州、徐州和宜昌那头,近一些的倒不用特别着急,您说呢?”

    唐老夫人道,“徐州那头你记得给张太太的娘家也准备一份,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礼多人不怪,全当是给张太太做面子了。”

    黄氏答应道,“您不说我还真就没想到,要不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我回头就加上去。”

    唐老夫人笑道,“你也不用拿话来哄我高兴,趁着我还没糊涂,能帮你想着的就帮你想着,等我什么时候糊涂的丢东忘西,就是想帮也帮不上了。”她忽然想一起一事,提醒道,“你说今年要不要也给白家的闵老夫人准备一份?”

    黄氏一怔,“闵老夫人身份高贵,咱们送的那点儿东西,人家怕是看不上。何况她老人家久居深宅,连面都不怎么露,这东西能不能送到她的手里还是两说呢。再说了,闵老夫人的节礼阿姝一直都有准备,从来也落下过。阿姝虽然看着柔柔弱弱的,但有些事还是明白的。”

    唐老夫人道,“阿姝送是阿姝送,唐家送是唐家送,那怎么能一样呢?眼看着治哥就要回白家了,要是闵老夫人肯照拂一二,说不定治哥便能躲过不少麻烦,白家的情况太复杂了,闵老夫人的身份摆在这里,就算二房的白元德和蔡二太太有心为难,只要闵老夫人一句话,他们还敢造次不成?”

    黄氏道,“话是这样说,但从前咱们可从来没给闵老夫人送过礼,这个时候没来由的备份礼过去,会不会让人多想呀。临时抱佛脚也不是这样抱的,白家人得怎么看咱们呀。”

    唐老夫人道,“临时抱佛脚,也总比什么都不抱得强。何况白家人怎么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这么做只是为了治哥罢了,谁还想和他们当正经亲戚走动不成?”

    黄氏点了点头,“我都听您的,我这就去准备。既然是给闵老夫人的,礼物也不能太寒酸了,不然还不如不送呢。”

    唐老夫人道,“也不必太贵重,量力而行。以闵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哪怕咱们把房子拆了送过去,只怕人家也不稀罕。我虽然没见过闵老夫人,但从她的为人处世上能猜到她应该不是在乎这些的人。”

    那也不能让白家那些眼睛长在了头顶上的人小瞧唐家。

    黄氏打定了主意,从唐老夫人这里出了门。

    第二天黄氏带着白蓉萱和唐学茹去了张家做客。

    唐学萍比上次见时又胖了一圈,肤色红润,精神看上去非常的好。黄氏惊讶地看着她圆滚滚的肚子,“这才几天不见呀,怎么变化这么大!”

    唐学茹则凑上前来好奇地打量,又问黄氏,“妈!当年你怀我的时候,肚子也这么大吗?”

    黄氏无奈地道,“我只怀了你一个,你姐姐的肚子里可有两个宝宝呢,怎么能相提并论。等将来孩子出生,你就要做小姨了,以后可别毛毛躁躁的了,不然谁还会尊敬你。”

    “真的吗?”唐学茹显得十分高兴,“那我以后可以带着他们玩吗?”

    黄氏道,“当然不行!跟着你能学出什么好来,还不都得上房揭瓦,调皮捣蛋没个消停呀!”

    唐学茹微微地笑,“不会的,我带着两个小外甥练大字,爹肯定喜欢。”

    张太太在一旁惊喜地道,“你怎么知道是两个小外甥?”

    唐学茹道,“我就是知道,小外甥才好玩,两个小丫头有什么玩的?”

