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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九十六章·好自

    且不说方家这边如何商议决定,章云阶却觉得有些事宜早不宜晚,他对妻子道,“既然方家也有自己的态度,明儿上午我跟你一起去趟长房那边,把话跟大姐夫说清楚了,也省得二房的老夫人还要夹在中间跟着操心。”

    章云阶的媳妇撇了撇嘴,“谁说不是呢?老夫人的脚腕还肿着呢,走一步停一步,连我这个外人看了都觉得心疼,要不是为了唐家的声誉,她又何苦受这个罪?云阶啊……”她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等学莉也成了亲,长房那边我们就少来往吧!就像相姨娘还在时那样,远着些总是没坏处的!这大姐夫是个糊涂人,办事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我实在不愿意和他打交道。”

    章云阶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要不是看姐姐的几个孩子,谁愿意跟他扯上关系?”

    夫妻俩商议完,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便匆匆出了门。

    唐家长房这边,唐崇舟还是一直嚷嚷自己没什么力气,要不就是头昏要不就是眼花,但气色却一天比一天好,白白胖胖的,甚至比之前还红润了许多。听说章云阶两口子登门,他有气无力的对管事点了点头,“请进来吧。”

    章云阶进了门,见他还躺在床上,太阳穴上贴着两块膏药,屋子里全是中药呛人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对屋内服侍的下人道,“这味道常人都受不了,何况病人呢?赶紧打开窗户通通风,好人都被呛病了!”

    下人们犹豫地看向床上的唐崇舟,等着他拿主意。

    唐崇舟慢悠悠地道,“别开窗,外头的阳光太刺眼,我看着不舒服……”

    章云阶的媳妇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多大的事儿?亏他还是个男人呢!

    也就是家里还有点儿底子给他折腾吧,换做寻常百姓家,这会儿早就生龙活虎地过日子了!他可真好意思,把棘手麻烦的家业丢给一个未出嫁的女儿操持,自己居然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养身子!

    章云阶也有些不痛快,但他却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将来意告诉给了唐崇舟。听说方家还有条件,唐崇舟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不是说好入赘的吗?怎么方家又弄出这些事来?”

    显得十分不满的样子。

    没等章云阶开口,章云阶的媳妇便抢着道,“入赘怎么了?古往今来入赘的人多了,谁家还没有点儿自己的道理?本来方家什么要求也没提,这不是看大姐夫连文书证明都想到了,他们家才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吗?”

    唐崇舟道,“这样不大好吧?万一学莉只生了两个孩子怎么办?又或者一直都是女儿呢?方家既然起了这样的心思,保不准以后要怎么算计,这样下去能行吗?”

    他显得忧心忡忡的。

    章云阶的媳妇恨不得骂他几句。

    这不都是你折腾出来的吗?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才好?”

    唐崇舟道,“你去跟方家说一声,既然是入赘,没道理还要为他们开枝散叶,生下来的孩子自然是要姓唐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章云阶已经冷声道,“我看这件事还是等你病好了亲自去说吧,我们就不跟着乱掺和了。家里还有一堆的事,我们也是有心无力。”

    唐崇舟一愣,“等我痊愈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章云阶道,“你不用担心,总会有好的一天。你是学莉的父亲,她的婚事本就应该由你做主,想必孩子也是等得起的。正好让你擦亮了眼睛帮着好好看一看,说不定还有更好的人家呢。方家也不过是我们觉得合适罢了,你还真就未必看得上眼。”

    唐崇舟瞪大了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章云阶哼了一声,“学莉的婚事我们就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要不是看在我姐姐的份上,你以为我愿意看你在这里指手画脚?我们章家可不欠你什么,自然也没必要听你吩咐,为你跑腿。”

    说着,他转身看了妻子一眼,“你去跟学莉把话说清楚,我在大门口等你。”

    章云阶的媳妇有些发愣,没想到丈夫的脾气这么冲。不过她也气恼唐崇舟不知好歹,要不是看在丈夫和外甥女的面子上,她老早就不想管这件事了。她痛快地答应下来,看也没看唐崇舟一眼,出门往唐学莉的院子走去。

    章云阶叹了口气,对唐崇舟道,“你好自为之吧。”

    唐崇舟惊愕地道,“你……你……你……”

    接连说了几个‘你’,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章云阶扭头出了门。

    唐崇舟一口气上不来,脸被憋得通红,一旁的下人见了连忙上去帮他推拿顺气。

    章云阶媳妇来到唐学莉的房门前,只见阳光下唐学莉正一针一线的缝着鞋面。丫鬟春儿眼尖儿看到了章云阶媳妇,笑着道,“舅太太,您来了,快进来坐。”

    唐学莉脸红地将鞋面收了起来,连忙起身相迎。

    章云阶媳妇道,“这是做什么针线活呢?”

    唐学莉低着头不吭声,春儿在一旁道,“给方家长辈做鞋呢。”

    章云阶媳妇在心里叹了口气,苦笑了两声,把方家的条件和唐崇舟的态度说了出来,末了又道,“我和你舅舅的意思是这件事等你父亲病好了再详谈吧,要不然这样三天两头的起幺蛾子,换了谁也受不了。方家虽然老实,但也不是那卖儿卖女过不下去日子的人家,这样怠慢着,换了谁都不会不高兴的。”

    唐学莉听着听着眼圈就红了。

    章云阶媳妇安慰道,“你也不用难过,我看你父亲的气色,用不了多久就会好起来的。到时候由他出面给你做主,也是名正言顺,至于方家那边我会亲自去解释的……”

    可这样一来,两家的婚事也就告吹了吧?

    唐学莉一脸茫然,眼神空洞而绝望,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春儿着急地道,“舅太太,那小姐可怎么办呀?小姐等得,方姑爷也未必等得了呀!”

    方赞和唐学莉同龄,两个人的年纪都不小了。再这么拖下去,两个人都不好找。

    章云阶媳妇为难地道,“姻缘天定,要是你们两个今生有缘,谁都没办法将你们分开。若是此生无缘,强凑在一起也未必是件好事。你是个好姑娘,老天必会照顾你的。何况你母亲也不会看着你受苦,冥冥之中自会保佑你的。”

    事已至此,唐学莉还能说什么?

    她只能无奈地点点头,“我知道的,劳烦舅舅和舅母费心了。”

    越是懂事的孩子越让人心疼,章云阶媳妇道,“你母亲留下的四个孩子里,如今只有你还没着落了,俗话说娘亲舅大,我们为了你的事情奔走是应该的,还谈什么费心?你放心,你的婚事我们会放在心上,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无依无靠,连个知疼知热的人都没有的。”

第七百九十七章·为之

    唐学莉强颜欢笑,送走了章云阶媳妇。

    等消息传到唐老夫人耳朵里,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脸色却异常的难看,服侍久了的李嬷嬷知道她这是动了怒,连忙安慰道,“老夫人,您上了年纪,有些事也是有心无力,还是别操这个心了,养好了自己的身子,还得喝孙媳妇敬的茶呢!”

    唐老夫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崇舟这个人啊……”

    一副无奈至极的口吻。

    李嬷嬷道,“大老爷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能跟他操得起这个心?相姨娘和荣哥都走了大半年了,他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家里家外全都丢给莉小姐一个人,哪有他这样当父亲的?我记得当初咱们二房老太爷去世的时候,您又当爹又当妈,就算是病了都得咬着牙起床来应付,哪像他这样啊?老夫人,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大老爷能折腾得起,长房可未必折腾得起。果园那边的收益一年不如一年,他在外面扑腾的那些买卖也是只赔不赚,再这么下去,长房的房架子怕是都要塌了。”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虽说分了家,但谁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同族至亲沦落到那个地步?崧舟也是个重感情的,难道能坐视不理?什么时候莉姐儿能顶起这个家来,我才能松一口气,要不然怕是到死都闭不上眼睛。”

    “偌大的家业只靠一个莉小姐能顶什么用?”李嬷嬷忧心忡忡地道,“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呢?更何况是长房那么大个烂摊子?总要有人帮着她分担一些才好,要不然家里的事情还好说,外面的事情难道让她一个女人抛头露面的去处理?”

    唐老夫人道,“的确是为难她了。”

    李嬷嬷叹了口气,“要我说……大老爷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好好的一桩事办成了这样,弄得章家、方家都跟着不高兴,一口气得罪了两家,以后可怎么办呀!难道还让您出面不成?”

    唐老夫人淡淡地道,“你放心吧,这件事崇舟不会让我出面的,他这会儿防备我还来不及呢。”

    李嬷嬷听着皱了皱眉,“不至于吧?”

    唐老夫人微微一笑,却没有再说。

    黄氏听说了之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崔妈妈道,“您有什么可气的?咱们家大小姐嫁得好,张太太拿她当宝贝一样,大少爷也定了亲,大少奶奶更是天仙一样的人物……长房是长房,咱们是咱们,您又何必为了他们的事情使性子动气的?气坏了身子,急得不是家里人吗?横竖那头还有大老爷在,他是个明白人,肯定能把事情处理好的。”

    明白?

    黄氏气哼哼地道,“他要是明白,天底下就没有糊涂人了。”

    崔妈妈道,“您可真是的,家里这么多事还不够您忙的,何苦去操这个心?”

    黄氏道,“你以为我是惦记长房呀?我这不是心疼学莉吗……好好的一个孩子,再这么耽误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难得遇到方家这样老实的人家,那方赞更是出落得一表人才,错过了这一门好亲事,还不知道将来是什么结果呢。”

    崔妈妈道,“这都是命,强求不来的。莉小姐是个善良孩子,老天不会亏待她的,您就放心吧。”

    黄氏一想到这些就闹心,叹了半天的气,最后才一脸怅然地道,“这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事,凡事都有大哥哥呢,我看看他最后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没想到过两天事情又有了转机,唐崇舟居然一改前几天的态度,痛快地答应了方家的要求。章云阶媳妇听唐家来的管事说明了来意,一脸惊讶地道,“这是你们家老爷的意思?”

    管事忙道,“瞧舅太太说的,要不是老爷授意,我哪敢随便说这种话啊!”

    章云阶媳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去跟方家说的,你先回去复命吧。”

    管事答应了一声,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唐学莉和方赞的婚事就这样顺利地敲定了下来,方赞立下了文书,上面除了写明唐家长房的家业财产和自己无关外,还特别注明了第三个儿子将跟了自己姓氏的条款。又找了证明人签字按了手印,长房唐崇舟便委托章云阶夫妻全权负责唐学莉的婚事,出乎意料的没有和二房的人商量。

    唐老夫人不太在意,只是对李嬷嬷道,“我说什么来着?莉姐儿的婚事我不插手倒好,管得越多越让人忌惮猜疑。”

    李嬷嬷道,“那敢情好,正好让您也歇一歇,年轻的时候是没办法,您不管就没人管事了。如今上了年纪,早到了颐养天年享清福的时候,又何必再去管这些闲杂的事。”

    话是这样说,但心里却多少有些不舒服。

    黄氏当着唐老夫人的面什么也没有说,只当不清楚这件事,但到了晚上却和唐崧舟道,“大哥哥这是把母亲给恨上了,怪他拆散了自己幸福的小家,所以有什么事都跟章家商量。我真不知道他那个脑子是怎么长的,事情都快被他给办绝了。这样也好,最好以后无论什么事儿都别来找咱们,我还乐得清静了呢。”

    唐崧舟苦笑着解释道,“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你别胡思乱想了。”

    “他不是这样的人?”黄氏哼了一声,冷笑道,“那你告诉我他是什么人?也就你拿他当大哥看待吧,我看他可没拿你当弟弟看。”

    唐崧舟没有吭声。

    黄氏知道丈夫的性子,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白蓉萱却无心去管这些事,她一直惦记着哥哥给自己的回信。前段时间他给哥哥接连写了好几封信,却始终没有收到回信。她不免有些担心起来,生怕哥哥出什么事。却哪里知道白修治陪着商君卓在海上漂泊了一个月,压根就没有收到信。

    他回到学校后急急忙忙地给白蓉萱回了一封信,又在信中保证自己一定会在中秋节之前赶回去。

    他这几日神清气爽,脸上笑意盈盈的,孟繁生察觉出异样,好奇地打听道,“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他想了想,惊喜地瞪大了眼睛道,“难道是和君卓……”

    白修治腼腆地红了脸,低着头没有回答。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个表情就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孟繁生恍然大悟,冲上去一拳捶在了白修治的肩膀上,“你小子可以呀,这次海总算没白出,终于让你抱得美人归。快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修治淡淡地道,“有什么好说的?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起来,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人总是会变得嘛!”孟繁生感慨地道,“你小子也算是金城所致金石为开了!没想到君卓居然真的会答应,那你以后怎么办?要带君卓一起回上海吗?”