    张太太和黄氏相视而笑,心里也都开始期待起来。

    闹腾了一会儿,张太太吩咐贴身妈妈送白蓉萱和唐学茹去找张芸娘,自己则去后灶张罗午饭——这次她说什么都不让黄氏走了。

    黄氏也没有扭捏,痛快地答应下来,还专门点了两道菜。

    张太太道,“就你的嘴刁,我赶紧去后灶看看有没有你要的菜,若是没有还得让人赶紧出去买回来才行。”

    屋内就只剩下了唐学茹和黄氏。

    见没有外人在场,唐学萍有些担心地抓着母亲的手道,“妈,我有事情和你商量。”拉着母亲的手进了内室。

    唐学萍素来稳重,遇到什么事儿都不慌不忙的,很少露出这样的神色来。黄氏心中一跳,紧张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唐学萍让翠屏道门口守着,自己则解开了外衣,掀开小衫给母亲看。

    因为怀得是双生子,她的肚皮上出现了很多纹路,如同皮球被撑开了一般。

    唐学萍不安地道,“妈,等孩子落了地,这些纹路还能消失吗?”

    怕是有些难了。

    没等黄氏开口,唐学萍一看她的脸色就猜出了个大概。

    她难过地道,“以后这副样子,我怎么面对自力呀。”

    黄氏微微一笑,安慰着道,“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他要是连这个都不能理解,那这丈夫要来还有什么用?你放心吧,他以后看到这些纹路只会更加敬重关爱你的。你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的生了孩子,他难道还敢因为这个挑你的毛病?你放心吧,将来他要是为这个嫌弃你,妈立刻把你接回家去,养一辈子都成。”

    唐学萍本来一脸忧心,听到后来笑道,“自力不是那样的人。”

    黄氏嗯了一声,“你心里都明白,就别跟自己过不去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胡思乱想,你得放宽心才行。”

第八百二十四章·瓷器

    白蓉萱和唐学茹去了张芸娘的房间,三个人坐着说起了话。

    张芸娘忙着让丫鬟倒茶端水果,白蓉萱让她安心坐着,笑道,“别忙了,我们又不是客人,你这样反倒显得见外。”

    唐学茹却不管不顾的,抱着个苹果啃了起来。等到吃饭时她又吃了满满一碗饭,黄氏拿眼神剜她,唐学茹却只顾着闷头吃饭,哪里注意得到?

    张太太喜欢的什么似的,一直忙着给她夹菜,可把唐学茹吃了个心满意足。

    吃过了饭,黄氏才带着两人回家。

    眼看着中秋临近,唐老夫人也惦记着苏州董家之行。她叫来唐崧舟商量道,“我的腿脚一年不如一年,苏州肯定是去不了了,但玉泺的事却耽搁不得。我算着日子也差不多了,有些事宜早不宜晚,你是不是也该准备准备出发了?小心路上再误了事,回头董家的人心里不痛快,玉泺夹在中间也难做,你说呢?”

    唐崧舟笑着道,“这件事就算您不说,我也正准备和您商量呢。我这几天就让荛哥去渡头打听,若是有合适的船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发,反正就我们爷俩,苏州离得又不远,怎么都能坚持过去的,您就放心吧。”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你心里有安排就好,我这边也让凤君准备一些东西,到时候你一并带过去,有些礼数是不能少了的。见了董老夫人记得替我问好,也不知道她的身体怎么样了。”

    “是。”唐崧舟答应了一声,又说起中秋节的事情,“我琢磨着早些过去见见玉泺,最好能赶在中秋节前回来,一来是省着给董家添麻烦,二来也能见一见治哥。何况邱家那头咱们是说不上话的,与其上赶子往前凑,还不如见好就收。”

    唐老夫人相信儿子的决断,“你看着安排,不去则罢,既然去了,总要把面子上的事情做全了,千万别让玉泺和董家觉得我们不懂礼数,没把玉泺的事情放在心上就好。”

    唐崧舟道,“我知道的。”

    母子二人商议了半晌,当天下午唐学荛就赶去了渡头。打听了一圈后找了一艘后天一早出发去无锡的船,途中会路过苏州停泊片刻,船主便是杭州当地人,非常的客气好说话,听说唐家父子要出行,还特意留了一间船舱给二人休息,甚至说什么都不肯收钱,“乡里乡亲的,你这样就太见外了,回头包一点儿好茶叶送过来,那可别什么都强。”