    白修治轻声道,“广增,我可能会留在南京。”

    “留在南京?”孟繁生张大了嘴巴,“那……那上海白家怎么办?”

第七百九十八章·身份

    白修治不是个高调之人,何况白家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不愿意提起的往事,其中还涉及到母亲,他自然不会随便对人提起。

    孟繁生是个例外,两个人同居一室,有些事白修治隐瞒不了,只能坦白相告。当时两人都喝了一些酒,孟繁生虽然震惊,却只当他在说疯话,毕竟那可是高不可及的白家,上海滩金晃晃的四大家族,就像天边的星,常人只能望而却步。现在身边的同学居然说自己是白家的人,孟繁生只当他的脑子有问题,怎么可能会去相信?

    可在相处的过程中,随着孟繁生对白修治的了解增加,他却不得不认清这个现实。身边的人……居然真是白家的人……

    孟繁生除了震惊还是震惊,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了。

    不过白修治倒是和往常一样,为人处世态度谦和,身上一点儿都看不出世家子弟的桀骜不驯,让人心生好感。

    渐渐地,孟繁生便接受了白修治的身份。而他也成了白修治难得可以倾诉的对象,许多不能对外人说的话,都会和他诉说。孟繁生虽然给不了太多的意见,但却是个非常合格的听众,总能让苦恼不已的白修治慢慢平静下来。

    听说白修治不回白家的决定后,孟繁生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你是不是疯了?放着好好的家业不去继承,瞎折腾什么呀?你有跟君卓把话说清楚吗?她知道真实的情况吗?”

    白修治愣了愣,“没有……”

    孟繁生翻了个白眼,“你看看你,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你和君卓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可她甚至连你的身份都不知道,你觉得这样合适吗?你就不怕君卓知道真相后跟你翻脸?理解的说你是低调不愿意张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有意防备,根本不信任她呢。竣缮,有些事不能全可着你自己来,你也要考虑一下君卓的感受才行啊。”

    白修治道,“我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身份云云,似乎并不重要。难道我和上海白家有关系,我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吗?我仍旧是我,君卓喜欢的人没有变,这不就行了嘛?”

    完完全全的理想主义者!

    孟繁生无语至极,甚至都不想说话了,“你又不是君卓,你怎么知道她的想法?竣缮,越是亲密的关系越要尊重彼此,你什么都不告诉她,等事情揭穿的那一刻,你想想君卓得多震惊多疑惑?以她那火爆的脾气,还不一巴掌把你甩飞到天上去?”

    “不会吧?”白修治犹豫地道,“我是真的没将这当成个了不起的大事……”何况他始终觉得白家的身份更像是一份耻辱,永久的粘合在皮肤上,让他甩也甩不掉。从小到大,他从未因为自己出身白家而觉得高兴,反而还有些抵触,自然也就不会将这层伤疤晾晒出来给人看了。

    这些年他活得像是一只蜗牛,背着重重的壳不说,一旦遇到什么危险就会立刻把身子缩进去,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不要发现他才好。

    幼年时所发生的一切,无形中改变了他的一生。

    白修治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坦然阳光,他自卑隐忍,心底始终藏着身世的秘密,不愿意与人分享,更不想谈及,尤其像商君卓这样的关系,更让他恨不得把关于自己的一切都擦去,藏都来不及,又让他怎么主动开口呢?

    孟繁生隐约能猜到他的想法,他低声劝道,“你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别人的身上,有些事你觉得没什么,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非常严重的大事。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的意思。既然已决定共赴此生,怎么还能有所隐瞒呢?何况以君卓的聪明劲儿,你觉得能瞒到什么时候?与其等她自己知道,还不如你主动交代得好,起码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宽大处理?

    不至于吧!

    白修治有些苦恼地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才好。”

    “没什么不好说的。”孟繁生道,“君卓不是小气之人,肯定能明白你的苦衷,你只要照实跟她解释清楚就行了。”

    白修治轻轻叹了口气,犹豫着低下头没有吭声。

    孟繁生道,“你好好想想我的话吧,可别为了这种事伤了君卓的心,到时候追悔莫及,可别来找我诉苦,我没什么好话等着你。”

    白修治微微一笑,“我知道了,你不用吓唬我。”

    “谁吓你了。”孟繁生道,“你要是真把君卓惹怒了,下场肯定惨烈,我不用脑子想都能猜得到。要说缘分一事也真是神奇,天底下这么多女人,远的不说,单学校里对你有意思的就有多少?偏偏你像个万年老冰块似的,对谁都不冷不热的,不知伤了多少女孩子的心,没想到最后却折在了君卓的手里,为了她甚至连自己的人生都不要了。我也真是佩服起,有些东西说放下就放下了……你老实告诉我,君卓到底哪里好,让你这样舍不得放不下?”

    “这我怎么说得上来?”白修治道,“我也说不上她有多好,但就不可缺少不能替代,只要没有她在身边,我的日子就会像滩死水一般,一点儿波澜都没有了。”

    孟繁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膈应地道,“肉麻死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走开走开,离我远点儿!”

    白修治无语地道,“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孟繁生叹道,“我这不就后悔了吗?”

    两个人玩笑了半天,直到快上课时才一起去了教室。白修治想着孟繁生的话,不免有些走神,下课后先生单独留住了他,试探着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看你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如果遇到了麻烦千万不要自己藏在心里,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嘛。”

    白修治恳切地道,“没遇到什么麻烦,谢谢先生关心。”

    先生爱才心切,知道白修治是个好苗子,苦口婆心地劝道,“人这辈子能安心坐下来读书的时间不多,难得你有这样的机会,更该好好珍惜才是,可千万别荒废了。”

    白修治红着脸道,“我记得了。”

    先生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白修治的肩膀,这才转身而去。

    白修治出了教室,没来得及回寝室便直奔学校正门口而去。耿文佳与孙怡走得略慢些,正好与他擦肩而过,只是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白修治的身影已经飞快冲出了老远。

    耿文佳忍不住一笑,孙怡却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整天就知道往外面跑,魂儿都要被那狐狸精给勾住了。”

    耿文佳听了有些不悦,皱着眉头道,“人家是你情我愿,怎么就成了狐狸精?你我都是女生,可别这样随便称呼人家,要是别人这样乱叫你,你会高兴吗?”

    孙怡道,“怎么?我连句话也不能说了?干脆找人来切了我的舌头,让我以后都做个哑巴好了。”

第七百九十九章·洋人

    简直就是无可救药!

    耿文佳懒得理她,抬腿就往前走。

    “真不知道那狐狸精有什么法宝?你们一个两个都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什么忠言好话都听不进去了!”孙怡咬着牙道,“谁稀罕?要不是我看你可怜照顾你,谁会搭理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在我的面前轻狂?”

    耿文佳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孙怡说完了狠话,终究还是气不过,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下,“我差在哪里?凭什么都这样对我?你们给我等着,早晚有你们后悔的一日。”

    路过的学生都知道她是个不好惹的大小姐,动不动就耍性子动气,也没人敢出声安慰,一个个快步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孙怡气恼不已,身边的一丛小花被她踩了个稀巴烂。

    白修治赶到教堂小学的时候,中午放学的时间已经到了,学生们走得干干净净,院子内一片安静。他推门而入,却发现连个人影也没有。轻声唤了商君卓的名字,也始终没人应答。

    人都去了哪里?

    白修治里外找了一圈没发现商君卓和商校长的踪迹,就在他一脸诧异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琐碎的声音。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商君卓和商校长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三位金发碧眼的洋人,都穿着黑色的长袍,做牧师打扮。

    白修治觉得有些奇怪,商君卓却高兴地冲他挤了挤眼睛。

    白修治回以一笑,慢慢地迎了上去,压低了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去哪儿了?”

    商校长此刻正在用英语与三个洋人交流对答,洋人的态度非常地和善,倒是商校长显得有些不太自在。

    商君卓道,“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洋鬼子,说是要接手前头的教堂,知道我父亲一直照管着本该教堂负责的小学,他们特意过来打个招呼。”

    原来是这样。

    商君卓道,“这些洋人有些自来熟,才刚见面就有一股子亲热劲儿,看着不像什么好人。而且你看他们的眼睛,不是蓝的就是绿的,像猫一样,我都不敢和他们对视,感觉怪怪的。”

    白修治道,“洋人的生活习性与我们不同,有些差异也是应该的。这应该也算是件好事吧?以后教堂有人负责,商校长也不用那么辛苦了。何况洋人如今的地位与日俱增,今后有什么跟政府协商交涉的事情交给他们去办,肯定会事半功倍的,政府自然会卖面子给他们,最起码商校长的薪水不会再被人无端扣下来了。”

    商君卓道,“可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才刚刚见面,那个卷毛头发的洋人就拉着我的手,用蹩脚的中文劝我入他们的教会,还让我去信奉什么帝,你说这些洋人该不会弄出个邪教,想要拉拢信徒做什么坏事吧?”

    白修治忍不住笑道,“当然不是了!洋人信奉上帝,这就跟国人信奉佛祖是一样的道理,只是地域不同,信仰也有所不同罢了,可不是什么邪教,你别胡说八道了。”

    商君卓点了点头,“这样啊……他们的态度倒是挺亲和的,但越是这样越不能掉以轻心。非我族类其心可诛,多防备些总是没坏处的。”她仰头看着前方高大的教堂,“这教堂都荒废好多年了,突然有人来接手,保不准就有什么猫腻。”

    白修治觉得她小心翼翼的样子非常得有趣,笑着道,“只你防备有什么用,你得告诉商校长才行。”

    商君卓翻了个白眼,“他得听我的话才行呀!”说到这里,她猛地一把抓住白修治的手,认真地道,“修治,你的话他还是会听的,回头你帮我好好劝劝他。”

    白修治答应了一声,“好,等洋人离开了我再说。”

    三个洋人和商校长交谈了半天,等他们走后,还没等白修治开口,商校长便先一步道,“他们是从大不列颠漂洋过海传道来的,倒没什么坏心眼,大家远着些也就是了。一墙之隔,井水不犯河水,也犯不着走得太近。”

    商君卓好奇地道,“你是不是看出什么问题来了?”

    “问题倒是没有。”商校长道,“我就是觉得这些洋人做事情都是有始无终,走得太近也没什么好处。”

    上一任教堂的牧师离开前,甚至都没有跟商校长打一声招呼,商校长还是从别人口里得知的消息。这让他对洋人充满了不信任,总觉得这群人不是脚踏实地做事情,不过是为了些名利目的罢了。

    商君卓稍稍放下心来,冲白修治笑道,“难得他自己清醒一回,倒是让咱们省心了。”

    商校长道,“那教堂空了这么多年,许多地方都得修缮了,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中文又说不利索,想找个工人都没有。虽然不想走得太近,但也不能得罪了,毕竟外来是客,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还是不能破的。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这几天你就过去帮他们忙活忙活,工薪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商君卓虽然爱钱,但却不太想跟这些洋人打交道。她皱着眉头道,“他们一个个叽里咕噜的,说什么我都不听不懂,怎么帮忙呀?”

    “你就找几个工人帮着把教堂简单修缮一下就行了。”商校长道,“又能赚钱又能帮人的忙,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而且他们出的工钱,可比市面上多出一倍呢。”

    一听这个商君卓立刻来了精神,“当真?”

    商校长瞪着眼睛道,“我可是你亲爹,我还能害你不成?都怀疑到我的头上来了,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商君卓道,“这年头卖儿卖女的爹妈多了去了,谁知道你做得什么打算呀?”气得商校长抬手要打,她却灵活地躲到了白修治的身后,笑嘻嘻地继续道,“不过看在那一倍工钱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伸手帮一把吧,毕竟也不容易,而且比邻而居,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太过生疏。”

    白修治见她明明是爱才心切,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大爱无疆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商校长一脸嫌弃道,“就说你爱财得了……真不知道你随了谁,就像掉进了钱眼中一般,除了钱都快要六亲不认了。”

    商君卓双手攀在白修治的肩膀上,“你是书中自有黄金屋,我是有了黄金才有屋,咱们的活法和目标不一样,自然是互看不顺眼。”

    商校长瞪了她一眼,“你那手脚给我规矩些,别毛毛躁躁的。”

    商君卓却嘿嘿一笑,“我自己的男人,想怎么摸就怎么摸,你管不着!”

    商校长翻了个白眼,“你这脸皮究竟是什么做的?这话也能说得出口?你还要不要点儿名声了?”

    “名声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钱花当饭吃。”商君卓道,“哎呀,站着说了这么久,你不饿我都饿了,赶紧吃饭吧,我回头还有别的事儿呢。”

    商校长哼了一声,“你还用吃饭?我以为有了浚缮你就饱了呢。”

    商君卓面不改色地道,“他是下饭的小菜,可这主食也不能少了。”

第八百章·拖累

    白修治和商校长听她说话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活像个地痞流氓,忍不住笑了起来。商校长笑了两声,想到自己还是个父亲,又故意板着脸教训道,“谁让你这么说话的?不让你去渡头偏不听,如今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臭毛病,哪还有半点儿女孩子的样子?也就是浚缮不嫌弃你,换了旁人,躲都躲不过来呢。”

    商君卓道,“您这个时候教训是不是晚了点儿?早干什么去了?”

    商校长叹了口气,想到自己一直把心思放在了小学教育上,的确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女儿成长路上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也就算了,还总是拖她的后腿……商校长又是伤感又是愧疚,扭过头没有吭声。

    那几个洋人来之前,商君卓已经做好了菜,一直搁在了锅里,正好白修治也来了,她便跑去厨房忙活起来。

    趁着她不在,商校长忽然将白修治拉到了一边的角落里,小声地道,“浚缮,等你学业完成,就带君卓一起离开吧!”

    白修治一愣,“您说什么?”

    商校长道,“你也看到了,如今教堂又归了洋人所有,以后我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的。君卓总不能陪我一辈子的,老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咱们读书人虽然不兴这一套,但跟着你总是比跟着我要强些的。其实你和君卓互有心意,要不是因为我夹在中间,只怕早就走到一起了。这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我自私了些,一想到女儿要离我远去,我这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也怕自己老了遇到个什么事儿,身边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可我这几日一直在想,这些年一直都是君卓在为我的事操劳,我这个做父亲的为她又做了什么呢?哎,我实在是不称职的,哪还有脸把她强留在身边?”

    白修治连忙安慰道,“您千万别这么想,君卓不是计较之人,何况你们父女相依为命多年,这份感情可比什么都贵重。”

    “正因如此,我就更不能拖累她了。”商校长道,“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龙成凤,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不用为生计发愁?浚缮,你是个好小伙,我自然是中意的。但有些事,你自己也要拿个主意才行,不能事事都听君卓的,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虽然有些见识,但也终究有限,你的格局不该跟她一样大才行。你想想看,你留在南京能做什么?顶天就是个教员,每天拿着微薄的工资,还要随时担心被总管部门克扣,一家人的吃穿用度都成了问题,简直就是我的复刻版,走了我的老路。你还有母亲和妹妹要养,这样的日子怎么能行呢?君卓跟着你,岂不是还要继续吃苦?”

    白修治没想到商校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每天看着都无精打采的,只有在面对学生的时候才会侃侃而谈,仿佛教书是唯一能使他高兴的事情一般。而且说他和商君卓的关系是父女,但实际上更像是朋友多一些。两人相互依靠,却又互相不参与对方的事,尤其是每次商君卓跟他顶嘴,商校长虽然面上咬牙切齿的,但从来也没往心里去过。

    商校长道,“现如今君卓是我唯一的亲人,除了她我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你好好对她,别让她在漂泊无依,就比什么都强了。”

    白修治郑重的保证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这我自然是相信的……”商校长微微一笑,“哎,你这个年轻人呀,看着也挺聪明的,怎么就被君卓吃得死死的?你跟我老实说,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白修治不好意思地道,“我就是喜欢她,但您要是问我具体喜欢什么,那我可说不上来。”

    “哈哈,就是看对眼了。”商校长道,“君卓她……很像她那早逝的母亲,一样的张扬热烈,一样地嫉恶如仇,一样的热心肠……当初我也是对她一见钟情,明明周围所有的人都觉得不般配,可我就是走不出来了……”

    商校长回忆着年轻时的往事,嘴角露出了怀念的笑容。

    他仿佛在白修治的身上,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白修治笑着没有说话。

    商校长继续道,“我的话你要好好的考虑才行,想想你和君卓的未来的生活,是留在南京的奔头大一些,还是回杭州大一些?这是关乎一辈子的事情,甚至还影响子孙后代,你可不能全听君卓一个人的意思!她素来大大咧咧的,认准了一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如今为了我不肯走,可我总归有一天是要去陪她母亲的,到时候你们留在南京举目无亲,再想走都来不及了。人这辈子就这么多机会,可千万要把握住了,别等到失去了再后悔。”

    “后悔?后悔什么?”商君卓正好端着饭菜走出来,不清不楚地听到了最后一句,有些好奇地凑了过来。

    商校长一把推开了她,“去去去!我和浚缮在说悄悄话,你凑什么热闹?”

    “哎哟……”商君卓斜着眼睛打量他们,“你们两个大男人还有秘密?”

    商校长道,“我们在交流学术问题,说了你也听不懂,小时候让你多读些书,怎么教都不肯听,现在后悔也晚了吧?”

    “谁后悔了。”商君卓道,“幸好当初没听你的,要不然这会儿怕是早就饿死了……行了行了,赶紧吃饭。”

    她利落地摆了小饭桌,给两人都盛了满满的一碗饭。白修治看着白花花的米粒,诧异地问道,“这是哪来的?”

    商君卓的日子可不好过,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什么时候敢这样肆无忌惮的吃米饭了?

    商君卓笑道,“你怕什么?只管放心吃就是了,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这是我自己买的。”

    白修治哦了一声,低着头吃起饭来。

    商家的伙食向来很一般,清汤寡水的菜里都没什么油花。但每次白修治在这里吃饭都觉得特别的满足,可比吃什么山珍海味都让他高兴。

    虽然今天只有一道醋溜白菜,但却是商君卓的拿手菜。商校长笑着道,“君卓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别的不敢说,就这道醋溜白菜,已经顶得上许多大厨了。”

    商君卓道,“自小就是吃白菜长大的,自然最拿手了,什么大厨不大厨的?你都多少年没有去过好酒楼下馆子了?”

    “可也是。”商校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而是专注地吃起菜来。

    商君卓给白修治夹了一筷子,“赶紧吃!你下午是不是还有课?”

    “没了。”白修治摇了摇头,斯斯文文地吃着碗里的饭,“我留在这里陪你。”

    气氛顿时变得温馨起来。

    “那敢情好!”商君卓催促道,“赶紧吃,吃完了陪我去教堂看看都哪里需要修缮,我可不想一个人去应付那三个碧眼洋人,万一使了妖法什么的可怎么办?”

第八百零一章·教堂

    商校长听了忍不住抬头道,“你有什么好值得人家算计的?还要大费周章地使妖法,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商君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我跟你说,不用你不当回事,这要是我出了什么状况,将来你可就没有人养老送终了,到时候孤家寡人一个,我看你怎么办!”

    商校长撇了撇嘴,“没有你这臭鸡蛋,我们还不做槽子糕了呢!少了你我一样过日子,正好让我耳根清净清净,被你唠叨了大半辈子,也就是我吧,换了旁人根本受不了。”

    商君卓道,“看把你能耐的,要是没有我,你连柴火都不会生!”

    商校长道,“谁说的?你可别小瞧我,生个火有什么难的?虽然老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我可不是那样没用的人。”

    商君卓懒得和他争辩,笑着没有吭声。

    连糖和盐都分不出来的人,你还能指望他做什么呢?

    吃过了饭,商君卓带白修治出门,准备去教堂摸摸底。出门前商君卓特别交代道,“碗筷就放在桌子上,等我回来再收拾。”

    可他们前脚出门,急于表现自己并非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商校长后脚便忙活起来。

    结果就听哐当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紧接着咔嚓几声脆响,碗盘也不知碎了几个。

    商君卓板着脸大声道,“按原样赔给我。”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白修治的手道,“我说什么来着?明明就是不能干的,非要逞强。对了,你吃饱了吗?”

    白修治点了点头,“你呢?”

    商君卓道,“我从来不委屈自己。”

    白修治笑道,“那就好,我还真怕自己这道开胃的小菜不能果脯呢。”

    商君卓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的一句戏言,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白公子这样的人才怎么能是开胃小菜呢?怎么也得是满汉全席才行呀。”

    白修治到,“那可不敢当。只要商小姐喜欢吃,别说是小菜,就是咸菜我也是当了。”

    两个人嘻哈了半天,都觉得一阵轻松,牵着的手也握得更紧了。

    教堂空了许多年,不过因为是洋人所建的东西,平常人还真不敢靠近,就连最顽皮的孩子也不会跑去胡闹。何况教堂还流传着可怕的故事,据说有会吸血的怪物夜里会苏醒过来,一旦被他们抓住就会被吸成干尸……也正因为如此,教堂这么多年保存得一直不错,除了一些玻璃破碎之外,只有零星挤出需要修缮的地方。

    但毕竟年头久了,灰尘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

    商君卓和白修治推门而入的时候,三个洋人正拿着不知从哪找来的扫帚清扫,一见到商君卓,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

    白修治所在的南京大学也有洋文课,不过白修治却没有学习,所以他只能听懂几个词语,连成串后便也有些发懵。

    好在洋人表演欲爆棚,一边说一边比划,多多少少还是能猜出他们的意思。

    棚顶有漏雨的地方,地板也有塌陷,有些门板的合页需要更换,再就是墙壁需要重新粉刷一遍。

    商君卓心里大概有了个数,准备和洋人谈谈工钱。

    洋人瞪着水汪汪地蓝眼睛,商君卓比划了半天,他们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又一脸八卦地打量着商君卓和白修治,似乎很好奇两人的关系。

    白修治倒是很大方,任由他上上下下地打量。

    商君卓却有些不自在地侧过了身,小声对白修治道,“这洋鬼子要做什么?是不是要对着我们做法?”

    洋人的中文不好,想了半天才僵硬地问道,“你……你们是……什么……关系?”

    商君卓顿时黑了脸,“他问这个做什么?”

    白修治冲洋人微微一笑,握着商君卓的手给他看。洋人哈哈大笑,冲他们竖起了大拇指,似乎在称赞两人非常地相配。

    商君卓表情缓和了不少,与白修治道,“这洋鬼子还挺有意思的,怎么和那些市井妇孺一般,好奇这些没用的事情。”

    白修治道,“他们没什么恶意,你也不要一直防备着人家。以后经常都要见面,还是早点儿把关系搞好吧。”

    商君卓道,“你别劝我,慢慢来吧。我看了他们就觉得心里害怕,怎么会有人是金色的头发呢?”

    有些事还得慢慢适应才行。

    两个人在教堂里转了两圈,商君卓心里大概有了数。洋人一直陪在身边,叽里咕噜地说着听不懂的话,商君卓见他如此热情,反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赶紧拉着白修治逃也似的出了大门。

    她这才松了两口长气。

    商君卓轻轻地瞥了白修治一眼,好奇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你今天看我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白修治道,“这你都能看得出来?”

    商君卓道,“那当然了。谁让你姓白呢,就像张白纸似的,有什么都写在脸上,能瞒住谁呀?快说快说,到底是什么事儿?”

    白修治淡淡地笑道,“你听说过上海的白家没有?”

    商君卓想都没想得摇了摇头,“上海?那得是多远的地方呀,我没事儿关心那边干什么?”