    唐学荛回到家里一说,唐家立刻忙碌起来。

    黄氏忍不住埋怨道,“你们爷俩可真是的,事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我这还什么都没准备呢,哪有这样突然的,让人连个反应的机会也没有。”

    唐学荛笑嘻嘻地道,“这也不能全怪我们,正好赶上了这艘船,我们有什么办法?要是错过了时间,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呢,总不能让我们走陆路去吧?不但绕远还不安全,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您还不得担心死呀。”

    黄氏连呸了两声,“童言无忌,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嘛?眼看着就要出门了,还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你也赶紧呸几声,再胡说八道,瞧我怎么收拾你。”

    唐学荛吐了吐舌,转身就跑了。

    黄氏忙了一天,夜里都没怎么睡好,总算把唐崧舟父子出行时要带的行李和送给董家的礼物准备出来了。她疲惫地向唐崧舟道,“你再看一看有没有什么遗落的,趁着还来得及我再添补,等上了路,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唐崧舟笑着道,“辛苦了,你做事向来细心,我自然是放心的,也不用看了。”

    黄氏被夸赞的心里热乎乎的,等唐崧舟一走,又带着崔妈妈检查了两遍。崔妈妈笑着道,“您小心累着自己。”

    等一切收拾妥当,唐崧舟和唐学荛一大早便出了门。众人送到大门前,唐老夫人叮嘱唐崧舟一路小心,黄氏也把唐学荛叫到了一边,嘱咐他要照顾好父亲,路上睡觉不要太实,留个心眼和耳朵,遇事不要慌乱,多替父亲分担一些分内的事……

    唐学荛道,“您只管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父亲的。再说了,那可是我亲爹,我不照顾他照顾谁呀?”

    两人出门前原本还打算带上吴介,后来一想若是吴介也跟了去,家里连个跑腿办事的大人也没有了。唐崧舟便做主把他留在了家里,让他好好跟着于黄氏认字,夜里多巡视一圈,保护家里人的安全。

    吴介痛快地答应了。

    眼看着长辈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唐学茹悄悄把唐学荛拉到了一旁,低声商量道,“哥哥,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些苏州当地的特产,我尝尝和咱们这边有什么不同。”

    唐学荛瞪着眼睛道,“玉泺表姐来的时候带了多少,你还没吃够呀?”

    唐学茹立刻道,“她带的和你带的能一样吗?”

    唐学荛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吃那么多,你就不怕胖呀!”

    唐学茹哼了一声,“肉长在我身上,你操什么心?”

    唐学荛无语地道,“这就是你求人办事的口气?你到底是和我商量还是在威胁我?要不然你还是去跟父亲说吧,我就不管你这件事儿了。”

    唐学茹一听连忙抓住他的胳膊,“我的好哥哥,我错了!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一定不会拒绝我的,是不是?”

    唐学荛彻底败下阵来,恰好唐老夫人叫他的名字,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站在一旁的白蓉萱道,“你这个小馋猫,就长了个吃的心眼,整天惦记着吃,抓到谁拜托谁,以后出门都不敢告诉你了。”

    唐学茹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不是自私独享的人,不管得了什么好东西,我总是分你一半的。”

    白蓉萱撇了撇嘴,“我可不要,你留着自己慢慢享用吧。”

    唐学茹便道,“那怎么行,到时候把芸娘姐也请过来,咱们三个开个茶话会,一边吃着各地的美食一边闲谈,那才有意思呢,干巴巴的说话有什么趣?”