    白修治就知道她会这样说,他缓缓地道,“这个故事有点儿长……”

    商君卓道,“那正好,我们有一下午的时间可以聊。难得阳光晴朗,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好了。”

    两个沿着小路向前,白修治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的身世、家族所有的情况。商君卓本来一脸轻松,听到最后也变得郑重起来。

    等白修治讲述完,商君卓才敬佩地道,“修治,你外祖母和舅舅真是难得的好人,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他们才行。”

    白修治道,“这是自然,若是没有外祖母和舅舅照顾,我们还不知道要沦落到什么地步呢。”他有些担心地看着商君卓,“你会不会生气?”

    “生气?为什么生气?”商君卓诧异地道,“你的家族背景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钟情的也只是你这个人罢了!至于你是姓白还是姓唐,我终究是认了的。至于你一直瞒着我不肯说,多半也是因为母亲的缘故,我都能理解,自然不会生气,你也不要多想了。难怪你今天怪怪的,看我的眼神就像受了惊吓的小鹿一般,原来是为这个。”

    白修治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介意的。”

    商君卓忽然道,“不过你母亲的事,怎么看都有很多疑点,以你祖父那么厉害的一个人,不可能察觉不到。可他为什么还是固执地将你们扫地出门了呢?这可是让人猜不透,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第八百零二章·大蒜

    白修治没想到商君卓甚至没有见过母亲,便愿意相信她的清白。他感激地道,“谢谢你能这么想,我何止是觉得奇怪,这些年我一直为了证明母亲的无辜而努力着,就是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查明真相,让当年所发生的一切大白于天下。”

    商君卓道,“你祖父的用意令人难以捉摸,这里面肯定还有很多隐情。只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物是人非,想要从头查证简直比登天还难。何况如今的白家是二房坐镇,如果你所言非虚,当年陷害你母亲一事真是二房出手的话,就算有什么线索,这么多年也早就抹干净了。他们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你替母亲翻案,必然要从中间做些手脚。你心里要有个准备才行,可不能掉进他们设下的陷阱里去。”

    白修治微微一笑。

    其实他已经放下了这一切,根本就不打算再回白家了。

    不过他担心商君卓会胡思乱想,所以什么都没有说。

    商君卓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只要是你母亲没做过的事情,不管什么计谋陷害,总归会露出马脚来的。你不用担心,一定可以沉冤昭雪的。”

    “其实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母亲大概早都已经释然了。”白修治道,“白家于我们来说,也不过是个梦幻泡影般的过去罢了。”

    商君卓觉得白修治母亲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有很多地方都想不通,但涉及到人家的隐私,商君卓也没有多问,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街上兜了一个大圈子,商君卓一直将白修治送回到学校的侧门。白修治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怎么总是你来送我?咱们两个人的身份是不是交换了?”

    商君卓道,“谁送谁不都是一个样?”

    白修治笑道,“我毕竟是个男人,哪有让你这样照顾的道理?”

    “谁照顾你了。”商君卓淡淡地道,“不过是顺路罢了。你赶紧进去吧,我也要回去了,明儿还要帮着修缮教堂呢。”

    白修治点了点头,偏偏又舍不得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商君卓。

    商君卓无奈地笑了笑,“又不是见不着,有这么难舍难分的吗?”她向白修治挥了挥手算是告别,转身就走。可走出几步一回头,发现白修治居然还傻傻地站在那里。

    商君卓道,“傻愣着做什么?赶紧进去吧。”

    白修治嗯了一声,“我看你走远了再回去。”

    居然还有些难舍难分起来。

    商君卓轻轻叹了口气,又站了良久,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彼此,谁也舍不得迈出第一步。

    最终还是商君卓强忍下心来,“我走了,你也早点儿进去吧。”说着扭头而去,这一次倒是异常的坚定,再也没有回头停下来。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白修治才怅然若失的回过神来。一个人又站了半晌,这才恋恋不舍地进了校园。

    接下来的几天学校的课程安排得有些紧,课后又交代了许多作业,大家都嚷嚷着先生不通人情,常常要聚在一起学习研究。耿文佳感慨道,“先生这是怎么了?难得是谁得罪了他不成?可就算撒气,也不能往我们的身上撒呀。”

    大家怨声载道的,偏偏又不能说什么。孟繁生道,“别发牢骚了,我们从五湖四海到这里来本就是读书的,过去是逍遥日子过得太多有些倦怠了,如今课业一多,反而有些受不了了。学生读书,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耿文佳埋怨道,“话是这样说,可这课业是不是也太多了些?”

    白修治心里虽然思念着商君卓,但苦于课业缠身,一时也找不到机会出去见她。孙怡见状,不免又要冷嘲热讽一番,“有些人是不是凳子都快要坐不住了?心里有了惦记的人,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与人家相会吧?”

    白修治没有回嘴,大家看她的眼神也都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戏谑。弄得孙怡反倒坐立难安,成了大家的笑柄。

    等学校这边一忙完,白修治立刻找了机会出门,一路急匆匆地赶去小学,商校长指了指前头的教堂道,“君卓在那边忙呢,你要找人只管过去。”

    白修治向他道谢,心情愉悦地跑去找商君卓。

    教堂正在粉刷墙壁,三个洋人和商君卓找来的几个工人都忙得灰头土脸。那几个工人起先听说给洋人做事,说什么都不肯来,唯恐洋人用妖法吸走他们的魂魄。但架不住工钱的吸引力,最终还是在脖子上挂着大蒜,腰间揣着保命护身符硬着头皮过来了。洋人看到他们这副打扮,一个个惊奇不已,指着那一串大蒜叽里咕噜地问了半天。

    商君卓只觉得丢人,便解释这是一种礼节,见到陌生人都会这么做。洋人听懂后连连点头,甚至还追问起大蒜要去哪里买。

    结果第二天这三个洋人脖子上也挂起了大蒜串,反倒把几个工人笑了半天。

    接触了几天后,大家发现洋人虽然语言不通,但却异常的热情好客,待人接物也非常的和善,与传言中吸血吸魂的怪物完全搭不上边。大家放下戒备,和洋人的相处也变得自在多了。

    等白修治推开大门进来的时候,就见三个洋人手舞足蹈,商君卓和几个工人站在一旁拍手大笑。

    一看到白修治,商君卓连忙迎了上来。

    虽然只隔了几天,但两人却有种阔别多日再重逢的感觉。

    白修治刚一见面便解释道,“这几天学校的课业太多了,我实在抽不出时间出来……”

    商君卓笑道,“我猜到了。这原是应该的,平日是你们太闲散了,哪有你们这样读书的?”

    白修治道,“你在忙什么?”

    商君卓道,“一直在教堂里忙活呢,你来瞧瞧,我们已经忙得差不多了。”

    雪白的墙壁看上去明亮至极,五彩斑斓的窗在阳光下更是闪闪发光,在墙壁上倒映出一条条的彩虹。

    白修治道,“辛苦极了吧?”

    “还好。”商君卓笑道,“都是自小做惯了的,所以一点儿也不觉得苦。像我这样时常操劳的人忙些还好,要是真闲了下来,反倒浑身不舒服呢。”

    两人正说着,一个卷毛洋人快步凑了过来,非常热情地向白修治打招呼,又用蹩脚的中文向商君卓问道,“你……地……爱人?”

    白修治毕竟接受教育,并不觉得爱人这样的称呼有什么不对。但商君卓却不自在极了,红着脸啐道,“呸,才学了几个字就开始胡说八道了,鹦鹉学舌也不是你这样学的。”

    那洋人被吐槽了一番,还不知道自己错了在哪里,一脸的莫名其妙。

    白修治见商君卓对三个洋人已不像前几天那样防备,笑着问道,“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

    商君卓道,“都不是什么坏人,就是话太多,见了谁都喜欢动手动脚的。你看到那边的大牛哥了吗?”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远处一个身材高壮的中年男子,“第一次见人家的时候,洋人便要去亲他的脸,吓得大牛哥差点儿一脚把对方踢出去……”

第八百零三章·礼节

    想到当时的场景,商君卓笑得花枝乱颤。

    大牛哥则板着脸道,“你还笑呢!当时差点儿吓死我,还以为这些洋人对我有什么企图呢?要不是你们拦着,我非打得他们鼻口窜血满地找牙不可。”

    “洋人的礼节和我们有所不同。”白修治低声解释道,“他们喜欢握手和亲面礼,那是代表和善与尊重的意思。”

    大牛哥撇了撇嘴,“换个娘们来亲一亲还行,我要是被这三个大老爷们给亲了,那和被猴子亲了有什么区别?”

    大家哈哈一阵笑。

    那卷毛洋人却双眼放光地盯着白修治和商君卓看来看去。商君卓被他看得发毛,“你干什么?可别打什么坏主意,要是被我知道了……”她伸出拳头,作出一副凶狠的表情,“我下手可重着呢,小心你受不了。”

    卷毛洋人笑得憨态可掬,一点儿也看不出恶意,“你们……结婚?”

    结婚?

    商君卓皱了皱眉,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白修治却听出了些眉目,“你是说成亲吧?我们还没有成亲。”

    商君卓红了脸,腼腆地道,“你跟他说这个干什么?”

    卷毛洋人却眼睛一亮,“你们成亲!”

    这一次却是非常坚定的口气。

    商君卓一脸的莫名其妙,“他这是要干什么?”

    白修治也没听懂他的意思。

    卷毛洋人又比划了半天,白修治和商君卓一头雾水,都不知道他在表达些什么。

    卷毛洋人急得不行,偏偏又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拉着白修治和商君卓来到巨大的十字架面前,郑重地道,“你们……成亲!”

    白修治诧异地道,“你是让我们在这里成亲?”

    卷毛洋人连连点头,“这里,成亲,上帝,祝福……”

    大牛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我知道了。这洋人是要上地干活,不过上地干活得扛锄头,拿个十字木棍子有什么用?难道是要架秧?”

    卷毛洋人急得满脸通红,可又解释不清楚,只能求助的向同伴看去。另两个洋人中一位短发的洋人中文还不如他们,逢人只是微笑,态度相当的亲和;另一个身材略胖的洋人则相对好一些。他站出来道,“教堂成亲,上帝会祝福你们,我们为你们证婚。”

    白修治总算明白过来,他没想到洋人居然如此直接,当着外人的面就说起了婚姻大事。他手足无措地回避着眼神,情不自禁地看向了商君卓。

    商君卓面红耳赤,“这些洋人真是什么都敢说,哪有这样成亲的?”她冲卷毛洋人皱了皱鼻子,“知道什么叫哪凉快哪待着去不?”

    卷毛洋人一脸茫然,“凉快?”

    商君卓懒得理他,招呼道,“好了好了,大家休息够了,赶紧把剩下这面墙壁粉刷完,可别跟他们夹缠了,鸡同鸭讲,根本就是在瞎耽误工夫。”

    大家应了声好,便又开始忙碌起来。白修治准备伸手帮忙,却被商君卓给拦住了,“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这边用不着你,你还是去学校里陪我爹说话吧。”

    白修治道,“多个人多分力,也可以早点儿完工。”

    商君卓道,“这可不是你能做的事,快听我的话,别在这里添乱了。”

    大牛哥领着一群人在旁边起哄,“哎哟,这还没嫁过去呢,就知道心疼人家了?多干一点儿都舍不得,没想到君卓是这么会疼人的人。”

    商君卓瞪了他们一眼,“你们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少废话,赶紧干活。”

    白修治还要再留,却被商君卓推着出了门,“这边乌烟瘴气的,你去学校里等着,我一忙完就去找你。”

    白修治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答应,垂头丧气地去找了商校长。

    商校长屋檐下看书,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道,“被撵回来了?”

    白修治嗯了一声。

    商校长道,“正好陪我看书,和他们凑什么热闹?”

    白修治在他身边的凳子上坐下了,商校长一边看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白修治一愣,“什么事?”

    商校长翻了个白眼,“就是带着君卓回杭州的事。”

    “这件事啊……”白修治道,“我还没跟君卓商量呢。”

    商校长摇了摇头,“有些事你得自己拿主意才行,不能事事都以君卓为主,她又不是圣人,难道所有的决定都是对的?”

    白修治道,“这是关系到我们两人未来的大事,自然要好好商量才行。”

    商校长笑着道,“浚缮,世上像你这样的好人已经不多了,君卓也不知道哪来的福气,居然会遇上你。”

    得到未来岳父的认可,白修治非常地高兴,他忍不住低下头笑了起来。

    等商君卓忙完回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商校长关心地问道,“都忙完了?”

    商君卓点点头,有些疲惫地道,“我们还帮着收拾了一下,要不然指着他们三个,还不知道要忙到猴年马月去呢。爹,你说这教堂收拾出来有什么用呀?”

    商校长道,“教堂教堂,当然是用来信教的。只不过他们所宣扬的教义闻所未闻,几乎没什么人愿意去信。那个叫皮卡斯的上一任牧师就是因为这个才离开的,这次一口气来了三人,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所改变。”

    商君卓道,“我看够呛。话都说不清楚呢,还宣扬什么教义,讲什么道呀。”

    她跑去打水洗了把脸,继续道,“不过洋人办事还是很痛快的,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活刚干完就把工钱结清了。不像有些人家,总是拖来拖去的,好像拖得久了就能拖黄了一般。”

    商校长笑道,“既然得了工钱,你是不是要做东请客?”

    “你不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商君卓道,“我这就去菜市场买条鱼回来,晚上修治也在这里吃。”

    商校长高兴地点了点头,“再给我打点儿黄酒!”

    商君卓瞪了他一眼,“还喝什么酒呀,要喝自己打去。”

    商校长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真是个吝啬鬼!”

    商君卓笑了笑,“我去去就回,你们在这里说话吧。”

    白修治却飞快地站了起来,“我陪你一起去。”

    商校长叹了口气,“哎,我这一把老骨头有什么好陪的?去吧去吧,正是你侬我侬分也分不开的好时候,但愿你们这辈子都能如此,可别走到相见两生厌的地步……”

    商君卓道,“有你这么做父亲的吗?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今天晚上的鱼不许你吃,就当是罚你胡言乱语了。”

    “我收回,我收回!”商校长连忙道,“我再也不说了。”

    商君卓满意地一笑,和白修治两个人并肩出了门。刚一出门,白修治就立刻抓起了她的手,商君卓轻轻地道,“我的手就这么好,让你怎么握也握不够。”

    “嗯。”白修治认真地点了点头,“握一辈子也握不够。”

    商君卓笑道,“但愿如你所言,此心不变,生生世世都能携手与共。”

第八百零四章·买鱼

    两人相视而笑,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眷恋缠绵的光彩。

    白修治道,“岁岁年年,与君共渡。”

    商君卓道,“你别忘了自己说的话就好,我总是相信你的。”

    只听商校长在院子里不满地叫道,“腻歪什么?赶紧去买鱼!一辈子长着呢,有你们腻歪的时候,不用这么争分夺秒的。”

    商君卓吐了吐舌,“咱们快走,免得他偷听我们说话。”两个人携手而跑,很快便将教堂和小学抛在了身后。

    商君卓自小便寻求生存,日子过得异常艰辛,一路上认识她的人着实不少,见了都笑呵呵地打起了招呼,“疯丫头,乱跑什么?咦……这男的是谁?”

    还有人说,“君卓,什么时候办喜事请大家喝喜酒呀?”

    “不错,不错,总算是把自己嫁出去了……”

    在一阵阵祝福的声音中,商君卓的脸颊被夕阳映得通红,她有些不自在地对白修治道,“都怪你,还不赶紧松开?像两个演马戏的猴子似的,竟被人家取笑了。”

    白修治却异常的坦然,“这有什么?他们喜欢看就看了。”

    商君卓娇羞无限,“你就这么喜欢做猴子?”

    白修治笑道,“就算是猴子,我们也是一对。”

    “我才不要做猴子呢。”商君卓抿唇而笑,“真不知道你整日都读得什么书,这点儿甜言蜜语全都用在我的身上了。”她轻轻叹了口气,“也真是拿你没办法……”

    两个人来到了菜市场,找了个摊位买鱼。

    卖鱼的婆子和商君卓也是认识的,一边抽着烟袋一边拿眼睛打量白修治,“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年轻人呢,快让我仔细看一看!”

    商君卓急忙挡在了白修治的身前,“别乱看!”

    卖鱼的婆子笑道,“怎么着,瞧把你心疼的,还能看坏了不成?”

    商君卓道,“要是看坏了,只怕你没法赔。”

    “那倒是。”卖鱼的婆子点了点头,“老婆子这几两重的骨头,怎么能和这样英俊的哥儿相比?”又对商君卓道,“真是看不出来,整日风风火火地忙着生计,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姻缘,上辈子一定做了不知道多少好事,菩萨都要保佑你呢。”

    商君卓闻声皱了皱眉。

    为什么这些人都觉得她和白修治在一起,是自己的福气呢?自己有什么不好?难道配不上白修治吗?

    商君卓哼了一声,“我上辈子是十恶不赦之人,专做打家劫舍的买卖。倒是他积了不少功德,这辈子才有幸认得我。”

    卖鱼的婆子一愣,随后便哈哈大笑道,“这样的大话也敢说,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站在商君卓身后的白修治温和地道,“没错,能与她相识的确是我的福气。”

    商君卓轻轻推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开口。

    卖鱼的婆子叹了口气,“真是好时候呀,郎情妻意的,看着又让人赏心悦目。难得老太婆心情好,今天不但要便宜些卖你,这里还有鱼杂也一并拿回去吧,多少还能凑出一盘菜来。”

    商君卓喜出望外,“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又对白修治揶揄地道,“真没想到,原来长得好还有这样的用处,看来以后买菜都要带着你了。”

    白修治笑道,“这没办法,谁让我自己也是一道开胃的小菜呢?”

    商君卓白了他一眼,“你这个小心眼,怎么还记着这件事?翻来覆去地说个没完,以后都不许你再提。”

    白修治自然只有答应的份儿。

    卖鱼的婆子看着高兴,不但手脚利落的帮忙杀了鱼,还把攒了一下午的鱼杂用荷叶包好了一并交给商君卓。

    商君卓客气地向她道过谢,两人又向酒坊走去。

    白修治忍不住笑了起来。

    商君卓道,“笑什么?我可不是嘴硬心软,只是刚好路过罢了,一角黄酒又没几个钱,这些日子他也累极了,正好趁着今天让他痛快一场。”

    白修治知道她心里装着所有人,偏偏嘴硬什么都不肯说,还要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极其强势的模样。商君卓就像一只刺猬,明明有着最柔软的心灵,却要用浑身的尖刺来面对外人。

    这或许和她一路成长的轨迹也有关系吧?

    白修治没有多说,两人买完了菜打好了酒回到学校,推门进去,没想到教堂那三个洋人也在。

    商君卓一愣,“你们怎么来了?”

    那卷毛洋人立刻迎了上来,满面笑容的对着商君卓手舞足蹈了一番。

    商校长道,“教堂明天就要开始传道了,他们是来邀请咱们爷俩过去捧场听他们讲道的。”

    商君卓张嘴就要拒绝,没想到卷毛洋人却格外热情地握着白修治的手道,“你……一起来,好妈。”

    商君卓听他开口就向别人叫妈,忍不住无奈地笑了起来,“想让我听你讲道,先把舌头捋直了再说吧。”

    卷毛洋人听出她语气中的嘲笑,失落地垮下了脸。

    商校长道,“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要相互照应才是。我已经答应他们了,还准备带着学生们一起过去。多开开眼界对他们也是有好处的,不然总是闭门造车,读的都是些死书,外面变成了什么样都不知道,读一辈子又能怎么样?”

    商君卓无奈地道,“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我这手里还有一堆的事儿呢。”

    商校长哼了一声,“你能有什么事儿?难道连一点儿工夫也腾不出来?你不去拉倒,明儿我带着学生和浚缮过去捧场。”

    自从她和白修治确定了关系之后,好像父亲对他也更加依赖仰仗了,干什么都是一副自家人的口气。

    商君卓正要开口,一旁的白修治已经抢着道,“好,我陪伯父去。”

    这声伯父叫得真是顺嘴极了。

    商校长嘿嘿一阵笑,“浚缮,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还得是你,别人谁也指望不上。”

    商君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整个就是一对二傻子……

    她懒得理会,提着东西进了厨房。

    事情就这样敲定下来,三个洋人高高兴兴的出了校门,临别之际那卷毛洋人又对着白修治好一阵比划,看他的表情和手势,应该是在称赞。

    至于称赞的是什么白修治就搞不懂了。

    商君卓在厨房好一通忙活,利落地准备了四道菜——干烧鱼、酱焖鱼杂、炒菜心、油炸花生米。

    商校长自打闻到菜香味就坐不住凳子了,隔一会便问一声,“好了没有呀?”

    气得商君卓在厨房敲敲打打,弄出好大的动静。

    商校长不敢再问,只能低声和白修治吐槽,“这是一只河东狮,和她母亲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都说儿子肖母,女儿肖父吗?可你看看她,和我哪有半点相像的地方?浚缮啊……你以后可要小心些呀,这要是犯到她的手里……”

    话还没有说完,商君卓已经端着菜走了出来,“嘀咕什么呢?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商校长立刻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谁敢说我宝贝女儿的坏话?这么能干的姑娘,谁娶回家都得乐得合不拢嘴,要是敢有半句埋怨,我非去把他家的房梁给拆了不可。”

    变脸的速度简直比翻书还快,看得白修治也是一愣。

第八百零五章·喝酒

    很快便入了夜,商君卓已经早早地吃完,坐在一旁一边赏月一边听着两个男人说话。

    商校长酒量不怎么样,几杯下肚便有些飘飘然了,说话时舌头根都有些大了起来。他拉着白修治的手,满嘴酒气地说个没完,偏偏白修治还是好性子,一副乖乖受教的模样,让商校长兴致大增,滔滔不绝地没完没了,听得商君卓哈欠连篇,都快要睡着了。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商君卓起身道,“行了,有什么话都留着下次再说吧。修治得回学校去了,再耽误一会儿,怕是进不去门了。”

    商校长醉眼惺忪地道,“是吗?那就睡在这里,正好陪我彻夜长谈。”

    商君卓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商校长忙道,“哎哟,你睡在这里我女儿不答应……”笑眯眯地贴到白修治的耳边道,“等我下次再跟你讲别的事。”

    白修治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告辞。

    商校长摇摇晃晃的要送,商君卓瞪了他一眼,“给我老老实实地坐着,腿都站不稳,还送个什么劲儿?”

    白修治也道,“您早点儿休息吧,改天我再来看您。”

    商校长笑着点了点头,“改天咱们爷俩再不醉不归!”

    商君卓送白修治出了门,有些嫌恶地道,“这酒可真不是个好东西,不管平时是个多么斯文的人,只要几杯酒下肚,全都是这副样子,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才好。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被人看到了,谁还敢把孩子送过来跟他读书认字啊,教出来的全都是些小酒包。”

    白修治微微一笑,“他也是太辛苦了,难得有个放松的时候,你就不要太苛求了。你放心好了,我是不喜欢饮酒的,保证不会变成小酒包。”

    商君卓先是一笑,随后又叹了口气,“要不是为这个,我早就把他的酒瓶子给摔了。这也怪我,好端端地给他买什么酒呀!”

    白修治笑了笑,“你赶紧进去照顾伯父吧,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

    商君卓有些担心地道,“那怎么能行?都这么晚了,路上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白修治道,“能出什么事儿?若是连南京都不安全了,曾绍权夜里怎么安心睡觉呢?别担心了,快进去吧,我走了。”

    商君卓嗯了一声,又忍不住提醒道,“记得走大路,可别为了抄近路就走小道,黑漆漆的就算从哪里冲出个人来,吓你一跳也是不好的,知道吗?”

    白修治道,“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商君卓嘿的一声笑,“你连小孩子还不如。”

    白修治恋恋不舍地向她挥手道别,这才沿着大路而去。

    商君卓不放心地跟到了路口,眼见着沿街都点着灯笼,亮通通得宛若白昼,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等把商校长服侍着躺下,又将残局收拾干净时都已经快半夜了。商君卓关好了门,回了自己所住的屋子。

    白修治过了两条街,忽然听到街角似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他停住不住,转头一看,忍不住一愣,“怎么是你?”