    唐老夫人又交代了唐学荛几句,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唐崧舟这才带着儿子坐上马车出发去了渡头。

    儿行千里母担忧,唐老夫人站在大门口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久久不愿进门。

    唐氏劝道,“大哥已不是第一次出门,荛哥也大了,您就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

    唐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由唐氏和黄氏扶着回了房。

    虽说只走了两个人,但家里却显得空荡荡的,唐老夫人没什么精神,中午吃饭时也只吃了小半碗饭。

    下午时丁夫人登门拜访。

    黄氏出门相迎,丁夫人笑着道,“家里的窑厂烧了一批瓷器,我特意给老夫人送来一套,也请她老人家帮着掌掌眼。”

    黄氏客气了一番,领着丁夫人去见唐老夫人。

    丁家烧得这套瓷器花样新颖,而且全都与中秋节相关。有嫦娥奔月、月兔捣药、吴刚伐桂……唐老夫人惊叹了一番,夸赞起丁老爷的本事和手艺。

    丁夫人不好意思地道,“可不敢当您这样的赞赏,不过您是有阅历有见识的老人,有您这句话,我们的心里也就更定了一些。别的不敢说,我们家老爷烧窑的本事还是有的,当初在景德镇的时候,那也是排得上前的。我已经跟他说好了,等咱们家大小姐平安生子,大少爷成亲娶妻的时候,我再让他烧一套上好的瓷器,全当是取个彩头了。”

    这可是不小的人情了。

    唐家和丁家从前也没什么交情,唐老夫人哪好意思收这么重的礼。她连忙道,“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烧一次窑不容易,哪好意思辛苦丁老爷?”

第八百二十五章·热情

    丁夫人笑呵呵地道,“这本就是他的拿手事,有什么可辛苦的?何况我们才来杭州没多久,手头上没什么生意,正好给亲戚朋友打些小玩意,等将来窑厂步入正轨,怕是没这么多功夫了。”

    这就是非常实在的话了。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丁夫人道,“您可千万别见外。我们家人丁单薄,上头没有长辈,以后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儿,还得仰仗您帮着出出主意呢。”

    唐老夫人道,“我这一把老骨头,能帮上什么忙?你要是不嫌弃,只管来找我就是了。”

    丁夫人得了唐老夫人的保证非常的高兴,脸上的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

    丁夫人在唐家说了半天的话,眼瞅着正午时分才告辞离开。唐老夫人留她用了午饭在走,丁夫人却说什么也不肯,“我这人腿脚轻,闲着没事儿最喜欢串门,您要是留我吃饭,那可留不过来。今天我还有别的事儿,改天我一定陪您吃顿饭。”

    唐老夫人见她态度客气却十分地坚决,也就没有多说,吩咐黄氏替自己送丁夫人出门。

    丁夫人走的时候还不忘热情地道,“等大小姐生产之时一定要知会我一声,让我也沾沾福气凑个热闹。”

    黄氏敷衍着答应了几声,一直将她送到了大门口。

    等黄氏回到唐老夫人的屋子,一脸不解地道,“这位丁夫人也太客气了,热情得让人直发毛,咱们两家不过是泛泛之交,怎么忽然就亲近成了这样?您说她会不会是有什么所求呀?”

    唐老夫人道,“八成和她女儿的婚事有关。当初在寺院里我也不过是话赶话赶到了,随口那么一说而已,谁知道她居然走心了。看来这人选我还真要好好物色才行,否则不就浪费了丁夫人的一片心意?”

    黄氏叹了口气,“这个丁夫人也真是的,没个眉眼高低,弄得咱们都跟着有压力。”

    唐老夫人微微一笑,“病急乱投医,她这也是没办法了。父母疼爱子女之心,总是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都留给他们,你也是做母亲的,应当能理解丁夫人的良苦用心。”、

    黄氏点了点头,“只是这人选却哪是那么好找的?万一找得不合适,还不知道丁夫人要怎么想呢。依我说,这件事咱们就别管了。上次见丁家那位小姐,也是个被宠溺坏了的,她的婚事未必会那么顺利。”

    唐老夫人道,“帮着留留意,有合适的便帮着说一嘴,成其好事也是积德行善的功德,能够惠及子孙后人。若是没有那合适的也不能硬凑,耽误了女孩子的一生,那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你我都是女人,明白婚事对于女孩子的重要性,更不能草率行之了。”

    黄氏答应了一声。

    唐老夫人道,“我看云阶媳妇在这方面挺有眼光的,要不让她帮着出出主意?”