    等了数日,白蓉萱总算收到了哥哥的来信,看到信中哥哥保证会在中秋前赶回到杭州,她总算放下心来,高兴地去找唐氏。

    唐氏道,“看把你给高兴的,大老远地折腾他一趟……”

    白蓉萱道,“我想他了嘛。”

    吴妈在一旁道,“小姐自打出生之日算起,还从没跟治少爷分开过这么久的时间呢,多思念些也是应该的。”

    “就是就是!”白蓉萱道,“如果坐船的话,其实也不会很辛苦,您就别心疼他了。”

    唐氏道,“既然定下来了,要记得去告诉你祖母和舅母一声,让她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嗯。”白蓉萱片刻都没有停留,拿着信一路欢快地跑去了唐老夫人的房间。

    唐老夫人听说之后,连忙接过信看了一遍,得知白修治会在中秋节之前赶回家里,她激动地道,“这可好,快让你舅母多定两篓螃蟹,再多打一些月饼。难得治哥回来,到时候你萍姐姐也要生产,家里的好事都赶在了一起,这样的中秋过着才有滋味。”

    听到消息的唐学茹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听说治哥哥中秋节要回来,是真的吗?”

    “是真的。”唐老夫人把信递了过去,“你自己看看吧。”

    唐学茹一目十行地看了信,迫不及待地道,“那我得赶紧给他回一封信才行,让他从南京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些好吃的!”

    正好进来的黄氏听到了她的话,皱着眉头道,“不许写!治哥回来一趟不容易,路上那么艰辛,哪还有工夫给你带吃的?家里这么多吃得还添不住你的嘴!你要是敢写,我立刻就去告诉你父亲,让他来收拾你!”

    唐学茹蔫蔫地道,“治哥哥一个大男人,带些糕点怎么了?难道他连这个力气也没有了?”

    黄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么大老远的,能平安回来就比什么都好,你不许跑去麻烦他!你要是不听我的话……”

    没等她说完,唐学茹便嘟着小嘴不高兴地道,“您就去告诉我爹!您怎么这样呀,动不动就去告状,您就没有别的本事了?”

    “本事自然是有的。”黄氏得意地道,“不过这招管用,那我就一直用这招。”

    唐学茹耷拉着肩膀,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唐老夫人看了笑道,“南京那边没什么好吃的,能拿得出手的就那么几样,却又搁不住,这么长途跋涉得带回来,还没等到你的嘴就已经臭了。你想吃什么,祖母让李嬷嬷出去给你买,如今南北通商,家门口就有的东西,你还劳烦别人捎带什么?”

    唐学茹自然知道唐老夫人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虽然吃不到正宗的南京美食,但这样难得的好机会也不能放过,她立刻高兴地抱住唐老夫人的腰,撒娇道,“我要吃干果和蜜饯,还想吃五芳斋的桃子糕!”

    唐老夫人道,“好好好,祖母给你买。”

    黄氏无奈地道,“妈,您别这么惯着她。”

    “她还是个孩子呢。”唐老夫人和蔼地摸了摸唐学茹的头,“等她长大了嫁到别人家里去,只怕我想买,她都没机会吃了。正好趁着还在我身边的功夫,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也更自在些。”

    唐学茹得意洋洋地晃荡着小腿,又说起了白修治回来的事情,“治哥哥回来的话,蓉萱是不是就不能去苏州了?”

    白蓉萱反应过来,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当初答应去苏州,也是为了就近去南京探望哥哥,如今哥哥答应回来,自然没必要再多此一举。

    唐老夫人道,“那就让你父亲带着荛哥走一趟好了,咱们留在家里好好过节。”

    因为白修治的归来,唐家上上下下都觉得高兴。李毅却觉得最近的日子索然无味,想要得到的已经得在了手里,就好像一个专注爬山的人,真爬到了山顶反而失去了目标,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才好了。

    他叫来了小乙子,“唐家最近很消停吗?什么事也没发生?”

    小乙子忍不住道,“唐家素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能有什么事呀?您是不是想唐小姐了?”

第八百零六章·贪心

    李毅就算是真想,也不可能直接说出来呀。他不痛快地瞪了小乙子一眼,“我又不是属黄鼠狼的,没事儿总惦记着人家的小姐做什么?这要是被人知道了,还不得以为我是个登徒子?”

    小乙子嘻嘻一笑,“我跟了您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您在想什么吗?您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到了这个年纪,想老婆儿子热炕头有什么不对?家主您放心,肯定没人会笑话您的,您当着我们的面不用藏着掖着的,我都替您累得慌。”

    气得李毅直翻白眼,“长能耐了,现在说话都一套一套的了。”

    小乙子笑道,“也不能白跟着您,总得有些长进才对得起您的栽培呀。”

    李毅哼了一声,背过身去没有吭声。

    小乙子凑过去道,“唐小姐那边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不过听说唐家长房那位待字闺中的四小姐要招赘了。”

    “招赘?”李毅有些诧异,“什么时候的事儿?”

    小乙子忍不住一笑。

    还说不惦记不紧张呢……过去家主可不会关心别人家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如今心都要操碎了,事无巨细地问个明白,可见他对唐小姐有多么的重视和关心?

    小乙子道,“就前些日子,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唐家长房的情况您知道,好容易养大的儿子不是自己的种,唐老爷一气之下病倒了,家里总要有个男人出面应付,招赘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李毅嗯了一声,“定的是什么人?”

    小乙子想了想,“这还真不知道,家主要是好奇,我就出去打听打听。不过不用脑袋想也知道,肯入赘的能有什么好人,要不就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要不就是胸无大志的窝囊废,顶天立地的男儿都想靠自己创出一番事业,谁会入赘到别人家当笑柄啊。”

    李毅道,“又开始胡说八道了,过两天我就给你找个厉害婆娘,送你去入赘,看你还敢不敢笑话别人。”

    小乙子道,“您可别……没有我在身边给您跑腿,谁帮您打听唐家的事情呀。哎,也不知道唐小姐最近在家里忙些什么,怎么也不出门散个心,咱们装作偶遇路过,还能说上几句话呢。”

    李毅知道他这是在故意打趣自己,冷着脸道,“之前哪次见面不是凑巧碰上了?又不是我故意贴上去的,你说得好像我别有用心一般。”

    小乙子道,“我就是这样说说,您急什么呀?”

    李毅气得抬腿要踹,小乙子早就机灵的闪出老远,笑嘻嘻地道,“家主,您这可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我就说说而已,您怎么还走心了。”

    李毅轻轻地吐了口气,“赶紧滚,少在我眼前乱晃悠。”

    小乙子答应道,“是,我这就出去打听唐家的事情去。”一溜烟地跑了个干净。

    李毅坐在凳子上,望着眼前的棋盘——黑白棋子泾渭分明,就好像他与唐学茹的地位一般。且不说年纪上差着一大截,就是身份和背景也截然不同。一个善于钻营,一个则外放张扬……这样差异巨大的两个人,谁见了都知道没有希望。

    又怎么可能走到一起去呢?

    李毅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每当脑海中闪过那抹青春靓丽的身影时,他总是无时无刻地提醒自己不要动心。可种子一旦在心底生根发芽,根本就由不得你去控制。他会不由主地想到唐学茹,想到和她相识后的每一幕画面,她的每一个笑脸……

    李毅自从懂事起,好像还从来没遇到过如此棘手的事情。

    李毅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干脆闭着眼睛养起精神来。

    此刻被他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唐学茹正趴在白蓉萱的身边,探头探脑地道,“我的话你到底加上了没有?”

    白蓉萱接到白修治的信后便开始着手回信,虽然黄氏已经明言禁止唐学茹给白修治添乱,但唐学茹这小脑袋瓜转得多快呀——母亲的确不让自己写信,却又没说不让白蓉萱在信中为自己带上几笔。

    只要不是自己写的,就不算违拗母亲的吩咐。

    她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生怕白蓉萱落下了什么。

    白蓉萱无奈地放下笔,“你也太贪心了吧?祖母都答应补偿给你了,又是干果蜜饯,又是五芳斋的糕点,你怎么贪得无厌,还要麻烦我哥哥呀?”

    唐学茹道,“那怎么能是麻烦呢?治哥哥最是温厚懂礼,他在南京待了这么久,难得回一趟家门,难道好意思空手回来呀?他能抹得下这个脸吗?我是怕他一个男孩子家,买回来的东西我不喜欢,那不是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番心意吗?还不如我自己提出要求来,这样他心里也有个数,不至于白花了钱,出力还讨不着好。”

    说得好像自己一片丹心全为别人考虑似的。

    白蓉萱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睁着眼睛说瞎话,脸也不红不白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唐学茹嘿嘿一阵笑,“你别管!治哥哥从小就疼我,他一定不会忘了我的。你快帮我写上两笔,起码让他带些小食回来,那东西又没有多重,也不占什么地方,能费多大的力气呀?治哥哥都这么大的人了,要是连这点儿小事也干不了,将来还怎么回上海继承庞大的家业呀?”

    白蓉萱虽然心疼哥哥,但被唐学茹折磨得实在受不了,最后只能无奈地道,“那我就帮你提一嘴,至于能不能带,那就要看当时的情况了。如果他来不及或是不方便,回头你可不许因此责怪他或是独个儿生闷气,知道吗?”

    唐学茹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难道还会为这种事赌气不成?”

    “你又不是没做过!”白蓉萱可信不过她,唐学茹只好再三保证,白蓉萱这才在信的末尾提了唐学茹的要求。

    唐学茹见状非常的满意,抱着白蓉萱往她的脸上亲了两口,“还是蓉萱最疼我了。”

    白蓉萱哼了一声,“没大没小的,我可是你姐姐。”

    唐学茹道,“叫什么不都一样,我在心里敬重你,那可比什么都好。嘴上一口一个姐姐,背后却生疏得不行,那有什么意思?”

    她总有这么多的歪理邪说。

    白蓉萱自知说不过她,只能道,“你呀,没理还要辩三分呢,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本事,真是一点儿亏都吃不得。”

    以唐学茹这样的性子,即便前世离家去了广州,想必也不会像她一样,最后穷困潦倒,早早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吧?

    白蓉萱哪里知道,前世的唐学茹不但在广州读了女校,后来又跟几个校友结伴去了法兰西勤工俭学,这也是她和家里断了联系的重要原因之一。学成后她并没有心急回国,而是在法兰西的学校里做起了老师,顺便投资一些金融,最后成了当地非常有名的富人,被传作佳话。

    不过这一切都随着白蓉萱的重生而改变了。

    唐学茹笑着道,“还能是跟谁学的?肯定是从你身上学来的坏习惯。”

第八百零七章·包袱

    白蓉萱叫起委屈来,“你别信口雌黄,我什么时候这样了?”

    唐学茹却只笑不语,抱着白蓉萱的胳膊撒起娇来,末了还道,“写信的事情可千万别告诉我母亲知道。”

    白蓉萱道,“原来你也有怕的,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心里已经没有畏惧的人了呢。”

    “哪能呢。”唐学茹耸了耸肩膀,“我爹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管教起我来可从来都是不手软的。我妈那个人虽然心疼我,但在这种事情上从来都不插手,最后遭罪的还不是我这个苦命的小人儿吗?”

    白蓉萱忍不住笑道,“谁让你总是调皮捣蛋了,要是乖乖地听话懂事,谁会去责罚你。”

    “看你说的……”唐学茹不满地嘟起了小嘴,“要是可以的话,谁不想做父母眼中的乖乖女,行规倒矩什么错也不犯?可那并不是我呀,我怎么努力也做不到,你让我怎么办嘛?你非要我变成那样,还不如把芸娘姐接到家里来做妹妹呢,反正我就算是打碎了骨头回炉重造也还是这副样子,改是改不了了,要不怎么有句话叫是狗改不了吃屎呢。”

    白蓉萱瞪了她一眼,“说着说着就没了正经,什么好听的话,有这样比喻自己的吗?”

    唐学茹笑道,“我就是那么一说,我才不要做狗呢。再说了,屎有什么好吃的……”

    白蓉萱都要被她给气笑了,她板着脸道,“你还说!”

    唐学茹连忙捂住了嘴,“不说了,不说了!”