    黄氏道,“回头我和她说说看,只是不知道丁家这边有什么要求,总要问清楚了才好帮忙,要不然驴唇不对马嘴的,找来的人不合适,岂不让云阶媳妇白忙活一场?但我又怕和丁家一说,以丁夫人的性格,只怕更要围着您转了,到时候您能应付得过来吗?”

    唐老夫人道,“这个丁夫人呀,也实在是太会做人了一些。只是这样流于表面,难免让人心里不舒服。”

    黄氏心里来了主意,“这件事您就交给我来办吧,我去找亲家太太商量,她和丁夫人的关系更近一些,让她从中传个话,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唐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也好,亲家太太也是个热心肠的人,有她从中帮忙,这件事也就更有把握了。”

    两个人商议完,唐老夫人把丁夫人送来的一套碗碟交给了黄氏,“留着中秋节的时候用,正好应应节气。”

    黄氏问道,“既然收了丁家的礼,您看中秋节的节礼上要不要也给他们备上一份?俗话说礼尚往来,没道理拿人的东西还装聋作哑,丁家人的心里也会不舒服的。”

    唐老夫人道,“应该应该,你想得很是周到,就这么办吧。”

    黄氏叹了口气,“只是这样一来,将来就要和丁家走动起来了。丁夫人这个性格,我是真不愿意和她走得太近。”

    唐老夫人笑道,“丁夫人的确是客气了一些,这也是因为还不熟络的关系,求人办事,总是要把姿态放低些的,等将来相处得久了,她自然明白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盛情难却了。”

    黄氏道,“希望如此吧,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

    黄氏忙着去准备礼物,唐老夫人则把李嬷嬷叫到了身边来,“蓉萱这几日可好?”

    “看着没什么两样。”李嬷嬷低声答道,“正常跟于黄氏读书呢,精神也还好,昨儿吴介遇到了难解的地方,萱小姐还耐心细致地帮他讲解呢,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心事。”

    “这孩子……”唐老夫人心疼地道,“小时候倒还好,有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一点儿都不难猜,如今人虽长大了,可也变得更加内敛慎重了,不管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真是让人担心。”

    李嬷嬷道,“您别惦记,也是您太紧张了。我看萱小姐这样就很好,女孩子就该这样,难道都像张白纸似的摆明了任人拿捏?而且不知道您发现了没有,萱小姐在别的事情上都好,唯独到了治少爷这边就有些紧张得过了头。也是离得太远了,他们兄妹自出生之日起,哪有分别这么久的时候?多惦记些也是正常,您不用太担心。”

    唐老夫人仔细一想,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你不说我都没有留意。”唐老夫人道,“你说得没错,只要一跟治哥有关的事儿,蓉萱那孩子就寝食难安的,之前那两场病也都是从这上面得的。难怪她死活都要治哥从南京回来一趟呢,不亲眼看看总是不能放心。这孩子也真是的,有什么话就说出来,难道我还会因为这个责怪她不成?兄妹俩相互扶持一条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嬷嬷道,“萱小姐毕竟是个小孩子,虽然冰雪聪慧,但怎么事事都顾全得到?有些事想不到也是正常的。”

    唐老夫人又责备地看了她一眼,“你也是的,既然想到了这里,怎么也不跟我说?”

    李嬷嬷笑着道,“我哪知道您想不到这一点?可见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您想得太多,把自己都给绕迷糊了。”

    唐老夫人却失落地摇了摇头,“不是想得多,而是我老了。人上了年纪,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了。”

    李嬷嬷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您才比我大四岁,谁又比谁年轻多少?”

    白蓉萱不知道唐老夫人如此地担心自己,还在惦记着白修治归来的事情。唐学荛一走,往渡头打听消息的任务就交给了吴介去办。吴介上午一趟下午一趟,每次回来都一无所获,到后来他都不好意思去回白蓉萱的话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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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枝寒介绍:
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