    两人写好了信,装进信封里将地址也清楚,等着唐学荛晚间从铺子里回来时交给他。

    唐学荛这几天满面春风的,走起路来都轻盈了不少。自从唐李两家将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下来之后便渐渐走动了起来,每逢节日黄氏都要早早地委托了商船送去不少精心准备的礼物,李家也适当回赠,大家礼尚往来,关系非常得亲善。

    前些日子李家托人捎带来一个不太大的包裹,并且指名是给唐学荛的。结果打开来一看,里面是李绮亲手做的三双布鞋和几个香囊荷包,绣了兰花的汗巾以及两条手帕。唐学荛顿时美得什么似的,将东西捧在手里,面红耳赤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黄氏笑着道,“既然是李小姐给你单独准备的,你仔细收起来就好。记得给人家回一份礼,别让人的心思掉在了地上,久而久之任谁都会伤心不已的。”

    唐学荛哪里懂得这些,他连忙问道,“妈,那我该给李小姐准备些什么呢?”

    黄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儿子简直傻得可爱,她笑着提醒道,“比如胭脂水粉了,梳篦丝线了……”

    唐学荛听了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明儿我就去姐夫的杂货铺子里转转去,听说前两日他们家刚到了半船的货,肯定有不少好东西。”

    黄氏道,“亲兄弟明算账,虽说是你姐夫,但货物都是有本钱的,你可别跑去大咧咧占便宜,弄得你姐姐在自力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一分都不能少了人家的,若是你手里不够用,妈再贴补给你就是了。”

    唐学荛道,“这还用您说?您就放心好了,反正一样是买东西,我去哪里不是去呢?既然如此,还不如把钱送给姐夫赚,总之是没到外人的手里。而且毕竟是亲姐夫,总不会像别人家似的以次充好,拿破烂货来骗我吧?”

    黄氏见他什么都想到了,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唐学茹听说了之后跑去找唐学荛,吵着要看未来嫂子送的东西。唐学荛闹不过她,也有意想要显摆显摆,便小心翼翼地将包袱从柜子里取出来,一层一层地打开包着的布面展示给唐学茹看。

    唐学茹看中了一条手帕的颜色,吵着想要。唐学荛却二话不说地抢了回来,还直接将她推出了门。

    这可把唐学茹给气坏了。

    自家哥哥什么时候这样对待过自己?自小到大,不论是什么,只要她张了嘴,哪怕是吞到肚子里的,哥哥都要想办法吐出来才行。可现在不过是一条手帕,哥哥居然想都没想的拒绝了。

    唐学茹闹了好一阵,又跑去找唐老夫人给自己做主。

    唐老夫人听说了来龙去脉之后,笑着调和道,“傻丫头,可不能因为这个和哥哥置气。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礼轻情意重,那可是你未来嫂嫂第一次送他东西,他转手就送给了你。这要是被你未来嫂嫂给知道了,她得多难过多生气呀,以后还会给你哥哥准备东西吗?你仔细想想看,是不是这样的道理!如果是你送给蓉萱的东西,她随后便送给了张小姐,你知道后气不气?”

    唐学茹听后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看来是我误会了哥哥,回头我还得给他赔个不是去。”

    唐学茹虽然顽劣胡闹,却也不是一味只知道夹缠的人。只要认真跟她讲道理,她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唐老夫人道,“这才对嘛!一条帕子,多了不起的事儿!回头祖母让李嬷嬷上街给你买十条八条的,一天一条的戴着,给荛哥好好瞧一瞧。”

    唐学茹彻底释然,抱着唐老夫人道,“我又不常出门,要那么多帕子做什么?我也是看哥哥有趣,有心想要逗逗他罢了。您不知道,她把李小姐那个包袱当成了宝贝一般,里三层外三层的用布面包裹着,我看那里面的东西,搁上个十年八年地都舍不得拿出来穿用。”

    唐老夫人听后哈哈大笑,“是嘛?小年轻的面子浅,难得李小姐给他准备了东西,他高兴也是难免的。”

    不过这话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唐学荛的耳中,大概是怕家里人笑话自己,他咬着牙从三双鞋里选出来一双穿在了脚上,还特意赶着白蓉萱和唐学茹都在唐老夫人屋里说话的时候过去坐了坐。

    唐学茹一眼就认出了那双鞋,“咦?这不是李小姐给你做的吗?居然舍得穿出来了?”

    唐学荛故作平静地道,“鞋子不就是拿来穿的吗?难道我还要把它供起来?”还特意对白蓉萱道,“你的针线还得练练才行,你看看人家给我做的鞋,再看看你给我做的……”

    白蓉萱红着脸道,“我那不是第一次做吗?”

    唐学茹慢慢地凑了过来,对准了唐学荛的新鞋踩了上去,“踩新鞋,交好运咯。”

    一个鞋印立刻印在了布面上。

    气得唐学荛直接站了起来,“你……”

    唐学茹见状撒腿就跑,像阵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唐学荛道,“跑也没有用,别让我抓到你。”他心疼不已,赶紧回房脱下了新鞋,擦了又擦,最终穿着之前的旧鞋出门去了。

    这件事成了唐家的笑谈,唐崧舟听黄氏提起的时候也忍不住笑道,“男人都这样,想当初穿你第一次给我做的鞋时,我连道都不会走了。”

    黄氏撇了撇嘴,“现在呢?穿着我做的鞋,恨不得往水坑里走,是吧?”

    唐崧舟无语失笑,“什么话?我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吗?好好的路不走,走什么水坑呀!”

第八百零八章·读书

    唐学荛兴高采烈地跑去张家的杂货铺里买东西,可是当着姐夫的面,他又不好意思直说自己想买什么,吭哧瘪肚了半天,反倒把张自力急得够呛。

    直到唐学荛说明了来意,张自力才哈哈大笑起来,“这有什么,都是过来人,我还能笑话你不成?当初没跟你姐姐成亲之前,我和你简直一模一样,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地,唯恐做错了什么,惹得你姐姐不高兴。其实只要心意到了,不论你送什么她都会开心的,我是不会骗你的。”

    他这个做姐夫得十分大方,直接拿出来了不少好东西让小舅子随便选。唐学荛记得黄氏的话,只选了几样自己中意的,张自力让伙计帮他打包好,却说什么都不肯收钱,“你是学萍的亲弟弟,跟我弟弟一个样,亲兄弟之间还谈什么钱?你要是这样见外,以后就别跟我说话了。”

    唐学荛却不答应,“亲兄弟也得明算账,我可不是为了占你便宜才来的。你若是不收钱,那这些东西我也不要了。”

    张自力拿他没办法,只能无奈地答应下来,但也只是象征性地收了本钱,“你姐姐要是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数落我呢。”

    唐学荛笑道,“不会的,我姐姐最明事理,她知道了肯定觉得这事儿办得好,自然也不会说什么了。”

    张自力笑着送他出了店门,“改天到家里来吃饭,你姐姐前两天还跟我念叨你来着。”

    唐学荛痛快地点了点头,抱着东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杂货铺。他趁着帮白蓉萱送信的功夫,将送给李绮的礼物也装好了一并带到了渡头,托了个去徐州的商船,请他们帮忙转交。

    白蓉萱得知自己的信已经送出去了,稍稍放下心来,一旁的唐学茹比她还要高兴,“治哥哥快点儿回来吧,我真希望明天早上醒来就能看到他。”

    白蓉萱忍不住笑道,“你到底是想我哥哥,还是想他给你带的吃食了?”

    唐学茹却笑而不答。

    自从白蓉萱身体好了之后,于黄氏便重新登门上课。白蓉萱事先跟唐老夫人和黄氏打过了招呼,让吴介也跟在一旁听一听,“也不是要学到什么程度,起码得认识几个字,要不然将来目不识丁,跟在我哥哥面前只能跑腿,家业上的事情一点儿也指望不上。吴介是吴妈的独子,是可以信赖的人,有些事还得他帮哥哥多分担一些才行。”

    唐老夫人闻声立刻点头答应道,“你说得对,那就让他也跟着学一学。”

    黄氏也道,“我和于黄氏打声招呼,看看要不要加一些束脩,再就是纸笔也得买些回来。”

    很快吴介要跟于黄氏一起读书的事情便在唐家传了开来。

    吴妈知道后自然是感激涕零,激动地跑去找唐氏。唐氏安慰道,“趁着年轻多学些本事总是好的,你就放手让他去吧。我看吴介那孩子挺聪明的,只要他肯用功,一定会进步神速的。”

    吴妈不安地道,“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走了什么好运,先是老夫人开恩,他这才能进到唐家来做事,如今还能跟着萱小姐和茹小姐读书写字,要是他爹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高兴呢。我这辈子大字不识一个,多亏了您不嫌弃,要不然我哪有资格留在夫人身边服侍?他能认几个字,总是比我强的。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给家里惹出什么麻烦来,要是因为他耽误了萱小姐和茹小姐,那可怎么是好?”

    唐氏安慰道,“人从书里乖,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你就不用管了。”

    吴妈道,“我回头还得去给老夫人和黄夫人磕头去。”

    唐氏笑道,“都是一家人,你这样就太见外了。”

    吴妈红着眼眶道,“怎么也要跟吴介说一声,让他一定要好好做事当差,千万不能辜负了老夫人和黄夫人对他的一片好心。”

    唐氏道,“吴介是个心里有计较的孩子,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他心里也是明白的,你就别操这没用的心了。”

    话是这样说,但吴妈还是抽了个空档将儿子拉到角落,仔细地叮嘱了一番。她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无非让吴介懂得感恩,切不可忘了唐家所为他做的一切,将来要好好服侍白修治,千万不能有一丝怠慢。

    她本就是个乡下妇人,从来没读过一天的书,什么话到她嘴里都变得质朴生硬,甚至还带着几分惶恐不安。

    吴介不耐烦地道,“我知道了,您都说几百遍了,我的耳朵都要生出茧子来了。”

    吴妈却郑重地板起了脸,“就是一万遍你也得给我认真听着,不但要听,还要往心里去。你摸着良心仔细想想看,若是没有唐家,你这会儿能不能有命活着都是两码事,人要是连知恩图报的心都没有,那和牲口有什么两样?你别给我不当做一回事,将来要是背主弃义,我第一就饶不了你,不信你就试试看。”

    吴介叹了口气,“您只管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您可是我亲妈,别人信不过我也就算了,您怎么能不相信我呢?”

    吴妈道,“我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但过去一直生活在乡下没见过什么世面,因此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如今来杭州城历练的一段时间,我是怕你被这花花世界迷了心智忘了本心,慢慢的就收不住了。”

    吴介微微一笑,“别人我不敢说,但我绝对不会的。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都还是我,永远都不会变的。”

    吴妈点了点头,满意地道,“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呢!”眼见着吴介来到唐家之后,已经从那个瘦瘦小小身子单薄的少年长得又高又壮,过完年才做的衣裳,现在看便有些小了。而且那身材和脸形和死去的丈夫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吴妈看着又高兴又心酸,帮儿子整了整衣襟,“过两天妈得空了再给你做两件衣裳,这肩膀都有些窄了。”

    吴介道,“我不是那么讲究的人,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早前在乡下的时候,我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一年四季多是光着膀子干活,也就到了冬天才能披件小薄衣,我已经很知足了,您就别辛苦了。何况还要服侍夫人,您哪有工夫啊?”

    吴妈道,“总是能挤出来的,眼瞅着你就要去读书认字了,这仪容仪表也得重视起来才行,怎么能稀里糊涂的呢?”

    吴介也就没有再坚持。

    等到了晚间,唐崧舟为了这事还特意把他叫过去了,“你没有基础,初听肯定有很多不解的地方,千万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有什么不懂就去问先生,若是先生没工夫,你可以请教蓉萱或是学茹,别看她们两个都是女孩子,但自小启蒙读书,底子还是很好的,学问是谈不上,但帮你答疑解惑肯定不成问题。要是你觉得拉不开脸,等我回来问我也是一样的。”

    吴介感激地道,“多谢老爷,我知道了。”

    唐崧舟道,“既然要学就好好地学,千万别装腔作势的给别人看。走的是你的时间,学到的是你的财富,这可不是能够应付了事的事。”

第八百零九章·心事

    从这天开始,吴介便跟随白蓉萱与唐学茹一起读书。那间小书房本就狭小,多了一个人更坐不开了,好在天气还不冷,吴介便搬了桌椅坐在窗下,不但能听到于黄氏讲课,还不会耽误白蓉萱和唐学茹两人的进度。

    于黄氏对这样的安排也非常满意,而且吴介很有眼力见,每次于黄氏还没说什么,他已经屁颠屁颠的端茶倒水,将于黄氏服侍得非常高兴。

    那于黄氏也才三十出头,就是在自己家也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她不仅对吴介另眼相看,教他的时候也格外得认真,还特意准备了描红用的摹本,让吴介好好跟着练字,“看一个人的字就能看出他的人品性格,虽然是初学,但对自己的要求却不能有任何松懈,你以后每天都要写十张纸的大字,第二天上课前交给我来检查,知道了吗?”

    吴介自然是满口得答应。

    吴介的年纪比白修治还要大呢,人生第一次开始写字,连毛笔都拿不稳,那些字写得歪歪扭扭,活像鬼画符。可即便如此,他仍旧咬着牙关练字,丝毫没有偷懒。家里人知道后,有些跑腿的事都不好意思交给他去办了,于是被冷落许久的阿顺再次成为大家争先恐后要找的对象。

    阿顺只觉得扬眉吐气,每天都乐呵呵的,看得严管事都笑了起来,“你小子就这点儿出息?”

    阿顺道,“怎么了?从前大家都觉得我小,拿我当孩子看待,如今我已经长大了,不管什么事儿都能办得明明白白,家里人自然就知道我是可以委以重任的人了。您看着吧,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天下,根本就没有吴介哥哥什么事儿了。”

    严管事笑着摇了摇头,“这还没怎么样呢,你小子的屁股就已经要翘到天上去了。这样下去能干成什么大事?路要一步一步地走,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刚有点儿起色便张狂起来,以后谁还会把重要事情交给你?”

    阿顺挠了挠头,苦恼地道,“这不是当着您的面吗?和别人说话时,我可一向是小心翼翼地。”

    严管事嘿地一声笑,“还算你小子精乖。”

    吴介学得不算快,但好在十分认真。白蓉萱对他的态度也非常的满意,常常抽空指点他。小圆在一旁看了,不免有些羡慕,趁着没人的时候,她悄悄对白蓉萱小声道,“萱小姐,我要跟着一起学认字吗?”

    白蓉萱微笑着道,“怎么了,小圆也想认字?”

    小圆点了点头,“我怕不认字,将来就不能跟着您了。”

    白蓉萱道,“这个不急,你现在还小,就算学了也未必能记得住。等你再大一些,我亲自教你。”

    小圆惊喜地笑道,“真的吗?”

    白蓉萱嗯了一声,保证道,“自然是真的。”

    小圆异常高兴,这才放下心来。

    白蓉萱又开始惦记起哥哥来,也不知道他在南京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出发,又什么时候才能抵达。白蓉萱还想亲自去渡头接哥哥呢……

    白修治这几天的情绪有些低落,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似乎有什么心事。商君卓见状有些担心,“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白修治抬头看了她一眼,心事重重地道,“没……没什么事儿。”

    商君卓道,“你这个人就像一张白纸,有什么都写在脸上,可骗不了人。到底怎么了?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你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白修治纠结了半天,“上海白家那边派了个管事来见我。”

    “白家?”商君卓一怔,“他们找你有什么事儿?”不等白修治回话,她又一脸不解地道,“也真是奇怪,你这会儿还没接手家业呢,他们就算是要找也该去找你母亲才对,怎么找到你的面前来了?”

    白修治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个……他们大概是一年前才和我对上话的,我起初也不准备搭理,但他们的态度非常地谦卑,加之我对白家的情况也十分好奇,所以便渐渐有了些交际。白家在南京这边也有生意往来,管事每次过来办事的时候都会抽空和我见上一面,有时候就说几句话,来往不算密切,只能算是脸熟的关系罢了。”

    商君卓却觉得有些奇怪,“他们都和你说什么?”

    “也没什么……”白修治道,“多半都是白家目前的情况和局面吧。”

    他对白家的感情有些复杂,既想逃得远远的,最后让白家永远也找不到自己,又对白家满是好奇,恨不得连一些枝叶末节也想知道得清清楚楚。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没有别的?”商君卓警惕地问道。

    白修治摇了摇头,“没有。有时候也会关心一下我的情况……”

    “你都说了什么?”商君卓紧忙问道。

    白修治没想到她会如此地在意,心里一片温暖,他低声道,“没说什么,我不太想和他们交流这些,感觉怪怪的。”

    商君卓松了口气,“以后再有什么事儿,让他们去找你母亲商量就行了。你什么都不知道,问你有什么用?”

    有些事母亲都没有对他提过,白修治对白家的了解的确所知甚少。

    白修治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商君卓见他情绪低落,便拉着他的手道,“走!我带你去教堂里坐坐,他们那边可热闹了。讲道的那天你没有来,我和父亲带着学生们过去捧场,结果来看热闹的人不少,却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话,最后还要父亲在中间帮着翻译,我看这教堂在他们三个人的手里也坚持不了多久。”

    两个人来到教堂时,粉刷洁白的教堂已经摆了许多长椅,正前方的十字架高大无比,看着就觉得威严。

    三个洋人正聚在一起苦练中文,见到两人过来做客,非常热情地迎了上来。

    那卷毛洋人在白修治的面前一阵比划,似乎在问他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为什么没有过来。

    白修治道,“学校的课业有些多,一时抽不开身。”

    也不知道那卷毛洋人听懂了没有,他兴奋地拉着两人的走到十字架前,比划着道,“上帝面前,我,帮你们证婚,好不?”

    商君卓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好奇地和白修治商量道,“这洋鬼子一直嚷嚷着帮忙证婚,那是什么意思?”

    白修治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商君卓见教堂里也没有别人,心里便来了主意,“要不然我们让他试试看,正好瞧瞧热闹。反正也没有外人在场,不至于丢人丢到外面去,你说怎么样?”

    白修治答应了一声。

    商君卓便向卷毛洋人点了点头,痛快地答应道,“你来吧。”

    卷毛洋人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同意,惊喜之余,脸色却变得格外庄严肃穆起来。他向一旁站着的两个洋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帮忙,自己则整了整牧师装,一副非常正式的模样。

第八百一十章·愿意

    商君卓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反而有些不安起来。她轻轻一拉白修治的手,“咱们还是走吧,别跟他们一起胡闹,谁知道他们要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白修治却出奇的没有动。

    他握住商君卓的手道,“这有什么?都已经是答应人家的事情了,现在反悔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商君卓瞪大了眼睛。平日里白修治可从来不会反驳她的话,都是她说什么是什么的。她顿时反应过来——白修治的心里肯定是愿意的。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原来你还存着私心……”

    白修治笑着道,“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我又没有说什么。”

    卷毛洋人整理好了仪容,昂首挺胸地站在了十字架下,另一个洋人则站在了他的旁边,还有一个则快步走了出去。商君卓搞不清楚他们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只能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们。

    卷毛洋人发音不准地说道,“今天,在上帝的面前,见证你们彼此的结合。全能的主啊,我们即将在您的面前,目睹并见证这一对即将进入神圣婚姻殿堂的男女。按照主的旨意,他们将合二为一,终身相守,永不离弃。从此互敬,互爱,互助,互信,你们出于自愿在上帝面前彼此以身相许,让我们祝福他们,奉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阿门。”

    一旁的洋人跟着道,“阿门。”

    商君卓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们,直到卷毛洋人示意他们也跟着说,商君卓才低声问道,“阿门是什么意思?是让我们出门还是进门,走哪道门比较好?”

    白修治茫然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看他们的意思,似乎是想让我们照着说。我们也念一句好了……”他率先开口,念了一声‘阿门’。商君卓还有些犹豫该不该开口,卷毛洋人已经一脸亲和地冲着她笑,眼神中满是鼓励。

    商君卓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只能尴尬地说了声‘阿门’。

    声音轻得仿佛蚊子叫。

    一旁的洋人走上前,示意他们面对着站好。

    白修治乖乖照做,商君卓则越发地紧张起来,眼珠子乱转个不停。

    四目相对,白蓉萱冲她微微一笑,满眼都是宠溺。

    商君卓逐渐放下心来,脸却越来越红了。

    卷毛洋人轻声道,“两位新人,请接受我的提问。”

    商君卓脸色一变,“还要问问题?这洋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该不会说些让人尴尬的话吧?”

    白修治道,“不会的……”

    两个人低声嘀咕着,一旁的洋人却连忙摆手示意,不许他们交谈。

    卷毛洋人道,“以天父上帝的名义……”说到这里,他忽然向白修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修治说了自己的姓名,卷毛洋人这才继续道,“白修治先生,你愿意接受……”又一脸茫然地看向了商君卓,“商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有这么不靠谱的证婚人吗?

    商君卓怀疑地道,“怎么还要问名字?他是不是要下咒害我们?生辰八字我是绝不会告诉他的……”

    卷毛洋人瞪大了眼睛催促着,商君卓极其不情愿地说了姓名,卷毛洋人笑着继续道,“白修治先生,你愿意接受商君卓小姐做你的妻子,与她共度神圣的婚姻生活,并且无论健康或疾病,贫穷或富有,还是任何其他理由,都关心她,呵护她,疼爱她,珍惜她,永远地陪伴她,直至生命的尽头,你愿意吗?”

    商君卓万万没想到他啰啰嗦嗦地说了半天,最终说的却是这样一番话。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心里七上八下的一阵打鼓,没想到对面的白修治居然想也没想地答应了,“我愿意。”

    愿意……

    他愿意。

    无论前方会遇到什么艰难险阻,他都愿意跟自己共度……

    商君卓一阵感动,整个身子都在轻轻地颤抖着。

    卷毛洋人继续问道,“以天父上帝的名义,商君卓小姐,你愿意接受白修治先生做你的丈夫,与他共度神圣的婚姻生活,并且无论健康或疾病,贫穷或富有,还是任何其他理由,都理解他,支持他,体谅他,照顾他,永远地跟随他,直至生命的尽头,你愿意吗?”

    商君卓悄悄抬起头,发现白修治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在阳光下宛若一颗珍贵的宝石。可它又是如此的纯粹与干净,似乎可以直达心底,看到他心里的一切。

    那样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却装满了自己。

    他的视线里仿佛包含了可以融化世间万物的热烈,哪怕是最坚定的铜墙铁壁,也会在这样的注视下化成一滩柔情的水波。

    商君卓彻底地脱下了铁甲,她笑着点了点头,郑重地道,“我愿意。”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教堂钟楼响起了阵阵钟鸣,轰然入耳。

    此刻的阳光仿佛比平时更加耀眼,映照得商君卓一阵眩晕。天旋地转之中,只有那双眼睛坚定不移地望着自己,斗转星移间也不曾离开过一分一毫。

    白修治满脸都是笑容,那份喜悦从心底涌上来,让他整个人仿佛踩上了云端,轻盈的只要稍稍一用力,就可以摘下万千星辰。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

    好像从这一刻开始,自己已经脱胎换骨,彻底地告别了过去,成为了一个崭新的人。

    卷毛洋人继续道,“希望你们牢记并恪守今天在天父上帝面前的郑重承诺,主与你们同在,阿门。”

    一旁的洋人跟着道,“阿门。”

    这一次不用别人提醒,白修治和商君卓不约而同地道了声‘阿门’。仪式结束,卷毛洋人显得比白修治还要高兴,他一脸兴奋地道,“你们是我在这里见证的第一对新人,上帝祝福你们,一定会美满幸福的。”

    他的祝福发自肺腑,显得十分真诚。

    白修治笑着向他道谢,反而把卷毛洋人弄得不好意思起来。

    商君卓则一脸可惜地说道,“多好个人,就是舌头不大好使,平舌和卷舌都分不清楚,也不知道吃什么药能治好。”

    那跑到钟楼摇钟的人快步走了下来,见到白修治两人不住地冲他们竖大拇指。商君卓被他们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拉着白修治的手道,“走吧走吧,难得天气好,咱们出去散散心。”

    白修治点了点头,“好。”

    两人向洋人告辞离开,出了教堂后,都觉得呼吸一畅。商君卓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但毕竟关系到自己的终身,她始终有些腼腆害羞,甚至连看白修治的勇气都没有了。

    白修治觉得她这样十分有趣,有心逗她,“你脸怎么这样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说着还要用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

    商君卓轻轻拍开她的手,“你给我规规矩矩的,大街上动手动脚,你就不怕别人把你当成登徒子抓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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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